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转机
“哈?”邵谊没想到许乔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愣在那里。 “嗯……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许乔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搓了搓,朝邵谊的方向走了几步,与邵谊对视,眼睛里是点点的星光。 她的身高配邵谊刚刚好,微微扬起头就能对上邵谊的脸。 “认识你虽然时间不长,但我能感受到,你总会把想法直接说出来或者挂在脸上,不需要别人去猜,这样的坦诚让我觉得很安心,很放松。”许乔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坦诚……邵谊垂下眼睛,仔细想了想,自己真的坦诚吗?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低下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扑哧。”许乔不禁笑出声,“你是在害羞吗?” 邵谊更加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没有没有。” 许乔继续笑着看他:“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一点,但你总会给我一种还没有长大的感觉,像个小男生——我不介意照顾你。” 这是在说我幼稚吗。邵谊有些无语地想。 “我不太确定你的想法,不过琰琰今天给了我很多启发。既然碰到了难得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把看看,所以……”许乔扎扎手,“你懂的。” 许乔如此直白,恋爱经验本来就不丰富的邵谊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不用马上给我答复,你可以先好好考虑。”许乔打断他,眨眨眼睛,把手背在身后,往前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我走啦。再见。” 接着不等邵谊答话,就小跑着走远了,年轻漂亮的背影在拦到一辆的士之后,消失在邵谊的视线里。 许乔没有给邵谊马上做决定的机会,这直接导致了邵谊的失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迟焰闭上眼睛吻他,何琰琰认真说“脑海里都是他的影子”,许乔笑着让他好好考虑……这些画面轮流出现,又重叠在一起,根本无法成眠。 谈恋爱的话,许乔的确是很好的对象,大方开朗,又漂亮。可还是觉得差那么一点感情,做朋友似乎更好。何琰琰和迟焰呢?何琰琰誓不罢休的劲头让人觉得似乎有戏,可迟焰好像对这姑娘没有一点意思, 联想到迟焰对女孩子的兴趣缺缺,又那么自然地亲吻了自己,邵谊突然有点相信何琰琰说的,搞不好他真的喜欢男人? 那自己总会不时想起迟焰是怎么回事?难道跟何琰琰一样,也喜欢上迟焰了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狠命抓着自己的头发,内心暴躁又不安。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靠在床头不眠不休坐了整整一晚上。 所以第二天他终于能够出外勤的时候,只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两场发布会跑下来整个人已经脱力了。最近锻炼少,体质有些跟不上,稍微奔波一点就会觉得累。从会场出来之后,他直接坐地铁回到了家,连鞋子也不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邵谊翻出一盒方便面,烧了热水泡上,然后打开电视边看边等面熟。 9点的时候,地方台正在重播今晚的省级新闻联播。 邵谊用一只手和牙齿掰开方便筷,搅动着碗里的面,吸溜了一口汤。 “备受关注的川江违禁采石场事件目前已经得到明确情况……” 嗯? 邵谊听到采石场,眉头不禁一紧。吃面的手停了下来,盯着电视的屏幕,认真看这一段新闻。 等等,为什么跟他知道的不一样? “……是由一位私人老板私自隐秘地开办,经由三川都市报社会新闻曝光之后,市委书记李志耀主动向上级举报,此老板系自己妻弟,并申请连带责任,降职处分……” 吧嗒,邵谊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消息是都市报爆出来的,旨在引出幕后黑手,但李志耀这一招丢卒保帅也太狠了,把妻弟供出去垫背,怕被波及先申请处分,求得自保肯定是没问题,只要不脱离领导班子,收回权势是迟早的事,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 他没有事,那先前想拖他入水的三川都市报一干人等,会不会反过来受制于人? 想起迟焰是站在头一个的,他就一口也吃不下。放下碗,他给迟焰拨了个电话。 没有人接。 宋家。 宋兆言幽幽吐出一口烟:“李志耀妻弟的嘴很紧,没供出他来,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但他在这里头捞的好处上面都看得出来。” “主动申请处分,哼,真绝,省里完全没有处罚他的意思,看来他上面的关系也走得比较通透,这一点,我们都低估了他。”宋老爷子靠在在藤椅上,赞许地了一眼旁边端坐的迟焰,“不过你们报社的年轻人,真是勇气可嘉。虽然这次没能借机扳倒李志耀,事情做得还是很漂亮的。” 迟焰微微垂下眼睛,表示谦逊。 宋兆言掐灭手中的烟,说道:“近期李志耀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但还是得防着点。” “防着?”宋老爷子不屑地轻哼一声,“我老了,也撑不了几个年头,当初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去从政,为自己打下基业,现在何至于要提防一个小小的李志耀?” 宋兆言沉默不语。当初选择继续做报业是为了赢得和白凡的赌约,这也是他能做出的,对家庭的最大反抗。如今他赢得赌约,白凡却已不在他身边。 “你岳父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在,李志耀翻不出什么花儿,你就放心吧。”老爷子把烟掐灭,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头也不回地下逐客令,“我要休息,帮我把门从外面关上。” 宋兆言带着迟焰,走出了父母家的雕花铁门,从外面轻轻把门带上。两人一路沉默地上了宋兆言的车,往三川的宿舍开去。 宋兆言开着车,低声问旁边的迟焰:“怎么,还是不习惯这些政治争斗?” 迟焰并出声回答,表示默认。 “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老爷子挺喜欢你的。过几年我要是从政了,总编这个位置肯定是留给你的。”宋兆言凝声说。 “应付得好,也只是应付。”迟焰沉声回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宋兆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浅笑:“等你过了三十岁,就明白了,男人还是要有事业。有了权势,才能保护家人。” 说完这句,他心下一沉。对他来说,家人除了父母和儿子,还有离开他近十年的白凡。他想保护他,可白凡却丝毫不肯给他任何机会。 迟焰把眼镜戴上,继续看窗外:“我父母都在国外,用不着我保护,顾得上自己就行。” 闻言宋兆言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年轻人的倔强,还要再磨一磨,才能成为锋利而无往不胜的刀刃。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迟焰,正色问道:“对了,你和那个小记者,怎么样了?” 迟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没有再联系了。” 宋兆言惊讶道:“怎么。他帮你这么大的忙,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迟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宋兆言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挺在意他的嘛,都可以做到这一步。没种追?。” 迟焰冷冷看他一眼:“他不喜欢男人。” “哎。”宋兆言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熄火,紧皱眉头,严肃地转身面对迟焰,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 迟焰下意识头疼地按了按额头。 “这么多年,看你第一次动心,真是不容易。他不喜欢男人怕什么,想当年我和白凡也不是天生同性恋,遇到了一样干柴烈火。喜欢就去追,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再不济直接扒光强上,第二天醒了你就主动要求负责。” 迟焰:“……” “有些事情不能等的,那个孩子看着不错——我草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对他没兴趣!我是说,你看得上的,别人更看得上。如果真不喜欢男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个姑娘给收了,结婚生子,尘埃落定,你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宋兆言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几乎就差现身说法了。 迟焰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轻咳一声,施施然回了一句:“你先把白主编追回来再说吧。” 前一秒还滔滔不绝的宋兆言,此刻被这句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盯着迟焰看了半晌,愤怒地一拍方向盘:“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板起脸把车开走了。 迟焰仍旧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盯着前方被车灯照出一小片光明的夜色,宋兆言刚刚说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放,内心天人交战。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川报业为员工配置的住所。宋兆言把车停在迟焰住的那一单元楼下,低声叮嘱了几句李志耀的事情,迟焰点点头,下了宋兆言的车。 楼道的灯坏了,他摸黑沿着楼梯走上去,掏出钥匙准备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线把门打开,陡然一亮,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慌的大叫:“啊——” 迟焰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不改冷然呵斥道:“谁?” 那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凑近看了看迟焰的脸,然后劫后重生般重重呼出一口气,惊喜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迟焰此时也看清了那人的脸,他心下一惊,诧异地叫出那人的名字:“邵谊?” 第三十章:情衷 迟焰打开门把邵谊放进去,借着亮起来的灯光,才看清楚邵谊脸上已经被衣服的褶皱印出了浅浅的红色印子。他走近客厅,看着毫不客气坐在沙发上的邵谊低声问:“等多久了?” “九点多到的吧。”邵谊看了看时间,“等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撑不住就坐下来睡了会儿。” 迟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来找我,有事?” 邵谊皱着眉头回答他:“我看新闻说李志耀把妻弟抛出去做炮灰还主动请求处罚,怕是不会有事,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有没有事,可是你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迟焰疑惑地掏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何时没电了。 “你没事就好啦。哎。”邵谊看了看那个黑屏的手机,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只是怕那个李志耀会对你不利……” 迟焰眼中蒙上了一层乌云,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压迫感:“我电话打不通,你就找到我家里来了?” “嗯,我打电话给唐雨……”邵谊被他突然黑下来的脸色吓到,不禁越说越小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迟焰靠近一步,话语中满是逼人的寒气,“在我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确定我是不是有事?” 邵谊闻言涨红了脸:“我们是朋友,好歹也算功过患难的,关心你不是很正常么?” “电话打不通可以明天再打,就算李志耀对我不利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就算是朋友的交情,还没有深到需要大晚上跑来家门口坐着等的地步吧。”迟焰盯住邵谊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地说。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利刃,戳中邵谊心中游移不定的部分,迟焰的目光把他牢牢地钉在沙发上,他动弹不得,心下慌乱不堪,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等他做出反应,迟焰抓起他的衣领往上提,强迫他站直身体,转了个方向,直直把他抵在了墙上。 邵谊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抵抗的压迫力,似曾相识——是那一晚,两人在暗巷与那几个彪形大汉畅快打斗时,迟焰身上散发出的,野兽一般的气息。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迟焰凑近来,嘴唇贴在邵谊耳边,不容他动弹分毫,话语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最好不要让我有奇怪的想法。” 邵谊本能地缩紧了身体。迟焰突然像变身了一样,不复以往的冰冷,整个人像嗜血的野兽,凶残而富有攻击性。他有那么一点害怕。 脖颈处被衣服勒住,快要窒息了,邵谊感到一阵晕眩,他紧咬着牙关,两臂用尽全力格开迟焰的双手,破釜沉舟地一推,居然堪堪摆脱了迟焰的钳制。 “你他妈疯了!”邵谊大吼道,往旁边闪开几步,警戒又愤怒地与迟焰对持。 迟焰他在原地站定,目光如炬,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煞气:“是你先越界。” 邵谊气急地质问:“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越界?操,掐着我的脖子想杀了我是不是越界?” “我只是想警告你,如果不想发生什么意外,就不要做这些蠢事!” 原来,在他眼里什么都是蠢事。邵谊怒极反笑:“是,我做的都是蠢事。我担心得要死在外面等了半天你一句好话都没有,大晚上被你亲了你一句解释都没有害我天天失眠,从川江回来到现在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他妈天天想的都是你,整天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都神经衰弱了!我就是天下第一号蠢货!” 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邵谊被自己吓到了。糟糕,怎么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迟焰眼中有一瞬间的迟疑,紧接着,像突然被点燃了一样,他逼上前去,紧紧扣住邵谊的肩膀,厉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好,好话不说第二遍!”邵谊脸红到了耳根,还梗着脖子硬撑,“没听清楚拉倒,傻逼!” 他一把挣开迟焰紧扣在他肩上的手,夺门而出。 没曾想门外居然站着一个人,邵谊跑得快,冷不防跟那人撞了个满怀,两人站定,邵谊借着客厅透出来的灯光才看清,眼前的人居然是宋兆言! 宋兆言表情复杂地看着他,邵谊突然想到,刚刚跟迟焰在屋里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一时羞愤难当,他连礼貌都顾不得,招呼也不打,奔着楼梯落荒而逃。 迟焰倚着门框,冷冷地看着一脸趣味的宋兆言。这样戏谑的表情放在他那张平时威严稳重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你都听到了。”迟焰冷道。 宋兆言摸了摸下巴:“只是个巧合……”他把手中的记事本递给迟焰,“忘在我车上了。” 迟焰接过记事本:“谢谢。”又问宋兆言:“进来坐?” “不了,石头还在家等我。” “嗯,不送了——楼道灯坏了,看着点儿。” “好。”宋兆言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准备关门的迟焰说道:“那个小娱记刚刚是对你表白了吧?要把握机会……” “我都知道,不用你教。”迟焰冷漠地打断了他,见宋兆言终于转身走了,才缓缓关上门,背倚靠在门上,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担心得要死……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邵谊说的那些话反复在脑海中回放,一时间喜悦和暴躁两种情感交替喷薄而上,他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微笑。 邵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迟焰家楼上下来,怎么出了小区,怎么坐上出租车,怎么会到家里在沙发上坐了半天还缓不过劲儿来。 一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他就忍不住抓狂,倒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地嚎叫,想起迟焰那双看不出表情和反应的眼睛顿时又停住动作。像一个开关坏了的铁皮青蛙,一会动一会停。 我只是发了一通脾气而已,应该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不过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不然那天为什么会亲我……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这么说我岂不是也变成同性恋了吗?! 邵谊想不出以后要怎么办,索性闭上眼睛不停默念“新闻的定义”,果然,没出十遍他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处理好头天的照片和报道,刚想出外勤,就看见小七一脸悲壮地走过来低声告诉他:“白莲花有请。”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他悄声问小七:“所为何事” “不知。”小七摇头。 邵谊想了想,接着问:“那他情绪如何?” “看不出来。”小七继续摇头。 我擦。看不出来是心情坏到极点的S级状况!真是流年不利!邵谊悲怆地扯住小七的袖子:“记得替我收尸。” 小七郑重点头:“骨灰盒给你买最好的。” 交代完后事,邵谊赴死一般进了白凡的办公室。 白凡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仅这个清瘦的背影,就已经让邵谊感到了无限的压迫力。 半晌白凡都没有出声,邵谊咬了咬牙,轻轻喊了一声:“主编?” 闻声,白凡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息怒,眼神却犀利得把邵谊的身板刺个对穿。 他缓缓走近,在离邵谊只有半米的地方停下,微眯起双眼,轻启薄唇,极轻极媚地说道:“你呀,真是越长越能耐了。” 邵谊被他的声音激得全身一颤:“皇上,此话怎讲?” “人家领导都打电话羞辱我了。”白凡凑近一点看他,“说是我的得力属下上门勾搭他培养的接班人呢。” “卧槽!”邵谊刹那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禁羞愤地大吼出声,“宋总的人品也太烂了!节操呢!下限呢!都被狗吃了!” “哼。不用你说,我都知道。”白凡冷笑一声,捏住邵谊的下巴:“不过呢,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再凑近些,右手轻拍上邵谊的脸,“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搞基的潜质呢?居然送上门去给人压,我这张脸啊,都被你丢尽了!” 邵谊的下巴被钳制,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谁说……谁说我会被压!为什么不是我压他!” 白凡松开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压得住谁?别做梦了。”说完自顾自走到椅子前坐下,手肘撑在桌上,眼睛堪堪定在邵谊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压迫力。 邵谊被他打击得脾气都没了,又尴尬,又激愤,说什么都不是,简直要一头在墙上撞死。 白凡看了半天他的窘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知道宋兆言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个电话么?” “想跟你拉关系讨好你啊!”邵谊毫不犹豫地回答。妈的,为了跟旧情人套近乎,不惜出卖无辜的路人,哼,明天就把你之前那段深情告白全写出来发微薄配上你的照片@你,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白凡根本不想要这种答案,他低头扶额,觉得邵谊真是没救了,于是无奈地提醒道:“他想让我帮忙撮合你们,那个姓迟的小子,挺在意你的。” 不是吧!那个姓迟的小子在跟我一起撮合你们俩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混乱了! 邵谊感觉到麻烦程度升级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点。原来这个社会的人际关系可以复杂成这样,妈妈,我想回家!他仰头流下两行绝望的泪水。 “虽然我不想跟那人扯上关系,但看在你很想被压的份上,来,跟我说说,你现在怎么想的。”白凡认真地看他,开始进入正题。 我什么时候想被压了?邵谊欲哭无泪,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啊!我心乱如麻你懂吗?! 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白凡轻笑一声:“就知道以你的智商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说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问题相对来说比较简单,邵谊想了想,回答道:“很强大,没弱点。” “跟他相处很愉快?” “这个……”还真没有,“谈不上愉快吧,有时候会有摩擦,但挺享受的。” 白凡先是一愣,继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啧啧,摩擦,享受,你也太饥渴了……宋兆言又骗我,你们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撮合个屁!” 邵谊仰天抓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得了得了,我差不多明白了。跟你说,不确定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就听从于自己的本心。” 白凡终于说出了本次谈话中唯一有价值的一句。 可邵谊不是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瞪着眼睛看他。 白凡自暴自弃地吐出一口气,解释道:“想看着他的时候,就去看。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去说,想靠近他就去靠近好了,总之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你就会明白你的本心。恋爱啊,有时候不需要理智,不需要分析,不需要思考,凭借本能就可以了。” 是吗?是这样吗? 我现在很想见他,可以吗?我想知道他的想法,可以开口问吗?邵谊默默地想。顺应本能也是需要勇气的吧。 那你呢,皇上,你有没有顺应你的本能?你真的不想再和宋总一起了吗? 这些疑问被他深深的吞进腹中,没能问出来。因为他看到白凡在说出那些话之后,眼神黯淡了下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三十一章:主权 走出办公室之后,邵谊在位置上呆呆地坐了很久,反复考虑了很久,他拿出手机给许乔发了一条短信。 “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许乔许久没有回复,他开始有些提心吊胆,担心是不是说得太直接让许乔伤心了,后来慢慢也就坦然了,总是要说的,给人希望不如彻底坦诚。 可他没想到许乔竟然在半个小时之后无比淡定地直接回复了一个电话。他胆战心惊地接起来,发现许乔居然没事一样,语气轻快地告诉他:“啊咧,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别有负担,拍拍。” 拍拍……当我几岁啊?邵谊默默流下两滴汗,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哎,还是觉得很遗憾……”许乔不甘心地笑着叹了口气,“虽然有准备,但还是好伤心呀~~~~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邵谊想了想,回答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许乔在电话那头娇嗔指责:“那你还跟我相亲?是想脚踏两只船吗?” “没有没有。”邵谊连忙迭声否认,“我也是刚刚才确定自己的想法,之前……让你误会了,真抱歉。” “哈哈,开玩笑。之前我们的交流仅限朋友关系,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许乔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以后一定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邵谊笃定地说:“当然。” “啊哈。”许乔俏皮一笑,“我今天下午没课,准备去健身呢,下次聊。” “好,拜拜。” 挂掉电话,邵谊终于放下了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深深喘了一口气。 宋兆言隐藏的家长属性在这次的事件里完全暴露出来。一脸好几天,各种全方位苦口婆心,情感说教,撺掇他和邵谊见面,最好能顺便带上两方领导,交流感情,确认关系,交流完毕之后两个年轻人换场地各玩各的,留下家长促膝深谈,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迟焰被骚扰得不胜其烦,差一点就要摔桌子不干了,一言不发地逼视宋兆言从自己面前离开之后,他坐下来仔细想了想,决定约邵谊出来见面说。 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又觉得这样的情况短信说更好。 “晚上来打拳。” 除了这句话,好像没有更多的词语能表达他的想法了。 短信发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迟焰轻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心无旁骛地处理起了公事。 下班之后,他先回家拿了运动包。这种时候,来的早的那一个会比较忐忑,等的过程容易想东想西搞得心情烦乱,此等绝妙滋味当然要留给邵谊慢慢享用。所以他稍微在家多消磨了一点时间,估摸了下时间,觉得邵谊差不多应该到了,他才出发。 到了健身中心,他在地下停车场停了车,之前因为有时候会和唐雨邵谊一起吃东西,吃完顺路就坐公交回家了,所以不经常开车来健身中心,今天他胃口不是很好,就把车开了过来。停好车,提着包乘电梯上了三楼。 门一打开,他抬起头,冷不丁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拿着包的那只手陡然捏紧了。 绑着马尾,一脸笑容自在放松的女孩,是他见过的,小七给邵谊介绍的那个女孩许乔,站得笔直,表情略有尴尬的男孩,是他此刻最为在意的人——邵谊。 那两人都穿着运动服站在前台,年轻又阳光,看上去般配极了。 邵谊今天的外勤工作有点繁重,收到迟焰短信的时候有点担心时间来不及,好吧其实是紧张又忐忑。 但他认真想了想,自从那次从迟焰家落荒而逃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白凡的话给了他很多信心和勇气,面对面和迟焰谈谈也许更好。所以他 一再在心里说着不着急不着急,可手脚还是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等站在健身中心楼下的时候,才发现比以往的时间还略早了些。 这个点迟焰肯定没有来。邵谊想了想,先去换了衣服,做了下热身。正犹豫着是去做点别的健身项目还是直接去拳击房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一看,他惊讶了,居然是许乔。 许乔应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迟焰,眼中满是惊喜的神色,他把外套系在腰间,问邵谊:“你怎么也在这里了?” “我约了人打拳。” “打拳?”许乔眼睛亮了,“你居然还会打拳?能围观吗?” 其实围观没什么,但今天和迟焰的碰头可能会有点特殊,许乔在旁边会有些尴尬。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抱歉,不能。” 邵谊惊讶地一侧脸,果然,对上了迟焰那双冷傲的眼睛。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这种场合遇见迟焰,许乔显然也很惊讶,她疑惑地看了看两人,正想问什么,就看到面色阴沉的迟焰手臂轻轻用力,把一脸惊诧的邵谊直直拖向了拳击房。 邵谊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阴沉着脸的迟焰拖到了拳击房里,穿过沙袋和打沙袋的肌肉男,径直来到了拳击台旁边。 台上有两个男人在切磋性的对打,见迟焰阴沉着脸过来,很识趣地让到了一边。 迟焰把邵谊甩到台上,直接在拳击台一角脱了上衣扔在地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挽起袖口,把眼镜摘下来,一边戴上拳击手套,一边盯着目瞪口呆的邵谊沉声说:“来,打。” 邵谊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犹犹豫豫地戴上手套,防御姿势还没摆好,迟焰就结实地一记左勾拳打过来,他慌忙侧身,堪堪避开了这一击。 这几个月两人在拳击房一起打过N次了,邵谊领悟力惊人,在迟焰的教导之下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打得似模似样,现在已经能与迟焰过上几招。这一下之后邵谊明白迟焰是实在地要跟他打,像带了些情绪一般凶狠得莫名其妙。他一面疑惑一面又有些气愤,站稳身形之后,也毫不客气地全力反击。 健身房里的其他人 迟焰攻势汹汹,几乎打出的每一拳都是带了力度的。邵谊有点被这强势的进攻激怒,出拳也愈发有力,两人之前打过很多几次,迟焰一向是滴水不漏,稳健中带着凶狠,邵谊几乎不能近身,可今天的迟焰好像跟往常不一样,只进攻,基本不防守,邵谊毫无章法只有蛮力的打法竟然有那么两三下都打在了实处。 虽然能感觉到对方受到的力度有限,但毕竟是第一次在对打中出击成功,邵谊立刻就兴奋起来,脚步不断随着出拳往前,没几下竟把迟焰逼退到了拳击台边缘。 眼看时机成熟,他一记重拳击出,狠狠打在了迟焰的脸上。 这一击力道不轻,迟焰被这一下带得侧过身体,向一边弯去,疼痛感从嘴角缓缓蔓延至脸颊,嘴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思维被挑起的疼痛唤醒,渐渐清明了起来——他居然被邵谊这个毛头小子给打了。 迟焰明白自己刚刚是失控了,就因为看到邵谊和许乔开心地讲着话,还在他们相约的地方。 在他看来,拳击房乃至整个健身中心,都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私密场地,如今那个相亲认识的女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顿时觉得领土和主权受到了侵犯,简直不能忍受。 迟焰轻轻抽动了下嘴角,疼痛更甚,也愈发清醒。他用戴着拳套的右手轻轻蹭了下脸,然后站起身,微眯起眼睛,认真看着邵谊。 邵谊显然也没想到这一下真的造成了如此杀伤力,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见迟焰嘴角一块渐渐明显的青紫,心下大骇。之前和迟焰切磋,他基本没有出拳得手的机会,但迟焰总是能控制好力度,从没弄伤过他。现下他居然把迟焰给揍了,不知道是应该兴奋还是应该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他迟疑着伸出手,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此时他们异于寻常的打法已经吸引了众多人围观,平时不败的战神此刻吃了瘪,更有人吹起了口哨,大声起哄,撺掇邵谊乘胜追击,把迟焰给打倒。 迟焰在这些呼声里稳了稳心神,低声答道:“没事,再来。” 话音刚落,他就调整好姿势,正是准备继续的架势。 邵谊愕然,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势,刚刚站定,就见迟焰已经出手,右拳带着风呼啸而来。 这一次迟焰再没有给邵谊机会,进退有度,沉稳冷静,不暴露弱点,也不盲目进攻,恢复了以往的水准。 而邵谊的心在刚刚那一拳之后变得动摇不堪,在迟焰稳中有序的打法之下很快便败了下风,胸口和侧脸都挨了不轻不重的几拳,在体力将要耗尽的时候,迟焰猛一下收住动作,拧住他的胳膊,脚下一使力,他小腿受袭,站立不稳,仰面朝天倒在台上。 台下有人喝倒彩,迟焰的做法明显是犯规了。但邵谊明白,迟焰出重拳把自己打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的做法只是不想让他受伤而已。 脊背落地没多久,大腿就受到了重重的压迫。他知道是迟焰屈起膝盖压在了那上面,紧接着胸口被脱去拳套的手掌按压住,整个人立时动弹不得。 那手掌温热宽厚,隔着薄薄一层衣服传递过来,立时让他心神不宁,呼吸更加粗重,心脏在胸腔间不住的跳动,只感到体温在逐渐升高,濒临沸腾。 迟焰那张因出汗而更加白皙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并逐渐放大,渐渐欺近,最后落在了他的颈侧。 两人的呼吸都带着运动后灼热的温度,邵谊感到迟焰的体温比自己还要滚烫,而他在自己耳边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能融化一切的热度。 “知道你那一次把我放倒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了吗?” 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因为剧烈运动带了些嘶哑,却更加性感,邵谊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奔腾咆哮起来,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激动的嘶吼。邵谊动弹不得,而迟焰充耳不闻。 就这样保持了大概半分钟,邵谊腿都要被压得麻痹了,迟焰才缓缓起身,走下拳击台,无视周围各种成分的目光,拿起自己的东西走下台,径自离开了拳击房。 许乔站在人群之后,却完整地把刚刚所有发生的事情收入眼底。 短暂的震惊之后,她掏出手机,给何琰琰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看上的两个男人,可能都是同性恋……” 第三十二章:彼端 邵谊浑身大汗地爬起来,呆呆地站在台上,看着迟焰离开的方向,半晌没反应过来 被强大的迟焰放倒压在地上,那种血脉喷张,脑内空白,浑身滚烫的感觉还清晰地刺激着他的感官。难道说,迟焰被自己压着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一颤。 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神经扭成一团乱麻,再也无法继续思考。 外套都来不及穿,邵谊匆忙地把东西往包里一塞,跟着迟焰的方向往外跑去。 到大厅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去了,他用力拍了下门,骂了句脏话,又急匆匆跑去紧急通道那边下楼梯,跑得又出了一身的汗,终于出了门口,却不见迟焰的踪影。 不死心地追到马路边,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在四下看着,终于确定迟焰已经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叫人来打拳,话只说了两句就跑了?什么意思?还一脸被人惹到的样子,我才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好吗? 想到这里,邵谊不由得气愤又激怒地大吼了一声。 此刻他站的地方正在马路边,身后就是健身中心停车场的出口。这时两道车前灯的黄色灯光亮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邵谊不自觉回过头,眯起眼睛去看,发现那辆车有些熟悉,是迟焰的A5。 不要问迟焰为什么过了这么半天才出来,那是因为他在停车场原因不明地等候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想等的,现在心情也非常不好,刷卡出停车场的时候脸色冷得把收费的大爷吓得直打哆嗦。 他交完停车费,看见护杆升起之后就径直开了出来,正准备加速开上马路,眼前一晃,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双臂伸开横在路中间一动也不动,他心下一惊踩下刹车,一声尖利的摩擦声之后,在距离那人不到三米的地方勉强把车停住。 看清了拦车的人是谁之后,迟焰积攒在心中的怒火全部被激发出来,他把车熄火,下车砰地关上门,冲上前就是一声大吼:“你疯了吗?” “还不是因为你跑了!”邵谊毫不客气地吼回去。 迟焰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脸色阴沉得像藏了一场雷阵雨:“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撞到了怎么办?” “你开得又不快。”邵谊理直气壮的反驳,“我看准了才跑过去的。” “……”迟焰顿时被他堵得没有言语了,只得拧紧眉毛,严厉地盯着他看。 邵谊沾着薄汗的额头在夜晚的灯光下反射出一层光,见迟焰不说话了,眼睛有些心虚地垂下来看着地面,从迟焰的方向,就只能看到微微抖动着的,卷翘的睫毛。 那张脸上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表情,此刻竟然有了几分害羞的意思,让人陡升出几分保护欲。 夜风一吹,迟焰的怒气渐渐消散殆尽,记起了约邵谊来这里的初衷,他的目光不自觉去触碰邵谊脸上那不笑也会有浅浅一弯的酒窝,又落到脸颊上那细腻光滑的肌理之中久久流连,那质感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他忍不住轻轻抬起手,抚了上去。 脸颊上突然覆上一层温暖,邵谊惊诧地抬起头。 角度正好。迟焰的吻就在这个时候轻轻地落了下来。 先是嘴唇的触碰,两人的热度融合在一起,可能是牵扯到了唇角的伤口,迟焰的动作一顿,邵谊僵硬地等待接下来的动作,冷不防齿关被迟焰的舌尖挑开,唇角,口腔和舌根被灵巧地安抚舔吮着,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升腾起来,让他忍不住意乱情迷,手臂不自觉地揽上迟焰的肩背,也笨拙地试图回应。 迟焰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手移动在他脑后轻轻固定住,吻得更深也更激烈。 初冬的风已经非常萧杀,两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车前路边,昏黄的路灯下紧紧相贴,能取暖的只有对方的体温。 等分开的时候,两人已经隐隐感到口腔中有血腥气味。刚刚的深吻太过用力,迟焰嘴角的伤口又破了。 “今天想跟你说的话,就是这些了。”迟焰冰冷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些深情的意味,邵谊有些反应不过来。 “哦。”他懵懂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迟焰受伤的地方,低声问:“疼吗?” “还好。”迟焰说。 迟焰的手还揽在自己腰间,可接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邵谊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去吃烧烤?” “……”迟焰松开手,没好气地拉过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人往上一扔,沉声道,“不吃,回家。”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邵谊脸颊滚烫,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微微有些肿的嘴唇。 刚刚那场拥吻像做梦一样,感觉太好,所以完全没有实感,他侧头看看正在开车的迟焰,隐隐觉得那人也不太像是真的。 无声无息地开了半路,迟焰突然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了便利商店,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装着碘酒、棉签棒、OK绷等物品的纸袋。 车继续往前开,开着开着,方向就有点不太对。邵谊迟疑着对迟焰说:“我家……不是那个方向……” “我知道。”迟焰目不斜视地继续看着路,“是去我家。” “哎?”邵谊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不是送自己回去吗?去你家干嘛? 迟焰转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一定要去你家才能说吗?” “嗯。” “为什么?” 邵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迟焰不耐烦地踩下油门,车突然加速,把侧身坐着的邵谊狠狠甩在座椅背上动弹不得,自然就闭了嘴。 进门之后,邵谊还没站稳,迟焰就急切地凑近,把他整个人按在墙上,铺天盖地地吻下来。 邵谊情不自禁搂住迟焰的腰,用刚刚学来的一点点经验努力地配合回应。 这次更为激烈和急切,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感到了彼此的热度和急不可耐,唇舌纠缠,难解难分,胸腔里的的每一丝空气似乎都被榨干了。 气喘吁吁地分开时,两人都有了轻微窒息的感觉。紧接着,邵谊感到迟焰的手伸进了他的T恤,修长略冰冷的指尖没有任何阻碍地直接触碰到他皮肤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迟焰也发现了他的反应,停止了动作,把手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撑在他背后的墙上。 