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书生蓦然惊呼一声，“我记起来了！她就是当初那个在街上横行直撞的红衣女子！”

刚刚那一阵的场景，分明就是他与齐盖初见时的情形！

只是……这么看来，她并非苗疆人，怎么突然就成了银苗族的人？

“呵呵……”齐盖忍不住轻笑，一手环着书生不曾松了一点警惕，“小书呆，你现在才想起来？”

“啊，是了！”书生仰脸瞟了一眼齐盖，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记性不大好，总归比不了心中念着美人的你啊！”

齐盖脸一僵，心里突然想起他们初遇时的那一茬，可不是吗？他当初在街上可是冲着那烈火美人去的，且不管他当时心里到底是何想法，怎么打算的，书生可是只看到了他的表现，而丝毫不知他的实质啊？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不？齐盖眨眼哀求的看书生。

书生皱皱鼻子，撇脸——晚了！让你刚刚嘲笑我！

齐盖无语半晌，一低头看到手中的鞭子，嘴角微微勾起——唉！不信就用行动证明呗！

刷一声，齐盖手中的鞭子，毫无预警的朝着韩月牙飞去。

而那厢被夺了鞭子的韩月牙，心里早已是又急又怒！再转眼一看，好啊！真真是世风日下！两个大男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那么腻糊，抢了自己的鞭子，还在那里眉来眼去，像是没事人一样！

心头火苗一窜，星星之火，立即呈现燎原之势，正欲再次开口呛声时，却不妨一道鞭影朝自己的面门直接击来！

女子再怎么骄横跋扈，即便看着比男人还要蛮横，对于自己容貌的爱惜也是亘古不变的，更何况，韩月牙这般，容貌更是跋扈的本钱之一的人！

是以，在察觉到鞭子朝自己抽过来时，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脑子里唯一响起的就是：快躲！快躲！

身随意动，在本能的驱动下，韩月牙只堪堪歪了歪身子，躲过了第一道鞭子，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第二道、第三道……又接踵而来，令人防不胜防！

韩月牙何许人？

韩月牙可是一个向来只会抽鞭子的人，哪成想到，今日居然变成了躲鞭子的人？

慌乱之下，一个不慎，终是狼狈的滚下马背！吃了一鼻子一嘴的灰土！

书生看得乐不可支，但，好歹还拿捏着几分读书人的风度，没有笑出声，只抿着嘴唇，微微勾了勾！

而一旁的红苗族众人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也就是几个年纪稍小的，对着这个蛮横的红衣美人儿还有几分怜惜，都没有笑得太过火，最多不过是善意的笑了一下。

另一些年纪大的可就管不上那么多了，年岁大了，什么人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娇蛮跋扈的样，丝毫不输给那些令人厌恶的汉家高官！看她受辱，可没有什么怜惜！该笑就大声笑！更何况，这还是她当着他们的面来主动挑衅苗主呢！

韩月牙匆匆从地上爬起，看着一众人的哄笑声，脸上红黑交替，她先是看了齐盖一眼，眼里光彩莫名转了几下，后又将眼神定在书生身上，神情转了几转，最后停在了怨毒恨意之上。

书生好奇的咦了一声，想不通，明明是齐盖折辱他，为什么将恨意转嫁到自己身上？莫不是，她还知道柿子专挑软的捏，看齐盖又真本事，不敢明刀明枪的冲他去，就冲自己来？

书生哭笑不得推测了一下，却不再多想，只等着这个韩月牙的下一步。

而韩月牙终是静了静气，对着自己身后那一群一直杵着的人高喝：“你们干什么吃的？没见到别人都动手了，你们是死了吗？”

直到此时，书生才注意到，这一群立在韩月牙身后的人，刚刚居然没有管韩月牙被辱的事情！他们，不是韩月牙的人马吗？

即使不是她的手下，看到同伴被辱也不可能淡然如斯吧？

书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朝着自己身边的人打了眼色——这些人有异样，要小心着！

几人收到书生眼色的同时，心里也都有了自己的估量，这群人，看着来意不善且不说，还个个都难以看出深浅啊！

这一群到底什么人？怎么就和这个韩月牙搅到了一起呢？

“叽里咕噜……”对方那一队人马突然有个人开口了，对着韩月牙说话。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不但书生立刻懵了，连那个韩月牙都傻在了那里。

书生顿时坐实了他先前的疑惑——这个韩月牙显然不是苗家人！

他立刻转头去看凌园，“凌叔，那个人在讲什么？”

谁想，凌叔居然：“不知道！”

“？”书生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齐盖立刻见机插话。

“那些人说的不是苗家话，好像是西鹄那边的，太快，我也没听清，听音律像！”

书生听着，眉头连着心头，一连几跳——怎么还牵扯到西鹄，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苗疆再乱，再不济事，那也算朝廷内部的事情，怎么现在邻国连西鹄都掺和进来了？

那边的人三言两语说了什么，一众人都不知道，说话人看自己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不由恼怒的皱了皱眉，身下的马儿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烦躁，来回踢踏了好几步。

