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修毅顿了顿，忽然声音压得更低沉了，“还有，你要小心陆澈。”

“为什么？”樊语略微吃了一惊，“我觉得……”

“嘘——”颜修毅忙止住了樊语声音不算很大的惊呼，“导游小麻说，他带的团里，根本没有陆澈这个人。”

第十五章

“他带的团里，根本没有陆澈这个人。”……

“你说什么？！”樊语不自觉地就升高了音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被走在前面的龙滕回头瞪了，忙捂住了嘴伏在颜修毅肩头。

颜修毅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让你小心他……他若是别的时间出现来救你倒没什么，偏偏正巧是这个时候……”

“那……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樊语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他不像是来来害我们的。”

“是敌是友，现在还不清楚，万一真是要害我们的，这样戳穿他的身份我们就危险了，”颜修毅叹了口气，“倘若他真是来帮我们的，也不失是件好事，他懂的似乎很多。”

樊语噤声了，皱起了眉看着走在队伍中间的陆澈，也不知颜修毅的话听进去没有。

……四周依旧是死寂的黑，即使是手机的微光也能被传开很远——于是周遭景物在有些闪烁的幽光下越发显得阴森诡异了。

“等等……”忽然杨筱曼停住了，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染上了哭腔，“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走了……这么久，四周的景物……都没变过啊……”

……

这时专注于寻找江明路的众人才发现这个问题——走了这么久，四周可见的都是那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木质的破败吊脚楼和几座低矮的石砌的房子，更远处的事物和前方的路便都隐匿在黑暗中了……

众人环顾四周，又是一阵让人发憷的沉默……

……

“你们谁还带了手机没有？”龙滕和麻漓生迅速把女生护起来，“把光聚起来再走两步仔细看看，应该会找到破绽的。”

颜修毅正要放下樊语掏出手机，冷不防一边的陆澈忽然开口了，“再强的光，也照不出阴暗里的骚动。”

一下子气氛便又是被带入了沉默，静得能听见倒抽凉气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颜修毅本就对陆澈心存戒心，此时语气不免有些重。

陆澈似乎也不生气，只是睨了一眼颜修毅，“苗寨格局多变，即使是外面的普通的苗寨，房屋格局也大多是按照八阵图布的……倘若是影寨，更复杂的也是有可能。”

“苗人敬重祖先神灵，未免祖先安寝被打扰，影寨里都是机关重重，即使是我们当地苗人，也只敢在祭祀时进去，”麻漓生语气也是凝重了很多，带着点导游的职业性解释着，“具体影寨的格局是怎样的，只有修建影寨的那个寨子的头领才有图纸。”

“也就是说，就算是你们的头领，没有图纸也出不来？”颜修毅把已经半天没有动静的樊语放了下来，小心扶着。

“算是这样吧，”麻漓生叹了口气，拿过龙滕的手机照了一下地面，“一路上走过来也没见岔路，看来我们是着了道了。”

“手机的背光照不远，也许是本来路边就是这样两排房子也说不定，”颜修毅依旧是不相信邪术，语气里有些不屑，“或者路本来就是环形，我们自然会绕回来。”

“可是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一个寨子也就这么大……怎么可能一直……而且走的好像是直线啊……”杨筱曼明显吓得不轻，颤抖着话也说不连贯了。

“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陆澈打断了杨筱曼，“我朝前走，你们带着光留在这里，倘若我能回到这儿，便是困住了。”

颜修毅还要争辩的样子，麻漓生连忙说道，“让他试试吧，不带光完全凭直觉走的应该就是直线了……如果真的只是被圆形阵困住了，应该就是通过视觉上产生的错觉来控制的。”

“如果我很久还没有回来，你们就熄掉光朝前走，我在前面等你们。”陆澈淡淡地扔下一句话，便开始朝前走了。

手机光照射的范围的确有限，很快陆澈的身影就模糊了，再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四周一下子比之前还要静，一秒钟几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众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警觉地环顾着四周……本来陆澈的脚步声是轻得几乎不可闻，此刻却无比的清晰……然后又逐渐淡去了，四周静的几乎能听见人的跳的声……

