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坐着校车饿着肚子回到家里，打开冰箱发现一个星期的食物悦明只花了两天时间全解决了，饥饿让他失去了好口气。

“卡夫卡？你说哪个卡夫卡？”悦明感到很奇怪，你什么时候叫我买卡夫卡的书了。几天春游完一回来就这副表情，也不想想他——他这两天过的可是什么日子！

“不是卡夫卡，它是本书，我和你讲过好多遍了。”默生气的挥动双手，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肆无忌惮的漫出，悄悄接近电脑的底座，他急忙拿过纸巾擦拭，心说还好没有溅到电脑里。

悦明看到他的动作，立刻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跨过地上的杂物，一手捧起笔记本电脑，一手抓过默的手臂甩向一边。

默被推在地上，倒下时腿碰到了碎玻璃。那是悦明昨天不小心打碎的杯子，因为懒得收拾就放在了那儿。

利物割进血肉的切肤之痛，使默看到世上最浓的一抹蓝。一滴滴在地板的鲜血，刺痛他的双眼。它那么红，那么红，好像有极强的腐蚀性，消融掉默胸腔里的跳动。

——心脏，我的心脏，痛得要从身体里掉出。

他的心情从微愠跌入悲痛，周遭的杂物杂乱聒噪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越来越响越来越吵，他很想大叫却失声了，强烈的酸楚哽在他喉咙里张不开嘴。他小小的脑中暴风般的卷过与明相处的点滴。

——他不爱我。

突现在脑海的一句话让他泪流满面，眼前世界充斥的模糊让他孤立无援。

他站起身夺门而出。

身后的悦明还在查看自己的电脑。

向阳气喘吁吁地站在阅览室门口向默拼命的挥手，用无声又滑稽的肢体动作呼喊着默，夸张的行为大长的无声嘴唇，让人想起卓别林的老电影。

默看到向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向那人走去——这个人不用开口都可以这么热闹啊。买个饭的功夫，胸口上怎么多了个东西？

向阳黑色衣衫的胸口上，一块白玉引起了默的注意，他猛然伸手抓过拉近眼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看清。

他看到上面刻有一个“爱”字。

他抖动的手将玉翻过来，它的反面是一个“你”字。

本地人有句玩笑话，自嘲的时候会说：我要去跳黄浦江了。默是听过好多遍的，正因为听过好多遍他才会无意识的从近郊来到市中心。

他拖沓的沉重步伐，赤裸小腿上暗红的血迹，洁白衣柚口棕色的血渍。默嘲笑自己临死前还在意身上丁点的疼痛。他僵硬的露出一个苦笑，看着江上的邮轮。

这个世上到处是两种极端，即使是繁花似锦的大都市，不经意间也能觉察出贵贱。同一条江上来往船只有的色彩鲜亮造型华丽，有的满是灰尘似来自改革前夕。

他站着看了好久好久，久得一条腿已经麻痹，久到天空失去光明，久到东方明珠亮起光晕。

他明白自己站了太久，久到眼前江河开始流奔，久到已经忘记孩童时的纯真，久到足够在心里揽过他整个人生。

他姿态难看地爬上江边高筑的石栏，小心翼翼左摇右晃的直起身，他还不想那么快掉下去，他看起来也许像个小丑。

哈哈哈哈哈……他轻声的笑着呲着牙，想起那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妈妈。默轻声叫唤。

妈妈说：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看着你。

呼——风刮起，吹歪了默直立的身体。

“这是我爷爷的玉，他……”

“他还健在吗？”默急切的问着。一双眼睛空洞的放大。

“当然健在啦，他身体可好了，天天晨跑，比我跑的还快。每次去看他他都拉着我比赛，可我每次都输给他超级不甘心呢。你说我一个棒小伙儿输给他个糟老头说出去像样嘛！嘿嘿不过说给你听没关系，你是我老婆。有次我总算赢了他，他说这玉送给我当战利品，其实他是怕我奶奶把这玉给偷偷卖咯才给我的嘿嘿。”

向阳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家里两个老活宝的事挺糗的。

“那就好，那就好！”默激动的说着，感激地握住向阳空出的一只手。缀满泪花的眼里喜悦的闪烁着光泽。

看着默晶莹的眼睛，向阳突然感到手里传来一股电流，那电流遍布全身黏住他和爱人。他拉过默儿紧紧压在怀中，眼中渗出的泪沙哑了他的喉：

“别放开！

就这样抓着，

不要放开！

不要推开我，

就这样一辈子。

我想和你这样一辈子。”

他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话，越发湿润默的双瞳。

热泪盈眶……

默亲身感受到这个词的含义。

胸中某种不知名的物质涌动，搅得喉头痒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