两人的鼻尖距离不过十厘米,就那么近距离地对视着,邵谊看见了迟焰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欲。 那不是询问的眼神。而是宣告所属物时,霸主侵略性的眼神。 努力冷静下来之后邵谊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有点害怕。 第一次和男人恋爱,关系尚未确定,除了不久前一个轻轻的浅吻之外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前几天刚刚确认自己想法的时候,邵谊也浏览过相关的网页,对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办事,也有了些认识。可只是极其草率地了解了那么一点有限的东西。虽然这一步已经迈出来了,但他没想过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心下不自觉就有些退缩。 如果现在叫停迟焰会肯吗? 这个问题不太现实。现在他和迟焰的身躯正紧密地挨在一起,刚刚迟焰亲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迟焰身体的变化。 要命的是,他也有反应。他无法逃避身体的自然反应。没等他想好,身体早就替他做出了回答。 不仅仅是迟焰想要他,他也想要迟焰。 他们相互渴望,因此,有些事情必然要发生。 果然,迟焰不等他决定,低下头清晰有力地告诉他:“邵谊,我要抱你。” 不能拒绝,没法拒绝。他抵抗不了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吸引。 打拳打出来的一身热汗在温热的水流中被洗净,赤裸的两人站在花洒下,没有任何阻碍地紧贴在一起。邵谊的手臂松松挂着迟焰腰间,略仰起头和他接吻,浴液被揉出丰富的泡沫,沿着他们年轻健美的身躯缓缓淌下。 这是迟焰身上的味道。如今,邵谊跟他的味道一样了。 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邵谊还在想,明天要给妈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恋爱的事情。他有点怕妈妈不能接受,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接受的。反正这个人,他已经认定了。 沐浴后的身体带着比平常略高的温度,迟焰的大手覆上他下身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滚烫,随着他的动作,很快自己的体温也越来越高,越来越热,迟焰的嘴唇和双手像沸腾的岩浆,在他的脖颈、胸口、腰侧留下一处又一处的烫伤,点起一簇簇滚烫的火,他闭上眼睛,却被迟焰轻轻吻了吻眼皮,那人用沙哑带着情动的声音告诉他:“看着我。” 于是不受自己控制地睁开双眼,他看到那个一直拒人千里的男人正伏在自己身上,用充满征服欲的眼睛看着他,不由得红了眼眶,不自觉配合起他的动作。 心中顿时有了把整个人都交给他的想法。 但当双腿被分开,敏感的小穴接触到冰凉的润滑剂时,邵谊还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从未被触碰过的地方被迟焰的手指一点点打开,感觉奇怪,又很不舒服。羞耻感混杂着强烈的刺激从脊椎攀上,他不安地抓住身下的床单,想努力转移注意力,却没有办法。那里的感觉太鲜明,根本无法忽视。 扩张做得很久也很仔细,直到那里完全柔软下来。邵谊知道迟焰忍得很辛苦,略抬头就能看到那张薄唇已经被咬出了深深的印子。因此那一下到来的时候,他也忍住了没有叫出声,但身体还是在那一刹那弯成了一道弓。 迟焰太大了,邵谊是第一次,虽然经过充分的扩张没有特别疼,但一下子被充满的感觉还是过于刺激,他感到那里的褶皱完全被撑开,又紧又热,还没动就已经涨得不行。 迟焰保持者插入的姿势,安抚似地俯下身来亲吻他,唇掠过他的乳头、肋下这些敏感的地方,手包覆住他软下去的地方轻轻揉捏,唤醒他身体的渴望。 邵谊觉得能差不多适应了,就听见迟焰轻轻说了第二句话:“我要动了。” 还没来得及回应,身体里那根火热的巨楔就抽动起来。刚刚怕他不舒服,迟焰没有插到底,这会儿也只是慢慢地抽送,等他适应。 酸胀和被充满的感觉逐渐被酥麻代替,随着迟焰动作的加快,似有似无地蹭过某个点,身体也逐渐感受到些微的快感,邵谊屈起脚趾,呜咽出声。 迟焰似乎不太喜欢在做爱的时候说话,只听得到他粗重的喘息和不时的轻叹,邵谊的声音无疑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他紧紧抓住邵谊的脚腕,更加快速地挺动起来。 “嗯……呃啊……”不一会儿,邵谊就被席卷而来的快感淹没,他攀住迟焰的脖颈,轻叫出声。 完全是属于他的,年轻又阳光的声音,丝毫不做作,没有媚态,只有情到浓时的自然反应,迟焰被这声音刺激得又胀大了一圈,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住他的嘴唇。 “不行,太快了……”邵谊被身下的强烈的动作刺激得渗出了泪水,声音也越来越急促,可这些除了让迟焰动作更快,没有其他的效果。很快,他就忍不住先泄了出来。 “呜呜……”泪水从眼角不断流下来,邵谊紧紧搂住迟焰的脖子,声音里已经有了求饶的成分。 迟焰此刻已经差不多也快到了,他先停下来安慰一般亲吻着邵谊的颈侧和耳朵,待身下的人不再发抖,便接着动起来,没一会儿,也发泄在邵谊的身体里。 第三十三章:微光 隔天白凡拿着一叠文件,在与邵谊在走廊上擦肩而过,那一刹那,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脸上顿时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站住。”他出声叫住了邵谊。后者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白凡眯起眼睛走过去,把手上的文件卷成一个细细的筒,不轻不重地捅了捅邵谊的腰。 “哎哟……”昨晚被压了,早上起来腰酸背疼,白凡这一下正戳准了受伤最严重的地方,简直狠毒至极,邵谊吃痛,难耐地弓起身体,一脸被虐的表情看着白凡,“皇上,您这是干神马!” “哼哼,小邵谊被吃掉了。”白凡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邵谊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白凡勾了勾嘴角:“你这一步三摇的走姿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很,很明显吗?”邵谊瞪大眼睛惊慌地问。 “很明显。”白凡点点头,“不过你那一脸被破了处的表情更明显。” “哎?什么表情?”邵谊慌乱地凑到一边的窗玻璃上照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状,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于是转过头苦着脸看白凡。 得逞后的白凡颇感兴趣地看着他,故意问道:“要不要修图两天休息一下?” 邵谊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是外勤吧……”屁股比腰还疼,坐两天简直要命了。 白凡深知他的苦衷,便不再作弄他,走近一点,低声问道:“他没有很粗暴吧?” 邵谊闻言顿时脖子都红了,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极轻地摇了摇头。 “事后有没有帮你做清理?”白凡再逼近一步。 邵谊点头的时候头都快低到地下了。 白凡打算走了,想了想又转过身认真对邵谊说:“不过,你今天居然还能上班……弄点好东西给他补补吧。” 邵谊已经站不住了,支支吾吾了几声之后丢了句“我还有外勤”,落荒而逃。 白凡看着他跑得歪七扭八的背影轻轻一笑。姓迟的小子看上去对这熊孩子不错,不过,确实得补补。他和宋兆言第一次做的时候,第二天根本起不来呢。 该死,为什么会想到他? 白凡柔和起来的脸色猛地一僵。久久站在走廊里,不知不觉攥紧了手心。 周末的时候他去了古玩协会组织的活动,和一群老头子一起,在江水上游一段比较偏僻的地方垂钓。 古玩协会在这里有一个专属的活动场地,包括这处钓场。其实根本钓不到什么,一些退了休没事干的老人,隔三差五聚在一起聊天喝茶,看看风景,活动筋骨,不在乎结果,重在掺和,整个都是夕阳红运动。白凡正值壮年,虽然就职于八卦周刊,但也有一颗阳春白雪的心,当上主编之后他就参加了不少这些所谓修身养性格调高雅协会,旨在把自己冷艳高贵的气质修炼得更加炉火纯青,当然,也通过这一渠道为自己的事业多走些路子。 此时江边的芦苇丛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黄黄白白一丛一丛,围在木质的亭台旁边颇有些颓废的韵味。一道走廊延伸至江面上,有几个白发苍苍裹着厚厚羽绒服的老头儿走到走廊尽头的位置,拿着相机对着江面、残阳和芦苇一通狂拍。 他们懂个屁。白凡暗想着,裹紧了衣服,盯着水面上纹丝不动的红色鱼漂。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项太过安静又考验耐心的活动,这会儿更是厌乏至极。 旁边总有人走来走去,吵吵嚷嚷的。半晌鱼都没有上钩,白凡心烦不已,一把扔下鱼竿,走到亭子里喝茶。 茶才洗了第一道,就听见旁边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宋总?!” 宋总?古玩协会的人来头都不小,能让这里的人人恭敬称呼的,整个N市能有几个宋总?白凡惊诧地抬起头,看到了宋兆言站在逆光里的身影。 宋兆言这十年来变化并不是太大,他的长相是偏向正统的端庄硬气,属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模样都差不多的类型,只有气质随着时间愈发沉淀升华,魅力只增不减。他穿着黑呢大衣,松松围了条围巾,不高调但质感绝佳,整个人散发出沉稳而迷人的气息。 宋兆言向跟自己打招呼的那个人握了握手,礼节性地笑着攀谈了几句,很快眼梢就瞟到了坐在自己视线前侧的白凡,表情自是一边。 那人见宋兆言看向白凡的方向,以为他们不认识,便热情地介绍道:“三川都市报的宋总可是新进才加入我们协会的,宋总,这位是白凡,白主编,说起来和宋总还是同行呢。” 宋兆言不动声色地朝着白凡微微一颔首,波澜不惊地回答:“是的,久闻白主编大名。” 他在敷衍应付这方面的能力可谓是无人能及。白凡了熟于胸,于是他也配合地看向宋兆言,点点头,轻声说道:“宋总,幸会。” 另外那个人和宋兆言攀谈了半天,才出了亭子去和外面的人交际。宋兆言见那人离开,便径直走到白凡面前坐下来,看他懒洋洋地烫杯,倒茶。 白凡轻轻拈起茶杯,却没有喝。他挑起唇角,戏谑地说道:“宋总,又见面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刚刚打电话给你们会长要求参会。”宋兆言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行动和目的,“我想见你。” “哈。”想到宋兆言之前的敷衍,此刻的直言在白凡看来也就不那么值得相信了,他缓缓吹了吹杯中的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想见我,以宋总的手段,随时都可以见到,又何必煞费苦心?” “你不情愿,我怎么能勉强。又不能影响你工作。”宋兆言拿过茶壶也给自己斟上一盏茶,轻皱着眉头浅浅喝一口,马上放下,“这茶比起我家的来,差远了。” “好茶喝了,也许不容易消化。”白凡喝完杯中剩下的茶,放下杯子,朝宋兆言轻轻一笑。 时隔十年,宋兆言还是能轻易被眼前这人惊艳到神情恍惚。他好像得到了时光的垂怜,皮肤依旧白皙紧致,眼底波光潋滟,那不自觉流露出的神情,还是一样能勾人心弦,不知不觉间,竟看得痴了。 白凡觉出不对劲,微微皱了皱眉。宋兆言如梦初醒,定了定心神,想起什么似的,温言问道:“我的下属,和你周刊那个记者,他们在一起了。” 想起邵谊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白凡不禁莞尔一笑:“这两个孩子,挺有意思。” “是啊。”宋兆言感叹地笑笑,“年轻真好,有活力,又无所畏惧。” 白凡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睛,手指摩挲着木桌台上的纹路。 宋兆言侧脸看向外面的江水,喃喃自语般感叹:“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也和迟焰差不多的年纪,你比邵谊好像更小一点。柔弱得像女孩子,可脾气倔得像头牛,力气更是大得惊人……” “等一等,宋总。”白凡听了这些话,面色渐渐不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你回家慢慢回味我不反对,可在我面前,请把这些话放在心里。那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再三提起,我可要指责你失礼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不愉快的回忆”这几个字让宋兆言心下一苦。他无奈地笑笑,说道:“抱歉。我会注意……”他转身朝着外面的平台,喊了一声“石头”,然后转过来看白凡:“还没看到过我儿子吧。让你见见。” 听到“儿子”两个字,白凡的心猛地揪紧了。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才不得不与宋兆言分开,精神抑郁乃至自杀。如今宋兆言竟然要他与这孩子相见,亲眼看着带给他一切痛苦的源泉! 他努力低着头不让宋兆言看到他的表情,手在桌台下紧紧攥成拳,指甲刺入手心。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几乎就要失控地站起来怒吼出声。 “爸爸。” 一声稚嫩的呼唤让白凡心尖一颤,他抬起头,看到被宋兆言亲昵搂进怀里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有些愣神。宋兆言的孩子,算起来应该十岁了,怎么眼前这孩子这么小? 宋兆言轻抚着小孩的的头,低声哄他:“石头,叫白叔叔。” “白叔叔好!”小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眼睛看着白凡,眼中闪动着光,聪慧又狡黠。 “乖。”白凡勉强应了声,心下叹道,这孩子跟宋兆言太像了。 眉眼,轮廓,额头,那股聪明劲儿,全都像极了。而且看五官和骨骼,将来一定长相俊美。当年石梅也算是漂亮姑娘,与宋兆言生出来的孩子,怎么都不会差。 宋石歪着头看白凡。很少有大人见到自己不露出笑容的,可眼前这个白叔叔对自己并不十分热情。他眼珠一转,突然机灵地朗声说道:“白叔叔长得真好看!大美人!”话语间很是带着几分狡猾的讨好。 “石头!”宋兆言轻声呵斥。 白凡却被这话给逗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宋石的脸蛋:“好小子,眼光不错。” 宋石嘻嘻笑了。宋兆言放开他让他出去玩,小孩一溜烟又跑回江边之后,他有些抱歉地跟白凡说:“不好意思,我平时把他惯坏了……” “没事。他也没说错。”白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果然虎父无犬子。” 听了这话,宋兆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尴尬,一时语塞,愣在那里。 白凡站起身,礼貌又疏离地对宋兆言说道:“我要回去了。告辞,祝宋总和公子玩得尽兴。”语毕便要往外走。 “白凡!”宋兆言急切地站起来叫住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孩子只有四岁?” 白凡顿了顿,继而反问道:“我为什么想要知道?” “当年石梅根本没怀孕,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宋兆言走近一步,沉声在他耳边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们都被骗了。” 第三十四章:刻骨 白凡如遭雷击,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宋兆言的话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回放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像是突然失去了理解能力,不懂也有些害怕去懂这句话的意思。 还没做出反应,宋兆言已经拦在他身前,两人贴得极近,相互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 白凡比宋兆言矮半个头,平视只能看到宋兆言的胸口,宋兆言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从他头顶上方传来的,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和诱惑力。 “白凡,我们都被骗了。被我父母,还有石梅。”宋兆言说,“当年我和石梅结婚之后,没过两个月,她去娘家住了几天,回来之后告诉我,说她摔了一跤,孩子没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逼问之下,她才告诉了我真相。” 白凡闻言,顿时愣在当场。 宋兆言没有和石梅发生关系……那个逼使他们分手的孩子也根本不存在……这些年让他痛苦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他被骗了,宋兆言也被骗了。 眼下,那个坚强如铁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痛:“我找过你好多次,但没找到……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加上你走的时候留下那些话……” “别说……不要说……”白凡颤抖着轻声说。那些在他心上留下疤痕的伤口此刻正被重新揭开,一个个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张着血红的小口,哭诉,喊叫,痛不欲生。 宋兆言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母亲身体急剧恶化,为了让她走得安心,我和石梅去做了人工受精,一年后有了宋石,紧接着我母亲过世,两年前,石梅也出车祸走了。她闭眼之前,哭着向我忏悔,说不该拆散我们,和我生活在一起,她也非常痛苦。” 白凡痛苦地呜咽:“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你也痛苦,我们都痛苦……但白凡,我没有背叛你,不只是肉体,还有灵魂,我从来都不曾背叛你!” 说到这里,宋兆言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颤抖。他伸手拢住身前的白凡,把他发抖的身体紧紧拥进自己怀中,喃喃低语。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当年的软弱和妥协,老天开了个残忍的玩笑,让我们分开十年……你能原谅我,再和我一起吗?” 宋兆言的胸膛还是那么宽广有力,触碰到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安心,就是因为贪恋这温暖,才备受煎熬,直到放弃生命。 白凡觉得刚刚他所受到的折磨,比十年前自杀时候更甚。不为失去爱人的痛苦而痛苦,而是真相告诉他,他遭受到的一切,都只是谎言,笑话,统统源自于一个不存在的设想,他受的折磨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打击比受到背叛更让人无法接受。 他猛地推开宋兆言,慌乱中口不择言:“别开玩笑了。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怎么能相信你,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人呢!” 宋兆言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说道:“我没有骗你,今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白凡,你看着我!” 白凡已经不受自己思维的控制了,闻言听话地去看宋兆言。 他在那双焦急,痛苦,充满悔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面如死灰,几欲失控的男人。 “放开我!骗子!”白凡猛地挣脱宋兆言的双手,慌不择路地逃出了亭子,沿着走廊疾步往外走去。 外面垂钓、聊天的人都被白凡的行动煞到。平时温文尔雅话都很少的白主编,居然慌乱失措到这种地步。 几秒后,看到同样慌乱失措,追着白凡出来的宋兆言之后,那些人再次愣住了,怎么宋总也跟着疯魔了? 白凡径自沿着走廊快步走着,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儿,只依靠本能想要摆脱眼前的绝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的位置已经离江岸有一段距离了,江风冷飕飕地吹过来,霎时清新了不少。 白凡转过身,宋兆言已经在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他。 “白凡,你还是忘不了我。”宋兆言说。 “开什么玩笑!”白凡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音调也有些失控地变高了。 “我们的感情跟十年前一样,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求你,回来我身边……”宋兆言说到最后,话语间竟然带了些乞求。 岸边的人已经往这边看过来,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了。宋兆言全然不管,一步一步朝着白凡走过去,伸手就想抱住他。 白凡下意识地往后退着,身体抵上了围栏。 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早就浸了水,烂透了,白凡的背靠上去的同时,木条发出了枯朽的闷声,折成了两段,彻底断裂开来。 白凡只感到背后一空,身体失去平衡,立时从走廊上掉了下去。 “白凡!”耳边穿来宋兆言变调的呼喊。 然后,就是清晰的落水声。 冬天的河水温度极低,落水的那一刹那白凡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江水流速很快,巨大的冲击力很快把他冲出了好几米远,衣服很快吸饱水,变得沉重不堪,他下意识想要往前游到走廊立在水中的柱子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身体因为寒冷动弹不得,他仰起头想浮出水面呼吸,却重重地呛了一口水。 要死掉了吗……那一刻他悲怆地想。 远处传来更重的落水声打断了他的思维,一个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白凡,别怕……” 宋兆言跳下来了!白凡勉强转过头,看到宋兆言正艰难地在水中划动,想要靠近自己。 这么急速的水流,跳下来是想陪葬吗?!他突然很想吐槽,心下却是一暖。 “我来了……”宋兆言努力想靠近,却不得其法,眼见就要沉下去了。 一起死了也好,省得再纠缠辛苦。要是都活不了了,在地下相见的时候,就一笔勾销了吧。 白凡逐渐模糊的眼前,渐渐只剩宋兆言不断挣扎的身影和焦急的眼睛。 很快,岸边围观的人就闻声赶了过来,焦急地各种想办法打捞营救。 “爸爸!”跟到走廊尽头的宋石扯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喊。 “快!打电话!找绳子!”有水性好的人,腰间系着绳子,拿着游泳圈跳下水,很快便游到白凡身边,把他牢牢抓住。 在失去意识之前,白凡用尽最后的力气,虚弱地说道:“先,先救兆言……他不会游泳……” 眼前一黑,他精疲力竭地昏死过去。 “宋总还好吧?”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睡着了。白主编呢?” “嗯,也没事了。” 邵谊和迟焰站在病房外,紧皱着眉头交流各自上司的情况。 接到通知的时候两人都以为这是个玩笑。怎么听怎么狗血的事件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真是太怪异了。 还跳水,还殉情,以为这是琼瑶剧咩! 邵谊同学脑内小剧场: “今生无缘,兆言,我们来世再见!”(白凡站在栏杆外,转身看着宋兆言,缓缓伸出一只手,作告别状,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不,不要离开我!凡!”(宋兆言悲痛欲绝,一手捂住心口,一手向前伸。) “别了,我的爱人!”(白凡把手绢抛在风里,紧紧咬住下唇,看着脚下的江水,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不!!”(宋兆言绝望地发出一声嘶吼,也跟着翻过栏杆,跳了过去) “噗通!”“噗通!” 两声之后,画面渐黑,出现字幕:THEEND “想什么呢?”迟焰皱着眉头,轻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邵谊忙摆手回答道:“没,没什么……宋总的父亲不知道这事儿吧?” “嗯,没告诉他。但瞒不住的,在场的有官场上的人,很快这消息就会传出去。”迟焰皱了皱眉头。 “其实……真相也只是白主编不慎落水,宋总见义勇为下水营救吧。”邵谊说,“说出去也没什么影响。” 迟焰面无表情地推推眼镜:“外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老爷子精明着呢,骗过他可不容易。等他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邵谊无奈地叹了口气:“宋总和白莲花,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迟焰的身体僵了僵。半晌,他轻轻伸出手,覆在了邵谊手上。 手背传来干燥温暖的触感,邵谊马上明白了那是什么,顿时红了脸。不敢去看迟焰,也不敢动,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 自从那晚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之后,不知是迟焰太冷感,还是邵谊太害羞,两人竟然都没有再联系对方。若不是今天宋兆言和白凡出事,还见不成面。迟焰现下主动示好,邵谊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你们……”一个惊讶的女声在冷清的走廊里响起,邵谊一抬头,看到了闻讯赶来,一脸讶异的小七和唐雨。 他慌忙站起来想把手抽出来,迟焰却和他一起站起身来,提早一步把他的手紧紧抓住,让他挣脱不能。 邵谊慌了,用力把手往外抽,使劲半天也没能成功,还甩了几下,脸上勉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龇牙咧嘴地对唐雨和小七说道:“这是幻觉!幻觉!” 他越扭越厉害,把迟焰搞得很不耐烦,手上暗暗用力一捏,邵谊发出一声痛呼,马上老实了下来。 唐雨惊讶又犹豫地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们……” 邵谊还没来得及否认,迟焰就先替他回答了:“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小七和唐雨的脸抽搐了几下,露出崩溃的表情:“我的神哪……” 第三十五章:不眠 四个人并排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小七和唐雨问了问宋兆言和白凡的情况,简短的几句话之后,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小七忍不住先问了邵谊:“许乔说,你拒绝了他,是因为……吗?” 反正已经瞒不住了,邵谊就诚实地点了点头,颇有歉意地看着小七。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小七打断了。 “别说对不起。我理解,你是好孩子,不骗人。”小七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老早就看你们俩不对劲,那次一起唱K,他跑出去抽烟,你也跟出去了……” 小七的话,停在了这里。 是啊,感情一早就发生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邵谊无话可说,只紧紧抿着嘴唇,眼睛垂下来。 唐雨受到的刺激有点大,这会儿不太敢跟迟焰说话。倒是迟焰,一如往常地冷淡开口,问他:“抽烟么?” 唐雨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医院不让抽。” 迟焰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短暂的交谈宣告完毕。 “谁是白凡的家属?”从病房里换完药出来的护士妹子打破了沉闷的局面,一时间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如蒙大赦地齐刷刷看着护士。 小姑娘被盯得不好意思,有些害羞地轻声说道:“他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了。” 小七和邵谊连声道谢,几个人跑进病房,围在白凡的床前看他。 白凡醒了,但脸色极差,看得出来冻坏了,加上之前心理受到的刺激过大,看上去非常虚弱,眼睛也只是睁开了一点点。 邵谊和小七尝试着跟他说话,但他有的反应,也只是轻轻地摇头,或者根本就没有反应。 几个人在床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有护士过来催促他们离开。大家一起走出病房,在外面站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七拉着邵谊走到一边,问他:“许乔那边,你解决好了吗?” 邵谊点点头:“已经说清楚了。以后还是朋友。” 小七有点可惜地说:“哎,还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不过……你家里知道吗,你跟迟焰的事。” 邵谊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我跟他才刚在一起没多久,不知道怎么跟我妈妈说。” 见他神情有些沮丧,小七无奈地拍拍他的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唐雨和迟焰去看了宋兆言。宋兆言还没醒,宋石刚刚哭了好一会儿,累得睡过去了,护士把他放在旁边的病床上,盖着被子。小家伙拳头攥得紧紧的,看来梦里也不太轻松。 迟焰给宋家打了电话,通知保姆开车过来先把宋石接回去,叮嘱她先瞒着老爷子那边。 唐雨和小七探视完之后就先离开了。八点探视时间一过,邵谊和迟焰也不得不离开。两人平时都位高权重,但这种事不好大肆宣扬,此刻也就只能让他们独自度过长夜。 邵谊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迟焰也只是默默开着车,虽然宋兆言和白凡身体无恙,但此刻两人都觉得气氛有些沉重。 茫茫人海中,两个同性,相遇相爱已经太难了,以后怎么相处,还有可以预见和无法预见的各种危机和困难,要怎么度过?白凡和宋兆言深爱着对方,却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这会儿,邵谊和迟焰心中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伤感。 迟焰没有问邵谊,径直把车开回了他自己家。在门口便利店,他停了车,买了新的洗漱用具。 他买完东西上车的时候,邵谊看了看那个纸袋,内心充满了吐槽的冲动:请不要再做把润滑剂和安全套藏在别的东西下面这种事好吗?还每次都用一样的纸袋,手段真是太拙劣了! 夜晚很冷,报社分派的房子里没有暖气,空调开了一会儿温度也不见升高。两人轮流洗完澡就窝在床上,邵谊半靠在枕头上,迟焰开了小台灯,坐着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几天没见,邵谊再躺在迟焰身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思念他,这人的气息,早就在脑海中温习过了无数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地喜欢他了? 他侧过脸去看迟焰在灯光下英挺的侧脸,鼻梁和嘴唇的弧度,性感得不像是真的。 迟焰感觉到邵谊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转过去询问地看着他:“嗯?” 邵谊红着脸把头侧过去。 迟焰就关了电脑放在一边,侧躺下来,支起手肘俯视着看他。邵谊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梗着脖子问:“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刚刚看我干什么?”迟焰反问道。 邵谊被堵得没有话说。 他没有衣服在这里,穿的是迟焰的T恤和内裤,身上被子上都是迟焰的味道,心里非常踏实,他想了想,问迟焰:“宋总这次是豁出去都要和白主编在一起吗?” 迟焰点点头:“周年庆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追回白主编,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能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代价……” “身份,地位,财产,以及他能牺牲的一切。” 听了迟焰的话,邵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能为迟焰牺牲多少?迟焰呢,会为他牺牲吗? 正胡思乱想着,迟焰沉声问他:“跟我在一起,你觉得有压力?” 邵谊连忙摇头,随即反应过来迟焰指的是他在小七和唐雨面前否认两人的关系,顿时有些歉疚:“没有……只是还不太习惯。” “那就努力习惯。”迟焰命令道。 “……”不带你这么霸道的啊!邵谊在心中哀嚎。 “我父母都在国外,平时很少过问我的生活,而且他们都知道我的取向,所以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迟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只剩下母亲?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吧?” “嗯……”邵谊想起母亲,心里不禁泛起担忧。 “我是打算一直这么和你走下去的。”迟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所以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能。” 邵谊顿时觉得一股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注入心脏里,之前的担忧和迷惘全都消散殆尽,前路就算迷惘,也有人会支撑着他,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迟焰伸手关掉了灯,躺平,手摸索着找到邵谊的,握紧。 “今天……不做,好吗?”邵谊试探着问。 今天所受到的冲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想让此刻的感动保持得再久一点,不被感情之外的东西所打断。 迟焰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回答道:“好。” 两人在黑暗里,十指紧扣,久久没有入睡。 午夜时分,宋兆言在口干舌燥中醒来,窗外一片浓黑的墨色,静的吓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含着一团火。他试了试,身体还能动,于是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完之后顿时觉得好了很多,大脑登时清醒如常。 经过了长久的昏睡,此刻竟然一丝睡意也无。他披上衣服去了走廊,想透透气。 走出病房门的时候,才想起来,白凡应该是和他一起送来医院的。 隔壁病房的门没有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房间里开着一盏瓦数极小的床头灯,白凡沉默地躺坐在病床上,后背靠着墙,被子只掩到胸腹,病号服掩着纤瘦的身体,整个人像没有生命一般,只有沉郁的脸上那双眼睛反射出些微的光。 他感知到有人进来,大概猜到会是宋兆言,也不起身,不说话,几乎是一动也不动,眼睑微微抖动了一下,一滴很大颗的眼泪迅速顺着脸颊落下来。 宋兆言心脏一阵抽痛。他很少见白凡哭,那么倔强的性子,就算痛极也只是呼喊咒骂几声。眼前这人却像是不在乎什么似的,弱小得像个孩子。此情此景,他不禁想到在自己离开的那段日子,白凡的眼泪一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成了江河湖海。 他走到床前,无言地伸手去擦那眼泪,孰料越擦越多,整个手掌都被沾湿了,那眼泪还源源不断地涌出。他有些慌,一面手忙脚乱地去擦,一面轻声低语哄道:“不哭了,我在这里……白凡,不哭了啊……” 沉默的流泪逐渐演变成低声的抽噎,白凡的喉咙里溢出压抑的低吼,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把所有的痛苦的喊出来。 见怎么擦都擦不完,宋兆言索性不擦了。他坐在床沿,伸手紧紧把白凡圈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任他把所有的不甘,恐惧,怨恨,都倾倒在自己的胸前。 这具身体,时隔十年,还像当初那般柔软弱小,可以缩成小小一圈被他揉进胸怀,肆意撒娇闹腾,或如这般抽噎流泪。宋兆言胸中涌上数不清的酸楚,是他伤了这人,是他害这人痛苦如斯,如今这人再次被他揽在胸前,他是断然再不会放手了。 肩上忽然一痛,是白凡狠狠地咬了上来。病号服很薄,白凡的牙齿穿透了那层布料,紧紧地钉在了他的肉里。宋兆言咬牙忍着疼,任他咬着,手绕到他身后去轻抚白凡因情绪波动而颤抖不止的背。温暖的手掌触到消瘦的脊背,两人交换着体温,很快,白凡便渐渐平复下来,紧咬着的牙关也松开了。 那一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白凡软软地蜷缩在宋兆言怀里,口齿不清地喃喃说着:“再负我,我就食肉寝皮,抽筋喝血……” 他实在是累极了,缓缓说完这句,就沉沉睡去了。 这句话让宋兆言激动得浑身一热——白凡的意思他太明白了,这咬下去的一口算是报了当年的仇,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宋兆言一下一下,轻抚着怀中人的脊背,胸中像是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即将到来的天亮有多么让他担心和恐惧,此刻都消失于无形。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仿佛世上其他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第三十六章:隐忧 宋兆言在白凡床前守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铁青着脸,腰杆笔直地站在门口的父亲。 宋兆言猛地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先转头去看尚在熟睡中的白凡,确认他没有醒来之后,才轻轻地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走到父亲面前,低声说:“爸,我们出去说。” 宋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转身出了病房,宋兆言跟着走出来,小心地掩上门,心下暗道,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外面指不定有多少流言蜚语呢。 宋老爷子身子骨还很硬朗,满头白发走起路来却脚底生风,他径直走到走廊尽头,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的宋兆言厉声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解释!” 宋兆言见瞒不住了,于是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我去找白凡了,我们俩必须在一起。” 老爷子显然被他的直白给噎了一下,顿了顿,紧皱着眉头问:“就是你当年那个相好的?” 宋兆言点点头。 老爷子半天没说话,许久,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也难为你了。” 当年拆散宋兆言和白凡,老爷子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他严厉铁血,但当年毕竟棒打鸳鸯,石梅和宋兆言这么多年来形同陌路的相处方式,也不时让他愧疚不已。 见宋兆言低头不说话,老爷子沉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见他口气略有松动,宋兆言抓紧机会说道:“省委那边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只要您一句话,我马上就可以调动过去。” “放屁!”老爷子闻言反而大怒,厉声吼道,“你是打算听我一次话,再跟我提条件?门都没有!” 宋兆言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微微一笑:“我没打算跟您谈条件,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放弃白凡。所以,您不高兴我听您的话,那我不听也行。”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我能做出的退步,就是听您老人家的话去从政。不然就不退让,人我是一定要的。 老爷子从未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辖制过,闻言不禁紧紧攥起了拳头,怒目而视,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岳父那里,看你怎么交代!” 这正是宋兆言需要头疼的问题。石梅的父亲是省委的机要人物,石梅过世之后,岳父对他培养有加,看意思也是想让他养老送终,于是各方各面都有心提拔。他明确表示不反对宋兆言再娶,但如果宋兆言找了个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他这个前老丈人面子往哪里搁?以他的本事,翻云覆雨都绰绰有余,怎可能让宋兆言安安生生地和白凡过日子? “我会去和他谈。”宋兆言说道。 谈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宋兆言自己也没有把握。岳父那火爆的性格跟自己亲爹比起来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盛怒之下拿起藤条抽自己一顿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老爷子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定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他沉吟半晌,问:“如果谈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辞职,带白凡去S市。”宋兆言干脆地回答,“那边我也安排好了。” “……混账!”原来早就计划好了要有这么一出!老爷子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手高高扬起在办公,意欲给这逆子一个响亮的耳光,却久久没有放下,“我这把老骨头,半截在土里,也不指望你什么,宋石你也不要了?” “宋石我也一起带走。” “作孽啊!”宋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情绪失控了,满心愤懑地跺着脚,“两个大男人带个孩子,像什么话!孩子长大了心理变态怎么办!” 宋兆言一边琢磨着老爷子是怎么学会“心理变态”这个词的,一边游刃有余地回答:“我早说过了,喜欢同性不是心理变态,这个道理石头都懂,您怎么……” 话音未落,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老爷子一拳。 打是迟早会挨的,宋兆言老老实实接下这一拳,没躲没让,也没喊疼。 