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育陵脸颊顿觉烫烫的,但也听出父亲是在捉弄自己,便故意板着脸沉声回应:“没有。”
“是不是不会?要不要爸爸教你?”炎允赫忍住满肚子笑意欣赏儿子少见的窘态。
炎育陵耳根子也觉热了,一边切着面条,一边口齿不清地嗫嚅:“我……我会啊,只是……那……”
“找不到时机对不对?所以说,爸爸教你!”炎允赫兴致勃勃地调整一个舒适的站姿,打算给儿子分享自己当初夺得美人归的步骤。
炎育陵虽然没有搭腔,看似很专注地在切着番茄,实则已竖起耳朵准备聆听过来人的宝贵经历。
“教什么呢?”
母亲的声音突然出现,炎育陵肩膀一颤,手一偏,左手食指突感一阵刺痛。
“嘶……”刀子割得不浅,炎育陵紧紧捏着手指,指尖的伤口不住渗出鲜血。
炎允赫急忙就近拿了些纸巾,裹住儿子受伤的手指。叶雅适才还在楼梯上,没看见厨房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步入厨房看见地上斑斑血迹,即凑上前推开丈夫,提起儿子的手察看。
“还不快去拿药箱!”叶雅瞪了眼丈夫,牵着儿子到饭厅坐下。
炎育陵见母亲面色有点苍白,抓着自己手指的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痛的已不只是刀伤了。
“妈咪,我没事……”炎育陵试图把手抽回来,母亲却没有放松力道,于是只好放弃。
炎允赫拿来了药箱,叶雅才把儿子的手放开,将处理伤口的任务交给丈夫。
“给你消毒,忍着啊……”炎允赫小心翼翼给儿子伤口涂上碘酒,心里内疚得很,因为儿子受伤的主因之一是自己。
“真是的,一大早就没精神吗?我说过你多少次?用刀的时候别心不在焉!还好不是伤到指腹,不然一定影响你后天的钢琴级别考试!”叶雅的语气越说越冲,最后还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育陵,妈咪在给你训话!”
炎育陵连忙站起身,低垂头向着母亲。
“先别训了,儿子的伤要紧。”炎允赫拉着儿子坐下,想想还是不能在儿子面前责备妻子,便没再把话说下去。他其实非常不满妻子这时候想到的竟然是考试。
“他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紧张什么?”叶雅站起身往厨房走,她也不希望和丈夫在孩子面前闹不快。
“育陵长多大都还是我儿子,什么伤我都会紧张。”
“那你是怪我不紧张?我要不是紧张他,也不会训他!”
“育陵从小给你打骂到大,你还嫌训不够?你到底当不当他是你儿子?”
“好啊,现在怪我训多了?当初是谁说要把管教孩子的责任全权放我身上的?你宠孩子得意,难道我教孩子很容易?”
“我宠他们两个的分量,也不足够你用来宠小旗一个,你以为育陵铁打的吗?他小时候你宠过他了?”
叶雅站在厨房外,炎允赫则一直坐着,没停止给儿子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没有朝妻子看一眼。
炎育陵已经很多年没见父母吵架,一时间无法反应,只安静地给父亲为自己擦药,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母亲虽然偶尔会对父亲很凶,但父亲大多数时候都是退让,而且也会主动把弄僵的场面给缓和回来,然而,此时母亲没再吵,父亲却一声不做,似乎在下冷战帖。
待父亲撕开胶布,炎育陵立刻站起身,“爸,可以了,谢谢。” 他自己把胶布贴好,再快步绕过母亲走进厨房,“妈咪,厨房我来清理,早餐我还没弄好。”
“你看,儿子多懂事,你……”炎允赫还要说下去,却见儿子在妻子背后双手合十举在面前,朝自己投以恳求的脸色。
意识到两夫妻在孩子面前吵架,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炎允赫叹了口气,转身就离开饭厅,没多久便换了衣服开车出去。
叶雅打开电视,一声不响地坐在客厅观看早晨新闻,炎育陵则默默地把一家人的早餐以及自己的午餐饭盒准备妥当。本还想多做一份给幸恬,却害怕母亲突然走进厨房,母亲的心情现在肯定很糟,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被罚,不用藤条,母亲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教训自己。
“妈咪,早餐弄好了,我……先出门。”炎育陵背起斜肩背包,站在沙发旁对母亲说。
“嗯。”叶雅抬起头,看着儿子的眼神很冷漠,“中午还会去图书馆吗?”
