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见到欧阳，我先是一愣，接着就百感交集起来，这段时间压抑在心里的种种完全沸腾了起来，我感到连手都不自觉地在发抖，眼眶还一阵一阵发酸。

“王海龙，我回来……找你有点事……”欧阳吞吞吐吐地说，眼睛却是盯着那边的何剑和张猛。

我朝他跑了几步，然后又收住了脚步：“回来了？回来看戏的吧……好看吗？够精彩的吧？”我笑着问他，感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我……”欧阳转头看着我，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你……还好吗？”

“你不都看见了？”我抑制不住地朝他大喊大叫起来，“两男的为我在打架呢，连张猛都说喜欢我了……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喜欢谁啊？”

欧阳皱了下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猛他们，然后对我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我明天再找你吧……那什么，我先走了啊？”

一听他这么说，我又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你现在要走了以后就永远也别想见到我了！”纯粹是在气头上没经过考虑就说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又有点后悔了，万一欧阳真就走了，那我不是等于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没想到欧阳竟然犹豫了，转头看着我想说什么，我没给他机会，抢着补充了一句：“我可是说真的，你别拿这个来赌我敢不敢哦！”

“欧阳静，你和王海龙先走……我们没事了……王海龙的心里压根就只有你一个，我还在这跟人争个什么劲啊！我他妈吃错药了……”张猛忽然朝我们这边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边走去，上了他停在外边的车，忽地把车开走了。

何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走进了酒吧，冯大宝他们也跟了进去，酒吧门口就只剩下我和欧阳，我的手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

隔了半天，欧阳才开口跟我说：“先放手吧，我又不会逃跑！”

“你逃的时间还短么？”我没好气的冲他说，然后直接把他拽到了我车里。

“去哪？”欧阳在车上问我。

“回家！”我看也不看地回答他，然后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不过我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欧阳身上的味道和温度是那么的熟悉，这感觉这场景和从前我们一起回家时候一模一样，我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幻想，似乎欧阳从来就没离开过！

早知道把话说那么绝就能把欧阳留下的话，我前边那次就该这么说了，看来他对我也还有些余情未了的意思，想到这，我竟然在心里偷偷地窃喜了一下。

欧阳跟着我进了家，我边换鞋子边在想，等下该和他说什么呢？

坐到了沙发上的欧阳先开了口，他说：“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把前边你打到我帐上的钱还给你……我有事要到外地几天，想着经过这里顺便看看你，我来到你楼下时候，刚好看到你和张猛都开着车出去了，看样子挺急的，有些担心，所以我也拦了辆车跟着去了……我不是故意到那让你难堪的……”

“算了，不是那种情况下，我估计你还会躲着不出来见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没错吧，欧阳静？”

欧阳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不过还是承认了：“我其实也就打算远远看你一眼，看你还好不好……然后准备把钱交给孙兵让他转给你……”

“见我一面，跟我说句话真那么难？”我又被他惹得有些毛了，“就算撒谎你也骗我一次，让我心里舒服点不行啊？”

“不是……其实是我的问题，好不容易下决心离开你了……我怕我又会被自己的感觉控制住……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欧阳吞吞吐吐地解释说。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陷在自己给自己拷上的枷锁之中，我本以为这次重逢他多少会表现出点热情或者兴奋，可现在看他的样子，我心灰意冷得要死！

“那这钱……”看我半天没说话，欧阳问我，“我现在给你还是明天替你存你帐户上？还是你把帐号告诉我，我去替你存吧，省得你跑一趟！”

“既然这钱让你那么有负担，念念不忘地要还回来……那就直接给我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有种感觉，这笔钱还了回来之后，欧阳和我似乎就半点关系都没了！

“本来想让孙兵转给你的，呵呵，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你见到他代我问声好吧，这次没时间见了！”欧阳没话找话似的说了一句，然后开始打开提包把里边的钱拿了出来。

“就有时间也见不到了，他调回他老婆那了……”我顿了顿接着说道，“老杨去国外做交流去了，小梁也回家了！”

欧阳听到这个有些吃惊，有些不忍地看了我一眼说：“都走了啊……都没来得及道别一声，呵呵，不过也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你先走的！”我忽地站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薄情寡义的家伙，说走就走，完全没想过别人的感受！”说完，我几步跨进卧室，扑到床上，在他面前我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对不起，王海龙，我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可我真没办法说服自己，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定很不好受，其实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得挺过去啊，相信我，会好的……”欧阳站在卧室门口柔声对我说。

