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失败——闲爱孤云
闲爱孤云  发于:2014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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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腹黑/虐心 狗血,小白,虐文,现代。虐受虐的多点,虐攻虐得少点,HE。 1. 陈莘在手指握上门把的一刹那突然有想甩开一切逃走的冲动,但不过短短一瞬间他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动感到好笑。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已经在这人生中体会得很深很透彻。所以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打开房门,果然看到陈锦正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昨晚看过的书。 “大少爷。”叫了一声,然后轻轻关了门。对方也没抬眼看他,就嗯了一声,只听书被翻过一页。房间静的陈莘简直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安静地站在门口一会,然后才抬脚,就听到书啪地一声合上,他浑身一震,不敢动了。 “干什么去?” 陈莘从声音中琢磨出此刻陈锦心情不大好,于是立刻回答:“洗澡。” 陈锦听了,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床,示意他过来。陈莘有些犹豫,想说外面天热,他走回来一身的汗,但转念一想既然陈锦都不介意了,何必惹他不高兴?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于是很听话地走过去了。腿才靠在床边上,眼前景物一个昏转,人就被整一个压到陈锦身下了。 “这么晚回来,到哪去了?” “开……临时开了个会……”陈锦略带怒意的呼吸打在颈脖处并不好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喜怒无常的大少爷生气,但陈莘决定今晚还是少惹他为妙,问什么答什么,总不会错。 “临时?”陈锦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冷笑一声,“所以来不及说一声?” 陈莘暗暗叫苦,不知道这个大少爷在发什么脾气。他晚回来还是早回来,这个大少爷向来不介意——不,应该说是从来没关心过。只要不是在外面过夜就行。今天也不知道谁惹了这祖宗了。才想着,胸口一凉,衣服已经被解开了,皮带也被抽出来,紧接着就是赤身裸体,还没容许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有个心理准备,他就感觉陈锦的坚挺已经抵在他身下,然后就这么生生地钉了进来,让陈莘差点以为是一根巨大的钉子被铁锤敲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疼,一下一下的货真价实的撞击,从身体内一直扩散到大脑。陈莘闷闷地哼着气,仰着脖子。全身绷得像紧了的发条似地。 陈锦就这样,一边欣赏着陈莘苦闷和痛楚的表情,一边发泄着自己在等待中凝聚的怒意和欲望。他总是觉得被欲望掌控下的陈莘非常美丽。皱着的两道眉毛和紧闭的眼睛,抿着的嘴唇和绷紧的下巴,无一不流泻出隐忍的美感。在床上,他从来不许陈莘背对着自己,就是为了欣赏这个时候,陈莘的表情。 2. 还……还活着。 被陈锦放开的时候,迷迷糊糊间,陈莘首先确认的是这件事。陈莘有时候自己也会佩服自己日渐持久的忍耐力。因为陈锦体力惊人,最初的时候,他没少被陈锦弄昏过去。现在,他基本上可以自行解决陈锦在离开房间后的清理事宜。 但今天的陈锦显然和平时不一样。他没有在放开陈莘后,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陈莘的房间,而是披上陈莘的睡衣,坐在陈莘的旁边,甚至点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抽起来。 这样,陈莘就没办法装死了,咳咳两声,费力地睁开如同灌铅的眼皮,打量了一会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脸色有些阴暗的陈锦,掂量了下目前的状况,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要不要洗个澡?” 陈锦不置可否,陈莘立刻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太蠢了。 过了几分钟,陈莘挣扎着自己起来,大腿间粘腻不堪。衣服穿在陈锦的身上,他可没有胆子让陈锦脱下来,今早洗的睡衣还晒在晾衣间里,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就这么虚弱地慢慢走近浴室。 他故意洗的很慢很慢,期待等他洗完打开门时,陈锦已经出去了。因此他竖着耳朵听房间门的声音,可惜的是,过了五分钟,陈锦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来。将手覆在他拿着花洒的手上,让他硬是打了个寒噤——不会要在浴室里再来一次吧。 陈莘猜对了,陈锦还真的就着这个姿势,摁着他的肩膀让他背抵着墙,略微抬高了他的右腿,就又插进了他的身体。这回做得比之前还结实。陈莘觉得肠子都要被捅出来了。他苦着一张脸,暗暗祈祷陈锦赶紧发泄完,但陈锦这回像是铁了心要折腾陈莘,分身已经涨得让陈莘都感觉到了青筋,却硬是不释放,来回捣鼓着那已经开始红肿的密穴。陈莘强撑着意志,大脑开始搜索今天到底哪里得罪了这祖宗,居然要这样惩罚他。但他想来想去,除了晚回陈家,没别的出格事了——就是晚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啊——”还在出神间,陈锦突然的喷发,让他始料未及,不由得叫了出来。 “走什么神?” 耳边传来陈锦的问话,带着训斥的味道。陈莘的左腿和腰因为刚刚一直僵硬着,现在已经虚脱了,软软地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看着陈锦抽出一直在自己体内驰骋的凶器,几乎有种想感谢他的可笑念头——再折腾下去,他真的非晕过去不可。陈锦拿起刚刚被放在一边的花洒,心不在焉地淋在两人身上。 “大——” “陈钰明天回国。”陈锦一句话成功地让陈莘将所有的话吞进肚子里。 陈莘心里打了个突,那个混世小祖宗要回来了啊…… 3. 搜索遍陈莘所有的记忆,陈莘都找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陈锦的宝贝弟弟,以致于让陈钰在一年前挑战所有人的底线,试图在自己家里强了陈莘——当然没有成功。但这一挑衅的后果,是陈钰被以极快的速度打包出国读书,而他则在床上差点被弄成腰椎间盘突出。 前一天晚上,被连做两次而导致那里的肿痛,让陈莘根本没办法很好地坐在座位上,整一个上午一件事都没有做,脑袋里就像有一只苍蝇在飞一样。 陈锦总觉得陈莘更怕陈钰一些,但陈锦不知道这里面深层的原因。惹恼陈锦,陈莘顶多就是被陈锦折腾一下;要惹恼陈钰,陈莘要被陈钰和陈锦都折腾一下,这么比起来,陈莘面对陈钰时的小心翼翼,就不难理解了。 一年前的教训还记忆犹新,陈钰会这么快回国,陈莘根本没有想到。一直到下班,陈莘都没想好用什么表情去迎接这个小祖宗。当部门的同事通知他下班时,他极其不情愿地关了电脑,想到昨晚临睡前陈锦要他今天必须准时到家,看看表,发现只能打车回去,这种状况让他肝都疼了。 这小祖宗回来,谁也——起码他就——别想过安稳日子。 陈锦对陈钰的宠爱,已经到了社交圈路人皆知的地步,在陈家,所有人对陈钰更是必须一丝不苟,万分细致。所以就算陈莘再舍不得,他也不敢违背陈锦“不许迟到”的要求。 回到家,发现陈钰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苦恼。他原本打算上楼换一套衣服,正好看到陈锦一边扣着袖口上的扣子一边走下来,他立在当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陈锦瞟了他一眼,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就将自己尚未扣好的袖子伸到陈莘面前,看着陈莘垂下眼帘伸出手指,给他扣好。陈莘的手指很修长,皮肤又很薄,晃动的时候似乎能透着光。陈锦喜欢在床上,握着这双手,然后十指交缠,手掌对着手掌,缓慢摩挲。 陈莘原本在扣扣子,突然觉得浑身一寒,打了个冷颤。一抬头,果然看到陈锦眼色深沉,他脚有点抖,因为身下的疼痛提醒他,今天再承受一次,这半个月都不能上厕所了。 4. 但这回是陈莘想左了,陈锦怎么会不知道陈莘的状况,加上陈莘今天也没有给他狠狠教训的理由,他也就姑且放过这个小子一马。所以当陈锦听到开门,一偏头望过去,耳边传来陈莘吁了一口气的声音时,他也只是在心底微微一笑。在这个家,陈莘不敢违背他,这是他一直以来努力营造的气氛。 “哥——” 进门的果然是陈钰。穿着深色的休闲服,带着无框眼镜,进来就冲着里面叫了一声。 陈锦迎了上去,陈莘也赶紧跟上去——开玩笑,这小祖宗不能慢待,不然会被拨了一层皮。 陈钰原本没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等看到的时候,陈锦已经“带着”陈莘走近了。 “大哥——” “二少爷。” 陈钰和陈莘的声音是同时发出来的,陈莘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后悔得只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当陈钰略微疑惑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陈莘又以最谦卑的态度低声又叫了一句,“二少爷。” 陈钰半天没说话,陈莘低垂着头,觉得脖子有点辛苦,他颈椎不怎么好,低头久了会有点点晕眩。但有什么办法呢,面对的是陈钰。他自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深深透露出对陈钰的尊敬,就算刚才不敢抢先发出声音,但这么尊敬的语气,陈钰也不该太和他一般见识才对……就在他胡斯乱想间,陈钰突然噗一下笑起来,然后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二哥。” 陈莘听这一句二哥,听得腿一颤,差点人就摔下去,想到身边的人是陈锦,他又勉强地直起膝盖,但他不敢搭腔,只好可怜兮兮地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就此能做一只鸵鸟,心里却把陈珏骂了五六遍。 陈锦自然也听到了那句二哥,他不用看也知道陈莘的尴尬,不用想也知道陈钰是故意恶心他们的。他也不为难陈莘,不动声色地揽住陈钰的肩膀,暗暗使力半拖着这个被他宠坏的弟弟往客厅里走,“高了不少,看来还是外面的水土更适合你……” 被俩兄弟冷落在玄关处,陈莘着实松了口气,心想第一关总算过去了。回头看到吴伯正拖着两个大箱子满头大汗地正往里走,赶忙上前,“我来——” “不敢麻烦莘少爷。”吴伯喘着气,轻声说,然后又生怕被人听到,慌张地看了一下前面大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畅谈的两兄弟。然后又避开陈莘的手,拖着箱子去了整理室。 陈莘讪讪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又看看前面的两兄弟,知道今晚这里没自己存在的位置,也就知趣地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 陈莘在房间里备了不少方便面,就是防(譬如此刻的)不时之需。房间里有烧水壶,他坐在床上看着亮着灯的水壶发愣,幻想着里面烧着的是楼下那两兄弟,正在滚水里哀嚎求饶呢——原本想乐一乐的,但猛地陈锦那不苟言笑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时,他打了两个寒战。恰好这时,烧水壶哒地一声,水开了。他从床上跳起来,晃着脑袋把刚刚那无伤大雅的玩笑想法扫出思考范围。 没有陈锦打扰的一夜睡得十分酣甜,凌晨起床,穿好衣服下楼听说陈钰少爷因为时差的关系累得要命,应该没办法起床吃早餐,高兴得他多吃了两个馒头,赶在陈锦起床之前,匆匆出了陈家的大门。 5. 一周没怎么和陈锦陈钰兄弟打照面,陈莘反而觉得忐忑起来。平时,早餐因为他起得太早,可以避开这两兄弟,这没什么,但晚上还碰不到这两兄弟,就让人起疑了。陈莘时刻注意着,尽量不引起陈钰的注意地小心生活。他不知道陈钰到底会回来多久,反正能躲一时是一时。 但陈莘还是低估了陈钰的恶劣本性。 周一一大早,他正在搜资料,人事部的经理就领了个人进来,笑眯眯地介绍:“这是今年来公司办公室的实习生,陈钰,你们认识认识。” 陈莘眼角晃过陈钰身影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胃被绞着了。 中午吃饭,陈莘进茶水间的门就看到陈钰坐在里面,想退出去又太明显,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最角落的桌子龟缩起来。这时茶水间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带饭的同事,陈钰端起饭盒,走到陈莘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去。 陈莘全身僵硬,手上的筷子拿起来都有点费力。 “中午就吃这个?”陈钰凑过头,看到陈莘点的盒饭,有些好奇的问,末了又小声地加重语气吐出两个字,“二哥?” 陈莘真恨不得把桌子上的饭盒盖在这个小祖宗的头上,他咬着牙,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二少爷,你来我们公司,大少爷知道吗?” “怎么,想告状?”陈钰一筷子塞了一口饭到自己嘴里,噙着冷笑,“还是说你怕别人知道你也是我哥哥?” 陈莘知道,陈钰是成心和他过不去,他也没觉得委屈,心想陈钰被陈锦赶到国外去,八成还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才想着回国来报复他。他听了陈钰的威胁,很快地在脑海里过滤了一下信息,分析陈钰不可能把他也是陈家的人这事告诉别人,首先一个是陈钰丢不起这个脸,再一个就是陈锦也不会允许这个消息走漏。 但即使这样,陈莘也不敢得罪陈钰,小心赔笑道:“我是觉得二少爷来我们这间小公司,挺浪费的。” 陈钰听了,正想说什么,走过来两个拿着饭盒的同事坐在他们对面,又把话吞回去了。陈莘看着陈钰面色不豫,也吃不下饭,胡乱扒了两口就走了。离开茶水间的时候,觉得背后两道目光想箭一样钻得脊梁生疼。 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能滚出国去啊! 陈莘心里哀嚎了一声。 当晚上,他打开房门,看到一早等在里面的陈锦的时候,他觉悟了,这苦难才刚刚开始而已。 6. “衣服脱了。”陈锦坐在床上,头发上还沥着水珠,显然刚刚洗过澡。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这么冷淡的语气,让陈莘心里发毛。 “我……我真不知道二少爷会来我们公司。”陈莘决定还是垂死挣扎一下。身体经过一个星期的休整,才觉得舒坦点,今天又要被折腾,他实在郁闷。 陈锦语气不变,命令却减少到两个字:“脱了。” “大少爷,这事我真不知……道……。” 陈锦眯起眼睛,“你是想让我说第三遍是不是?” 陈莘不敢,迅速把衣服都脱了,光着身体以就义的姿态走过去,暗里把陈钰骂了无数遍。陈莘的房间小,门离床就四步远,两秒钟就到床边了。陈锦没有动,继续坐在床边,冷冷看着他。他心里打鼓,不知道陈锦今晚打算玩什么花样,脑海中闪过几个在网上看过的SM的图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更咒骂起陈钰,心想明天只要还能爬得起床,一定去公司好好问问人事部陈钰实习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陈莘裸着身体,觉得有些凉,鸡皮也一粒一粒地冒出来。他偷偷瞄着一直盯着他看的陈锦,陈锦盯得越久他越害怕,他也知道陈锦要的就是他的害怕,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份情绪。 “大少爷……”终于,陈莘忍不住开口,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凄凉了,都沦落到要求着别人来上他。可他只能努力压下骨头里残存的羞愤,挤出话来,“您是——啊——” 猛地被放倒在床上,才看清楚陈锦敞开的睡衣下什么也没穿,大腿已经被狠狠地拉开到一个几乎要将身体撕裂的宽度,陈锦还没进来之前他已觉得疼痛不已了。 放松放松放松—— 陈莘立刻对自己的身体发出指令,但神经反射还没完成,陈锦已经将蓄势待发的坚挺捅了进来,弄得他差点窒息。才让他顺利喘口气,体内的抽插已经变着花样开始,他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随着陈锦的动作,整条脊椎都在抽搐。但陈锦还嫌不够,原本掐着他腰的两只手,缓缓攀上他的胸口,然后开始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他的乳头。陈莘身下痛的他无暇顾及胸前的敏感,乳 头不像平时被亵玩后慢慢涨大,陈锦脸色一沈,大么指的指甲猛地一掐。陈莘立刻痛的眼泪都要蹦出来了,被蛮横劈开的密 穴陡然收缩,刺激了甬道里的陈锦的分 身,让原本还想再折磨一番的陈锦没有防备地射了出来。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是这境况。陈莘根本没想到要害怕,因为太累了,他痛的实在太累,连手指都动不了。心想陈锦要再折腾就折腾吧,都累成这样,也没精力去求饶了。 但陈莘想不到的是,陈锦也累了。原本憋着一肚子怒火打算今晚狠狠折磨陈莘一番的陈锦,在发泄过后,脑中片刻的空白,恢复神智后也觉得累了。再看看陈莘,也是一脸的倦意,还强打着精神小心应付,心毕竟一软,慢慢地将自己的疲软抽出来,披着睡衣就往于是走进浴室。陈莘见状,两眼一闭,管他醒后会遇到什么洪水猛兽,现在补充体力要紧。很快就睡沈了。 7. 就如陈莘所预料的,陈钰比陈锦难对付多了。陈锦那,顶多是身体上受点苦;陈钰这,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那被做得昏睡之后的第二天,陈莘向公司请了个假,因为身体疲劳得爬都费力气,他想身体毕竟是革命的本钱,要想不被这两兄弟革掉命,得好好休养生息一下才行。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销假回到公司后,才看到部门经理的电子邮件,列明本月的工作重点。当他看到“本月开始,公司将季度市场分析改为月度制度”时,马上明白,这肯定是陈钰的主意,再仔细看月度市场分析的要求,立刻感觉血压上升。他打内线给经理,表示许多历史数据,公司之前并没有整理过,这么精细的分析不是说做就能做出来的,还需要多个部门的通力配合。经理却毫不客气地说,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给老板看了一份精美的分析模型,老板异想天开觉得所谓的分析就应该做到那种程度,责令他们市场部无论如何也得弄出来,弄不出来就走人。 陈莘对“走人”这种说法十分警备,他目前的状况,不能被炒鱿鱼或者意气用事地辞职。只能咬牙应承下来,并端正态度说,尽量做到老板要求的标准。经理也知道这是为难了他,市场部就四个人,承担分析任务的也只有陈莘,原本每季度的分析报告陈莘一个人做都有点吃力,现在改了时限、改了难度、改了要求,也不好太苛责。经理于是安慰他说,先做出来,好不好另外一回事,应付了这个月的,下个月就会好多了。 陈莘的本职工作原本不止分析这一项,现在工作量加大,加班的时间变得无限长起来。和各部门扯皮、核对数据,整理材料,构思模型,他晚上坐最后一班车回家时,经常会在车上睡着,坐过站后又要步行好长一段才能走到陈家的大宅。陈家那么大,却没有一间他的书房,他当初为了省钱,也没买手提电脑,只能硬在公司里加班。但恶性循环的后果是陈锦在吃——陈莘累得在床上做到半途中间能呼呼大睡,掐都掐不醒,更别说能给陈锦什么反应了。搞得陈锦觉得做爱这种事,变得极端无趣。 8. 市场分析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陈莘总算赶在前一天把分析做出来。经理看着数据不尽如人意的报告,也知道陈莘是尽了力了,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会议当天,老板突然要求,会议扩大至经理助理以上干部,不再局限于部门主管。陈莘接到消息,额头上冒出两颗汗。会议开了三个小时,陈莘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根本无心做别的工作,等经理走回来时,也不需经理叫唤,直接跟着进了办公室。 “勉强过关吧。”经理将U盘丢到桌上,长吁一口气,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带,看到陈莘面无人色的摸样,呵呵笑起来,“你也辛苦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细的数据,老板也没多说什么。下个月再好好做吧。” 陈莘这才放下心来保证:“是是,有了这次经验,下个月的分析会做得好一点。” “好啊,你去忙吧。” 陈莘点头出去。但下午的时候,他就听说,其实会议上,老板极为不满分析做得如此简陋,问了几个问题市场部都给不出具体数据,这回他们经理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陈莘听了消息,简直感激涕零,原本打算晚上请经理吃一顿,正要打电话时,短信来了,是陈锦的,四个字,回来吃饭。 看到短信,陈莘猛然想起,今天是陈钰的生日。 其实陈钰的生日,没他什么事。对陈家上下而言,他的存在感是很微弱的。这是陈锦、陈莘、陈钰三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每年的这一天,陈锦坚持,陈莘必须参加为陈钰准备的生日晚餐。理由是什么,陈莘想不明白。不过,万幸的是,陈锦来了这条短信,不然他忘得一干净和经理去吃饭,回家肯定会被陈锦以此为借口,折磨得半个月都走路不舒畅。 陈莘算了算,陈钰也二十三岁了,时间过得真快,第一次见到陈钰的时候,这个小祖宗才刚刚换完牙呢。寿星为大,在公司里,虽然被陈钰一个建议整得他这个月都过得挺惨,但今天是这个小祖宗的生日,陈莘突然觉得这小祖宗也不是那么让人痛恨。 于是下了班,他和同事打了招呼,一改这阵子加班的习惯,就冲出去了。正好碰上电梯,他刷了门禁卡大叫一声:“等等!” 但电梯还是很无情的关上了。关上的那一刹那,陈莘看到站在门口的是陈钰,手臂横着似乎故意按上关门的按键。 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祖宗! ——陈莘恨恨地想。 站在电梯里的陈钰撇撇嘴,暗地里哼了一声,心想,我犯神经才会让你和我坐同一辆电梯。 “似乎是你二哥。” 站在身后的人突然来了一句。 陈钰一怔,扭头脸色阴沉地说:“我妈就两个儿子。” “嗯。”那人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不是你妈生的那个。” 9. 陈莘回到陈家的时候,陈锦和陈钰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他了。 陈莘很少在饭厅里吃饭,早餐一般在厨房里就搞定了,晚上那餐,只要陈锦没有要求,他都是能在其它地方解决就尽量在其它地方解决。这么正式的晚餐,他已经有半年没有体会了。他坐的位置是陈钰的对面,陈钰皱着眉头嫌恶的表情,自然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他苦笑,如果不是陈锦的要求,他也不想来吃这个所谓的生日餐。低头一看,清一色的陈钰口味。 “陈钰,”陈锦瞟了一眼闷声不吭埋头苦吃白饭的陈莘,开口对刚把一筷子蟹肉送进嘴里的弟弟说,“你的生日礼物——” 陈钰没等陈锦说完,立刻打断:“大哥,我都这么大了,这种东西就不用给了。” 陈锦听了失笑,“好吧。你实习得还习惯吗?如果不习惯,就回来吧。” “挺好啊。”陈钰轻描淡写地说,看着对面的人头上的旋,又故意加重语气,“公司虽然不大,但同事关系还挺融洽的,是吧,二哥。” 陈莘差点被饭哽住,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努力吞下嘴里的饭,低声回答:“是啊。大少爷您放心,我们公司的人都挺好说话的。” “就是。”陈钰冷笑,“上司对下属也很不错,不管下属有没有完成工作,完成的如何,我们公司啊,这些上司都会偏袒到底,绝不让自己的下属受一点委屈。” 这戳中了陈莘今天的痛处,他原本想着小祖宗今天生日,再怎么给他小鞋穿也得忍着赔笑,但此刻他一想到他们经理当着公司所有的中层被老板痛骂,就气不打从一处来,开始在心里咒骂这个始作俑者。 不过这话在陈锦听来,又变成另外一层意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继续沉默吃饭的陈莘,“我记得你在你们公司的市场部?” 陈莘倏地心一紧,抬起头看到陈锦的眼神,吃不下饭了,“……是……”他极小声回答,对面是陈钰不怀好意的微笑,他暗暗叫苦,大脑立刻启动,极快地搜索补救的办法。 “你上司姓——叶?” 陈锦的记忆力相当好,这是陈莘最怕的一点。他还没想出办法来,脸色变得煞白,说话也有点发抖,“大少爷,我……我……我吃饱了。”真的饱了,饭都堵在胃里,消化不良。 “哦。”陈锦看着他空了的碗,决定还是不在陈钰面前教训他,点点头,“你上楼去吧。” 陈莘听到赦令,端起碗冲向厨房,然后又飞快地窜上楼,进了房间。他清楚陈家的势力和陈锦的厉害,在房间里,他来回踱步,焦躁地扒着头发。他被陈锦捏在手里玩弄,根本无力抵抗,但如果就此连累了经理,他真的连杀陈钰的心都有了。 这时,在楼下的饭厅,陈锦放下筷子,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弟弟,轻声警告,“陈钰,别太过分。” “大哥。”陈钰吐掉嘴里乳鸽的骨头,“你是在嫉妒那个姓叶的还是生气我欺负他?” 陈锦想到刚才陈莘的惊慌失措的表情,觉得很满意,两年多的调教,让陈莘对他的惧怕深入骨髓,总算没白费心血。转眼看到弟弟挑衅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陈钰哼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大餐。 10. 陈莘担心的陈锦的动作,迟迟未见。甚至从陈钰过了生日以后的一周,陈锦都没进过他的房间。越是这样,陈莘越是惶惶不安。这段时间加班的情况并没有改善,为了新的分析,他已经开始着手沟通工作和前期数据收集,总算勉强分散了一点注意力。 陈钰最近也安静得让人起疑,没有在老板身边出什么主意,也没有在中饭时出现在公司的茶水间。陈莘在人事部查到陈钰实习三个月,这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只要再小心翼翼地熬两个月他就可以在公司喘一口大气了。 于是,陈莘这段日子过得又紧张又担忧又期待(陈钰的滚蛋),精神压力异常地大。每天早上起来刮胡子时,就像看到一只鬼一样。所以这天他半夜回到房间发现浴室里有人时,激动得差点全身虚脱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对陈锦进他房间这种事能抱着感谢的心情。他也明白,这是陈锦的手段。因为接触不到陈锦就不清楚陈锦到底是怎样想的,会做什么样的事,这种恐惧超过了他对陈锦进他房间的生理性厌恶,转而开始一心盼望能见到陈锦。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陈莘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才关上柜子,陈锦已经走出来,腰上随意搭着浴巾,水都还没有擦干。 陈莘见状嗫嗫嚅嚅,“大少爷……” 陈锦抬眼,看到他手里的睡衣,侧身让开进浴室的路,“不用带进去了。”指的是睡衣。 陈莘会意,直接将睡衣丢到地上就钻进了浴室。他不敢耽搁,怕陈锦等得不耐烦。但打开门后看到的情形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陈锦坐在床上看着手上的东西,陈莘的腿有点软,但还是胆战心惊地走过去,“大少爷……” 陈锦手上玩弄着一个巨大的假阳 具,那大小是陈锦两倍大,陈莘觉得毛骨悚然,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恐怖的东西上瞟。 连接受陈锦都倍觉辛苦,如果是那个东西……会开裂吧…… “过来。”仿佛看不到陈莘的惧怕,陈锦淡淡地命令。 陈莘真后悔一刻钟前对见到陈锦的激动——如果今晚他被陈锦手上的东西玩残了,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大少爷……”陈莘慢慢挪动着脚步,眼光胶着在陈锦的手上,勉强挤出笑容,“我……我……今天……啊—”还没叫完,人已经被陈锦压在身下,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贴在脸颊上,他眼睛下垂,看到是那个巨大的假阳 具,吓得浑身一抖,“我错了,大少爷。”他吞着口水,感受着那个阳具在自己的脸上慢慢摩擦,“我今天应该早点回来的。”不,如果知道会出现这种事,他今天根本不会回来。 陈锦闻言,微微一笑,拿着手上的阳 具,从陈莘的脸上开始慢慢下滑,至肩、胸口、腰身、然后再慢慢地滑倒大腿根部,感受着陈莘因为害怕而止不住的颤抖,和无意识闭紧的双腿。 这双腿很好看,陈莘虽然瘦,但学生时代一直运动的关系,肌肉绷紧,线条流畅,陈锦轻而易举地分开了它们,然后在陈莘绝望地闭上眼睛打算咬牙忍住酷刑时,丢开了手上的东西,自己趋身探入。 陈莘完全没料到,他惊讶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眼前被放大的陈锦的脸孔,张开嘴刚要说话,嘴唇就被陈锦狠狠地咬住,舌头也伸了进去纠缠起来。 嘴皮被咬得有点疼,但是身体里的抽 动却比平时缓和不少,双手毫无意外地被拉到头顶,十指交缠,口腔里的舌头极其霸道地舔着每一寸领地,但陈莘已经满足了,甚至主动微微拱起腰,来取悦陈锦。 “叶斌和你同一间大学毕业?”陈锦将陈莘的嘴唇蹂躏到肿大后才放开,随即问了一个让陈莘胆寒的问题。 叶斌,是他的经理,同一间大学毕业,高九届。 陈莘没想到陈锦竟然真的去查经理的底细,吓得连忙解释:“大少爷,我和经理真的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是碰巧一间学校而已,进公司前我根本不知道的。” 陈锦的头开始慢慢下到陈莘的胸膛,然后含住陈莘的一颗乳 头,身下的动作更为缓慢,嘴里的动作却开始细致起来,听着陈莘倒抽凉气的声音,他猛地用力一啃。 “啊……呜——” 陈莘不敢大声叫痛,只能呜咽着轻颤,然后他感到陈锦换到另外一边的乳 头,不禁深深诅咒起来:人干吗生这两东西! “呜——” “大少爷,我不该没将这事和您说。”感觉到陈锦放松了啃噬,陈莘连忙说道,“但是我和经理真的什么也没有,平时他对任何人都很照顾,不单是我……啊!!” 乳 头获得解放,但身下的抽 插陡然加快,他被顶得出气多如其少,身体的敏感处都被挑拨起来,今天陈锦似是十分有耐心,一点一点燃起他的欲望。 痛苦,陈莘能忍耐,但欲望,他不能。 当最后,坚硬如铁的分 身被陈锦一把捏在手里时,他脸色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大少爷……”不会不让他射吧,这不但不人道而且极为伤身啊。 没想到陈锦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然后更加大了力度,手上却把控着陈莘的欲望,虽然没有掐住他让他痛不欲生,却也不许他释放。 但陈莘实在忍不过,这么些年,他早知道,在陈家,在陈锦面前,他的自尊连陈锦用来擦嘴的餐巾都不如,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他开始主动讨好陈锦,希望陈锦爽了以后也能给点甜头。 陈锦被他讨好得非常舒服,猛地几个来回后,突然放开对陈莘的桎梏,两人同时激泄出来,陈莘脑中一片空白,从下体开始生出一股酥麻感,直窜脑门,全身如伏云端,醺然酣畅,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以后加班就在家里加,我让人明天送手提过来。”陈锦说完,见他似乎想拒绝,手指一勾,拿起被丢在一边的阳具,“刚刚没爽是不是?想试试这个?” 陈莘立刻闭嘴。 开玩笑,就是陈锦威胁他立刻辞职,他也会照办的。 11. 突然不加班的举动,让陈莘的经理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问出口。陈莘依旧保持着每天早到半个小时的习惯,下午到点就走,绝不停留。 “有女朋友了吧?” 熟悉他作风的同事间纷纷猜测。 这话传到办公室那里,陈钰虽然只是个实习生,早已和办公室的几个前辈关系处理得极好。他从大家的议论中听到这个,不免冷笑。 “听说陈莘交女朋友了。”有人将一个文件夹放到陈钰的桌上,盯着他尚未隐藏好的笑容,“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陈钰抬起头,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你大哥把他安排在我公司里,我当然要关心一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哎,小陈,工作完成得不错,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一时间,办公室的另外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 陈钰无所谓地点头,“可以啊,江总说在哪里吃就行。”他才不怕办公室政治这套,反正将来也不会在江盛这间小公司里打工。 晚饭两人是在离陈家很近的一家专门吃牛蛙的店里吃的。陈钰很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并不是很干净的环境,但江盛才不理他,把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就开始拿勺子搅拌火锅里的食物。 “这家店很不错的,你试试。” 陈钰嫌恶地看着漏勺上沾着鲜红辣椒的牛蛙,不动筷子,“你就要请我吃这个?” 江盛像是没看到陈钰的反感,将牛蛙放到自己的碗里,咬了一口,鲜辣香滑,他喝了一口啤酒,才说:“你这人,就是生活乐趣太少了。” “在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就是乐趣?”陈钰轻蔑地笑了一声,环顾烟雾缭绕的四周,店里的顾客不少人都热得脱了外衣,人声鼎沸,辣椒味和酒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应该比起你老是欺负你二哥……好好,不是你二哥,是陈莘,要有趣吧。”说话间,江盛又吃了一口牛蛙,辣的他眼睛微微一闭,咕哝灌了一口啤酒,“国外的日子好过吗?被你哥发配边疆,你怎么不记教训?” 说到这事,陈钰脸色一沈,“你还好意思说,你干嘛把我给你的建议压下来?” “你说安排陈莘去做市场调研这事?我不是有请外面的专业公司来做吗?让他分析数据写经营报告可以,你让他去整一个市场调研,你明摆着要折腾他嘛。市场部就那么几个人,忙自己的工作都忙不过来。”看到陈钰不满似要开口,江盛抢道,“你别觉得我护着他,我和你说,我护着他就是护着你。你也不想想,你哥花那么大心思让他进我的公司,就是怕他被人欺负,你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弄他,你还想不想回来了?” “你以为你了解我哥的心思?” “我不了解啊。”江盛微笑地悠然说,“但你了解嘛。不是吗?” 陈钰烦躁地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江盛,不说话。 江盛又挖了一勺牛蛙,送进嘴里,“真香!” 陈莘提前三天将本月的分析发给了经理,这回他是卯足了命去做的,力求不让经理再为他丢脸。经理下班前给他打电话,“这次做得不错,今晚有空没,一起吃饭吧。” 陈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最近陈锦好像也挺忙的,经常深夜才回来,他只要保证比陈锦回去的早,陈锦应该不会发作。 下班以后,他先走,去经理说的那家新开的烤肉店,点了菜,不一会,就看到经理走过来了。 “临走前接了个电话。”经理——叶斌一边说一边坐下,“点了吗?” “点了。”陈莘将菜单给他,“经理看看,要不要再添点?” “在外面不要这么叫吧。”叶斌失笑,瞄了一眼菜单就放下了,“最近也是太辛苦你了,得请你吃一顿好的才行。” “师兄说哪的话。”陈莘从善如流,马上改口,“我才是给你添了麻烦。” 肉片和青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拨弄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聊天,吃到一半,叶斌见陈莘的情绪还算可以,考虑了一下还是旁敲侧击问道:“公司都传你有女朋友了,是这样吗?” 陈莘一愣,他知道公司有这方面的流言,吃中饭的时候还有几个大妈特意跑过来问,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经理这么认真的问,他就不好意思不说实话了,“没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道:“我还等着师兄给我介绍呢。”这种场面话,他到底说得有些心虚,连忙低头塞了一口青菜。 叶斌听了,若有所思地问:“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你家情况……还好吧?” “嗯。”他努力吞咽下食物,含糊地回答,“挺好的。” “你父母退休了吗?” “呃……我妈去世了,家里……只有爷爷了。” “这样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叶斌也没有他爸跑哪里去了,看陈莘三缄其口,不想说的样子,也不敢深入问下去。 叶斌不问,陈莘也松了口气。 吃完饭,叶斌提出要送他回去,他连忙谢绝,“我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去,这里回我家很近的,就不麻烦师兄啦。” 叶斌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想,也就不坚持,开车走了。