待老爷子打完之后心里舒坦了,他才认真补充道:“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老爷子这下彻底被他激得没脾气了,恶狠狠地盯了他半天,拂袖而去。 远远地站在楼上看司机给老爷子看门,老爷子上了车,车开走了,消失在远处。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把父亲都气走了,真是大逆不道。” 宋兆言转过身,看到了满脸戏谑的白凡。 歇了一晚上,白凡的脸色略有好转,但仍显苍白,精神倒是挺好的,一双凤眼顾盼生辉,真能把人魂勾走。 宋兆言知道这番对话白凡已经听去了大半,也不多说,伸手轻轻揽住他,道:“我父亲这一关算是过了,他这一走,大意是不管我,随我去了。现在需要解决的,就只有我岳父那边。” “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硬碰硬?我们可以偷偷的……”白凡无意识地说着,话都说出口了才发觉这话意思有点不对,生生掐断了一半。 这话颇有些和自家男人商量家事的感觉,驱散了宋兆言压抑半天的情绪,他哈哈大笑,一把把白凡搂紧:“为什么要偷偷的?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偷偷摸摸跟你见面。再说我不把你守紧点,你跑了怎么办?” 白凡嗤笑着点评:“厚颜无耻。” “是,我是厚颜无耻。要不是厚颜无耻,怎么能追回你?”宋兆言低下头,吻在白凡唇角。 蜻蜓点水似的一下,足够唤起往昔往日欢好的所有记忆。 宋兆言想起了白凡柔弱无骨的身体和小兽一般的野性,白凡则开始怀念宋兆言温暖的体温和结实的腰腹。 不知不觉两人嘴唇又凑到一处,一个深吻逐渐形成。 渐渐地,吻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熟练,都是十年没有再触碰对方的身体,这个吻激发起了许多细节,从开始的略陌生,到轻车熟路,简直意义非凡。 待呼吸困难不得不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情动的反应。 白凡气喘吁吁地把手掌抵在宋兆言胸前,宋兆言低下头吻他的额角,轻声说道:“想了十年啊……” 白凡戏谑地问:“难道说,这十年你都是憋着的?” “是不是憋着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宋兆言挑起嘴角。 闻言白凡深深震撼。他只知道宋兆言不曾碰过石梅,是因为不喜欢女人的缘故,但他没想过宋兆言这十年来也不曾碰过男人。他对身体的忠诚度一向没有作过多的要求,虽然他自己只有过宋兆言这一个男人,可如果宋兆言在两人分开的时候和其他人发生关系,他觉得也很正常。龙精虎猛之年,他不要求宋兆言为他守身如玉。 宋兆言这话,让他不由得又惊又喜。 两人回了病房,各自办了出院手续。宋兆言直接让自家的司机送白凡回家,临别时,还安抚式地告诉他:“别担心,有我。” 白凡终于可以不再强迫自己做出违背内心的言行,这次只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只管爱就好了。宋兆言可以舍弃的,他也可以舍弃。既然已经坦诚相见,就完全信任地交给宋兆言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凡和宋兆言见面就极少了。他知道宋兆言在准备和他岳父坦白,同时做谈判失败的准备。这种心情好像是十年前宋兆言离开,去处理石梅那个不存在的孩子,相同的是,这一次,他依然选择相信宋兆言。 因为在江边那纵身一跃,也因为这十年来的守候。 第三十七章:大雾 转眼间就快到过年了。邵谊和迟焰感情发展稳定。两人共同的爱好很多,摄影和各种运动都能聊到一起,工作时间又都很灵活,每周约会的时间都比较固定。邵谊感到恋爱之后的迟焰对自己的冷脸消失许多,有时候竟然会极轻地笑一笑。虽然只是勾勾嘴角的程度,但邵谊依旧觉得非常有成就感。他爱的人因为爱他,有了改变,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 唯一让他觉得不爽的一点是,虽然经常见面,约会结束的时候迟焰也会直接把人拖回家留过夜,睡前会有各种爱抚,但真正做的时候几乎没有。迟焰虽说一脸冰霜,却相当能撩拨人,不过简单的几下就能让邵谊丢盔弃甲。有时候邵谊会有点想做得更深入些,但迟焰往往等他射出来就停手,搞得他有些欲求不满的意思。这种事他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想的时候只得偷摸自己解决。 两人第一次做的时候,做过一次便结束,那之后邵谊观摩了大量小黄片和小黄书,比较之下,那一次便显得温柔有余而力度不足。 想起白凡说的那句“给他补补”,邵谊不由得心下悲凉。再联想到迟焰那张禁欲的脸,邵谊不禁胡思乱想,难道,他真的……需要补补? 很快就到了年关。邵谊前卫的老妈打来电话,宣布自己已经报了旅游团,过年七天去新马泰玩一圈。邵谊大骂老妈没良心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他还没把跟迟焰的事情告诉老妈,要是过年回家的话,难免不露出马脚,不回家也好,反正迟焰的父母都在国外,他也是一个人过年,两人就一起甜甜蜜蜜地过个新年好了。 白凡虽然喜怒无常爱好折腾下属,但硬性福利方面从不手软,大手一挥宣布周刊过年期间停刊两期,邵谊有了整整十天的假期。 但报纸不一样,每天都得出。过年七天假,迟焰要值三天班。 邵谊放假的前一天给迟焰打电话,刚说了自己的假期,迟焰马上不容反驳地替他做了决定:“住过来。” “哎,为什么?”邵谊脸有点发热。 迟焰回答得理所当然:“不为什么。” 虽然计划是要跟迟焰一起过年,但直接过渡到同居的地步,还是让邵谊觉得进展太快了。连着十天睡一起……但是又不做那啥啥……这是要疯啊……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了细软,马不停蹄地投奔过去了。 迟焰的公寓不太大,一居室,卧室刚够放双人床和衣柜,和一个巨大的书架。平时迟焰晚上办公都是坐在床上的,因此邵谊很好奇为什么长时间窝在床上还会有腹肌。 公寓里的厨房不能用,什么都没有,冰箱里除了几罐啤酒和矿泉水也是空空如也。迟焰常年在食堂解决或者外食,邵谊很不齿,他好歹还会弄个泡面火腿肠什么的,迟焰就除了烧开水什么都不做。 下午一两点,迟焰还在上班。邵谊在狭小的公寓里转了一圈,想想闲着也是闲着,决定晚上自给自足,做一顿火锅,就当是正式庆祝同居了。 火速去了超市买了电磁炉、锅和汤底,还有肥牛、菇类、各种丸子和蔬菜,到家之后,开始架起锅开煮。 因此迟焰晚上值完班回家的时候,一推开门,就被麻辣鲜香的火锅气味给包围了。邵谊正忙着把清理好的食材放在茶几上,见迟焰回来,兴奋地招呼道:“快洗手,准备吃饭!” 见到满桌菜肴和油亮亮红通通的火锅,迟焰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微的松动。他放下包,主动帮邵谊摆放各种盘碟碗筷,邵谊受宠若惊,就差没高呼一声“放着我来”了,小媳妇之神色溢于言表。 沙发比茶几高,坐上面不方便,两人干脆席地而坐,就着冰箱里的啤酒,捧着碗吃得热火朝天。 邵谊很喜欢吃辣,火锅一定要吃特辣才欢畅,所以汤底依照自己口味买的特辣的,汤面上漂着一层红油,还有剁椒点缀其中,雪白的鱼丸放下去,捞起来便裹了厚厚一层辣油。他吃得不亦乐乎,还用汤勺舀起红汤喝了两口,没开暖气,也只穿了件衬衣,坐那儿吃一会儿就冒出了细密的汗。 自顾自吃了半天,他才发现迟焰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意意思思地不时捞点儿青菜莴苣之类的东西,在麻酱碟里仔细蘸过之后再小口小口地吃掉,反而啤酒倒是喝了不少。 邵谊看惯了他那种满脸嫌弃的吃法,不以为意,爽朗地劝道:“多吃点儿,我买了很多菜呢。” 迟焰听了这话,干脆放下碗,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嘴唇被辣得红彤彤的邵谊,饶有兴味地看着。 邵谊被他看得有点脸红:“……你就好好吃呗,看我干什么。”潜台词是晚上去床上看也是一样的。 可迟焰完全没听懂这言外之意,还支起手肘看得更起劲了。邵谊被看得浑身燥热完全坐不住了,伸手在锅里胡乱扒拉了几筷子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往迟焰碗里一放:“快吃快吃!把这些都吃了!” 迟焰脸色顿时一变,犹豫着端起碗,又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晚上迟焰主动刷锅洗碗,邵谊感动得简直要流下泪来。虽然这家伙脾气硬梆梆的,但偶尔这么体贴一下还是挺拿人。你瞧这好看的手指头拿起抹布怎么那么勾人呢,低着头擦碗的姿势怎么那么优美呢? 很快他就心猿意马起来。 刚被开发过的小处男很容易有欲望,看到迟焰就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站在厨房门口对着迟焰结实有力的身材YY了半天,眼睛终于看了个够本之后,他深深斥责了自己的行为,转身去客厅看电视。 客厅里还弥漫着火锅的味道。火锅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吃的时候很爽,吃完了要熏半天。邵谊打开客厅窗户通风,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鼻尖被冷风冻得红红的。 迟焰洗完碗,见他在沙发角落缩成一团,皱眉问:“怎么冻成这样?把窗户关了吧。” “散散味儿,火锅味太呛了。” 迟焰心说你吃的时候怎么不嫌呛呢,自顾自走过去把窗户关好,拿了一罐竹炭除味剂喷了几下,转身给沙发上的人丢了条毯子:“盖上,别着凉了。” 邵谊裹着毯子吭哧吭哧地躺平,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现在的电视剧真不好看,看了会变脑残的。” 其实迟焰觉得邵谊不看也挺脑残的。他走到沙发的另外一端坐下,跟着邵谊一起看脑残电视剧。 坐了没一会儿,邵谊的脑袋就蹭了过来,枕在迟焰腿上,在迟焰怀里蹭啊蹭,像只乖顺的大狗,起先迟焰还绷着脸不搭理他,蹭着蹭着,原本的严肃脸就无声地笑开,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当然,邵谊是看不到的。 迟焰抬手捏住邵谊的下巴轻轻把脸扳过来,邵谊那双无辜的眼睛就对上了他的。他低下头,沉声对邵谊说:“你刚刚蹭到了不该蹭的地方。” 说完,他余下的那只手就把人从腿上捞起来,搂到了怀里。 邵谊睁大眼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反应,迟焰的吻就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沉沉落了下来。 刚刚吃过超辣火锅的嘴唇还是麻麻的,被迟焰大力挤压着,感觉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灵活的舌头钻进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舌根被舔吮着,口腔内壁被粗暴地舔弄,邵谊不禁一阵目眩,嘴角逸出一声轻哼。 迟焰轻轻放开了他的唇,手指抚上他的胸口,抓住他的衬衣领子,哑声说道:“我等下要进去那里……你不喜欢就忍一忍……”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邵谊听了这句话,不禁晕乎乎地“嗯?”了一声:“不喜欢什么?” 迟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做爱。” “哎?”邵谊这会儿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问,“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迟焰搂紧他的手微微一滞,“上次你说不要……不是因为不喜欢吗” 在迟焰的意识里,直男一般都会很抗拒和同性的亲密行为,这个过程,得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不然会适得其反,邵谊那一晚直接说了不要,这在他看来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拒绝信号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试着激发邵谊的本能,想让他逐步适应与同性的欢爱,虽然忍得辛苦,但如果想和邵谊长久地走下去,这一步是无法避免的。 听了迟焰面无表情的解释,邵谊整个人雷翻了。继而抽搐一般倒在沙发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耻笑着迟焰。 “你想得真多……我只是那一天不想而已,该死,还以为你有问题……” 邵谊捂着肚子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回想了一下刚刚说出来的话觉得略嫌open,不禁又有些害羞。迟焰看着他扭曲的表情,眼底浮上一层恼意。 他站起身直接把邵谊拎起来,搂住他的腰就是一阵暴风疾雨般的狂吻,一边亲吻着一边伸手解开邵谊衬衣和皮带,边吻边走直到走到卧室的床前,然后重重把人推倒在床上,欺身压了下来。 此刻邵谊已经被剥光了,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条内裤,还是从迟焰家里穿走的。从上往下观察自己男人的感觉很奇妙,他扭了扭身体,想坐起来看得更清楚些,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可刚刚的亲吻让他失去了许多力气,挣扎了半天头都没抬起来。 看着他穿着自己内裤扭来扭去的样子,迟焰一阵口干舌燥,他伸出手掌轻轻按住邵谊的胸膛,制住那不安分的身体,开始低下头去细密地亲吻。 “你说没有不喜欢……”舌尖舔过邵谊滚动的喉结,轻轻咬住,邵谊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 “那就是说……喜欢了?”指尖抚上敏感的腰侧,描摹一遍那迷人的曲线。 “也就是说,我随便怎样都可以?”迟焰话音刚落,邵谊就只觉得下身一凉,全身仅有的遮蔽就这样被轻松地拽下,扔到一边。 现在他已经全身赤裸了。迟焰包裹完整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命令他:“帮我脱。” 邵谊红着脸支起身来,跪在床上帮迟焰脱掉针织衫,解衬衣的扣子,脱到下半身的时候,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最终外裤和内裤被一并拽下,那根他渴望已久的凶器,就笔直地暴露在他面前。 这一次迟焰并没有客气,直接用膝盖顶开邵谊的两条腿,磨蹭着他腿间敏感的肌肤,手臂紧紧地把他拥在胸前,用一只手和舌头去试探他身体的敏感部位。 邵谊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可以如此有感觉,迟焰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被点着了一样发起烧来,耳垂,颈侧,胸口,甚至连迟焰抚摸他腹部的时候,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燃起了一团邪火。 他不禁抬手圈住迟焰的脖子,用轻哼来回应迟焰所做的一切。 情动的时候,做扩张就是比较难熬的事情了,迟焰急躁不已地动着手指,邵谊摇摆着身体想要再快些,两人都是非常不耐烦。 终于可以勉强塞进三根手指了,迟焰揽起邵谊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下身抵住那一处温暖湿 滑的所在,一个挺身,侵入进去。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叹。 邵谊更是红了眼角。 他感到今天的迟焰和上一次的温柔深情完全不同,和上一次绵长的快感比较起来,这一次就清晰激烈得多。迟焰的巨物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在他的身体里挺动,一下一下都带来无以复加的震颤,最敏感的那一点被反复顶弄,他难耐地弓起身体,不断发出令他羞耻的叫声。 “不要……那里……啊!”他尖叫一声,头往后仰去,指甲在迟焰背上无意识地抓挠着,但这个行为只换来了迟焰更加猛烈的撞击。 他感觉到迟焰像是一台不断电的马达,一刻不停歇地在自己的身体里冲撞,待他尖叫着射出来之后,意识模糊之间,他感觉到,那个插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还完全没有软下来的迹象,甚至随着他的尖叫……又胀大了一圈! 该死!邵谊暗骂道,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不行,是完全隐藏了实力!我被坑了啊! 随着他身体软软倒下去,迟焰压了上来,滚烫的气息喷在他胸前,手捏住他的脚腕拉开他的腿,紧接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激战。 夜色越来越浓,床头灯下两个年轻的身体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喘息,呻吟一刻不曾停歇,两人皮肤上渗出晶莹的汗,衬托得皮肤愈发细腻光亮。 不知道第几次射出来了,过多的快感刺激之下,邵谊脑中一黑,彻底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前一秒,他还想着,被全市马拉松冠军和拳击不败神话给操弄到昏,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半夜,邵谊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身下一片干燥温暖,应该是迟焰给他做过了清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迟焰捂着腹部,起身在柜子里摸索着找什么。 好像找到了什么药之类的东西,迟焰就着杯子里冷掉的水喝了下去,又捂着腹部回到了床上躺下。 他伸过手按在迟焰的手上,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 迟焰的声音因为疼痛有些沙哑:“胃疼。” 邵谊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怎么搞的?要不要紧?” “吃点药就好了。”迟焰哑声回答。 邵谊把手按在迟焰肋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口中念念有词:“痛痛不见,痛痛不见……” 迟焰本来就痛得满脸汗,被他这一刺激又多出了几分:“……你按的地方是肝。” 邵谊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抱歉,生物成绩不太好……” 迟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做的时候就觉得不太舒服,生生忍了那么久,还强撑着给那个昏死过去的人做清理,躺下之后,愈发觉得灼热生疼无比。 都是那个超级麻辣火锅害的。 他把邵谊放着自己腹部的手紧紧攥住,轻声劝道:“真担心我,就不要再做那么辣的东西给我吃了。会痛,还影响床上发挥。”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邵谊一边暗暗在心里嚎叫着“这还是被影响后的水平吗真正的实力到底是有多强?!”一边羞愧地把脸埋在他臂弯里:“不能吃辣,能不能早点说。” 第三十八章:除夕 年夜饭依旧是在迟焰家的小茶几上吃的,迟焰白天还在值班,邵谊自己在家笨手笨脚包了饺子,白菜猪肉和香菇鸡蛋馅儿,冒着腾腾的热气摆上来,很有过年的气氛,但饺子的卖相不怎么行。一个个歪七扭八还煮破了皮,迟焰倒是没说什么,蘸着醋,一脸嫌弃慢条斯理地吃了满满一大盘。 邵谊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呼出一口气。真给面子。 感情好像日趋平稳,过得越来越契合了。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别的什么,迟焰虽然不多话也霸道,但不麻烦,没什么怪癖,这跟邵谊爽朗的性子倒是挺能互补,两人确定关系之后,邵谊逐渐发现他也有体贴的一面,比如饭后会主动洗碗,晚上会起来帮人盖被子什么的。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很刻意,非常自然。 这样相处起来太舒服了。 饭后两个人各自霸占了沙发的一端,窝着看春晚。 自从上次瞎蹭蹭出火来,被压到第二天起不来床之后,邵谊就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屁股又遭殃。那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床下禁欲系,床上打桩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还是保持一点警惕性比较好。 春晚没什么好看的,迟焰冷冷地盯着屏幕,无论演什么节目都是一种表情,邵谊却是典型的笑点低,什么小品相声都能笑出声,还不时指着节目里的演员或歌星一边笑一边跟迟焰狂吐槽,迟焰通通以面无表情来回应。 邵谊一个人把春晚看出了德云社专场的水平,真是不容易。 10点之后手机就陆续接到了各种短信,无非是同事朋友群发拜年的,说是怕12点发信息的人太多会影响传输于是提前什么的。邵谊不太喜欢群发,干脆收到一个就回复一个简短的“新年快乐”,虽然字数少又很平凡,但看起来会比较有诚意。 迟焰在这边的朋友不算多,但因为是主编,也接到了不少的拜年短信,只不过他的反应是直接摁掉,一概不回复。 这也太薄情了吧!邵谊有些犹豫地问他:“这样不太好吧……总归是同事朋友……” 迟焰用“后宫不得干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沉声回答:“麻烦。” 邵谊想了想,说:“那我帮你回,就跟我一样,统一回复新年快乐,行么?” 迟焰想都没想就把手机丢给他,继续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和表情,盯着屏幕看春晚。 邵谊就拿起他的手机,心里很快乐。其实他没有要窥探迟焰隐私的意思,但迟焰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手机给他,表现出来的亲昵和信任让他心中暖暖的。 两人收到的短信大抵差不多,邵谊一条一条地回复着,手都摁酸了,这时手机里又突然进来了一条短信,邵谊打开一看,是刚刚他回复过的一个人,现在又回了一条过来。内容是:五年了,终于收到迟主编的回复,感动到无以复加,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邵谊大汗。这位主编同志你平时是怎么跟人相处的!都把人家下属逼成这样了! 发着发着,突然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显示有电话打进来,来电人是唐雨。 邵谊把手机递过去,迟焰接起来走到窗边,站着和唐雨打电话。 听迟焰的回答,那边说的无非是些问候感谢的话,但唐雨这人本质上有一点啰嗦,讲了好久,到后来脸色都有点变了,邵谊不禁幸灾乐祸起来:你也有今天啊! 终于等唐雨讲完,迟焰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把手机丢给邵谊,意思是你接着给我回完。 邵谊想对他翻个白眼。连谢谢也不说你是怎么回事,我祝你一生没朋友啊! 虽然这么想着,还是把手机拿过来吭哧吭哧地继续回复短信。 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凑近迟焰,问道:“为什么别人都是发短信,唐雨是给你打电话?” “他每年都这样的。”迟焰不以为然。 邵谊认真宣布:“你们这种关系不正常。” 迟焰闭了闭眼睛,不予置评。 认真想了想,邵谊又问道:“你这么容易发情,之前是不是喜欢过唐雨?” “……” “可是唐雨有了青梅竹马的小七,你不忍心横插一脚,于是含泪放手?”邵谊越YY越带劲,表情渐趋兴奋,八卦记者本质暴露无遗。 “……” 见迟焰不开口回击,邵谊就愈发蹬鼻子上脸,得意地嘿嘿笑着说道:“没人喜欢真可怜呀,幸亏你遇到了善良纯真活泼可爱的我,不然就要孤独终老……”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回了口腔,迟焰终于彻底不耐烦,直接探身按住他,把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挡住了他闹人的声音。 一个翻江倒海的吻之后,邵谊气息不稳,眼神涣散,几乎快坐不住了。迟焰终于阻止了他继续喋喋不休,丢下一句“我还没那么不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盯着电视。 夜空中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烟花绽放,有些人扛不住熬夜,先放起了鞭炮。听到耳边的炸响,邵谊才猛然想起来他昨天采购回来的烟花还放在玄关。 他站起身来往身上套羽绒服,兴奋地拉着迟焰往外走:“我们去放烟花!” 迟焰一脸黑线地被他拖出门,两人在小区楼下找了块地方,开始放烟花。 小区里的人都是报社的职工,只有上班的时候会住在这里,这会儿人都回了老家,显得空旷而寂寞。烟花五颜六色绚烂的光点点亮了漆黑的夜晚,在空旷的地上显得热闹又温暖。 邵谊开心地掏出各色烟花,一个一个点燃。在他眼里,只有放了好多烟花才叫过年,以往和母亲在老家过年的时候,他也会买上一堆烟花,欢欢喜喜地放给母亲看。 迟焰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把手揣在兜里在一边站着,看邵谊举着两支细细的低温烟花,在空气中挥舞比划着,写了个“迟”字,外面再大大地画上一个猪头,刚好画完,短短的烟花就燃烧完毕,只剩下一根细细的铁丝。 幼稚。迟焰暗想。真是太幼稚了。现在小女生都不屑玩这种。 可他偏偏又喜欢得要命。这人单纯又直接,有时候甚至是冒着傻气的,但就是这样直白不造作的性格,紧紧抓住了他的心,给了他平凡和温暖和快乐。在一起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却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这人在身边的日子。 邵谊终于把所有的烟花全部放完了。搓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他笑嘻嘻地跑到迟焰身边,对他说:“新年快乐!” 迟焰拉他入怀,低声回应:“新年快乐。” 十二点,大桥两端市政府安排的烟火表演正式开始,烟火像支支利箭一般冲上云霄,发出一声巨响之后绽放成巨大的花朵,整个夜空被照亮得如同白昼。 两人就站在烟花底下深情地接吻,十指紧扣,鼻息相抵,温柔得像一个清晨的梦。 与此同时,在白凡的公寓里,他正被宋兆言压在客厅的墙上,密不透风地吻个不停,宋兆言的手伸进他的棉质家居服里,难耐地抚摸着。 入夜之后,白凡还以为要继续一个人守岁,潦草地煮了速冻水饺吃过之后,他就坐在沙发上,失神地看着无聊的节目,窗外鞭炮和烟火的声响,似乎都与他无关。 就在他准备去洗漱休息的时候,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疑惑地去开门,刚一打开,他就被浑身带着寒气闯进来的宋兆言牢牢按在了墙上。 一吻终了,白凡勾起唇角,气息不稳地问:“这个时候跑出来,不怕你家老爷子揍你?” “他和宋石都睡了……我才出来的。想着你是一个人过年,我就呆不住。”宋兆言捧住他的脸,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白凡嗤笑一声:“都一个人过了十年,没所谓了。” 宋兆言脸色一僵,继而有些心痛地说:“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啊,是不是太容易让你过关了。”白凡在宋兆言怀里眯起眼睛,轻笑着说,“总觉得虐你虐得不够。” “随便你怎么处置。”宋兆言如往常一般,一手放在他颈后,一手用力抬起他的腿,结结实实一个公主抱。白凡惊讶之余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笑问:“哟,这么有力气,不怕闪了腰?” 宋兆言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往卧室走:“就你这小身板,再过四十年也抱得动。” 距离上一次亲热已经十年,白凡虽然情动,但身体依旧有些紧涩,宋兆言进去的时候颇花费了一些力气,终于贴合到最深的地方,两人都轻叹一口气。 白凡还是瘦,白,所触之处的皮肤依然细滑,出了一层薄汗的身体微微泛出光泽,肩头眼角都泛着浅浅一层红。宋兆言一直喜欢他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忍着不叫的样子,当下忍不住就缓缓动了起来。 “嗯……”白凡嘴角逸出一声轻哼,难耐地伸手遮住眼睛。 宋兆言拉开他的手,一边抽动,一边俯下去在他耳边哄道:“别遮……看着我……” 白凡听话地把手移开,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全身赤裸的宋兆言正由上而下看着他,随着身体的动作,有汗水从他脸侧滑落,滴到自己脸上。 宋兆言这十年除了更成熟有魅力之外,也基本没有变化。身体还是一样高大结实,舒展又有力。时光好像特别眷顾这一对受尽折磨的爱人,不肯在他们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这感觉太熟悉了。肌肤相贴,指尖的触感,每一声呼吸,都与从前无异。 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感受到了温暖的爱意。不觉间,宋兆言加快了动作,白凡被顶弄得呻吟不断,眼角溢出了泪水。 高潮来得缓慢而强烈,结束后两人如同当年一样轻轻抱在一起,白凡把头窝在宋兆言胸前,贪恋地汲取着久违的温暖。 “怎么样,宝刀未老?”宋兆言轻抚着怀里喘着粗气的爱人,得意地问。 白凡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嘴硬地反驳:“才一次怎么试得出来?再试几次才知道。” 正好,求之不得。宋兆言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就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床上两人滚在一起。 春天,就这么来了。 第三十九章:行路 宋兆言终究没能过石梅父亲那一关。 初二的时候,他带着宋石去了岳父家。 岳父家在山上,开了好久的车才到那栋小楼前。岳父站在门口等着,见宋石笑着扑过来要外公抱,连忙蹲下来,一把把宋石揽进怀里。看样子盼外孙很久了。宋兆言舒了口气,把儿子带来,还真是明智的选择。 刚开始的时候,如他所料,气氛还很好,颇有父慈子孝三代同堂的温馨感觉,可当宋兆言趁机坦白和白凡的事情时,岳父的脸瞬间变了。 接着,他带来的所有拜年礼品被岳父丢出了院子门,岳父不多话,直接操起拐杖,当着嗷嗷大哭的宋石的面,把他从头到脚一顿打,紧接着把这父子俩干脆地赶了出去。 脸上青了一块,衣衫不整,狼狈至极。 宋兆言苦笑了一声,带着宋石上了车。初二,他给司机放了假,用车就得自己开。胳膊挨了一下,有点儿使不上力,开得有些艰难。幸好路上车不多,开慢一点就行。 个子小小的宋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抽泣,眼泪把小脸蛋浸得通红,宋兆言心疼儿子,但也讲不出一句话。 没做通岳父的工作,意味着他不可能再在N市像之前那样呼风唤雨,甚至无法再待下去。这位执拗的老人在自己女儿去世之后,就变得相当暴虐而不近人情。现下知道女婿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败坏他和死去女儿的名声,肯定会想方设法扭转局面,换言之,不拆散他和白凡是不罢休的,若宋兆言和白凡留下来,只会过得不得安宁。 他已经失去白凡十年,现下只想好好跟白凡过日子。哪怕重新开始,也是值得的。 他转头看看自己伸手去够抽纸又够不到的宋石,不禁有些心疼。 宋兆言伸手拿了纸巾给宋石,看那双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拿起纸巾,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反而越擦越脏,阴暗的心情顿时驱散了不少。 他在路边停了车,拿了纸巾仔细地帮宋石把脸上的鼻涕擦干净,宋石这会儿已经不哭了,眼眶还是红通通的,不时抽噎两下,嗓子哭得有些哑,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爸,爸爸。外公打,打你,我们不要他了。” 宋兆言心下一痛,老人再怎么样也是爱孩子的,如今自己的事情闹得孩子有心理阴影,内心不禁愧疚不已。他摸摸宋石的头,怜爱地说:“外公不是坏人,石头不要生外公的气,好不好?” 宋石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宋兆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石头听爸爸的话。” 宋兆言叹了口气。孩子还这么小,却要卷入大人的世界,实在是有点残忍。 他想了想,问宋石:“爸爸带石头去别的地方好吗?” 宋石好奇地看着他,问:“去哪里?” “S市。是爸爸以前上大学的地方。” “那带爷爷去吗?”宋石接着问。 宋兆言沉吟半晌,答:“爷爷身体不好,就不去了。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他。” 宋石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许久,又抬起毛茸茸的大眼睛,问宋兆言:“那就我们两个人?” 宋兆言摇摇头:“还有一个……就是上次那个白叔叔,跟爸爸一起掉进水里的。记得吗?” 提起那次落水,宋石眼中又闪过一丝恐惧,宋兆言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对不起孩子太多次。以后一定要竭尽所能地补偿他。 但想起白凡,宋石又开心起来:“白叔叔好,白叔叔漂亮。” 宋兆言闻言轻轻笑了。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心思简单,他认真告诉宋石:“那以后我们就和白叔叔一起生活了。” “好。”宋石应该是没有明白“一起生活”的意思,只记得白叔叔长得好看,自己很喜欢白叔叔,就干脆地点了头。 宋石的态度稍稍缓和了宋兆言心中紧张的气氛。他看了看时间,估计白凡已经起床了,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白凡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味道,听上去格外迷人,他缓缓问道:“跟岳父谈得如何?” 宋兆言哑声苦笑了一下,回答他:“被打了。” “就没有缓和的可能吗?” “他不可能同意的。当年和石梅做试管婴儿的时候,成功了两个胎儿,我们都想要,父母也赞成,可岳父偏偏不同意,也不说什么理由,用各种手段逼迫我们,最后我们只要了一个。不管什么,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逼迫我妥协。”他说完,转过头温柔地看看宋石,不过也庆幸岳父的坚持。这么可爱的儿子,一个足矣,这就是他宋兆言的福气了。 电话那头的白凡沉默了。 许久,他才轻声说:“我和S市的分部联系过了……说可以平行调职。” “白凡……”宋兆言有些激动,他已经为白凡规划了辞职之后的计划,但完全没想到白凡已经做了打算,这一下,是下定决心要跟着自己走了。 他捏着手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嘴唇颤抖着,心里欢喜得无法言喻。 白凡轻轻地笑了:“感动么?” “很感动。”宋兆言虔诚地回答。 “哼,那以后敢不敢不听我的话?”白凡调笑着问他。 “当然不敢。”宋兆言莞尔一笑,想起什么似的,又柔声说,“我和石头说了,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 电话那头的白凡显然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那,石头怎么说?能接受么?” 宋兆言笑着转述了宋石的原话,白凡这才放松下来,跟着一起笑了。 事情似乎朝着简单的方向发展了,心中一片明朗。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宋兆言挂掉电话之后,对着话筒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 很快年假就结束了。迟焰和邵谊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但迟焰丝毫没有让邵谊回家去住的意思,邵谊曾经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次,被迟焰以一句冷冰冰又斩钉截铁的“不搬,就住这儿”给堵了回去。 帅哥,你这里到我上班的地方地铁要转两趟共计耗时45分钟以上好吗?你每天可以睡到8点四十然后五分钟穿衣洗漱五分钟步行到编辑部还能有十分钟吃个早餐,悠闲得要命,我每天7点起床挤地铁还要跑一天外勤晚上还得跑回来我这是要折腾死吗? 邵谊在心里默默吐槽,可这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在这短短十天之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迅速地和迟焰达成了统一,完全习惯和迟焰在一起的生活,硬要回到以前几天见一次面的频率,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受得了。 于是他默默忍耐,坚持上了三天班。 第三天晚上,迟焰在第三次没有吃到邵谊做味道不咋地但爱心满满的晚饭,饿着肚子等到天黑,生气到濒临爆发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住在这里,邵谊上班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邵谊终于回来了,放下包就可怜巴巴地累瘫在沙发上,迟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打电话叫外卖。 两人沉默地吃着油腻味重的外卖菜,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说呢,吃惯了家常的味道,外面的饭菜就很难入口了。邵谊手艺虽然不太行,但至少做得清爽健康。 一句话总结起来,主编大人就是喜欢邵谊做的饭。 邵谊无辜地看着他,眼神写满“心有余而力不足”。任谁工作一天又挤地铁回来都会疲劳不堪没法再做家务了吧。 迟焰起身去卧室里拿了个东西丢给他,邵谊拿起来一看,车钥匙。 “开我的车去上班。”邵谊眼中突然冒出来的精光让迟焰非常满意。他坐下来,重新拿起筷子,在裹满淀粉的糖醋里脊里挑选一块淀粉没那么厚的,找了半天,终于放弃,转而去鱼香猪肝那一碗中找猪肝,最后,也放弃了。 他不得不再次放下筷子,饿着肚子从冰箱里拖出一包邵谊买的粗粮面包。 邵谊见了面包,放下筷子就站起来抢。 两个人为了面包抢得差点打起来。 最后一人吃一半了事。 打架加饿着,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两人都有些软绵绵的不想动,于是手指缠着手指,胸膛贴着胸膛,暖呼呼地说话。 “你说我开你的车去上班,我同事会不会觉得我被富婆给包了啊?”邵谊认真问迟焰。 “……”迟焰心说你这是间接羞辱我吗?再说哪个富婆口味这么重?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回答道,“富婆一般都送TT什么的吧。” 邵谊想了想,表示赞同:“有道理。” 迟焰长舒一口气。 “可我还是觉得住你这儿不太合适……”邵谊皱着眉头,“这边都是你的同事,会不会影响风评什么的?” 这个问题迟焰干脆不想回答他了。要是怕影响风评当初就不会让人住进来。现在这会儿该影响的早就影响了,操心的会不会太晚了点? 迟焰关了灯,直接闭上眼睛睡了。邵谊却睡不着,还在黑暗里东想西想的。搬出去看来迟焰是不愿意了,要不,让迟焰搬他那儿去?那迟焰上班就不方便了。干脆在两人公司连线的中点附近租个房子好了?想了想那边正是市中心,一套两居室怎么说一个月也得两千,花费太大了。不划算。 想来想去,邵谊也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第四十章:沸腾(上) 大年十二,情人节,晚上是肖恩的演唱会。 邵谊自己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情人节之前找到情人,当天早上从抽屉里翻出那两张票的一瞬间他还颇有些恍惚。 想想也是肖恩同学的一番好意,都已经打算和迟焰公开关系了,一起去看个演唱会也没什么,反正之前也没安排什么庆祝活动。 他打电话给迟焰,问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迟焰回答。 “……”邵谊无语,你都不用考虑一下吗? “我那天值班。”迟焰解释道。 哎。情人节值班……好吧,邵谊自己不太在乎这个节日什么的,想来迟焰也是一样的,正好两个人想法差不多,可是这多出来的一张票怎么办? 邵谊想了想,问道:“那我约许乔去了?她是肖恩的粉丝。” “……”这回轮到迟焰无语了。 邵谊举着电话挑起了嘴角。这短暂的停顿让他颇有些小得意。 沉默了几秒之后,迟焰问邵谊:“演唱会几点结束?” 邵谊看了看门票,告诉他:“8点到11点。” 迟焰冷冷回答:“好。我去接你。” 果然一跟许乔说起演唱会的事,她就兴奋地答应了。这时候初中还没有开学,许乔每天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这会儿邵谊约她去看肖恩的演唱会,正中下怀。 于是两人约了吃晚饭,这时节很多餐馆酒店都没有营业,两人在演唱会的会场,也就是市体育馆附近转悠了半天,只找到一家面馆,两人坐在小店里吸溜着面条,相对看了一眼,都笑了。 几个月不见,许乔的情绪消散得差不多了。见到邵谊也和以前一样自然大方,还是像一个没有隔阂的朋友。以她的话来说,就是“幸亏当时出手早,陷得不深,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吃着面,她自然而然地问起邵谊和迟焰现在怎么样。 邵谊嘿嘿笑着抓了抓头发,回答了三个字:“挺好的。” 许乔故意瘪着嘴哀声说:“你那满脸的幸福感看得我都要哭了。” 邵谊想起何琰琰,于是问起许乔她的金矿。 许乔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她啊,又遇到了个帅哥,现在转移目标了。” 邵谊惊讶地张大嘴,继而表示了对何琰琰压倒性地佩服。 到达演唱会内场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场的规模可谓是空前宏大,无论是场地还是布置都和以前那种中小型歌友会没得比,太大气华丽了,还没开场就做起了灯校表演,把入场的疯狂粉丝脸上的或激动或癫狂的表情影射得如魔似幻。 VIP席在正对着舞台的中间位置,还有工作人员领路,邵谊带着许乔在位置上坐下,环顾了一圈,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包括肖恩最新单曲的制作人、圈内好友和着名导演,大多是名声非常响亮,又在圈内混了很久。坐下没多久就有粉丝冲上VIP席找明星签名,被保安生生拦下。邵谊忍了很久才压制住自己八卦记者的本性,在心中不断催眠:你是来看演唱会的,不是来出外勤的…… 许乔看了看旁边的阵仗,悄声对邵谊说:“坐在这里……压力好大。” 邵谊就笑:“我压力也很大。” 像他这样的普通小记者,能接到肖恩的邀请坐上vip席位,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感激之余,他不禁觉得肖恩的想法,真是难以揣测。 演唱会的精彩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逾期。这次走的是后现代都市主题,钢筋水泥的布景加上肖恩硬气的着装,颠覆了以往奶油小生的形象,选择的歌曲也以劲歌和颓废曲调的情歌为主,肖恩这几个月看来是真的下了大力气为演唱会来做准备,一曲接一曲唱下来,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唱,舞蹈又消耗体力,能坚持到最后,真是非常不容易。 肖恩在激情演绎歌曲的时候,不忘不时和台下的观众互动,每往下呼喊一声,许乔就站起来大声回应,弄得vip席上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而视。 邵谊有点惊讶平时文静得体的许乔也会有如此疯狂的时候,不得不感叹,肖恩真是魅力无限,还有,女人隐藏的未知属性好可怕。 不懈努力的结果就是效果惊人,歌迷始终被调动着情绪,兴致高昂地配合着互动,时间不知不觉飞快地过去,一曲接一曲,邵谊从没发现离开镜头去看肖恩,是如此的有魅力和张力。倒数第二首的六万人大合唱,曲目是肖恩的出道成名曲,几万人齐声唱着同一首歌,唱着唱着,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最后的曲目结束时,掌声雷动,尖叫声不断,席上一些专业人士,由衷地投出了赞叹的目光,轻轻鼓起了掌。 等掌声渐渐平息下去,肖恩汗洒如雨地站在舞台中央,定了定心神,拿起话筒,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台下的歌迷,闻言又是一阵尖叫和哭泣。 