兽丛之刀 上——priest
priest  发于:2014年02月25日

关灯
护眼

然而他的马刀在帐篷里,此刻也只有这个能凑合着用。

长安的手掌翻了个个,那小匕首调转过来,竟是刀柄对准的对方,突然栖身上前,闪身避过兽爪,一头撞到了那兽人怀里,手中的小匕首仿佛转出了花来,刀柄狠狠地打在了那兽人两条锁骨中心处,兽人几乎被他截断了呼吸,本能地往后一仰。

匕首便像一条毒蛇一样,带着一股寒意和金属的味道攀附上了他的脖子,刀刃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再次翻转过来,刚好擦过了他的脖子,抹掉了一层油皮,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长安!”索莱木突然出声道,“杀了他!”

长安余光扫了他一眼,没理会,却对那兽人道:“回去。”

他本意并不想下杀手,谁知这兽人囚犯发了狂,觉得自己这样便是豁出去了,压根不顾惜自己的死活,还以为是这亚兽不敢杀人,抬起兽爪便向长安拍去。

长安眉头一拧,刀刃猛地向前一送,硬是将有些卷口的匕首斜斜地切进了他的颈子里,“噗”地一声,血溅出去老远,几乎打湿了姑娘的裙角。

落下来的兽爪再没了力量,被长安一侧头便闪了过去,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自寻死路、不可理喻。

长安用袖子细心地将匕首上的血迹抹干净,这才还给了姑娘,说道:“刀口有点卷了,你换一把吧。”

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好,一群汉子嗷嗷地叫唤了起来,纷纷凑上来,你一拳我一掌地拍起了长安的肩膀,长安对这种过于热烈的示好方法十分不适应,而那位被他救了的姑娘却突然清脆地当当众大声宣布道:“阿爹,我看上他了!要嫁给他!”

一个站在旁边的中年兽人上下打量了长安一番,一脸无奈地问道:“少年人,你多大年纪了。”

“……”长安,“十八。”

“哎哟,人家还没成年呢。”中年兽人对女儿瞪眼。

“就差两年了,我等着他!”姑娘理直气壮地冲着她阿爹嚷嚷。

众人哄笑,中年人老脸一红,也感觉他女儿有点不要脸——自古都是女孩将要成年的时候被人订下,哪有上赶着等着汉子的?这是要多嫁不出去啊?

姑娘排开众人,走到长安面前,说道:“喂,我叫做阿兰,你叫什么名字?我嫁给你好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便跑上来嚷嚷着要嫁给人家,阿兰的阿爹看起来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长安简直是受到了惊吓,蹭一下往后退了一大步,瞪圆了眼睛望着这比他还要矮一头、却气势汹汹的大胆姑娘。

阿兰追问道:“你说,我好看不好看?”

长安觉得自己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汗毛都竖起来了。

阿兰泼辣得要命,步步紧逼,她往前一步,长安便往后退一步,退到人堆里,又被起哄的汉子们给推了出来,阿兰的阿爹跺脚呵斥道:“阿兰,你给我过来!不嫌丢人现眼么?”

阿兰道:“不嫌!”

有人使坏,故意把长安往阿兰身上推,阿兰反正是毫不介意,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等着他投怀送抱,谁知此时,中间却插进了一只手,华沂终于赶到,在长安跌到人家姑娘身上之前扶住了他。

他脸上虽然依然是笑呵呵的,心里却有些不悦,心道:“好看个屁,这么大个姑娘,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知羞耻,当众逼婚也干得出来。”

阿兰问道:“新首领,怎么说?”

阿兰她爹赶紧上前来,打算把他家门不幸的女孩领回去,可怜这位勇士一辈子英勇不善言辞,此时叨叨咕咕颠三倒四,嘴里也只能说出一句话来:“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华沂耐下性子,老好人似的问她说道:“怎么在场这么多人,就看上我这小兄弟一个人?别吓唬他啦,他还小呢。”

阿兰一扬下巴:“他比你们都好看,还救了我的命,在我眼里,是第一等的大英雄,我当然要嫁给他!”

长安耷拉个脑袋,拼命把自己往人堆里藏,心道:我才不要娶一个嗓门这么大的姑娘,不然将来生的娃娃都和她一样,大的小的都是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把人脑壳都吵炸了,日子可怎么过?

……他看似害羞躲闪,脑子里竟然已经忧虑起那么遥远的事,可见也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才。

华沂眼珠一转,知道长安虽然手黑,但却喜欢清静,不十分愿意跟人发生冲突,于是扬声问道:“打算追求阿兰姑娘的小伙子们呢?都死光啦?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果然,这一句话出口,立刻有一个赤裸着上身、年轻英俊的兽人站了出来,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对长安道:“我!我要向你挑战!赢得我心爱的姑娘!”