陈莘站在烤肉店门口,直到看不见叶斌的车,才往陈家的方向走。从这里走回陈家要一个小时,回公司坐公交车也要走二十多分钟,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他想着边走边看能不能拦到的士,早一点回去也是好的。 走了不到百米,就听到鸣喇叭的声音,一回头,一辆黑色的小车就在他身后,开车的是陈锦,隔着玻璃,看不清表情。 这叫人不能做坏事,一做就现世现报了。陈莘在心里哀嚎,苦着脸上了车。 12. 陈锦开车的时候一言不发,专心地看着路况。陈莘偷瞄了他几眼,看他的脸色,顿时犹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起来。 “乱动什么,坐好!”陈锦感觉到身边的人艰难地移来移去,随口斥道。 立刻,陈莘不敢动了。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了。他盯着眼前的路,只希望这路能永远开不到尽头,永远别回陈家。然后他开始盘算待会要怎么为自己开脱。 他真觉得倒霉,最近几天明明陈锦都回去得很晚,他一回到家钻进自己的房间后,总要到睡着了,陈锦才进他房间上床。今天怎么就能在公司附近碰到陈锦?!还恰好他吃的满嘴油光…… 想到满嘴油光,陈莘忍不住拿手抹了抹嘴,嗯,刚才纸巾擦得还算干净。 但如果陈锦问他和谁吃饭…… 陈莘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么几年,陈锦对他的占有欲,只增不减,上回因为陈钰的一番话,让陈锦对叶斌有了印象,如果这回没处理好,只怕陈锦会让他辞了工作…… 正在烦乱地思考间,突然车子就停了。他有些迷糊地抬起眼,发现这不是陈家,甚至哪也不是,就只是一段偏僻的公路而已。他转头,看到陈锦深思的眼神。 “大少爷……”陈莘头皮发麻,他对野外这种环境,有着巨大的压力,羞耻感让他全身都微微颤抖了。 啪地一声,陈锦点燃了一支烟,打开车窗,开始慢慢抽起来,看着忽明忽暗的烟圈,陈莘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紧一缩地被拿捏得难受。 烟抽得快完了,陈锦才慢悠悠地问,“和同事吃的晚饭?” 陈莘看着陈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是……” “和叶斌?” 陈莘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看着陈锦抽烟的样子,突然期待陈锦干脆学那些性虐狂把烟蒂按在他身上,或者打他一顿也行,好过如此这般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不敢回答?”陈锦将烟蒂熄灭在车里的烟灰盒里,略微侧头看着陈莘为难的神情,微笑起来,“你和上司正常地吃一顿饭,为什么不敢回答?”说到这里,他收起笑意,冷然问道:“还是说你们有做什么事,所以你不敢回答?” 陈莘蓦地一惊,看着陈锦英俊严厉的脸上线条,几乎是惊惶地回答:“没有,大少爷,没有这种事,真的……真的没有……我——” 陈锦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被吓到,突然伸手拉住他的领带,让他呼吸一顿,“别惹我,你应该知道惹我对你没好处。” “我错了,大少爷,”陈莘苦涩地道歉,“再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末了,他又加一句,“我保证。” 陈锦盯了他半天,像是想从他极力温顺的隐忍表情里找出什么,最终还是放开他,重新启动车子,“陈莘,你阳奉阴违惯了,这么多年,你对我保证了无数的事情。但我只对你保证一件事:惹火我,对你没好处。” 陈莘没有反应,他得到喘息的空间,眼光就忍不住瞄向陈锦的那个部位,看到底胀得有多大,因为这关系到他明天能不能顺利爬去上班。 回到家,陈莘就被陈锦直接压到自己卧室的床上。 这事,两人都很熟悉。陈莘觉得今天不适宜再刺激陈锦的任何一根神经,所以他竭尽所能地配合这场蹂躏。双腿被以撕裂的力道分开,手被反剪在身后,腰部用力地抬起,他仰着头,感觉冷汗从脸颊流到眼睛里,有点痛,反射性地想抽出手臂擦掉,但手才轻轻挣扎,手腕处就承受着差点让他以为会被捏碎的压力,这种姿势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陈莘无奈地想。 这时,他已经感觉到陈锦的坚挺抵在双腿的中间。他的睫毛不由得轻轻一颤。 ……忍忍也就过了。 这样安慰自己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漫长的夜晚才开始,他就立刻拿出来催眠自己。 粗胀的坚挺,细细地研磨着大腿内侧,像是想引发他更大的恐惧感似地,并不急于进入,而是缓慢地在入口处徘徊,让他略微颤栗的大腿感受着这种压力。当一只手,慢慢攀岩上尚未苏醒的欲望时,陈莘终究没有管住自己僵直的身体,狠狠一震——这次又要以这种方式开始吗?陈锦还真是对他的痛恨了如指掌。 手上的花样很细致,陈莘闭着眼睛,感受着手指掠过铃口时的刺激,身体内的渴望,慢慢汇聚,他咬着牙,无力控制自己的分身慢慢挺立,这一刻的快乐带来的是下一刻百倍的痛苦,这个道理他在床上领会得非常深刻,他无时不提醒着自己要对待会必定会来的严苛有心理准备。 掐下来吧! 掐下来吧! 他甚至自虐地在内心如此叫嚣,像过去多次一样,拿坚硬的指甲,狠狠地掐住他的渴望,让他越痛越好。 “呃……啊!” 当指甲真的划过颤抖地几乎要吐出露珠的分身时,陈莘还是疼的呜咽了一声。 陈锦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一分一分地,慢慢地,掐下去, 真疼。 陈莘想这个时候他要是太监就好了……少了一个兴奋点,让陈锦也少了一份乐趣。 才这么想,突然下身被突然拉得更开,还没来得及呻吟身体就被蛮狠地劈开顶入了,他呼吸一顿,被反剪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放开,没等他适应,冰冷的空气里,已经响起了抽插声,很慢,每一下都深入到身体最里面,仿佛要将他彻底地撕裂。下身被桎梏住,没有刚才疼,但还是不允许被释放,陈莘皱着眉,紧紧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忽略被握住却极欲冲破的欲望。锁骨处轻轻的啃咬带来的麻痒的感觉,随着这种感觉,原本在体内疯狂的冲刺停止了,变得悠长缓慢起来。甚至下 身的抚慰也重新开始,虽然被手指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堵住出口,但灵活的手指细细地抚着每一条渐渐凸起的纹理。陈莘气喘如牛,眼睛已经被汗水糊住,身体上自动寻求着快感热度和大脑中的冰冷形成两个极端。 这样地折磨他,他一定会折寿的! “呜……呜……大、大少爷……”他从不吝惜在这个时候求饶,因为他知道这是陈锦希望听到的,可是今天有点不同,还深埋在他体内就开始玩弄不同的花样,乳 头也被含住了,又疼又痒,战栗着慢慢挺起来,就像花苞一样,随时准备被人一口狠狠咬住然后破碎,“大少爷……呜……啊……” 陈莘不知道,他此刻被情欲困扰的神情有多迷人,陈锦眼神如墨,看着陈莘颤抖的眼睑下苦恼的汗珠一颗一颗冒出来,在柔和的灯光下,像珍珠一般。 微微皱起的眉头,高挺的鼻子,抿紧的嘴唇,因为欲望而颤抖的光滑匀称的身躯,修长地紧紧住着床单的手指,这一切吸引了他十多年,陈锦贴着陈莘的身体,放开被他咬弄得已被原来胀大一倍的乳 头,耳边听着陈莘无意识泄露出的低低的呻吟,手下的动作加快,感觉陈莘在自己的手里抖得厉害,然后突然离开—— 陈莘觉得大脑中有一根神经被扯断了,眼前是一片白茫,身体抽搐了两下,全身酥软,快感从下体如电般飞快地随着血管窜直所有的神经末梢。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只觉得四体通泰,舒畅到毛孔都能叹息。 真……爽…… 他心满意足地微微闭着眼睛,连舌尖都带着醉感。 身体里的坚 挺重新开始缓慢抽动,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居然在陈锦之前先满足了,不禁张开眼睛,带着些微受宠若惊地目光看着还在他身体上驰骋的男人。 明明,这人,今天心情不好,怎么……脑子被抽了吗…… 手被举过头顶,十指交缠着,指尖还在刚刚的余韵中有点发热,然后唇舌就这么覆上来了,陈莘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温柔的吻。 管他的! 陈莘想。 就算以后会被陈锦连本带利讨回来,现在该快乐的时候就好好地快乐一把。 13. 周末晚上,陈莘发烧了。他估计自己是积劳成疾,令人庆幸的是,这天陈锦没有来他的房间。 发烧的温度不高,但让他全身虚软无力,像条濒死的狗一样,躺在床上。 周六,陈家兄弟都在家,陈莘既没力气又没胆子下楼下去找吃的。他房间里,食物药品和水都足够他应付这两天的状况。最近这段时间,陈锦不准他加班,他周末也是窝在房间里,绝对不出去和陈钰碰头。 还有一个月,陈钰这个小祖宗就可以走人了。 他只要想到这点,就喜上眉梢。 安全地撑到陈钰离开陈家,是他目前最大的愿望。所以当他挣扎着准备爬起床弄点方便面吃,听到敲门声时,他真的想床下有个地洞,借他钻一下就好。 这个时候会来他房间还敲门的,只有陈钰。 真不知道这个小祖宗为何还没对欺负他失去兴趣。 “等等,来了。” 刚开始只是轻轻敲两下,见他还没开门,就变成一连串不耐烦的敲打了。这种敲法,如果被陈锦听到,倒霉的肯定不会是敲门的人,而是打算不开门的他。 人生真不公平,唉。 陈莘打开门,果然看到陈钰。他原本想说话,但咳嗽堵在了喉咙处,忍得他脸色通红。 “怎么开门这么慢?害得我以为你不在家。”陈钰一把推开他,径自走进房间。 陈莘被推得一个趔趄,终于咳咳咳地咳嗽出来。 陈钰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后,才故作惊异地看着他:“二哥感冒了?” 陈莘站在门口,不敢动,心里将陈钰骂的要死,虽然头昏眼花,但表面上还是不敢怠慢这个祖宗,努力挤出最谄媚的笑容,“二少爷,您有事?”没事就快滚,老子没空伺候你!!! 陈钰像是没听到陈莘的问题,继续问:“看来二哥病的不轻啊,这么差的脸色,找医生看了没?” 张口就是废话。昨天病的,今天一天都窝在房间里不敢出去,找哪的医生!陈莘压抑住破口大骂的欲望,再接再厉地讨好:“二少爷来找我,是又什么事吗?” 陈钰皱起眉,总算正式了陈莘的问题,“二哥似乎不想我来。” “不……二少爷说哪里的话……”知道还不快滚! “唉,二哥总是和大哥更亲近一些,难怪不想看到我。”陈钰神情似怨似忧,看的陈莘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连在公司也是不想理我。” 这小祖宗是在唱哪门子的戏?演技差不说,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直线下降,陈莘被整的想吐,但又不敢真的吐出来。他双脚虚软无力,靠在门上,暗暗叫苦不迭,却还是得应付眼前这个麻烦:“二少爷,我……我今天感冒了,实在不想传染给二少爷……”陈莘看着被陈钰做得塌下去一角的床,更加觉得头昏目眩,这个没天理的社会,怎么不让陈钰走路的时候踩到香蕉皮? “喔。”陈钰随意地点点头,“我来是想通知二哥,今晚我打算在家里搞同学聚会,你会下来参加吧。” 陈莘一呆,“同学会?” “高中的同学会。”陈钰脸色有些阴冷,陈莘因为头昏看不清楚,“我出去这么久,很久没见面,他们说想聚聚。二哥,我还没有正式向他们介绍过我的家长,你会下来吧。” 陈莘不知道是感冒的原因,还是被陈钰这种恶意的强迫逼的,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气从脚底直升到脑门,他强笑道:“这……不好吧,二少爷,我毕竟……毕竟……”毕竟什么,他不敢说出来,冷汗涔涔地咬着牙。 “二哥这么说就见外了。”陈钰冷笑着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二哥一直都没有正式被我介绍给朋友过,这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对。今天先给二哥介绍我的同学,过几天在公司里我也要好好和江总介绍一下,哦,对了,二哥还不知道吧,公司的江总,是我们家的熟人。” 早猜到了。以陈锦的个性,怎么会让他在陈家的势力范围外工作。 只是不知道公司的老板知不知道他是陈家的人而已。 “找天,我和江总说说。”陈钰接着说,“告诉江总,你也是我哥哥,这样,二哥在公司里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不用不用。”陈莘听陈钰的意思是老板还不知道他和陈钰的关系,半是高兴半是紧张,“我在公司里也不辛苦,二少爷,不需要这么做,真的。” 陈莘说得特陈恳,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陈钰的反应。 陈钰沉默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既然二哥这么坚持——那好吧。”还没等陈莘松口气,他又说,“但二哥得参加我的同学会,这个总可以答应我吧。” 不答应也得答应吧。陈莘沉痛地点头。 陈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陈莘关上门,一头扎进床里。心里不敢想象晚上陈锦看到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铁青脸色。 14. 但到了晚上,在聚会上脸色铁青的却是陈钰。因为陈莘跟在陈锦身后,任谁一看也知道他正感冒发烧得迷迷糊糊的。 “我带他去看医生,你好好招呼你的同学吧。” 陈锦淡淡地同陈钰交代了一句,仿佛没看到陈钰对陈莘的怨愤,就径自走了。陈莘头脑发胀疼痛欲裂,只知道要跟着前面的人,背后凉飕飕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的眼神如此尖锐刺骨。 等上了车,突然觉得旁边有阴影欺来,他烧得眼前景物一片模糊,只能凭感觉知道陈锦散发出来的危险。 “苦肉计这招屡试不爽嘛。”陈锦听不出喜怒地伸手勾住陈莘的后脑勺,手底温度炙人,“陈钰威胁了你什么?赶出公司……曝光你的身份……嗯?” 陈莘直觉不想回答,但幸好他脑子毕竟没有烧坏,知道这个问题根本躲不过去,于是老老实实回答:“二少爷说、说要……告诉江总。” 陈锦听了,没有做声。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陈莘发烧得辛苦,全身一会发冷一会发热,分不清楚。他上下开合嘴唇几次,嗓子冒烟似地疼,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嘴。半晌过后,车子启动了,陈莘吁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疲劳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抱怨什么肺炎,迟了之类。他心里暗笑,在陈家他只要没死,另外两个人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头又沈又疼,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好像都有十几年了。老妈还活着的时候。哦,对了,他还记得,那年深秋,他是被疼醒来的,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老妈焦虑的神情。 “你发烧了一晚——怎么淋着雨回家呢?没带伞的话打你在学校等我来接你不就好了吗。”老妈看他醒来,握着他的手,带着哭音,“你要是有意外,你要我怎么办啊!” 胡扯!他当时想反驳,奈何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想和她说,你不是还有你的那个“亲爱的”吗! 但因为他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所以也只能被她抱在怀里,差点窒息。 切!他想,我没意外,但你意外了!剩下我,只能这么苟延残喘地活在陈家了。这真叫世事难料。真讨厌——他怎么有点想哭,自从她死后,他就一滴眼泪也不掉了——留下他,面对这个他一点也不习惯的家庭,努力让自己不惹陈家人不高兴。他都要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 别摇他,别摇! 他还要好好休息休息,不然没力气应付陈家兄弟。 别摇…… 唉。 陈莘不甘心地颤开眼睛,看到陈锦西装笔挺地坐在病床边,“醒了就别装睡,吃点东西。”那表情和声音都冷淡至极,陈莘虚弱不堪,看着就觉得胃疼。 递到眼前的是小米粥,很清淡,放了少许的盐。吃起来发觉这个不是陈家请的厨子做的粥。陈莘喝了两口,看到手上的针孔,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鼓足勇气问:“大少爷,我在医院很久了吗?” “今天第四天。” 陈莘疙瘩了一下,心想完蛋了,没在病得迷迷糊糊前和经理请个假,他三天没上班,经理找不到他人,估计要急死了。 “想公司的事?”陈莘还没来得及思考要承认还是否认,就听到陈锦凉彻头骨的丢了一句,“陈钰帮你辞职了。” 听了这话,陈莘张大嘴,觉得大脑里有个筋在突突地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痛感又一直延伸到了胸口处。 他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就算在公司里被陈钰整得要死,也需要。陈锦也很清楚这点。现在工作不好找不说,陈锦恨不得把他禁锢在陈家或者陈家的公司里。为了这份工作,他接受了陈锦这两年来的所有不可思议的规定,就是为了让陈锦能默许他在陈家以外的地方喘口气,没想到,陈钰就这么毁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毁了。 “粥要凉了,赶紧喝。” 他还没愤怒或者伤感完,突然就听到陈锦的命令。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粥,机械地放到嘴边咕哝咕哝地喝下去。 经理那里,求求情应该还是可以回去的吧。 他抱着渺茫地希望想。 只要陈钰回学校了,去求下经理让他回去,公司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招到合适的人,大不了再降薪就是了…… 想好后路的陈莘又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这天上午护士给他量完体温后,笑眯眯地通知他:“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莘一愣,护士看他的表情,又笑了,“你不知道吗?今早就结账了,下午我们有新的病人住进来,你中午前要离开喔。” 陈莘哦了一声,等护士走了,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旁边的衣柜,果然里面放着一套他平时穿的衣服。他迅速地换好衣服,打开门就冲到电梯间,但可惜才出了住院部大楼,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陈莘。”他一抖,转过脸果然看到孙奕朝着他走过来。 “陈总今天早上开会去了,让我来接你。”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拉着他走到车前,“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是在医院里,真不是好兆头啊。” “是啊。”陈莘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坐进车里。他腿有点点发抖,有点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问明白住院大楼有没有后门,就这样跑出来了。 “……现在身体好了吧?” 还在暗自懊悔中,突然就听到孙奕问了一句,他习惯性地啊了一声,随即听到孙奕笑开的声音,“你还是老样子啊,难怪陈总这么紧张你。” 他打从心底厌恶这种说法,但还是勉力压下故作不懂地反问一句:“什么?” “明知故问这点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孙奕打着方向盘,看着车后镜笑着说,“别生气,我性格一向如此,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知道的。怎样,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陈莘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意外,“吃点东西再回去?”难道陈锦还允许他在外面? “嗯?怎么?你的反应是说你已被陈总私人禁锢了吗?” 陈莘听得心中一紧,看向窗外不回答。 孙奕等了一阵,没等到回复,在红灯停车线前停下,转头看着陈莘的侧脸,“陈莘,自从你妈妈去世以后,我们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 陈莘心不在焉地回一句,“嗯。” “那我们两个叙叙旧,陈总就算有再大的占有欲,也不会反对吧。毕竟……”孙奕顿了顿,看到红灯闪了,他又启动了车,“毕竟他能这么控制你,我也有很大一份功劳,不是吗?” 陈莘浑身一震,转过头看着孙奕,对方只是冲他一笑,“中午我请客。” 15. 孙奕选择的是一家主题概念店,陈莘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跟着孙奕走进已定好的卡座,环境很很好,每一个卡座的间隔很大,根本听不到临近的说话声。 “你刚出院,吃点清淡的。”孙奕根本不看餐牌,就对走过来倒水的服务生说,“按我之前预定的,上菜吧。” “孙先生还要喝点什么酒吗?” “不了。”孙奕看着陈莘,笑着摇头,“我的客人喝不了,就两杯温水吧。” 陈莘看着落地窗下的地铁工地,坐在三十六楼的餐厅里向下望去,他竟然有些晕眩的感觉。可能感冒还没好吧。他对自己解释。但他隐隐也清楚,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是孙奕,既帮了他又害了他的人,他不习惯和已经陌生的孙奕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上菜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孙奕竟没有打断他的沉思,仍由他无言地看着窗外。四碟菜都很清淡,一道接一道上来。 “陈莘,吃点吧。”孙奕轻声叫了一声,看到对方转过眼看着自己,继续微笑道:“不知道是否合你现在的口味。” “喔。”陈莘扫了一眼精致的菜色,拿起筷子,“我没什么不吃的。”说完,像是想印证自己的话似地,夹了一大口往自己嘴里送。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肠胃贫血。”孙奕看着他吃菜,“你在陈家,是不是对着他们两兄弟吃不下饭?” 陈莘吞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温水,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对上孙奕好奇的眼神,“我天生肠胃弱,吃得多,吸收少。” “陈莘……” 陈莘几乎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继续夹着桌上的菜,“这家店还不错。叫什么名字,我下次——” “你下次来,直接报我的名字。”孙奕轻声说,“可以打不少折扣。” 陈莘惊讶地看着他,“这家店你开的?” “不是……不过你有余钱到这种地方来消费吗?”孙奕道,“陈总那里,每周都会有你的支出明细表,你身上的现金只够你最基本的往返公司的交通费用。” 陈莘不想停下筷子,但他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他不能和孙奕在这里耗时间,不管孙奕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陈锦他没有按陈锦预计的时间回到陈家,他都很难过得了陈锦的逼问。想到这里,他只好停下来,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着孙奕,“所以?你今天带我来改善生活?” “陈莘,我知道——” “你不知道吧。”陈莘打断他,“我过的还算可以,反正寄人篱下,就这样了。” 没想到孙奕竟语出惊人:“你恨我。” 噗——陈莘正打算喝水,觉得自己要呛着了,但一看手上的杯子,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喝水,又把嘴里的口水吞下去,瞪大眼睛看着孙奕,“你肥皂剧看多了。” “那我换种说法。”孙奕淡然一笑,“你觉得我那个时候出卖了你,让你落到陈总手上。” 陈莘听了,沉默一会才涩声道:“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拿着遗书,自己往陈家……往他手里撞,我自己选的。跟你没关系。” “陈莘……” 陈莘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煽情的话,他直觉想避开,又动起筷子,“你怎么都不吃?快点吃吧,都要冷了。” 然而孙奕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下筷,他不解地抬起眼看着孙奕。 “你想不想离开陈家?” 他一怔,随即一个人影走近他们的座位,“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莘不知道孙奕竟然还约了另外一个人,觉得声音有点点耳熟,抬起头,看清楚来人,脑子里轰然一炸。 “陈莘,身体好点了吗?” 那人很自然地坐在孙奕的旁边,微笑着问。 16 陈莘回到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孙奕把他送到陈家的大门口就开车回去了。陈莘浑浑噩噩地走进大宅,换了鞋,又浑浑噩噩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咚一下倒在床上,额头和下巴都碰得生疼,他龇牙咧嘴了一下,就听到开门声,他浑身一紧,倏地抬起头望过去,果然是陈锦。 “和孙奕在外面吃了东西才回来?” “是。”陈莘老老实实点头,这种事根本瞒不过的,他索性不瞒。衬衣被从裤子里抽出来,一只冰冷的手摩挲在脊背上,他的皮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弄得他一颤,当被警告性的掐了一下后,他乖乖地不动了,装死随这大少爷玩弄。 等裤子被剥下来,他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才刚出院,心力体力都没有恢复,哪里这么快就能接受陈锦。但看样子陈锦根本不打算停下来,他想到之前为了不参加陈钰的同学会想的馊主意,于是连哼也不敢哼一声,任由陈锦将他翻来覆去压榨得差点要二次入院。 “周一,你去投资公司上班。” 陈莘听到陈锦这么说,想激烈的抗议一下,但身体刚刚“被激烈”过,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气若游丝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回原来的公司。” 陈锦当做没听到,披着衣服就进了浴室,听到哢的一声关门,陈莘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被褥里。 见到陈钰是第二天,他下去吃早餐,明明已经算准这两兄弟不可能发神经五点半爬起来吃早餐,他还是被陈钰抓个正着。 “二哥出院了啊。”陈钰叼着三文治,冲着他笑道,“怎么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陈莘靠在墙边,虚弱又卑微地应付:“二少爷,早。” “喔。”陈钰喝了一口牛奶,冲着厨房里叫,“吴伯,再来一份早餐,二哥他也起来了。” 陈莘听了忙道:“不用不用,我、我就是下来倒杯水喝。二少爷……您、您慢用……”说完就要溜上去。 突然陈钰咚地一声将牛奶杯重重地方在桌上,阴测测地对逐渐退缩的陈莘道:“你,给我坐下。”手指着他对面的座位,看着陈莘为难的神色,嘴边不禁浮出得意又阴狠的笑意。 陈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如坐针毡。吴伯这时端着托盘出来,怜悯地看了陈莘一眼,将早餐放在他面前又低下头进了厨房。 “二哥,”陈钰将没吃完的三文治放回碟子里,突然站起来走到陈莘身后,看到这人倏地一下僵硬的曲线,他弯下腰,手指轻轻滑过陈莘已经竖起寒毛的脖子,“这里的吻痕,不遮一下再下楼?还是想暗示我一些什么?” 陈莘原本以为自己会咬牙忍下来,但等他的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起来,甩开了陈钰暧昧的手指。 “怎么?”陈钰沈下脸色,冷笑道,“想反抗了?”不待陈莘回答,他又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你不过就是我们家养的……”像是想起什么,他没说下去,手已经滑到陈莘的裤子拉链处,刚想伸进去,手就被死死地抓住。 “二少爷。”陈莘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边抓住陈钰的手,一边转身,面对面地贴着陈钰的恶意,让他差点窒息,“我吃饱了,您自己慢用。”说完竟还努力动了下嘴角,权当是个笑容。然后趁着陈钰没有回过神,迅速窜到楼上。跑到房间后,迅速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喘了两喘,突然看到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在闪信号灯,显示有未读短信。他想这时候谁会给他发短信,走过去打开来,发现是叶斌前几天发来的:臭小子,要跳槽也该有个交代吧!哪有你这样做事不负责任的!!! 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看的陈莘有些想笑,继而一想又有些心酸。 他按下回复键,写了一句:经理,看在师兄弟面子上,等我回头和你赔罪。想了想,还是删了。 周一,他吃完早餐,拘谨地坐在客厅里等陈锦出来。陈钰瞟了他一眼出门了,像那事没发生过似地。又恢复到把他当透明人的状态。 陈锦吃完出来,他立刻站起来,跟着出去。 “集团公司有人请长期病假,你去顶他的位置。” 陈莘愕然,“不是说去投资公司吗?” 陈锦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陈莘连忙摇头,“大少爷您安排哪就哪吧。” “叫陈总。”陈锦纠正,看到陈莘一愣,他又重复一遍,“在公司,叫我陈总。” “……是,陈总。” 到了公司,陈莘先下车。陈氏的写字楼建成后,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拿着车上陈锦丢给他的一袋东西,他走进了大厦,朝着服务台走去。 “小姐,请问……” “这里,陈莘!” 他回头,看到孙奕微笑着在他身后挥着手。他朝着服务台小姐抱歉一笑,走向孙奕。孙奕顺手接过他的牛皮带,带着他走向电梯间。 “你在31楼的投资管理部,陈总在33楼,一会我带你到31楼逛一圈。32楼是……”孙奕介绍着公司的情况,发现陈莘只是看着电梯的数字跳动,什么也没听进去,失笑道:“陈莘,这里可不比你之前的公司,多熟悉点环境,对你有好处。” 冷不丁地,陈莘冒出一句:“你带着我到部门报到,其他同事会怎么想。” “大约会想,姓陈,又是孙奕带来的,肯定是陈家的什么亲戚,有老板做后台。” “你什么都想到了。”陈莘叹了一句。 然而,孙奕听了,却是看了他一眼自嘲:“但我还是想错了你。” 叮一声,电梯停了,两人有默契地闭嘴,走出去。 17 投资管理部的人果然如孙奕所说的,对陈莘十分之……客气,包括主管。在见面的第一天,主管就告知了他月薪,听到比之前的公司多了百分之三十的数字,总算是安慰。 但孙奕还是有没料到的事情,就是陈钰。 还有三个星期,陈钰就要回学校了,陈莘以为自己只要继续透明做人,就能安稳挨过这三个星期。但陈莘没想到,他去陈氏的集团公司上班这件事,陈锦压根没和陈钰说过;陈钰又会在得知这件事后,直接发飙。 “他凭什么到公司上班!”晚饭的时候,陈钰愤怒地指着已经在厨房里吃饱了整打算偷偷溜上楼的陈莘厉声质问。 陈莘不敢动了,他回头瞄了一眼陈锦,掂量了下情况,就乖乖地站在一边。 陈锦没有回头看陈莘的表情,直接反问了一句,“他为什么不能?” 陈钰瞪着陈锦,又把视线移到站在楼梯旁的陈莘身上,来来回回往往复复几次,看得陈莘心里发毛,然后他哼地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筷子一扔,站起来。 陈莘以为陈钰会扑过来揍他一顿,他的皮紧了紧,但陈钰在走到他面前后停住了,说话的温度令陈莘胆寒,“你自己说,你凭什么能到陈家的公司上班?” 陈莘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心里却愤愤不平地想,谁叫你帮我辞职的!要怪就怪你哥去!活该! 陈钰盯了他半天,眼神就像一把刀子,陈莘越沉默他就越愤怒,那种愤怒感在体内就像熊熊的烈火一样燃烧着他的理智,“不过是个拖油瓶的,”陈钰一字一顿地说,“以为爬上这个家的床,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还真和你那——” “陈钰。”陈锦阻止他说下去,拿起餐巾抹了下嘴,回身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平静地问自己的弟弟,“那你说该怎么办?留他在家里养着吗?” 这两兄弟的对话,实在是侮辱至深,连陈莘自己都奇怪自己怎么没有半点反应——比如趁着陈钰不备,挥手一拳打在那张欠扁的高傲的脸上。但此刻,他麻木地听着,连一点被撕裂自尊的心痛也没有。 真好笑,虽然不喜欢陈家,但被陈家改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陈莘大脑不受控制地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陈钰在听了陈锦的反问后,讥笑道:“他们一家不就这样被我们养着的吗?公司我也有份,我不同意他进来。” “如果你坚持,那就上会讨论好了。”陈锦说,“你手上握的子公司的股份,没有集团公司的人事任命权。” 陈钰窒住,半晌他狠狠地嘲陈莘吐三个字,“你有种。”然后就蹬蹬蹬蹬上楼了。 陈莘呆立,在他的印象里陈锦从来不会这么对陈钰。这时,他又听到陈锦漫不经心的命令,让他心一紧,“陈莘,上楼去。”说到这里,陈锦顿了一下,才又淡淡地说,“等我。” 他真是最佳炮灰。 “你刚刚看的很高兴?” 面对这个污蔑,被剥了个干净反压在床上的陈莘立刻解释:“没有没有。”他手紧紧抓着被褥,因为背对着身后的人,全身都紧张得汗毛倒竖,“大少爷您知道的,我、我一直都希望您二位和和睦睦。”对对,然后就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游离在脊椎线上的是木制的阳具,让陈莘不禁怀疑这陈锦到底买了多少个这种东西,上回还是胶质的,毕竟还有伸缩性,木制的还这么大,别说撕扯肌肉了,骨头都会被挤碎。当那东西开始在幽深的缝隙里来回开拓时,他打了个寒颤,声音发抖,“大少爷,您安排我去哪,我就去哪,您、您……”别插进去,这玩意能要人命的。 陈锦慢里斯条一点点将手上花纹繁复的木质阳具深入,一直到那个狭窄的洞口受不了,慢慢出现,“要不要弄点润滑液?” 陈莘脸色惨白,知道这回不是吓唬警告他,而是要来真的。他抓得手上青筋凸起,哆嗦了一下,“要、要……”随即又要求,“多倒点。” 原本打算起身去找润滑液的陈锦听到这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全身绷紧的陈莘,突然一个转手将木质阳具贴在微微张开的缝隙处,感受到陈莘剧烈的一抖后压下身体一手扣住陈莘的后颈逼着他侧脸对着自己,看他吓得闭上眼睛又恶劣地咬着他的唇角,“我改变主意了——不用润滑液。” 陈莘心凉了,“大大大少爷,我错了——您倒多少就是多少,我……啊——!!!” 太好了,进入身体的依旧是人类身体的一部分。 陈莘纠结了一下下需不需要表示感动,后来放弃,因为他也实在没办法在透支腰力和急促喘息中说出更多他自己都觉得不齿的话。 他闭上眼睛,在疼痛的刺激中,反而深深地疲惫起来。 第二天,陈钰走进江盛的办公室,阴郁地说:“我要回陈氏的集团公司去。” 江盛从电脑里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陈钰,发现这个人没在开玩笑后,低低咒骂了一声cao,“你又怎么了!你们兄弟还真当我这里是游乐场是不是,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他居然被我哥安排到集团公司里了。”陈钰拉开前面的椅子,径自坐下,“我当然要回去。” “这证明你哥良心发现,打算对他好了啊,毕竟是你二……OK,他不是他不是。”看到陈钰的表情,江盛有点恼火,但还是忍耐下来,好言劝道,“我搞不懂你在计较什么?当初是你哥逼着他回陈家的,要怪也要怪你哥头上吧。你到底对他不满什么?我听说他在你们家,对你们兄弟还叫少爷,吃饭也不敢和你们同桌,你到底还想怎样?” 陈钰哼了一声,“我只想他知道,进家族企业这事不可能。” 江盛看了他半天,然后轻笑起来,“你知道偏执性人格障碍吗?你现在的行为模式在临床上就属于这个。” 陈钰脸色一变,瞪着江盛。江盛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以前部门的经理怎么不见了?”过了一会,陈钰平静下来突然问。 江盛不在意地回答,“你哥说不想他再出现在陈莘面前,我就把他炒了。你们把公事当游戏,我也就只好陪你们玩。不过我真心实意劝你一句,你别老是对他太过分,你哥虽然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不舒服。你哥怎么对他是你哥的事,你看他把你赶到国外不就是觉得你对陈莘离谱嘛。” 最终,陈钰还是听了江盛的劝,没有对陈锦提出回公司,但也没再在江盛那里做什么实习,在家里碰到陈莘的时候,就发出让陈莘难受的冷笑,搞得陈莘莫名其妙,不懂这个小祖宗又想怎样。 不过让陈莘烦恼的还是上班。现在他也在陈氏的大楼上班,上下班时间和陈锦是一模一样,关于是不是要坐陈锦的车去公司这件事,他左右为难。 18 “大少爷,上回从您车上下来,好像被我们部门的同事看到了。”终于有一天,他小心翼翼地暗示。 没想到陈锦只是眉毛一挑,“怎么,你害怕被看到?” 如此陈莘再也不敢提了。 投资管理部的同事对他都很好,因为太好了,他反而觉得不习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试探和客气,和之前的公司的同事关系完全不一样。