……突然，寂静之中又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众人惊愕地转过身，只见陆澈从后面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女生都直接瘫软在了地上，男生也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陆澈看见众人也是愣了愣，但很快神色就恢复正常了，“是‘障’。”

……

“……我们全都中了别人的术了，”第二个回过神来的便是麻漓生，看着陆澈长吁了口气，“你走了有多远？”

“我说了是‘障’，”陆澈答道，“往前走是有很长一段黑暗都是看不见你们手中的光亮的，可是再走就已经是到了你们身后了。”

“‘障’？”龙滕皱起眉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苗族人对于困住人，不使人向前的术有很多，其中一种就是‘障’，”陆澈解释着，表情很是凝重，‘障’就是把人囚在某个空间里，无论你怎么直线向前走，都是不断地重复在某一段空间里。”

“也就是说，我们从这段空间的某一端走出就是进入了这个空间的另一端。”颜修毅依旧是将信将疑的表情，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也只能姑且相信。

“‘障’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很多说法都是‘障’已经失传了……想不到竟然这时候遇见了，”麻漓生嗤笑了一声，“看来是一个颇有修为的人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除非这个术能够由其本人破掉，凭我们是绝对出不去的。”

“‘障’还有一个特点，如果被困者在‘障’内活动，时间会过得尤为缓慢，”陆澈看着远处的黑暗，眉间蹙了起来，“事实上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但是在你们看来几乎是刚消失在前面，就出现在你们身后了吧。”

麻漓生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放弃了，“‘障’是所有的困术里破绽最少的一个，而且强大的施术者可以任意控制“障”的大小……我们一定是走不了了。”

“‘障’的施术者必须留在术的周围，”陆澈看上去倒是没有麻漓生那么消沉，但也不见乐观，“看来不是建造影寨时留下的术，是有人不想我们继续往前走才布下的。”

第十六章

……

“‘障’的施术者必须留在术的周围，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继续往前走才布下的。”

……

“……恐怕这个人就在我们当中吧，”一边兀自消沉的麻漓生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说影寨这么隐蔽的东西，怎么会就这样让我们给撞上了……想必车子出事山石滑坡顺便引我们过来也都是他干的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麻漓生这话是对着陆澈说的，不由得吸了口凉气看着陆澈，眼神里面很是复杂——毕竟作为一个游客，陆澈知道的也太多了。

樊语也看着陆澈，只是眼里多了几分不置信和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陆澈并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来……樊语也知道这种感觉完全不能作为证据，只能是默默地看着。

陆澈也不恼，语气静静的，“……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犯得着做这样的事么。”

“那你能解释为什么我带的团里没有你这个人么？”麻漓生语气咄咄逼人，“你对苗家的了解，完全不比我少吧……你懂得施术也是应当的……况且苗族奇术很多，万一你是找准了这群人中某个具有特定生辰的人也说不定……”

麻漓生刚说出团里没陆澈这个人，夏玲就直接给吓哭了，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杨筱曼被龙滕紧紧搂着，脸上是僵硬了的震惊……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凝重，麻漓生后文一出，更是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陆澈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倒不像是在辩解，“我是苗人，我当然懂得多……术是学过一点，但我们寨更多的是学草药……而且，我是你们回程的时候拜托司机送我进城的，司机应该也有跟你说吧。”

麻漓生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咬着牙欲言又止。

陆澈嗤笑了一声，“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你也有嫌疑吧——你是苗人，见识也广，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有一段时间你是消失了，事情发生之后便恰巧和我们在寨子门口那团几乎熄灭的篝火面前相遇……”

“够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内讧了！”颜修毅打断了陆澈也颇有些道理的猜测，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麻漓生，“万一施术的不是我们中间的人，那么或许他真正什么地方看我们自相残杀的好戏呢……毕竟我们当中就你们俩是苗人，想出去还得依靠你们俩，这个时候应该想对策而不是争执。”

“也都是累了烦躁了……”虽然对麻漓生的感觉不好，可是樊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争端，“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先休息一下吧……既然有人要困住我们，就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的。”