炎育陵咽了几口唾液,心想要说不去,母亲定会追问原因,若吞吞吐吐答不出个所以然,反而更引起母亲疑心,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点头。
“去拿手机,妈咪到了那里会打给你。”叶雅说完便把视线移返电视银幕。
炎育陵应了一声,步上楼到父母的睡房拿手机。手机是不久前父亲心血来潮买来送给自己的,但母亲要等他毕业后才给他,目前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允许他带在身上。
上楼途中,炎育陵心想父亲可能不会跟着母亲一道去图书馆了,若父亲直到中午都没回家的话,母亲必定会带育旗出门,最大的可能就是会把育旗交给自己看顾,父亲在这方面就不了解母亲了,大好的一个星期天,母亲不会给育旗任何学业上的压力,自然不会带育旗到初中部去找课外参考书。再者,就算他告诉母亲幸恬只是同学,母亲也一定会有所怀疑,更大的可能就是即使把育旗留给自己了也不会走远,以便随时可以监视自己。
简单来说,父亲不在的话他就没办法在母亲眼下自由自在。
怎么办?炎育陵重复在心里念着,想到的方法除了向母亲坦白,就是向幸恬坦白,说自己不敢让母亲知道这段关系。
前后衡量,还是决定选后者,炎育陵相信只要瞒到自己成年就足够了,母亲不可能要自己一辈子不交女朋友啊!
甫踏出父母睡房,楼下便传来开门声和父亲洪亮的嗓音。
“老婆,我买了你喜欢的广东粥,还有鲜豆浆!”炎允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宽松的汗衫因为汗水而稍微贴身,他买的粥和豆浆是附近相当受欢迎的,店家星期天一大早必定会大排长龙。
“育陵都弄了早餐,你还买什么呐!真是……”叶雅言语上斥责,嘴角却已上扬。
“你喜欢吃嘛!育陵做的就全让给我和育旗!”炎允赫把食物放到餐桌上,再走到沙发背后,弯下腰搂着妻子,轻轻说:“亲爱的,对不起。”
炎育陵见父母恢复了常态,心下立刻释怀,连同自己的烦恼也抛到九霄云外,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到客厅,笑着对还搂抱在一起的父母道:“爸,妈咪,我出去了。”
“对了!老婆你说中午也要去图书馆吧?”炎允赫给儿子打了个眼色,续道:“我们一起去吧!当作今天的家庭出游!”