“你可以挺过去，可我不行，我这辈子就没对谁这么动过感情，你让我怎么把已经付出的感情收回来？你说啊？”我头埋在枕头里，手脚不住地捶打着床垫，一和他说这个我就有点快疯了的感觉！

忽然，一个沉重的身体从背后把我抱住了。

“别这样，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痛……”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我完全动不了了，整个身体僵在了他怀中，他的体温透过衣服慢慢地浸进了我心中，那颗一直狂乱撞击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我一翻身也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好久都没有这么平静的感觉了！

“我只有这一晚上来补偿这段时间给你的伤害……王海龙，我要你知道，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在乎你，所以我才不得不离开你……”欧阳忽然低头吻了下我的嘴唇，然后说。

算了，不想再说什么了，就这么一个晚上，我不想再浪费任何的一秒钟了，就让我仔细地去感受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丝温度，还有每一声无奈的叹息……直到这些都成为我永远抹不去的回忆！

朦朦胧胧就快睡去的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然后猛地睁开眼，欧阳还没睡呢，正出神地看着我，见我又醒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我还在呢，好好睡吧！”

“再多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好？”我问他，“明天是你生日，等你生日完了再走。”

“哦？还真是呢，我自己都忘了……”欧阳笑了笑说，“生日完了我就三三了，听着跟就跟散了散了差不多，真不是什么好年龄……”

“闭嘴，最烦你这样！”我有些不满地捶了他一拳，“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就一天……”

欧阳想了想说：“好吧……等到了你生日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也帮你一起过好了！”

“先说好，明天不许再说今天晚上说过的这些话，不到晚上十二点不准说离开或走这些词，还有，什么都得听我的，不许提反对意见……还有……”我念念叨叨地说着，直到渐渐地睡了过去！

074.

第二天醒得特别晚，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觉的缘故，一睁开眼睛就往边上一扑，结果扑到了个枕头，那家伙竟然不在，起得还真早啊！

估计他是去替我买早餐，就像从前一样，所以我很放心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休闲服坐在沙发上等着。还没忘了打电话跟李助理说，今天的会我不参加了，我要请假！

闲着没事，我又回到卧室，学着欧阳的样子把床铺四角拉齐，然后把被子叠起来，我也没跟他学过，就凭感觉瞎弄，完了还坐到被子上，用体重生生把它压成了个豆腐块，虽然不是那么方正，不过也算看得过去了。

在整理枕头的时候，我刚把枕头拿了起来，就看到那个看了无数遍的速写本又神奇地回到了枕头下边，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枕头，拿起了速写本。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前边的茶几上就摆着那本速写本，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打开它，那上面记载了许许多多的甜蜜瞬间，我怕一打开后它们都会在空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这么端坐了一上午，欧阳还是没有回来，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没生气，忽然看到欧阳还我的钱还放在茶几下边，我立刻起身去找了个腰包系上，然后把钱全塞了进去，好几万呢，差点没把包塞爆了。

他没再说昨天晚上的话；他也没在十二点前说离开；就我自己一人，我爱干嘛干嘛，他也不会有反对意见啊……他根本就没一点违背了我昨天晚上跟他提的要求啊，还有，这速写本本来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他也送到了，也算帮我一起过生日了啊！

我冲着天花板笑了笑，欧阳静，你做得好啊！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好吧，我过生日去了，过完就彻底散了散了——这可是你说的！

我开车到了森林公园，直接就奔蹦极那去了，绑好绳子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跳了出去，在空中上上下下弹了几下，嘴里大呼过瘾。上了岸歇都没歇我又买票排队上去了，结果工作人员硬是不让再玩，说没这么连续蹦的！

“不就是根皮筋么？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去买一根找个更刺激的地方蹦去！”我愤愤地离开了那。

又开车回到城里，找到上次张猛带我去的那家西餐厅，拿着人家菜单研究了半天上面的英文，还是猜不出那是什么，招手叫了威特过来，假装熟练地随意指了几样，等人家走了以后我才发现英文菜单背后就是中文菜单。

吃完了我还特意叫人家把主厨叫了出来，跟他说：“就这几只田螺也卖一百八？太黑了吧？”