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辛酸邵谊是知道的,出道六年,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男孩,被送去韩国孤苦伶仃地培训,练习生过得有多差,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肖恩是被星探发现才入行的,先天条件并不算特别优秀,有现在的地位全靠一点点积攒人脉,苦练跳舞和声乐,博了命去拼去闯,才得来的。 谁都懂得他的不易,所以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他能独占大多数人的一份尊重和青眼。 不是以记者的身份来看演唱会,果然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时,肖恩突然认真地示意大家安静,待激动的声音平静下去之后,他对着话筒,微笑着柔声说:“今天,能看到大家,我的朋友,所有为我的成长付出努力的人,我真的非常开心。” 说完这句,他朝着vip席上的人招招手,旁边就有人忍不住欣慰地小声笑了。 肖恩的眼神特意在邵谊身上停留了一下,还对着他的方向,右手握拳在前胸,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举动让邵谊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真可爱。 接着,他后退几步,仰头面向着位置靠后靠上方的观众,轻声地说出了后面的话。 “此刻,我很怀念一个人,一个我真心爱过,却又失去了的人。” 这句话无疑是个深水鱼雷。从不向媒体披露感情史的肖恩,却在众多歌迷面前开口剖白心声,实在是很震撼。邵谊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许乔更是惊讶万分地看着台上的肖恩。 无视台下的躁动,肖恩接着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很完美,让我有归宿感。可当年我为了自己的梦想离开了她。此刻我站在这个舞台上,真心地对她说一句抱歉。还想问她一个问题:我后悔了,你能再回来我身边吗?” 言语至此,肖恩眼间已经有了点点泪光,镜头给了特写,旁边的大幅电子屏上清晰可见,他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全场寂静。 歌迷们为肖恩的深情所感动,有些人已经捂住嘴,低声抽噎起来。 肖恩转身背对着台下,默调整了一下情绪,在舞台中央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旁边的吉他,把话筒放在架子上固定好,轻声说道:“最后一首歌,送给她,我自始至终,最爱的人。” 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乐曲从指缝间溢出,这一首是肖恩自己作曲填词的新歌,收录在即将发行的新专辑中,未曾对外公布,此刻吉他富有弹性的乐音一出,台下的歌迷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这首歌。 “hellomydarlingImissyou,thereisnighthere。 Icann’tforgetallthemamorywithyou。” 整首歌只有这两句歌词,曲调却婉转多变。哼唱,低吟,高亢,被肖恩演绎得像一首抒情诗。 邵谊不禁有些心颤。这一刻他对肖恩的所有印象都改观了,在他眼里,肖恩已经变成一个卷入娱乐圈身不由己,又情场失意的无奈形象。 吉他声和他唱歌的声音不大,整个体育场都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这温柔的曲调,轻轻在空气中回荡。 演唱会结束,所有歌迷出场的时候都红了眼睛,擦着泪拿着各自的灯牌。记者们也是一脸欷歔的表情。包括菠萝周刊派出来的给力新人小五。 相信明天所有的报纸版面都会很好看。 演唱会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左右,邵谊想着迟焰可能已经到了,下意识随着人流就往外走,却架不住许乔央求他动用“特权”找肖恩要签名。这会儿许乔哭得梨花带雨的,想拒绝都难。虽然那所谓的特权根本不存在。 他先掏出手机给迟焰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和许乔去后台找肖恩签名了。拉过vip席旁边的工作人员问道:“我们能去后台见一见肖先生吗?” 没料工作人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伸手指引他,示意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很顺利地就跟着工作人员到了后台。肖恩正在化妆室里和舞蹈演员、演唱会的策划等人合影,脸上已经略有疲态。见邵谊走过来,他却隔着很远就笑了,有些抱歉地示意让他们等一等。 等人群散去,肖恩让助理出去关上门,便高兴地向邵谊走了过来。 他看到邵谊旁边的许乔,装作很惊讶地样子说:“wow~这位美丽的姑娘就是你女朋友吗?邵谊,厉害哦!” 许乔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可以发展成为不普通的朋友嘛。”肖恩狡黠地笑了。 邵谊认真地否认:“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邵谊坚持,肖恩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心地捶了捶邵谊的肩膀,说道:“真开心你能来。” “还没正式感谢你给的票呢。”邵谊笑着说,侧身把许乔让到身前,“刚刚忘记介绍,这是许乔,你的死忠粉丝。” 许乔激动地握住肖恩伸过来的手,兴奋地说:“我从你出道就开始喜欢你了,能帮我签个名吗?不,能合影吗?” 肖恩微笑着回答:“当然。”然后很自然地拉过许乔站在身旁,跟邵谊说:“那就麻烦邵记者帮我们拍?” 邵谊没带相机出门,许乔却带了,她连忙从包里掏出相机递给邵谊,邵谊接过来认真地拍了好几张。 合影完毕,许乔乐滋滋地拿过相机开始看照片,邵谊有些感慨地走近肖恩,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恋人,是真的?” 肖恩认真点头:“当然。虽然演唱会会安排煽情的情节,但这一次,是真实存在的。” “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邵谊诚挚地感叹。 “哈。”肖恩有些戏谑地笑了,他凑近邵谊,压低了声音,“谁说一定是姑娘了?那个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纯爷们。” 第四十一章:沸腾(中) ??!! 纯爷们? 邵谊没想到肖恩会这么回答,瞪大眼睛愣在当场。 原来……肖恩喜欢男人?他有些不敢相信肖恩就这样很轻易地说出了这件事,脸上的微笑更是波澜不惊,像刚刚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我喜欢吃卷心菜”一样轻松简单。 许乔站得比较远,还在看照片,应该是没有听到。那么刚刚肖恩这句话,自己应该是唯一的听众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回答呢?坦率地一笑,说“我也喜欢男人”,还是假装直男皱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些,好像都不太对。 肖恩脸上笑意更深了,他拍了拍邵谊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肖恩助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Shawn,外面有位邵谊先生的朋友找他。” 邵谊猛地反应过来,是迟焰在外面等太久所以直接找来了。 “我朋友来接我,我该走了。”邵谊有些抱歉地跟肖恩道别,“今天真的是我有生之年看到的,最棒的演唱会。”后面一句是诚恳的,没有半点夸张和敷衍的成分。 肖恩闻言开心地笑了,他轻轻拥抱了邵谊,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有你做朋友,真的很开心。” 顿时一阵暖意涌上邵谊的心头,他不自觉地微笑着回应:“我也是。” 邵谊和许乔一起离开了化妆间。肖恩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思考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回想起之前叶慧慈的事情,邵谊很够意思的守口如瓶了,可见是很讲义气的人,回去之后应该不会在报纸上乱写。 肖恩是真心喜欢这个率直又有活力的青年,想跟他交朋友。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真正能交心的人不多,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永远猜不透真正的表情。和邵谊在一起很放松,不需要戒备,他身上好像有天然的能量,几句话几个动作都能让人变得开心起来。 他低下头想转动一下酸痛的脖子,却在地上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捡起来,是一个米黄色轻松小熊的毛绒挂件,小熊头顶上连接链子的那一条绳子断开了。这东西很眼熟,好像是刚刚那个和邵谊一起的女孩子相机上的。 肖恩拿起挂件追了出去,想把东西还给那个女孩,可邵谊他们已经走了一会儿,人一直跑到了体育场门口,才追到了那一行人。 体育馆此刻寂静万分,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邵谊他们正走向停在出口处的那一辆A5,应该是要准备离开了。 好险,差点没追到。跑得气喘吁吁的肖恩,在看到邵谊背影的一刹那松了一口气,刚开口想要喊,目光突然扫到迟焰旁边那个高挑的男性身影,顿时动作一僵,定在当场。 那人侧过来和邵谊说话,鼻梁到下巴的每一个弧度都是他曾触碰过无数次的,熟悉到无以复加,就连眼镜也是六年前习惯的无框款式,刘海长度刚遮住眉毛,薄唇每吐出一个音节,线条都迷人得令人眩晕。 迟焰。 那个曾经令他迷恋到不能自己的男人,那个他想了六年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因为在观众席上看到一个和他极其相似的人,他当场失态暴露了假唱,还不顾一切从台上逃跑去追,可终究没有能够追到。 那一次到底是不是迟焰?凭借他对迟焰的了解,是断不会认错的。要真的是迟焰……如果迟焰不记得自己,又为什么来看自己的演唱会?为什么被自己发现之后就一走了之? 肖恩的心脏突然猛烈地收缩起来,那里储藏的思念一瞬间倾泻而出,把他的理智全部淹没。 他不由自主地又跑了几步,想叫住迟焰。却看见那个让他思念了六年的人,趁女孩先上了车没注意的当口,拉过身边的邵谊,快速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手中的轻松熊掉在了地上,沉闷的,没有任何声响。 他刚刚因为兴奋而活过来的心,被一剑刺穿,血流如注。 迟焰始终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和邵谊上了车之后,就马上开车离开了。 肖恩无力地瘫软下来,靠在旁边的墙上,感觉身体里的元气都被抽干,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良久,他的助理追了出来,看来是找了他很久,看到他完好地站在那里,松了一口气,凑近了,突然发现他脸色苍白,忙担心地问:“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 肖恩无力地摇了摇头。 终究是要错过你了吗……迟焰,为什么要在我们重逢的时候,被我看到你已经有了别的人?这是命运对我的报复吗? 缓了一会儿,他蹲下身捡起地上小熊,紧紧攥在手心里,看了好一会儿。 把一路上都保持兴奋状态的许乔送回了家,邵谊在路上接到了肖恩的电话,说是许乔的东西忘在了化妆间,问他明天下班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喝个茶,顺便把东西交给他,让他转交给许乔。 邵谊想了想第二天的工作安排,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邵谊有点不能平静。刚刚知道了这位巨星一个秘密,而且是爆出来绝对会引起震动的爆炸性绝密,这令他心情有些激动。 想了想,他转身问正在专心开车的迟焰:“哎,你说,如果有一个很劲爆的报道,报出来绝对会震惊全球的那种,但报出来会背叛你的朋友,你会怎么做?选报道还是选朋友?” 迟焰觉得他很无聊,但还是冷声回答:“朋友。” 这也是邵谊的答案,迟焰和自己意见统一,他挺开心的。 迟焰开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邵谊就像往常一样打开了广播,正好,音乐台播的是肖恩今晚在演唱会上弹吉他清唱的那首英文歌。 经纪公司真有心,刚在演唱会上公开这首歌引起了轰动效果,接着马不停蹄在各大电台电视台进行宣传为打榜做准备。 棚里录的效果和现场有微妙的区别。加上一些和声和后期处理之后,声音更显得婉转动听,富有层次感,在这静谧的夜里,有种抚慰心灵的作用。 邵谊陶醉其中地听着,迟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两句歌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看到或听到过。 邵谊发现了他的异常,不禁问道:“怎么了?” 迟焰摇摇头,说:“这歌词,有点熟。” 这歌词很简单,在哪儿见过也不足为奇,邵谊没放在心上。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第二天两人都要上班,又都有些累了,一到家就直接洗漱,倒头就睡。 第二天下班,邵谊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肖恩住的酒店,他给迟焰打了个电话,让他下班就过来跟自己汇合,去买新的拳击手套。在咖啡厅的vip包间里,他找到了一身防狗仔打扮的肖恩。 看得出来肖恩休息得不错,脸上没什么疲态,皮肤状况也很好。他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爽朗地问他:“昨天睡得很好吧!” “是啊。”肖恩笑着回答,“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邵谊突然想起来待会迟焰要过来,于是问肖恩:“待会我有个朋友要过来,我跟他约了一起去买东西。不介意吧?” “朋友?”肖恩眯起眼睛,笑了,“没事,你让他直接到包厢来也行。你的朋友,真好我也认识一下。” 邵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肖恩问:“要喝点什么?用不用帮你朋友也点一杯?” 邵谊看了看餐牌:“我要绿茶好了。不用给他点。” 肖恩按了服务,点单,待服务生离开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许乔的小熊递给邵谊:“喏,准女友的。” 邵谊接过去放在包里,又尴尬地跟肖恩解释了一遍:“真不是那种关系……就普通的朋友,永远不会有变化的那种。” “为什么?”肖恩惊讶地问,“你们挺般配的。” 想到肖恩连取向都跟自己说了,邵谊干脆直接告诉他:“我已经……有恋人了。昨天他晚班,没空来看演唱会,我就约了许乔一起来。 “这样……”肖恩明了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抱歉,不该开你玩笑。” “哎啊,没事。”邵谊无所谓地挥挥手,“我们是哥们儿,不用计较那么多。” 肖恩眼睛一亮:“真的?你真的把我当哥们儿?” 邵谊有些招架不住他这种表情,顿时有些窘迫:“你连……那个,都告诉我了,我们不是哥们是什么?” 听邵谊提起昨晚说的那句话,肖恩脸上掠过一丝惆怅,他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些事,我也只能跟你说了。” 演艺圈里交不到真心的朋友,邵谊是知道这一点的,他拍拍胸口,努力让自己显得豪气干云一点:“咱们不用顾忌什么,你有事尽管跟哥说!” 肖恩见他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我看你得叫我哥才对。我肯定比你年纪大。” “啊?”邵谊有些愕然,“你资料上不是写着89年生么?我86年,比你大三岁呀。” “什么年代了,你还相信百度百科上的明星资料?”肖恩忍不住揶揄他,“其实我是85年生的,比你还大一岁。我出道之后,就把出生日期给改了,把年龄改小一点,会比较容易发展。” “哦……”邵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种事其实经常发生,只不过不是他们周刊关注的方向,于是就没仔细去调查。不过肖恩看上去确实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又嫩又漂亮,说他是二十五六岁,相信也有很多人不信吧。 服务生敲门,把两人点的饮料送了进来,肖恩沉默着等服务员出门,转头见邵谊有些愕然,干脆凑近他,让他看自己的脸:“你仔细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邵谊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肖恩深深地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鼻梁和下巴,说道:“我除了改年龄,还整过容,这些地方,都动过刀子。” 第四十二章:沸腾(下) 邵谊惊讶地长大嘴巴,那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下巴,与这张脸相得益彰,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些原来不是天生的。他不由得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肖恩的脸颊,又停在了半空:“一定很疼吧?” “特别疼。”肖恩说,“我从小就怕疼,手术做完,麻药效果褪去的时候简直疼得我死去活来,可又不敢哭,怕眼泪渗进伤口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可一旁的邵谊听得心惊胆战。在皮肉上动刀子,想想就觉得疼痛不已。肖恩看上去这么纤弱,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有些心疼地问:“那么疼,干嘛还要去做手术?” 肖恩笑着回答:“想要在演艺道路上走得更快更顺利啊。再没什么比一张完美的脸更能吸引粉丝了。” “值得么……”邵谊轻声问。 “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为了当明星,我连最爱的人都舍弃了,区区割肉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肖恩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才稍微有了些动容的神色,邵谊看着他,觉得心脏都被揪了起来。但肖恩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接着说道,“在韩国做训练生的两年,每天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的,至少十六个小时的舞蹈、体能训练,还不能随便跟家里联系……整容和这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我放弃了太多,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走下去。我不是科班出身,是星探在街头发现的,你应该知道吧?” 邵谊默默点了点头。 “没有声乐功底,不懂演技是什么。更别说跳舞了,那时候刚入行的我,就像个白痴,什么都不会。除了坚持和努力,付出比别人多百倍的艰辛汗水,我没有别的选择。” 肖恩走到今天这一步,艰难和不易可想而知。邵谊不禁有些黯然,这个圈子,只要进去了,就很难再走出来,或者说,原模原样地走出来。 眼下的气氛有些沉重了。肖恩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看上去有些痛苦。邵谊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绿茶,暗暗决定换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他想起了肖恩以前的那个爱人,便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话题果然让肖恩调整了情绪,他轻轻一笑,极其温柔地回忆起来:“他很帅……非常帅。也很有男子气概,不喜欢说话,但行事作风都超man,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那他现在在哪儿?你有什么打算呢?” “他现在应该就在N市……我们前不久还见过,我知道他现在还没有结婚,所以,我想我应该还有机会。” 见肖恩面上有了缓和之色,邵谊松了一口气,八卦地继续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那时候才上大一,他是我们系主任的研究生,有一天我去找系主任签字的时候,在办公室看到他……然后,就一见钟情了。”肖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怎么跟小说似的……哈哈哈。”这相遇的桥段还真的挺浪漫的。 “嗯,我也觉得挺像小说的。”肖恩故作严肃脸状点点头,“那时候他穿着白衬衣,半靠在窗户旁边和系主任说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简直太酷了。”他双手放在桌上凑近邵谊,“哎,你有没有看过《世界第一初恋》?” 邵谊疑道:“那是什么?” 肖恩一脸懊恼;“啊,也对,你应该不会看那个。就是……一部漫画啊,我喜欢那个人,特别像里面的男主角,高中时候,在图书馆那段。” 他越说越兴奋,干脆掏出钱夹,打开来递给邵谊:“这个是我们在一起时候的合影……啊,你可以先看看我之前的样子,左边那个,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邵谊闻言凑近了,那张照片很小,放在钱夹里很久的样子,边缘都磨得有些发毛,照片有些变色,上面两个人,左边个子矮一点的就是肖恩,那时候头发还是黑色,不是现在染成的栗色,刘海柔软地垂在额前,浅浅地笑着,眼睛不是现在这样深邃的欧式,而是细长妩媚的,眼角往上挑的,这样浅浅一笑,很勾人。现在的肖恩能看出当年的影子,虽然五官更加精致上镜了,但照片里那种自然而诱人的少年神色,已经消失殆尽了。 “其实我很喜欢我以前的样子。”肖恩托着下巴,“也是他喜欢的样子。可惜变不回去了。旁边那个就是他,是不是很帅?” 邵谊再凑近些,仔细地看着照片上肖恩旁边的那个瘦高的男人。那人戴着无框眼镜的脸侧过去,低下头看着肖恩,眼中似乎有无限温柔。 等等……为什么这个人如此眼熟? 他感到背上瞬间渗出了满满的冷汗,一个残酷又令人无法置信的想法在脑海中缓慢成形。 邵谊颤声问肖恩:“他……叫什么名字?” 肖恩刚想回答,一声扭开门锁的声音入耳,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来,径直走到了邵谊旁边,没有坐下,眼睛转向肖恩的方向看了看,停顿了半晌之后,有些疑惑的问:“你是……” “迟焰!”肖恩激动地站起身来,眼睛瞬间因为激烈的感情波动而湿润了。 邵谊万万没想到在他刚刚起了疑心的时候迟焰就来了,肖恩叫出迟焰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狠狠地沉了一下。这会儿他只愕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迟焰,和强忍着眼泪的肖恩。 下一秒,他看到肖恩直接冲着迟焰的方向奔了过去,伸手紧紧搂住迟焰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 “迟焰……迟焰……”肖恩带着哭腔大声地喊着,“我就知道,我想你的时候,你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上一次也是……” 迟焰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讶了,一时间没做出反应,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思考能力,试探着问:“你是……肖恩?” 迟焰这句话可悲地证实了邵谊的猜想。肖恩之前的恋人,就是迟焰。 一刹那间他想起了很多。 迟焰是差不多六年前离开S市来到N市的,正好是和肖恩分手之后的时间。 第一次和迟焰见面的时候,身为社会新闻主编的迟焰正在肖恩的演唱会上拍摄肖恩的照片。在他提出要肖恩的照片作补偿的时候,迟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肖恩在舞台上远远地看见了迟焰,所以情绪失控暴露出假唱,并随后从舞台上逃跑。他一定是去追迟焰了。 追到了吗?追到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肖恩说之前和迟焰见过面。可迟焰的表现明明就是不认识肖恩的样子,这是在演戏给我看么? 就算上一次演唱会的时候自己和迟焰并没有确定关系,可那之后他们还有没有再见过面?为什么肖恩会知道迟焰没有结婚? 他们相恋一年多,是彼此的初恋……自己和迟焰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到底谁在他心里更重要? 这些问题把邵谊的脑子塞得满满的,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全身僵硬的迟焰,以及紧紧抱住迟焰的悲声嚎哭的肖恩。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抓起自己的包,径直往门外走去。 迟焰抬起头见邵谊的动作,心下一沉,知道这小子肯定是误会了,忙沉声叫住他:“邵谊!你去哪儿?” 邵谊像没听到似的,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迟焰这会儿有些急了,他挣了一下想挣开肖恩,无奈肖恩实在抱得太紧,一时没能成功脱身,他一急,直接抓住肖恩的肩膀用力把他往外一推,摆脱了肖恩的怀抱。 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外奔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咖啡馆门口。 身后的肖恩陡然停止了哭泣,看着迟焰离去的位置,被泪水浸湿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邵谊虽然走得不稳但速度还挺快的。迟焰一直追到了停车场,才看到那游魂一样的背影,他有些着急地喊着邵谊的名字,但邵谊无动于衷,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迟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心乱如麻地追了几步,见邵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都已经走到他的车旁边了,不禁一时暴躁起来,对着邵谊的方向大吼了一句:“邵谊,站住!” 邵谊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迟焰一眼。 不看还好,那一眼,几乎把迟焰的心看碎了。 那双有如死灰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不甘,失望和悲伤,就像一个被无故抢走奖品的孩子,没有眼泪,却比哭泣更令人心疼。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跑去,邵谊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倒车,踩油门,风一样把车开走了。 “操!”他失控一般冲着车开走的方向爆了一句粗口。 迟焰跑到路边打了车,沿着大路追过去,可路上根本没有那辆A5的影子,他坐在的士上,几乎把整个N市都找遍了,沿途给邵谊打了整晚的电话,没人接,后来干脆直接关机。他又打电话给唐雨、白凡,拜托他们问问邵谊的其他同事,结果都没有邵谊的消息。 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想过邵谊的朋友竟然是自己的初恋,而肖恩突然扑上来抱住自己,也是始料未及,这种状况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依邵谊的脾气会伤心生气也很正常。 虽然他觉得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心虚。 太苦手了。 他知道失踪没超过48小时派出所不给立案,于是先回了家,心中隐隐寄托希望,邵谊会自己回家。 结果他在客厅抽了一整晚上的烟,也没能把邵谊等回来。 他坐不住,坐下来三秒钟就感到不安,于是只能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听到有汽车的声音就赶忙跑到窗边去看是不是邵谊回来了。 活了接近三十年,他没有一天不是冷静自持的。此刻他的镇定和理智都化成了一团空气,充斥在脑海中的就只有邵谊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影响层层叠叠,调动起了他所有的焦虑担忧。 这时候,他根本已经顾不上去生气,满心只有一个问题——该死,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迟焰一夜未合眼。 第四十三章:平息 凌晨的时候,邵谊回来了。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迟焰条件反射般地往门口的方向疾走,不等门外的人推门,他迅速地握紧把手往里一拉。 门开了,邵谊带着一身的寒气,和肿胀的双眼站在门外,看上去疲惫不堪,整张脸都冻得红通通的。 迟焰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那一瞬间他感受到邵谊身上的低温,身体还在不自觉地发抖,不由得心里一颤,抱得更紧,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邵谊挣扎了一下也就放弃了,实在是没有力气。接着就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良久,邵谊沙哑地低声说:“靠,快撒手……肋骨要断了……” 迟焰这才意识到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越来越大,他马上放开手,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 因为抽了太多的烟,声音低沉到嘶哑。 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邵谊的眼睛又红了,露出了明显被刺激到的表情。 他紧紧咬住下唇,盯着迟焰,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你骗了我?你有事情瞒着我?还是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天,你他妈……你他妈根本不爱我?” 迟焰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紧皱起眉头,厉声道:“胡说什么!” 邵谊没有接话,只依旧狠狠地看着他,半天之后,自暴自弃地哼了一声:“……算了。” 他关上门,在玄关换下明显浸了水的靴子,直接原地脱下了脏兮兮的羽绒服和裤子,想了想,又把毛衣、袜子、内裤全部脱下来顺手往地上一丢,赤裸着身体绕过迟焰往浴室走去。 迟焰不解,随着他往浴室走,没料邵谊听到他的脚步,转过头大吼:“别跟着我!”迟焰只好停下脚步,看着邵谊重重关上洗手间的门,随即,水流声响了起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邵谊主动的时间占大多数,迟焰一般都是跟着他的节奏走。他阳光活泼,没上没下的时候不少见,但都是闹着玩的,从没认真发过一次脾气,耍过一次性子。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着迟焰吼,虽然迟焰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无辜,想把这无理取闹的家伙捞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但想着他这一大晚上还不知道去了哪儿,冻得像只小狗一样,就怎么也发不出火来。 他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去房间里拿出干净的内裤、睡衣,又打开客厅的空调,调了出风口的方向,把衣服摊在正对着暖风的沙发靠背上暖着。 邵谊在浴室里洗了很久,僵硬的身体才暖和过来,他站在水流底下,麻木的思维开始渐渐缓和。 回想起打开门的一瞬间,客厅里那熏死人的烟味,还有一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就跑过来开门,他推测迟焰一定整夜都没有睡。 不禁开始反思,这次是不是太冲动了……也许,根本是自己想太多呢。毕竟现在,跟迟焰在一起的,是他而不是肖恩啊…… 恋人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可他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先选择了怀疑,根本没有给迟焰解释的机会,这样是不是对他不公平? 他关了水,听着外面那人走来走去的声音,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擦干身体,把浴巾裹在腰间走出了浴室。 迟焰还站在窗户旁边抽烟。见他出来,下巴朝着沙发靠背的方向点了点,邵谊沿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准备好的干净衣物,走过去一摸,还是暖和的。 这是迟焰第一次主动示好。他不由得有点脸颊发热。换上那些温暖干燥的衣物,坐在沙发上,疲倦顿时有如山一般压倒下来,眼皮有些沉沉的。 他强忍住睡意,沉声对迟焰说:“你过来坐。” 迟焰深深看他一眼,顺从地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他转过头去看,迟焰没有梳洗,下巴上一层青色。他爱死了迟焰清晨起床时这一片青色的胡茬,总是忍不住要去亲上一亲。 邵谊忍住想要凑过去的冲动,低声对迟焰说道:“接下来的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如实。” 迟焰知道他想问肖恩的事情,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 邵谊盘腿侧身面对着迟焰坐好,眼睛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话的声音因为疲倦而有些缓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去了肖恩的演唱会,拍了他的照片,我跟你要,你不给,为什么?” 迟焰显然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件事,略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在演唱会上拍照是唐雨他们娱乐部派给他的任务,那天小七生日他走不开,拜托我帮忙,我刚好没事就替他去拍了。那是要交任务的照片,我当然不能给了。两家报纸发了一样的照片,会出事的。” 见邵谊有些愕然,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当年我们分手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出国留学,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当了明星。他又改了名字……我拍照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是他。” 原来是这样……迟焰应该来不及拉上唐雨撒谎,如果是假话,只要自己给唐雨打个电话,马上水落石出,以他的智商犯不着编这么低级的谎言。邵谊轻轻松了一口气,胸中的沉郁微微有散去的迹象。 他继续问:“昨天之前,你和肖恩见过面吗?你们分手之后,还有没有联系?” “没有。”迟焰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他那天为了你都失控了,半路突然停住让人发现是假唱,还跑掉了。不是去追你吗?”邵谊声音有些激动。 “我根本不知道……当时好多人往这边看,我就赶紧走了。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一直到我上车开走,都没人追上来。” 那看来肖恩根本就没有追上迟焰,是肖恩撒谎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邵谊基本上能断定从肖恩那里得来的信息真实性不太强。 他抬起头看了看迟焰,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从S市来N市,不是因为分手太痛苦来治疗情伤?” 迟焰此时的表情已经非常头痛了。他按住额头,低声回答:“那时候我是很痛苦……但我来N市,是因为宋总是我的校友,研究生的导师是同一个,所以导师就引荐我们认识了,刚好他是做报业的,就建议我去他那儿工作。我当时刚毕业,也没工作,就跟着去了。这个跟肖恩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说那些问题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迟焰对肖恩没有旧情? 这么想着,他又不自觉地问出来:“你真的没有想着他?” 迟焰摇了摇头:“很早之前就不想了。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差点就没认出来。” 那是因为肖恩整过容吧。邵谊默默地想。当下就有点想笑。 见他面色缓和,迟焰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念头看来基本上打消掉了。 他伸过手把邵谊拉进怀里,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什么问题,就问出来,我都告诉你。” 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一切都是肖恩一厢情愿。但邵谊胸中还是有点疙瘩,他顿了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喜欢我吗?” 听了这句话,迟焰才猛然想起来,两人从正式确定关系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过一次喜欢对方的话。 邵谊不是个喜欢肉麻的人,但显然恋人的一句“我喜欢你”,能提供满满的,珍贵的安全感。 但这种话……不是迟焰不想说,而是……对他来说太难说出口了。 可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说出口的关头。他闭上眼睛酝酿一下情绪,然后极其温柔地在邵谊耳边说道:“喜欢,很喜欢。” 怀里的人明显颤抖了一下,也不知是幸福还是惊讶。迟焰心中前所未有地被温暖的情绪塞满了,手臂不由得抱得更紧。 原来告白的话,不仅仅是只为被告白的那个人增加能量啊。 “……算了,姑且信你一次。”邵谊把脑袋埋进迟焰的颈窝里,蹭了蹭。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温柔缱绻地抱着。良久,迟焰松开手,低下头去看邵谊的眼睛,问:“你都问完了?” 邵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该我了。” 此话一出,他的表情以可见的速度回复到了平常的冷若冰霜,声音也硬气了起来:“昨天晚上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邵谊的弱点,他猛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有些气短地支吾道:“我……” 迟焰掰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 “……我开着车瞎走,开着开着……就没油了。”邵谊眼中流露出一丝羞愧,“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只得把车停在那儿,走回来……走了大半宿……” “……”迟焰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油了你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还关机?” “开始不想接,后来……手机没电了……”邵谊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听不见了。 怪不得浑身脏兮兮的回家,还累得像什么似的,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笨。 不过好在没有迷路,能走回家已经不错了。 迟焰忍住了想要教训他的冲动,重新把他拉进怀里,柔声问:“车停在哪儿了?” “江边,上游靠近造纸厂那块儿……” 操。那一带全是黑泥。 迟焰强压住心里的暴躁,放开邵谊,给唐雨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的车弄回来。 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七点了。迟焰想了想,又给宋兆言和白凡打了电话为自己和沙发上那个傻逼请了假。折腾了一晚上,今天不可能上班了。 邵谊此刻已经困到力不能支,等迟焰打完电话转过身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迟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人横抱起来,丢在卧室的床上,盖上被子。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身体感官终于复苏,疲倦重重地压了下来,迫切地需要一场休息。他还闻到了自己身上重重的烟味,于是也去冲了个澡,掀开被子钻进去。想了想,他伸手抱住了那个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的家伙,以从未有过的亲昵姿势,紧紧圈着他。 睡着之前,他想,这应该不算是坏事,至少,现在邵谊明白了他的感情,而他,也因为邵谊变得更加坚定自己的感情。 至于肖恩,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深究了。无论他目的如何,以后不见面,不来影响他和邵谊,就是最好的。 第四十四章:危机 天气逐渐步入春天,宋兆言和白凡就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安排好了之后的相关事宜,准备出发前往S市。 临行的时候没有办任何仪式,只是推说有要紧工作调动。 宋兆言直接辞去了总编的职位,董事资格保留,推举了另一位董事长。在之前的高层会议中力推迟焰作为总编继任,因为迟焰极高的业务水平和令人信服的能力人品,顺利晋升。 就在当天,菠萝周刊的总部也下达了白凡的调令,为N市的分布调来了另一位主编,据说是位老姑婆,特别难讨好,整个办公室闻言哀鸿遍野。 白凡见状,邪魅一笑。把邵谊叫去办公室,与他告别嘱咐一番之后闲聊起来,戏谑着称他为“史上最年轻的总编夫人”,邵谊窘迫得脸上能滴下血来。 终于到了出发的那一天。 路途有点远,坐飞机两个半小时。 到机场的时候时间还挺早的,宋兆言去办行李托运,白凡带着宋石坐在一边等。 宋兆言给宋石弄了个小书包,装上一些玩具零食之类的,旨在训练孩子,让他分担一点自己的东西。宋石背着书包,一本正经地坐在白凡旁边,不闹也不四处乱看,看上去乖得要命,看得白凡心里痒痒的。他伸手摸膜宋石柔软的头发,低下头问他:“石头,要去新的幼儿园了,舍得以前的朋友吗?” 闻言,宋石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激动的光,他握紧小拳头,兴奋地说:“他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要别的地方寻找新的对手!” “手下败将?对手?”白凡愕然,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嗯!”