叶雅迟疑了一下才微笑着道:“也好。”
待妻子起身要上楼去叫小儿子起床,炎允赫便朝炎育陵比个‘搞定’的手势。炎育陵不得不赞叹父亲对女人实在很有一手,好比两个月前的圣诞节,父亲提议他一大早就到学校,把十份小礼物堆满幸恬的桌子,幸恬到学校的时候,竟然真的喜极而泣。
炎育陵竖起拇指回敬父亲,穿上了运动鞋便出门去。
第七章:英雄难为
补习班结束后,炎育陵便搭公车前往图书馆。与何幸恬约好了在图书馆对面的公车站碰面,如以往一样,他们会绕图书馆对面的公园一周散散步,之后才进入图书馆埋头温习。
炎育陵对何幸恬并非一见钟情,他是在初中时期活跃于校内篮球队时认识经常代表学校兵乓队出赛的幸恬。两人本来只是点头之交,但炎育龄还没升上初中二年级就被母亲勒令停止所有会影响学习时间的活动,他虽还是会抵受不了对运动的热爱而背着母亲参与,却也不敢太活跃。
那段时间很多同学,甚至于老师都来问他原因,幸恬便是其中一个,与别人不同的是,幸恬那个时候和自己是同病相怜,互相慰问之下,两人便越来越投契。当然,幸恬放弃运动是因为成绩真的退步而必须听从父母的劝导,炎育陵则是因为害怕每打一场球赛回家就得吃一顿藤条。
幸恬是个性格很有趣的女生,和朋友相处时有点男性化,像个大姐头,自从和炎育陵正式交往,言谈举止中才渐渐多出了腼腆和羞涩,不过只有育陵有幸能够见到她的这一面。然而,只要一谈起功课或日常的话题,幸恬又会恢复一贯的自然大方,炎育陵就是喜欢这又像情人又像朋友的感觉。
目前为止,炎育陵唯一觉得女友需要更成熟一点的地方,就是时间观念。
倚在车站牌旁边站着,炎育陵已经看完手上一本母亲要自己这个星期内读完的文学作品最后两个章节,脑子里也大概拟好了阅读报告,距离约好的时间已过了三十分钟,何幸恬却还没到。炎育陵等过幸恬最长的一段时间是接近一小时,幸恬为此迭声向他道歉,甚至不理会四周路人目光,举起手大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迟到,这般‘男子气概’的举动,当下把炎育陵搞得哭笑不得,气也气不起来。
再等了十五分钟,炎育陵耐不住肚饿,把午餐饭盒的三明治吃了一半,才见女友从一辆刚停下的公车步下。原本想敲一敲女友脑袋斥责那誓言怎么了?却见女友垂着头,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在公车站坐下,也没抬头寻找自己。
走近女友时看见女友眼眶红红地,胸口起伏得比平常快,双手紧紧抓着手机,手指关节都泛白了。炎育陵立刻走到女友面前蹲下,握着女友冰冷的双手,关切地问:“幸恬,怎么了?”
何幸恬抬起头看了炎育陵一眼,红唇微启却欲言又止,垂下头想了一想,才在抬起头说:“我今天有点事,育陵,你自己到图书馆吧。”
“不了,我今天也有事。”炎育陵站起身,坐到女友身旁,女友向自己投以询问的视线,他便把手掌轻轻按在女友头顶,微微笑着道:“因为我女朋友有事。”
何幸恬怔了怔,眼泪立即夺眶而出,一只手扯着炎育陵衣角,哽咽着说不出话。
“没事,别哭。”炎育陵用手轻轻擦掉幸恬脸上的泪痕,把幸恬拉起来,牵着她往公园走去,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问清楚。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女友这么无助的样子,心想若女友被什么人欺负了,一定要豁出去替女友出气。
与车站相隔一条公路的图书馆,叶雅站在图书馆入口处,拿着手机拨打。拨通的电话响了半分钟都没有接听,不久便自动切断了。叶雅和家人在外用过午饭后便前来图书馆,抵达时间比大儿子早了一小时,此时丈夫和小儿子在图书馆里,图书馆里不能使用手机,她便特地出来打电话给大儿子。
才踏出图书馆,叶雅便看见图书馆对面的车站有个熟悉的人影,虽打老远看不太清脸孔,但也能肯定那是自己的儿子。不一会儿,一辆公车停在车站挡住了视线,待公车驶走,即看见炎育陵蹲在一个女孩面前。
叶雅观察着儿子和那陌生女孩的一举一动,直到两人十指紧扣着走远,她才打电话给儿子,没想到儿子竟然不接。
沉思着回到图书馆里,丈夫和小儿子并肩坐在一个角落,小儿子在翻看画册,丈夫则在阅读体育杂志。
“育陵应该差不多到了吧?”炎允赫看看手表,他并不知道妻子适才到外面去打电话给大儿子了。
叶雅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瞄向小儿子看得目不转瞬的画作,语气轻松地道:“育陵不来了,他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朋友临时邀他去聚会,我让他玩到吃过晚餐再回来。”
“诶?”炎允赫讶异的不是儿子的大胆,而是妻子居然一点气恼的脸色都没有。
“怎么?我让育陵和朋友出去玩不好吗?”叶雅微笑着看向丈夫。
炎允赫呵呵傻笑:“不是,当然不是,那样很好!”