部门老总对他基本没什么要求,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整理各家银行报的数据,和另外一个同事合作做项目可行性分析,对新项目的投资做收益评估和预算审核。陈氏的投资项目不仅限于国内,他来了两周,发现陈氏比他想象中更强大。站在这个帝国巅峰的人是陈锦,这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陈莘,你来了这么久,部门都还没有给你开欢迎会呢。”这天下班前,部门老总走出办公室对他们大声说,“今晚大家都放松下,吃晚饭去唱K,就算是欢迎陈莘!” 陈莘正在做数据统计,听到这个一愣,周围的同事都起哄叫好起来。他暗暗叫苦,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最后他拿着手机跑到楼梯间的角落里给陈锦小声地打电话:“大少爷,今晚我们部门有活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差点主动认错说会推掉活动,陈锦的声音才传来,“你去吧。”然后电话就挂了。 陈莘就去了,他们就在附近订了包间,唱K的时候,气氛还算不错,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看表的冲动,在同事的要求上唱了两首歌,因为并不惊艳所以得以顺利逃脱坐在角落里吃水果。 吃了一阵突然黑影压下,他一抬头看到是部门老总,连忙将屁股挪过去了一点腾出空位,“黄总……” “陈莘,工作习惯了吗?”部门老总笑眯眯地问,略显亲昵地贴着陈莘坐过去。 “习惯习惯。”陈莘忙不迭点头,稍微又挪开了点,“同事都很好相处,不过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以后还要请黄总多指教。” “喔,我听孙奕说,你很优秀。” 听到孙奕的名字,陈莘条件反射地身体一僵,听到下半句他更是神色狼狈,支支吾吾地说,“呃……是孙高经抬举我了……” “呵呵,孙奕很少夸人的。”部门老总呵呵一笑,“所以你好好干,公司不会埋没人才的。” 陈莘被拍得肩膀有点痛,他勉强扯开嘴一笑。然后眼看着老总被其他同事拖去唱歌,重新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他们一直唱到凌晨1点,有车的同事提出送没车的人回去,听到这个提议陈莘脸色大变,这回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咦,黄总?你们投资部今晚有活动啊?” 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孙奕,从公司方向走过来,挂着温和的笑容。 “我们欢迎陈莘来公司嘛。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是加班吧?” “是啊。还不就是那些纠纷,最近突然就多起来了。”孙奕目光一转,到了陈莘的身上,“陈莘,怎么样,你跟我走吧,正好顺路。” 此话一出,周围的同事都带着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陈莘,陈莘也管不得那么多,连忙答应。等上了孙奕的车,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气,问:“你是专程等在那里的?” 孙奕打着方向盘,微笑点头,“是啊。陈总就估计你们会玩得很晚。” 陈莘吃了一惊:“你一直在外面等我们出来?!” “怎么可能。”孙奕笑开了,“我之前就和KTV柜台说了,你们不加钟了就通知我。那之前我一直在公司里。” 陈莘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别的话了。快到陈家的时候,孙奕突然说:“下周陈钰就回学校了吧,这样你在陈家就能轻松点了。” 陈莘不习惯和别人谈论他在陈家的生活,因此也只是嗯了一声。但孙奕继续说,“这个月底,要开年中工作会,开完会陈总要出国一趟,今天也已经和他再次确认了这个行程。” 听到这话,陈莘看着孙奕,车已经停在陈家的大门口,孙奕开了车门锁,扭头对陈莘说,“赶紧进去吧。” 陈莘从孙奕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只好下车,“孙奕,”他拉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以后真的不打算在陈氏做了?” 孙奕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并不回答。陈莘也只好关门任他开车走了。 回到房间,陈锦并没有像他以为的在里面等他,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是到了早上,他才知道陈锦对他凌晨回来一事就像他预计的那样不高兴。 手机定在5点钟震动,但陈莘醒来的时候已经7点半了,他心知糟糕,迅速洗漱完换了一套衣服就下楼了。正好看到那两兄弟在桌前用早餐。 “大少爷,二少爷,早。”他靠在墙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慢慢挪到厨房去。 陈钰懒得理他,继续看着自己手上的报纸,陈锦在他眼看还差两步就要进厨房的时候,突然开口,“我记得你的门禁时间是10点。” ……似乎是他刚刚住进这个家里,陈锦规定的。他学生时代时确实老老实实地遵守,但自从他参加工作,除了前段时间不允许他加班,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了。不过,这个家的老大是陈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陈莘快速地瞟了一眼仿佛当自己不存在的陈钰,用道歉的声音说,“对不起,因为是周末,所以部门的同事就……” 陈锦嗯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陈钰,你要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吗?” 陈钰这才从报纸中抽出注意力,看着哥哥,“我没什么要带的,又不是逃难。” 陈锦并不生气,只是笑笑,站在墙边不敢动的陈莘看到这态度明显的对比,不禁在心里嗤之以鼻。陈钰吃完,拿起桌上的钥匙,对哥哥打了声招呼,“我约了人,出去了。”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陈莘,就走了。陈莘当作没看到,依旧安静地站着,大脑却开始放空,闪现的是昨晚孙奕提供的消息。但没过多久,突然传来陈锦的声音,“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过来吃东西。” 陈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坐下。陈锦从自己的早餐里分了一些给他,牛奶,三片吐司,一个鸡蛋,他没有挑食的习惯,所以也就慢慢吃了。 “玩到凌晨回来,你今天应该要休息一下。”说这句话的陈锦,拿餐巾摸了下嘴,看着陈莘惊惧地张开嘴,手上的吐司才被咬了一口。和以前一样一点就透,陈锦想。然后他接着说,“今天就别出门了。” 陈莘放下手上的东西,几乎是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回应他的是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他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拉住陈锦的衣服,慌张地说,“今天,今天……”他嘴唇都在发抖,“今天是探视日,大少爷……” 陈锦皱着眉,扯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冷然道:“我说的别的话你不记得,这句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陈莘心头一片绝望,却不死心地哆嗦,“我错了,我错了,大少爷,我不该玩那么晚回来。” “那你今天就呆在家里好好反省。”陈锦说完,就转身上楼了。留下陈莘惶然地站在桌旁。 过了半晌,陈莘想起什么,立刻跳起来冲上楼,一直到陈锦的书房才停下来。他伸手敲了几下门,试探地叫了一声,里面并没有人应。他也不敢进去,怕更加刺激陈锦,只怕这以后也别想探视。 “大少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陈莘凄然的声音轻轻传进书房,陈锦原本在回复邮件,后来被干扰得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果然看到陈莘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外,见他出来,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但陈锦用一句话就浇灭了陈莘所有的希望,“你的记性似乎总是需要用深刻的教训来加深一下。” 19 陈莘心脏猛缩,“大少……” 人被猛地拉进房间,书房里有长排的沙发但陈锦直接拖着陈莘到书桌前,然后撩起他的衣服就压下去。陈莘想,无非也就是这种事,只要这个人消气了,管它呢。 结果这回无比的深入,连根没入的饱胀感让陈莘差点喘不过气,刚刚适应又在缓慢地抽出后突然深入地将后穴扩张到极致,陈莘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然后有意识地断断续续呻吟,接着他开始大脑泛着空白。可是他俩谁也没有预料—— 饿…… 好饿…… 人类的最初的欲望如此强烈,在抽动中,传来咕咕的声音,陈莘不是羞愤而是虚脱。 他早上就喝了半杯牛奶,一口吐司,在门口忐忑不安地徘徊那么久,又被迫在书桌上接受这种超负荷的运动,大腿早就无力地下垂,背抵着桌上的文件,脊骨咯得疼,怎么可能不饿…… 可是这种反应,让陈锦好笑之余又觉得恼怒,于是生生再钉进去几分,直到听到陈莘的闷哼才放过他。陈锦拉上拉链原本打算离开,突然觉得衣服一沈,回过头看到喘着粗气拉着自己的陈莘。 “去吃点东西。”陈锦瞄了一眼他,耳边又传来肚子咕咕的叫声。 陈莘哪里还吃得下,就算饿也没胃口,只想要他的一句话而已。 然而陈锦就是不给他这句话,走出了书房。陈莘聚集了身体的力气,爬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地跑到厨房,把剩下的鸡蛋吃了。 可是等他吃完跑上楼已经不见了陈锦踪影,上下找了一圈也没见到。 “大少爷出门了。”吴伯看陈莘听到这句话时的黯然,心生不忍,安慰道,“莘少爷,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去外面坐坐,我给你准备点小吃?” 陈莘烦躁地想说不用,继而看到吴伯担心的神情,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好,大少爷回来,麻烦您告诉我一声。” 吴伯张口,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于是陈莘就回房间了。一开始他还能勉强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休息一下,毕竟刚刚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但后来他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后穴的隐隐作痛,像有根钢针扎在里面一样,腿也是酸软无力。但只要一想到陈锦不许他出门的命令,他的血管就要冷凝了——每个月一天的探视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一震随即扑到床头柜前看到来电显示却愣住了,竟然是叶斌。 手机连响带震地拿在手上,陈莘却像被火烧一样把它丢到床上,怔怔地看着,等铃声过后,他才刚舒一口气,铃声又响起来了,还是叶斌。 陈莘犹豫半天,铃声停了。正考虑是不是干脆关机算了,铃声再次响起,依旧是叶斌。陈莘这回是在没办法,只好接起来:“师兄……” “你在忙什么呢?”叶斌在电话那头并没有生气,只是好奇地问。 “电话放在房间里,刚刚没听到。” 叶斌哦了一声,接着说,“你离开公司以后,我们很久不见了,一会出来吃个饭吧。” “啊……我……我出差在外地……”说出这个烂理由后,陈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但谎已经扯了,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之前一直忙着办入司手续,所以离开公司前都没有和你说一声,真不好意思。等我出差回来……我再找你一起吃饭吧。算是赔罪。” 叶斌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一下,随即口气轻快地说,“赔什么罪啊,说得这么严重,也就是出来坐坐。等你回来有空再联系吧。” “啊,好……”陈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刚要把已经挂掉的电话重新丢回床上,铃声第四次响起来,他惊喜地接起来,“师兄,其实我——” 电话那头是有些熟悉的轻笑声,“是我。怎么接电话也不看来电显示?” 孙奕。 陈莘立刻消沉起来,“哦,刚挂的电话,没来得及看。” “你的语气,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孙奕继续笑着,“好了,我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了,你赶紧下来吧。” “啊?”陈莘没反应过来。 “嗯?怎么?你忘了?”孙奕在电话那头有点伤脑筋地说,“今天不是探视日吗?你不去医院?” “不不,之前大少爷……”说今天一天不许他外出的……但孙奕如果不是陈锦授意,又怎么会开车到这里接他?陈莘心狂跳,生怕自己揣测错误。 “陈总?刚刚就是陈总打电话要我来接你的。动作快点,我们说不定还能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来。” 陈莘高兴极了,也顾不上身体里抽痛,拿起电话就奔下楼,看到在厅里的吴伯,随口说了一句,“吴伯,我出去一下,带着手机,有什么事打电话。”就出去了。 孙奕果然在陈家的门外等,陈莘钻进车里后,孙奕打了个哈欠,“昨晚回去,没挨骂吧。” 陈莘对这种好似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提问没有回答。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医院。孙奕没等到他的回答,也只好沉默地开车。 到了医院,陈莘看了下表,快12点了,等车在住院部门口停了,他看也没看孙奕一眼就朝着里面狂奔。孙奕随后懒洋洋地走进医院,一直走到病房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开始读邮件,看到眼睛发酸时,觉得有人从旁边的门出来,一抬头果然是红着眼睛的陈莘。 “去吃饭吧。” 没想到陈莘却摇头,“大少爷要我回家。” 20 孙奕看陈莘的摸样,知道不可能再说服他在外面吃晚饭了,也就送他回去了。但实际上陈莘是在说谎,陈锦没有任何信息给他,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和孙奕在同一个空间里。然而没想到进门以后,原本打算偷偷窜上楼,却被陈锦叫住。 “跑这么快做什么?”陈锦一边训斥,一边示意他走到跟前。 陈莘觉得今天肯让他去医院,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于是也就收起不情愿的表情,规规矩矩地走到陈锦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陈锦原本在看着报,现在把报纸压在一边,略一抬头就看着陈莘。陈莘被盯了一阵,越盯越心虚,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好怕的,去医院是得到允许的,盯就盯。这么想着,大脑又开始天马行空了,一会想到孙奕今天那么想和他一起吃晚饭,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一会想到他挂了师兄的电话,有些不安…… 发呆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神游太虚了,连忙收拢意识,见到的却是陈锦和之前一样还盯着自己瞧。这回他有些狼狈,因为实在被审视得太久了,不由得有些发毛,“大少爷……”这脸上能盯的出一个洞来吗? “医院方面顺利吗?” 没想到是问这个,以前这人从来不问的。陈莘立刻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回答:“还算顺利。” 陈锦听了喔了一声不置可否,让陈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他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然而陈锦竟淡淡地吩咐,“那开饭吧。” 陈莘傻了眼。果然看到陈锦往饭厅方向走,他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去。 饭桌上只摆了两幅碗筷,看样子陈钰不回来吃饭。陈钰没回来之前,陈莘都很少和陈锦一起吃晚饭的,主要是压力太大,经常搞得他消化不良。但大少爷有命,他焉敢不从。自动自觉为陈锦拉开椅子,等他坐下,然后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凭他这几年的表现,应该拿最佳狗腿奖。陈莘心想。 菜已经摆了半个桌子,陈莘安静地扒着饭,耳朵却竖起来听旁边的人的声响。 “你不喜欢家里的菜?” “啊!喜欢啊。”陈莘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碗里,和着饭一块扒着吃。 啪地一声,陈锦把筷子扣在碗上,陈莘连忙端坐,茫然地看着陈家的大少爷,心里哀叹一声真冤枉。 “喜欢到这么狼吞虎咽?”陈锦冷硬地问 陈莘觉得这餐饭陈锦是纯心挑刺了,胃部不由得一抽一抽地紧缩起来,“大少爷,我错了。”让他吃完这餐饭吧,他今天就没好好吃过饭,“我昨晚不该玩那么晚回来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莘,这个习惯是不是我让你养成的?”陈锦不为所动看着他,吐出的话让陈莘打了个寒颤,“让你觉得只要你道个歉,求个饶,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陈莘不敢回答。 这顿饭肯定泡汤了。 陈莘不知道陈锦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恶劣。 陈莘挂肠搜肚地想该怎么应对,照理他已经够姿态低下了,陈锦这样还不满意,他总不能彩衣娱亲吧。难道……是哪个环节有表现出不对劲吗?陈莘想不明白,他在陈家按照陈锦的规矩来做人行事,这都成了他的习惯,但陈锦总能找出一两个不满意的地方,这也成了陈锦的习惯。 陈莘就一直在两种习惯中寻找平衡。 陈莘还在迟疑,陈锦已经站起来,“在你想好怎么回答我前,先想好怎么取悦我。” 这天晚上,陈莘在床上被整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只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陈锦肯定发现了什么。至于这个什么是什么他没想明白,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根本没有做什么事值得陈锦这么大动肝火的。 难道是师兄的那通电话?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他就自己被自己吓住了——陈锦的控制欲不会已经到这种地步吧,连电话也要监控吗?随即他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啊,要真是这事,早就在医院里把他召回了,何必等他回了家才发作? 于是陈莘就这样抱着疑惑累得睡了。 周一,陈莘依旧浑身都疼,周日原本想好好休息一天的,但一在房间里吃完方便面陈锦就进来了,硬是折腾到凌晨才放他去呼呼大睡。搞得一大早,想偷偷自己一个人出门的陈莘,出到大门口看到敞开车门坐在车里等他的陈锦,就反射性觉得脚在抖。 坐在车里,陈莘觉得呼吸的空气都被陈锦夺了不少,他拉了拉领带,这个动作扯到已经疲倦到酸痛的腰,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陈锦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做声。等到了公司楼下,陈锦对慢慢挪下去的他随口说了一句,“晚上直接回家等我。” 地狱啊。 地狱也要让人喘口气活吧。 陈莘苦着眉头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全天的工作效率全无,坐下就觉得难受,站着无力,跑洗手间也不能太勤了。部门同事一边装作不知情一边私底下窥视的眼神让他觉得难堪又难受。 到了下午,手机响了,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今天一天都心情不爽,也不管在办公室里就大声接了,“喂!” “您好,陈先生,这里是哔一声公司回访,我们周末给您送去的保单您收到了吧,不知道您对——” 陈莘手一抖,把电话挂了,他算是知道陈锦在恼恨什么了。他居然对这个算计失误了! 21 买保险的钱是陈莘平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加上最近他去陈氏上班,上下班的交通费全省了,以前陈锦算好了陈莘除了吃饭和交通费外没余钱买别的东西,但最近这段时间陈莘省钱的速度不在陈锦的预计内。所以陈锦看到快递时候的惊怒可想而知。 陈莘不怕死,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死。陈锦不就是为了他买保险的事发难么,他想,又不是什么很大分量的事。在陈锦给陈莘的认知里,没有遵照陈锦的命令这一条是最不应该犯的错,惹怒陈钰属于第二,其余类似隐瞒某些无关紧要的事之类的,陈锦一般不会计较很久。当然,省钱买保险这事他可能应该提前和陈锦说一下,这点他承认他做得不好,但他觉得应该不是很严重。所以当他被陈锦以近似调教的态度一直做到周四的时候,他才觉得心慌起来。 不行啊,这样。这天,当他再一次被迫撑开让他错觉已经无法自行闭合的甬道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明天一早还要送陈钰那小祖宗的飞机呢,万一没起来,陈钰估计能记仇一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大少爷……”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已经酸的使不上力的肌肉,手被拉过头顶交缠,手臂都有些麻了,“我……我,我买的保险,是不是您帮忙签收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陈莘想到那天陈锦在饭桌上说的那番话,不敢先承认错误了,只好这么旁敲侧击。 然而陈锦不做声,只做事,狠狠地抽出后再狠狠地顶进去,似乎想把陈莘挤爆了。看着陈莘漂亮的五官因为疼痛都快扭曲了,才觉得解恨。 “大少爷,那个,那个是因为当时业务员找上我的时候,我觉得挺便宜的,也没要求一次性付清,就买了。” 还是没声音,陈莘的心脏被撞得怦怦直跳,他浑身都汗湿了,眼睛被汗水糊住,大腿连合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下一下的撞击,好像永远不会停止,酸痛的胀感没有因为虚脱的体力而麻木,反而更加尖锐,之前被玩弄和啃咬的乳头,此刻也是被针刺着一样疼。 但陈锦的沉默,才让陈莘觉得可怕,“大少爷,我,我下次……”他知道不能道歉,但习惯这东西不能说改就能改的,搞得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还有下次?” “不绝对没有下次!”他训练有素条件反射地保证。 随即,陈锦冷笑了一声,“你每个月工资那点钱只够还医院费用的那点利息,这几年光看护费用就上涨了不少,你还有心思买保险等二十年后的分红?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哪来的信心能在这二十年里把钱都还了。” “是,是……”陈莘顺着他的话,更小心地说,“我上周去医院,看到新的看护了,她比之前的还要好……大少爷,您的恩——” “这是恩吗?”陈锦打断他,又是深深一顶,看着他像鲤鱼打挺一样摆动,“这只是你欠下的钱而已。那个人是陈家的什么人?我对他又有什么恩?嗯?” 陈莘鼻子有点酸,但他努力把鼻涕缩回去。这种话,在两年多前他就听陈锦说过一次。 当时陈锦只是不带一丝感情地反问他,“爷爷?谁的爷爷?我们的爷爷早就去世了,哪里又冒出一个爷爷?” 躺在医院的,是陈莘的爷爷,只是陈莘一个人的爷爷。 陈莘没有回答,只是做好了更深入的疼痛的准备。 每到这个时候,他只有依靠痛感,才能止住心中泛滥的无力感。他不觉得屈辱,他从来不觉得。当他拿着遗书找陈锦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陈锦控制一辈子的准备。 人生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在灾难面前他做出了选择,并准备好了面对后果。 这两年多,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陈锦为他划定的生活里改变自己的方式,他虽会厌恶但他接受了。 可是,出乎陈莘意料的是,陈锦直接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了,没有任何发泄地退出来,直接走进浴室。他脱力地躺在床上,觉得嗓子有点发炎,大口呼吸的时候隐隐有些火辣的疼。 陈莘勉强翻过身,侧着腰,才能让腿慢慢地合上,今天这一关应该算是过了吧。他想,然后就闭上眼睛,静静休息。 陈锦从浴室走出来时,就看到这幅情形。知道陈莘没有睡着,但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疲惫的倦意,让已经决定不再为陈莘保留一丝感情的他,轻轻浮起一种不忍的感觉。 他想走过去,抚摸陈莘已经汗湿的柔软的头发,想去亲吻一下陈莘光洁的额头,他在于是门口停留了一阵最终还是转身走出了房。 陈莘听到关门的声音,原本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要不要去洗澡的问题,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是陈钰搭飞机的日子,陈莘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洗澡,换衣服。等到天完全亮了,才走下楼,果然看到陈锦和陈钰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大少爷,二少爷,早。” 表面恭谨,内心欢喜,陈莘往厨房方向走,心想美好的日子就在前方—— “过来坐。” 陈锦的声音打断了他快乐的想法,但他并不介意,回头就走向陈锦指定的位置。 分过来的是一杯牛奶和两个菠萝包。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似乎心不在焉的陈钰,就开始沉默地吃起来。然而才吃了两口,就听到陈钰说,“我不想出国了。”害得他几乎把面包卡在喉咙里。 “我想留在国内。”陈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陈锦不做声,陈钰烦躁地看了一眼埋头吃东西的陈莘,再一次说,“我和江盛说好了,他的公司我买一半的股权过来。” “你哪来的钱?” “爸爸留给我的……” “爸爸留给你的只有股份,你想置换还是变卖?”陈锦的声音很温和,但却让人觉得压迫。 陈莘怕被暴风扫到,赶紧把头埋得更低,继续努力地将撕得极碎的菠萝包吃下去。 “你不让我回公司,我总得有自己的事情吧。”陈钰这几天心情极度恶劣,昨天和江盛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江盛也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我没有阻止你回公司。”陈锦瞄了一眼吃着东西装透明的陈莘,接着说,“你把剩下的课读完,拿了学位回来就可以进公司——陈莘,你要是吃完了,就把陈钰的行李装车里去。” 陈莘觉得得救,连忙应了一声,匆匆遛了,隐约听到陈钰在客厅里说了一句“不可理喻”。这两兄弟很少争执,去年陈锦决定送陈钰出国的时候,陈钰也只是抗议了一下还是服从地上了飞机。没想到因为他进了陈氏集团公司,陈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我也不稀罕进陈氏公司啊。陈莘苦笑着想,谁叫你给我辞职的,活该! 他一想到陈钰这次回来短短几个月,就搅乱了他两年的生活,就有点气愤。 他把所有行李都放到车上,又在车边等了一阵才看到陈钰走出来——直接走到他面前,脸色狠戾,言词激烈,“你别以为有我哥给你撑腰。” 陈莘压力很大地耷拉着肩,心里却在嚎:滚滚滚滚滚滚!!!! “等我下次回来,你就知道——”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咬了下牙,甩头坐进了车里,!一声用力的关上门。 陈莘嚎完滚,又轻蔑地撇嘴,幼儿园似的的威胁!有本事威胁你哥去! 22. 顺利地送走陈钰,陈莘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好过许多。月底的年中工作会,他们部门分配下来的任务只是从系统里把一些数据提取出来。部门里的人事关系渐渐变得简单,因为他们待他更加客气而生疏,自他婉拒了几次部门活动后,他们基本上不会约他出去了。 这是排挤,陈莘很清楚。 日子平淡易过,他和陈锦间少了个陈钰,似乎少了不少摩擦。像陈莘所熟悉的,陈锦果然对买保险这件事情渐渐淡了。年终工作会那天晚上的晚宴,就在陈氏集团楼下的酒店举行,到了敬酒的环节,集团班子一桌一桌地拿着酒过来,走到他们投资管理部的桌子,投资总监说完一番鼓励的话后,陈锦突然来了一句,“陈莘,你来我们公司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在场所有人侧目,陈莘却早就有心理准备,用受宠若惊的表情做面具配合陈锦表演完这一出剧情:“是是,在这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敬酒完,等这群老大们走了,部门主管立刻对身边的陈莘呵呵一笑,“陈莘,看来陈总挺欣赏你的。” 陈莘虚应几句,发现部门其他同事都在低头吃自己的东西。陈氏的水太深,他刚来,什么也看不明白。这种环境让喜欢以前公司氛围的他也很不习惯。 晚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回到家里,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陈锦已经坐在床上了。他沉默地走过去,坐在另外一边,发呆。 “我后天要出差。” “……哦。” 接着,陈莘就被陈锦压到床上了。因为无法活动自如,于是他只好喘着气,想,孙奕不是说他周一才走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这是个很无关紧要的问题,陈莘也知道这是件小事,但他就是忍不住疑惑了半天。 陈锦离开陈家留陈莘一个人,这在过去是绝无仅有的事。陈锦是一大早的飞机,陈锦没让他送机,因为是公司的司机来接的他。陈莘在楼上的房间看着他出门的,三个小时候后,他打了一个电话。 “师兄,今天有空吗?出来喝一杯把。” 约叶斌喝酒的地方是以前公司附近的一间啤酒餐厅。叶斌罕见地迟到了。陈莘透过玻璃窗发现叶斌换了一辆车,走近的时候,发现发梢还没干。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叶斌一边抱歉一边落座,对走过来的小妹说了,“来一扎吧。怎样?” 后面问的是陈莘,陈莘点点头。 菜式基本是陈莘点的,叶斌喝到一半,才说起上回的事,“在大公司上班习惯吗?周末还在外地出差,看来老板挺赏识你的嘛。” 这回说到陈莘的痛处,他给叶斌倒满啤酒,迅速转移话题,“哎,大公司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了,还是和师兄在一块干比较好。我之前还一直想着和师兄求求情,让我回去呢。” 叶斌夹菜的筷子一停,随即呵呵一笑,“我也辞职没在那里做了。” 陈莘一愣,“师兄?” “你这什么表情。你往高处走,我也不能落后太多嘛。你走后没多久我……嗯,也找到新公司了,也挺不错的,哎,今天出来得太急,忘了带名片。公司虽然不算大,但也是大集团全资控股的,在高新技术区里,环境还不错。” 陈莘太了解这个师兄和他一样有多么喜欢之前的工作。公司虽然不大,但工作环境很好,同事间关系简单,有拼市场的热情,老板给的工资也很厚道。叶斌不是个有事业野心的人,说他想去别的地方发展,离开公司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时候?这种表情? 陈莘的心思飘得很远,和叶斌沉默地喝着啤酒,吃着小吃。最后微醺着离开餐厅。 “师、兄,”陈莘抓着叶斌的手,很重很重地说,“对不起。” 叶斌莫名其妙,“什么?” “对不起。”陈莘伤感地说,“这几年的事……”如果不是他,陈钰那个小混蛋也不会在公司里给师兄穿小鞋;如果不是他,老板也不会迫于陈家的压力让师兄走了,不管走不走是不是一件好事,总归是他的原因。 叶斌笑了,“关你什么事……走吧,我送你回去。” 听到回去两个字,陈莘浑身一震,酒意立刻跑了,“不用不用,我还约了人去别的地方,师兄你先走吧。” “陈莘——” “啊?” 叶斌看着陈莘茫然的神色,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别太敏感。在新公司里好好干,将来发达了,我还指望你拉我一把呢。” 叶斌走后,陈莘慢慢地走回家,一边走一边想,等回到家,他脚一软,跪倒在地上,把正从楼上下来的吴伯吓了一跳,“莘少爷!” “我没事,没事。”拒绝了搀扶,陈莘歉疚地一笑,“就是走得有点累。我……可能有点感冒,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莘少爷,您喝了酒啊?” “喝了一点点,没事的。”陈莘步伐虚软地走上楼,进了房间随便找了两颗感冒药吃了,就蒙头大睡。每当想睡一觉,他就吃感冒药。陈锦没收了他所有的安眠药,但他吃感冒药助眠的习惯,陈锦可没发现。 这算是陈锦所有的不许下,一点小小的对抗吧。 陈莘曾这样自我骄傲过,但立刻又觉得这种骄傲极其可笑。 陈锦出差的时候也在想,他不在,陈莘八成在过着他爱过的日子。 两年多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比过去十多年更了解陈莘,但越了解这个人,就越觉得这个人可怕。这个人除了爷爷的问题,仿佛完全没有底线,无论被怎样的试探,都能安然接受。 一个对自己没有底线的人,不是城府太深,就是太蠢。 他不在,陈莘会做什么呢? 他在陈莘的控制上做得还不够彻底,他没有监控陈莘的电话,没有在陈莘的衣服里甚至身体里植入追踪器,没有在陈莘的房间里设置摄像头——这些他都想过,但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能将陈莘所有的自由夺走,虽然他期待,但他不能那样做。 因为他那样做了,如果陈莘依旧接受,那么陈莘会变成什么样?如果陈莘不接受,那么他和陈莘会变成什么样?这都是不能去触碰的问题。 这样,他反而期待起,他不在的时候,陈莘能做些什么。 沉思被敲门声打断,然后就是自行开门。 “陈总,不好意思打扰了。”进来的是孙奕,“我们在深井岛上的项目停了。” 陈锦不说话。 孙奕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是政府出面,说我们拖延银行的贷款债务,冻结了我们在那的所有资金。” “这种事,”陈锦平静地说,“我不在国内,应该按照规矩上报给投资管理委员会解决。” “投资管理委员会已经没有资金权限了。” 陈锦挑眉,然后听到孙奕说,“上周刚通过的投资公司对凌升网下发行的申请……” 陈莘一下子变忙了,说是在海外某个小岛国上一个十亿计数的项目被当地政府叫停了,银行基本账户被冻结。投资管理部为这事忙得晕头转向的,他已经连续三天都是凌晨回的家,顾不上陈锦的门禁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似乎公司高层觉得光靠他们一个部门就能解决。 他和部门的人不熟,除了做自己的事,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但大约知道公司有两种途径解决,一是尽快调资金过去,二是用其他公司收购在当地的项目公司,以债务转让的形式解决,但这两种方式都需要不少时间。 陈莘是个小兵,只做他能做的。这天晚上,部们主管准备走的人,看到他还在加班,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哎,你还在啊?快点走吧,明天还有一天要忙呢。” 陈莘瞟了一眼电脑下面的时间,才发现凌晨2点了,连忙站起来,“黄总,我弄完这点就走了,您先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送你吧。都这么晚了——” 陈莘听到送字就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您先走吧……” “哎,和我客气什么,走吧走吧。” 陈莘没拗得过,被主管生拉硬拽地到了停车场,然后又被塞进了车里。他估计是加班加的有点低血糖,抗拒不过,等他发现的时候,主管正在问他住哪。 “我……我住……”他大脑转不过弯,突然想到之前孙奕在部门同事面前说,他俩顺路,不由得叫苦——孙奕现在住哪啊!他完全不知道! “住陈总家吧?” 陈莘陡然一惊,望过去,主管的嘴角微微翘着,正微笑。 23 主管不肯和他说原因,陈莘也不敢深究。他们俩各装糊涂地到了陈家还有一里的路程下停了,陈莘道了谢就下车。 进陈家大门之前,当他看到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就有了心理准备。 还是提前回来了。根据孙奕给的时间表,陈锦提前走了,又提前回来了。 陈莘回到房间,果然看到陈锦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开着灯睡着了。陈莘把灯关了就进了浴室。洗到一半,门开了,那人进来。 陈莘放松了自己的肌肉,让陈锦毫不费力地进入。他抓着水管,闭着眼睛,花洒的水打击到背部,然后顺着他身体的曲线一直滴到他的脖子上脸上眉毛上眼睛里,他曾经有一度觉得他和陈锦之间只剩下这种事的关系。 “这几天在忙什么?” 睡觉前,陈锦意外地问。 