宋石得意地用力点头,“现在连学前班都没有人能打得过我了!” “……”白凡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原来手下败将说的是打架!如果没记错的话宋石现在应该是上的大班。竟然连学前班都挑翻了?宋兆言是怎么搞的,好好的孩子被他活生生教成了独孤求败! 这时宋兆言已经办好了托运,走过来跟老婆孩子一起去过安检。白凡有心斥责他教子无方,没曾想宋兆言过来一把抱起儿子,捏了捏脸,宠溺地问:“石头乖不乖?有没有听白叔叔的话?” 宋石扑闪着大眼睛用力“嗯”了一声,悄悄转过头对着白凡,把胖乎乎的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嘻嘻笑了。 白凡顿时被萌到心都化了,心想算了吧,爱打架就爱打架,横竖没吃亏就让他去好了!然后麻利伸手从宋兆言怀里把宋石抢了过来。 宋兆言看着一团和乐的白凡和宋石,心中铺开一片温暖。 离开N市的时候宋兆言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不再涉足新闻行业,也没有从政的打算,导师帮他疏通人脉,去了一家有名的培训机构做行政部长,平时只需要打理好上下关系,开开会,喝喝茶,很是轻松。收入虽然不比往常,但能抽出时间干点别的事情,他拿出一部分积蓄投资了一个朋友的公司,也不需要自己出面去联络生意,每周去参加董事会就行,多出来的时间,则全部给了白凡和宋石。 S市本就不是娱乐宣传的首选,报道产出不多,人员编制更少,任务不重,白凡也落得清闲,上着班就有种提前退休的感觉。和宋石相处愉快也增加了不少幸福指数,他越来越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想,自己和宋兆言应该算是圆满了。每天晚上哄着宋石睡着之后,他和宋兆言都会躺在床上说好一阵子的话,十指紧扣,温暖安心。 十年的份,还有很多时间补回来。 迟焰升职之后变得比以前更忙了。他不像宋兆言那样有强力的背景和后盾,三十岁当上总编,比天赋异禀的宋兆言还早上十年,私底下自然有不少人质疑。他倒是不在乎别人的冷眼,但总编的位置坐起来总是要比主编困难很多。光是提拔一个能和他配合把社会新闻的重担挑起来的社会版主编,就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这些带来的是无限增加的工作量。以前做专版主编的时候几乎不用强颜欢笑和上级打交道,现在他必须强撑着勉强自己去做。好在他性格冷感却并不是没有大局观的人,加上态度认真,少言少语也被视作严谨,还颇收获了一些欣赏。 慢慢的,他和邵谊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晚上邵谊都已经睡着了,他还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灯光,敲打着放在膝盖大腿上的笔电。等他工作完毕,终于能喘口气躺下来,想亲热一下,邵谊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让他不忍心叫醒。 没办法,邵谊早上还得早起。 有时候他想,宋兆言之所以能挺过来一直做到顶端的位置,是因为那时已经和白凡分开,牵挂的人不在身边,便会格外拼命和心无旁骛。 以前的他可以做到,但是现在…… 是男人,就该把事业放在首位。他看着邵谊的睡脸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 最先撑不住的人是邵谊。 迟焰在他提出要分居回自己那边住的时候,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他深知因为工作疏忽了邵谊,心有愧疚,但邵谊开口的时候,还是霸道地想要拒绝。 “你先别忙着说不。”邵谊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抢先打断了他,“听听我的理由。” 迟焰看他一眼,喝了一口碗里的莲藕排骨汤。 这是他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家吃饭。平时都是在办公室吃着助理点来的外卖,当上总编以来他清减了不少,面孔也显得瘦削了许多。这顿一个月才能吃上一两回的家常饭格外珍贵,因此就算是邵谊要说话,也得让他边吃边听。 “呐,我是觉得,我现在住这儿吧,好像帮不上你什么……你加班工作什么都还得顾及我,我觉得挺有罪恶感的。”邵谊恳切地说,“而且,我晚上想打会儿游戏什么的也怕吵到你,做点什么也都要先考虑会不会影响你,挺不自在的。” 迟焰的两道眉毛被这句话紧紧拧在一起,眼中有了些异样的神色。 邵谊才惊觉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儿直白,于是连忙摆手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特别能理解你,真的,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还是分开住更好。” 迟焰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其实你……你要是想我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或者你上我那儿去都行。”邵谊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解决办法,“周六周日可以一起过,跟以前一样。” 怎么能一样?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再退回去以前,能一样么?邵谊那么好,要是再来个许乔那样的人盯上了怎么办?退一万步说邵谊现在不喜欢女人了,可他被开发之后行为举止神色什么的已经带了点诱惑信息,被男人看上也不是没可能。放养的话,实在不放心。 见他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邵谊有些气短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笨嘴笨舌没有说明白意思。其实他的本意不是要和迟焰保持距离,只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给迟焰一些空间,不让他为自己分心,让他更快更好地适应眼前的事情才是重点。宋兆言退下来之前也是总编,还兼任董事长,还不是一样有时间每天盯着白莲花把人看得紧紧的找机会下手。给迟焰一点时间,他能处理好。到时候工作熟练了能有闲暇时间了,再住回一起也行。 更何况A5的手感赞到爆,虽然陷进泥里一次差点熄火但修一修就恢复如初,搬回去之后他还得骑自行车上班,这得是多大的牺牲。他自己也不好过好吗。 良久,迟焰缓缓喝完碗里的汤,放下碗,才盯着邵谊沉声问:“这是你觉得最好的决定?” 邵谊点点头。 迟焰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好”字,转身回了房间接着处理工作。 邵谊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愤愤地想,混蛋,现在连碗都不洗了。 晚上邵谊背对着迟焰失眠了。 虽然成功说服了迟焰,但心里还是和预期的一样,有些不安和难受。他解释了很多,但不知道迟焰有没有听进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迟焰不说,他也猜不透,难受极了。 旁边的人今天倒是睡得比以前早了些,躺下就没换过姿势,离自己有点远。春天之后晚上睡觉就没有那么冷了,不用紧紧挨着迟焰他也能睡得暖和,但是今天晚上,他有点渴望迟焰能靠过来抱一抱他,让他的心不那样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突然有点后悔跟迟焰提回家的事。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说了是最好的决定,再反悔就显得自己不地道了。他请了半天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 出门之前他站在门口认真地又看了一眼这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两人相处的气息,厨房里新添置的那些碗筷工具,还有他搁在电视柜上的游戏机,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有些私心地不想带走,也有些宣告领土权的意思。 再等等吧。等一等,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回来了。 他这么跟自己说着,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家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那个粗线条大大咧咧的自己又回来了。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赶回去上班。 新调来的女主编很有些武则天的意味,同事们私底下都叫她“灭绝师太”,大龄未婚,因此敌视青年男女,尤其对邵谊这一类皮相不错的可口鲜肉有虐待欲望。她来了之后邵谊被各种挑错,增加任务,动辄严厉批判。早上那半天假,还是邵谊费尽口舌才求来的。小七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跟邵谊说师太是不是想让你受不了去求她,以此收服你?邵谊苦笑着摇摇头说回答:不管是不是这样,对不起,宁死不能从。 现在他手上的安排表上,本周还有至少七个外勤,并且可能会随时增加任务。他叹了口气,背上包准备往外跑。 临出门的时候只听见小办公室里一声高亢的传唤:“邵谊——给我进来!” 邵谊觉得自己都快哭了。所有的同事都用饱含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目送他步入师太的深渊。 师太翘着涂着殷红蔻丹的粗壮手指,让邵谊去做一个明星专访。整整6P的特别栏目,配专业棚拍写真。 这种大的栏目邵谊以前也做过,还得到了白凡的赞赏,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可当他得知访谈对象是谁的时候,第一次真正在心里狠狠对这位新任的主编骂出了脏话。 “Shawn。这次你的采访对象。”师太翘着兰花指把采访提纲推给他。 邵谊瞬间恨不得把她那张横肉遍生的脸打爆。 上次之后他与肖恩再没有任何联系了。他和迟焰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个人的名字。反正闹成这样跟肖恩是没得朋友做了。他想着现在自己才是正主,没必要去顾忌一个小小的前任,于是努力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可这个名字再次被塞进耳中时他才知道,在他以为可以全部忘掉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他心上架起了一块难以磨灭的阴影。 无论如何都擦洗不去。 第四十五章:初恋 他绝对不想再见到肖恩了。访谈可以让别人来做,拼上得罪师太也不能再给自己添堵。正想出言拒绝,师太却诡异一笑,抖落了纷纷扬扬的一堆粉:“这次访谈很重要。Shawn给了我们独家报道权,并且指名要求要你去。啊,小邵谊看上去呆萌呆萌的,倒挺有手段为自己积攒人脉的,刮目相看呀。” 你才呆萌,你全家都呆萌!邵谊捏紧了拳头,努力控制自己冲上去把师太一拳打倒的欲望。 师太又阴阳怪气地说:“哎,可惜了。Shawn将在访谈里独家首次披露他隐退的消息。靠他也没法长久。” 这句话让邵谊呆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隐退?为什么?” 他刻意没去关注肖恩,但因为职业的关系总是会有些消息撞进耳朵里。肖恩上个月才拿到了大奖,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事业巅峰期隐退?肖恩是不是疯了?他不是一直想做大明星的吗? “嘘……”师太做作地把鲜红的手指头按在嘴唇上示意邵谊不要声张,“他也是独家透露给我这个消息的,别人都不知道的哦。”见邵谊一脸疑惑被勾起的样子,她满足地怪笑几声,说道,“上个月他才拿到了GGTV盛典的最佳全能艺人奖。这个奖是多少艺人一辈子的追求,他才二十出头就拿到了,真是令人惊叹。” 邵谊默默吐槽: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年龄比我还大。 师太接着说:“我猜,是因为他实现了人生的最终追求,觉得身为艺人已经没有遗憾了,再没有人能超越他创下的记录,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所以才选择退出吧。倒是很有种独孤求败的清冷决绝感呢。” 无论如何,邵谊都不想再与肖恩接触。他皱了皱眉头,试着拒绝道:“主编,我最近任务很重,您能让别的同事去么?” 师太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冽,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剐着:“你是存心要打我的脸啊?没听见我说是肖恩亲自点名让你做这个采访的吗?我已经答应了,别让我难做!” 不容邵谊开口,她重重把采访提纲往桌上一摔:“什么都别说了!想继续在这儿干下去,下礼拜一就乖乖给我去做这个访谈!” 邵谊真想把提纲扔在她脸上。咬着嘴唇握紧拳头愤怒地瞪了半天,他终于还是拿起提纲转身走出了师太的办公室。 这几天,邵谊和迟焰都只是在晚上打一通简短的电话,随便聊聊今天做了些什么就挂了。周六迟焰出差,邵谊自然要一个人过。 不知道是不是分开时候两人心里都有些芥蒂的原因,彼此都不太主动。邵谊想着等过几天迟焰有空了就约出来一起去玩什么的,缓和一下关系。 周日下午,邵谊在家中研究采访提纲,为第二天的访谈做准备。 他按照提纲的内容,把具体的问题拟好,写在记事本上,准备到时候按照本子上的问题来问。 肖恩这条线一直是他在跟,因此对肖恩对外的形象有了一些了解。这次的采访主要是针对肖恩的隐退展开,提纲应该是肖恩的经纪人给的,大方向是沿着无比煽情的路线走下去,倒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 只是一想到肖恩在他眼前抱住他男朋友痛哭流涕的样子,他就觉得内心一阵抵触。 虽然他不想怀着阴谋论去猜测别人,但他隐隐觉得肖恩这么做是有些蓄意的,包括那张出现在他面前的合影。 可想了想又觉得逻辑上说不过去,肖恩不可能知道他和迟焰在一起,两人见面的时候肖恩也不可能知道迟焰会过来。 想着想着,心下就是一团乱麻。 他把采访提纲丢在一边,烦闷地打开电脑,无所事事地浏览网页转移注意力。 鬼使神差地,他在百度搜索栏上打下了“世界第一初恋”几个字。 点开百科,他惊讶地长大了嘴——怪不得肖恩说他“应该不会看这个”!这是一部日本的耽美漫画作品! 顺着往下拉,他看到了男主角高野的图片,顿时眼睛一亮,诶,别说,真的和迟焰有点像呢。发型身材和神色,都有八分相似。不过迟焰的眼镜是无框的,和高野不太一样。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怪不得觉得迟焰好看得不普通,原来是漫画型长相来着。 顺着往下看完了剧情简介,邵谊的表情陡然变得不再轻松,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部漫画的主要内容是,同在一所学校的小野寺律暗恋学长高野政宗,两人在一起之后因为误会分开,很多年后再重逢,发现彼此还深爱着,又重新在一起了。 他们都是对方的初恋,因此格外难以忘怀。高野上大学后一直喜欢他的好友横泽,给了他百般的照顾,两人甚至发生了关系,几乎是全心全意地爱他,但高野都没有心动,一直和横泽保持朋友关系,遇到小野寺之后,更是毫不犹豫就重新展开追求。 邵谊想起来迟焰和肖恩也都是彼此的初恋,曾经在自己的追问之下迟焰坦白过,在他之前付出真心的恋爱也只有初恋一次。肖恩对迟焰的执念也非常显而易见。 宋兆言是白凡的初恋,因此白凡能原谅他结婚,最终和宋兆言修成正果。 小七和唐雨都是彼此的初恋,所以结婚了。 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肖恩和迟焰会不会复合?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邵谊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燃烧起来。渐渐地充满整个大脑。 他躺在床上,觉得接下访谈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无论如何,明天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这是他身为迟焰的恋人,应该拿出来的理直气壮。 人前的肖恩总是不着痕迹,着装永远精致考究,笑起来嘴唇的弧度都像是精确计算好的一样,在有其他人在场的采访场合下,他也是这样面对邵谊的。 他礼貌地冲自己微笑并伸出手来的时候,邵谊本能地想躲避,但旁边肖恩的助理经纪人化妆师一行人的阵仗提醒他不能这样。他皱紧了眉头强迫自己和肖恩握手问好,表面镇定地在肖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打开录音笔放在一边,取出笔记本开始提问。 访谈进行得比较顺利,邵谊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计划上都准备充分,肖恩也回答得很配合。其实无非就是对音乐对表演的执着,以及得奖的心情之类的,关于为什么会隐退,则提得比较隐晦,既然是官方的访谈,自然回答也是很官方,肖恩的回答里暗含了一些“疲倦”、“合约到期”、“兴趣发生了变化”一类的字眼,算是给了些暗示。 都是中规中矩套路上的答案罢了。 肖恩回答完一个问题,邵谊就在记事本上划掉一个。 最后的部分,是关于隐退后的计划。邵谊刻板地把问题问完,想着快要结束了,不禁舒了一口气。 对面的肖恩顿了顿,却不急着回答。 邵谊等了半天没听到答案,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肖恩对上邵谊的眼睛,微微一笑,柔声说:“我在出道六周年的演唱会上说过,曾经辜负过一个人。退出演艺圈之后,我会找回他,然后永远和他在一起。” 邵谊拿着记事本的手猛地握紧了。他盯上肖恩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这是在宣战吗?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情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是什么情况了。特意要他来做这个访问,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宣战挑衅又是什么? 不能发作……先按捺不住就输了…… 良久,邵谊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回答完了?” 肖恩点点头。 邵谊坐直了身体,合上笔记本,关了录音笔,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包里,站起身来礼貌又疏离地对肖恩说:“感谢配合,访谈整理好之后会传真过来给你们过目。” 肖恩施施然站起来,不应声,反问他:“现在就准备走了?不坐一下?” “不了。”邵谊强忍住内心的抵触,“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忙。” 肖恩看来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走,挥手示意让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出去。待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邵谊两人的时候,他走近邵谊,低声说:“访谈的照片还没拿给你。” 邵谊这才想起来访谈是要配上一组棚拍照片的,照片由肖恩自己提供,是自己失误了,他生硬地点点头:“那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肖恩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光盘递给他:“关洁拍的,很棒。你们好像认识?” 邵谊轻轻点点头,拿过了光盘,说了句“谢谢”,转身往门外走去。 “邵谊!” 在他的刚要走出门的时候,肖恩突然在背后叫住他。声音急切。 邵谊一点都不想回头,但现在他是记者,肖恩是采访对象,彼此之间还是要留一点余地,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 很意外地,他在肖恩眼中隐约看到了一丝抱歉的神色。 果然不出意料,在他转头的一瞬,肖恩低声说:“对不起……” 邵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是唱的哪一出,刚刚还说要夺回迟焰,现在却用怀柔政策? 他没有接话,就那样平静地和肖恩对视着。 “那天……我并不知道你和迟焰在一起了……好像影响到你们,我很抱歉。”肖恩话中带着诚恳,邵谊辨别不出真假。 “不会。”邵谊说,“我们很好。” 这种时候去和他追究岂不是就承认在他和迟焰之间会有肖恩带来的问题吗?这样一来就被动了。邵谊还不至于蠢到要中他的计。 肖恩好像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问:“但我听说……你从他家里搬出来了?” 邵谊的拳头猛地握紧,他皱眉,有些厌恶地问:“你调查我们?” 见他没有否认,肖恩微微笑了:“我说过,我会把我爱的人找回来,这种基础的的信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邵谊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暴躁:“我们的事情不劳烦你费心。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告辞了。” “我不会放弃的。”肖恩突然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回到他身边。” 邵谊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厌恶一个人,肖恩的手段,肖恩的虚伪,肖恩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反胃,他冷冷丢下一句“你自便”,便再不给肖恩开口的机会,径直往外走。 “我打榜的那首英文歌的歌词,是我当年追他的时候写给他的情书!”肖恩在他身后大声地喊,有如跗骨之蛆,“你可以问问迟焰,他记不记得。” 这陡然射出的一句话像利剑一般穿透了邵谊的心脏,他想起迟焰在车上说“这歌词有点熟”的样子,不禁心脏一紧。 邵谊没有再说话,大脑下意识指挥着双腿带他离开了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一直走到了马路边上,他才意识到,手心里全是汗。 心里还是怕的,他想,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至少他的犹豫被肖恩捕捉到了。 真他妈失败。邵谊用力捏紧了包带,牙齿在下唇上紧紧咬出一道血痕。 第四十六章:飓风 肖恩隐退的消息在菠萝周刊上甫一发出,便毫无悬念地引发了一波舆论的飓风。 所有的媒体都争相转载了菠萝周刊上的独家报道,附上各种推测,还有把肖恩蛛丝马迹的绯闻挖出来重新分析的,惋惜娱乐圈又损失了一位新晋天王的。一连几天,这条消息都占据了所有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 肖恩本人没有再露面,经纪人表示以菠萝周刊上的独家报道为准,并请大家不要再打扰肖恩的生活。 菠萝周刊的销量倒是因此暴涨了不少。灭绝师太很满意。 肖恩的粉丝哭天抢地,官方网站上乞求肖恩继续做艺人的帖子刷了一页又一页,很多人把他以往的演出视频剪接成各种主题发在后援会官方微博上,每一条都写明“肖恩,我们需要你!”转发量都在上万。后援会管理员甚至把微博以前淡粉色的底图换成了黑色,看上去一派肃穆萧杀,悲惨凄切。 “呔,他又不是死了,搞得像祭奠一样是怎么回事?”邵谊恶毒地骂了一句,关上了电脑屏幕准备出外勤。 旁边在持续关注事件后续的小五突然大呼一句:“卧槽,这是什么?” 小五一向以大嗓门着称,这一下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大家齐刷刷凑过去盯住他的电脑,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邵谊和小五位置相邻,占据了有利地形,小五夸张地怪叫着点开一个帖子,指着里面的图片说道:“肖恩居然在演唱会上假唱,还逃跑!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时候!” 这事儿怎么被翻出来了?邵谊震惊了,除了他和白凡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连忙凑近去看那帖子里的照片,果然,全部是去年自己拍的照片,还有那张精心制作的全程GIF图! 他连忙让小五把那个帖子的地址传过来,他在自己电脑上刚一打开,就被帖子的名字震惊了。 【曝光】恶心的肖恩,玩弄粉丝,假唱逃跑,全宇宙最衰! 这明显是anti粉惯用的语气,有粉自然有黑,这很正常,但邵谊觉得惊讶的是,这张帖子下面一水全部都是咒骂肖恩的,用尽各种侮辱肮脏的言辞,看了几楼就完全看不下去了,鼠标往下拉,居然连一个粉丝辩白的留言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点开发帖人的ID,发现这是一个注册不久的新账号,账号名是一串没有规律的字母和数字,头像是一张肖恩平时的海报照片。肖恩的后援会论坛管理严格,只有上传头像,以及在线时间达到12小时才能允许发帖,看来这一出,早就是计划好了的。 肖恩刚刚拿了演艺界的最高奖项,随即宣布引退,现在在舆论的风暴中心,又被爆出了假唱逃跑事件,无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了。 邵谊并不关心肖恩会如何。本来就已经决定要退出了,外面怎么议论都无所谓。但是他很疑惑,这套照片只有他手上有一份,白凡拷到自己电脑上看过一次之后就全部删掉,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他前思后想了半天,没有找出答案,于是给远在S市的白凡打了个电话。 白凡应该在网上看到了这些消息,知道邵谊会给自己打电话,接起电话的时候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要问照片的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邵谊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白凡见他不说话了,柔声安慰道:“这时候爆出来不一定会对他有影响的,你别想太多,我找人帮你查查,看是怎么回事。” 依照现在的情况,也就只能按照白凡说的来了。邵谊轻轻嗯了一声,白凡笑道:“熊孩子,我走了这么久才给我打一个电话,就想这么挂了,不说点儿别的?” 这种时候听到白凡的声音,邵谊那颗被肖恩和灭绝师太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心灵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抚慰,一瞬间鼻子就酸了:“皇上……” 大概是听出了他话里隐约的哭腔,白凡轻声笑了:“这就要哭了?下次要是见到我本人岂不是要给我跪下磕头?” 邵谊吸着鼻子,吭哧吭哧地说:“那也不是不可能。” 精神上跪下磕头的事情难道还做少了么。 白凡哈哈笑了:“跟迟焰好好过,等闲下来过来看看我和老宋。” 提到迟焰,邵谊顿时有些沮丧。现在和迟焰的关系被肖恩搅和得有些不单纯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白凡说,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邵谊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肖恩假唱逃跑的照片很快便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连三川都市报的娱乐版都报道了。不用说肯定是唐雨干的。肖恩始终没有站出来说明解释,像真正退圈了的人一样不闻不问,经纪公司也没有任何动作,引发的猜测和舆论热潮便更激烈了。 邵谊现在已经懒得去管那么多,眼前的事情就够他忙的,无暇去估计那么多。 可没过两天,网上又被新一波的帖子袭击了,肖恩的经纪人和团队发布了声明,声称肖恩那一套照片系菠萝周刊某记者拍摄,当时为了息事宁人,经纪公司动用了一些手段,与在场的所有媒体和歌迷协商好为此事保密,达成协议之后,其他所有媒体都守口如瓶,而菠萝周刊却违背约定,在肖恩隐退之时公布照片,并在网络上诋毁肖恩,已经严重影响到肖恩的正常生活。现在经纪公司准备追究菠萝周刊在此事件中的责任,不排除使用法律手段。 帖子发出之后,便有当时在场的粉丝站出来声称“公布真相”,说当时那场演唱会其他曲目都是真唱,粉丝强烈要求才增加了安可曲,但当时肖恩已经体力不支,所以假唱她们可以理解。而且是因为观众席上有人撒钱才导致肖恩走神暴露假唱,肖恩被发现之后自觉愧疚才跑下台,这一切都不是肖恩的错。 底下马上有肖恩的铁杆粉丝列队表示支持,真相帖的支持率相当的高。 还有些媒体也表示当时经纪公司采取了危机公关策略,与他们协商封锁消息,甚至还有人匿名晒出了与经济公司的书面合约,在签字的位置打上了马赛克。 而大家都知道,肖恩才把隐退信息的独家采访权给了菠萝周刊,周刊为此吃遍了甜头。一时间舆论的矛头全部指向了“不仁不义,收钱反悔”的菠萝周刊。 看到这张帖子的时候邵谊整个人都要炸了。 当时肖恩的经纪人只是与白凡达成了口头协议,并没有任何书面的文件,但帖子里暗示他们给了媒体和粉丝一些金钱方面的补偿,可据邵谊所知,白凡并没有收受任何财物,当时是考虑到与肖恩经纪公司的合作,无偿答应了不公布那些照片,可疯狂的粉丝不会相信这一点,于是有的骂声都朝着菠萝周刊,以及这位“拍摄照片的记者”袭来。 很快,日点击在五十万以上的周刊论坛就遭到了袭击,首页被不明人士篡改成血红色,挂上一排排咒骂的语言,微博上被愤怒的粉丝留言刷爆,要求道歉赔偿,“还已经退圈的Shawn一片宁静”,扬言要人肉那位拍摄照片的记者,把周刊当权人搞下台。 顺理成章的,周刊当期的销量跌破了历史最低值。灭绝师太为此心情非常的差,天天在办公室骂人。 当班表都有存档,不难查出当时的任务是邵谊出的,这一下,公司里的眼睛都盯在了邵谊身上。 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快。白凡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看得出来这下让一向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中的白凡也有一丝慌乱,但他稳定地告诉邵谊,他已经和总部的领导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并再三保证邵谊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最后还温言安慰了邵谊几句。 邵谊轻轻地挂掉了电话。他知道,暂时不会有事,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事。如果肖恩的经纪公司打算追究到底,伪造几份书面证明提起诉讼,无论这种协议具不具备法律效力,就算是打不赢官司,今后周刊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更别提那些肖恩的粉丝了,肯定会转成菠萝周刊一生黑,坚决抵制购买。 这次事件的震动不小,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精神紧张,高层在与肖恩的经纪公司交涉,那边非常难缠,所有人的焦头烂额。而邵谊,只要稍稍想起可能的后果,就忍不住剧烈地担忧,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心中被紧张恐惧等复杂的情绪占据,感觉快要崩溃了。 慌乱压抑之时,他想给迟焰打个电话,可是……又有什么用?除了把自己的坏情绪传递给他,起不了任何作用。更何况这件事还是跟肖恩有关的……他本能地不想让迟焰知道。 到底在害怕什么?怕迟焰也相信那件事是自己所为,站在肖恩的一边,让他道歉? 迟焰不是这样的人,邵谊努力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 手机攥在手里紧了又紧,那个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 两天后,交涉的结果出来,肖恩的经纪公司表示,只要拍摄照片和公布照片的记者站出来道歉,并且辞职,他们将不再追究,并且在能控制的范围内清除网络上对菠萝周刊的不利言论。 但如果记者拒绝道歉辞职,将向菠萝周刊要求巨额赔偿,一切法庭上见。 听到可以不花钱就解决问题,高层领导都松了一口气,同意协商解决。 在之前的调查之中已经很清楚地知道,照片是邵谊拍的,自始至终持有照片的都只有邵谊一个人,公布照片的事情也只有邵谊能够做到。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邵谊。 知道这一决定的时候,邵谊如遭雷击。他完全没有想过事件的最终结果会是让他作为牺牲者去平息风波,绝望之余又觉得愤怒至极。 师太作为N市分部的领导,连续找邵谊谈过几次话,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地让他“承认错误”、“顾全大局”。 无论他怎么说,邵谊都坚持咬定“我不会承认没坐做过的事”。 他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更何况,只要点头,全世界都会知道是他放出肖恩的照片,迟焰会怎么看他?嫉妒男友的前任,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进行报复? 不要。绝对不要。 第四十七章:温柔 谈了几次都没有进展,邵谊被师太放了长假,回家休息。 在师太的轮番轰炸下咬牙坚持已经耗费他大部分的心力,此刻已经是濒临崩溃,他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一坐下,就不由自主地往后躺下去,再也不想动一下。 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他感觉到门锁被拧开,有人走进了客厅。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满脸疲惫的迟焰。 迟焰在他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感情很复杂,邵谊觉得他分辨不出来。 这是他们分开住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邵谊想象了无数次和迟焰一起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迟焰不关注娱乐事件,但菠萝周刊的危机已经被各种夸大其词在网络上宣扬,他在上班的时间赶过来,一定是因为网络上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以及,他那“被害”的前男友。 “你都知道了……肖恩和我们周刊的事。”邵谊张了张嘴,哑声问。 迟焰轻轻点点头。 邵谊接着说道:“那些照片是我拍的。” 迟焰继续点头。 邵谊有些激动,他坐直了身体,有些语无伦次:“可不是我传出去的……照片只有我和白凡看过,绝对没有给过第三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满世界都在谴责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在迟焰面前,邵谊总是没有办法强装坚强,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涌动上来,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了低沉的呜咽。 肩头突然一重,是迟焰有力的臂膀拥了上来,把他抱进了温暖的怀里。 “我相信你。”迟焰在他耳边低声地说。 “呜呜……”邵谊喉咙里传出不明意义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迟焰。 见了他眼中的疑惑和不解,迟焰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此刻这句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的催泪弹,邵谊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全部喷涌而出,他把头靠在迟焰肩膀上,毫无顾忌的嚎哭出声,眼泪和鼻涕全部都蹭到了迟焰的外套上。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故意害他……呜嗷……” “怎么会。” “他是你的初恋……你肯定护着他……” “……”迟焰有些无语,伸手去拍他的背。 此刻什么都被抛到一边,邵谊只看得见迟焰,心中所有的担忧便冲着迟焰一股脑发泄出来:“你记得他给你写的情书……” “……” “他比我长得好看……” “……” “他和你在一起一年多,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 “……”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是不是,会跟他在一起……” 迟焰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站起身把人横抱起来丢在卧室的床上,俯身压下去堵住了那张嘴。 久违的身体接触。嘴唇相碰的一瞬间邵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迟焰的味道,迟焰的气息又如往常一样包围了他,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一边小声抽噎着一边和迟焰接吻,狂风暴雨一般的侵略过后,就是柔柔的抚慰。 很久没碰邵谊了,迟焰有一点渴望。 可现在邵谊最需要的是休息。强迫自己松开他,站起身给他盖好被子,沉声说:“睡一会儿吧。” 人在哭完的时候通常都会头痛。这会儿邵谊已经感觉到了,本来就睡眠不足,这会儿头挨着枕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他顺从躺好,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看迟焰还在一旁守着他,便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这小孩子一般寻求保护的表情让迟焰心里一软,他伸手给邵谊掖好被角,低声说:“睡吧,醒了就没事了。” 邵谊从被窝里伸出手,迟焰会意地也伸出自己的手让他握着。感受到熟悉的温暖,邵谊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邵谊睡着之后,迟焰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他放松的睡脸,转身走进了客厅。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迟焰还在不知疲倦地用电脑查发帖的IP,有了些蛛丝马迹的收获之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关洁打来的,那个着名的摄影师,他的朋友。 关洁在电话里的语气有些犹豫和紧张,因此语速极慢,这一通电话打得很长,迟焰越听脸色越差,最后道谢挂电话的时候,表情已经是阴沉了。 看来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这会儿,他轻轻掩上邵谊卧室的门,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了邵谊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直接用邵谊的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接起来打了招呼,声音里还颇有些轻松愉快的情绪,迟焰低声说了句“是我”。 那头显然没料到会是他,顿时沉默了。 迟焰没等他开口,不容抗拒地说道:“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那人愣了愣,继而笑着说:“好啊。” 迟焰走进包厢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肖恩脸上露出了难以自抑的欣喜表情。他细细打量着迟焰,发现几年不见,迟焰还是这样充满着诱惑力,这身体,这脸庞,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整个人像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他的目光和情感。 他帮迟焰倒了杯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对着迟焰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迟焰冷冷点头:“是。” 肖恩见他面无表情,轻笑着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像块冰。” 迟焰并不答话,只冷冷地看着他,问道:“邵谊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有心理准备,此刻满心欢喜的肖恩还是被这个问题激得脸色一僵,他强迫自己平复下情绪,脸上依然带着笑:“我的经纪公司已经和菠萝周刊达成调解协议,只要邵谊道歉辞职,就不再追究。” “你把事情闹这么大,矛头直指邵谊,就是想让我来找你吧。”迟焰漠然道,“现在我来了。说说你的条件。” 肖恩没想到迟焰如此直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迟焰,我们六年没见,难得独处,说这些事不扫兴么?” 迟焰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的条件。” 肖恩愣了愣,便彻底明白,迟焰这一次,真的就只是为了邵谊的事情,不是来跟他叙旧的。于是他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盯着迟焰的眼睛,直白地说:“我的条件是什么,你很清楚。” 两人目光相接,迟焰感受到了肖恩眼中的炽热,他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冲着拆散他和邵谊来的。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沉声说:“不可能。” 他语气中的坚定像灼热的烙铁,肖恩冷不防被烫了一下,顿时激动起来:“那就只能按照协议,让邵谊道歉辞职。” 迟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没什么表情,但肖恩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攀岩而上。他没想到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会面,竟然是这样充满着紧张感,他日夜思念的人然视他为敌人,为了区区一个邵谊,弄到要与他剑拔弩张的地步。 心下不禁悲怆又不甘。他忍不住对迟焰说:“你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 迟焰顿了顿,如实说道:“我想过,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你。” “……”没想到迟焰会这么说,肖恩只觉得满心的情意都被堵在了胸口。 “放过邵谊。”迟焰不容抗拒地对他说。 “不可能……”肖恩低声道,“他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 “不要撒谎了!”迟焰厉声说道,“那些照片是你自己放在网上的,我没说错吧?” 肖恩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可置信地有了些慌乱的神色,嘴上却反驳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迟焰深吸了一口气:“我查了所有发帖的IP,结果不用我说吧……以及,关洁给我打过电话。” 闻言肖恩哑然呆在那里。迟焰是计算机系毕业的,能从网络上找到线索他一点都不惊讶,这些还不足以成为证据指控他和经纪公司是幕后的策划,但他没想到关洁居然和迟焰认识,还把事情告诉了迟焰,不禁心下一沉。 “上次我带邵谊去观摩关洁拍片,邵谊把U盘里自己拍的照片拷给她让她指点,却没注意U盘里放着他很早之前拍的你的照片,一不留神就全选移动,把东西拷在了关洁的电脑上。”