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天下(生子)+番外——珏望之外
珏望之外  发于:201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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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晋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进门就看见古书烨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推测是他说了什么忤逆的话被太子训斥了,心中暗自侥幸好在这触霉头的事不是自己出头,想想便泰然了不少。

“叫太子送走许公子的事怎么样了?”李桐晋明知故问,半响,古书烨却只是冷着脸不发一言,李桐晋又问了一遍,古书烨照旧不答。

李桐晋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只是着了那妖孽的媚惑,如今朝廷局势险恶,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等深受太子礼遇,又怎能见太子误入歧途而坐视不理?!”

李桐晋说得振振有词,古书烨只觉得脑子一清,便觉得太子断不是轻浮之人,刚刚对他的百般折辱,不过是受了佞幸的蛊惑,想要堵住他直言进谏的口而已!

如此想来,古书烨顿时满腔的羞辱便化作了对许公子的仇恨,对太子的忠心。价值李桐晋在旁一番蛊惑,古书烨更是对劝谏太子满腔热忱起来。

两人一番谋划,自不必提。

可是阮征素来是我行我素的,于是许公子照旧每天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这一日太子府议政,阮征坐在椅子上,下边李桐晋众人满脸肃穆的禀报朝政,书桌上奏折堆积如山。

黄河水患,雍州难民,属国朝贡……阮征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时辰,面前的奏折还有厚厚一叠,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继续面无表情的翻开下一本奏折,却见叠得方方正正的奏折里夹了一块桂花糖,许公子立在侧首,穿着略微宽大的仆从衣帽,笑着朝他打了个手势,阮征不由会心一笑。

昔日里忙于朝政,他从不在意衣食之事,见了这一颗桂花糖,方觉得听了一早上的朝政,竟真的有点饿了。

见阮征盯着桂花糖发呆,许公子站在侧首便又朝他示意,阮征见他那副模样,若自己再不吃了这颗糖,只怕是他的袖子就要甩掉了,便无奈执起糖果当着他的面吃了,许公子暖暖一笑,阮征便一脸宠溺的叹息。

众臣看着两人眉目传情,霎时脸色变得千奇百怪,杜仲正在庭前痛斥淮军军纪败坏扰民滋事,一着急嘴都哆嗦了,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了,只见阮征朝众人摆摆手,道:

“拟定好的折子你们就各自去办,今日议事就到此吧。”阮征瞅着许公子笑着吩咐众臣。

“殿下,不少折子尚未批阅……”李桐晋也来了义愤填膺,便直直顶了阮征一句,却见阮征满脸色一冷:

“怎么,本王批阅多少折子,还要宰相大人过问?”

李桐晋没敢再说,便随众人默默躬身退出书房。

朱漆的房门尚未关闭,李桐晋众人刚走到玄关,便听见大殿里许公子一声娇嗔:

“殿下,不要……”

哗啦啦一阵纸卷散落的声音,便是一声衣袍撕裂的声音,许公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着,阮征低哑的嗓音柔情密语着,靡靡的声音让那些老臣们的脚步愈加快速,总算跑出了大殿,却个个面色尴尬,哑口无言,叹了口气便回各自衙门去了。

第十一章:红颜一笑为君颜

许公子是南州人,每年的九月初九有去河里放灯祈福的习俗。天色将晚,阮征从朝上回府,还不待吃晚饭,许公子就神神秘秘的拉着他微服出门了。

阮征只穿了一件藏青蓝色的袍子,仿造胡服的设计,襟袖都很窄,衬托得他的身材更为高挑精壮。许公子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广袖长袍,宽宽大大的挂在身上,显得他身材更为娇小,他一路牵着阮征的手,满脸兴致的走在前面。

傍晚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两个人穿过拥挤的人流,一路便走到了澈河边。

澈河贯通殷朝国都南北,朝廷在河上修建了不少亭台楼阁,河上很多画舫花船来往,平素不少文人墨客流连于此,体诗作画附庸风雅。

阮征被许公子一路拖着跑到河边,彼时已经天色全黑,河上波光粼粼,无数的荷花灯漂浮在河面上,犹如银河中的繁星般璀璨。一条条花船拨开河面上的花灯缓缓的滑行,散落了一路淡淡的莺歌燕舞脂粉香气。不少故居南州的文人墨客百姓商贾正在河边放灯。

许公子在河边停住脚步,一路疾行有些气喘吁吁,却不待喘匀了气,便有跑去了,过了一会儿拎了两支荷花灯回来,递给阮征一只,道:

“老人说把心愿写在灯里顺水送出去便能心想事成,殿下也许个愿吧。”

许公子向一旁放灯的人借了毛笔匆匆写了几个字,便满脸虔诚的把花灯放进河里,转头却见阮征还在抱着花灯发呆,便扯了扯他的手。

“去嘛,去嘛,真的很灵验的!”