陈莘身体觉得很累,但精神却很好,他睁大眼睛看着上方,“在做压力测试。” “深井岛的?” “嗯。” 他们中的问答总是这样,问一句,回答一句。 陈锦沉默了一下,然后关掉床头灯,“睡吧。” “哦……好。” 陈莘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又睁开。眼睛中就像闪着光,让微微眯着的陈锦迷惑。 “陈莘——” 陈莘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陈锦在黑暗中正盯着他,让他心里发毛。 “你要睡不着,就再来一次……” 陈莘吓得立刻闭上眼睛,“睡了睡了,晚安,大少爷。” 第二天,陈锦先去了公司,陈莘反倒没有特别高兴,因为他后面疼,只能花钱打车去公司。其实昨晚做得也不是特别厉害,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疼。 陈锦回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几个核心部门开会。陈莘发现部门里的同事大多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特别严重的事,虽然忙,但还是各做各的工作。 陈锦果然有本事,过了半个月,战略部就带着资产评估公司的人过来送清单,陈莘带着他们进主管的办公室,从里面退出来的一刹那,听到旁边的两个同事窃窃私语。 “不是说现金流有问题吗?” “哎,有本事的人多着呢……” 后面的话说的太小声,陈莘没听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属于非上市资产的债务重组,所以事情并不特别麻烦,深井岛方面也希望尽快拿到钱,而不是玉石俱焚。事情看起来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却还是被孙奕的汇报破坏了表面的平静。 “有消息说,下周要查保证金。” 陈锦当时正在看报告,听到汇报,连头也没抬,“没和银行方面打招呼吗?” “就是银行通知的,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正好有两笔过期担保,没准——” 孙奕的语气很糟糕,陈锦皱起了眉,“还差多少?” “财务部刚算出来的,如果将拆借的钱拿回来,还有两千万的缺口。” “两千万?”陈锦冷笑起来,“两千万的缺口还补不上吗?” 孙奕为难,不说话。 陈锦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状况,目前深井岛上的事,在国内还属于机密状态,如果事情泄露,加上过期担保,最恶劣的结果是造成恐慌性挤兑。 这不算是陈锦接手公司以来最凶险的事,但起码算是他接手公司以来非常棘手的事。他略一思索就有了计划。“我记得四年前我爸做了一个房产评估,文件在你那里吧?你安排下,把钱借出来。” 孙奕大惊,“把陈家的大宅抵押出去?” “这是最快的方法吧?”陈锦觉得问题已经解决,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报告上,“利息算高点没关系,先把缺口补上去。别让人钻了空子进来。” 孙奕看着陈锦,半天后才开口,“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办产权过户,如果是按照遗嘱……还需要……陈莘的签字。” 陈锦懒得废话,直接丢了一句,“那就让他签。” 当陈莘看到孙奕准备的文件,呆了一下,“如果我签了,不就是等于、等于陈家认同我对这个房子的部分所有权?” 孙奕听到这句话,想到两年多前,他在陈锦的书房对面如死灰的陈莘说,“陈莘,如果陈家要坚持和你打遗嘱官司,一年两年三年都有可能判不下来,你能拖,你爷爷却……”今天,他却带着这些能够证明陈莘拥有陈家那栋大宅部分权益的文件,给他签字。 “你不想签也可以。”孙奕想把文件收回来,却被陈莘按住,眨眼间,陈莘已经拿出签字笔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低头递给他。 “可以了吧?” “嗯。”孙奕收好所有的文件,看到陈莘已经站起来,打算走出办公室时,又连忙叫住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要。”陈莘摇头,明确拒绝,“授权已经给你了,你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孙奕是第一次被陈莘不找任何借口地回绝,他向来温和的脸上有点难堪,但随即又微笑着对陈莘说,“那下次等你有空吧。” 孙奕的涵养好,陈莘是知道的,但好到这个地步,他才真正见识。陈莘也不好太生疏,就点点头走了。 陈锦要拿着这些文件干什么,陈莘大致能猜得出一二来,过了一周等到他看到资金账户的实际数,就知道陈锦已经想办法把漏洞补回去了。 “好了,现在我们要抓紧和财务部一起,把深井岛的债务重组项目在预定的时间内做完!”周五下午开投资与财务的碰头会的时候,部门主管雄心壮志。 陈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短信,上面正显示一条信息“钱已到账。可查。祝好。” 陈莘想,他在陈家被陈锦关了两年多,就因为一份他曾经不愿意要的遗嘱。 他开完会,天色已经全黑了。大家都整理自己的会议资料的时候,他第一个起身快速走出会议室,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一项低调做人的他,今天是怎么了。陈莘到了电梯间,按了向上的电梯,但觉得等起来太麻烦,把袖子一卷转身走进楼梯间,一口气跑到33楼。 他从来没有到过33楼,属于陈锦的地盘。 厚厚的暗红色地毯,为他掩盖了脚步声,几乎连他的呼吸也吞没。凭着逻辑认识,他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办公室前停下,门上钉着两块牌子,彰显的是陈锦的身份。陈莘深深吸了口气,正要伸手敲门的时候,门自己开了。他怔住了,面对的是略显疲态的陈锦。 陈锦显然对这个时候在这里遇到他也很讶异,但随很快就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他,“拿着。” 陈莘顺手接过,是手提。 “走吧。” 陈锦关了灯,也不管陈莘就自己走了。陈莘提着手提,原本堵在喉咙里的那些想和陈锦说的话,被陈锦这一态度逼得又退缩回去。只好给他提着东西,跟在他后面。 他们两人回到陈家后,陈锦让陈莘把手提送到书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陈莘把手提摆好,瞪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承认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于是带着挫折感窝回到自己的房间,煮泡面吃。 半夜的时候,陈锦还是摸进来,到了他的床上,直奔主题。陈莘的腰差点折了,想到晚上要和陈锦说的话,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未尝不可,“大少爷——” “不要说话。”陈锦显得有些焦躁,和平时不一样,“今天晚上,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你说。” 陈莘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听这个命令,当坚硬的下身抵住他柔软的后穴时,他打了个抖,想到短信的内容,他闭着眼睛,握着拳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大少爷,钱已经有了,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了。” 然后就是身体被撕开的痛楚。 陈莘觉得自己真好笑,居然选择在床上和陈锦说这个话题,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陈锦,最近陈锦遇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陈莘也掺和进来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让陈锦,狠狠地报复他吗。 真可笑。 真蠢。 陈莘唾弃着,仿佛看到两年多前那个凄惶无助的自己。 “前期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护理费,按照当初的签的协议,加上通货膨胀率,一共是二十六万。”陈莘说完,感受到陈锦的动作慢了,立刻挣脱开,也不管这样的动作会不会让自己更疼。他赤裸身体却目光炯炯地看着陈锦,“明天一早,我可以拿给你,是要现金还是划账?” 床头灯昏暗难明,但陈锦却觉得此刻的陈莘就像一团火焰一般耀眼,他从身边拾起睡衣给自己套上,然后从床上起来,这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 一直到要走出陈莘的房间,打开门时,走廊上柔和的灯光流泻了一角进来,陈锦停住略一回头看着陈莘,“二十六万,你觉得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陈莘点头,“是的。” 陈锦冷笑一声,眼中充满轻蔑,“你勾结外人来对付陈氏,就凭你换来的这些报酬,你觉得可以把这些钱当做欠我的,还给我?” “大少爷,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对付陈氏,在公司,我什么也没有做。” 陈锦不说话,直接走了出去,砰一声把门关了。 陈莘确实没有在公司里有任何动作,在被部门同事的排挤中,他只默默地看着,没有帮忙,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 这天晚上,陈莘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甚至恍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但不是,因为昨晚被陈锦掐过的手腕还泛疼。他爬起来,洗漱完就开始整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清了半个小时,发现他的东西真是很少,一个帆布的背包就能装下,这些东西他在两年多前搬进这里的时候,就整整齐齐地放着,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直接拿走。 下楼后,他看到陈锦坐在沙发上,正盯着他,像狼看着猎物一样。他坦然地走过去,“大少爷——” “坐下。” 陈莘看着陈锦手指定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坐下了,两人默默地对坐。吴伯站在厨房门口,担心地看了一眼他们,又走进去了。 “策划的人是江盛,对吗?” 陈莘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 陈锦见状,冷笑了一声,“你们还以为有多秘密?深井岛的项目停了后,江氏参股的公司刚好就趁机进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江氏下属的凌升网下发行股票,这么多巧合就不叫巧合了。” “江氏和陈氏的事情,我不清楚。”那天,江盛只和他说,要他答应下来陈锦把他安排到陈氏的事,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陈锦深深地看着陈莘,沈声说,“陈莘,你让我很失望。” 听到这么说的陈莘,将原本投注在地毯上的目光移到线条凌厉的陈锦脸上,他先是露出一个迷惑的神情,忽而又笑了,“大少爷,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期望。”他认认真真地说,“这几年,你把我当成一块木头一样,我一直都照着你的想法来做人行事,在你的观念里,我只能做一块木头,不是吗?” “所以呢?”陈锦冷声问,“你恨我,你恨陈钰,你恨这个家?” 陈莘听了摇头,“路是我自己的选的。我谁也不恨。爷爷脑溢血的手术费用,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真的,大少爷。如果当时你不拿钱出来,如果你真的决定打官司要回房子的所有权,我当时才真的叫走投无路。” “你在说谎,陈莘——”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陈莘笑开了,看着陈锦,似乎真的特别开心,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陈锦眼神一缩,“卖谁不是卖呢?卖给你,十七万的手术费立刻就有了,如果我去卖身,可能两年也凑不到这个数。” “陈、莘,”陈锦觉得刚刚陈莘的那番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刺入他心脏,但他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地带着危险性地问,“你觉得你是在卖?” 陈莘反问:“难道大少爷不觉得你买了我吗?这几年,大少爷难道不是把我当买来的所有物一样,锁在身边吗?”说到这,他又笑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大少爷,我这个人,”他停顿了一下,努力思索着形容词,最后还是带着遗憾的表情说,“可能还真不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做个玩具可能还是不错的。” 陈锦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陈莘,像是要把这个人烧出两个洞,偏偏陈莘不怕他看,大约是闻到自由的空气,心情无比爽利,平静地任由陈锦看个够。 “二十六万的费用,让孙奕给账号你,打到账上。”良久之后,陈锦缓缓开口。陈莘点头说好,然后就背起包,朝外面走去,还没走到玄关就又被叫住,他不明所以的回头,陈锦又道:“电话号码不要改。不然——” 陈莘迅速打断他,“大少爷,我不是逃难,也不是通缉犯,只要我还在市里,我不会改的。” “还有……”看到陈莘少有的露出不耐烦,陈锦突然想到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陈莘除了恭顺以外的表情了,“如果当初我同意你继续留在江盛那间小公司里,你想过你今天能离开得了这里吗?” 陈莘一愣,避重就轻地笑道:“可是大少爷,你当时一定要我去陈氏。就是二少爷那么反对,你依旧决定让我进陈氏。” 陈锦听了回答,拳头悄悄握紧,转回身坐下,不再理会径自走出门的陈莘。 自由真好。 陈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华丽的大宅,微微一笑。 对他来说,新的生活总算开始了。 24 陈氏的工作陈莘没有亲自去辞,因为按照江盛和孙奕之前的计划,是不需要他烦恼离开陈家以后的生活。整个事件是怎样开始,执行,和结局,他通通不关心。江盛只是提供了一份入股协议给他,让他获得一家借贷机构的股东身份,来获得正当分红,但随着陈锦赎回陈家大宅,他的股东身份也就到此为止。 从陈家出来一个星期后,他接到了陈钰的电话。这是他没料到的。 “你果然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和我想的一样!”在电话那头,陈钰的愤怒直喷而来。 陈莘对这个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已经百毒不侵了,“二少爷,按照当初的协议,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我能还上那笔钱,就可以离开陈家。” “去你妈的协议!”陈钰怒骂,“陈莘,你别忘了,我们家养你们母子多久!你和你妈一样,厚颜无耻的进我们家的门——你就像你妈骗了我爸一样,骗了我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陈莘等他骂完,过了一阵才接话,语气很淡,“二少爷,我一直很羡慕你。” 陈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莘笑起来,“我说我很羡慕你。从小时候开始,你讨厌一个人,可以彻底的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但是我,”他停了一下,在陈钰的沉重的呼吸声中接着说,“我只能藏着,藏得太深,藏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也可以有这样的情绪。” 陈钰听了这番话,觉得胸口一窒,然后那边就是嘟嘟的盲音了。他看着手上的电话筒,刹那间茫然起来。他只知道他厌恶陈莘嫌弃陈莘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恨陈莘,却忘了陈莘其实有可能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感觉。他们剥夺了陈莘的自由,却没办法剥夺陈莘内心那点爱恨。 他咬牙,又拨了下一个电话。 “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 当这个对方玩笑似地声音传来,陈钰的怒火被再一次点燃:“你这回在背后撬我哥的墙角,是什么意思!” “这是生意场的事,怎么能说是撬墙角?”江盛笑了,“何况这回你哥什么损失也没有,反倒把公司里的人上下清洗了一通,这手段才真是厉害。” “放屁!”陈钰气得青筋爆出,“你信誓旦旦说不接手家族生意,这也算生意场的事?” “陈钰,你哥把你送出国,你的脾气怎么就没改改?”江盛在那头无奈地说,“事情不能总这么一成不变吧?就陈莘也不可能一辈子被你们绑在陈家。” “别和我提陈莘!” “陈钰——” “你帮陈莘,对你有什么好处?陈莘——”想到这个可能性,陈钰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能给你什么!还是已经给了你什么!” “陈钰,”江盛语气一转,突然变得凌厉而冷然,“陈莘说得不错,你们兄弟一个样,自私又刻薄,我早说过你有偏执性人格障碍。”陈钰还没说话,江盛又冷笑了一声道,“当年陈莘还是个学生,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哥只用十七万就买下他一生,这笔账可真划算。用你爸给他的钱把他买了。而你——” 江盛没有说下去,他说不说下去都一个样,陈钰不可能因为他的话,或者这件事改变他的观念和性格。他叹了口气,又劝道:“你又何必掺和进这件事里?” “你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可笑。”陈钰切齿道,“你搅进我们家的事情,还叫我别掺和!” 江盛无语,觉得这人水泥脑袋一个,懒得沟通,“行啊,那你自己来解决好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你和他还是朋友?这事能让你们断交吧。” 江盛听了,回头,对进来卧室的人一笑,“生意场上无仇人。别说江氏没拿下深井岛工程的后期项目,就是通过这次的事拿下了,陈家兄弟和我还是朋友。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仇人。” “这么公私分明?” “这不过就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江盛接过他递来的水,咕哝咕哝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后一把抱住他滚了一下,把他压在下面,看到他微微皱眉的摸样,笑了,“在担心什么?陈莘吗?” “他虽然聪明,但还是很单纯。你把他当筹码来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清亮,看得江盛一阵心痒难耐,“有没有想过他以后怎么办?” “正因为他聪明,所以我们才不用担心他以后。”江盛低下头,温柔地吻着两片柔软的嘴唇,然后有技巧地撬开它,深入到里面,轻轻舔舐,“你要还不放心,可以劝他来江氏,我保证,他进江氏以后,陈锦再也别想对他怎样。” “让陈莘知道我们的关系?” 江盛听了,笑意更甚,开始细密地亲吻他的脸庞,“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向家里公开。”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 “喔,那等你想好了再说” 叶斌闭上眼睛,开始急促的喘息,脑海中陈莘的事情渐渐淡了,只能关注身上这个人。 对不起,陈莘。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也骗了你很久。 陈莘找到了新的工作,工资比陈氏给的略低一点,但他对这么快找到合适的工作感到很满意。给爷爷换了一家医院,请了新的护工,他的工资够他这些费用,让他烦恼的是,他没有办法把那二十六万还给陈锦。 这是很奇怪的状况。他打电话给孙奕,说明陈莘让他给账号的事,孙奕却语焉不详地让他等等。他等了一周,忍不住又打了电话给孙奕,结果孙奕问他,是不是一定要还。 “嗯,还完这些,就不欠什么了。”他当时这么说。 “陈总是说,让我给你账号?” 他还没察觉出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说,“是啊。” “嗯,这样啊……那等会我把账号用短信发给你吧。” 这个等会,又等了一周。再拨给孙奕,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真是诡异了,陈莘立刻警觉起来,陈锦应该是发现了孙奕是同谋——甚至是主谋的事。 孙奕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从小被表叔带大,是陈锦的同班同学。陈莘不了解孙奕,但他了解陈锦。陈锦那有仇报仇的性格,他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深刻地体会了。 他一会想以孙奕做事风格,不可能不为自己预一条后路,一会又想以陈锦的为人,不可能放孙奕一条活路。他虽然被孙奕在遗嘱的事情上出卖过,但他只是想疏远这个人,还没到要恨不得这个人被陈锦整死的地步。 他又等了三天,在狂打孙奕手机,确定已经停机下,他百般无奈地看着手机通讯簿上,陈锦的电话。 25 陈莘是带着二十六万跑陈氏的大楼去找陈锦。一书包的钱,果然很重。电梯上到三十楼,迎接他的是设在前台的秘书,这让陈莘始料未及,因为他之前在陈氏上班时,三十楼是不设前台的。 “我想找孙奕。” 秘书听了,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道:“孙奕已经在两周前辞职了。” 陈莘愕然,“辞职?那……我想找陈总,你们总经理。” 秘书继续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喔,那我帮您登记下,您贵姓?” 陈莘将书包放下来,抓着肩带,“免贵姓……陈。” “喔,陈先生。”秘书瞄了一眼他的沉重的背包,“介意我问下您这个袋子装的是什么吗?” “是要还给你们陈总的东西。” 秘书面露狐疑,刚要发问,侧面的会议室门打开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秘书恭敬叫了一声,“陈总。” 陈莘抬起头,看到走在前面的是陈锦,对方见到他显然一怔,随即眼色幽深。 “陈总。”陈莘也平静地叫了一声。他注意到从陈锦身边走过的人中,只有一两个眼熟的,他在陈氏呆的时间虽少,但毕竟还是记下了好几个中层干部的样子,投资部的主管并不在此之列…… “陈总,这位陈先生想找您……” “我知道。”说罢,陈锦对陈莘道,“过来吧。” 陈莘无视陈氏集团那群干部们的惊讶的神情,单肩背起钱就跟着陈锦走进办公室。 这还是陈莘第一次走进陈锦的办公室,进门就是一组会客沙发,贴墙而置的多功能书柜里摆满了书,陈锦自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陈莘没有获得邀请也就站着了。 像是要刻意制造紧张的气氛,陈锦盯了陈莘半天后,才问,“说吧,什么事找到这来了?” “我找不到孙奕,所以就把钱带来了。”陈莘不露声色地将背包放到地上,“一共二十六万。” 陈锦看着陈莘的背包,嗤笑:“你不是认为你是在卖给我吗?”他说的话像刀子一样尖刻地刮在陈莘的脸上,“那这些钱就当是我付给你的。”他顿了一下,才说,“拿、走。” 陈莘想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会对这番话毫无反应,他垂下眼睑,看着前面的背包,忽而一笑,吐出两个字,“也行。” 这是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字。陈锦脸上原本的冷意被这两个字扫得无影无踪。他阴沉看着陈莘重新背起背包,然后听到陈莘对他说,“那我走了,再见。” 就真的往门口走去。 陈。莘。 陈锦脸色丕变,胸中恶念横生,却死死地握紧拳头阻止自己冲出去将这个人拽到地上狠揍一顿。 然而陈莘却在开门后停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大少爷,听说孙奕辞职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你和他在背后算计我的时候,就没说好事成之后的联系方法?” “喔。”陈莘听到回答,知道陈锦没拿孙奕怎么样,放下心来也就不关心孙奕到底跑哪去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吧嗒,门被轻轻关上。 陈锦看着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指甲陷进手掌里,将已经僵硬的拳头摊开来,漠然地看着月牙湾的血痕。 两周后,秘书递给他一张收据。他一看,是I医疗救助慈善基金寄来的,开他的名字,还附了一张感谢信以及拟作用途。 原来那“也行”是这个意思。 “陈……总,要是没有别的事,”秘书心惊胆战地看着老板面色不豫,“那我先出去了?” “你出去吧。”陈锦拉开抽屉,将收据丢到里面。 小看你了,陈莘。 陈锦手头上有比陈莘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打陈钰的住宿的电话已经四五天天没有人接了,他让人查了陈钰的出入境记录,刚刚发过来的消息是,他已经回国了。 这个弟弟比陈莘更不让人省心。 下班的时候秘书提醒他,明天要去开一个协会的理事会议,以往这些会他都会委托孙奕参加,现在孙奕走了,他就只能自己出席了。 晚上回到家,他直接上书房看文件和邮件。看了一会,传来敲门声,他想着可能是送晚餐进来的,就随口说一句,“进来吧。” 结果是吴伯手里拿着一纸盒的东西,为难地站在门口,“大少爷,这个……是莘少爷的,您看——” 听到是陈莘的东西,陈锦抬起头看了一眼,居然是大半纸盒的方便面。他知道陈莘整天窝在房间里吃这东西,尤其是陈钰回来的那段时间,陈莘是能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绝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以前偶尔还会钻厨房找找剩食,现在干脆吃方便面了。难怪会营养不良,肠胃贫血! “丢了。”他皱着眉头,尤其想到陈莘在房间里很可能快活地吃这些垃圾时惬意的表情,就一阵厌恶,“他房间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丢了。” 吴伯应了,正要关门离开,陈锦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叫住他,“我正好没吃饭,把那个,泡一袋给我,不要多加其他的东西。” …… 泡开的方便面很快送来,陈锦一边在办公平台上批文件,一边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酸咸得十分可疑,再嚼两下,就寡淡无味了。 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然后咚地一声重重放下。 脸上乌云密布。 会在协会的会议上碰到江盛,不在陈锦的预料内,这毕竟是根据注册资本来定的参会人员范围。江盛自己的那间小公司根本不入流,只能借江氏的名义进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跳进江氏的事务中,违背江盛出社会以来的坚持,这还真让陈锦刮目相看了。 “孙奕走了,开个会都要你亲自过来啊。”在会后的西式自助餐酒会上,江盛人毫不在乎地对站在身边的人,戳破他俩心知肚明的事。 陈锦挑眉,“我不来,你能找得到我?” “那有什么不能?”江盛低笑,“你家我虽然几年没去了,但总不至于不认得路。” “你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呵呵,孙奕是什么人,我们都很清楚,你自己没有把他喂饱,可不能怪我头上。”见陈锦冷笑似乎想反驳的样子,他又赶紧说,“你借这事清洗了公司里一帮大佬,看你的手段,我反而还怀疑我被你利用了。” 陈锦淡淡地问,“就为了我让你解雇那个人?”他后来知道,和陈莘关系还不错的叶斌,虽然被江盛辞了,但后来进入的企业是江氏的孙公司。明显是江盛一手安排的。 “为解雇下属的恩怨同意和你们公司的几个董事联手?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江盛微笑,“我只是对深井岛的工程有兴趣,恰好有这个机会而已。不过还是你赢了,漂亮。” “你觉得我会相信?” 江盛反问:“你会为了我让你解雇陈莘而不评估我的公司就收购它吗?” 陈锦听了,露出一个兴味的微笑,举起酒杯,“那就为生意场的事情——” 江盛也笑着和他碰了杯,眼中却一闪而过讥嘲的颜色,陈锦不会为了陈莘不顾生意场上的那点潜规道义,但他才不在乎。他确实在警告陈锦别为了陈莘来对付和陈莘一切有关的人等,再敢来以陈家的势力逼迫叶斌,他江盛就敢以江家的势力奉陪到底。 “哦,对了,”看到陈锦要离开,江盛忽然说,“孙奕,你真的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 “他真是个人才。走了不觉得可惜?” 陈锦笑得冷漠:“对于这种给多少钱都喂不饱的人,你倒是可以养养看。” 江盛摊手,表示这个话题不继续了,陈锦就走了。 陈钰依旧找不到。陈锦有些烦躁,和陈钰的最后一通电话里,陈钰对陈氏遭遇的这些事只字未提,这不是陈钰的性格。他会找江盛,陈莘,还是孙奕,或者那些已经被逼走的董事们,这是个难以预估的问题。 陈钰回国十多天了,并没有和家里联系。陈锦突然想,如果陈钰跑去找陈莘,陈莘会拿什么样的态度对他?从小,陈莘就对陈钰敬而远之,被迫住进陈家后,不管陈钰怎么挑衅,陈莘都能态度恭敬地漠视。 陈锦拿出手机按下陈莘的名字。 这回,面对盛怒的陈钰,已经宣布脱离陈家的陈莘会怎样面对? 陈锦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却是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所谓的阳奉阴违,从来都是陈莘面对陈锦的习惯。 26 陈莘仿佛从这个城市蒸发了。 虽然陈莘在陈氏呆过,但当时的手续并没有办齐全,所以陈锦打了两个电话给江盛,对方才慢慢吞吞地把陈莘的社保号拿来,一查,自从江盛的公司停止陈莘的社保后,就没有其它公司给他交过。他被陈锦监控的个人账户里,也没有多一分钱。医院方面让人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查病人名单,结果一无所获。也将陈莘的身份信息给了之前帮忙查陈钰行踪的寻人公司,但到现在也没消息。 和陈莘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想过陈莘做事能如此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晚上,寻人公司遗憾地打电弧来,“陈先生,您要找的人,因为近期没有使用身份证办理业务,所以暂时找不到。” 陈锦早知道这种结果,他嗯了一声,“你们继续留心吧。”他说完,正准备收线,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对了,他买过保险,应该还在月付款。” “保险?”对方兴奋起来,“那可以。您提供一下保险公司的名称和保险类型。” 陈锦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保单的复印件,一会传真给你。” 什么是百密一疏呢?就是这种情况。 陈锦想,陈莘到底逃不了多久,这个世界还是有钱人玩的世界。 将保单提供过去后,第三天就接到陈莘现在住址的信息。 陈锦并没有找过去。第二天他收到另外一个消息,就是陈钰的下落。 陈钰坐在江盛所住小区的花园长木椅上,看着前面的喷水池发呆。他已经坐在这里快两个小时了,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状态,什么也没想。 连日来奔波,让他有些疲劳。他觉得自己似乎很累很久,不止这半个月这么短时间。 “陈钰?” 天色渐黑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望过去看到江盛从车里下来,满脸诧异地走近,“你怎么回国了?” 陈钰原本想好见到江盛先将这个小人打一顿,于是腾地站起来,结果一阵头晕目眩,又趴地一声倒回去。他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结果低血糖了。 “你没事吧。”江盛看他的样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有些好笑,也真的笑起来,拉起他,“回国也不说一声。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陈钰又恼又恨,但觉得在公共场合和这个人撕破脸皮未免太难看,也就阴沉脸被他拉着上了车。 “刚好我家没吃的了,我们出去吃。”江盛系好安全带,踩了油门,“看背着这么大一个包,怎么,你不会是一下飞机家都没进就来找我吧。” 陈钰沉默了一阵,还是缓缓开口,“你从背后算计我哥,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还被你哥摆了一道。” 陈钰冷笑,“是吗。那真可惜。” 江盛听了,叽一声,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着陈钰,认真地说,“你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不累吗?” “你做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好意思教训我?” “这是生意上的事——” 江盛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钰打断,怒斥,“放你妈的P,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叶斌的事!你以为你们能瞒过所有人?!你不就是因为我哥让你把他炒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让江盛一愣,随后冷笑,“是啊,我就是为了他故意和你哥作对来了。怎样?你们老以为有钱有势可以为所欲为,陈莘就算和你们没血缘关系,又得罪你们哪里了?他有难的时候,不过想要回你爸给他的遗产,你们兄弟怎么对他的?你哥怎么对他的?明知道他急等着钱用,你哥用打官司来威胁他就范。用区区十七万来买他一辈子,就不叫乘人之危吗,那是他用来救命的钱!” 陈钰被抢白得一窒,强辩道:“那是我们的家事,关你什么事,要你打抱不平!” “你们家的事你们家自己解决没问题,但你们凭什么以为别人会配合你们?就因为叶斌是陈莘的师兄,和他在公司的关系不错,就让我把他炒了,真是滑稽。”江盛说道盛怒处,反倒平静下来,“我就是要告诉你哥,要动我的人,我一定不择手段报复。” “那你当初和我哥说明白你们俩关系不就结了!” 江盛斜睨,“我为什么要说?” 陈钰气结。 江盛见状,又说:“我看你也没办法和我一起吃饭了,我送你回去好了。” 要照陈钰以前的脾气,这个时候已经打开车门自己走了,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只能忍气吞声,“孙奕呢?他现在在哪里?” “你们既然没有喂饱他,他自然去了更大方的金主那里。” 陈钰听得一惊,“他去江氏了?” “怎么可能,我们也养不起他。他胃口那么大,能养活他的地方有限。” “哪?” “不知道,不过他在陈氏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应该不止是你们董事会内部矛盾那么简单,等等看吧,这次他们输了,他总会再出现的。” 陈钰哼地冷笑,“你们还真是绝配,一个背信弃义,一个忘恩负义。” 江盛懒得再和这个油盐不进的人讨论类似话题,重新发动车,“我送你回去。” 27 陈钰回到家,是自己开的门,没有惊动家里的任何人,他将背包放在玄关处,就听到背后一声惊呼,转身看到的是负责打扫的其中一个阿姨。 “是、是二少爷啊。”阿姨拍着胸脯走过来,“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说到这里,她立刻住嘴,脸色慌张地看了一眼陈钰,又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我去通知大少爷。”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陈钰说完正要越过阿姨,却看到墙角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个大小不一没有封住的纸盒,“这是什么?”扫了一眼,里面有放书的,有放衣服的,有放烧水壶和碗碟的,居然还有一个纸盒放着方便面。 “这个……这是莘少爷……” 陈钰一怔,“干什么这么放?又不防潮又不隔热,都丢掉——人都走了,留着这些破东西干吗?” 阿姨被他的凌厉语气吓得有些畏缩,“是、是大少爷让这么放的。说是、是等莘少爷回来,可以方便带走。” “他还敢回来?”陈钰冷笑,眼中透出的光噬人般阴狠,“他能回来?” 阿姨这回不敢回答了,只能目送他走上楼。 书房没有关门,陈钰在去陈锦房间的途中看到自己的哥哥就坐在书房里面。 “大哥。” 陈锦对在家里出现这个弟弟并不吃惊,只是抬起头,喔了一声,然后关了电脑才站起来,走过去,示意陈钰一起坐在组合沙发上。 “忙完了?”陈锦到了一杯水递给陈钰,看这个弟弟憔悴了许多,想他这么多天来来回奔波,一定异常辛苦。 “没有,居然没找到孙奕。”陈钰懊恼地叹了口气,“他手上居然有百分之七的股票,真是太疏忽了。” “就当他这么几年帮助我们家应得的吧。”陈锦丝毫不以为意,“你去拜访了几个叔伯,成果如何?” 陈钰愕然,“他们还个个和我说会替我保密,没想到我人一走,他们就通风报信。” “不是他们,是另外的渠道。” “喔,久不走动了,趁机联络下感情。”