迟焰缓缓说道,“关洁给你拍过几次照片,有些私交,回家之后发现文件夹里不能公开的秘密,便在上一次给你拍照的时候拿给你看,提醒你小心留意。你就问她要了这些照片,自己放到网上,雇佣了一批水军造势,发律师函,把矛头指向菠萝周刊,目的就是把邵谊逼到绝境,这时候只要你去找他,答应他不追究,就能以此跟他提条件。” 迟焰顿了顿,接着说道:“包括,让他和我分手。” 肖恩低着头听完这一切,待迟焰的声音落下,他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轻轻地,无奈地摇摇头。他深深明白,这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了自己。无论再怎么对邵谊施加压力,他也不会放手了。 许久之后,肖恩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你……就这么爱他?” “是的。”迟焰毫不犹豫地回答,看着肖恩深深弯下去的身体,只觉得他可怜。 “为什么……你曾经那么爱我……”肖恩的声音里带了哽咽,身体微微发抖。 迟焰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你没有对邵谊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我们也许还能做朋友。” “哈哈哈哈!!朋友?!”肖恩发疯一般仰起头,眼睛里已经带着癫狂,“当年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不敢说自己是去当明星了,撒谎骗你说出国念书,你知不知道我在韩国训练的时候,夜里想你想得咬着被子哭!我怎么可能甘心只跟你做朋友!” 迟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癫狂的动作,觉得此刻这个人陌生得像从未与他相识过,曾经那个可爱又有点诱人的小男孩,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了。 肖恩眼角已经有泪滑落,他颤抖着声音控诉:“我们曾经那么好……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念及旧情……虽然是我提出分手,我不对,但我已经退出了娱乐圈,后半生的时间都可以给你,我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吗?” 迟焰沉默半晌,轻轻说道:“你的牺牲……我很感动,但我已经有邵谊了。”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肖恩失控地大喊,“他什么都比不上我!” “他好不好跟感情没有关系。”迟焰沉声说,“肖恩,冷静一点,我们不可能了,就算是没有邵谊,也都是不可能了。” “那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你呢……”眼泪一滴滴从肖恩漂亮的脸上往下滑落,泪痕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迟焰叹了口气:“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肖恩:“邵谊的事,请你尽快处理。我答应过他,他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会解决。” 说完,他没有再看泣不成声的肖恩一眼,快步走出了包厢。 第四十八章:晴天(上) 邵谊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醒来,睁开眼,迟焰正站在窗前把窗帘拉开,眼光泼洒进来,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身边多出来一个枕头,上面有凹陷的痕迹,看来迟焰昨天睡在这里。邵谊抬眼看他,休息一晚之后,他眼里的疲惫已经消失殆尽,恢复了神采奕奕。 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好晴朗。糟糕的事情似乎已经可以不用去想了,邵谊现在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迟焰。只有迟焰。 “你没去上班?”邵谊揉着眼睛问他。 “我请了假。”迟焰说。 “工作那么忙……请假没有关系吗?”邵谊说。 开玩笑,再忙下去你得胡思乱想到什么程度!迟焰走到床边,看着他说道:“偶尔请一次没关系。饿不饿?” 好几天没有胃口,昨天好好睡了一觉,现在早就饿了,邵谊点点头,又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半。你睡了十五个小时。”迟焰回答。 “啊啊啊啊啊——”邵谊抓狂地大喊,“这也睡太多了吧!” “所以只能准备一下去吃中午饭。” “……”邵谊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去洗漱,冷不丁被人拦腰抱住,他惊叫一声,“干什……唔……” 嘴唇被人堵住,吻了个昏天黑地。 待迟焰满足地松开他,他气息不稳地抱怨:“居然,搞突然袭击!” “这是给你的惩罚。”迟焰低头看他微微发红的脸,“下次有事情不告诉我,就不是这种程度的惩罚了。” 邵谊的脸红到脖子根,他闭上眼睛“呸”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跑去洗手间了。 迟焰眯着眼睛看他睡衣掩映之下的半个挺翘的屁股——以后都不让他穿睡裤睡觉好了。 洗漱完毕,邵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迟焰:“吃什么?” “随便你啊。” “那……吃川菜?三川麻辣风?”邵谊冲迟焰挤眉弄眼。 “……”迟焰脸色瞬间黑下来。 “哦哈哈哈……”邵谊今天心情很好,昨天那一场哭仿佛把胸中的怨气、烦躁和担心全部哭走了,现在自己男人就在眼前,还能几天不上班,干嘛不好好享受呢,当下就轻松了不少。 他在迟焰的目光里飞快地提好裤子,系上腰带,看了看外面明媚的天气,把迟焰拿出来的毛衣甩在一边,直接在衬衣外面套上棒球衫和羽绒马甲,又翻出板鞋穿上,精神抖擞地招呼迟焰:“走了,帅哥!” 迟焰却没急着动作,他看着邵谊,平静地说:“走之前,得收拾一点行李。我买了下午三点去S市的机票,我们到宋总那里住几天。” “……”邵谊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敢跟我商量一下吗?” “快去收拾。”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别拿上次去川江那个包,难看。” “喂……” 不过邵谊的抵触情绪在到达机场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天气实在太好,完全让人没有办法生气,更何况身边的男人刚刚还顺从自己的意思去吃了川菜,在他大啖水煮肉片毛血旺的时候默默地就着一碟小油菜咽白饭。 他在飞机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时间,他揉着眼睛微微偏过头,对上了迟焰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感觉,迟焰好像一直保持着凝视他的姿势没有变,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这个想法让他突然间脸红了。他看到迟焰的嘴角轻轻弯了上去,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几乎看不出来,但他知道,迟焰笑了。 接着,迟焰抽出一本杂志摊开,用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撑住,挡在脸前,缓缓凑近邵谊,轻轻吻在他唇上。 邵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嘴唇被柔软的触感所包覆的一瞬间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很快,他就被这唇上的温柔所迷惑,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这温情的触碰。 两人在杂志的遮挡之下尽情的接吻,如同第一次接吻一般,紧张又缠绵。 飞机落地,第一次来S市的邵谊有些兴奋和紧张。这是迟焰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光想想就先有了特殊的感情。 天色不早,迟焰没有给邵谊四处游荡的机会,直接打了的士往宋兆言和白凡家中而去。 宋兆言在近郊弄了个宽敞至极的两层小楼,和老婆儿子舒舒服服地住着。楼前面还带个院子,种了好多花卉蔬果。邵谊和迟焰到达的时候,宋石正端着个小盆,站在院子里采摘刚成熟的红色小番茄,见两人进了院门,甜甜地冲迟焰喊了一声“迟叔叔好”,然后眨着大眼睛抬头看着从未见过的邵谊。 邵谊喜欢小孩儿,见状蹲下身摸了摸宋石的头,轻快地告诉他:“我是邵叔叔哦。” “邵叔叔好。”宋石从善如流。招呼打完,转身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喊着“爸爸爸爸迟叔叔和邵叔叔来了!” 两人随着宋石进了屋,宋石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兆言也不在客厅,白凡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见邵谊和迟焰进来,也没站起来,眼睛往他们俩身上轻轻扫过,挪了挪位置,让出一点空间,大意就是:赐座。 邵谊习惯了白凡的骄横,把行李往茶几上一扔就在白凡脚边坐下了,满含深情地喊了一声“皇上”。 迟焰对白凡的作风也稍有耳闻,没说什么,低声问候了一句“白主编好”,便在他那张沙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白凡斜着眼睛瞄了瞄迟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瞥向邵谊,轻笑一声:“你倒是找了个好男人,一夜之间就给你把事情全部解决了。” 邵谊讶异道:“解决什么?” “哟,你还不知道?”白凡戏谑一笑,又看了一眼迟焰,“你男人还挺有情趣,打算给你个惊喜呢。”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把身侧的平板电脑往邵谊面前一推。 邵谊疑惑地翻着上面显示的菠萝周刊论坛,惊讶地发现那些诋毁周刊和自己的帖子已经全部删除,和肖恩事件的言论也被删掉了大半,他又点开微博,发现周刊的官博和肖恩后援会的官博已经全部消停了,那些骂战的帖子都消失不见,粉丝数也基本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他一半惊异,一半疑惑,转身看了看迟焰波澜不惊的脸,又疑惑地转向白凡。 “那得你自己去问他呀。”白凡施施然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地抽着。 邵谊心里顿时涌上了千百种情绪。他没想到迟焰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一阵温暖窝心,又迫切地想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迟焰和邵谊来啦……哎,我不是叫你少抽一点么!” 正百感交集,耳边传来了宋兆言的宠溺的斥责,他放下手中的汤,转身冲白凡的方向,“马上要吃饭了,快去洗洗手!” 客厅后面传来了宋石稚气的喊声:“白叔叔!来帮我洗手!” 白凡无视了邵谊此刻的纠结,在烟灰缸里把才抽了几口的烟摁灭,拍拍手站起来抱怨道:“这一老一小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来啦来啦!”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邵谊被眼见的景象搞得啼笑皆非,转头看了看迟焰,那双冷淡的眼睛里居然也含着几分笑意,心情又不禁复杂起来。 “邵谊,迟焰,来吃饭了!”宋兆言把菜端上来,热情地招呼道。 迟焰和邵谊站起身往餐桌边走去,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下。 宋兆言这副家庭妇男的做派,简直太搞笑了。 白凡已经帮宋石洗好手,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桌边,宋石围着围兜,手里拿着自己的勺子和筷子,笑嘻嘻地盯着桌上的糖醋排骨。 “晚上不能吃太多甜的,排骨只能两块哦。”白凡低头轻声跟宋石说。 宋石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顿时灰暗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凡,瘪瘪嘴,不甘心地点点头。 邵谊实在喜欢这小子,不禁伸手帮他夹了一块排骨,跟白凡说:“哎,没关系,多吃点肉长得快,是不是啊?”他伸手揉了揉宋石的头顶。 宋石见了肉就两眼放光,用筷子夹着排骨颤巍巍地往嘴里送,一口咬住之后干脆扔掉筷子用手抓住,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白凡叹口气:“你就知道惯着他,糖分影响钙质吸收,吃多了糖长不高。” 仔细看看,宋石的个头虽然在同龄小孩中不算矮,中等身高,可看看他人高马大,比白凡高出整整一个头的爹,顿时就觉得他再长高一点儿似乎更合理。 宋兆言热情地给迟焰和邵谊布菜,解释说绿色带叶子的蔬菜都是自家院里的产出,绝对不含农药化肥,纯天然绿色食物。 邵谊多了句嘴问那浇的什么肥? 白凡指了指啃排骨啃得满嘴油光的宋石:“童子尿。” 邵谊一口汤差点就喷了出来。 宋兆言的手艺超出了邵谊的预期,无论是糖醋排骨、酥炸藕盒、咖喱虾这一类难度比较大的菜,还是韭菜鸡蛋、香菇小白菜这种家常菜,都做得已臻化境。尤其是一道雪梨无花果煲龙骨汤,滋补清新,微甜适口,一点都不油腻,他胃口大开地喝了三碗。 饭后水果是有机小番茄,宋石一边拿起一个往嘴里送,一边自豪地说:“这个是我摘的!” 果然有机番茄的味道比大棚好很多,香气浓郁,水分充足,连不喜欢吃水果的迟焰也忍不住吃了三四个。 这时候再看看白凡,他正低下头给宋石擦嘴和手,看那侧脸,似乎被这绝佳的厨艺养胖了几分,白皙的肌肤都透着滋润的光泽,比离开之前,看上去还显年轻。 果然平淡的生活容易使人幸福。 想到幸福,他忍不住转头偷瞄了一眼正和宋兆言聊天的迟焰。 大家吃得尽兴,满桌都是和乐融融的气氛。放松又温情。 第四十九章:晴天(下) 一块排骨就被收买了的宋石小朋友表现出了对邵谊极大的友好,晚饭之后,迟焰帮忙宋兆言洗碗,白凡去叫阿姨给邵谊和迟焰收拾房间,宋石就缠着邵谊教自己打架。 说起打架,邵谊是一把好手,从小学起就打遍全校无敌手,当然跟迟焰打除外。他随意吹嘘了几下自己以往的光荣事迹,就把宋石哄得一愣一愣的,硬要邵谊教自己几招。 “邵叔叔,我们幼儿园的学前班,有一个个子这——么高的人。”宋石踮起脚尖举高了手,夸张地比划着,“我打不过他,怎么办?” 邵谊想了想,认真告诉他:“我教你几招,包管你能打赢。” 宋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你看着啊,他要打你,你就趁他出手之前冲上去,抱着他的腿——你过来试试,抱住我的腿,没错,就是这样。”邵谊一边说一边让宋石模拟动作,“好,然后用力往后一拖——哎呦臭小子力气还挺大!” 一个没防备,他就被宋石抱住大腿拖倒在地板上,宋石灵活地扑上来紧紧压住他的身体,这点小小的力气倒是按不住邵谊,反而让他逗得直想笑:“有悟性!接下来就应该这样把人按着!” 宋石得意地说:“我早就学会啦!爸爸就是这样压着白叔叔的!他们天天晚上打架!” 邵谊愕然地长大了嘴巴,一滴巨大的汗从他脸上滴落。 等宋兆言和迟焰收拾好了厨房,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也收拾好了。宋石还是小孩子,瞌睡重,和邵谊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晕晕乎乎趴在邵谊肩上睡了过去。 宋兆言乐了:“哟,真好,今天不用哄他睡觉,省去一道大麻烦。” “你懂什么,睡前交流是增进亲子感情最有效的方法。”白凡轻轻从邵谊怀里把孩子接过去,抱上楼上的房间安置好。 没聊几句就散了。白凡说第二天要上班,早早拉着宋兆言去休息,其实不难看出来是想给这小两口独处的机会。卧室就在楼下,已经收拾干净,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被子刚晒过,邵谊重重吸了一口,感叹道:“有阳光的味道。” 迟焰正在整理行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愣了半秒,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拿出一盒安全套。 还有一管润滑剂。 一对……乳夹? 跳蛋?手铐?鞭子? …… 邵谊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看到那些情趣用品的一刹那顿时觉得血液往上涌,脸颊霎时间滚烫,窘迫得坐立不安。 白莲花到底是要干什么! 迟焰倒是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转头询问地看了邵谊一眼,好像在说“要不要试试?” 邵谊连忙倒下装死。 白凡的精心安排直接导致了两人洗澡时候的精神高度紧张。邵谊洗完穿着背心出来的时候,迟焰刚好脱得只剩内裤往里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邵谊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接着,他听到了身后迟焰发出的似有似无的笑声。 “呵。” 就那么几不可闻的轻轻一下让他顿时煎熬不已——被嘲笑了! 被嘲笑了啊!邵谊重重地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忐忑不安地滚来滚去,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情七上八下。 迟焰很快就洗完了,浴室门打开的时候邵谊直接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的声音。 他听到迟焰光脚在地板上走着,接着耳边传来什么塑料撕破的声音,他眯起眼睛想要偷看,眼前却彻底一黑—— 迟焰把灯关了。 紧接着身边一沉,被子被猛然掀开,一具温热的身体压了上来,迟焰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全身。 粗暴的拥吻。迟焰的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嘴唇毫不怜惜地压迫着他的,舌尖钻进口腔肆意侵略,然后背心的下摆被抓住,用力往上一拉,他配合地抬高上身,顺利地让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爱抚一路往下,胸口的突起被反复按压,舔吮,他轻哼一声,难耐地拱起身体。 手指刺入身体的一瞬间迟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刚在浴室里……” 话语戛然而止,但邵谊知道迟焰想问什么,没错,他刚刚在浴室里自己做过了扩张。那里现在已经柔软下来,轻易就能进入。 只是……想快一点感受到迟焰的热情。 邵谊紧紧闭上眼睛,一种羞耻又难耐的感觉喷涌而上,他咬紧嘴唇,小声说:“要做就快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 无疑,迟焰被他的热情激发得全身燥热,抵着他入口的东西又胀大了一圈。邵谊话音未落,劲腰一挺,深深地冲了进去。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痛快,迟焰不管不顾地在他身上驰骋,开拓,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点着了一样灼热发烫,身体的感官变得无比的敏锐,连呼吸的变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迟焰……爱你……” 高潮的一瞬间,邵谊眼角溢出泪水,不受控制地呻吟出声,表白的话也不自觉冲口而出。 他感到迟焰在他身体里的悸动,话一出口,迟焰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一般,加快速度冲刺,也释放在他身体深处。 近两个月都没有亲密的举动,刚刚那一场激烈的运动让两人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迟焰明天打算带邵谊出门,不能让他起不来,于是做完这一次就极其节制地抱邵谊去做了清理,洗完澡,并排躺在床上,安分地十指相扣。 直到此时,邵谊才能安稳地问出折磨他已久的问题。 “白主编说,我的事,是你帮忙解决的……你去找了肖恩?” 迟焰侧过头看他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想到他也许会乱想,就简单把肖恩经纪公司的阴谋和关洁的那通电话说了一遍。当然肖恩说的那些不靠谱的话就自动过滤掉了。说出来搞不好身边那个家伙又会胡思乱想。 听完迟焰的话,邵谊沉默了好久。 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劲,迟焰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却听到邵谊嗯了一声,原来他醒着。 “想什么呢。”迟焰问。 邵谊轻轻叹了一口气。 迟焰觉得有点想笑。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还唉声叹气上了。 却听邵谊幽幽说道:“我真没用。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 迟焰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纠结这个。他在黑暗中悄悄弯起嘴角,侧过身手上用力,把邵谊拉到怀里抱住:“什么都能自己解决,那要我干什么?” 邵谊一时语塞,顷刻面红耳赤,嘴硬地反驳:“我本来就不想要了!” “哦?是吗?”迟焰有些好笑地亲了亲他的眼皮,“刚刚哭着求我的时候,不是表白了吗?那又算什么?” “谁表白了!别他妈瞎说!”邵谊羞得语无伦次,极力想挣开,高潮后的身体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一点力气,还是被迟焰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已经当是深情告白了。”迟焰蹭了蹭他的头顶,顿了顿,接着认真地说道,“邵谊,我很高兴。” “……”突然被反告白,邵谊一下有些愣了。迟焰难得的深情,似乎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晕乎乎的,如在云端。 “有些话,说了就不能后悔。”迟焰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邵谊有点急眼了,想都没想就大声说道:“谁后悔谁是孙子!”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中计了。 迟焰无声地笑了,手臂又紧了紧。他低声在邵谊耳边说道:“以后,试着依靠我。” “……”邵谊呆了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睡吧。”迟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楼上的房间里,白凡正缩在宋兆言怀中,轻抚着他结实的胸膛,喘着粗气笑问:“哎,你猜,那两个小的今天晚上用了什么?鞭子还是跳蛋?” 宋兆言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臀尖:“跟我做的时候你都在想这个?” “哎,好奇一下而已。你说当初怎么就买了个隔音效果这么好的房子呢,一点偷听的乐趣都没有。”白凡嗔怪道。 ……要买个隔音效果不好的房子,我们在做什么楼下也听得见好吗!宋兆言不想回答他的话,闭上眼睛装睡。 许久,白凡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才在一起多久就出了这样多的变故,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能怎么样……” “肯定会有好结果的,就像咱们一样。”宋兆言睁开眼睛,安慰地说道。 “但愿如此吧,邵谊那孩子有点傻气,希望他们不要像我们这样走弯路啊。”白凡轻声说。 宋兆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柔声劝慰:“迟焰比我年轻的时候坚定得多,一定会保护好邵谊的。” 白凡轻轻点点头,在宋兆言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夜凉如水。 接下来的几天,邵谊在迟焰的安排之下游览了S市的几大旅游景点,身心放松地好好度了个假。 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情绪顿时得到了释放。此刻心无芥蒂才是最大的满足。和迟焰在一起无论到哪儿都觉得有安全感,他已经决定不再压抑自己,诚实面对内心的诉求,哪怕示弱一点,哪怕让人笑话,也好过什么都闷在心里。 难过也好,吃醋也好,什么都好。有人能够完全分担掉,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幸福。 他开始享受这种幸福。 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第五十章:悬崖 和迟焰痛快地在S市游乐了三天,邵谊便把所有不愉快的心情彻底洗清了。 迟焰问他要不要换个工作。上级的领导在之前肖恩的事情中表现出来的无情冷漠令人寒心,虽然问题解决之后师太有打过电话来轻描淡写地道过歉,邵谊也假装没事一样表示了无所谓没关系,但这件事一定会在他心上留下创伤。迟焰甚至问他要不要去三川都市报,如果想去的话可以让他进娱乐部,和唐雨做同事。邵谊想了想,还是决定回菠萝周刊,继续原来的工作。 “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让自己遭受损失。”他爽朗地一笑,“我喜欢现在的工作,这和那些操蛋的领导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就是要高调地回去,才能让那些傻逼明白,小爷我不是好惹的。” 听了这话,迟焰很少见地笑了,眉目浅浅地弯起来,非常温柔。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永远都这样坦率而无所畏惧。 非常好。 离开的时候还颇有些不舍,宋兆言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宋石一直抓着邵谊的裤子不想放手,白凡哄了半天,说有时间就带他回N市去找邵叔叔玩,宋石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小手。 邵谊再三保证还有机会教他打架,小孩儿才重新露出笑容,和邵谊拉了勾。 走近候机厅,迟焰轻声说道:“你真的很招小孩喜欢。” 邵谊颇为得意地说:“我有亲和力嘛。” 的确,从十岁开始做孩子头,比他小的见到他都往上扑。上一次在吴老哥家里,小央央也是见他就笑,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半晌,迟焰低声问他:“你很喜欢小孩?” “当然。”邵谊毫不犹豫地回答,“软软的,小小的,超好玩。” 迟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 邵谊摸不着头脑,突然想到,迟焰会不会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以后不会有小孩,所以心有不安?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后悔刚刚毫不遮掩流露出对小孩的喜欢,为了缓和气氛,他抓抓头发,故意大大咧咧地说:“其实也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好玩,要真的自己养一个,不被吵死就被累死。” 迟焰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说话,但看得出来神色略有缓和。 邵谊见状轻松了不少,赶忙把话题岔过去了。 看来以后,小孩子的话题最好别提。或者以后找个机会告诉他,两个人过就挺好,有没有孩子真的无所谓。 不过这种话……当面认真说还真是不好意思,以后,以后再说吧…… 一边和迟焰扯些有的没的,邵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三代单传,一个儿子,母亲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状况。 肯定是要出柜的。不跟家里说,没办法和迟焰长久地过下去。可没有母亲能突然接受自己的孩子突然喜欢上同性,她会有怎样的反应,邵谊不敢想象。 邵谊感到自己的语调逐渐有些低落,忙努力掩饰着,和迟焰继续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飞机很快就到达N市,在邵谊的坚持之下,两人还是暂时回自己住的地方了。同居的事情肯定要解决,但这会儿缺少一个有效的方案,邵谊向迟焰提出不忙的时候就随便去谁家里的临时办法。迟焰虽然明显很不愿意,但也没有强迫他,表示过几天自己会过来,于是两人就此分开。 休整了一下之后邵谊第二天就去上了班。 同事们见他回来,都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来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小七,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没流泪。 邵谊挺感动,虽然遭受了高层的打压,但同事们都是很担心他的,让他觉得留在这里还是有意义的。 师太一脸讪讪的表情,分派了任务给他,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没说什么接过来就做。 一切都过去了。他想。 迟焰就没有他那么轻松,花光年假的代价就是回去之后要没日没夜地把积累下来的工作处理完,忙得一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上头的领导还怨声不断,说他不该在工作如此繁重的时候还请那么久的假。 他什么都没说,照单全收,然后满心疲倦地彻夜加班。 等到处理完全部事情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两天没和邵谊联系了。 幸好邵谊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已经对两人的感情有了十足的信心,不再想七想八的。迟焰和他约好晚上过去,看了看接下来还不算太紧张的工作安排,他决定在邵谊那边住几天,早上坐地铁上班。 这么想着,他回家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看了看擦黑的天色,想着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好做晚饭吃。当然是邵谊做。 想着想着,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地的。他皱着眉头接起来,就听到那头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是迟总编吗?李书记想跟你见个面。” 片刻之后迟焰反应过来,被他抛在脑后很久的李志耀,现在来找他算账了。 李志耀和他约在一家茶馆的包间。果然是两袖清风的艰苦形象,茶馆的档次算不上高,最低消费也才人均五十。可敢在这样一个地方找迟焰“见面”,也足以证明这间茶馆和他关系匪浅。 采石场的事情之后,李志耀收敛许多,低调不已,近半年没有再靠近敏感事件,甚至没有找三川都市报的麻烦,在宋兆言和迟焰都以为他彻底老实下来等退休的时候,他给迟焰打了电话,要和他“见个面”。 偏偏是宋兆言和他岳父决裂,退出传媒业,离开N市的时候。 当初曝光他的是迟焰,宋兆言背后的人是他岳父,现在宋兆言已经鞭长莫及,宋老爷子和宋兆言的岳父也没理由罩着迟焰,而李志耀已经完全巩固了和省委的关系,虽然退休了捞不到什么,但此刻抽出手来料理之前和他结过仇的人,已经是绰绰有余。比如,曾经让他差点跌倒的迟焰。 迟焰给邵谊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等自己吃饭,便如期赴约。 对于李志耀会对自己采取行动这件事,迟焰早有心理准备,他坐上总编了的位置,如果一直这么做下去,赶上甚至超过宋兆言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如果他转而从政,也并非不容易。李志耀当然不可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就开拓势力。 迟焰差不多可以猜到李志耀接下来想要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因此推门进入包厢直至坐下和李志耀打招呼的时候,都相当地坦然。 李志耀还是人前那副样子,衣服都是半新的,但很洁净,仪容称得上端庄。衬衫的纽扣系到第二颗,花白的短发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出一种严谨和小心的态度,正如他的性格一般。 他对迟焰当初所做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此刻脸上还挂着亲和的笑容,甚至眉毛都不挑一下,可见城府深厚。 他微笑着示意让迟焰坐下。 包厢里没有其他人,秘书和司机都在楼下等着。两人客套地寒暄了一阵,李志耀对迟焰盛赞了一番之后,捻着茶杯,轻笑着说道:“迟总编年少有为,如今眼前一派广阔天地,不知道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迟焰沉吟了一阵,回答:“当总编要学的东西太多,目前的工作我还不能完全胜任,还在努力适应。近段时间最重要的,就是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李志耀眼中就有了几分赞许的神色:“果然是宋总培养出的接班人,好气度,好心态。” “书记谬赞。”这种客套话让迟焰心生厌烦,他微微一颔首,问道:“不知书记此次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李志耀见他直接,也不再绕弯子,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一向和传媒行业接触很少,但对迟总编之前一手做大的社会版非常赞赏。现下的报上,难得看到见解如此深厚犀利的时评。很期待以后能多和迟总编交流,深入地分析一下局势和社会问题,多多讨教,顺便,也可以向迟总编提供一些素材。” 果然不出迟焰所料,李志耀想收买自己为他所用。迟焰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一沉。 宋兆言在位的时候,虽然他和父亲、岳父在政治上处于一个派系,但他却从不利用报道进行派系斗争。无论是新闻还是时评,都不偏袒任何一方,只为针砭时弊而做,迟焰跟着他累积了一些人脉,也继承了他的作风,那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让新闻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李志耀的话,明显是想让三川都市报成为自己麾下的言论武器。之前采石场的事情,让他深刻意识到三川都市报的社会影响力,时下宋兆言离任,迟焰羽翼未丰,正是需要靠山巩固自己势力的时候,如果能够为他所用,退休之前,说不定能助他再升一级,亦或是扳倒几个宿敌,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且,迟焰的背景不如宋兆言深厚,想要继续往上爬,没人袒护的他迟早要接触一些上峰的人。他能不计前嫌主动邀请,也算是迟焰天大的福气了。 李志耀说完之后,两人便沉默不语。迟焰的大脑飞速转动,试图寻找最和平有效的解决方法。而李志耀,在等他点头。 良久,迟焰沉声说:“李书记有心赐教,小辈自然高兴。” 闻言李志耀脸上便是一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得意微笑,他甚至亲自动手帮迟焰斟了一盏茶。 迟焰接过茶,却没有喝,他礼貌却冷淡地说道:“抱歉李书记,我还有点事,不能待到太晚,就先走一步了。” 李志耀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拿出潇洒大度的风范来,挥手让迟焰走了。 初夏的晚风吹在脸上万分舒爽,迟焰从茶馆出来之后,在风里缓慢地走着,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 离能打的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他要把思绪好好整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墨黑的天色。十点了,邵谊还在家等他。 呵,从肖恩演唱会撞上到现在,他和邵谊相识,已经整整一年了。 第五十一章:蓄意 邵谊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温暖的床上。 他记得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窝着边看电视边等迟焰,一觉醒来就天亮了,估计是迟焰回来之后,把他弄到床上去睡的。 手自然而然地伸到旁边,可摸了个空,抬头一看,迟焰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床头扣衬衣的扣子,听见他掀开被子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问:“还早呢,不多睡会儿?” “不了,跟你一块儿出去吃早饭吧。”邵谊揉了揉眼睛往浴室走。 听他这么说,迟焰没有回答,只继续手上的动作,把外套穿好。 等邵谊心急火燎地洗漱完毕,迟焰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旁边的报纸翻着,摆明是在等他。 他止不住开心地弯起嘴角,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卧室,穿好衣服和鞋子,跑到客厅门口把门打开,爽朗地招呼了一声:“走啦,帅哥!” 早餐自然是王记腰花粉。清早的小区门口人声鼎沸,天刚刚亮透,透着一股浓郁而又自然的俗世气息。邵谊和迟焰端了纸碗等了半天才找到位置坐下,老板娘见迟焰来吃,笑得嘴都合不拢,两人在老板娘殷切的视线里扒拉着碗里的东西,浑身不自在。 汤有些烫,邵谊鼻尖上渗出了细细的汗,迟焰拿筷子的手就顿住了,盯着那晶莹的汗,看了半天。 他不管吃什么都是那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邵谊早就习惯了,他伸出筷子敲敲迟焰的碗,皱着眉头,假装严肃地说:“快点吃完去上班赚钱!” 迟焰闻言把筷子伸进碗里搅了搅,若有所思地问他:“如果我有一天不做现在的工作了,你怎么想?” 他记得邵谊不止一次表现出对他的敬仰和崇拜,那家伙有限的表扬词汇储备都用在了他的工作上,以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邵谊就曾经很认真地说过,我觉得你特别牛逼,碉堡了。 因为他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因为他做着邵谊认为很厉害的工作。 在两人的关系里,迟焰一直是比较强大的那一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强大,邵谊应该也不会注意到他,那么后来的事情,可能都不会发生了。他不敢肯定邵谊对他的感情有多少仰视的成分。 邵谊闻言停下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问这个?”见迟焰面色凝重,他顿悟,一定是最近工作不太顺利,难免有些奇怪的想法,便笑着宽慰道:“哎,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啦,别紧张了,变形金刚还有能量缺失的时候呢!” 变形金刚是什么?迟焰黑线,这家伙,在这种时候搞笑…… 罢了。先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匆匆吃完剩下的几口腰花粉,拿纸巾擦了擦嘴,邵谊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往车站走去。 天气真好,好得让人觉得上班这种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邵谊走着走着就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啊……再过几天,就能骑自行车上班了。” 他转过头问迟焰:“你会骑自行车吗?” ……我看上去很像不会骑自行车的样子吗?迟焰沉着脸点点头。 邵谊兴奋地竖起食指:“那你也弄一辆,我们一起,看谁先到办公室!” 迟焰想揍他。邵谊住的地方离菠萝周刊只有两站路,离三川报业却有接近二十站,作弊也太明显了吧! 转过头看到那张嘻嘻哈哈的脸,迟焰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想办法逗自己开心,让自己放松呢。 虽然有点蠢……但不得不说,挺有效的。 他心中一暖,脸上的表情便放松很多。旁边的邵谊见他不再皱眉, 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有了邵谊的无厘头安慰,迟焰再踏入办公室的时候,就不再觉得压抑了。他想了想,还是给宋兆言打了个电话,把昨天晚上和李志耀见面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看来宋兆言也预料到李志耀的做法,肯定了迟焰灵活的回应之后,他在电话那头沉思了一会儿,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他还有一年多就退休了……难道还想再有什么作为?”迟焰有些不解地问。 “他肯定没什么作为,但据说他儿子最近活动有些频繁。”宋兆言说。 这么一说,迟焰就明白了。这是要争取时间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呢。他沉吟片刻,问道:“省委那边对他儿子什么态度?” “不好说。”宋兆言叹了口气,“我现在不在那个圈子里,就算有消息也没办法那么确切。老头子……现在估计也没法指望,”他苦笑一声,“不过我走之前跟周、叶两家打过招呼,他现在是动不了你的。你最近也多和他们走动一下。” “嗯,谢谢宋总。”迟焰道谢,心中却有着其他的想法。 他并不害怕李志耀动他。在李志耀找他见面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可一想到今后要卷入勾心斗角的生活,每天穷尽脑力只为权势而向上爬,就有种本能的抵触感。 “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去保护别人。” 宋兆言这句话,最近一直在他心中盘旋。 才过了短短一两个月,迟焰就感受到了李志耀的心急。离退休的时间还有一年多,对他来说已经所剩不多,所以要抓紧机会,把迟焰“培养”起来。 基本上是隔几天一个电话,闲聊之中透露出各种讯息,都是关于他政敌的不利消息。迟焰耐心听着并记下来,但事后还是会严格按照报社的审稿标准选择是否跟这些线索。李志耀说的很多都是带着私怨的废话,几次下来,都没有能作为报道的内容。 倒是李志耀自己,因为心情迫切,加之对迟焰放松警惕,露出了不少马脚。 迟焰不动声色地一一找人进行了调查。 这时候,许久不见的张鹏却主动找了过来。他在某个周一的深夜把迟焰约了出来,告诉了他一些关于李志耀和他儿子的事情。 迟焰那几天住在邵谊家里,没有带车,倒是张鹏开了车出来,两人就坐在张鹏的车里低声说话。 “没有人跟吧?” “没,书记现在心思都在他儿子身上,对我们倒放松警惕了。”张鹏说,“最近书记有些急了,居然不巧让我听到了……” 张鹏低声讲述着自己所看到和听到的事,越往后听,迟焰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为了让儿子给儿子铺平晋升的道路,李志耀频繁地跟省委的人接触,甚至替上面的人办了些风险很大的事,匆忙之间没有安全地善后,竟然让张鹏找到了凭证。 张鹏把那份装着重要文件的U盘递给迟焰的时候,迟焰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早就听闻李志耀和省委的人有接触,但他没有想到,一贯谨慎小心的李志耀如此沉不住气,拿着那个小小的U盘,他思考了很久。 虽然之前他也从各种渠道获取线报做新闻,但都旨在为了民生,去打击那些畸形的社会现象,这些都不带政治倾向,而且对幕后的人,都只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U盘里面的东西,加上之前他搜集的证据,足以把李志耀彻底搞垮。 