颜修毅和樊语的话让剑拔弩张的两人很快平静下来，看上去矛盾也缓和了些，麻漓生走到一块貌似安全的空地上，“你们包里有什么能垫着休息的先拿出来铺在地上吧……大家也都累了，樊语看样子也走不了多远了。”

“上半夜你们俩守着，下半夜换我和导游。”陆澈依旧是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

正在琢磨着大家带的一点东西要怎样才能让山石上能躺下休息的麻漓生似乎有些不满，张口要说话，陆澈却已经看着自己了，“我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想必导游不会介意。”

麻漓生低声骂了句什么，不再做声了。

……

地上铺着的是刚导游带着去玩的苗寨里从老婆婆手里买的薄毯，爱美的女孩子一人买了一张，不大，勉强坐下了这几个人——女孩子裹着外套缩着拥着睡在中间，外面是坐着互相靠着休息的男生——樊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的被驱逐出男生之列斜躺着了，头枕在颜修毅腿上，身侧是坐得很直眯着眼养神的陆澈。

……被恐惧的气氛笼罩着，即使身子已经很疲累了，人还是很难入睡——想必女孩子都紧闭着眼也不一定是睡着吧……不想看到可怕的东西逃避而已……樊语也睡不着，一动不动地不想让颜修毅察觉自己的动作，于是只能偷偷睁着一只眼，视线所及便是坐得很是端正的陆澈。

果然连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把手机光灭了只能勉强看到黑幢幢的人的轮廓，但樊语脑海里依旧磨灭不去陆澈那张脸——即使明明只借着幽光看了几眼……

陆澈其实长得很好看的，却也不是那中国很刺眼的帅气，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也不坏——尤其是两个女孩子——当然对所有陌生人都抱有敌意的龙滕不算。

其实仔细想着，其实陆澈也没有特别好看到给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和颜修毅的俊朗不同，当然更不是萌，只是一种古风的柔和清逸，静静的就让自己有了一种安全感。

……樊语一下子想了很多，比如总觉得自己和陆澈是在某处见过的，可是想了很久，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却完全忆不起，只是熟悉的感觉越发重了……

……

终于身体还是斗不过疲累，不知乱想了多久，樊语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渐渐失去了意识……

……

身体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樊语打了个冷颤……迷糊地睁开眼，恍然中看见身侧的陆澈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忍着浑身的乏力小心坐起身子——看样子应该是到下半夜了吧，颜修毅和龙腾都已经睡着了……

头有点疼，心也慌得厉害，明明应该记得很是清楚的梦却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梦里似乎有陆澈，而且还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其余的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揉了揉太阳穴，樊语起身想找找陆澈在哪儿……虽然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稍微问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视线刚刚扫到前面不远处的竹楼，樊语不由得惊呆了——

破败的吊脚楼里居然亮起了灯……是那种幽暗的油灯的昏黄色，透过窗户板的缝隙传出来，跳动着若隐若现的，即使光照不了多远，可是在黑夜里显得很是诡异。

吊脚楼的木料已经很古旧了，有了腐蚀的迹象，油灯所及的地方还蔓生这草藤和青苔——想必这楼应该是承不了人的……依旧是看不清吊脚楼里的布置——吊脚楼门口依旧是黑洞洞的，仿佛是要吞噬人的灵魂……

樊语不禁为这诡异的景象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刚刚要叫醒身边的人，却骤然看到了吊脚楼门口站的那个人——

“陆澈……”樊语不由得低叫出声来——

第十七章

“陆澈……”樊语不由得低叫出声来……

然而吊脚楼门口的陆澈似乎并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朝着黑漆漆的门口慢慢走过进了……窗口溢出的灯光轻抚在陆澈静谧却带着肃穆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难掩的神圣……

樊语有一瞬的哑然，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澈消失在了诡谲的黑暗之中，心里的恐惧愈加浓郁起来，然而身体却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朝着吊脚楼靠过去了。

楼里的昏黄灯光幽幽晃了一下，瞬间就灭掉了，樊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划过了樊语的脸颊，然后是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你回来了……”

胸口忽的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从心口处抽离了出来，牵扯着五脏六腑都是难耐的撕扯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