陈钰咕哝咕哝仰头喝完了水,发现陈锦还在等他的答案,他苦笑了一下,“也没什么。爸爸去世后,我们基本上和这些人断了。回想起来还是大哥当年说的对,为了爸爸和他们断绝来往真是太蠢了,爸爸的事和公司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陈锦扬了下眉毛,没有说话,继续听陈钰说下去,“如果不是我当初执意和他们断绝往来,这回公司也就不会被孙奕这个小人翻了天。我们也就不会这么被动。” “你错了,陈钰。”陈锦微微一笑。“孙奕翻天了吗?把陈氏翻天,他还没这个本事。” “可是——可是,”陈钰没有把可是说完,他看着陈锦,转移了话题,“大哥,那个人的东西你还留着干什么?” 陈锦听他根本不愿意叫陈莘的名字,笑道:“我等他回来取。” “他还会回来?” “这里是他的家,他当然会回来。” 陈钰不满叫道:“大哥!” “退一万步讲,这套房子有他的一部分产权,他总得回来办齐手续。” 陈莘提着两袋子菜正准备上楼的时候,一楼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房东手上正拿着叠钱,看着他冲他一笑,“回来啦。” 陈莘报以微笑,“回来了。” “喔喔,有空到我家坐哈。” 说完客气话,房东就走了。陈莘开了楼梯口的铁门,然后爬上五层,进了家。 房子是公司的同事帮忙介绍的,农民房,一个月房租水电不到工资的两成,比之前在陈家交的“生活费”低多了。房东人也很好,预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后就立刻搬进来了。一室一厅的房子,配齐了家用电器,陈莘觉得很满意。 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以后。过个五年,他可以按揭三十年,在城郊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他买的分红保险二十年后到期,到时候也有一笔不小的钱够他自己生活。十几二十年后,他和陈锦都老了,陈锦必然不会再执着于他,甚至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人类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不衰?过了三五七年,什么都淡了。 晚上,他看书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是同事提醒他明天记得带齐装备的短信,他真还忘了,连忙翻出背包装东西,上回就是因为没带相机,差点吐血。 第二天,他背着包,扛着单车下了楼,嗖地就骑向集合地。还没到,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叫,“好啦,陈莘来啦陈莘来啦!我们可以动身了!” 他不好意思地骑近,对同伴道,“对不起,我起晚了。” “行了,我们都习惯了!”身边的人拍了一下他的肩,继而鼓足气吼道:“同志们,出发——!” 呼噜噜,单车纷纷动了。陈莘抹了一把汗,连忙跟上。骑了一个多小时,随着山路渐陡,弯路渐险,他们的车速都开始慢下来,陈莘一直保持在车队的中间,邀请他参加这个山路蹬车爱好团队的同事叫刘希,原本一直在最前面,慢慢落到了陈莘的身边,“陈莘,你老是迟到,是不是家里有老婆不让你参加集体活动啊,是的话,下回你把她带出来,让我们好好给她上上教育课。” 陈莘脸一红,笑道:“不是的,我就是昨晚睡得太晚了。” “你一到周末就睡得晚,平时上班挺准时的啊。” “上班离得近……”陈莘不敢和人讨论这个话题,连忙转移,“今天爬完这座山,这附近的山都玩过了,下次有没定好啊?” “喔,你没来的时候,大伙商量过了,去市里的咕咕山,玩完那座,就重新把这附近的山再玩一次。” 陈莘听到山名,心里咯!了一下,犹豫道:“那座山,不是都是别墅区吗?不好骑车吧。” “哦,这个他们考察过了,不成问题的。” 这时,前面有人叫他们俩,他们俩回头一看,都落在最后了,相视一笑,又奋力赶上去。等到了山顶,一群人把单车往旁边一扔,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爽!”陈莘双手反支着地,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狠狠地呼吸,大呼,“太爽了!” “别坐地上,站起来休息。”刘希拽着他的手,一把拉起他。 旁边有人笑道:“看陈莘的样子,在公司到底有多憋屈啊!” 刘希知道内情,只得嘿嘿一笑,倒是陈莘听了澄清,“我们公司还可以啊。” “那就是老婆管太严了!” 面对周围的起哄,陈莘不辩解不反驳,只是微笑着享受这样的热情。 下山的时候,刘希又和他骑在一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明明就是有老婆的人,还对我说不是。” “哎,这东西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我还想把我老婆的表妹介绍给你。” 陈莘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地说:“我没想过……” “有老婆还想别的女人,就是人渣。”刘希哼了一声,随即又问,“你真觉得公司不错?” “不错啊。”陈莘点了个大大的头,“真不错。” 刘希狐疑,但陈莘用力一蹬车,又骑到他前面去了。 第二周的活动果然选在市中心,陈莘周三得了通知,立刻和刘希打了内线,“我周末有事,这周就不参加活动了。” 说完没给刘希询问的时间就挂了电话。 他才不会踏进距陈家方圆一里以内的范围,远离陈锦,是他今后生活最重要的原则之一。 然而未到周末,他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菌血症?” 陈莘虽然连半辈子都没过完,但他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挫折。他赶到医院,问明了治疗方案后,就签了协议。 银行卡里的钱足够他交押金,他害怕的是,爷爷闯不过这一关。手术安排在第二天第一台,一大早陈莘赶到医院,和护士一起送病床到手术楼的无菌间。 等门关上后,他才看到四周都是和他一样等待的人。他被这种沉默的压抑逼得喘不过气来,就按着指示牌到了楼上的等候室。 等了三个钟头,电话进来了,将原本陷入一种空茫状态中的陈莘惊醒,他掏出来一看,是他为爷爷申请医疗救助基金打来的,估计是核查资料什么的,就接了。 “请问是陈莘先生吗?” “我是。” “您好,这里是哆瑞咪医疗救助基金打来的……”中间说了什么,陈莘没有很 用心听,直到最后他听到,“很遗憾,因此您不符合我们基金申请的条件。”不禁呆住。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符合?” “您名下有一处联名房产,登记价值是一千四百万。” 陈莘打了个寒颤,“不可能……” “但我们从房管局那里核实,您确实有一套别墅,地址位于X市X区咕咕山道0166号。” 是陈锦。 陈莘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狂怒,他挂了电话就想冲出去,突然意识到爷爷就在楼下做手术,又颓然地坐回座位。 是陈锦,将他们的爸爸给他的遗产,记在了他名下。 他还给了陈锦二十六万,陈锦就将陈家大宅的产权记在他名下。 论棋高一着,果然还是陈锦厉害。 陈莘苦涩地体会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心想,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爷爷在,他就什么都不怕,陈锦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中午,广播才通知陈莘可以推爷爷回病房。陈莘赶着跑下楼,和护士一起又将爷爷推回病房。 菌血症术后护理极其复杂,陈莘请的护工对这方面挺有经验,一个劲劝他先回去休息。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出去外面吃点饭,下午再来也行。”那护工微笑着和他说,让陈莘觉得他笑容里藏了点什么,有点不太舒服,但爷爷还指望她照顾,权衡一下答应了。 “我一会就回来顶你的时间,你也可以去吃中饭。” “你慢慢吃没关系。” 从住院部的电梯出来后,陈莘知道了护工那个笑容的含义—— 孙奕,正站在门口,冲着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28 陈莘走过去,“好久不见。”然后就想走,却又被孙奕叫住。 “我专程来找你的。”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不想理。“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需要你找我的事了吧。” 听到他这么说,孙奕笑了,“当然有。一起吃午饭吧。就在医院附近,方便你回来,如何?” 陈莘微一思量,同意了。孙奕和陈锦不一样,陈锦对付他,从来不予迂回,一击即中,讲究快狠准;孙奕对付他却虚假参半,扑朔迷离,永远让他猜测猜测再猜测。 用餐的地点是医院对面的餐厅,孙奕早有准备,他们一到包间,就让服务员起菜。陈莘坐下后,一句话也不说,等着孙奕出招。 “陈莘。”孙奕等了一会,发现陈莘根本不说话,于是开口,“你爷爷手术做得如何?” “不知道。” “……那你的钱够吗?” 听到这个问题,陈莘快速瞟了一眼表情微微有些担忧的孙奕,不动声色地回答,“还能应付。” “这样就好。”孙奕听到答案,并不纠结这个。这时,包间响了两下敲门声后,几个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不到一会就摆满了一桌。 陈莘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给孙奕再找乱七八糟的话题,还是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他在陈家早就锻炼出闷声吃饭的本事,只要孙奕不开口,他就能一直沉默地吃到饭碗见底。 孙奕没料到现在的陈莘如此难应付,他原本准备了几套说辞,但看陈莘一付爱理不理的摸样,又只能通通吞回去。两人默默地吃了一阵,最终孙奕还是忍不住问:“你呆在这里,安全吗?” 陈莘一愣,立刻明白他指的是陈锦有可能会找过来,于是继续打太极:“这里治安挺好的。” ……孙奕无计可施,面对这样滴水不漏说话的陈莘。他放下筷子,“陈莘——”看到那人抬起头,他习惯性笑了一下,“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 陈莘直接摇头,“我没空。” “别这么着急拒绝。工资不会比你,岗位是你擅长的,如何?或者你考虑几天,再答复我?” 陈莘饭也不用吃得辛苦了,他也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孙奕,“我帮不了你什么了,而且——我爷爷这样,我真的没空。” 孙奕还要再说什么,陈莘看了一下时间,站起来,“我吃饱了,回医院去了。” “陈莘。”孙奕叫住他,“你真的不再考虑看看?” 陈莘看他的脸色,决定绝不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年,爷爷突发脑溢血,他走投无路打电话给孙奕,要取出另外一份遗嘱,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找陈锦谈判。孙奕将遗嘱给了他后,转头就打电话通知陈锦。陈锦在半天之内截断他所有可能的贷款的渠道,而不得不上带上遗嘱走进陈家。那时,孙奕已经坐在大厅里等他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心寒地看着孙奕微笑着向他解释,如果执行遗嘱需要做哪些事务,陈家又打算采取哪些措施来证明遗嘱无效。最后,孙奕从台面上拿出一份合同,对他说,这是陈总提供给你的合同,上面注明了他借手术款项给你,以及手术之后所有的费用,利息也有标明,你同意可以在上面签字,不同意我们就在法庭上见。 现在,他离开了陈家,孙奕居然又来找他。这个人一如既往地让他觉得深不可测,他宁可躲得远远的。 “如果我改变主意,我打电话给你。你现在的号码多少?” 孙奕听到这个答案,笑了,“我恢复以前的号码了。”看到陈莘一怔的样子,他又解释,“我怕你找不到我。” 真好笑。但陈莘没有点破,毕竟着急医院的情况,就走了。 菌血症的预后难测。陈莘没有辞掉护工,他实在没精力再去物色更好的了,每天送来的结算单上的费用都在提醒他账户上的钱很可能不够用到完成治疗。 和现在的公司开口借钱的下场应该是被辞退。 陈莘看着里的通讯薄,每次都停留在叶斌的号码上。在被陈锦控制下的生活,他早已和原来的同学失去联系,这么几年下来在危难时候居然只能找这个师兄,而这个师兄还被他害得离开了原来的公司。 他觉得有些悲凉,心里隐隐泛痛,犹豫许久还是按下了电话键。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通,等第三次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时,他再也没有勇气拨第四个号码。把手机丢到床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在床上又是响铃又是震动,陈莘知道肯定是叶斌打过来的,一瞬间有些犹豫,但脑海里闪过今天从护士手里接过的账单,又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喂——” “陈莘?”叶斌在电话里显得很意外,“你跑哪去了?怎么换了手机号码也不和我联系一下?” “嗯,嗯……师兄……”陈莘强迫自己想想爷爷,和账户里的存款,一咬牙说道:“我想和你借点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陈莘觉得自己嘴唇都在发抖,度秒如年地等待叶斌的宣判。过了一会,他听到叶斌说,“可以啊,但是我能问你是用在哪里吗?” 陈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落回到原处,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我爷爷……爷爷住院了……师兄,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一定……谢谢你,师兄。” 叶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连忙说:“别别,你手头宽裕了再说。你把账号给我,我汇过去,你要多少?” 陈莘借了3万,说要给叶斌打了借条再请叶斌汇款,叶斌原本想拒绝,但听陈莘的语气诚恳又不安,就含糊的说,“那等我找个时间过去看看你爷爷吧。现在人要紧,我明天一早划账给你。” 电话挂了后,陈莘把头仰起,将眼睛里疑似眼泪的东西逼回去。 那头,叶斌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一直在一边关掉电视声音听他说电话的人靠过来,“看来陈莘把他想还给陈锦的钱还了。” 叶斌喔了一声,“陈锦既然那么不好对付,还了也好。”他想起一件事,又看着江盛,“陈莘看起来还在市内,这样陈家应该能找得到他。你没听你那个小朋友提起吗?” 江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朋友是指陈钰,等想到了,才笑道:“没,估计还没找到。要找到了陈钰肯定就打电话过来了。” 叶斌哼了一声,拿起遥控器调高声音,看电视。江盛又凑过去一点,摩挲着他的脸,“陈莘有没有说他爷爷怎样?” “就是说做了手术,还算成功。”叶斌听到这个,又担心起来,“我周末去过看看他,你要是有熟悉的医生,想个办法介绍给他。” “好。” 陈莘第二天9点半就收到短信提醒,有一笔3万的转账。 他当时在公司里干活,看到短信内容时,心中一顿激动,最后给叶斌回了谢谢两个字。他想,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大恩,他将来无论如何一定得还师兄。台面的电话响了,他顺手接起,是刘希问他这周末的骑车活动参不参加。他拒绝了,刘希一听,在那头开玩笑问,“怎么,女朋友不放啊。被女朋友管这么严?” 陈莘不想解释家里的状况,模凌两可地回答:“有点事。” 刘希听了,突然压低声音,说:“喂,你们部门听说了没,我们拉到投资了,下周人家就会进来做尽职调查了。” 陈莘并不意外,这间小公司,老板一天到晚找投资,“这样啊,那挺好啊。” “哎,收购我们的可是大企业,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东星,听过没?可是它收购我们。真奇怪,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们居然也能听说过我们这间小公司。” 陈莘愣住了,手差点一软掉了话筒。 他在陈氏集团投资部的时候,要整理集团旗下所有的子公司、孙公司、甚至曾孙公司的一些资产材料,东星,正是陈氏集团下属的全资控股子公司。 29 过了一阵子,爷爷的病情明显稳定,医生每天查房基本都是好消息。陈莘高兴得要命,主治医生是医院新安排的,他握住医生的手狂说一顿谢谢救命之恩。 医生反拍着他的手,呵呵笑着安慰:“情况稳定,目前看来不需要二次开刀,你可以放心了。” 陈莘感动得差点哭了。医生走了,护工看他那么激动,小声地说,“你要么送一面锦旗给医生吧。” “锦旗?” 护工点点头,“是啊,你去办公室看看,好多病人家属都送医生锦旗呐。” 陈莘一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临走时问护士,医生的头衔写什么好,那护士两眼一翻,说,“随便吧,反正也不是我们医院的,你去问医生自己好了。” 陈莘愣住了,在手术前,他问过住院医生,主治医生的情况,住院医生简要的说了主治医生如何经验丰富,能安排上他的手术如何不容易,怎么今天问又变成了不是这间医院的?再想问,护士已经走了。 晚上他跑到网上去查,看着资料却呆若木鸡,忍不住遍体生寒——这个医生,履历辉煌,成果丰硕,是市里有名的专科医院的专家,而医院的外聘专家里也没有这个医生介绍。 是陈家请来的——不,是陈锦请来的。 这是陈莘第一个反应。 是陈锦请来帮爷爷治疗的医生。 这个想法,让陈莘打了个寒颤,东星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做尽职调查了。他原本想着等爷爷的病情好转,赶在东星收购前找新的工作。没想到却让他发现了这样的事。 陈锦陈锦陈锦…… 他翻来覆去咀嚼着这个已深入骨髓的名字,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陈锦会报复,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在报复之前,陈锦会做哪些准备,他却不清楚。 这几年共同生活的时间,让他彻底了解了陈锦这个人性格中那不为人知的阴狠的一面。 他心神不宁了好几天,锦旗也没送,爷爷的菌血症被告知已经没事。 周末的时候,刘希又约他去骑车爬山,他想在家里或者在医院里闷得有些慌,这次的活动在附近的一个小山头,就答应了。 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参加活动,他早早爬起来,跑到集合地,让那群人大跌眼镜。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的?陈莘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陈莘听到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怕大家不愿意等了我嘛。今天我可不是最后。” “喔,那是那是。”有人丢给他一个袋子,“这个给你,把这个戴上。” 陈莘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专业的头盔,怔了下,“怎么?团购了这个?” “不——是。我们找到赞助了,赞助商供应的。” “不错嘛。”陈莘一边戴上一边说,“怎么想着拉赞助商的?以前一直没你们说啊。” “嘿,说来也真巧,那次我们不是去咕咕山吗?骑到半途中间,发生了点事……喔,反正对方就问我们要不要赞助,有装备谁不要啊。大公司哩。” 陈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慌忙将头盔取下来,里里外外找标识,果然看到陈氏的LOGO。他感觉头都要炸开了,呆呆地问:“赞助我们,他们能起到什么宣传效果?那么大的集团……” “那就不知道了,管他呢!”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前面队长吼了一句,“人齐了,出发!”大部队就呼拉拉地踩起单车。 陈莘心不在焉地跟在中间,刘希骑在他旁边,看他发愣,奇怪地问,“没睡好啊?你这么早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莘的右眼皮在头盔下跳了好几下,心情抑郁,听到这么问,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想早点起来。” 刘希觉得陈莘这人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耸耸肩继续骑。这座山他们以前骑过两次,这次并不费力,可陈莘就是觉得心跳过速得难受,还没到山顶他就和刘希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刘希啊了一声,想说什么,陈莘已经停了车,转了车头就冲下去了。 要赶紧走要赶紧走要赶紧走要赶紧走! 他脑海里一直叫嚣着危险,所以冲下山的速度一点也没控制,根本不理后面人的叫唤小心。 突然耳边传来叽——地一声急刹车,他一抬眼,一辆熟悉的小车横在他前面,截断了他的去路,他停下车,剧烈地喘着气,瞪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大少爷……”他苦笑,“好久不见。” 陈锦有几个月没有见到陈莘了。 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人,比以前瘦了,黑了,眼睛更亮了,那紧紧抿着的嘴唇似乎也比以前更性感。 陈莘就站在那,额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刺激得他有点疼,让不由得他眯起眼,掩饰着心中的慌乱。他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陈锦,一切的应对都还没想好,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遇到了。 “上车。” 突然陈锦说了一句,就走回车里。陈莘听到车尾箱开锁的声音,衡量了一下形势,还是听从了这个命令,把单车放到车尾箱然后上车了。 陈锦专心致志地开车,陈莘也没有吭声是,两个人在常年中形成的沉默默契再一次发挥作用。陈莘在最初的不知所措以后,已经镇定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陈锦来找他,无非两件事,一件是陈家大宅的产权;一件是医院的医生。两件事都很棘手,主动权也不在他手上,但有一点,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他已经不欠陈锦什么,不管陈锦说什么,他也不—— “先去吃饭吧。”陈锦没头没尾的来一句,然后方向盘一转,走上了去市里的快速干道上。 陈莘一怔之下,已经错过了最佳叫停的时机,陈锦开车飞快,和他平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很快地,他们就到了无法调头的单行道上。 “那个……大少爷……”陈莘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地闪过,瞄了一眼时速发现陈锦超速很多,恍然间有些害怕的情绪冒出来,“我不饿。” 陈锦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我饿了。” 又沉默了。 陈莘对这种论调很熟悉,陈家兄弟对他一切的需求和感观向来无视。陈锦比起陈钰来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了,要今天来见他的是陈钰,他八成骑上单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一早来就出来,所以现在饿了。” 还在对比中,陈锦解释的话钻进耳朵里,陈莘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惊讶地扭头看着开车的人,但陈锦似乎惊觉自己说得过多了,再也不说一个字,专心开车。 喝醉了吧,他? 陈莘狐疑,但陈锦积威多年,就算这个时候他俩已经不再存在之前的关系,陈莘还是没敢把这话问出来。 下了快速干道后,没开多久就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陈莘在车里瞄了一眼招牌,觉得胃在抽搐。他在陈家几年,陈锦从来不带他在外面吃饭,他为了省钱交合同上规定的“生活费”,也没奢侈过活。陈莘想,陈锦一定是故意带他来这种富丽堂皇的酒店的—— 正在愤愤不平中,车窗被咚咚地敲,催促他下车。他摸了一下口袋里钱包,下了车。 进了酒店后,立刻有服务员跟上来打招呼。陈锦领着陈莘进了电梯,“顶楼餐厅还有包间吗?”服务员肯定回答之后,陈锦点点头,要了包间。 陈莘左耳进右耳没出去,在算今天大约要花多少钱才能脱身。 这些有钱人,没把钱当钱用的态度,真让他觉得烦躁。 上了顶楼的餐厅,服务员直接领他们到宽敞的包间,陈莘一路不说话,听陈锦报菜单的时候,他都耷拉着头,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等菜上齐了,陈锦问,“你不吃饭吗?”他一抬眼,就傻了,两个人吃饭,陈锦居然点了一桌的山珍海味。 “快点吃。”陈锦看他呆呆地望着菜,皱着眉又说了一道。 陈莘心里斗争了一番,还是抓起筷子埋头吃饭,那样子和在陈家饭桌上一模一样,陈锦忍耐着看了一阵,最终还是习惯性咚一声重重地把碗放在餐桌上。陈莘这回眼角都没抬,继续扒饭,受到惊吓的是站在房间里的服务生,连忙走过来,“陈总——” 话还没说完,陈锦就看着继续在吃饭的陈莘,“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陈莘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危险,背脊不由自主地一紧,心跳渐快,暗地里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环境,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任陈锦为所欲为,他不禁暗自懊恼自己先前的糊涂,居然就这样被陈锦带来了…… “白饭很好吃吗?”陈锦突然问。 陈莘停了筷子,看已经见底碗,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大少爷,您饿,您多吃点。” 这种敷衍的口吻,也似回到了陈家一般,陈锦看着他,不做声,直接的深沉的盯着。陈莘原本就不太吃得下,这回彻底吃不下了,也放下筷子。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很久之后陈锦缓缓开口:“过得好吗?” 陈莘无语。两人虽然这么久没见,但陈锦这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公司被他收购,爷爷被他所救,自己的一切他一清二楚,这么伪善的问题,亏他问得出来。 陈莘不回答,陈锦也不问,一桌原本热腾腾的饭菜硬是在这两人的胶着下变凉了。陈莘面色如常,实际上暗中全神戒备,就防着陈锦把这当陈家的卧室。陈锦对他那难以言喻的执着感,他俩都心知肚明,联合孙奕出卖了陈氏之后,陈锦会如何报复,他根本没仔细想过……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陈锦居然又问了一句,大出陈莘意外。 陈锦对他从来没什么耐心,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绝无仅有,陈莘猜测大概和他现在像以前那样受陈锦控制有关,但他还是含糊了一句:“还行。” 陈锦点了一下头,“你们公司马上要被东星收购了——”正题来了,陈莘打起精神,听下去,却不料陈锦居然说,“你也要换工作了吧?” 陈莘错愕,没想到竟会被陈锦挑明了说,“啊……呃……我还没想过……”脸立刻就涨红了,这么明显的谎言,骗谁也不行,何况是陈锦。 陈锦果然听了冷笑:“是因为没签合同,随时可以走,是吗?” 陈莘找到这间公司,没签正式合同,所以公司不需要给他交保险,不需要扣税,社保局才查不到他现在的资料。陈锦得知这一消息时,胸口一阵怒意,陈莘早就想好了,当初买分红保险大约也是因为这个。 “……嗯。”被戳穿后,陈莘想了想,还是老实承认,“大少爷,我……我吃饱了,先走了——”吱一声他已经站起来。 “坐下。”陈锦抬起眼,看着准备跑的人,“我还没吃饱。” 陈莘看了一眼都凉透的菜,又坐下了。紧接着第二次傻眼——陈锦居然端起碗,虽然姿势优雅些,但却和他先前的动作是一样性质的——在扒饭。 这人毛病了。 一定的。 陈锦吃了一小半碗,停下来看着目瞪口呆的陈莘,抽出餐巾拭嘴,又冷冷地问了一句:“这好吃吗?” 陈莘头皮发麻,半天挤出两个字:“还行……” 陈锦听了,半天不做声。两人的呼吸声在这个不算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清晰起来,陈莘越坐越难受,忍不住把屁股挪了挪,“那个……” “你回去把你的东西都拿走。”冷不防陈锦突然说。 陈莘一愣,随即想到了说的是什么,他笑了起来,“不用了,大少爷。”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那些东西您要看了不舒服,就丢了吧。” 陈锦没想到竟然会听到陈莘这么说,应该说他没想到有一天陈莘会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对他说。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被陈莘这样对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陈莘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的人。他面上闪过恼怒之色,但瞬时又恢复如初,点点头,“也好。” 于是陈莘真的可以走了,站起来,看了一眼对方还没吃完的白饭,原本打算付一半钱的想法又被打消了——想到爷爷这次能渡过难关,不管陈锦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总归是多亏了他,就不要太侮辱他了,“那我走了。” “嗯。” 放在车间车尾箱的单车也不想拿了,陈莘头也不回地走了。陈锦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几乎未动过的佳肴,胸间突然泛起一种恶心的感觉,他闭上眼,脑中却是刚才陈莘那淡然一笑—— !当——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掀翻了桌上的转盘,锅碗盆碟都掉到了地上。 陈莘。 他握紧拳头,轻轻喘着气。 陈莘! 陈莘出了酒店,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才找到公车站。他算着今天的损失,脸都苦了。 出来活动一下,单车丢了,工作也立刻就丢了。太不划算了。 陈锦都亲自找来了,他不走不行。 然而到了周一,没等他去辞职,人事部的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哎,陈莘,签个名。” 陈莘定睛一看,放在桌上的是劳动合同,他一愣:“怎么?” “东星那帮人,核人数对合同的时候发现不对,快点,把这个签了。老板说了,这个月开始帮你交社保哈。” 陈莘觉得自己脑门也开始渗汗,“不,不用……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不用帮我交公积金社保什么的,兑成工资给我吗……” “哎呀,现在帮你交了还不好?你磨蹭什么,不会降你的薪的,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呢,快签快签,今天下午东星的人还要查呢。” “啊,不行啊。”听到他这么说,陈莘喃喃回应,“我还打算今天辞职的。” “今天辞职!?”那人吓了一跳,尖叫,“不行——”办公室的人纷纷侧目,他脸一红,抓起陈莘的手,“走,和我一起见老板去。” 老板听到陈莘要辞职,也是大吃一惊,叫了陈莘的经理和人事部的经理一起,向陈莘施压,起码签约以后再走,履行完所有的手续,不然东星那边过不去,虽然收购的事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差错”黄了,但能尽量避免东星挑刺就尽量避免。 陈莘抵不过人情压力,最终同意,劳动合同和离职申请一起办,当场就签了合同。 合同是制式的,上面写明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司离职意向。陈莘原本想大家说得好好的,一起办,签完合同就把辞职手续办了,明天就可以离开公司,没想到人事部经理收好合同后对他展颜一笑:“小陈,你要走还得等下个月,既然都签了合同了,我们就按合同办事,这样你也不用交违约金了,是不?你放心,这个月的工资,公司会照发的,你要走也得给我们点时间做做准备,我们也要找适合的人来接替你的工作嘛。” 陈莘看着这张虚伪的笑,知道又被诓了,他沉默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哦,好吧。就离开老板办公室了,把剩下的三个人唬得面面相觑。 陈莘在陈家早就被锻炼得处变不惊了。这点手段,还比不上陈锦的几句话。签下合同的那一刻,他隐约知道这不过是陈锦借东星的手段要他继续留下来。顶不住压力签了就签了,他也不怨别人。一个月而已,三年的时间他都忍了,一个月又算什么。 倒是刘希风闻他要走,打了个内线过来问情况,直呼他不是兄弟,“要走也不和兄弟说啊。” “我也是突然想换环境。”陈莘在这间公司,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也很珍惜,他出来社会后,朋友太少了,“我想到别的单位试试看。” “就要换东家了,这个时候走太可惜了吧。东星可是大公司,以后待遇肯定就上去了,多呆一段时间,说不定有好机会呢?” 陈莘嘴里苦涩,只能敷衍,“大公司条条框框多呢,我自由惯了,不喜欢这种环境。” 刘希将信将疑,也不好多劝,就问:“那你以后还参不参加骑车的活动?” “参加!当然参加!”陈莘听到这个,兴趣就来了,“我辞职又没退群,以后别想落下我!”骑车是他离开陈家后,找到的兴趣所在,团队里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他虽然和大家来往不深,但每次活动都纵情投入,从陈家单调的周末生活解脱后,现在的每个周末都无比畅快。 爷爷完全稳定。陈莘呆在公司里干着和之前一样的活,眼看和公司商量辞职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陈莘开始找新的工作。他还有叶斌的三万要还,还有爷爷要供养。 两年多换三个公司的经验不算什么,但从陈氏这么大的集团到私人小公司,然后又从私人小公司跳出来的经历却让一些HR觉得不可理解,开的工资比现在公司少不说,还没有特别合适他的岗位。他虽然急着找工作,但也知道贸贸然找只怕以后更加不好找新工作。 这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他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孙奕的。 “你既然在找新工作,干脆就过来帮我吧。”接起电话后,孙奕开门见山地说。 陈莘摇头,“我不想和你有任何来往了,你自己想做什么,就自己做,别拖我下水。” 孙奕在那头笑了,“怎么,你终于被陈总找到,还是要回陈家吗?” 陈莘继续摇头,很坦诚地承认:“和他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关系。” 孙奕一怔,过了很久,才开口问:“你要回陈家?” “不回。”陈莘懒得和他罗嗦,回答完,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随后就想,一会下了楼就去换个手机号。 孙奕愕然地看着手上传来嘟嘟声的电话,他知道陈莘离开陈家后,再不用学以前那样韬光敛彩,但如此不留情面地挂掉电话,仍旧出乎他的意料。 孙奕原本城府极深,陈莘恨他,他早就知道,之前说服陈莘合作颇花了一点心机,这回原本想继续拉拢陈莘,没想到陈莘竟然直接拒绝,让他又羞又恼,恨不得陈莘此刻就在眼前,好好羞辱一顿。 另一边,陈莘想到就做,回家路上经过小店,就买了张卡换上,刚满意地一转身就看到了前面陈锦的车。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紧扭在一起。 今天下班一个小时碰到的人和事,都乱七八糟的,让他觉得是不是遇魔障了。 30 陈莘不想过去,真不想。但他也知道逃不掉,于是站在马路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陈锦把车掉个头开过来。他想人类为什么没有翅膀呢?如果有翅膀该多好,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不用面对不想看的人。 “上车。” 陈锦摇下车窗,冷淡地命令。 陈莘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去,然后陈锦就启动了车。 这回不是奔向市区,而是去医院。陈莘看清楚路,终于慌了,他扭头看着阴沉着脸的陈锦,抖了一下嘴,还是开了口,“大少爷,钱,我已经还了。工作,我也辞了,你——”你还想怎样这几个字没敢说出来,他太了解陈锦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和能力,只能将这几个字吞进肚子里。 陈锦冷笑,不答。他来的路上原本已经想好直接带陈莘回陈家,但看到陈莘的一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 带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他狠狠地想,把这个人再一次碾碎在脚底下才对得起这么多天辗转反侧的煎熬。 陈莘看着车离医院越来越近,他冷汗涔涔,心一横,上前就去抢方向盘,陈锦一惊,没想到这人不要命了,急忙踩了刹车,等车挺稳了后面全是哔哔吧吧的喇叭抗议声,陈锦怒极,顺手就将陈莘用力推到门上,喝道:“你疯了!” 陈莘咚一声背脊抵在车门上,胸口就像裂开一样疼,他忍了忍,苦笑:“大少爷,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不用去医院。