他不想这么做。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回头。 他没有开车,于是张鹏准备送他回邵谊那个小区,他想了想,让张鹏把自己带到了沿江南路,然后再找个的士回家。张鹏和邵谊住得太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车缓缓开入市区的时候,迟焰正准备下车,突然前方一阵刺眼的强光,一辆破旧的卡车迎面冲过来,直直向着张鹏的车开过来。 迟焰猛地一个激灵,转头去看旁边的张鹏,张鹏被强光刺激得不由自主伸出坐手挡在眼前,右手打着方向盘往一边避去,他是有经验的老司机,让到马路一侧,留出了足够的位置,却没想到卡车丝毫没有躲开的迹象,而是一个劲往他们的方向压迫过来。 张鹏慌了,方向盘又往右边打了几分,想彻底避开那辆卡车,没想到慌乱之下打过头,车又没来得及减速,躲闪之下,车身重重地撞上了路边的水泥桩。 巨大的爆裂声伴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迟焰渐渐回过神来,感到额头上一阵剧痛,有液体沿着他的脸淌下来,大概是血。 借着微弱的夜色,他看到张鹏趴在方向盘上,头上被血糊了厚厚一层,已经人事不省。 强忍着疼痛,他伸手推了推张鹏,没有任何反应。 他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张鹏死了? 转头去看,那辆肇事的卡车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来不及去探讨什么阴谋论了,他忍着剧痛打开副驾的车门,从外面绕到驾驶舱旁边,用力把门打开,把张鹏拖了出来。 “张叔……张叔……” 他拍着张鹏的脸,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张鹏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耳边突然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很小,但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化油器漏了! 过不了多久,这辆车就会爆炸! 迟焰心下一乱,忍着剧痛把张鹏的身体架在身上,艰难地往前跑去。失去了意识的张鹏身体沉重不已,迟焰自己也受了伤,根本走不快,踉踉跄跄几步下来,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跑出一百多米远的时候,车在他们身后发出巨大的声音,背对着那个方向,都能看到那一片血红的光,在地上的投影。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迟焰下意识地抱着张鹏卧倒在地上,随后,便失去了直觉。 第五十二章:反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医院洁白的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下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还能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伸手一摸,已经绑上了一层纱布。 门被人推开,迟焰抬头,看到了紧皱眉头的宋兆言。 “宋总,你怎么来了……”他艰难地想支起身,宋兆言连忙上前几步按住他:“别动,躺下好好休息。我昨天带石头回来看他爷爷,晚上听说你出事了,就连忙赶过来。” 迟焰猛地想起和自己一起的张鹏,急切地问道:“张鹏怎么样了?”他昏迷之前张鹏已经不省人事,一定非常危险。 宋兆言凝声说:“已经抢救过来了。正在重症监护室。” 闻言迟焰的身体才渐渐放松。张鹏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把张鹏从车上拖下来的那一刻,是他近三十年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前一秒还在温和笑着和他说话的中年人,转瞬之间就变得毫无反应,生命脆弱得就像一张纸,随时有可能被命运撕碎。 见他眉心紧锁,宋兆言宽慰道:“他身体底子不错,意志也很坚强,应该能很快恢复。” 迟焰轻轻点点头:“他住院的费用我来出。” 这个男人,真是太不幸了。几年前女儿遭遇不测,全家人几乎崩溃,好不容易被时间缓和下来,再熬个几年就能退休在家颐养天年,谁知道在这时候又出了车祸呢? 想到车祸,迟焰脑海中突然闪过那辆破旧的卡车……一定是蓄意的!难道李志耀发现了他和张鹏的关系? 他紧紧攥起拳头,把那辆奇怪的卡车当时的状况向宋兆言描述了一遍,问道:“报警了吗?调查结果如何?” 迟焰和自己的线人一起出了车祸总不会是巧合,宋兆言早就猜到这事情有蹊跷,听完迟焰的话,脸色便阴沉下来,摇摇头:“张鹏的车爆炸了,那一带没有设监控,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可能只能当交通事故处理。” 交通事故……那张鹏的伤谁来负责?迟焰的拳头重重砸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迟焰想起张鹏之前给自己的那个U盘,摸了摸,还在口袋里。他拿出那个U盘,递给宋兆言,然后把张鹏之前告诉自己的事情,以及之前调查出来的一些线索,都简略地讲了一遍。 宋兆言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他接过U盘,沉声说道:“如果这些都得到了证实,李志耀这次绝对完蛋。周、叶两家现在都在等他的把柄,伺机出手,这一下,他是逃无可逃了。” 想到这次的车祸,迟焰低声问:“他现在已经知道我和张鹏的关系,会不会在想办法应对?” “只要出手快点,他们不会有时间的。”宋兆言回答。 “我有点不明白,既然他们是想置我和张鹏于死地,为什么撞车之后,没人来确定我们是否活着,还需不需要再补一刀呢?” “你们运气不错,当时车撞了之后,江对岸有巡逻车注意到,就往出事的方向打了讯号灯,估计卡车上的人看到了,怕留下蛛丝马迹,就先逃逸了。不过那地方离大桥太远,还没等巡逻车过江赶过去,你们的车就爆炸了,他们就帮你们报了警,直接送到了医院。” 迟焰点点头,沉默了。 “邵谊呢?”至此,他才开口问起一直记挂的人,既然宋兆言知道,邵谊肯定也知道了,这会儿肯定在担心。那家伙还不一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他守了你半天,什么都没吃,我刚把他换出去,白凡带他吃饭去了。马上就回来。”宋兆言低声说。 “嗯。” 迟焰刚刚说了很多话,也听了很多消息,这会儿正在慢慢消化。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默厚重。 宋兆言像是知道迟焰在想什么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人生的主旋律就是无奈,忍忍就过去了,希望在后面。” 迟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轻轻摇了摇头:“入行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没什么可怕的。现在也是一样,初心不会改。但是如果今天跟我在一起的是邵谊……”他顿了顿,喉咙因为干涩,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办法想象,若是我继续走下去,邵谊有一天会不会因为我遇到危险。” 张鹏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不堪的脸,在脑海中不自觉替换成邵谊的,他不禁一阵战栗,心紧紧地揪起来。 “所以你要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他。”宋兆言沉声说。 “我记得这句话,宋总。”迟焰对上宋兆言鹰隼一般的目光,“可是最近我一直在想,提心吊胆去拼去争,不如从来不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宋兆言沉默了,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再没见过比你更有资质,更适合走这条路的人。你再好好想想。” 迟焰没有回答。 回想起宋兆言对他的信任与栽培,迟焰默然。此时此刻,他只有一句抱歉可以回答。 此时门再次被推开了,一脸担忧邵谊出现在门口,见迟焰已经苏醒了,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忙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宋兆言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白凡正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便悄悄掩上门,问:“事情问清楚了吗?” “嗯。”宋兆言点点头,“我找几个人过来看着,明天,得去叶家一趟。” 他攥紧了手中的U盘。这是张鹏几乎用掉性命换来的东西,应该发挥起作用了。 白凡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我在这儿陪陪那熊孩子。” 迟焰看着邵谊那张又想哭又想笑的脸,不禁情绪变好了许多。他反手握住邵谊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挲着。 两人就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邵谊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你没有残废,没有失忆,也没有穿越。” 迟焰差点摔下床。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邵谊摸了摸迟焰的包裹着纱布的头,问:“哥们儿,会留疤吗?会毁容吗?” “留疤了,毁容了,又如何?”迟焰反问道。 邵谊有些遗憾地耸耸肩:“那我就只好抛弃你了。” “……”迟焰无语。 “我喜欢帅哥。”邵谊补充道。 “……” “所以最好不要留疤。给我努力长好。”邵谊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焰彻底无语了。这是他能够控制的吗?他不说话了,只盯着邵谊看。 那双总是亮闪闪的,总是饱含无限精力的眼睛,此刻,透着深深的憔悴和担忧。他瞬间明白了那些不着调的话是为了抚慰他,让他安心养伤,分散疼痛。 真傻。他想。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声说:“邵谊,我不会有事的。” 邵谊猛然站起来背过身去四处找杯子:“水呢?水在哪儿,我给你弄点水喝……” 手却紧紧地被迟焰抓住,无法逃脱。 迟焰饶有兴味地看他在那里扭了半天,终于大发慈悲的松开手指,邵谊得了自由,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病房。 白凡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罐咖啡,邵谊估计要一直陪着迟焰,肯定是不会睡了,就勉为其难纡尊降贵和这小子一起好了。 走回病房的时候,他惊讶地看到一个窝成一团的东西缩在门口,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仔细辨认了半天,他才敢出声轻问了一句:“邵谊?” 那东西听到声音,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 白凡大惊,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忙上前把邵谊扶起来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邵谊半天不说话,白凡知道,这是心疼他男人了。 不禁心里有点想笑。 迟焰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男人的身体,承受这样一次伤痛其实也没什么,何至于到哭的地步,再说邵谊这个没心没肺的,向来适应能力强心理素质高,在他手下那么多年都没哭过,这会儿倒眼睛都肿了。 算了算了,安抚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拍着邵谊的背,说道:“他不会有事的,只是皮外伤,没有震荡,最多一个礼拜就能出院。” 邵谊缓缓摇了摇头,重重吸了一下鼻涕。白凡闻声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掏出一包纸巾:“快擦擦。脏死了。” 邵谊接过纸巾一通乱抹,总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转过头去看白凡,声音嘶哑还带着哭腔:“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脆弱的样子,接受不了。” 苍白的脸色,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脸上一些清晰可见的擦伤,还有眼底深深的阴影,虚弱又疲惫,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让他揪心。 白凡笑了:“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变形金刚还有弱点呢,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时时刻刻都保持最强悍状态。”宋兆言做饭也会偶尔切到手,你家那个想开无敌还早了点。 邵谊的声音终于平缓下来,低声说:“他以前一直是大魔王来着……什么都厉害到不行。” “如果他不再是大魔王了,你还会不会爱他?”白凡突然问。如果只是因为仰慕对方的强大才产生感情,那这两个小子之间,可能有些不对劲。 邵谊几乎没有思考就马上点了头,重重的三下:“肯定会。我又不是因为他厉害才跟他在一起。” “那不就行了。”白凡释然,“不管他是否厉害,那都是他,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他揉了揉邵谊的头顶,“其实啊,还是因为你担心他。没关系的,相信我,嗯?” 邵谊点点头。猛然想起还没有给迟焰水喝,迅速从凳子上跳起来去找水了。 白凡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声叹息。 年轻真好啊。 喝过水之后,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之后,迟焰就睡下了。邵谊在他旁边守到天亮,白凡都撑不住了,想来邵谊也困乏至极,宋兆言过来接他的时候,只得强行把邵谊带走。 经过ICU病房的时候,邵谊的脚步停滞了。 他犹豫着问白凡和宋兆言:“我能进去看看那个大叔吗?” 宋兆言有些疑惑。 “他和迟焰一起受了伤,而且还伤得那么重……我想去看看他。”邵谊小声解释。 宋兆言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现在张鹏还在昏迷中,他们只能隔着ICU厚厚的玻璃往里面看。 张鹏紧闭着眼睛,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病房内外都安静极了,只听得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张鹏的妻子和女儿在ICU外面的凳子上坐着,相互依偎,紧紧掩着口鼻,不让啜泣声泄露出来。 邵谊咬紧了嘴唇。 白凡见他状态不对,连忙拉过他:“别打扰张太太……” 这时,张鹏的妻子,一个柔弱主妇,突然扑过来抓住了邵谊的手臂,泣不成声地问:“老张晚上从来都不会出去那么晚,昨天怎么会跟你的朋友去郊外,还出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回答他。 宋兆言见状,轻轻把张鹏妻子拉开,低声说:“现在还在调查,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会让老张白白受伤。” 张鹏的妻子捂住嘴,抽泣着点了点头。她满脸泪痕的女儿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怯生生地对宋兆言说了声谢谢,便把母亲扶到了一边坐下。 邵谊看着相拥而泣的两母女,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难受。 第五十三章:养我 “卡车司机抓到了。” 迟焰拿着苹果的手顿了顿。住院不过三四天,就传出来司机被抓住的消息,看来宋兆言背地里用了不少手段。 “怎么说。”他低声问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宋兆言。 “没松口,说是自己开车不小心,出事后怕坐牢就跑了。这会儿还在审呢。”宋兆言转身看他,“真没想到李志耀办事这么不利索,买凶都不帮人安排后路。估计再过一阵子就招了吧。” 迟焰垂下眼睛:“这不太像是李志耀的手笔。他没这么粗心轻易露出马脚。” 宋兆言沉默表示赞同,良久,问道:“那件事……你考虑好了?” 迟焰抬眼看他,轻轻点了点头:“抱歉,要辜负宋总的期望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其实后来我反省过,把那个摊子丢给你,自己跑了,有些不负责任。”宋兆言的语气里不无反馈和遗憾,“你有权利选择你认为好的生活方式。只是,这么多年的辛劳和攒下的经验就白费了。” “那些都不重要。有选择就要有取舍。我有更珍视的东西。”迟焰说,“再说,宋总不也为白主编放弃了很多么。” 宋兆言惋惜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迟焰让邵谊把电脑带到病房来,邵谊上班的时候,他就想办法抓紧整理之前调查出来的李志耀的漏洞,发给宋兆言。加上张鹏那里拿到的东西,联合周、叶两家,把李志耀父子逼到了绝境。 卡车司机果然没有几天就招供了。主使的人不是李志耀,是他儿子。是他儿子发现了张鹏的异常,找人跟踪灭口,事情却做得不利索。 这对李家父子来说是致命的一击。贪污、行贿加上买凶杀人这一条重罪,李志耀身份又特殊,引起了高度重视。省委方面的人为求自保,把李志耀当做挡箭牌,什么都往他身上推,很快,案件就开庭审理,宣判,父子两人都判了十年以上的有期。 迟焰出院之后直接回了自己家去住,那点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年轻力壮,恢复得又很快,虽然邵谊有些不放心,想着两个人一起,他还能照顾一下,但迟焰坚持,他也不再勉强。 张鹏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虽然大伤元气需要静养,但好歹没有落下残疾,倒也不需要太担心。 盛夏的某一天下午,邵谊接到了迟焰的电话,让他下班之后去迟焰家里。 当时也没有想太多,下班之后就径直过去了。 等到了迟焰家,打开门,他却惊讶地发现,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客厅里。 东西不多。迟焰不太讲究穿着,也就只有一个旅行箱,两大箱杂物,以及电脑。 邵谊惊讶地张大嘴看迟焰:“你这是要逃难吗?又得罪什么人了?” 迟焰拍拍手从沙发上站起来,眯起眼睛看向邵谊:“我辞职了。从今天开始,去你那儿住。” 邵谊震惊了。 相对于即将正式开始的同居生活,他更惊讶的是,迟焰居然辞职了? “辞职?”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辞职?邵谊不解地看着迟焰,“这也太突然了吧。” 迟焰推了推眼镜,无所谓地说:“不想干,就辞了。” 说得轻松,工作交接就花了他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还要应付各种猜测和疑问,都累得不成人形了。好在已经结束,终于可以轻松地放下这个担子了。 邵谊还是不解,刚想问,就被迟焰紧紧抱在了怀里。 整个人被熟悉的气息笼罩住,那一瞬间邵谊什么都不想问了。管他为什么辞职,这个男人是小爷我的! 于是伸出手,抱紧了迟焰的腰。 房间里没开空调,很热,两个人都出了汗,但都不愿意分开。 迟焰的下巴在邵谊肩窝里用力蹭了两下。有些撒娇的意味。他很少做这样的动作,让邵谊一时间有些惊讶。 可迟焰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他吃惊。 “我下岗了,你养我吧。” 神马?!我养你?邵谊猛然瞪大了眼睛,迟焰一直是被依靠的角色,这会儿突然示弱,一时间他感觉到心变得好软。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用力点点头,说:“好啊。” 迟焰没有说话,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两人的汗融合在一起,彼此更贴近。 良久,邵谊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你这算是卖身给我吗?” 然后,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一僵,过了一会儿,听到迟焰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马上觉得自己碉堡了!那个除了唱歌以外,什么都比他厉害一大截的男人,居然卖身给他?那以后岂不是什么要求都可以随便提?比如打拳的时候站着不动让他打,指导自己拍照的时候只能表扬不能批评什么的,还能让他打扫卫生洗碗擦地? 卧槽太带感了!想到这个,他全身的血液不禁沸腾起来。 “不过……”迟焰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要怎么用我,得我说了算。” 好吧!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了。 邵谊同学刚刚打起来的小算盘就这么吧唧一声摔到了地上。 交易达成,邵谊就帮迟焰把东西搬到车上,拉去自己家。东西实在是没有多少,邵谊的衣服本就不多,迟焰的挂进衣柜里也才刚刚放满而已。倒是原本有些空荡荡的卧室因为多了一个人变满了许多。 迟焰带过来的书只有几本计算机和编程的。邵谊不禁好奇地问:“你之前的那些书呢?什么社会学,传播学之类的。”那么多,满满一大柜子呢。 “捐给一个大学图书馆了。”迟焰推了推眼镜,把不多的几本书放到邵谊的书架上,“反正以后也用不到。” 邵谊收拾东西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缓缓问了一句:“你不打算继续做媒体了吗?” “嗯。”迟焰轻轻点点头,“很累,所以想换个生活方式。” 他看得出来邵谊眼中不无失望,嘴角微微一弯,也并不解释什么,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继续收拾起来。 他知道邵谊把他视为背负自己理想,实现自己心愿的存在。因为见识过媒体界的太多黑暗,所以期待有他这样的人去改变现状,成为扭转规则的勇士。他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这个时候,说放弃就放弃了,邵谊的失望不难想象,包括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遗憾。 东西很快就收拾完毕,整个房子看起来有些满满当当的充实感。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两人的肚子都还饿着。于是邵谊提议出门去觅食。 除开其他一切让他疑惑或者遗憾的方面,为了庆祝同居,必须得吃一顿豪华的啊! “海鲜自助,你请!”邵谊冲迟焰呲了呲牙。 “好啊。”迟焰耸耸肩,“我请,你付钱——别忘了,现在是你养我。” 邵谊的下巴掉在了地上,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我请的话——“算了,小区门口川菜馆吧。” “喂——”迟焰的五官顿时扭曲在一起。又要吃小油菜下饭了! 幸好邵谊这次良心发现,给迟焰点了一份不辣的粉蒸排骨。小排档的空调开得不太足,两人在拥挤的小店里吃得热火朝天,邵谊一直怂恿迟焰尝试他点的超辣沸腾虾,被迟焰两个眼刀给削得缩了回去。 隔壁桌也坐着两个男的,明显也是一对情侣,身材高大的男人浓眉大眼,正在给对面的男孩子剔香辣蟹,一边剥一边还不时提醒两句:“哎,慢点儿吃……喝口水。”眼睛里满是宠溺。 那男孩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头发软软的,眉毛很黑,皮肤白,低着头能看到一排浓密的睫毛,这会儿正拿着筷子跟菜搏斗呢,一边辣得“嘶嘶”吸气一边埋头苦吃,根本管不上对面的人。 邵谊觉得这俩人挺有意思的,边吃边往那边看,看着看着,迟焰瞥过来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 看别人剥螃蟹看得那么带劲?这是在嫌弃我不够温柔体贴吗? “怎么,羡慕了?”待邵谊回过头扒饭的时候,迟焰沉了脸,一字一句问道。 “没没没。”邵谊连连摆手。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说真的他还真不习惯,只不过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和白凡宋兆言之外的同性情侣,觉得有些好奇。 见他否认,迟焰也就不再追究,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眼睛往邻桌看过去,瞄到那个清秀的男孩子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 邵谊不干了:“不让我看自己倒看得带劲了!揍你啊!” 嗯,当了“金主”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底气变足了呢! 迟焰没理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那男孩的脸,虽然嘴边一片红红的辣椒油,低着头只顾着吃,但只看眉眼他也能辨认出来,这是个熟人。 见他眼神没有挪开的意思,邵谊干脆伸出手,挡在他眼前挥来挥去。 迟焰拍掉那只捣乱的手,低声说道:“别闹,那是叶家的二公子。” 邵谊不认识什么叶家,不过听迟焰这语气不是看上人家小朋友的意思,总算解除了戒备状态。 旁边那桌一直吃到邵谊放筷子还没走,继续观摩下去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邵谊和迟焰便买单先走人。回到家洗完澡,又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同样的事情都做过很多遍了,但今天邵谊莫名地特别激动。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就要彻彻底底和迟焰一起生活,就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虚幻,简直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电视台播着吵吵嚷嚷的韩剧,两个人却都没看进去。 迟焰这会儿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邵谊,说:“你怎么没问我,为什么辞职?” 迟焰主动提辞职的事情,让邵谊觉得有些惊讶。他本来就很疑惑迟焰为什么辞职,但迟焰不是冲动的人,肯定有他的理由,于是就没有多问。 “我本来想问来着,不过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邵谊回答,“再说,你这会儿不是就要跟我说了嘛,用不着问。” 这也太敷衍了吧……迟焰黑线,冷静了一会儿,接着问:“我之前的工作,你怎么看的?” 邵谊猛地坐直了身体,开始唾沫横飞地大唱赞歌:“我觉得特别厉害!在乌烟瘴气的传媒界杀出一条血路,是爱与正义的化身,梦想的起源……” 迟焰扶额,他觉得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其实邵谊基本上已经知道迟焰要说什么了。只是不想把气氛弄得太煽情。这会儿见迟焰已经略有怒意了,连忙消停下来,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我真是这么想的。” 迟焰抬起眼睛看他。 “你刚说要辞职的时候,我有点儿失望。我见识过的所有的媒体,只有你那个,算得上是真正的新闻媒体。但是你却不干了。”邵谊认真地说。他轻轻朝迟焰的方向轻轻靠过去一点。 “那后来呢。”迟焰转过脸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后来我想了想。”呃,就是在被迟焰抱得浑身出汗的时候,“既然整个行业都已经处在这种不健全的状态里,凭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彻底扭转。”邵谊伸出胳膊搭在迟焰肩上,满不在乎地说,“你曾经的丰功伟业已经够让人敬佩了,所以啊,只要曾经努力去做过,就不用觉得遗憾。现在你都搬过来了,咱们俩就好好过日子,别管那么多了!” 听到这番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掏心掏肺的话,让迟焰眼中突然升腾起了无以名状的感情,他突然伸手把邵谊拉过来,按进怀里,轻声说了句“空调打太低了,有点冷。” 原来怀里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得多。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再多说了。 邵谊冷不防被人紧紧抱住,差点脱口而出“把温度调高一点就好了”,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嘿嘿笑了笑,泰然处之地把脑袋窝进迟焰怀里,轻轻蹭了蹭。 两人都穿着背心短裤,裸露在外的肌肤接触在一起,温度顿时升高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气氛,不发生点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于是邵谊闭着眼睛等扑倒。 果然没多久,骨节分明的漂亮右手就轻轻抚上了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尾椎那里顿时窜起一把火,邵谊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个……悠着点儿……啊!我明天还上班!” “别去了。” “……” 第五十四章:坦白 幸福而纵欲的日子,过着过着就有些不对劲。邵谊左思右想之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没有存款。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过得太潇洒快活,有点钱就拿去买摄影器材,银行卡上的数字从没超过四位数,从未觉得有压力,这会儿家里多了一个人,顿时就有点吃不消。 既然是包养,那在管住管睡的同时还得管吃管喝。自己的男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邵谊顿觉责任重大。 他知道为了安置张鹏一家,支付张鹏手术的费用已经花掉了很大一笔钱,迟焰连车都没有再开,直接放到了唐雨家的仓库,应该是连油费都付不起了。所以邵谊不想给迟焰太大的压力,一直也没提让他重新找工作的事情,他起床的时候迟焰陪他一起去门口吃腰花粉,,回家的时候迟焰也在家。邵谊怕他失业后有心理负担,也没去问他白天在家都干了些啥。 不过让邵谊颇为开心的是,迟焰辞了职之后整个人闲散下来,身上那种严谨刻板的气质逐渐消失掉,逐渐有了些烟火气息。这个男人因为他而改变,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终于熬到月底发了奖金,邵谊整个人有点飞升的感觉,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几乎要喷薄而出。 攥着那一叠不很厚的钞票兴高采烈跑回家,一推门,却看到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几个丰盛的大菜,虽然一看就是酒楼出品——没错,垃圾桶里还躺着几个附近海鲜酒家的外卖袋子。 旁边摆着两罐啤酒,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有些疑惑,四处寻找迟焰,房间阳台找遍了,迟焰才从厨房里探出个头:“你找我?” 我擦,这位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邵谊满脸黑线地问:“买这一堆资本主义的菜作甚?今天什么日子?” 迟焰洗了手,把切好的西瓜端出来放桌子上,淡然地说:“前两天做了个程序,今天刚结的款,所以就吃点好的。”他指了指旁边一张银行卡,“喏,剩下的在那里,都给你保管。” “你什么时候做的程序……我都不知道……”邵谊不敢置信。 “你上班的时候。”迟焰稍稍解释完,示意邵谊坐下吃饭,“我太不会做饭,就吃点外面的吧。” 邵谊站着没动,心中涌现着奇异的感觉。这个男人说让他养,却还是努力想办法赚钱,说到底,他还是想让自己依靠啊。 不觉心中就暖暖的。 迟焰给他摆好碗筷,话语间依然平静冷淡,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快吃吧,菜要凉了。” 寂静微凉的初秋夜晚,两人躺在床上,手足相抵,不干什么便已觉满足。 “我找了个工作。下周一开始上班。”迟焰突然说,“在你们周刊附近的一个网络公司,做程序员。” “咦?”这是邵谊今天听到的第二个令他惊讶的消息,他想到迟焰肯定会再去找工作,却没料到就在自己公司附近,还是程序员——前后跨度有点大啊! 不过想一想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迟焰本科是学计算机的嘛。他把毛巾被往上拉了拉,有些好奇地问:“你本科是学计算机的,为什么研究生选了学新闻啊?” 迟焰把手臂垫在脑后,转过头看他:“我说了你肯定不会信的。” “为什么不信。你说我就信啊!”邵谊撇撇嘴。 “……”迟焰轻叹一口气,“报名的时候填错了。” “喂!这也太不科学了吧!”邵谊不可置信地猛然坐起来,“报名的时候填错了居然还能考上,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还没有厉害到开考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地步。”迟焰淡然说,“考试之前两个月就发现了。” “那也很神奇好吗!两个月复习就能考上另外一个专业!”邵谊不满地抗议,“我当时也想考S大新闻系研究生,复习了半年多都没考上呢!” 说完马上后悔——脑子抽了又自爆其短! 果然一转头,就看到迟焰嘴角漾起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谢特!又被鄙视了啊。 他愤愤不平地躺下,嗫嚅道:“还以为你当时心存志向,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呢。” “想太多。”迟焰伸手揽住他,以示安慰。 两人就这么靠着躺了一会儿,邵谊突然问道:“那你之前是想读什么专业?” “法律,读完准备出国和父母一起生活的。”迟焰答。 这个跨度也不小吧!邵谊默默吐槽,顿时觉得旁边这人太全能,简直像开了金手指一样,心中免不了一阵愤懑不平,同时不禁有些庆幸,这还是天定的缘分啊,如果不是填错,迟焰怎么可能归自己所有呢?这样成熟有担当,身强力壮(不对)的男人,去了国外肯定没自己份了。 咦,没出国先便宜的是肖恩吧。 这个许久没想起过的人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时候,不禁又微微地沮丧了一下。 不过,想到迟焰现在抱着的人是自己,和迟焰过日子的人也是自己,就不要想太多了。 这么想着,就闭上眼睛,往迟焰怀里拱了拱。 迟焰伸手搂紧了邵谊,觉得他越来越像一只大狗了,憨憨傻傻的。他当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路历程,以为这是一种新的表达喜欢的方式,不禁轻轻勾了勾嘴角。 就在邵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一直醒着的迟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你周六有工作吗?” 邵谊迷迷糊糊地回忆一下,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没,怎么了?” “我要去买辆单车,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吧。” “哎?”邵谊揉揉眼睛,“怎么突然要买单车?” “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骑车上班么?”迟焰亲了亲他的额头。 邵谊顿时猛然清醒过来,自己无意间说过的玩笑话,他居然还记得!找了跟自己很近的地方上班也是因为这个吧! 心中喷涌而出的感动快要把他淹没了,迟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夜色里犹如温暖的泉水,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种极度柔软的情绪里。 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迟焰把他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手臂搭在他腰上,轻声说:“快睡吧。” “嗯。” 邵谊在黑暗里点了点头。 拿起电话找出母亲号码的时候邵谊还是有一点点犹豫。虽然老妈一向开明大胆,但在跟男人谈恋爱过一辈子的事情上,他不是很有把握。 父亲早逝,老妈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老邵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就要这样绝了后,怎么想都觉得老妈会抓狂。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喜欢迟焰喜欢得要死,根本没法去想象陪自己度过一生的那个人不是迟焰。 迟早要说的,早说早超生吧。老妈要打要骂,也只能受着。 这么想着,手指一按,电话拨了出去。 他是中午午休的时候跑出来打的电话,老妈这会儿估计刚刚吃完午饭,正站在电视机前一边看《今日说法》一边扭动腰肢做消失运动。果然接起电话的时候气息不稳有点儿带喘。 “儿子啊!吃饭了吗?” 这声若洪钟,开朗异常的声音邵谊熟悉得不行,但此刻刚想起来,邵谊心里却一惊,忙回答说:“吃了吃了。妈您最近身体还好吧。天气冷了呢。” 邵谊对老妈一向是体贴有加,邵妈又爽朗一笑:“还行,最近腰又瘦了半寸。” 听老妈这么说邵谊就乐了:“那就要恭喜王女士减肥成功了!” “哎,最近跳的那个什么操,挺有用的。”邵妈颇为得意地回答,“你呢,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最近活儿不多,挺轻松的。”邵谊忙说。 “那挺好的。”邵妈表示满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你能给我弄到费X清的签名CD,还有林X杰的海报吗?” 这两个艺术家的风格流派差太远了好吗!邵谊一脸黑线,自己老妈的品味真是参不透啊参不透,他回忆了一下编辑部的库存,估计问题不大,便答道:“能,我弄到了给你寄过去。” “哎呦,真好。”邵妈满意了。 问候的话说完了,就要进入正题了,邵谊的嗓子紧了紧,轻声说道:“妈,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邵妈那儿估计还扭着呢,回答得很有韵律:“啥~事儿~啊~” 邵谊一咬牙,说:“我……我谈恋爱了。” “哎呀!”邵妈顿时激动起来,“好事儿啊儿子!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姑娘吗,问我穿什么去约会好的那个?” “不是……”邵谊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另外一个人。” “哦……这样啊,不过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找的对象一定是个好姑娘!”邵妈的语气开心极了,像恨不得马上来N市检阅她的未来儿媳。 可这欢快的语调让邵谊更加不安了。拿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借着微弱的勇气,低声说:“妈,那个人……不是姑娘。” 邵妈那儿愣了愣,惊讶地问道:“啊?不是姑娘?” 邵谊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嗯,是男的……”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回音。 邵谊握着手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混合了担忧,害怕,紧张,难受极了。 半晌,邵妈才带了点哭腔,有些激动地开了口:“儿子,你不是跟妈开玩笑吧?” 邵谊一听老妈哭了,眼睛一酸,不由得有些哽咽:“不是,妈,我们好了都大半年了,他人特别好,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啊!”邵妈大声吼道,“那是同性恋!” “是,妈,我是同性恋……”邵谊的眼泪落了下来,“您骂我吧,但您别让我跟他分开,求您了……” 邵妈已经泣不成声了,只不断地重复道:“你怎么能喜欢男人……你怎么能喜欢男人……” 母子俩在电话两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哭成了泪人。 邵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母亲无奈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母亲最后挂电话时说的那句“你再好好想想,妈不逼你”,击溃了他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勇气壁垒。 他最终还是让母亲伤心了。但那个人,和自己的母亲同样重要,他不想失去。 再找个机会好好和母亲谈谈吧……或者下个月抽时间回一趟家。 时间也许有用,慢慢来,母亲会接受的…… 靠在墙上休息了很久,直到手机的记事历响起来,提醒他下午还有任务,他才揉了揉因为流泪而有些酸胀的眼眶,回办公室拿了包,赶去采访。 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痛苦,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 迟焰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帮他开门的一刹那,他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要和这个人分开。 第五十五章:沉重 “我喊一二三,开始。” 邵谊意气风发地骑在单车上,紧紧握着车把,单脚点地,侧脸去看旁边的迟焰。 迟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从这里到上班的地方骑车只要十几分钟,一个马拉松加拳击的手下败将要是能骑得比他快才是见鬼了。 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下这辆老式单车,踏板上生了锈,油漆的颜色也看不太分明,按了一下车铃——不响。用此等武器去和邵谊骑的那辆新车拼,难保不会落下风。 说来真是头疼,那辆崭新的单车,他就是在买的时候试骑了二十米不到,邵谊的眼睛就粘在车上面挪不开,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新车就到了邵谊手里。 “一!”邵谊高声大喊,“二!” 迟焰忙准备好姿势准备出发,却没料到那个“三”还没出口,邵谊就屁股一撅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喂!”这是明目张胆地作弊啊! 迟焰连忙追了上去。 秋高气爽,路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风迎面吹来。前面是不多的行人车辆,以及邵谊狠命踩车的背影,迟焰觉得惬意又舒服。 他故意放慢了骑车的速度,和邵谊保持着一段距离,果然前面那家伙骑了一段之后发现迟焰没有赶过来,便有些奇怪地在路边停下来转头去看。 迟焰加紧脚步狠踩了几下,在邵谊旁边停下,接受他挑衅的目光。 “哼哼,年纪大了,果然不行了吧?”邵谊得意洋洋地伸手拍了拍迟焰的肩膀,“节哀啊大叔。” 迟焰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一发力,瞬间骑出了百余米远。 身后响起了邵谊气急败坏地吼声:“喂!你作弊!混蛋!” 脚下仍然加紧着动作,嘴角却轻轻一弯。 作弊什么的,一人一次,很公平。 