“只是扔进河里,怎么会灵验?”阮征抱着灯,颇不认同。

“因为水神娘娘会看到啊!”他大睁着眼睛认真的说。

阮征扑哧笑了,却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接过笔,匆匆写了几个字,也学他的模样放进河里。

夜色渐深,两个人沿着河岸一路散步,许公子一路上不停的讲着那些许愿之后水神娘娘显灵的传说,似乎一定要把阮征说服才肯罢休。

他眼中灼灼的光芒,白皙的小脸因为疾行而红润,阮征却只是静静地听,看着他浅笑。

行至城南的时候,澈河上有一个悬河亭,许公子抽出阮征腰上的佩剑,便道:

“初见的时候殿下曾允了奴才要奴才为您舞剑,不如便在今日吧。”

说完,许公子在七曲桥上站稳,横剑在侧,起步,旋转,跳跃,如一抹浅粉色的精灵,满河繁星般的花灯之上翩翩起舞。

阮征站在亭中,只觉得剑光潋滟,映衬着河中星光点点,许公子如同坠落凡间的星子,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芒璀璨。

阮征还在呆愣中,许公子已经收式舞毕,提剑小鸟一般跳回他身旁,归还了他佩剑,唇角轻扬,笑的微微得意。

“殿下,我舞得可好?”

“好,像天上的神仙。”阮征宠溺的替他擦去额角的薄汗。

“这还不是舞得最妙的时候呢!只是这剑太重了,不然更好看。”他努了努嘴,依进他怀里,撒娇道。

阮征揉揉他的头顶,道:“好啊,改日叫工匠给你订一把薄剑。”

“嗯,这还差不多。我还要一件舞衣也行么?”许公子扯着阮征的胳膊摇晃。

“嗯,随你喜欢。”

“还要一只蓝田玉的钗子,行不行?”

阮征点点头:“想要什么去账房点就好。”

“真的?那我还要一只金钗一只银钗一只翡翠玛瑙钗……”许公子说了半天,却见阮征只是盯着河水发呆,便握着小拳头在他胸口一阵粉拳,“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有,有,有啊!金钗银钗嘛,去跟账房说……”阮征被他晃的眼睛发晕,只得讨饶,许公子却撅起嘴来,腮帮子气鼓鼓的转过头去。

“不要了,讨厌。”

“说了给了,你生的什么气?”阮征不会哄人,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着实烦恼,两个人站在亭子里大眼瞪小眼,半天,许公子一抬眼睛,懊恼道:“我要一栋宅子你也给?”

阮征点点头,默默道:“说了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要什么都行。”

“那我在城外要一栋宅子。”

“嗯。”阮征点点头。

“我明天搬去住。”

“不行。”阮征认真的说,“宅子给你,你得在我府里住。”

许公子费了半宿的力气,总算让这块木头通了点人气,眼角还带着泪花,却终究破涕而笑了,便扑进他的怀里,粉拳砸在他的胸口,只道:

“你好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骗我。”

阮征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闹着,时光静静的随水飘走。

许公子说:“我见你不开心,只想带你出来解解闷,可你心里不高兴,便是陪我强颜欢笑,也依旧不高兴。”

阮征没说话,便任由他抱着,河风清凉,扬起他额前柔软的长发,迷乱了他的眼睛,许久,阮征却一直没有说话。

许公子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难过,但你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让自己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阮征的背脊一颤,刹那间警觉的眼角酸涩,他抱着他在河中央,不知道站了多久,甚至许公子已经觉得身体僵硬的时候,忽然听见他附在他耳边说:

“父王……父王要驾崩了。”

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痛楚伤心,许公子却莫名的觉得一种巨大的悲恸从阮征的身体弥漫四周,他周身冰冷,僵硬的抱着他站在寒凉的夜风中,只是静静的站着,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你……不要难过。”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的话,说出口,却忽然觉得竟是杯水车薪的可笑。

阮征说:“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该难过。”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过他。”

“从小到大,他只是向一尊神像那样远远的立在朝堂。我只知道他的宠爱象征着权势,他的厌恶意味着死亡,我拼命地讨他喜爱,却从来不是因为敬慕……”

“我十二岁上朝,十六岁摄政,他在温泉养病的近十年间,大半个天下的决断都出自我手,我从来就知道我能让这个大殷朝成为一代盛世,我知道我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父王的指引’——可我也从来没想过,若是没有了那个躺在温泉里不说话的父亲,会是什么样……”

阮征突然俯首埋在许公子的颈窝,紧紧地抱着他,许久,许久……许公子听见阮征闷闷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以为,他会在涯州温泉一辈子……”

第十二章:魂归所依

又过了几天,阮征突击忙完了一堆国事,空出了大半天的时光,便突然对许公子说要带他出城踏青。

他神神秘秘的带着许公子朝城外走出了老远,到了一处山坡停下,一掀开车帘子,只觉得满眼的湖光潋滟,远处青山逶迤,脚下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许公子站在湖边,立时便呆住了,隔了很久,方才激动的转过头,道:

“这、这……竟与我的家乡一模一样!”