去医院,爷爷也听不到。” 陈锦闻言,看着他,眼神阴鸷难辨,就像想把这人看穿两个洞一样,过了半天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觉得你钱还够了?把钱给了慈善基金就算还了钱了?” 这话没道理。但陈莘没有辩驳,他沉默地等着陈锦接下来的话。 “陈氏参股了那间医院,你把医院的钱结清了,再来和我说还钱的事。” 陈莘听到这里,总算动摇了,他看着陈锦,上下动了几次嘴皮都没吐出什么话,等陈锦开了车窗点起烟抽时,他咳了两声才疲惫地问:“大少爷,你放过我吧,我都……”他想笑,却没笑出来,扯着嘴角叹了口气,“这三年,我都被你整成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我放过你?”陈锦弹了烟灰,冷笑,“你和孙奕江盛两个人合伙在背后捅我一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我?我安排你进投资部,你明明看到投资部里的猫腻,你明明察觉资金监控环节出了纰漏,你明明知道投资管理委员会通过网下申购凌升股份和过期担保的资金有冲突,你不闻不问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我?”他看着手上的烟圈,语气轻淡,“陈氏差点为了两千万的保证金,断资金链的时候,你拿了江盛给你的黑庄利息,有没有想过放过我呢?” 陈锦是来算账的。 陈莘心里并不害怕,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脸色发白,却毫不畏惧,只是低声回应:“大少爷,这些,和我没有关系。”他没害陈锦。 陈锦听了,将烟蒂灭了,良久,也说了一句,“那你爷爷,也和我没关系。” 爷爷之于陈莘犹如蛇之七寸,陈锦拿捏下,陈莘根本无法动弹。 何况陈锦这回布下天罗地网,铁了心地抓他。 可这些都是陈莘预料到的,他之前被陈锦困了那么久,却丝毫没有放弃离开陈家的念头,岂会是今天这寥寥数语能打垮的。“是没关系。”他脸色苍白,说,“不就是一套房子的二分之一产权,一笔医疗费,还有我妈——”他咬了了下牙,还是接着说,“我妈她当年不听家里人的劝告,非要和……和你爸在一起。这些事,能还的我们都还了,算下来确实没什么关系了。” “陈莘,那天你离开陈家,有一句话说对了。”听了半天,陈锦冷笑着开口,“你确实,不值得我好好对待。你说你是木头?在我看来,你连木头都不如。” 陈莘也笑了,“大少爷,以前我年少无知,不懂做人,得罪了你。这几年在陈家我学了很多,也把以前欠的都还了。你说我没想过放过你,这真是冤枉了,当年我借你十七万的医疗费,是你让孙奕给了我建议,做了个圈套给我,让我和你签约,留在陈家,供你……”说到这,他狠狠地自嘲一笑,深呼吸后接下来的话却让陈锦脸色变得更深沉,“供你玩乐。大少爷,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是谁不放过谁?” 这话犹如狠狠一拳,打在陈锦的心上,他继续听陈莘说,“我和孙奕做的那点事,是不地道。大少爷今天收购公司,参股医院,断我后路,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但要我再像几年前一样,签约卖身是不可能的,你直接告诉我吧,这回又要还多少钱?” 陈锦仿佛不认识这个滔滔不绝说话的陈莘,他想过陈莘无数的应变,却独独没有想过这种。 “滚下去。” 陈锦听完后,冷冷地说了这三个字,用力之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莘原本发泄过后,就觉得痛快无比,听到陈锦的回答,立刻打开门就准备走,倏地觉得后颈一紧,眼前景物入流线一般滑过视线,人已被陈锦扯倒在座位上,他刚刚被陈锦推到车门,气才缓过来现在又被扯倒,此刻只觉得头晕疼得厉害,心想陈锦还真没把他的痛感放心上,两块冰凉的嘴唇就覆上来了,口腔被轻易地撬开,陈锦的舌头像蛇一样卷弄着他的唇舌,这个吻绝不同于以往,那么温柔地吸允和碾磨着他的味蕾,刺激得他身躯都轻轻颤抖。陈锦的接吻技巧很好,这简直太刺激了,虽然过去几年,身体对陈锦的印象是痛苦多于享受,但这回却食髓知味般不受控制地慢慢舒张自己沉寂多时的欲望,陈莘被自己的这种欲望所骗,恍惚间差点以为这是在陈家的卧室里,差点就呻吟出来,然而这时,陈锦却突然放开他,将脸偏过一边。 陈莘一愣,随即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似乎有某处在渐渐苏醒,不由得又羞又恼,急急忙忙坐起来抹干嘴唇,扶住门把就要走,突然从身后传来陈锦的声音,“向你示好的后果——陈莘,向你示好的后果无非就是这样而已。” 陈莘错愕,回过头,看到陈锦神色难辨地冷冷地看着他。陈莘没有把嘴里的疑问问出来,他此刻只想逃离这里,于是一扭头,懒得管陈锦到底想表达什么,就走了。 陈锦坐在车里,看着陈莘过马路,然后渐渐远去,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浮现刚刚陈莘说的那句话“留在陈家,供你玩乐”。 他冷笑一声,横过身体,关上陈莘没有关的门,手肘支撑在还留着陈莘余温的座位上时,突然觉得自己又蠢又可怜,忍不住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喃喃自语:“谁供谁玩乐,陈莘,谁供谁玩乐……但凡对你好一点,你就跑了……” 陈莘一口气跑回家,一直到关紧家门才稍微觉得心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觉得身体内部和刚刚离开陈家时一样,疼痛如汹涌的波涛般一浪一浪地袭来,搞得他头晕目眩。 他忍不住骂起来,“KAO,有没搞错,到底是哪根筋欠揍啊!” 他疼,真疼。 他曾回忆过,这种疼似乎在离开陈家前就有了,就在陈锦出差回来后就有了,不过现在厉害的而已。他不敢去医院查到底是什么毛病,隐约知道原因却不敢深究。 他很怕万一,万一他是因为出卖陈锦,身体才会出现这种反应,那他真的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签约啥的,是形势所逼;答应孙奕江盛,是自己反复思考过的的;为了离开陈家,离开陈锦的控制,他当时能走的最快的路,就是选择合作,如果身体因为这种原因接受不了,那他如何面对陈锦和自己。 医院 既然是陈氏参股,他就得把爷爷迁出去。 他去医院刷卡查费用单,他原本做好被狠狠宰一笔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里面的费用照常,昨天陈锦说的“把医院的钱结清了,再来和我说还钱的事”犹言在耳,但账单上却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 “算错了吧。”他拿着账单,傻傻地说,随即又为自己被虐倾向觉得好笑。 可是跑去交钱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让他震惊了——剩下的费用保险公司已经过来结清了。 “什么保险?” “哔一声保险啊。” 陈莘不是傻子,没有问下去,就拿了保险公司过来的人留下的联系方式,就离开了结账窗口。 他苦恼地看着手上的回执单,抱着头蹲在地上。 烦啊,烦死了,陈锦到底想怎样! 陈莘拿着一张费用计算单,看着手机,犹豫再三。 虽然已经联系到新的医院,但频繁地换医院对爷爷未必是件好事,他还有师兄的钱要还,现在又欠了陈锦一大笔,他一直在换不换医院的天人交战中,陈锦再疯狂也不可能参股周边的所有医院,但医疗资源就这么点,迁到条件艰苦点的医院他实在不忍心。 经济状况越来越窘迫,陈锦将陈家大宅的产权还给他,申请社会慈善基金已经不可能了,他都快被这种状况搞得抓狂了。 打吧…… 他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气,然后拨了电话。 才想了两声,电话就通了,可是对方没声音,等了一阵,那边倒是传来轻轻的呼吸声。陈莘猛然想起,他刚换了手机号,这都是换第二次了,陈锦不可能知道是他打来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呃,大少爷……” 没想到那边传来的确是咬牙切齿的声音:“陈、莘?!” 是陈钰。 陈莘大惊,想也没想迅速拿下手机就长按了关机键。 比起陈锦,他真的打从心底里不想和陈钰这个祖宗接触啊! 陈钰刚说完,那边就无声了,再过一会是嘟嘟的忙音,他怒极,看着陌生的号码回拨过去,没想到电话里居然传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已经是第二次,陈莘挂断他的电话了。 陈钰气得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陈锦一边穿着西装外套一边走出来。陈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不动声色地把两条记录都删了,然后迎上去,“大哥怎么不多休息会?”说着把手机递过去,“电话都落在外头了。” 陈锦接过电话,没察觉弟弟有什么不妥,“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下午还有两个视频会议要开。” 陈钰有心事,听到陈锦这么说,就点点头,“那我回办公室了啊。” 陈钰走后,陈锦看了看手机的来电显示,没有他想看的便索然无味地把手机随手丢到办公桌上,看着窗外的写字楼沉思。 陈莘没想到是陈钰接的电话,他瞪着已经关了机了手机半天,决定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再打。他原本跑到楼梯间偷偷打这个电话,进到办公室的时候,迎头撞上了人事部的同事,那人看到他,眼睛一亮:“哎!陈莘,正好!我找你呢!” 陈莘现在最怕这句话,他还有几天就可以离开公司了,他一直预感不会这么顺利,没想到果然就来了花样。 “哎,走走,到我们那边去。”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准备走。 陈莘看到办公室的人都抬头看着他俩,也就冷冰冰地抽开手,“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唉,是有事求你呢,走吧,到我们那边说吧,真求你。” 陈莘原本冷着一张脸,但被推搡着没办法,看着同事嬉皮笑脸的哀求,也就只好过去了。到人事部那边,直接被推进经理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人事部经理看到他,起身笑道:“来,陈莘,正说起你呢,这个是公司新招的人,小高,高业,接你工作的。小高,这个就是陈莘,你们俩也认识认识。” 陈莘很不痛快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人,那人听到这么说,也站起来,冲着陈莘一笑:“陈哥好。” 吃软不吃硬真是致命的弱点。人事部的意思是,希望他再多呆半个月,带这个新人熟悉工作业务,开出的条件是补足一个月的工资。人事部老总说:“小陈,过去是公司不对,但你看,现在都给你补齐了社保了。现在是收购的关键时刻,你要走,公司也没为难你。你就看在这点上,带带小高,熟悉了就行,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啊,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啊。” 那小高人也乖巧,对陈莘说:“陈哥,我刚来公司,你能教我是最好的,你放心,我一定认认真真学。” 陈莘又一次败下阵来,并对居然会屈服于这样人情攻势的自己感到懊恼。 不过是陈锦在拖延他离开公司的手段而已。 他恨恨地唾弃自己,居然还是被攻破了,太没定力。 所以晚上打电话给陈锦的时候,他完全处于愤怒的状态,在听到陈锦喂一声后,他直接说:“大少爷,你这回再不把账号给我,我就又帮你做慈善了。” 陈锦没头没尾地听到这个声音,完全是一愣,“你又换号码了?”熟稔得和什么似的。 陈莘怒道:“别装蒜了,你给不给账号?” 陈锦刚刚开完会回家,已经很累了,他松了松领带,舒适地倒在沙发背上,沉默了一会才道:“陈莘,你说让我把你留在这里的东西都丢出去,但你还有这套房子的产权,我可没办法丢出去。” 听到这样卑鄙的说辞,陈莘反而被刺激得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房子不是我的,是你们陈家的东西。大少爷,你多的是本事,你能把产权过到我名下,你照样能把产权过给陈钰。房子我不要,给陈钰吧。” 陈锦听到这番话,脸上的线条冷厉了好几分,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发火,轻轻地问:“爸爸给你的东西,你不要?” 陈莘回答:“那是你们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 一报还一报。 陈锦就如同被人当面一棍,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怒火全失,体内只有一阵一阵无法平息的疲倦和自嘲,很久很久以后,他听到陈莘说:“大少爷,账号不给我就算——” “陈莘。”他打断他,苦涩地说,“你比我想的还要狠。”说完,他断了电话。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茫然地想着一些事,但又想不出具体的头绪,直到有人打断他的思绪:“大哥?你要累了,就先上去洗个澡再吃饭?” 他抬头,看到弟弟担忧的站在前面,他动了动嘴唇,想问今天有没有接过陈莘的电话,但想到自己下午在他离开后查过记录,又把这个疑虑吞下了,只是很疲惫地支起身体打算上楼。才上了几节台阶,就又听到陈钰叫,他回头。 “大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输的。” 陈锦看着弟弟坚毅的面孔,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陈莘那在家中极力隐藏的身影,他笑了:“当然,生意场上总有风险,这次是个很好的教训。” 31 陈莘不知道陈氏遇上什么事,新闻里压根没提。陈氏的品宣部和各级的媒体关系良好,就算不能压下爆炸性的新闻,但延后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原本打定主意要离开公司的他,又被强留下来,多年磨练的好脾气似乎就被这样的刁难完全消耗了。 那个看上去很聪明懂事的小高,却出乎意外地表现出和他外表不相称的迟钝,交接迟迟不顺,小高每次用抱歉的微笑说:“对不起啊,陈哥,我人笨,你再教教我。”陈莘忍无可忍,这天低声骂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没那么多功夫陪你耗!” 小高很吃惊地看着他,他没见过陈莘脾气好的时候,但像这样赤 裸裸的表达还是第一次,但他脑筋转得快,立刻继续摆低姿态,诚恳地说:“陈哥,我一定努力学,有什么不对,你好好骂我,我人笨,从小就是被人骂大的。” 陈莘无语。 如果说他原本还怀疑,现在已经是肯定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一定是陈锦找来故意拖延他的——上哪找这么不开窍的人啊!!他真的快被逼得抓狂了,于是他真的站起来,一把拽起小高的手,沉着脸,“走,休息一下。” 小高还在懵懂中已经被拽到办公室外,穿过电梯走廊到了楼梯间,陈莘放开他强压下怒火,问:“陈锦给了你多少钱?” 小高莫名其妙,“陈哥?” “给了多少!”陈莘恶狠狠地问,“你回去告诉他,少来这一套!” 小高这才正视起陈莘,收了无辜的表情,随后嘻嘻一笑:“陈哥,你大哥对你真好,我都羡慕死了。” “少扯蛋!”陈莘厌恶地说,“你老老实实的,别再给我捣鬼!” 小高点头,“没问题,但是,陈哥,你给我多少?” 这回轮到陈莘一愣,“什么?” “钱啊,陈哥,你给我多少?陈大哥可是给了我不少,又介绍了这个工作给我。你要我老老实实的,你给我多少啊?” 陈莘想把这个人一脚踹到楼梯下去。 还没实施,他又听到小高笑吟吟地说:“陈哥,你如果想今天就辞职,可要考虑清楚。你现在可是和公司签了约的,你也知道,公司已经把你的档案拿回来放托管了,你辞职公司虽然没有为难你,但要扣你的档案就太容易了,呵呵。” 陈莘黑着脸,没说话。 楼梯间里小高的声音异常清澈,“陈哥,您放心,您只要呆够这半个月,以后我保证不烦你。” 陈钰开会到一半,觉得头疼,视线模糊,眼睛难受似乎随时要掉眼泪,他朝哥哥示意后就悄悄地离开了会议室,在旁边的休息室坐下,过了一会,前台秘书送了杯水进来。他仰头咕哝了一口,手机就响了,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江盛的,连忙放下杯子接起来,“怎么现在才回电话?”他都找了他好几天了。 江盛在那边开着车,电话里还传来喇叭声,“出差了一趟,刚回来,你家的事,我听说了。” 陈钰点点头,这种事瞒外界还行,瞒江氏根本不可能,“出来吃个饭吧。” “今天不行,今晚唐家开宴会——”说到这,江盛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你来不来?我听说孙奕也收到请柬了。你们也应该收到了吧。” 这个名字对陈钰刺激过大,他反而花了几秒的时间确认,心跳飞速,气息急促,“去,几点?请柬八成给我哥了。” “七点开始,我说,你去归去,不要在上面搞什么名堂,唐琳那个女人你也知道有多厉害的……” 这告诫完全是废话,在陈钰的耳边如云烟般散了。 那边江盛满意地收了线,身边就传来问话,“你要真怕他搞名堂,何必邀他去?” 江盛却只是笑道:“这完全是个不受控制的豹子,不让他发泄一下,还真怕他闷出病来。”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到旁边的人脸上写满不屑,笑道,“吃醋啦?要不一起去?” “我今晚想休息。” 江盛不急不恼,伸出手揉揉他的头,“那你好好休息吧,别等我了,今晚肯定要陪他喝到很晚。” 就像江盛预料到的,陈钰拿了陈锦的请柬进了唐家大门后,就一直在寻找孙奕的身影,身边好几个熟人打招呼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付,江盛在一边叹了一口气,忍心不过,走他身边提醒,“在游泳池那边吧,我刚还看到了……喂,等下,你别冲动——” 陈钰是在花园里看到孙奕的,几个月不见,他现在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拿着红酒杯似乎打算越过灌木丛去大厅,看到陈钰时一愣,“陈钰?” 陈钰没有废话,上去就是一拳,孙奕只觉得左边牙齿磕了一下,眼前景物一晃人已经跌坐到地上,头晕目眩,“你——”他苦笑,“怎么还是改不了这臭脾气。” 陈钰还想上去踹两脚,奈何被眼疾手快的江盛一把抱住,他双眼通红,却挣扎不开,“放开——” “这可是在唐家,那么多客人看着,你想明天被人挖出点什么吗?”江盛使了大力,硬是按下怀里的人,咬牙道,“你陈氏想压下来的新闻,明天是不是想登头条?” 陈钰不动了,看着慢慢站起来的孙奕,那神情却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孙、奕,你这个叛徒!” 孙奕的眼镜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带上后,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不远处似乎有人发现了这边不寻常的情况,正张望,他笑了笑,“陈钰,在修养方面,你还真得学学你哥。” “放你妈的狗屁!孙奕,你也不怕出门被车撞死!” 孙奕听到这话,好笑地看着他,“你居然还相信报应这种事?”接着他摇摇头,“我不相信。陈钰,这就是商战,你那么多年的书是不是白学的?输不起就别玩,既然玩了就守游戏规则。” “背后捅刀子就是游戏规则?”陈钰眼睛和嘴里都喷着火,“你拿着陈家给你的股份讨好德!,现在又搞恶性收购,你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孙奕瞄了一眼一直抑制陈钰动作的江盛,“这也要多亏了江总,是吧?” 江盛听了,接下话,“上次失败后,你这么快就有新的动作,我也很佩服。” 两人都是挑拨的高手,但江盛这句话四两拨千斤后,却被堵住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道:“我还有事,失陪了。” 陈钰气喘吁吁,已经放弃了追上去和这个人恶干一架的念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江盛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进去吧,别让人看笑话。” 没想到陈钰转过身来说:“江盛,我不和你拐弯抹角,江氏……愿不愿意参股陈氏的投资公司,反收购德!?” 江盛被这样的提议震惊了,他真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听到这么一个提议,过了半天他才想到问:“这事,是你想的还是你哥想的?” 陈钰却只是说,“你只说行不行。” 江盛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么危险的策略,他真的要对陈钰刮目相看了。 江盛盯了陈钰半天,然后摇摇头,“不行。” 陈钰怒了,“江盛,孙奕让你来对付陈氏就可以,我让你出手注资就不行吗!” “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江盛心平气和地解释:“你自己也清楚,如果江氏注资陈氏的投资公司对抗德萨,这是绑着江氏一起去死。先不说注资要花多少时间走多少审批,就算注资成功,要反收购德萨就是无底洞。和德萨硬拼资金,硬打恶性收购战……陈氏有多少把握?你们准备了多少资金?别开玩笑了。” 陈钰听到这个,在幽暗的花园中,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他狠狠喘气,“我让你帮我也不行?” “这不是意气之争。”江盛毫不客气地拒绝,“再说了,江氏现在当家的是我爸,我爸上面还有董事会,你认为这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吗?” “江、盛。” 江盛继续冷冷地说:“陈钰,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作为朋友其实早该提醒你一句,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是你想就可以得到的。你在陈家得到太多的优越感,但这只不过是你爸爸,你哥哥,甚至是这几年陈莘纵容出来的而已。如果你今天和陈莘一样,离开陈家,分文不要,你也会和他一样,什么也不是。” 陈钰每听到陈莘两个字,脸色就阴沉一分,听到最后,他冷笑了两声,然后越过江盛走了。江盛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叫住他。 陈钰没有和唐家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就开这车离开了。他一路狂飙车,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地址,在岔路口转了个方向就朝市郊奔去。 他拿到的是陈莘的住处,等他开到上面写的农民房下面时,他下了车,抬头看到上面的灯亮着。开了一路的车,他已经冷静下来,前面的楼里装着电子锁,需要按门铃,想他和陈莘的关系,陈莘多半不会给他开门。陈莘到底有多两面三刀,他很清楚,何必送上门给陈莘羞辱? 他不是没想过江盛会拒绝他的提议,但他没想到江盛居然拿陈莘来教训他。这就比江盛煽他一巴掌还令他难堪——陈莘,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 正打算转身离开,门却哢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他一愣,抬头看是有人丢垃圾出来,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的车,似乎觉得奇怪,拎着垃圾在门口站了一下又抬脚出来。陈钰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三步并两步地就走上去,一把挡住要合上的门,进去了。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陈钰一脚一脚上了楼,他数着楼层,脑海里闪过陈莘在陈家的一幕幕,以前他从不想陈莘的一切,对于这个打乱他们兄弟生活的人,自从爸爸死后就切割进他的人生,大哥甚至为了这个人将他赶出国。这个卑鄙的厚颜无耻的拖油瓶—— 他停在陈莘住处,伸手敲了门,不一会里面就传来问话,“谁啊?” 他没回答,继续敲着,敲得很重却不急,一下一下,之前打过孙奕的拳头这会儿敲在门上隐隐有些疼,他想到江盛拒绝的提议,又大力了几分。 “来了来了。”陈莘嗒一声打开门,看到他,整个人呆住了,“二少爷……” “好久不见。” 陈莘被推开了,想关门把这个瘟神挡在外面的企图落空。他皱着眉,想着别闹得邻里难看,还是把门关上。陈钰大剌剌地走进套房,陈莘租的是一居室,厅厨房卫生间都有,就是没有阳台。 客厅里有电视,但是没有开,沙发上凌乱地放着几本书,有一本书打开了,显然是刚刚看书看到一半去开门。陈钰扫视了一圈,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根,在陈莘忍耐的皱眉中开始吞云吐雾,“过得挺惬意的。” 陈莘不知道这小祖宗怎么找来的,他唯一冒出的念头是,这里没法住了。 陈钰看到陈莘神情戒备的模样,嗤笑走过去出手如电抓住陈莘的衣领,喷着烟:“一个人住的日子如何?离开陈家的日子过得如何?” 陈莘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喉咙都很难受,他暗中蓄力,打算随时一拳把这个神经病打趴下,“挺好的……唔……”腹部陡然受力,他毫无防备,紧接着下一个力道他已经被甩到了沙发上,“唔……”柔软脆弱的胃被陈钰狠狠地用膝盖抵住,他彻底失去了反抗,冷汗霎时间就迸出来,顺着额头流到沙发上。 “挺好的?”陈钰陡然变脸,狰狞地看着被他摁在沙发上的人,他练过拳击,刚刚从陈莘肌肉的绷紧度就察觉出这人打算偷袭,于是抢先一步控制,“我看也是——” “唔——”陈莘觉得胃似乎要被陈钰挤压爆了,心脏受到刺激,疼得他脸色煞白。 陈钰脑海里一直在回想江盛的那番话,看着地下这人痛苦的样子,觉得有种酣畅的快意,“我真讨厌你,陈莘,彻彻底底的,讨厌!” 陈莘原本疼得耳边嗡嗡作响,细微的辨认出这句话后,他咬着呀,咧嘴一笑,“难道你认为我会期待你喜欢我吗?” “你就像一只蟑螂一样,让人厌恶。”陈钰将膝盖略微移开点,他将手上的烟灭在茶几上,然后慢慢地解开陈莘的纽扣,感觉到陈莘轻微的一颤,继续喃喃自语,“你和你妈都让人讨厌……” 陈莘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曲起膝盖猛地一卷咚地一声将陈钰摔在地上,他拖着自己的上身,努力做直,迎着陈钰噬人的目光,冷笑,“从小到大,陈钰,你也给我同样的感觉,你就像蟑螂一样令人厌恶!”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狂妄,自私,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不是生在陈家,不是有这样优渥的条件,你这种人根本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灯光下,陈钰面露狰狞,看着坐在沙发上辛苦喘息的陈莘,脑海中过滤着数十种折磨这个人的方法,然而陈莘根本不怕,胃部的抽痛和巨大的愤怒让他根本忘记眼前的陈钰是多么厉害的角色,他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陈钰,你觉得在陈家欺负我很有成就感是吗?没有陈家,没有你哥的保护,你其实什么都不是!你今天在这里说我让你厌恶?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哥让我厌恶了十多年!” 陈钰听到这,怒极反笑,阴恻恻地说了一句:“那真难为你了。”了字音刚落,他人就扑了上去。 但更快的是已经恢复了力气的陈莘,翻身一滚,躲开了陈钰,按着胃部站在一边。两人在明亮的客厅里对峙望着,都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都是一愣。陈钰看到陈莘呆立的时候,突然又从沙发上弹起来,就想一把拽着陈莘将他甩地上,陈莘大惊,连连退后两步,!一声被压在门上,这声音惊动了外面敲门的人,更大力气拍起门板来。 陈莘被压得脊梁骨生疼,胃抽搐得他腰都直不起来了。 “怎么,新找的相好吗?”陈钰提着他的衣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冷冷地问。 陈莘头晕发胀,直觉地将手搭在门锁上,也不关外面的人是谁,喀一下打开门,外面的人感觉到门开了,大力一拱,陈莘顺势推开陈钰,就再也没有力气,捂住绞痛的胃,蹲在地上。 陈钰却为进来的人气红了眼:“孙、奕?!” 孙奕的嘴角还带着瘀青,惊讶地看着屋内一高一低的两个人,“陈钰?!”随即他看看状况不对劲的陈莘,“陈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要去拉起陈莘,陈钰的拳头就来了,他被逼着退了两步,一掌按住那疯子,“你有完没完,你没见他不舒服吗!” 陈钰冷笑,一脸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你们果然还在勾结!”说完就一脚踹过去了。 “你神经病啊!”饶是孙奕城府再深,此刻也火了,一脚把门关了以后,就和扑上来的陈钰扭打起来。 陈莘睁着被冷汗迷糊了的眼睛,对旁边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充耳不闻,慢慢地挪到茶几上,颤抖地拿起放上面的手机,刚要拨112,电话就来了,他看了一眼号码,真觉得这事情太狗血了,居然是陈锦的!如果不是胃疼得没力气了,他还真想大笑,接通后他还没说话,陈锦焦急的声音就传来:“陈钰是不是去你那了?” 陈莘想,这个人眼里果然只有这个宝贝弟弟,于是低低地笑起来,“是啊……我、这里……”他忍着疼,喘息,“正热闹呢……” “什……你声音怎么了?陈莘!陈莘——” 陈莘眼前阵阵发黑,疼晕过去了。 32 陈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钰,是被老妈领着去见陈伯伯——他一直没很正式地叫他爸爸。 陈钰站在楼梯口,用不属于他那个年龄段的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母子。当时的老妈似乎已经对改善和陈锦陈钰兄弟关系这件事死心了,只是冲陈钰笑笑,就拉着他上楼。他当时觉得这个弟弟长得真阴森,更加下定决心远离这个家庭。 不过后来想起,那天是第一次见陈钰,也是第一次见陈锦。 因为是周末,寄宿的陈锦回来,才到大门口就抱起一直在外面等他的弟弟,蹭了蹭他已经冰凉的小脸,“怎么不在屋子里等哥哥?” 陈钰听了,指着灯火通明的屋子,幽冷地说:“后妈来了,还带着她儿子。” 陈锦面色一僵,抱紧弟弟,走进大宅。 陈莘当时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盘算着老妈啥时候能从楼上下来好带他回家。这时,传来的开门声让他整个人绷紧了,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就看到陈锦抱着陈钰缓缓地走进来。 “后妈的儿子!”陈钰指着他,叫着。 陈莘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好笑,他也差点笑出来,但当他被陈锦冰冷的视线注视时,他又抿起嘴唇。这时,楼梯上适时响起陈伯伯的声音,“陈锦回来了?那就可以一起吃饭了。” 三个人都朝发声处望去,陈莘看到老妈跟在陈伯伯的后面下来,就在这时,陈钰趁大家没注意,从陈锦的怀里爬下来,对着陈莘一扬手,陈莘下意识一躲,硬物落地的声音和老妈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事后很久,陈莘都觉得,陈钰扔他的那东西,是陈锦塞的。 “……除了萎缩性胃炎,他很可能还有其他的问题……哦,你是说失眠啊……这样就更麻烦了……” 不认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将陈莘的梦切割成一段一段的。 和陈锦第一次上床是怎样的情形,陈莘有点不记得了。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记得那一天的一切,后来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对这件事的重视。 他早就知道陈锦对他那不正常的控制欲,所以签下协议后住进陈家,上陈锦的床这种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但即使这样,陈锦还是让他或者说让自己等了两个月的时间,某个周六,他从实习的单位回来,正好陈锦要出门,他按照住进陈家后的习惯,小心的让出路,陈锦经过他时,停了下,“明天不用上班吧。” 陈莘被问到时,一愣,迟疑了一下回答,“是。” 陈锦点点头,语气很淡:“那你晚点睡,在房里等我。” 陈莘觉得心一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锦已经走了。 好吧,不就是那种事而已。陈莘安慰着自己——虽然陈莘后来已经不记得了,但当时他确实有点慌,甚至在想,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好了,眼下就不用这么怕了。陈锦大约是故意的,让他在明明接受了将会发生的事后,又慢慢地磨着他,拖着他,让他随时准备好又随时庆幸没发生,但真正来临的时候突然间惊惧不安。 那天晚上,他随口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陈锦凌晨1点才回来,推开门进来时,他正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洗了澡吗?”陈锦一边脱下西服一边问。 陈莘猛然回神,看到他后,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支起手肘坐起来,“洗了。”看着陈锦一件一件地除衣服,他的汗毛突然都竖起来,抓着毯子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陈锦说:“愣什么,把衣服脱了。” 一刹那,陈莘觉得仿佛被电抽了,他看着压过来的人影,恍然惊觉自己势力微弱,“大少爷……” 陈锦似乎很不耐烦,刷一下掀开毯子,“脱不脱?” 陈莘深吸一口气,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开始解扣子。在陈锦的目光下将自己剥个精光,是件痛苦的事情,但陈莘知道以后这必将成为一种习惯,所以他没给自己任何的犹豫空隙。 那之后的细节,陈莘都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没有流血。因为陈锦从来都没有让他流血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值得庆幸的地方。 陈莘不记得的是,陈锦当天准备了润滑液,当冰冷的液体顺着缝隙渗透进去的时候,陈莘终于忍不住紧张到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得有灼热的器官慢慢地,固执地探入他的体内,还没等他准备好突然就连根没入,他闷哼一声,然后就开始了有节奏的抽插,一开始的不急不缓到之后的野蛮冲撞,被掌握的腰肢上已经青紫一片,陈莘最终还是没忍住呻吟,因为力度和速度让他无法忍耐。 在梦中回忆起这一切时,陈莘想,这种事当然得忘记,记住这种惨烈的事的人要有多厌恶自己。 那之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全身骨骼发酸,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管陈锦对他的控制欲到底有多诡异也好,陈锦对他的态度却不比摆在客厅里的花瓶好多少。 这个观点是陈锦灌输给他的,并且在随后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被不断验证…… 这一觉睡的真累,陈莘默默叹了口气,张开眼,果然见到陈锦,坐在床边沉思。见他醒了,先是一愣,继而看着他。两人竟然就在这间VIP病房里相对无言起来。 “有一年过年。”陈锦突然打破沉默,缓缓地说,“你和你妈来陈家,那年特别冷。你刚到的那天肠胃不好上吐下泻……” 多久的事了?陈莘茫然,陈锦总不会认为他是电脑吧。这些陈年烂事,他早不记得了。 “陈钰当时也病了,医生给你们俩开了药。等陈钰病情加重,我发现吃的药没效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把你们俩的药弄混了。你明知道家里人给错药了,却没吭声,你妈都不知道你当时快脱水了。那时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我们故意整你,不给你吃药,嗯?” 陈莘真不记得。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陈锦翻这种无意义的旧账干什么。不过陈锦也没指望他回答。停了一会,又说:“房产已经按照遗嘱,过给你了。按照市值计算,扣除二十六万,你还能向陈家支一千三百七十万。这些钱,等你花光了,就把产权过到陈钰名下。” 陈莘目瞪口呆,他刚醒来,觉得自己听错了。 陈锦说完,站起来,看了下表:“我还有事。对了……你住院的费用,也在那里面扣除。”然后就走了。 “大……少爷……”陈莘声音嘶哑,好不容易挤出话,回应他的却是关门声。他瞪着门,头脑发胀。 见鬼了吧!!! 陈锦出了住院大楼,车子正在等他。他钻进车里,看到陈钰。 “他醒了?”陈钰问。 陈锦点头,吩咐司机,“去公司。” 陈钰的眼睛是红的,神情倦怠。他靠在座位上,盯着自己的哥哥,“为了陈莘,你打算把我赶出陈家吗?” 陈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过了好一阵才伸手揉揉他的头,“陈钰,你到底在想什么?” 陈钰木然地拨开哥哥的手,半天才说,“大哥,江盛既然拒绝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来反收购了。” “江盛能代表江氏?”陈锦摇摇头,“他爸才是有权定权的那个。” 陈钰想说江盛虽然放弃江氏继承权,但他在家族里的地位并没有动摇,但看哥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把话吞下去了,“那联合他们做反收购?” 陈锦笑笑,没回答。只是揽过弟弟的头,放在自己肩上,“陈钰,别把自己绷太紧。这不过是我们遇到的其中一个困难而已,之前把那群人连根拔起,公司里已经没有会给我们使绊子的人了,放轻松点。” 陈锦的话很有安慰作用,陈钰渐渐静下心来,忐忑不安了几天的神经突然放松,不知不觉间竟有点困。