叶雅沉吟一会儿,接着道:“反正育陵没回来吃,今晚我不做饭了,想回去和家人吃顿饭。老公,不如你带小旗回你家吃饭吧,公公婆婆也很久没见孙子了。”
“好也!”炎育旗兴高采烈地插嘴,“那么久没去,堂哥一定收了很多新漫画,我要去挖宝藏!”
炎允赫轻轻捏了下小儿子耳廓,并不很凶地斥道:“你不是要考上哥哥的学校吗?漫画少看一点!”
“就看一点嘛……”炎育旗嘟起嘴撒娇。
炎允赫弹了弹小儿子额头,转向妻子道:“难得回去,大哥一定拖我出去喝一杯,到了时间你就打电话给我,那他也不好意思拖着我!”
“没关系,今天谁也没有门禁。”叶雅靠向椅背,脸上保持着愉悦的美丽笑容,“要是喝多了就睡那里吧,早上再回来。”
炎允赫为了工作是尽可能不喝酒,但年轻时候和自己兄长可是经常不醉不归的,婚后难得与兄长见面的话,总会被强拉到酒吧畅饮,妻子并不喜欢自己留连酒吧,他又很难坳得过兄长,于是回家的次数便很少,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那倒不用!”炎允赫虽有些心动,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迫切,妻子的反复无常他领教过不少,妻子现在虽这么大方,但自己若真的通宵不回来,隔日耳朵定要受罪。
“我不会超过十二点回家的,再说,小旗若睡那里,绝对会通宵看漫画!”
“爸爸你少来……”炎育旗吐嘈口不对心的父亲,正要告诉母亲父亲和大伯通电话时常常自叹妻管严,即被父亲看穿了诡计,两脚瞬间腾空,被高大的父亲拦腰给抱起。
“爸爸你神经病啊!”炎育旗手脚乱动地挣扎,他已经十二岁,就算在家里父亲还是经常抱自己,可现在是在外面,也太不好意思了!
“老婆,我们再去找书!”炎允赫向妻子说了声,便抱着儿子往一列列的书橱走去。
由于图书馆必须保持安静,炎育旗不敢闹得太大声,但旁人的目光已让他脸红得像番茄。
“爸爸……放开我啦……”炎育旗试图扳开父亲的手臂,不过当然是徒劳无功。
“你这小妖精!别害爸爸被你妈咪咬耳朵。”炎允赫放下儿子,见儿子一脸的不快,心想自己是有点过火了,连忙蹲下来要向儿子道歉,岂知儿子竟比自己先开口。
“对不起嘛……”炎育旗如往常一样,一被训话了就会立刻道歉,扁着嘴垂下头,眼睫毛微微颤动,明明是在道歉,却显得楚楚可怜。
“哎……”炎允赫忍不住就叹口气,叹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超级大好人,这一世才有如此福分,得个美丽的妻子、讨人欢心的小儿子,和一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大儿子。
市中心,某个夜店林立的街区,炎育陵紧紧牵着何幸恬的手,经过了许多还没开始营业的舞厅和酒吧,转进一个较为冷清的巷子,停在一幢五层楼高的公寓前。
炎育陵知道这一带的屋龄有的已超过三十年了,而眼前这公寓起码也有二十年,不过虽然看起来有些旧,墙壁些许斑驳,但整体上不至于肮脏失修。
“是这里。”炎育陵核对了一下何幸恬手机里的短信所写的地址。
“那快进去吧!”何幸恬焦急地拉着炎育陵走向电梯。
炎育陵定定站在原处,将女友拉回身边,“幸恬,你别去,我去就好,你去找个人多地方,就刚刚经过的便利商店吧,待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