阮征浅笑着点点头。

许公子却已如一只出笼的鸟儿,便欢快的跑到湖边戏水采花了。

“你看,你看,这河里有鱼!”

许公子突然跑过来扯着阮征的袖子往湖边走,定要让阮征看看那一尾灰突突的小鱼才肯罢休。

他玩得累了,便赤脚坐在河边光洁的巨石上,眯着眼睛看着无边无际的蓝天,笑的那般满足。

他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山水了,我以为一辈子只能在梦里偷偷想家了,那天我还在荷花灯里许了个愿,只想有生之年能再看一次家乡的山水,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他说了一半,忽然狐疑的转头,满脸的惊愕:

“你,你看见我写在花灯上的字了?!”

“是不是?是不是?你回答我啊!”

任许公子怎样追问,阮征只是闷不作声。看着他急得红扑扑的小脸,兀自自言自语‘不会呀,明明扔进河里了啊……怎么可能看得到呢……’阮征不由莞尔。

这个笨蛋,莽莽撞撞的只顾着说服他洛神娘娘的灵验,连他什么时候捞起他的河灯都不知道。

那天,他在灯芯上看见‘游子归乡’四个字,便想,既然他喜欢,便帮他实现了吧。

他只隐约听许公子说起说他是南州人,可细查起来却颇为难找,派出去的侍卫用了好多天才找到他的祖籍,又在城外寻道这么个与他幼时所住的地方极为相似的所在,便拖延到了今日。

许公子追问得累了,便靠在阮征的怀里,两个人默默远眺着远处的群山。

许公子说:我七岁便被卖进城里做苦工,辗转被卖了数次,十一岁挂牌接客,后来被卖进了玉暖阁,其实从前家里的祖屋的模样,早都记不清除了,仅剩的记忆就是房前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小湖,房后是一个小山坡。

他说,我们来的晚了一个季节,若是盛夏,这山坡上的汀兰花便会开成一片,我小的时候,就总是在花海里跑来跑去……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阮征的眼睛说:

“殿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阮征点点头,许公子便笑的很开心,他握着他的手说:

“你知道么,汀兰花是粉红色的,四颗花瓣,开满山坡的时候仿佛是漫天的星子坠落了一地……”

他摊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画出一个十字小花的模样,便认真的盯着阮征的眼睛说:

“我半生为奴,半生为妓,天下的人都耻笑我,轻蔑我,仇恨我,只盼我死了这世界才能干净。”

“……我知道像我这样肮脏卑微的人是不配苟活人世的,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死后魂魄会无所依归,害怕做了鬼也依旧洗不掉这身肮脏,遭人耻笑……殿下,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些汀兰花下面吧。”

阮征不懂许公子何来的忧伤,更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忧伤,便点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那一日之后,皇上的病愈加沉重,成王母子拉拢党羽的脚步愈发加快,阮征真个是忙的不可开交,即便是许公子整日跟随他身边,两人亦是说不上几句话了。

又过了几天,古书烨上了个折子,说是夜观星象天降祥瑞,要太子去太庙祭天叩谢神恩,阮征沐浴更衣,梳洗完毕,天还没亮就坐着辗车出城了。

许公子还在熟睡,梦里觉得阮征下床了,便迷迷糊糊的要穿衣起身,阮征弯腰在他额上轻啄,道:“太庙祭祀,定要皇族中人才能去,再说天气寒冷,你便安心睡觉吧,我晌午之前便能回来。”

阮征赶到太庙时,天已大亮,宏伟庄严的太庙,却出奇的没有一个官员,阮征掀开轿帘,微微一愣,便忽然心里一震,一个奇怪的念头窜上脑海,便朝车夫高声喝道:“回城!”

一回到太子府,阮征越走心越寒,直走到自己寝宫门前,见了门口立着一排侍卫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

推开房门,便见了古书烨静静的站在屋中央,一只玉杯滚落在地,玉杯边,许公子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面色铁青,一道诡异的青色血流正从唇角汩汩溢出。

阮征在古书烨面前停步,脚步沉重的似要踏碎地砖。

“是谁?”他盯着古书烨,从牙缝里挤出阴寒的两个字。

古书烨一抖,却终是镇定了神色,便盯着阮征的眼睛说:“殿下身系社稷安危,断不能被佞幸所误。为天下苍生计,微臣死有何惧?!”

阮征咔嚓一剑把古书烨身边的几案砍成两截,三四把锋利的刀刃便同时压在古书烨的脖子上,古书烨坦然一笑,便闭目受死。

阮征气得脸色发黑,手中长剑握紧了又握紧,却终究狠狠把剑掷落在地,转身,抱起浑身冰冷的许公子,只觉得心都停跳了。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许久,许久,许公子迷蒙的眼睛中有了一丝光芒,终于张了张口,阮征附耳在他唇边,方才听清,他说: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漫长的时间,我甚至以为都快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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