他身边的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打马上前，又是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而后就看到他点点头，带着几分不屑和倨傲扫了书生和一群苗家人一眼，用着鼻音浓厚的汉话说道：“你们，把，韩振羽放出来！我们找他！”

一众人怔愣了一番，怎么半天这些人都没闹明白事情呢？

韩振羽明显不再他们手上，看看他们这一行人，除了那辆敞着帘子的马车，哪里有藏人的地方，只消扫一眼，就把他们这一群人给看全了，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韩振羽，更不要说什么教出来了！

苗家安扎木看局势有越来越僵化的趋势，上前打了个苗家的礼，然后开始说话，也是一口生硬的汉话，但所幸安扎木也知道韩振羽是自己交给了黑苗的人，怎么也要挑起今天的责任，所以即便话说得很费力，但也力求慢慢说，说清楚。

“我是苗家安扎木……韩振羽与我们在马兹林那一带交过手……我们要到阿卡帕去，韩振羽被黑苗族的人带走了……”

西鹄的那群人显然也听得很吃力，等到安扎木一番话断断续续说完后，他们凝眉想了半天才勉强明白了这段话说的内容。

看着西鹄那群人点头，安扎木徐徐呼出一口气，总算交代清楚了，可还没等他请对方礼貌让路，西鹄人中的一位握着马鞭直指书生：“他是谁？”

众人皆是一愣！完全不解这群西鹄人时何意，都皱着眉头不愉。

“哈！他就是这一任的苗主，你们还不快绑了他好去换我哥哥！”韩月牙终于又一次逮着机会开口。

书生不由看过去，这个韩月牙也真的是很奇怪，先是口口声声说来救哥哥，现在听闻哥哥被黑苗族掠去了，好像也不惊讶，像是早知道韩振羽根本不在他们手上一样。

而且，看她的样子，哪有丝毫营救亲人的焦急样子。

与其说她是因为韩振羽而一再失态，倒不如说是她为了挣得什么荣耀而一再焦躁冒进，这一群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聪明人早就噤声等待事态走向而司机而动了！

可她恰恰相反，像是怕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压根不把她当一回事的西鹄人颐指气使。

果然……

西鹄人里显然是头领的那一位，鄙夷的投给韩月牙一个眼神，再不搭理她。气得她原地跳脚，却没有一点办法。

“你是苗主？”西鹄人问道。

“大概吧！”书生摸摸鼻子，默默应下，他想说不是，可是看情况好像并不允许。

“那好！没有韩振羽，你也可以！卡奥赞布也会满意的！”他傲然的说，像是在施舍恩典。

书生被气笑了，他左左右右仔细观察了一番这群西鹄人。

西鹄在大圣朝西边，与大圣相接壤，但地域狭小，国力贫困。国内人民都还是处在未开化的阶段，听说还有奴隶买卖的事情。

既不擅农耕，也不若东努那边人擅长驯牧，是以，对大圣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大圣开国之初，连朝觐的周边小国都没有划上他们一份！

这样的贫困下，大圣根本就不指着他们能上贡些好东西，倒不是说开国圣君有多仁慈，而是为了这一点东西，就要将这个西鹄当附属国对待，不说其他，一旦遭遇战事，大圣就得派兵相助，劳民伤力，还得不到实质好处，这是政治者所最不愿为的了！

而现在，这一群骑着高马站在自己面前的西鹄人，到底是冲着什么而来？

谋逆、反叛还是攻打大圣？

且不说是在大圣最弱，西鹄最强的时候，西鹄都做不到这些。

在当前，以大圣兵强马壮，均明臣贤的局面，西鹄人根本不可能从中讨得了好！

第六十三章：短笛惊魂

书生一边在心里思量着这一群西鹄人突然掺和进来，到底是他们一个小团体所为，还是整个西鹄的旨意。

一边分神给齐盖他们使眼色——先不动气，套套这群西鹄人的底。

齐盖明了的点头，转身便回应道：“卡奥赞布？！”

那一分惊疑两分赞叹的语气拿捏的刚刚好！

西鹄人似乎也听出了齐盖语气中的东西，既得意倨傲，又矜持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卡奥赞布？”

一听这语气，书生这边的几人立刻知道关键在这个卡奥赞布身上了，顿时，几个明白事情的都配合的露出想往、追忆、惊讶、赞叹等各种光怪陆离的表情。

西鹄那一群人被这一群人夸张做作的表情给愉悦了！嘴皮子一开一合，就蹦着生硬的汉话傲然道：“卡奥赞布是个……神人。我们西鹄北一支都要臣服……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不会再被安卡赞欺负、有食物有女人……可以生很多娃娃也不用担心……”

书生一边仔细辨认着这个西鹄人含糊不清的汉话，一边整合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北一支？看来不是整个西鹄所为，应是西鹄内部某一权力核心的手笔。