他沉沉合眼,倒在陈锦怀里。 陈锦小心地让他枕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饮料架上已经喝空了的杯子,“好好睡一觉吧。” 江盛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叶斌陈莘住院的事。他实在不希望叶斌掺和进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可是陈钰那个小魔头把陈莘整到进医院这种事不告诉叶斌,以后叶斌要从哪里听到,估计要发生家暴事件。他左右为难,晚上回到家,看叶斌似乎心情不错,还是下了决定把事情和他说了,“……不是特别严重,而且恢复得还不错。” 叶斌听完,脸色都黑了,“我问你,上回你答应帮忙给陈莘的爷爷安排一个医生,安排了没?” 江盛一听,暗叫糟糕,苦着脸说,“被陈锦抢先一步。你也知道,靠我这小公司和陈锦斗是不可能的。上回也是江氏想抢那笔生意,我才出面……” 叶斌看他那样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也吃不下饭了,回房间拿了外套出来,匆匆出来,“哪间医院?你送我去。” 江盛一愣,“你说真的?你不怕陈莘知道我们的关系?” 叶斌恨声道:“我真后悔没早点让他知道!这样他被陈钰那疯子整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 江盛听了心里窃喜,面上却要若无其事,拿了车钥匙,连忙给叶斌开门。 他两人到了医院,叶斌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招呼江盛就自己去了病房。陈莘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点滴,看着电视,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护士量体温,没想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陈莘。” 他愕然,看到师兄走进来,赶紧慌慌张张坐起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住院了。” 叶斌看他脸色苍白,没想到不见他半年,瘦成这个样子,原本就愧疚的心情,此刻更是自责。 “啊——”陈莘却面露疑色,他住院的事,是和公司说了,但叶斌怎么能知道?他没告诉过叶斌他现在的公司,他也没和公司说过他所在医院。 叶斌见他神色,已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拉开椅子,坐在床边,“陈莘,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陈莘眼角扫到门开了,还没去望又是谁进来了,就听到叶斌说,“我一直和江盛,呃,就是江总,在一起。” “陈莘,”江盛走近,微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听说你住院了,我们过来看看你。” 陈莘看看江盛,又看看叶斌,觉得他入一次医院,怎么什么都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发生了? ++++++++ 这之后就是新章了!! 33 陈钰最近一段时间把公司当家了,每天加班到凌晨2点多,在陈锦办公室的休息间睡一觉醒来继续干活。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商场实战,学校提供的实验模型和实际操作有太多的不同。公司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陈锦更是没办法顾他,他只能咬牙跟在几个主管后面现学。江盛对他提出的反收购断然拒绝时,他曾恼羞成怒,可现在真正介入进来才知道原来商业比他原以为的更复杂和诡谲多变。也难怪江盛当时的态度那么不屑。 不知不觉,陈莘出院的日子已经到了,但陈钰看陈锦并没有要去接的意思;陈莘入院后,陈锦也就只去了一次而已。这和以往,他们三人心知肚明的陈锦对陈莘的占有欲的表现截然相反。是陈锦终于放弃了?有一瞬间,陈钰冒出这个念头,但随即他就自己否定了。 陈锦对陈莘的执着到了竟逼着陈莘和孙奕联手暗算公司的地步——可见连陈莘也绝望于陈锦放过他。想通了这一步的陈钰,异常的烦躁不安。他恨陈莘,从来都是没有由头的恨,恨得抓心挠肝,寝食不安。如果这么多年不是陈锦压着,说不定陈莘早就被他整死了,每次一想到他对陈莘的欺负都是无关痛痒的,他就更恨。 “你在陈家得到太多的优越感,但这只不过是你爸爸,你哥哥,甚至是这几年陈莘纵容出来的而已。”江盛对他说的这句话,时不时会出现他的耳旁。陈钰早就察觉到陈莘对他的挑衅不是漠然无视就是默然接受,所以他才会变本加厉。这是纵容吗?陈钰冷笑,那不过是因为陈莘是个没钱没势并且被大哥控制了的人,不得不忍受罢了。 陈钰早在很多年前就决定了,绝对不会容忍陈莘抢他的生存空间。 陈莘出院的时候,陈锦并没有来,这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要带的东西就是入院的时候穿的衣服,他拿着卡去结帐,果然被告知已经有人结帐完了。陈锦那句“向陈家支一千三百七十万”不是开玩笑,但这让陈莘二丈摸不着头脑,陈锦到底想干什么! 走出医院大门,正要去公交站,突然听到刺耳的喇叭声,陈莘条件反射的全身一震。不情不愿地回头,看到的居然是小高。 “陈哥!”小高热情地下车,走上来从他手上拿走装衣服的袋子,“我来接你出院。” 陈莘迷糊了:“啊?” “走吧,我送你回家。”说着,就把陈莘推上了车。 “你……” 陈莘还没问,小高就解释:“陈大哥让我来的。”顿了一下,看到陈莘脸色一变,立刻又补充道,“车钱,油钱还有加班费,陈大哥都付给我了——陈哥,不坐白不坐嘛,你自己坐车不也要花钱?” 陈莘无语,这难道也是那一千三百七十万里的费用吗?! 小高一路打开话匣子,劈哩叭啦地说的很欢快:“陈哥这一请假,公司又让另外一个人来教我,哎呀,还是陈哥教得好一些……现在收购一切都在轨道上,应该很快就能签约了……” 陈莘最后忍无可忍,终于问了一句:“小高,这好像不是回我家吧。” 小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新房子,陈大哥刚租下的。陈哥住的那个片区治安不是很好,所以陈大哥给陈哥换了个小区。哦,对了,陈大哥说,这钱是陈哥自己出的。” 不但房子换了,家具什么的都买全了,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却是个很大的社区,环境比他先前租的房子好多了。小高把租房合同给他:“签了一年。家具都是全新的,放心用吧。”说完,小高就要走,陈莘一把拽住他:“谢谢你。”他那么厌烦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不管什么原因都好,从来都对他和和气气的。 小高听了这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没什么,陈哥,你别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收了工资的。哦,对了,陈哥,你明天可一定要去公司啊,明天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你的档案啥的还在公司呢,别就这么走了。” 凭着多年在陈家锻炼出来的敏感的神经,陈莘知道小高特意嘱咐他去公司一定不简单,所以也就做好了准备,去打一场硬仗。可是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看到递过来的文件,大脑里轰然一响,仿佛爆炸了一般。 “董事……”他张口结舌看着任命书。 “小陈啊,这个……怎么说,真没想到你是陈氏的二公子,早点说嘛……不过以后就是一家人啦。今天中午我请客,小陈……不,陈董,下午我要去东星开会,一起吧,啊?” 陈莘被打击得有点大,他看着文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浑噩噩地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外的人事部职员已经勤快地凑上来:“陈董,办公室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陈锦那一千三百七十万就是这样还给他吗? 他此刻已经觉得一个心脏不够用了。 陈锦出了机场大厅,发现接他的除了司机居然还有陈钰。这可是新鲜事,最近一段时间,陈钰在公司忙得昏天暗地的,根本不记得还有他这个哥哥。 “大哥,谈得如何?”上了车后,陈钰就忍不住问。 陈锦松了松领带,“还行。你怎么来了?公司的事忙完了?” 陈钰阴郁地回答:“孙奕今天上午打电话来,邀我们一起吃饭,明晚。” 陈锦没想到听到这个,上次在陈莘的家里见到孙奕,他急着送陈莘去医院,连一个眼神都懒的给孙奕,没想到这回主动找上门:“答应他没有?” 陈钰摇头:“我说要看你的行程安排。”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又道,“大哥,我们能不能告孙奕窃取公司机密?” 陈锦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回个电话给他,说明晚没空,约后天中午。” 陈钰还想说什么,陈锦却很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陈钰只好噤声不语。良久,他听到陈锦淡淡地问:“东星给陈莘的任命文件下了,你知道吗?” 陈钰倏地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哥哥闭目养神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才道:“嗯,我知道。大哥,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锦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你既然不喜欢他在陈氏集团,那他以后都不会在陈氏集团出现。你不要再找他麻烦了。” 闻言,陈钰心头浮现的不是愉快反而是委屈和愤怒,他瞪着大哥:“你要送他一间公司吗?” “一间小公司,他喜欢在那里呆着,就让他呆着吧。”说完,陈锦再也不说话,沉沉地仿佛睡去。 34 陈莘对自己人生的起伏很少有控制感。突然之间就成了这间公司的管理者。他在莫名其妙之余,却也没有拒绝。随着老总参加了几次股东会议,东星的总部在相邻的城市,车程就两个多小时。东星的高层在陈莘还在陈氏集团的时候就认识他,这几次会议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他的身份一夕突变,反应大的是公司原来的同事。纷纷侧目,猜测他到底什么身份。 这天开完对接会议的例会,陈莘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圈就开了,让他心下一震,轻轻推开门,看到卧室里散开的柔和的灯光,让他的腿像是钉在地上,怎么也挪不出一步。 “杵在门口做什么?”从卧室里传来熟悉的冷淡的声音,让陈莘更是全身一颤,“进来。” 陈莘强自压下狂跳的心脏,对自己说,这里可不是陈家,不是陈家,不是陈家……他关上门,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厌恶走进卧室,然而看到的情形却是陈锦坐在床角,衣冠楚楚的,看样子在他回来之前似乎是在发呆。 真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情形…… 陈莘走到卧室的门口,就靠在门框上,怎么也不肯再进一步了。陈锦抬起头看着他,那深沉的眼神陈莘非常地熟悉,很早很早以前,陈莘以为自己会被这种眼神最终吞没毁灭。 陈锦不开口说话,陈莘沉默了一阵,觉得陈锦从来比他有耐心,他们都已经过了猫捉耗子的那种玩弄期了,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说:“大少爷,公司——” 陈锦突然打断他:“这里住的习惯吗?” 陈莘闭嘴,不想回答了。一千三百七十万是陈锦自己提出来的,他搞不清楚陈锦到底想做什么。公司,房子,自由,陈锦不可能给他的。他不知道陈锦后面还有什么手段。 陈锦继续说:“不习惯,可以换一间大的,反正你有的是钱。” 陈莘上下嘴皮动了动,最终没忍住,甘拜下风:“你到底想怎样?那不是我的钱。” 陈锦闻言,笑起来,带着讥嘲的味道,看着陈莘:“那确实不是你的,那是我们爸爸的钱,他既然想给你,我就遵从他的遗愿给你了。怎么,你现在又不想要了?” 陈莘的脸一下子涨红,他对自己说,冷静一点,陈锦要的就是他的失控。深呼吸几口后他才说:“我不能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但我现在,不要。”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是不是?”陈锦冷笑道,“当年你争这份遗产,闹那么多的事,现在你说不要这遗产,就轻描淡写地说不要?” 陈莘觉得他这两年多没被陈家兄弟气死,真是心胸宽广,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陈锦其实比陈钰更强大!“好吧,那我要。”陈莘无力,“大少爷,这遗产,我当年急需的时候说不给的是你,我现在不要了,非要塞给我的也是你——这世界是你说不给就不给的,说给就给的。真的,我已经知道了。” 陈锦脸色一沈,“陈莘,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很无趣的人。”陈莘苦笑反问,“大少爷,你玩弄了我这么些年,难道你不知道?” 话音刚落,陈莘猛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陈锦死死地按在了床上,两人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让陈莘很容易看到陈锦黑沈的眼眸里闪烁着的怒火。 “这么些年,是谁玩弄谁?陈莘,你说清楚,是谁玩弄谁?” 陈莘要疯了,难道这个大少爷是要他说,他玩弄陈锦吗?!难道这个大少爷,这么多年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这时,他又听到陈锦问了个匪夷所思的危险的问题:“在床上的时候,你把我当成什么?” 陈莘被气昏了头了,所以他不暇思索地吐出三个字:“按摩棒。” 34(下) 陈锦没有暴怒,没有狂躁,也没有将陈莘当沙包一样揍。他像个看怪物一样审视着脸色青白交加的陈莘,半晌后他轻轻地笑了,“我早就知道……” 陈莘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所以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深怕陈锦盛怒之下真的做了一个暴烈的按摩棒。但看着陈锦霎白霎黑的脸色,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在陈家被养成的主动给对方找台阶下的习惯突然发作,在陈锦还没平复心情的情况下再次昏头开口:“大少爷,你不也把我当成一个充气娃……娃吗……”说不下去的原因是陈锦那噬人的目光直直刺来,他竟觉得心脏猛地一疼。 神经病!他愧疚个什么啊! 陈莘很快耻笑自己的心虚。陈锦对他所做的一切,那超乎寻常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颠覆了他的整个人生,他为陈锦心疼个什么! 虽然这么想,但他到底不敢再说什么,抿起嘴唇,偏过头,不去看陈锦的样子。 陈锦见这人露出的脆弱的脖子,倔强却隐忍的样子,他想,这么多年用尽心血和手段,换来这样被憎恨的结果,不是理所当然吗。陈莘的骄傲被他完全磨平了,那个曾经在小时站在一边带着虚伪的假笑看着他和陈钰的孩子,长大后的今天带着恨意说着冰冷入骨的话,这是两年前得知他陷入困境,果断做出决定后就知道的场面。 “陈莘。”他放开他,甚至离开床,退到墙壁边,看着他自觉安全后松了口气的模样,“你想离开陈家,这没问题。你把爸爸留给你的遗产支完,我保证你和陈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又是这个提议。 陈莘总觉得这里是个什么陷进,那么动听的交换条件,陈锦从中没有半分好处可得,这根本不是陈锦的为人。 “如果我不——” 陈锦不等他说完立刻接话:“如果你不接受,你就立刻回陈家。”看到陈莘厌恶和反抗的样子,他又补威胁了一句,“我有无数的方法让你自动自觉回来,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陈莘点头,“好,那我现在就要一千万,买栋别墅。” 陈锦失笑:“那你得找我秘书,让他给你开张支票。”说完,他居然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陈莘想等着陈锦把名片甩他脸上,但没等到。陈锦就着握名片的姿势靠在墙边。他无奈,只好自己爬起来,接过名片,才要说好走不送,突然就被扣住后脑勺,还没来得及就惊惧地退开嘴唇就陷入了一场争夺,那狂烈的吻磕碰着他的牙齿和嘴唇,舌尖都被咬疼了,等他呜呜地挣脱开,整个脸因为缺氧和愤怒已经通红。 陈锦看着这样他,嘴角勾起笑:“作为你的‘按摩棒’,这个吻值1000块,回头我会找秘书记下。” 陈莘目瞪口呆,看着他就这么离开。 35 陈钰安排完和孙奕见面的事,就一直心神不宁。孙奕上回去找陈莘是为了什么,他始终猜不到。按理说,陈莘对于孙奕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怎么孙奕老是揪着他不放? 陈钰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陈莘来到陈家后被他冲得七零八落的。从前,孙奕说得上是他们家的心腹,陈氏许多机密要事都不会瞒着孙奕,给了他不少股份,可自从陈莘到了陈氏以后,孙奕竟然串通他来在背后使阴,现在更是跳到德萨主持收购工作,让业内看足了陈氏的笑话。都快赶上年度大戏了。 陈莘,陈莘…… “陈总,到了。” 司机的提醒打断了陈钰的沉思。他茫然四顾,发现已经到了他安排好和孙奕见面的酒店,坐在一旁的陈锦正等着他下车,并不催促。 陈钰连忙走下去,等陈锦下车后,迎上来的侍应连忙和他们打招呼。这个酒店属于陈氏控股,陈钰想来想去未免孙奕再耍什么手段还是把午饭安排在了陈氏的势力范围。孙奕没什么意见,陈锦也不置可否。 等到了包间,孙奕早就到了,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电视,神情惬意。看到他俩,笑着站起来:“陈总。” 陈锦淡淡点头,吩咐领他们过来的人:“上菜吧。”然后才对孙奕说,“坐吧。” 四方桌,照着他们三人过去吃饭的习惯落坐。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等红酒开了以后,陈锦才问:“找我什么事,说吧。” 孙奕看着杯中的酒被缓缓注入,他太了解陈锦陈钰兄弟,所以对陈锦推迟一天见面的考量也很清楚。这时面对陈锦的单刀直入,他反而慢条斯理起来:“很久没见,上回又没来得及叙旧。”说到这里,陈钰冷笑了一声,孙奕充耳不闻,继续说:“所以想找陈总出来坐坐。” 陈锦毕竟不是陈钰,听到这么荒谬的理由,他挑了下眉,喔了一声,不接话。陈钰似乎在来之前已经被陈锦警告不要乱插话,所以三个大男人吃饭竟然无比沉闷。 吃了一半,孙奕叹了口气,“陈总,你确实厉害。” 陈钰听了,张了下嘴想说话,但还是忍住,埋头吃东西。陈锦看了弟弟一眼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说到这里,他就停住。话里有话的意思,孙奕比陈钰更明白。 没想到孙奕竟然苦笑道:“还不是陈总的对手啊。”他叹息,“江氏想在深井岛拿到项目,使的那些歪招你一眼就看穿了,顺势把我们清理出去。现在在德萨最重要的收购战的当口……我真的很想知道,陈总从 哪里调拨的资金?” 陈钰听了这番话诧异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想最近哥哥必然在资本运作中有什么大的他所不知道的运作——他一直以为陈氏在这场收购战中逐渐退败,最近德萨的强势让其他很多想给陈氏助力的企业都选择了观望,他一直为此焦心,但哥哥却始终胸有成竹……想到这里,陈钰心中又是敬佩又颇不是滋味,陈锦一直有事瞒着他,就连能使陈家覆灭的这样的大事的解决办法,陈锦也只字不提。 陈锦这个时候可没功夫顾弟弟的情绪,他听到孙奕这么说,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我希望陈总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孙奕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德萨现在腹背受敌,陈总这仗打得比以往那些更漂亮。” “这也算一场仗?”陈锦连讥带嘲,看着孙奕青白交加的脸色,“你在陈氏呆了这么久,你觉得这对陈氏来说是一场仗?是一件大事?” 孙奕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毕竟城府很深,知道陈锦不过是想奚落他,“不管怎样,陈总,我在这里要祝贺你。” 陈锦这回举起酒杯回应了,他看着孙奕一口饮尽酒时,若有所思。 直到孙奕叫了一声陈总,陈钰也疑惑地看着他,他才淡淡一笑将酒干完。 这餐饭吃得陈钰云山雾罩,郁闷又说不出为什么。等离开酒店,坐上回程的车,陈钰才狠狠地吐了一口憋闷了很久的气,“大哥,德萨现在是被人反收购吗?” 陈锦看了弟弟一眼,并不正面回答,“陈钰,你从这次的经历学到了什么没有?” 陈钰一头雾水,两眼茫然:“什么?” “永远不要亮出你的底牌。”陈锦将身体靠在座椅上,舒了口气,“孙奕太早亮出他的底牌了,德萨也是。所以他们才会输。” 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陈钰不是不懂,而是他想知道的事陈锦并没有告诉他。他突然有些心慌,看着那已不打算再说下去的他的哥哥,长久以来就盘旋在他心头的乌云陡然加重。他知道自己已无法抑制地往最坏的方面想——这对他来说,是场灾难。 36 陈莘最近胃病发作频繁,大约是精神方面的原因。陈锦走了的第二天一早,他攥著名片,找了陈锦现在的秘书,镇定地要求一千万,要买栋别墅。 那秘书是新调来的,但显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刻板地回复:“对不起,我能调拨给您的钱的限额每天上限是2000,超过这个数,我就要向上申请了。超过一定限额,比如10万以上100万以下的,需要审批一个月;100万以上300万以下的,需要审批三个月,300万以上500万以下的,需要审批八个月,超过500万的,可能需要审批一年到一年半吧。” 陈莘极端无语。挂了电话,他将名片撕了。 上回胃病发作入院以后,他就不敢吃任何有镇静作用的药。胃疼起来,疼得背后的反射区都抽痛,经常半夜痛醒,药效总要一个小时后才发作,还是渐渐地缓解。搞得他睡眠奇差。半个月下来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把公司里的人吓了一跳。风言风语没少传到他耳中,他早在陈家锻炼出充耳不闻的定力。 他在升为董事后,做的最大一个动作,就是将刘希升到了中层。刘希得到人事升职文件后,大吃一惊,进了他的办公室,像完全不认识他一般,小心地问:“这是不是有些……不合程序?” 陈莘当时正在胃疼,拿着小热水袋捂着自己的胃,虚弱地笑:“你要我透个实话给你吗?” 刘希当然需要,他觉得这个昔日的朋友在变了身份后太陌生。他搞不清楚这人到底背后是什么靠山。 陈莘轻轻地说:“我长大这么大,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不管你多有本事,多有抱负,或者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那些都是虚的。有用的是你能实实在在抓住的东西。” 刘希是个聪明人,立刻就领悟了。然后他又听陈莘说,“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是,我要是你,我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这么诱人,刘希当然不会放过。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陈董,我觉得你对我的期望会不会太高?” 陈莘闻言有些惊讶,当他随即释然一笑:“怎么会,我很了解你的本事。” 刘希还有些话想说,但没有说,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陈莘觉得胃疼得更加厉害了。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心里隐隐觉得发虚。他从没有做过这些,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来掌控一间公司,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也是陈锦给他的身份上的特权。他一方面努力说服自己要心安理得,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极其卑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对抗下,他常觉得疲惫不堪。 “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耻……”他苦笑着,捂着胃,靠在椅子上,似哭似笑地叹息。 叶斌很不爽,从医院看完陈莘后,没多久陈莘就把三万块钱给他打到账上了。然后每次给他打电话,他都是支支吾吾说比较忙。 奇了怪了,以前就算陈莘在陈家的时候,也不会如此搪塞。江盛看他为陈莘的事烦成这样,忍无可忍提了一句:“陈莘现在成他们公司的高层了,陈锦把他们公司买过去后,就任命他做执行董事了。” 得到这样回答的叶斌更加不安,他怒瞪着江盛:“陈锦是什么意思?就不打算放过陈莘吗?” “谁知道,他们家自己的事,我能管多少?”江盛没好气地说,“你才是什么意思呢,不就一个师弟吗,用得着你这么上心?” 叶斌知道江盛吃醋,他对江盛利用陈莘的事多少知道一点,以为最后江盛会妥善安排好陈莘的去处,没想到事情最后变得这么复杂,陈莘离开陈家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跑哪里去了。陈莘到底有多痛恨陈家,江盛明明一清二楚,结果没想到还是让陈莘再次落到陈锦手里。叶斌越想越愧疚,也不想再冲着江盛发火,脸色黯然:“我怎么会纵容你干这种事呢……” 江盛对叶斌主动承认错误这点最没辙,他双手投降:“如果我手上有钱,我就把陈莘在的那间公司买下来,要不我再找我大哥借点?” 叶斌听他说得离谱,板着脸不想理他。江盛见他这样,嬉皮笑脸地靠过去:“明天陈钰约了我吃饭,我帮你打听打听陈锦到底想怎样?” 叶斌听了一愣:“那败家子怎么又找你?”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吧,陈氏现在似乎没什么资金问题,可以和德萨好好干上一架了。” 37 成为公司高层的陈莘在交接过渡期过后,变得十分忙碌。东星给了一整套的五年发展规划,陈莘发现陈锦买这间公司不是闲来无事,而是真要求这间公司有所作为。五年内要成为一家布局全国的中型企业,这反倒给了想培植自己势力的陈莘不少人力空间。 陈莘对于原来的老总那小家子气的作风已经完全不看在眼里了,他作为股东方的正式代表,开始着手架空原来公司的一些干部权利。 风言风语在这段时期越来越多,小高被陈莘放到办公室后,就经常在接送他上下班时,透露公司一些小道消息给他,他每次听了都淡淡一笑,“由他们去说吧。” 小高对陈莘很尊敬,陈莘问他为什么不去陈氏工作,小高笑眯眯地说:“陈大哥说了,让我在公司好好照顾陈董。” 不就是派个人监视他。陈莘默不作声,看着车窗外。这时,小高又说:“陈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只要和陈大哥说,他会派个你喜欢的人来照顾你。” 陈莘听了,说:“就你行了,不用让他再派了。” 小高其实还挺能做事的,他无论加班到多晚,小高都能在公司门口的停车场等他,中午也总能给他送来饭菜,说是按照医生要求做的清淡口味,别吃外面那些油腻的东西。也不知道陈锦从哪找来了这么个人才。无论什么脸色对他,他都能笑眯眯的。久了,陈莘也不好总黑着脸。 陈锦又一段时间没出现,陈莘随时等待这个大少爷大驾光临。上回陈锦进了他的住处,让他知道陈锦对掌握他的私人生活没有一点放松。所以当他再次看到陈锦出现在他住处的沙发上看着书时,他几乎是带着绝望的悲愤问:”大少爷,现在陈氏都不忙了吗?”怎么比他离开陈家前,陈锦还更有时间?跨过大半个城市,专门跑到这里来看书? “没有一群专门捣乱的人在,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忙了。”陈锦淡淡地回应,眼光从书上的情节转到门口的陈莘身上,看他一脸疲惫,就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这种命令的语气,让陈莘有些抗拒,但掂量一下这种情况他不是陈锦的对手,也就只好关了门过去,但没有坐到陈锦身边,而是谨慎地选择了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座,戒备地看着他:“这套房子我不要了,大少爷如果喜欢不如拿去住?” 听到这个提议,陈锦失笑:“可以啊,这本来就是我的房子。”看到陈莘错愕的表情,他又解释了一句,“我上个月刚和原来的房东把产权买过来。你随时可以和我解除合约,找我秘书就行——哦,对了,你有他的电话。” 这招暗示让陈莘脸色一变,陈锦有的是钱,他租哪里陈锦都能把房子买下来,这种无聊的游戏,他真玩不起也厌恶至极,他生生压抑住怒火,过了半天才说:“那我还是住着吧。” 陈锦听了这个回答,并没有感到高兴,起码脸上并没有得意或者高兴的表情,他只是盯着陈莘看,一直道看得陈莘汗毛倒竖,才轻轻地问:“陈莘,你想要什么?” 自由,你难道会给我? 陈莘心中嗤之以鼻,但他开口说的话让陈锦脸上寒光一闪:“婚姻。我从小就想长大以后结婚,生个小孩,过正常家庭的生活。”说到这,他看到陈锦眼中透露出噬人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颤,随即说:“骗你的,大少爷。我早就没想这些了。” 陈锦沉默良久,才问:“那你一直想到什么时候才没想的?” 陈莘一愣,看着他,今天玩的是回忆往昔吗?他对这个大少爷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了,不过他倒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忘了,太久没想过这些事了。”在陈家,每天疲于应付两个少爷,根本没空想这些东西。老妈死之前,似乎也没认真想过,只想着要如何和陈家撇清关系,他真有些怕陈家兄弟。 听到这个答案,陈锦似乎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只是说了一件让陈莘匪夷所思的事:“上回和你说过,一个吻一千,和我上一次床一万,如何?” 陈莘又惊又怒,“这回大少爷是真让我卖了,对吧?” “错了。”陈锦突然站起来,看着他全身僵硬的戒备状态,突然俯下身一把深吻,“这回是我卖。作为你的按摩棒,服务一晚一万块,应该还是值得这个价的。”边说边吻,吻得他嘴唇一遍红肿,才念念不舍地放开,“今晚你又消费了一千——” 陈莘瞪着他:“这样行不行,大少爷,你揍我一顿,算我花了一千万?” 陈锦看着他红肿的嘴唇,突然怀念起曾经在床上吻遍这个人全身的触感,然后遗憾地说:“不行,不过你如果揍我一顿,倒是可以算你花了五百万。” 陈莘闻言,眼睛陡然一亮:“那如果我是揍了陈……二少爷一顿,可不可以算花了七百万?” 陈锦原本那点旖旎的心思被这句话搞得不翼而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那可以算你花了三千万,你还要倒找给他一千多万。” 陈莘抑郁了。他指着门口:“我累了,大少爷,不招待了……呜呜……呜……” 这回比上回温柔得多。陈锦接吻的技术很好,舌尖缠绕下,陈莘一顿恍惚,被放开了也不知道。 “晚安,陈莘,你可以考虑看看我的提议。” 陈莘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木然问一句:“被你日日奸淫吗?” 陈锦被这个粗俗的话逗得一笑:“不,是日日按摩安慰。” 陈莘无计可施,陈锦居然能比他说的还无耻。他听到关门声后,才看着刚刚陈锦坐过的地方,自言自语,“开车一个小时跑过来让我消费两千块,病吧,这是!” 他又一次陷入了陈锦的股掌。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38 陈钰发现大哥最近回来得很不定时,家里的司机并没有开车送他出去,经常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德萨的事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渐渐熄火了,虽然每天的碰头会还在开,但陈钰明显感到他在公司被陈锦排除在了核心层之外。和陈锦经常一起议事的反而是几个在孙奕走后被陈锦新调来的部门主管。他们俨然成了陈锦一个人的智囊团。原本陈钰还有学业需要完成,但陈锦一改常态,并不催促他回校,反而任由他呆在国内,呆在公司里,美其名曰学习,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事情真正需要他。他在公司的职务是董事,但没有实际职权,总经理室经营会议的时候他是列席参加,只有董事会议他有表决权。 陈钰想找大哥好好谈谈,但他突然之间发现他和陈锦之间突然多了一堵看不清的墙一般,他无论如何都跨不过。每天早上和大哥一起去上班,坐在车里,两人经常无言到公司。大哥对教导他或者指引他的事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不止一次地在半夜睡不着时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情况?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似乎是从他去找陈莘开始。 他将陈莘打得胃出血进了医院,那之后大哥对他就不怎么有耐心了,温言疏离比怒斥让他滚开还让他难受。他惶然无措,就更加注意大哥的情绪和举动,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陈莘陈莘,陈莘真的是他的灾星! 陈钰将这么多年来对陈莘的所有认知化成了这简单的一句。大哥对陈莘那狂热的控制欲,早就在陈莘被迫进入陈家前他就一清二楚了。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因为陈莘被大哥…… “你的偏执性人格障碍比你哥厉害多了,你不知道吗?” 沉思突然被一直冷漠地坐在对面的江盛打断,陈钰有点反应不过来地茫然地抬起眼,看到的是江盛脸上一闪而过的蔑视和同情,这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但他还是勉强压抑下去,拿起桌上的酒,咕哝喝了一口。 “你为什么不回学校读书?”江盛冷冷地看着他,“我要是你,我就干脆离开这里算了。” 陈钰闻言,咬牙切齿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家,凭什么要我离开。” 江盛冷笑:“你说的算吗?” 这句话戳中了陈钰的心病,他脸色一黑,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江盛继续说:“陈钰,你何必和你哥为了陈莘对着干?再怎么说他是你亲哥哥,顺着他你又没损失,你怎么老想不开?” “我们家的事,你不知道。”陈钰沉默半天才回答,“不像你们家那么单纯。” 江盛嗤笑:“得了,你一不和哥争钱,二不和他争经营权,过去那么多年你乖乖听他的话做他要你做的事,现在就是多个陈莘,能复杂到哪里去?” 陈钰又不说话了,从桌上自己拿酒瓶倒酒,一口接着一口喝,江盛一开始冷眼看着,后来看了下表:“我要去开会了,你自便吧。”说完,转回办公桌拿了记事本和笔,就出了办公室。 陈钰听到关门声后,将酒杯放回桌上,慢慢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江盛不肯帮他,这是在预料中的事。江氏和陈氏的关系错综复杂,双方竞争都使过阴招,签的合作协议多的需要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装着,江盛不帮他的考量很多,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江盛虽然已经离开江氏的决策层,但不能冒着让陈锦和江氏决裂的风险,陈锦的手段之决绝,动作之迅速,让许多人甚至包括江盛在内都不寒而栗。和这种人为敌,明显是脑子进水。这反而显出孙奕的不明智。 陈钰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闪现第一次见到陈莘的情形。 当时,他听到保姆说,新妈妈要带哥哥回来,就早早地站在楼梯间,手上拽着哥哥送给他玩的水晶弹珠,冷冷地瞪着那母子两人进门。 就是这两个人想抢走爸爸…… 也不知道怎么的,会有这样的念头闪过。他闭着嘴唇,看着那个女人领着比他高的陈莘进了爸爸的房间。 再后来,再后来的情景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时那一面迎面扑来的威胁。那个女人虚应着他,带着陈莘进了爸爸的房间,他冷冷地瞧着,其实心中一片慌乱。 年纪太小,所以根本无法阻止的恐惧,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这些年。当知道哥哥要将陈莘安置在陈家时,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陈莘时的无力感突然又回来了。 “决不能坐以待毙……”他的眼前出现陈莘那含嘲带讥的微笑,仿佛在耻笑他这么多年也没能赶尽杀绝一般,“不能坐以待毙……” 陈莘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比他认识的还要更加不公平。当周末的清早,想出去骑车放松一下时,突然对门的打开,穿着白色衬衣,只略微扣了三颗扣子,露出精壮的胸膛的陈锦,斜靠在门框处,看着他:“你好像对骑车这种运动上瘾了。” 陈莘没有太多的震惊,这人把整栋楼买下来他也不觉得奇怪,陈家有的是钱,要能把那一千四百万给他,他扣除爷爷的医疗费也买它一栋房子,不让姓陈的任何一个人靠近!——这种想法暴发户了。他鄙视了一下自己,这千把万就是陈锦的新把戏,包括现在的公司和生活。 他想,要冷冰冰地装作没看见反倒矫情,于是也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早,大少爷。”