此言一出,顿时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不知是真心想追求阿兰,还是纯属起哄。

北方的部落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为了姑娘决斗,死个把人不算什么,死了人,用大木盆舀水冲了地,大家照样在上面酒肉娱乐,谁也不会见了血便大惊小怪。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肯为了阿兰决斗,她总算是很有面子,然而她一双眼睛却还是看着长安,期待着他回答。

谁知长安却丝毫不能理解这些男儿们满腔热血的感情,他好不容易逮着个台阶下,立刻痛痛快快地说道:“不用决斗,我打不过你们,自便吧。”

他这样不假思索,这些亲眼见了他杀人、又从小被灌输着“荣誉大于一切”的想法长大的兽人们脸上都一阵空白,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鹰部落卡佐却不合时宜地大笑了起来,排开人群,搂住长安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有想法,我喜欢,走!到我们那边喝酒去!”

一场风波便这样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华沂看着卡佐的背影,眯了一下眼,心道:什么是“我们那边”?

索莱木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边陪着他往高台上走去,一边轻声说道:“怎么,你希望他们进来便能融入巨山,从此像原住民一样其乐融融?这些‘外来人’,分走他们的食物和奴隶。来的是几十条光棍,迟早要成家,到时候更少不得一番争抢,互相可还有得掐。”

华沂沉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索莱木突然住了口,笑道:“看来你明白,那我便不多说了。”

新来的飞鹰部落和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对于华沂这个新首领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下面的人相互有牵制,首领才能平衡局面、说一不二。

华沂脑子里很快便有了个方案。

然而就在这时,索莱木嘴里的一句话却如天外飞仙一般地降临到他耳朵里,炸得华沂险些没跳起来。

索莱木将声音压得仿佛耳语,问道:“我说你对那孩子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方才说话的时候,连眼神都不对了。”

华沂怒道:“放你娘的屁!那是我兄弟,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满脑子龌龊?”

索莱木奇道:“嗯?我刚才说那孩子是哪个孩子了么?”

华沂停顿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指着他道:“滚!”

索莱木哼唧一声,猥琐地冲他呲牙一笑,他脸不干净,一口牙倒是雪白雪白的,看起来分外滑稽。

华沂大步跨上高台,眼不见为净,真心希望索莱木能滚远一点。

可惜索莱木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讨人嫌,反而哼着小调坐在高台底下,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他那一把香,正了正帽子,念念有词地烧起香来。

上面新老首领交接,他便在下面例行他的每天三小拜,这一回,是要拜赐予他高帽的天空之神,因此他拜得格外隆重。

上下呼应,简直成了个奇景。

可是新老首领都当没看见,其他人除了多看他几眼,倒也不敢说什么。

谁都知道,这其貌不扬的亚兽人,瞧着身上不过一把骨头二两肉的模样,像是一脚能被人踩死,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老亡客。

传闻说他能左右阴晴云雨,大陆上、天空中、深海里发生的事他无所不知,“诸神使者”并不是骗人的。

第二十九章:请神

一个人站出来反抗,死了,其他人自然就老实了——他们默默地看着形容憔悴、却依然有一副大骨架的兽人囚犯的尸体被抬出去,一致都是沉默,觉得这人是疯了。

所以他们按照传统,在有幸保住了命之后,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奴隶,被分配个部落中的人。华沂对于分赃这件事,显然十分有经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的,反正大家伙看起来都毫无意见。

长安在庆典结束以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竟然也发现那里多了一个带着脚镣和手铐的小崽子。

小孩不过七八岁大,还没长过长安的腰,正在刷一个草席,见长安进来,便默不作声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上有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盯着长安,口气颇为不客气地说道:“我是你的奴隶。”

长安皱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路达。”

小孩路达说完,抬起沉重的手抹了一把鼻涕,垂下头,表情漠然地放下手的活计,然后叮叮当当地走到木桌前,端起水碗,捧起水罐倒了一碗,把水罐“碰”一声丢在了桌子上,把水花渐得到处都是,话也不说一句,便又低着头继续做刚才的事,仿佛屋里没有长安这么个人。

长安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没有什么地盘的意识,只是觉得屋里多了个人非常别扭,便走到床边,弯腰提起自己的刀,转身要离开,然而路过桌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又顿了一下,端起那碗洒得只剩下一半的水,两口牛饮进去,这才走了。

他扛着自己的大马刀,径自走到部落边缘,经过一次庆典,这一回巨山部落里的人都认识了他,甚至有女人三五一群地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长安都假装没看见,谁对他打招呼,他便对谁简短地点个头,然后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就在他准备一头钻进林子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道:“长安!”

声音似乎有些惶急,长安一回头,发现华沂大步向他走来,步履太匆忙,额角还见了了汗。他一把抓住长安的胳膊,大声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长安愣了愣,说道:“打猎。”

华沂听了他这话,并没有放下心来,近乎逼问地说道:“打完猎呢?”