更好的生活？看来西鹄比自己想象的更贫苦。

一直没有提到与大圣朝内部有什么勾连，看来，不属于卖国通敌的行为。

如此这般，书生将有助于了解当前形势的各种信息整合了一番后，得出结论：这一群西鹄人，数量并不是很多，但今天到达自己面前的也不是全部。

他们的卡奥赞布确实有点头脑，似乎是想着攀上大圣的这条线，为自己治下的子民谋求更好的生活。

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却很难从这些西鹄人颠三倒四的话里理出头绪来！

这些西鹄人被一时的激动给恍惚了理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西鹄话夹着汉话的颂歌。可他们身旁一直没有学乖的韩月牙不由的嗤笑出声。

几个西鹄人对韩月牙的这一声嗤笑表示很不满，有几人已经明目张胆的怒视她，丝毫不顾忌他们此刻是否是同盟者的身份。

而韩月牙依旧无所觉的傲慢，“你们这一群蠢人，人家是在套你们的话，拖延时间呢！你们就可着劲去吹嘘吧！哈！神人！”

书生几人诧异的望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不是没脑子的！

西鹄人被这么一提醒，也立刻有所警觉，可是依旧没有给韩月牙好脸色——这个大圣的姑娘真够让人厌恶的，居然辱没他们的赞布！

书生微微叹气，却也没什么可惜的，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估计这一群西鹄人自己也不甚清楚。他们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为是可以给自己的家乡带来富裕。

齐盖悄悄对着书生打手势——接下来怎么做？这群西鹄人……

打吧！除了打，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即便书生并不是很了解西鹄那位卡奥赞布的想法，但显然，这一群西鹄人，并不是一般的流匪暴徒，他们甚至并不大理会与自己结盟的韩月牙等人，可见，他们背后属于自己的信仰是很崇高的。

劝说或利益，是不可能收买一群想要组建家乡富华的汉子的。

齐盖微微点头，看明白了书生的意思，但自己却并没有动作，他微微晃动身子，将信息传递给谈清，再由谈清传递给凌叔，最后由凌叔通知所有红苗族人做好准备。

西鹄那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废话是多么大一个错误，那些看着文文弱弱的大圣人根本就没有敬佩过他们的赞布，即便他们自己是那么的崇尚着赞布。

而这样的废话里，他们到底有没有传递出什么信息，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他们按着脑门回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透出了什么秘密。

可这些人转眼间流露的气势，却已经不是早前没有防备的松散了，多年的经验一再的告诉这群西鹄人，这群大圣人准备好了！

他们不可能轻易的掠夺走自己想要的了！

叮——一声金属碰撞的脆音，回荡在沉默的两群人之间，西鹄领头的人，抽出了马背上的弯刀！直直的竖向天空。

“吼噜——”一声低沉但有力的训令，所有骑在马背上的西鹄人都抽出了弯刀，紧握在手，手中的缰绳也盘了几圈！

“呀——”又是一声训令，所有西鹄人驾着马朝这边冲来！

书生眼神清明如湖水，不见一丝慌乱，一群西鹄人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一抹抹印到他的眼睛深处。

若说他之前还会对骑兵冲锋陷阵的杀伤力有所畏惧，但几日行路下来，他早已见识到，在这一片土地上，什么都没有苗家人的双腿快速，什么都没有苗家人的手臂有力！

果然——

冲锋到一半，所有的马匹不由的全部踢打着前蹄嘶鸣！书生身边的一种苗家人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西鹄？那是什么地方！卡奥赞布，那是什么人？

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家，这是他们的地域，这里，是他们的疆土。

西鹄一众骑士被迫从马上滚落，苗家人不敢小瞧这样一群人，所有人都抽出了自己的腰刀，拼斗，从来不是他们畏惧的！

齐盖护着书生急速后退几步，将战场让给了这一群人！

比起上阵厮杀，他觉得自己更有必要好好护着书生，以防旁边那个自从两帮人拼杀起来后，就异常兴奋的韩月牙。

在齐盖留意着她的时候，她也开始绕出战场，贴着一群人开始骨碌碌的搜寻，当眼神与齐盖相撞后，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可是很快回过神，快速扫了一眼被齐盖牢牢看护住的书生，再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同样没加入战场的谈清和凌园，不禁露出懊丧和愤懑的神情。

齐盖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此时他方才意识到，这个韩月牙，和那个韩振羽果然是一路货色，只是不若韩振羽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罢了！都是冲着书生来的！

“书呆，我发现啊……”齐盖捏着书生的下巴，将他的视线由战场上转移到自己脸上，“你自从来了这苗疆，是愈发炙手可热了！”

书生不明所以，眨眨眼，看到齐盖抽筋似的眼神，他领会的瞟了一眼韩月牙，只看到她低着的黑脑袋，没有看到任何表情。

可这，已经够奇怪了！

她是那么的不安分，怎么会在这样的境况里，低着脑袋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再一联想齐盖所言，不由猜测：

“她也是冲着我来的？”

“显然。”齐盖摊手。

书生秀气的皱了皱鼻子，撇了撇嘴，嘀咕：“这个银苗族真的很古怪！韩月牙明明不是苗疆人，怎么就成了银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