“先生这是法式蜗牛……”厨师有些窘迫地说。

“啊？蜗牛啊，还法国的？那一百八一点不贵，真的！”我边说着边捂着嘴冲向卫生间，我小时候被邻居小孩骗吃生蜗牛的事情至今还有阴影呢！

吐完贵得离谱的西餐，我开始沿街乱逛，看到有个售楼中心的时候，我就晃了进去。不是早说要买房了么，不是说不要寄人篱下了么？那就买好了，要等攒够钱再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按揭吧，不就每个月被银行按在地上揭层皮么，我愿意！

正在细细研究户型时候，他们经理却忽然冒了出来，老远就跟我打招呼：“王总，又过来打探情报的吧？”

“哪啊？我想买房呢！”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那经理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公司那么多楼盘还不够你挑的，跑我这来买房，你别逗了你！”

最终跟他在经理室理论半天，喝了他三杯咖啡，他还是很客气地把我送了出来：“有空过来坐啊，对我们楼盘销售存在的问题你可别只看不说啊，你们那是大公司，改天我还要亲自上门去取经呢！”

好吧，不是我不想买，是人家不卖，多好，省了一大笔呢！

就这么乱转了一通，竟然就已经到了晚上，刚刚手机响了好几遍，我根本看都没看，直接挂掉，后来听得烦了，我就关机了。最后走进了一家蛋糕店，要了个很大尺寸的生日蛋糕，本来这的蛋糕都需要提前预定，但是我花了三倍的价钱请蛋糕师给我现做了一个，我就在蛋糕店里坐着等。

店里的电视在播电视剧，我假装看得很投入，其实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剧情，刚好电视剧结束的时候蛋糕做好了，我拎着大盒子走出蛋糕店的时候，片尾曲响了起来。

一个女的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接着就唱了：

找个人来爱我

我害怕孤独

这样枯坐到睡去

我感觉很冷

感觉很累

找个人来爱我

让我永远坚强

我站在这里

停止奔跑

没有感觉

……

偏偏满大街橱窗里的电视都在播这个，而我又偏偏每一句都听得特别清楚，我感觉我都快成了歌里唱的多愁善感的小女子了，我也会孤独，我也会冷，而且我真的累了……

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路过一个人很少的小公园时，我把车开停了下来，在湖边找了条椅子坐下，然后打开蛋糕开始吃了起来，他们给的小叉子一点不好使，后来我干脆直接用手了，每次都抓起好大一快，然后塞得满嘴满脸的奶油，都还来不及多嚼嚼就直着脖子往下咽，还没咽下呢，又给塞进一大块了……

那样子就好象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蛋糕一样，其实我连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只是觉得身体里空得难受，就想用这蛋糕把它填得满满的……当时我并不明白，空的其实是我的心，那是个用多少蛋糕也无法去填满的巨大黑洞！

其实我一到这就看到不远处的椅子上躺着个人，当我拼命地吞下半个大蛋糕时，他忽然坐了起来，先闭着眼深深吸了下鼻子，接着就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说，蛋糕能分点给我么？”看了几分钟，他忽然开口问我，边说还边咽了下口水。

他头发很长而且很脏，那么热的天身上还套着厚厚的肮脏的牛仔服，满脸乱糟糟的胡须……这分明就是个流浪汉嘛。

看我没回答，他忽然从椅子下拎起个吉他盒子冲我晃了晃说：“我不是乞丐，我是个歌手，你看，我有吉他……我也不是没东西吃，不过是看你吃得那么过瘾，所以……”

还歌手呢，就凭他那沙哑得让人听着心里就硌得慌的声音？不过我还是走了过去，把剩下的半个蛋糕递给了他，然后坐在他旁边点了只烟。他这也算救了我了，我要真把整个蛋糕吃下去不撑死也会撑傻！

他吃相也不比我好，同样是满脸满胡子的奶油，而且边吃着边盯着我手中的烟。

“慢慢吃，吃饱了再抽烟，我这还有呢！”我安慰了他一句，也为了让他安心，我把烟盒就放到了椅子上，免得他老挂着。

吃着东西他也就不开口了，我也懒得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半天，他还真把剩下的半个蛋糕全吃了！然后很自觉地从我烟盒里拿了只烟，手在我面前比了个要火的手势。

“吃你的蛋糕，又抽了你的烟，我也不能白吃啊，这样吧，我给你唱首歌好了！”他抹了抹嘴然后就去拿吉他。

我这才想起我也满脸奶油呢，所以也学他样拉起衣服抹了一把，然后说：“算了吧，我没心情听什么歌！”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吉他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捂着耳朵就跑开了，跑了老远还听到他那硌人的声音在公园深处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