上班时的迟焰满脸无奈出没于各种片场发布会,下班后的邵谊拎着个塑料袋,灵活地在菜场穿来穿去。 虽然程序员的工资和之前做总编比起来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但迟焰会不时从外面接一些单子回家做,收入还是比邵谊高出了不少。邵谊在感叹自家男人有本事会赚钱之余,又很沮丧当年包养他的心愿落空。 不仅如此,自从他拿着迟焰的工资卡企图去数码市场刷一个最新的摄影镜头,被迟焰发现未果之后,就被剥夺了经济大权。被强制要求上缴所有收入,每周零花钱定额之后,还被分派了做饭的任务。 迟焰上班之后没多久,领导就派了些新的工作给他做,时不时要值夜班,所以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每天要经过烟熏火燎一番洗礼的小娱记表示这样的生活虽然很苦逼,但还挺有乐趣的,比如偶尔做一回超辣的酸辣土豆丝看某个人吃瘪。 小区旁边有个特大的批发菜场,品种丰富新鲜实惠,周围好多小区的人都来这边买菜。 五点多的菜场人还是挺多的,大都是下班了准备回家做饭的小白领,还有些趁下午便宜为第二天屯菜的大叔大妈。邵谊挤到一处菜摊前,开始认真地挑选蔬菜。 旁边就是海鲜摊位,几个主妇模样的中年女人挤在那里挑选螃蟹。秋季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大闸蟹新鲜肥美,迟焰和邵谊都喜欢。但前天他们已经痛吃过一顿了,这会儿肠胃已经产生防御力了,于是邵谊没被那些在地上欢快爬来爬去的所吸引,那几位主妇聊天的声音反而比螃蟹更惹人注意。 “哎,我老公的奖金太少了,给女儿买个新的琴就什么都不剩了。”一位翘起兰花指的主妇戳戳大闸蟹,无奈地说。 嗯?奖金?买琴?什么琴?口琴? 邵谊竖起耳朵,左手拿根胡萝卜,右手拿根黄瓜,一下一下掂着,思考晚上吃什么比较好。 旁边一位拿手拍了拍胸口,调笑说:“你家还能买个琴,我家可是刚够去一趟马尔代夫,再远就不行呢。” 马尔代夫……邵谊的左手抖了一下,胡萝卜掉到了地上。嗯,胡萝卜不太好,还是黄瓜吧,这一根蛮新鲜的。 几位太太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终于有了些要散的意思,一个明显没怎么说过话的女人轻轻说了句先走了,就提着挑好的螃蟹走了。那网兜里也没有几只,个头也不太大。 那女人走了之后,剩下那一堆,又开始议论了。 “哎,她刚刚怎么都不说话啊?”其中一个向那女人的背影努努嘴,问道。 刚从马尔代夫回来的太太撇撇嘴,轻蔑地说:“她跟我们有什么好讲的,跟你说啊,她老公是个破程序员!” “啪!”邵谊右手的黄瓜应声而裂,断成几截。 程序员怎么了!懂不懂什么叫经济适用男?!嫁给程序员是几辈子的福气知道么!是你们这群三八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哼! 自己的菜饱受蹂躏,菜摊老板愤怒了,眼睛顿时死死地盯住邵谊,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邵谊却视而不见,侧过头去用充满着抗议和愤怒的眼神看着那几个女人,不发一言,仅用目光发射出无限的怒火。 几位太太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三下五除二挑好了螃蟹,神色诡异地绕着邵谊走了。 邵谊一直盯到那几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菜市场门口,才转过头对老板吼道:“这三根黄瓜!都给我称了!断的那根也要!” 因为有一根黄瓜被捏爆了,晚上就只能吃刀拍黄瓜。迟焰不太挑,就着啤酒慢条斯理吃下去大半。 吃着吃着,迟焰突然说:“这个周末,你有工作吗?” “没有。”邵谊舔了舔筷子尖上的米粒,心里一震。 每次迟焰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接下来都不大不小的会有些惊喜节目。这回不知道是什么呢? 正猜测之际,迟焰开口了:“跟我去一趟川江吧。吴老哥不行了。” 哎?邵谊夹菜的手一滞,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面黄肌瘦,不停咳嗽的中年人形象。 他没有其他的亲人,世间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应该也就是迟焰了。不然为什么会在病重的时候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报社工作人员打电话呢? 那两间小小的砖瓦房,堆满麦秸的院子,和简陋的厅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邵谊心中涌起一股同情心酸的滋味,他抿紧了嘴唇,点点头。 吴老哥委托的人给迟焰打电话的时候说,他现在住在镇上医院的隔离病房里,小央央委托邻居帮忙照看着。走之前邵谊还特意去迟焰那里预支了一些款项,买了些小孩吃的奶粉之类的东西一并带着。 迟焰和邵谊买了周五晚上的火车票,周六清早就赶到了川江。 镇上的医院条件很差,呼吸机什么的都没有,只有简单的输氧装置。吴老哥脸色蜡黄,紧闭着眼睛躺在铁床上昏睡着,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主治医师来查房过一次,他告诉迟焰和邵谊,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性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等死。 两人在病床前默默守了一阵子,直到护士过来叫他们出去。 护士便是吴老哥委托了给迟焰打电话的人,她交给他们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和一张存折,说是吴老哥还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一定要让迟焰看一看。 迟焰面色凝重地打开信纸,上面写着一行清晰但有些扭曲的字迹,一看就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写下的。 上面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房子、院子和鸡都送给隔壁的赵大娘,帮央央找个好人家领养了,存折里还有两千元,留给央央。” 落款是吴老哥的名字。日期是一周之前。 “老吴清醒的时候说过,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迟先生您,托付给您他放心。”护士轻声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没有救,根本舍不得花钱医治,把钱都留给了孩子。” 迟焰捏着那张纸,不发一言。 邵谊站在迟焰旁边,看着纸上的字,眼眶酸酸的。 一年多以前,那个虚弱但坚定地要把非法采石场的事件报道出去的男子,此刻的心愿正紧紧地攥在眼前的人手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双看向央央时,溢出宠溺和柔情的眼睛。 “我会完成他的遗愿。”迟焰沉声说,嗓音里带着哀伤的沙哑。 像是感应到了迟焰和邵谊的到来,可以放心似的,当天晚上,吴老哥就悄悄地去了。走的时候脸色很安详,不带一丝痛苦。 小央央还小,不太明白什么是死亡,赵大娘红着眼眶把她带到医院来见吴老哥最后一面的时候,她还懵懵懂懂地看着,以为大伯睡着了。 等护士用白被单盖住吴老哥的脸的时候,她才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放声大哭,小手紧紧攥着吴老哥已经冰凉发硬的手指,不让医院的护工把大伯带走。 小孩的声音撕心裂肺,声声都扎在旁边的每个人心上。 生命如此的脆弱,一个人的离去,便要带来身边所有人的痛苦。 医生护士不忍心强行拉开小央央,赵大娘不停地在旁边劝着,央央松手,让大伯好好休息,劝着劝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了半个小时,央央终于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小手也慢慢松开,倒在赵大娘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吴老哥的遗体定在第二天火化,迟焰和邵谊分别打了电话请了假,准备待在这里处理完吴老哥的后事。 央央还是暂时托付给赵大娘带,两人回到前一天晚上住的小旅馆,洗了个澡就全身脱力地倒在了床上,但心情久久没法平复,很长时间都没能睡着。 静静地躺了半天,邵谊轻轻喊了声:“迟焰,睡了?” “没有。”迟焰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带着疲惫的沙哑。 邵谊想了想,问道:“你想好央央的事情怎么处理了吗?” 迟焰轻轻地“嗯”了一声。 邵谊沉默了良久,接着问:“是打算送去福利院,还是就近找人领养?” “都不是。”迟焰低声回答,他探过身来把邵谊拉进自己怀里,“我们来养。” 第五十六章:养娃 这个答复让邵谊完全惊讶了。他心里有些想收养央央,刚刚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征求下迟焰的意见,没想到迟焰居然跟他想法一致。迟焰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小孩子,上次自己说到喜欢小孩的时候,迟焰的反应有些奇怪。这会儿突然提出要收养央央,实在是出乎意料。 他有些激动地攥住迟焰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真的吗?” 迟焰反问道:“你不想?” “我当然想了。”邵谊忙回答,“只是……两个大男人带个小姑娘,会不会不太好?还有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两个人月收入加起来才一万出头,房子也是租的,再养个孩子,真的不算轻松。 迟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下个月升主管,待遇会好很多,三个人生活应该够。” 你这才上了几天班就升主管,嫌我不够鄙视自己吗?邵谊一边吐槽一边又挺高兴,暗暗盘算了一下,之前有些人找过他拍商业片,但他嫌累没去。迟焰刚辞职那会儿他还联系过别人想拍的,后来迟焰找到工作也就搁置下来了。如果每个月能接一两个活儿的话,倒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于是点头道:“嗯,我们节约一点,应该没问题。”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我们俩都要上班,孩子谁带?”迟焰冷不丁丢出一个重大问题。 邵谊想了想,问:“央央好像快三岁了?能送幼儿园吗?” “小区附近有没有托儿所?” “有。” “暂时送托儿所吧,后面再想办法。” 讨论完毕之后,邵谊回忆了一下觉得这对话太婚后生活了。脸颊不由得有点发烧。 吴老哥的遗体第二天就火化入土了。墓地墓碑骨灰盒什么的都是临时置办,把迟焰和邵谊累得够呛。小央央昨天一夜没睡好,眼睛都是肿的,牵着赵大娘的手,在大伯的墓碑前又小声地哭了一会儿。待她稍微平静下来,邵谊便走过去蹲下身问她:“央央,以后跟叔叔一起,好不好?” 让邵谊去问是迟焰的意思。央央好像很喜欢邵谊,比较容易接受。 果然,央央抽泣着看了邵谊一会儿,扑扇着毛茸茸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是有些疑惑。 邵谊看到梨花带雨的小朋友心马上化成了一滩水,他柔声补充道:“叔叔随时都可以带你回来看大伯,还有赵大娘。” 小姑娘好像被这个条件打动了,睫毛微微一颤。 邵谊伸手搂住她,央央迟疑了一会儿,也伸手抱住邵谊的脖子,任他把自己抱起来。 央央靠在邵谊怀里那一刻,他知道,今后这个孩子的命运就跟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转头看了看迟焰,也是一脸释然的表情。 第二天晚上,他们就坐火车离开了川江。 央央很听话,上了火车之后不吵不闹,就靠在邵谊身上睡着了。吴老哥抚养央央的时候非常艰难,经济拮据,自己身体又不好,但央央却是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很乖也很懂礼貌,这让没有任何带孩子经验的邵谊和迟焰都省了不少心。 来到新环境的央央刚开始还有些怕,刚下火车的时候,迟焰提着两人的行李,邵谊抱着她,她就紧紧搂着邵谊的脖子,大眼睛四处张望,惶恐又好奇的样子看得邵谊不由得微微笑起来,把央央抱得紧了些,小声问:“央央,这里好不好?” 央央犹豫着点了点头,搂着邵谊的小胳膊又紧了几分。 所谓一家三口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回家之后开始各种忙碌,买小朋友吃的各种营养品、衣服之类的必需品,还买了些玩具和光盘,又多请了几天假,先带着央央在市区和游乐场好好玩了几趟。 邵谊一边带着孩子玩,一边偷偷地观察迟焰,发现他对央央怀着一种很奇特的心态,探究又好奇,想靠近一点,又怕孩子害怕,有些无措的样子看得邵谊想笑。 在公园里玩累了,两个大男人就带着一个小丫头,坐在秋千旁边的小凳子上休息。 邵谊把带出来的小零食拿出来给央央吃,央央捏着一片饼干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又把饼干伸到邵谊嘴边让邵谊吃。邵谊轻轻咬了一小口,转过头去看一眼被冷落在一边的迟焰,朝央央眨了眨眼睛。 聪明的央央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她跟迟焰虽然互动不多,但无论到哪儿去玩,迟焰都会全程陪同,早就在潜意识里把迟焰划归为“自己人”了。 她举着那半块饼干,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大声喊道:“迟叔叔吃饼干!” 迟焰脸上陡然出现的受宠若惊的表情,让邵谊在心里默默地笑喷了。他在旁边看迟焰先愣了一会儿,伸出手犹豫地想去接饼干,央央却把小手一缩,摇了摇头:“不对!叔叔张嘴!” 迟焰乖乖把手放回原位,低下头,张开嘴,任央央把那块饼干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迟疑着伸出手,把央央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央央抱着迟焰的脖子咯咯咯笑起来。 邵谊在一边默默地捂嘴笑。嗯,很好,被收服了。 在家里玩了几天之后,年假全部休完,他和邵谊都得去上班了。 央央的年纪刚刚好上小班。迟焰在小区附近找了个不错的幼儿园,办理了相关的入园手续。 为了给央央营造出民主开明的家庭气氛,在周日的晚上,迟焰派出邵谊作为代表和央央谈判。邵谊尽量简单地跟央央介绍了幼儿园的情况,比如有很多跟她一样大的小朋友,可以陪她做游戏,有漂亮的大姐姐带她们一起玩,课间会发很多吃的,还有秋千、小人偶和各种玩具。 听到这里央央似乎心动了一下,眼睛闪了闪。 邵谊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柔声哄道:“幼儿园不接待大人,所以两个叔叔不能去哦。” 央央一下子紧张起来,小手一伸紧紧抓住邵谊的衣襟不撒手。 “别怕别怕。”邵谊把孩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央央跟小朋友玩得开心了,叔叔就去接你,晚上还是会回家的。” 央央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一定要来接我呀。” 看来小孩子还是怕被大人丢掉啊,邵谊冲她用力点点头:“一定会的。说到做到。”然后伸出小指和央央拉了钩钩。 拉钩钩简直是哄小孩利器啊!迟焰在一边感叹,小丫头就这样答应去上幼儿园了,邵谊真有一套。 第二天邵谊有个重要的外勤,很早就出门了,只能把孩子委托给迟焰,昨天晚上他就给宋兆言打过电话问宋石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情况和注意事项,所以走之前反复嘱咐迟焰:“放下就走,不能回头,孩子怎么哭也不能回头。” 迟焰显然紧张了,看了看臂弯里还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小孩,表情有些愕然无措。 邵谊匆匆出了门,央央彻底醒过来,自觉地从迟焰身上滑下来,自己去洗手间搬了小板凳站上去,趴在盥洗台上刷牙洗脸,迟焰站在她旁边一起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认真的小孩,感觉又怪又有点好笑。 小孩子不能吃腰花粉,所以早饭是王记隔壁的豆浆和包子。一大一小坐在外面的摊位上看老板把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来。央央不挑食,香喷喷地吃了两个小笼包和三分之一碗豆浆,用肉呼呼的小手擦了擦嘴巴,然后扑闪着大眼睛看迟焰。 迟焰还和以前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被这眼神一激瞬间提速三倍,半分钟之内解决完了剩下的小笼包和豆浆,一把抄起孩子放在了自行车的车座上。 自行车后架上的椅子是邵谊前一天就装好了的,邵谊说很稳,骑快点也没关系,迟焰有些怀疑地仔细观察了下座椅,决定还是推着走。 据说小孩子第一次上幼儿园都会很兴奋,小央央一路上都依依呀呀地自说自话,唱着听不懂的歌曲,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让迟焰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等走到幼儿园门口,把央央抱下来交给老师的时候,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为了鼓励小朋友勇敢,家长都是不能进校门的,迟焰只能在外面看着。央央被老师拉进怀里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不太开心,瘪了瘪嘴,眼角也垂着,但还算听话。迟焰跟老师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迟焰以为等上了课情绪就会好,跟央央挥了挥手告别,正准备贯彻邵谊的指示“放下就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转身一看,一个跟央央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挣脱了老师的手,飞快地跑到门口,抓住门口的围栏就开始大声哭号。 “妈妈……啊呜……”小男孩的脸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齐飞,小手往外伸着,努力想要从围栏里钻出去。 这时候其实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最小的小班小朋友差不多都已经适应了上学,所以刚刚迟焰来的时候,四周都还比较和谐,小孩都是有样学样,看旁边的小朋友都乖乖的,央央也不好意思撒娇。 有人牵了头,这下好了,所有在场的小朋友都愣了愣,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喊着要爸爸妈妈,校门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迟焰大呼一声不好,连忙去看已经跟着老师走到半路的央央,果然,央央听到旁边的小朋友都开始哭,眼睛一红,眼泪开始断了线一样往下滚落,嘴角撇了撇,声音就出来了。 隔了这么远,旁边还有各种哭声干扰,迟焰还是准确地从中辨别出了自家小孩的哭声,央央哭起来声音不大,就只是哭,但特别招人心疼,就抽噎了那么几下,迟焰顿时心乱如麻。 “救命啊!”罪魁祸首的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台词,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用力摇晃着栏杆,小手太用力都捏白了,脸上更是惨不忍睹。 旁边的一群小朋友顿时全都学会了,纷纷挣脱老师的手,跑到门口抓着围栏喊救命,盛况空前,整条街的人都往这边看,老师们头大如斗,偏偏那小男孩把其余小孩的叛逆心理激发到了最高点,老师上前安慰,小孩就拼命的逃跑,满地都是又跑又哭的小孩,园长急出了满头大汗,也参与了抓捕,但双拳难敌四手啊,抓了这个跑了那个,一点用都没有。 这会儿送小孩来的家长都已经走了,就只剩下来零星几个比较晚的跟走得不够快的,比如迟焰。那个带头哭的小孩的妈妈早就走了,旁边几个见惯了小孩哭的家长,都无奈地摇摇头,咬牙走了,迟焰原本想效仿,但转身之前忍不住又往央央的方向看了一眼。 哭了这么半天,小央央的喉咙都已经哑了,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整个事件中,她没跑也没喊救命,只站在原地抽泣流泪,看上去太可怜了。 迟焰看了看时间,再不走他就要迟到了。于是一狠心转过身,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哭声。 央央看见他要走,一下子急了,奋力哭得更大声想让他听见。这一下效果非同凡响,迟焰瞬间被刺激得心一颤,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央央,那单薄的小身影站在那里,简直可以称得上凄惨。 迟焰抬起头,厉声对门里面的老师说道:“把门打开,快点!” 第五十七章:默契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最终结果就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坐在幼儿园门口的台阶上,央央靠着迟焰,眼泪已经擦干了,但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迟焰低着头揉了揉眉心,想了半天,还是掏出电话,给邵谊拨了过去。 邵谊在外面忙,接过电话急匆匆问了句:“什么事?” 迟焰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要怎么描述呢……他想了半天,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孩子哭了。” 邵谊愣了愣,说:“第一天上幼儿园都得哭,过几天就习惯了。” 迟焰默然。 见他半天不说话,事情又有点急,邵谊忙嘱咐道:“我这边还在忙,估计到很晚才完事,你下班了去接一下吧,老师说了可以带孩子到五点半。” 迟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孩子现在跟我在一起。” “……啊?”邵谊惊讶了,“幼儿园不收超龄学生吧,你怎么混进去的?” “……”迟焰苦恼地皱了皱眉毛,“她没上学……我看她哭了,就把她接出来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邵谊在那边惊得眉毛都快掉下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别回头……你回头了?” “没,我一直站在门口没走。”迟焰的声音里不无羞愧。 邵谊彻底没脾气了。对待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心软?他说不上心里是好气还是好笑了,顿了顿,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迟焰老实回答。 好吧……邵谊苦笑着给了迟焰一个建议:“你先把央央带去你们公司呆一天,明天我送她去上学。”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解决了,迟焰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把央央抱上车,一路推着去上班。 网络公司都是一群宅男,看到小萝莉眼睛都放光。央央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可被一群怪叔叔围着,被用看美味食物的眼神盯着,幼小的心灵有些承受不住,嘴巴一扁又要开始哭。 宅男们见央央要哭了,顿时更兴奋,有些还禽兽不如地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迟焰给央央接水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恐怖的景象,一阵秋风扫落叶把无关人等清除完毕,央央见救星来了,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 迟焰面无表情,心底却默默哀嚎了一声:救命啊。 要被萌化了! 还有,谁来告诉我被小朋友抱大腿要怎么办? 央央乖乖地在迟焰的公司待了一天。 迟焰下个月就要升主管,上级很赏识他,之前他请假的时候也说过收养了一个小孩,见他带个可爱听话的小姑娘,都没有说什么,还特许他做完今天的工作就能回家,不用等到下班打卡。他对着电脑工作,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央央就坐在椅子上玩同事赞助的毛绒玩具,不吵也不闹。迟焰他们公司午饭都点外卖送上来吃,有细心的女同事,帮央央点了蒸水蛋来,给她拌在饭里吃,央央香喷喷地吃了一小碗,吃完不忘说“谢谢阿姨”,逗得女同事心花怒放。 自家孩子讨人喜欢,迟焰干活的动力也更足了,提前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毕,转头一看,小家伙正靠在椅背上呼呼得正香呢。 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 拿了自己的衣服把小小的央央包起来再轻轻地抱在怀里,迟焰轻手轻脚地下了班。 晚上八点,心急火燎地跑完外勤赶回家的邵谊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桌上摆着显然是外面买回来的菜,吃得七七八八,央央爱吃的玉米和鸡翅都已经被挑出来吃光了,米饭还剩一盒,旁边一个外卖盒没打开,是满满的麻辣小龙虾。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给自己买的。 央央正在塑料垫子上玩健身球,迟焰很紧张地蹲在旁边护着,一副深怕她摔了的样子。 见邵谊推门进来,央央忙跑过来往他身上一扑:“叔叔回来了!” 邵谊瞬间泪流满面:再累再饿也值了! 他把央央搁在膝盖上,吃着米饭和小龙虾。 迟焰有些不自然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见他吃了两口便抬头,便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带着愧疚。 其实邵谊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迟焰虽然看上去冷漠,但相处这么久他已经再了解不过,其实迟焰是个非常容易心软的人,狠不下心任孩子哭,也是正常的。他知道迟焰很少跟孩子打交道,之前也没有当父亲的心理准备,还得一段时间好好适应。更何况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正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坐在旁边看着自己,任谁都没办法再去责怪他了。 央央没吃过小龙虾,看到红通通的一碗很惊奇,伸手想去拿一个来吃,邵谊连忙把那小手拉回来,低声劝道:“太辣了,央央不能吃。” 迟焰适时地顺手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包刚刚顺路买回来的牛奶糖,打开,给央央吃了一颗。央央嘴里有了糖,马上就不巴着桌子看小龙虾了,含着糖冲迟焰直乐。 成就感啊!迟焰暗暗感叹,小孩太好哄了。 “明天我送央央去幼儿园把。”邵谊说。 迟焰点了点头。看来以后送孩子这活儿都得交给邵谊来做了。他实在是见不得小丫头哭。 央央吃完糖就该睡觉了,她很自觉地刷了牙,邵谊给她洗了澡,用浴巾裹着一通擦,把小丫头挠得咯咯笑。吹干头发之后又跟邵谊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 央央还太小,不可能一个人睡,房间里又放不下小床,这几天都是跟迟焰和邵谊一块睡的,又怕她晚上睡太熟了不小心滚下床去,两人把他夹在中间,倒是不挤,但隔着一个人,不方便这样那样,你们懂的。 于是他们有好多天没有亲热了。 邵谊轻轻走出卧室,把房门掩上,迟焰刚刚洗完澡,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邵谊嘿嘿笑着坐过去,往迟焰怀里一钻。 迟焰拍拍他的背,说:“去洗澡。身上一股奶味儿。” 跟小孩玩了半天,身上可不就一股奶味儿嘛。 孩子回家之后两人都没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晚上把孩子哄睡着之后还得忙活各自的事情,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亲密接触的机会,迟焰居然赶他去洗澡,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邵谊不舍地在迟焰怀里蹭了蹭,站起来拖着脚步去洗澡,没注意到身后的迟焰同学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角。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邵谊光着上半身,就穿了个裤衩,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边走边想着从没在沙发上做过不知道感觉如何,冷不防有人突然扑过来,拉着毛巾捂住他的眼睛,接着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不由得被拖着走了几步。 眼睛被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隐约只听到了锁门的声音,接着就是灯的开关被打开,毛巾被拉下来,顿时整个人就处在昏暗的棕色灯光下。 等等……这里不是他好久没进来过的暗房吗? 迟焰在他面前站着,一只手放在他腰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脖颈,不由分说就先重重地吻了下来。 这一吻激烈又霸道,把邵谊这些天积攒的欲望全部唤醒了,迟焰的身体既热又有力,他一贴上便觉得有些受不了,唇齿相接之间,整个人便激动了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勾上迟焰的肩膀,开始热情地回应。 迟焰吻着他,手指往下,急不可耐地探向他的后方,尾椎被触到的那一瞬间邵谊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像被烫到一样,紧接着那灵活的手指便刺入了他的臀缝,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很多天没做了,两个人都有些急躁,接吻的动静很大,发出啧啧的水声。房间极度昏暗的灯光刺激了他们的感官,身体比平常更加敏感了。 邵谊激烈地和迟焰接吻,努力放松肌肉配合迟焰扩张的动作,想了想,心一横,伸出一只手,隔着内裤握住了迟焰勃发的器官。 迟焰的动作微微一滞,明显是受到了刺激。邵谊几乎不主动,主动起来便令人格外惊喜,他只停顿了一两秒钟,便愈发激烈地索取着邵谊口腔里的空气,也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邵谊被迟焰用力地吻着,后方也被手指入侵,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手上的动作就缓了下去。 迟焰不满地松了口,轻轻咬了咬他的鼻尖,附在他耳边,带着迷人的鼻音低声道:“好了,我们去那边。” 邵谊还没来得及问那边是哪边,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一声低哑的惊呼之后,他被放到了冲洗照片的桌子上。 装显影液的盘子和各种工具都已经被挪到了一边,迟焰先把自己剥光,又毫不客气地一把拉下他的内裤,攥住他的脚腕,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腰上,深深地刺了进去。 “啊!”邵谊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惊呼。熟悉的被充满的感觉让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悸动着,迟焰的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灼烫着他,被他包裹着,刺激又激动。 没等他完全适应,迟焰就快速地动了起来。暗房的灯光投映在邵谊身上,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不同往常的诱惑力,背面的墙上挂着一排邵谊给他拍的照片,使得邵谊那张沉浸在情欲里的脸,更显出一种无端的性感, 迟焰这一次要得特别猛,快感一波一波涌上来,邵谊有些受不了,搭在迟焰胳膊上的手越抓越紧,指甲仿佛要嵌进肉里去。“慢,慢点……”他不由自主地低吟道。 可迟焰听了这话动得更快,结合处传来的强烈刺激让邵谊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呻吟出声。他闭着眼睛,耳朵里只听得见水声,撞击声和迟焰粗重的呼吸,还有自己嘴角逸出的声音,这些都刺激着他,让他更加敏感。 就着这个姿势动了一会儿,迟焰突然凑近了在他耳边,梦呓一般低声说道:“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就想在这里抱你了……” 邵谊顿时觉得全身都像点着了一样燥热,这句话让他觉得羞耻,但又好像更激动了,他抱住迟焰的肩膀,重重咬在那修长的脖子上。 这一下给迟焰的刺激不小,身下动的更快了。 “啊……啊!好快!……”邵谊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下触摸和顶弄都无比清晰地传入大脑中,整个人都快被快感淹没了,意识里只剩下迟焰的重重的动作,体内那一点被反复摩擦,舒服得想要尖叫。 终于,在迟焰的几下目的性极强的顶弄之下,他叫着发泄了出来。 迟焰喘着粗气,凑上来和他接吻,邵谊觉得自己全身都是迟焰的味道,整个人都被侵占了。就这样身体紧贴着亲吻了一会儿,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了,才发现,迟焰根本没有射,那个东西,还在他身体里,炙热坚硬。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身体又是一轻,后方传来的空虚感觉让他意识到迟焰退了出来,赤脚接触到了冰冷的地面,然后身体被翻了过来,趴在桌子上,后方被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身体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没有一丝力气反抗。他羞耻地遮住眼睛,感到身后又是一热??迟焰再次冲进了他的身体,开始了第二轮动作。 最后,邵谊是哭着昏过去的。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发泄出了多少次,到后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地求饶,但他越是求饶,迟焰就动得越凶,他整个身体都软得像一滩泥一样,只能任人鱼肉。 等迟焰最终发泄出来,给他做完清理丢到床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八章:结局 第二天送央央去上学的时候,邵谊明显腰酸背痛走路不太吃力。迟焰犹豫了一会儿,问:“要不还是我去送?” 邵谊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今天要是再不能成功入学,估计就只能把她搁在家里玩了。” 央央没听懂两个叔叔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吃她的奶油小馒头。小孩就是这样,习惯成自然,不能让她养成习惯,所以今天邵谊下了狠心要让央央适应幼儿园的生活。 迟焰默然。 两人推着车在十字路口分开,央央挥着小手跟迟焰道别:“迟叔叔再见!” 迟焰叹了口气,决定今天还是早点下班过来接。 刚刚到公司的时候他接到了邵谊发来的短信:“送去了……哭得好惨……” 迟焰捏紧了手机,接下来工作的速度就提高了一倍。 邵谊那边也提前结束了外勤,两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去接孩子,感觉怪怪的。 在幼儿园里呆了一天的小朋友,照例在下午家长来接的时候要哭一会儿,央央随大流,当然也不例外,看到迟焰站在门口的时候简直是眼泪鼻涕齐流,迟焰从老师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往怀里抱,央央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 邵谊看着心疼,也想伸过手来抱一抱,央央却胡乱挥着手打开邵谊的手,边哭边大声控诉:“坏人!坏人!” 这孩子,还记着早上把自己送来幼儿园不管的仇呢。邵谊扑哧一声乐了,他变坏人了。他碰了碰迟焰,嬉笑着说:“这下好了,我们俩一个送一个接,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分工明确,合作愉快,哈哈哈。” 迟焰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邵谊,把孩子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放,推走了。 邵谊忙不迭跟上,心下哀号道:要不要跟孩子立场这么一致啊! 好歹是小孩儿,上了几天就习惯了,对邵谊的仇视根本没持续多久,还是一样的跟邵谊亲。 恰逢中秋,宋兆言带白凡和宋石回来看父亲和岳父,约了迟焰和邵谊去家里做客。 宋老爷子还在傲娇,宋兆言就带着白凡和宋石住到他以前的房子里。 迟焰一家进门,宋石见了央央,自来熟地跑来打招呼:“美女,一起玩吗?” 头上马上挨了白凡一个爆栗:“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央央只往迟焰身后躲,邵谊乐不可支,蹲下身来哄道:“石头哥哥带央央玩,不怕不怕。” 宋石这个自来熟,虽然阵仗大了点,但还是比较懂得取悦女士,年纪又大了两岁,很快哄得央央开心不已,嘻哈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宋兆言走过去问迟焰:“孩子的领养手续办了?” 迟焰嗯了一声,邵谊在旁边奇道:“什么时候办的我怎么不知道?” “领养人年龄必须三十岁以上,你知道跟不知道没什么区别。”白凡淡然道。 “卧槽!央央法律上的监护人现在是你,得叫你爸爸啊!”邵谊哀号,“被央央叫爸爸……我期待好久了!” “她可以叫你妈妈。”白凡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看了看迟焰。 迟焰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他本来就很少笑,这一下邵谊顿觉耻辱不堪:“小爷我是男的!” 白凡轻轻捂住嘴:“男的又有什么,谁让你被压呢。” 邵谊正待辩驳,那边正趴在地上跟央央玩的宋石突然举着右手食指对着白凡大喊了一声:“妈!我手划破了!” 白凡的脸色顿时从得意洋洋变得漆黑无比,一脸杀气的起身去抽屉里找酒精和创可贴。 “哈哈哈哈!” 邵谊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笑得打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上,我要改口叫您皇后了!哈哈哈!” 那边宋兆言却皱紧了眉头,问迟焰:“我刚听见那孩子喊你们叔叔,怎么,落户的时候不是以你女儿的身份?” “是女儿的身份。”迟焰沉吟道,“不过我们打算先不让孩子改口,等她跟我们感情深厚了再说。” “那孩子的名字呢?”宋兆言问。 宋石的名字是他和石梅的姓结合的,当初取这个名字也是家长的意思,后来想过要改,但白凡说,石头的妈妈已经过世了,这个名字也是一种纪念,虽然现在是他和宋家父子俩生活在一起,但不希望石头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央央不一样,她连姓都和两人不同,以后会有很多麻烦。 迟焰看了眼还倒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的邵谊,淡然说道:“肯定是跟我姓。” 现在央央跟他可亲了,在情感上占优势,不怕邵谊到时候来抢。 因为年龄相当,毕竟又年纪小,两个圆滚滚的小朋友玩得非常开心,十分合拍的样子,白凡见了乖巧的央央,也实在很喜欢,于是笑道:“哎,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甚为般配,不如……” “不可以。”邵谊严肃拒绝。初见央央时宋石表现出来的轻佻和不庄重让他对宋石产生了“长大一定是个浪子”的印象,让他的宝贝央央嫁给这种小子?想都不要想。 宋兆言和迟焰愕然。 白凡倚着宋兆言,劝道:“你看,石头娶了央央就没有丈母娘的困扰了,多好。”又劝邵谊,“央央嫁过来也不用费脑子应付婆婆,小两口的小日子过好了就行,不是很好吗?” 这时候,宋石突然又跑过来,蹭了蹭白凡,小声说:“妈,我饿了!” 邵谊再次笑倒在沙发上,简直要抽过去。一边打滚一边想,你就是这世界上最难搞的婆婆呀! 白凡看着宋石,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小子气出心脏病了,竖起眉毛训斥道:“我在操心你的终生大事,就知道捣乱。” 宋石见白凡面有隐怒,不做声地转了转大眼睛,然后伸手抱住白凡的胳膊一个劲儿往白凡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嘤嘤地撒娇,很快白凡就被他闹得没脾气了,鸣金收兵。 宋兆言和迟焰在旁边感叹:这一招真好用啊。 这一天过得很快,一家三口在宋兆言家一直待到夜幕时分才回家,央央早就困了,迟焰抱着她,没多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甜美的呼吸——小丫头睡着了。 想起今天和宋兆言的一番谈话,迟焰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想到以后,这个小小的,柔软的孩子,将来会用着他的姓,叫他父亲,陪伴他过完下半生,心突然就变得好柔软。他看了看旁边邵谊难得安静的侧脸,无声地笑了。 打了的士回到家里,邵谊服侍孩子睡下,便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迟焰在客厅看了今天的报纸,突然邵谊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人的关系在各自的圈子里已经公开了,迟焰也没多想,拿过手机就接了起来,随意地“喂”了一声。 那边好像顿了顿,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妇人有些紧张的声音:“邵谊在吗?”看来已经辨认出不是邵谊的声音了。 迟焰回答:“他在洗澡,过一会儿再打来吧。” 准备等对方回应之后挂掉的,那边却迟迟没有说话,迟焰有些奇怪,正准备问呢,突然就听到那边用带点儿犹豫的声音说:“邵谊说,他交了个男朋友……是你吗?” 不等迟焰回答,那边又接着用缓缓的语调解释道:“我是他的妈妈。” 等邵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迟焰已经打完了电话。邵谊坐在他旁边擦头发,甩得迟焰一脸水,干脆把毛巾拿过来帮他擦。 擦着擦着,迟焰的手就停了:“刚刚,你妈妈打电话来了。” 邵谊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长大嘴巴看着迟焰,说不出话来。 “我都告诉她了,包括央央的事情。”迟焰平静地看着他。 “那我妈怎么说?”想到之前母亲的反应,邵谊忐忑不安。 “她说,过两天过来。”迟焰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邵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怎么没阻止她?啊啊啊啊!!”他像一头暴躁的大狗一样在客厅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 迟焰看他慌忙无措的样子觉得好笑,站起身来把人拉到怀里顺毛:“有我呢。” “我怕我妈……”逼我们分开。那半句话没说出口,被咽了下去。 “别怕。”迟焰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总要有这么一天的,听你妈妈的语气,她并没有很反对我们。” 邵谊在迟焰的安抚之下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迟早有这么一天,迟早会来的,既然已经决定不跟这个人分开,就一起面对吧。 邵谊深吸了一口气。 再说有央央呢。 孩子的威力可是很大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