长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烤着吃。”

华沂抬手在他脑门上用力一推,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长安脸上,华沂吹胡子瞪眼地对他说道:“废话,谁问你怎么吃?你莫不是想打完吃完便自己走人了吧?”

长安一直扛着刀,也怪累的,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便将马刀戳在了地上扶着,十分耐心地问道:“我把你送回来了,还有别的事么?”

华沂简直要气结。

他本来在忙,索莱木告诉他部落里的有些人以前跟黑鹰部落有仇,怕是一会要起冲突,叫他留神,华沂才刚安排好人去盯着那两边,谁知正好听见打水的老嬷跟别人提起长安一个人“扛着个房梁”往南边的森林走,登时就知道要坏,连忙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华沂深吸了两口气,通过多日相处,他已经知道了,这位兄弟脑子大概同别人不大一样,用寻常道理说不明白,便缓下口气,谆谆善诱地道:“这里不好么?留在这跟我们一起生活不好么?”

长安思索了一阵,反问道:“留在这?”

华沂叹了口气,继续语重心长:“兄弟,我拿你当我过命的亲兄弟,与索莱木他们一样,只要我不死,便不会背叛你们——有些事你久居深山,不大明白,人,总是要跟人住在一起的,做人纵然难,纵然麻烦事一桩又一桩,可你若总是避着人群,与那林中猛兽殊无二致,你怎么能明白做人是个什么滋味?”

长安依然是那样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但他听了这话,想了片刻,却点了一下头,道:“嗯。”

华沂准备要跟他长篇大论一番,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连忽悠再骗,也要把他给留下来,却叫他这一声“嗯”给弄懵了,他噎了好一会,才问道:“这‘嗯’是什么意思?”

长安道:“行。”

他轻飘飘地说了这个字,便不紧不慢地绕过华沂,继续拖着他的大刀往林子里走去,华沂忙叫住他:“不是说行了么?怎么又走?要干嘛去?”

长安扫了他一眼,觉得华沂忘性太大,刚说完的话,都叫他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但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还是不温不火地又重新说了一遍:“我去打猎。”

华沂哭笑不得,一把拎住他的后颈,说道:“在这里短不了你的吃喝,大半夜的,你要打哪门子的猎?”

长安似乎吃了一惊,奇道:“白吃?”

华沂:“……”

部落首领与长老们通常掌握着大部分的财富,他们有权力支配财务,管理部落,分配人员,其他的事却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奴隶和没有手艺地位下等的亚兽去做耕种养殖之类的重活。

而打猎与操练,也更多的是为了提高在部落里面的威信,哪来首领想吃什么东西,还要自己去打的道理?

不光首领和长老,就是这些人的老婆、后代、儿子们的工布朵、护卫、乃至于一些心腹,也都是不干活的——大部落发展到一定程度,这种局面乃是自然而然,只有那些流亡出来、躲躲藏藏地仓皇成立的小部落,才浮萍一样,连这种起码的气派也没有。

对,他们管这个叫做“气派”,从来也没人说过这叫做“白吃”。

可不是白吃,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平时都干了些啥呢?华沂居然一时说不上来。

他说不上来,自然是要展开哄骗大法的,于是随口道:“那自然不是,平时不出力的人,是留下关键的时候出大力的。”

华沂说着,一把勾住长安的肩膀,把他强行往回拉去,继续道:“比方说战事,北方战事频繁,不定有哪里不长眼的幽灵部落便会打上门来,再比方说大灾,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你都得帮着我扛起来……”

长安问道:“那战事与大灾什么时候来?”

华沂表情一僵:“……你能盼点好么?”

“哦。”长安点头受教,然而他怎么琢磨这件事怎么不对劲,过了片刻,又忍不住说道,“盼好,不就是盼着可以一直白吃么?”

华沂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脑勺,强行把他的脑袋压了下去,险些叫长安的下巴尖点到胸口,实在不愿意再看见那无知的表情。

一个长安一个索莱木,一个狗屁不懂,一个不该懂的瞎懂,简直要没治了,实在应该中和一下,华沂这样想着,便脱口了一句叫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颇为后悔的话。

他说道:“你若是有疑惑,不如多去问问索莱木,他自称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你最好把他问傻了,也算为民除害。”

长安这实心眼的便依言去找了索莱木。

这期间,部落中大小事宜一时间全部压到了一起,权力交接无小事,华沂要施压,要立威,要定新的规矩,要开始拉拢自己的人,把他忙了个昏天黑地,等一切开始缓慢步入正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林中树叶黄了一半。

华沂一闲下来,便想起了长安,打算去关心关心他在干什么……结果在索莱木那里找到了长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