就如同在菜市场看到一个熟人一样,然后就拎着折叠单车进了电梯。 当电梯门关上时,陈锦眼色一沈,他想了想,回到屋内,先是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看了一会新闻。接了几个子公司经营层高管的电话,回复了十几封重要的邮件。到了下午才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去地下车库取车。 陈莘今天骑车的路线图他很清楚,之前资助了他们的爱好会,组织者定期会汇报他们活动的组织情况。今天是去附近的一座小山,时间很充裕,可以在山脚下那个高级会所订一间套间,和陈莘一起吃个晚饭。 陈锦的行动力很强,而且对付陈莘,他绝少假借他人。当他订完房间和点完一桌饭后,驱车前往驴友下山口,正好瞧见陈莘他们的车队呼啦啦地下山。他下了车,朝着他们招手:“陈莘!” 招摇,要命的招摇。 陈莘被太阳晒得脸色通红,忿恨地看着这个悠闲的大少爷像个十足的纨!子弟,靠在车上,惬意地招手。身后,有人已认出了他:“啊!是陈总!” 39 被认出的陈锦和陈莘比起来显得非常大方,和大家很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就对陈莘说:“有空没有,一起吃个饭?” 陈莘表情僵硬,被半拽地拉上了车。也不知道陈锦是如何和队友说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拍着车窗和他告别。 “那里还有我们公司的人!”想到刘希,陈莘就有点慌。那种被人看穿自己底牌的感觉,很糟糕。 陈锦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作为你们公司的高层,陪集团公司的老板吃饭很让人费解吗?” 和陈锦永远不在一个思维回路上这个认识,陈莘早就有了。他有些郁闷地放弃了继续争辩。陈锦其实安排得不错,两人去了会所,选择的是面湖的半开放式房间,洋酒和海鲜都很不错。唯一的缺陷就是陈莘根本不说话,闷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陈锦也不催他,两个人的步调完全不一致。陈莘喝不惯洋酒,咕哝了一小口就不肯喝了。他看着满桌的菜,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次算我请吧。” 陈锦见他沉默了半天,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但迅速他就了解了陈莘的心思,笑道:“可以啊,你要每天请都可以。你还可以请三十多年。” 没意思。陈莘撇了下嘴,看着前面的湖光山色,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是老妈还在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试图带他一起去海岛上度假,他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对江河湖海一点兴趣也有没有。”这是他当时的理由。而老妈从此以后也再也不尝试让他和陈家父子拉近关系。 “好吧,你就做你感兴趣的事吧。” 她当时似乎不止无奈,还有点伤感。 这么久了,他都忘记她的很多情绪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过去的那些事纠结过深而导致记忆混乱了。老妈有那么多愁善感吗?他都渐渐忘了…… “想得这么出神?” 突然,眼前影子一晃,他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已经被狠狠的不留一点余地的落入到陈锦湿滑的唇瓣里,陈锦仿佛要将他生吞一般,用力地吞噬,扣着他的下颌趁着他吃痛微微张开的缝隙,毫不犹豫地登堂入室,蛮横地夺取他所有的呼吸。 等他差点被吻得窒息、脸色通红之际,陈锦才徐徐放开,看着他软软地靠在沙发上,手腕上被勒过的痕迹和红肿的嘴唇,不由得呼吸渐粗,眼神幽暗,“想不想更快地把钱用光?” 陈莘缺氧的大脑此刻却异常灵光,他吃惊地抬头看着已经开始扯开领带的陈锦,就见后者嘲弄地微笑,“陈莘,这个时候你从来都不装傻。” 陈莘不开口,盘算着下回就算陈锦拿刀抵着他,他也不会再跟着他单独相处在任何一间房子里!绝不! 叭—— 懊恼中,空气里传来一声开酒瓶的声音,陈莘一愣,循声望去,就见到陈锦正在给两个空酒杯里注入香槟。 “这个不烈,会是你喜欢的口味。” 还在疑惑中,陈莘下意识接过递来的香槟,下意识要说谢谢时,才发现嘴唇被陈锦咬破了,一张嘴就生疼,这让他警觉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陈锦喝了一口香槟,这才礼貌性地沾了一口。 味甜醇香,确实是他能接受的口味。然后在他的高度戒备中,陈锦又回到了对面很安全的位置,“这里的风景很好,”他看着外面的夜色,突然来了一句,“本来,爸爸想把这附近买下来,开发成一个商务度假村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陈莘面色难看,心想陈锦不会想着把周边这些地方都买下吧,这附近的山头都是他们活动的地方,他不至于让陈锦动这么庞大的金额来做这么疯狂的事吧。想到这,他不寒而栗。 然而,没想到陈锦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这里,已经被人买下了。喔,还是我们的老朋友。” 陈莘讶然,没等他问出声,就见靠着湖的玻璃门外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人影,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笑脸出现在眼前——熟悉到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服务还满意吧,陈总——哦?陈莘,你也在啊。” 是孙奕。 所谓狡兔三窟,应该说的,就是他了。 陈莘不知道孙奕在德萨搞出的收购的事,也不知道孙奕哪里来的资金买下这个高级会所。孙奕这个人之可怕,在于他隐藏的太深,不管是他的目的还是他的行为。他之前在陈氏,明明是陈锦的心腹,却能面不改色地在背后狠狠捅了陈锦一刀。而所有人,甚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陈锦看到孙奕,只是举起酒杯,“不错的地方,说起这里的服务,和你以前一样,总是让人觉得很贴心。” 孙奕在这两个人面前毫无顾忌,落落大方地坐下,也给自己斟了杯酒,甚至很诚恳地微笑道:“能令您感到满意,是我的荣幸。” 这两个人的厚黑之道,不是他能企及的——这是陈莘看到两人一来一往后的唯一想法。 对于陈锦和孙奕来说,他果然还是最嫩的那个。 40 生活于陈莘还得继续。手握一千多万的莫名其妙的巨财却不能用它们来砸在陈家兄弟的脸上,被陈锦掌握住人性的弱点在公司里忙得不亦乐乎,分清势力,选好人脉来源,开始职场上永远的尔虞我诈,自从那天晚上见过孙奕以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念或者说是精神力,让他开始潜心学习如何翻云覆雨。 刘希,恰好就是这个时期,他最早的盟友。 他以比之前更快速度地适应现在这个位置的态度,让刘希颇为吃惊。但刘希是个聪明人,对这个以前的同事现在的上司抱持一定的信任感是安全的。陈莘恰好就欣赏刘希这个特点。但他的转变,在另外的人看起来就并不是那么舒服了。 那个人无意外的是陈锦。 当他看到陈莘全情投入在这间公司,惊异之余还感到深深的不快。陈莘原本是一个除了想法设法如何脱离陈家之外再无其他挂念的人,但现在他如此钟情于自己的事业,这样的陈莘是陈锦不曾见过,甚至是过去无数的日子曾厌恶见到的。 陈锦并不常住在陈莘的隔壁,陈钰借着德萨的事情不肯回校,留在陈家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陈锦对这个弟弟的态度软了很多,之前是一味的纵容,现在却开始慢慢引导他学会如何管理一家企业。 陈锦有自己的考虑。孙奕手上的资金到底从哪里来的至今成谜,稀释股份和反收购德萨对于陈家来说也元气大伤,如果孙奕再找到什么投资者对付陈氏,他一个人难以应付。陈钰越早在集团里树立威信和地位,对陈家越有利。 孙奕因为什么这么恨陈家,陈锦曾请人调查,可惜一无所得。这个在父亲时代起就为陈家效力,又做了集团的中层管理干部的人,陈家对他不薄,如此想致陈家于死地,倒不合常理了。 “大哥,你又要出门吗?” 晚上饭吃到一半,陈锦看了一眼手机短信,就拿毛巾拭嘴,正欲起身,陈钰突然抬头发问。 陈锦看了一眼弟弟,“嗯。” “去见陈莘?” 陈锦将毛巾放下,看着眼前的盘子,半天不说话。 陈钰见他脸色阴沉,虽然内心开始忐忑,但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大哥,既然你已经——” “陈钰。”陈锦打断他,那语气令他心中一颤,“陈莘永远不会回陈氏,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了。” “我没有——” 陈锦再次打断他,“我最近一直在反思,妈妈过世后,我那么宠你是不是错了。导致你现在看许多问题都偏激而且片面。” 陈钰的血液霎时间仿佛被抽走一样,脸色惨白,他嘴唇抖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锦接着说:“陈钰,你该长大了。陈莘已经离开陈家,你只要用心在集团公司就行。陈莘身边,你安插了多少人,就撤回来多少人。”说到这,他看着陈钰,语气冰冷且毋庸置疑,“知道吗?” 最后那三个字仿佛锤子一样,砸在陈钰的心脏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呼吸不过来。大哥知道了,大哥都知道了……他混乱地想,大哥果然还是更向着陈莘…… “二少爷、二少爷。”吴伯的叫声,唤醒他的神智,他茫然地看着前面已经空了的座位。 “大哥走了?” “二少爷……”吴伯有些不忍地问,“饭菜都凉了,要不给您再热一热?” 陈钰看着座位,喃喃自语:“大哥怎么能这么偏心,我才是他弟弟,那个陈莘算什么东西,他怎么能这么偏心……” “二少爷,大少爷其实……一直都对您很好啊。” “那是在陈莘没来家里之前——”陈钰倏地住口,像是省起什么,他拭了嘴,站起来,“我也有事要做,走了。” 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陈锦在路上买了一份小米粥,陈莘的胃不好。之前被陈钰打了之后,一直没调养过来。驱车到了陈莘的公司楼下,一抬头发现上面的灯果然是亮的。 将高业安排在陈莘身边,就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在生活上多照看下陈莘。陈莘向来对像高业这样大方懂事又八面玲珑的孩子没辙,到现在也没将高业扫地出门就证明这步棋走对了。 电梯到了陈莘公司那一层,刚想打电话让人开门禁,小高很及时地出现在门后,冲他微笑后打开了门:“陈总刚刚吃了点药好一些了,现在好像在办公室里休息。” 陈锦点点头,将口袋里的钥匙丢给他:“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接他上班。” 小高不敢说公司配给陈莘的车显然和陈锦从家里开来的车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他乖巧地拿了钥匙,朝陈莘的办公室指了指就走了。 开敞式办公区域只开了应急灯,陈莘的办公室门下面泄出半弧的微光。陈锦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的是陈莘闭目靠在沙发椅上,松软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疲惫的脸色,和他在陈家时的状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陈锦将还温热的小米粥放在办公桌上,抱着手臂看着闭目养神的陈莘,心想不过这么一间小公司就将陈莘整成这样,当初怎么会被这样的陈莘逼得乱了手脚,差点被孙奕掀翻了的?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陈莘睁开眼睛,恰好就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陈锦,不由得一愣。 “我又被小高卖了吗?”陈莘苦笑,他累的什么计较的力气都没了。 话音刚落,黑色的阴影遮住头顶刺眼的灯光,嘴唇被撬开,想推开身上这人的双手被狠狠地反剪在背后,他的闷哼被吞进别人的嘴唇里。 这个吻很简单,没有太多的折磨人的地方,被放开的时候,陈莘连喘气都没有,“一千?” 陈莘的毒舌在他离开陈家后日趋见涨,离开陈家似乎将他多年隐藏的特质一次性都爆发出来了。陈锦听到这个说法,眉毛一挑,“那就多付点利息。”接着又是深深的,深深的一吻。比刚刚的粗暴多了,就像是泄愤一般。陈莘差点窒息。 等脸涨得通红,陈锦才放开他,顺便放过他的双手,陈莘被吻得缺氧,头开始泛疼,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疼,也开始和他捣乱。他皱着眉,不露声色地捂住着胃,“大少爷今晚来,有何贵干?” 这话问的很没有礼貌,陈锦也不介意,将桌上的袋子勾道陈莘眼前,“吃饭。” 陈莘狐疑地接过袋子,打开后很无语,过半个城市,就为了给他送一碗小米粥,但他根本吃不下……他看着小米粥,半天没有动。这时,又传来陈锦特有的淡淡的语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大晚上给你送一碗粥过来。” 陈莘没这么想,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但听了这话,他把目光从粥上移开,看着已坐到会客沙发上的陈锦,他投降,拿起碗咕哝咕哝喝了个底朝天。 小米粥顺着食道往下,稍微压住了胃里的翻搅倒海。陈莘喝完后没有别的动作,继续坐在椅子上,等待大少爷发话。可这个大少爷就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一个字也不肯说了,坐久了仿佛石化了一般。陈莘身体不舒服,到底没办法坚持很久,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带着挖苦问:“今晚我还要多还点债吗?” 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因为陈锦今晚被陈钰搞得有些恼火。 所以当陈锦站起来重新走到陈莘面前的时候,陈莘感觉到了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了,连呼救都来不及,就又被,吻住了。比刚刚的更深入更霸道。连牙齿都没办法合起来,只能承受着陈锦那压抑已久的欲望。 深深狠狠长长地吻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吻到他头晕目眩,甚至窒息而亡也行。忘记两人的种种不堪的过往,只是一心一意地接吻。 陈莘曾几次三番被陈锦的吻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只能说明陈锦的吻技很好。这次也不例外。陈莘被吻的什么时候被压到会客沙发上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剥下了西装外套,双手被抬过头顶扣住,他大惊失色,想挣扎奈何病得一点力气都没,只能脸色惨白地看着陈锦:“大少爷,那点钱我真不急着消费——” 快完结了。 41 陈锦的回应是:“你想多了, 陈莘。” 然后黑色的衣服防尘套劈头盖脸地砸下,陈锦居然还拿着一套西装,陈莘刚刚根本没注意! “一身的汗,把衣服换了。” 陈莘脸色瞬时间涨红,他根本没想多,陈锦那鼓出来的一块是什么,他虽然没见到但感受得清清楚楚,但要他说出来,却比杀了他还难。 这年头,就是比谁更会睁眼说瞎话得无耻!!!! 陈莘气得把防尘套狠狠甩桌上,一想自己的动作有别扭的嫌疑,说不定还取悦了陈锦,于是又收回自己的情绪,从防尘套里拿出衣服,当着陈锦的面,开始解开衬衣的扣子。 陈锦说得没错,他刚刚胃疼到一身冷汗,把衣服脱下来时,感到背上凉飕飕的,换上衣服顿时觉得清爽不少。一抬头,看到的却是陈锦意绪难辨的眼神。 “大——” 又是一个吻,比刚刚温柔多了,浅尝即止。 “陈莘,你想要什么?”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陈锦突然问。 陈莘一愣,他冰凉的嘴唇上还留着对方的余温,他想了想,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事业。我想要事业。”末了,他又叫了一个称呼,“大少爷。”既谦卑又坚定。 陈锦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陈家后,陈莘还坚持这个叫法。仿佛刻意在提醒两个人,他们的之间的鸿沟与从未解决的问题。 陈锦算计他,逼迫他,禁锢他。 他则在陈锦未曾防备里狠狠地背叛过。 陈锦听到这个答案,半天才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走吧,我送你回去。” 陈莘当然满心不情愿,但陈锦呆在办公室里,他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称了陈锦的心,两个人过个相安无事互不干扰的夜晚。但陈莘没有想到,陈锦说的“走”,真的就是,走。 两个人到了公司楼下,陈莘站在街灯下好久,陈锦却在他身旁不动,等他发现异样望过去时,陈锦居然笑了:“走啊。” 陈莘目瞪口呆。他没有驾照,因为过去陈锦不许。离开陈家后,他又没空学车,闲暇的时候只有骑车这项玩乐。公司里配的司机被小高以“一同加班,会送陈总回去”为由打发走了,现在小高不见人影,他能指望开车的却只有陈锦。却不料,陈锦要和他走回去…… 陈莘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下表,晚上10点,郊外的夜晚向来比城里寂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胶着在一起。 走吧。陈莘安慰自己,虽然是晚上,但陈锦总不至于在露天场合干出什么离谱的事。就当久坐办公室的运动好了,他也恰好几周没有空闲骑车了。 说走就走,两人在清凉的夜色里,慢慢走着,偶尔有一两辆车在身旁呼啸而过。陈莘怔怔地看着脚下的路,脑中开始习惯性地泛空。陈锦也默不作声,走在他身侧。两人的身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走了一个小时,陈莘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茫然抬起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是哪?” “不知道。” …… 荒山野岭,陈锦是真的不知道。但陈莘知道,这是他们平时喜欢骑车的地方,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这种地方来了。陈莘有点自恼,又有点着急。 41(下) 陈锦像是看穿了陈莘的想法,停在路边,四处张望了下,冷冷地下了断语:“看来这里没什么车来。” 陈莘沉默着,心想这真是亲自把自己送虎口。他还差陈锦多少钱呢?不对,陈锦还在算计多少东西呢?陈莘大脑像一部机器一样,飞快地运转着,试图计算出陈锦这回又想讨什么东西。难道陈锦想在外面做? 想到这里,陈莘背脊忍不住一凉,按耐着想逃的冲动,看了一眼看不清表情的陈锦——这样的神情,确实是在陈家陈锦想上床的模样。 陈莘的手慢慢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强自镇定。他打不过陈锦,也跑不过陈锦,报警什么的完全就是开玩笑。这样的夜晚跟着陈锦走回家的他,比猪还蠢,猪都比他多个脑袋!!! 这么懊恼的陈莘突然就听到一句:“怎么不走?这里离大路还远着。”他一回头,看到的是陈锦那张继续意绪不明的面孔。冷酷,强硬,似乎什么都无法撼动一般——哦,不,他弟弟,这个世界上只有陈钰能让陈锦稍微有点人情味。那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蛮横骄纵的二世祖,因为有个同样自以为是的哥哥,就为所欲为的陈钰。 想到陈钰,陈莘的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胃,又开始抽搐,两个人在夜灯下四目相望,陈锦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陈莘不是那个他处心积虑想抓住后关一辈子的人,而是,而是……关系缓和的邻居一般。想到这个形容词,陈莘又有点想笑,他哪是陈锦的邻居,他就是陈锦手上的玩物而已。突然,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手手掌间,呵呵地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他实在控制不住,双手撑着地,仰着头眯着眼,笑得眼泪都飙出来,“我居然和你说我想要事业。这么好笑的事,我居然也说的出口!”他笑得脸色通红,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陈锦,最后带着笑得发颤的声音说,“我就想要自由,大少爷,我就想要你和陈钰滚出我的生活!” 陈锦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陈莘,如果眼神能吃人,他只怕已经将陈莘生吞活剥了,过了半晌,他带着让陈莘绝望的声音说:“我可以给你事业。” 陈莘心在下沈,“那一千四百万,你想给陈钰,就给他。我一分钱也不会和他争。” 陈锦却摇头,然后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学着陈莘就地坐下,“陈莘,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我们谈谈。” 天方夜谭。 陈莘悄悄抚上自己的胃,“谈什么?”他问,“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大少爷。钱是你的,公司是你的,房子是你的,医药费是你的,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又有什么好谈的?”他笑了笑,“哦,对了,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也是你定的。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要钱,要事业,要自由,然后你就会要什么不给什么,这个也是你定的。” 然而陈锦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今天一大早我开了个例会,关于深井岛的第二期工程,可以如期开工,在内部做信贷融资很顺利。”说到这,他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看着陈莘怔怔的脸色,“想当初为了这个项目焦头烂额,解决起来也很快。” 陈莘知道,这种资金链的问题,一旦缓解,就如同给机器上了发条,照着既定的机械程序运转即可。当初孙奕孤注一掷在深井岛上的原因是江盛以及陈氏集团里几个坐不住的人里应外合,陈锦一旦空出时间和资金,就能把里面那些被打乱了的脉络全部顺清。更何况,看陈锦的样子说不定是故意给了这个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中午和资产项目部的人吃了一顿饭,谈了一下东星的发展。”陈锦淡淡地说,“东星也要成为二级集团公司。毕竟它下面也有二十几家法人企业,干脆做成一个专业集团,更符合它的发展。” 陈莘茫然,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陈锦没等他的回应,继续说,“晚上和陈钰一起吃晚饭,喔,还没吃完就过来给你送粥。喔,我说完了,你呢?” 陈莘内心抓狂了,原来这就是大少爷说的谈谈!?可是他胃抽痛得很厉害,没力气和陈锦分辨,只得顺着陈锦的思路回答:“一大早吃饭,开会,看点文件,中午睡了一觉,下午批了文件,接了几个电话,然后就一直看文件一直到你来,喝了一碗粥。” 42 陈莘真疼得厉害了。疼得脸色发白,额冒虚汗。他说完后,陈锦半天没出声,只是盯着他看。看得他烦躁不安,可也没力气说什么,就是捂着胃,什么都顾不上。那里仿佛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切开皮肉后磨来磨去,几乎让他疼得窒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是那么片刻的时间,陈莘觉得头上有阴影压下来,他暗暗叫苦,还没抬起头突然身体一腾空就被陈锦背在背上了。 陈莘刹那间脸色变得羞红,“大少爷——” “走吧,你认得下山的路吧。”陈锦一面说,一面又将他往上托了托。 陈莘疼得没办法挣扎爬下去,认路什么的,陈锦也并未指望他。陈莘一开始全身僵硬,也不敢真伏下去,但随着疼痛加剧,他只能瘫软下来。 “叫120吧……”他仿佛听到自己呻吟了一声。这条路,陈锦走得不急不慢的,却很平稳。这个男人虽然掌管了一个跨国集团,但对自己体力的要求从来没有降低过。 然而没想到,他听到的回答声音平和内容却异常地冷酷:“你不是很能忍吗?那就再忍忍吧。” 这种拒绝,如同一个耳光扇他脸上。陈莘沉默了。他想起他在陈家,每次向陈锦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断然拒绝。这种拒绝对陈锦来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不论多渺小多卑微的愿望,陈锦打定主意绝不满足。只有陈莘必须接受的,没有陈莘能提出要求的。这种高压式的管制,对陈莘来说只会适得其反,为什么陈锦却不明白这点? 陈莘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被分散注意力后疼痛好一点了,然后听到陈锦在叹气。陈莘一愣,紧接着陈锦说:“不可一世,专横跋扈,是吗?” 陈莘迅速反应过来陈锦在猜测他的心事,不由得苦笑:“我现在倒没那么疼了,大少爷。”身体的这个器官,能通心意,让他忍下来后真没那么疼了。也不是会死人的事,有什么忍不得的。他忍过那么多,那么久,现在这点又算什么。 陈锦听了这话,停下来,突然来了一句:“到了。” 到了?陈莘迷茫四顾,发现他们已经下山了,在路灯下停着一辆车,没有司机,只是静静地停着。陈莘听到开锁的声音,然后就被陈锦小心地放进车里,扣上安全带。 陈锦到底什么时候安排好的? 陈莘回忆了一下他们刚才,不记得陈锦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之类的举动啊。不过陈锦向来神通广大,此刻就算有架直升飞机等他们,也不该惊讶。 陈锦上车,倒车,开车,一路一句话也没有。陈莘的疼痛缓解以后,只觉得背部发酸发凉,估计衣服又被冷汗浸湿了。他虚脱地坐在车上,看到陈锦没有去医院,而是回家。心想,陈锦倒真是不把他的身体放心上。还说想谈谈,没好好谈过。又有什么可谈的呢?每一件事都做得如此不留余地,但凡想期待他点什么,他总是绝情地将拒绝。 到了停车场,陈莘自己开了车门,慢慢挪动。他只想回到家里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还有个视频例会,必须出席。 然而还没挪到电梯间,突然就被快速赶上来的陈锦一把搂住肩,“走的动吗。”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起码不是问他的语气。然后就以不会弄疼他却也让他挣脱不了的力气将他被拖进电梯。等发现陈锦是回自己的房子而不是他的时,他这才忍无可忍开口:“大少爷,这么晚了我就不——”话还没说完,就被拎进了陈锦的房子。 “你不是胃疼吗?”陈锦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反而神情温和,连语气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今晚我来照顾你吧。” 这是……新的报复手段吗!报复他之前在山上说的那番话? 陈莘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天旋地转——实际上他确实是因为虚脱而头晕,然后整个人就被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我……大少爷,我现在……”他勉强笑道,“完全不疼了。” 42(下) 然后陈莘立刻发现,那句话他不该说,因为他被吻了。虚脱的身体没有办法阻止那入侵的唇舌,吻得比几个小时前更彻底,那被缠卷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害怕下一刻就会被剥光。他呜呜地呻吟,到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任由对方入侵。 这吻太深入太长久,双方的气息都开始炙热,陈莘却眼前阵阵发黑——然后,他不出自己所望的,晕过去了。 “……嗯,帮我把航班改到下周,嗯,同一个时间……取消吧,对……这些让卓总代签一下,回头我再补授权书。可以……” 隐隐约约传来的冷淡的声音,陈莘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他缓缓睁开眼,白色的朴质的天花板,和陈家的不一样,反而有点像自己租的房子的。 他被陈锦吻昏过去了…… 想到这,陈莘脸瞬间羞红到快滴出血来——他居然被陈锦吻到昏过去了。 他到底是有多饥渴!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醒了?”陈锦挂了手机,一回头看到这人似乎想将自己埋进床里,觉得有些好笑。“醒了就起床吃点东西。” 陈莘唾弃完自己,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腾地一下坐起来,“几点了?!” 陈锦瞄了一眼床头的钟,“十一点半。” “完了!”陈莘惨叫一声,掀开被子就找鞋,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睡衣,大了一个码,应该是陈锦的。 陈锦看他手忙脚乱地下床,立刻猜到他担心什么,“今早会议取消了。东星的董事长、总经理、财务总监都去集团汇报工作。” 陈莘愣了,然后又听陈锦说:“出来吃点东西。” 陈莘却颓然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所着紧的事,在别人看来如同过家家一般云淡风轻,这种感受真难堪。 “还不快点出来?” 陈莘蓦然一惊,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出房间。饭厅的餐桌上摆着一大碗小米粥,还冒着热气。陈莘没说什么,坐下去后咕哝咕哝一口气喝完,喝完自动自觉地走到流理台的洗碗槽把碗洗干净,放好后一回头,看到陈锦盘腿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如此松懈模样的陈锦,陈莘还是第一次见到,立刻就傻眼了。 “冰箱里有药,拿一袋去用开水热一热,饭后半小时吃。”陈锦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已经帮你请假了,去吃药。” 陈莘走过去打开冰箱,生物保鲜抽屉里放着十几袋中药真空包。陈莘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沙发上的陈锦,神情复杂。 43 江盛最近听到一些关于唐琳的弟弟和陈锦的弟弟来往密切的消息。这个消息非同寻常。他太了解这陈钰和唐嘉这两个小屁孩的个性。他们虽然年纪差不多,但个性迥异。陈钰敏感自负,唐嘉城府极深,虽然陈家和唐家的家世相当,但这两个世家子弟却很少混在一起。他们的交友圈几乎没有重叠。 唐嘉这个孩子,看起来温和可亲低调谦逊,但实际上谁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唐琳很多年前就放弃了唐家的继承权,几年前她经历了一次绑架,就更少参与到唐家的事务中,而专心于自己的时尚杂志。唐嘉对这个姐姐保护的滴水不漏,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连大学也不愿意读,高中毕业就进入唐家的企业里开始边学边锻炼,现在唐嘉已经成为唐氏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他爸爸。陈钰向来不爱和这种人在一起,他的朋友都是学校的同学,一时间这两人感情突飞猛进,实在诡异。 江盛想了很久,他找上了唐琳,打电话的时候开门见山:“唐嘉和陈钰这段时间走的很近,你知道吗?” 唐琳显然不知道,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唐嘉和陈钰?不会吧,从没听唐嘉提过啊。” 江盛心一沈,唐琳不会骗他,“你不知道?难道唐嘉没提过?” “没啊。唐嘉这阵子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我爸还说让他去度个假休息一下。不过他和陈钰关系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吧。陈氏和我们也有合作项目,可能两个人工作上熟的。” “陈钰根本没参与到陈氏的运营管理中,有什么好在工作上熟的。”江盛不耐烦地道,“唐琳,陈钰是个一条筋的傻子,让唐嘉少惹他。” 唐琳一听,哼哼笑了:“陈钰是你什么人?要你操这份心?再说了,我还管不住唐嘉呢。你要管得住唐嘉,你和他说吧。”说完,这女王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江盛忘了,唐琳这女王的脾气。只有别人听她的,没有她听别人的。唐家人一个比一个难搞,也不知道陈钰打什么鬼主意。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和陈钰、唐嘉的关系都很好,不想将来这两个混小子因为陈钰的心结闹什么祸端出来。 想到这,他又给陈锦拨电话,等听到陈锦那声喂,江盛突然有些心虚——他怎么当时鬼迷心窍为了深井岛项目想着帮孙奕把陈锦给斗下来啊,就算把陈锦斗下来,孙奕也不可能掌权陈氏的。真是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 陈锦见江盛半天没说话,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将煮好的药剪开,灌入保温壶中,他这才冷淡地说:“有事快说,我正忙着。” 江盛哦了一声,道:“陈钰最近和唐嘉走得很近,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江盛被这干脆的回答搞得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半天才想起个茬:“唐嘉可能和孙奕有来往。两个人在国外共同养了一匹马。” 陈锦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知道了。欠你一个人情。”说完,把电话挂了。抬头一看时间,拿起保温壶,穿上外套打开门,果然看到对面准时出门的陈莘。 陈莘看到他,很随意地打招呼:“早,大少爷。”然后就去按电梯。 陈锦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贴服的头发,细白的脖子,柔韧的身体,想起很多个日子以前,这个人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躺在他的床上任他蹂躏。这么一想还真有些怀念。 叮一声,电梯停了。陈莘又率先走出去。小高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他看到两个人出来,连忙上前:“陈大哥早,陈董早。” 陈锦点点头将手上的保温壶交给他,然后反身又进电梯间,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陈大哥慢走。”小高乖巧地叫了一声。 陈莘根据场面顺着剧情需要也叫了一声:“大少爷慢走。” 陈锦通通没有回应。等看到他走进电梯间,小高这才给陈莘打开车门,然后将手上的保温壶不由分说塞到陈莘手上,关上车门。等他进入驾驶座,从车载保温箱里拿出一碗小米粥:“您趁热喝,喝完了过十分钟可以喝药。” 陈莘面无表情:“我要是都不愿意喝呢?” 小高呵呵一笑,发动车:“那您就都倒了吧。今晚我再和陈大哥说,这东西确实不合您的胃口,让他以后别这么费心了。说真的,我觉得陈大哥对您还真没话说,您看,天天给您熬药呢,怕您忘记喝,还叮嘱我一定提醒。我还和他说,您都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这么操心,没想到他还真说对了……” 陈莘投降,在他唠唠叨叨中将粥喝完了,喝完了也懒得等十分钟,拧开保温壶咕哝咕哝将药也喝了。小高见状,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哎呀,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真是幸福死了。是吧,陈董。” 陈莘接过糖也没吃,就塞自己口袋:“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也幸福死了。”他喃喃道。 小高一愣,从后视镜看他的表情,却没看出什么。平时不论怎么碎碎念,他都不会回应。今天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话,啥意思啊……嗯,过会儿要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汇报给陈大哥听…… 陈锦没有开车去公司,他回了陈家。 一周没回去,也一周没见陈钰。上回两兄弟可以说是不欢而散,陈钰最近也没去公司上班,根据江盛给的消息推测,这个时间陈钰八成也不会在家。然而陈锦猜错了,陈钰在家,坐在吧台前,拿着酒杯,红着眼睛发呆。 陈锦曾经见过这样的失魂落魄的陈钰,那时是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陈莘禁锢在家里,陈钰当时也是如此神情。陈锦脱下外套交给迎上来的佣人,走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你有孙弈的消息吗?” 陈钰听了这话,一愣,这才回过神发现哥哥回来了,“孙弈?”他茫然问,“我怎么会有他的消息?我要知道他在哪里,非宰了他不可。” 陈锦听了,喝了一口酒,“唐嘉没告诉你他的消息?” 陈钰沉默了,半晌他将杯中的酒饮尽,放下杯子,越过陈锦走上楼。陈锦看着弟弟的背影,扬声道:“我不想干涉你交友,但你也得清楚你交的朋友是不是值得。” 陈钰闻言,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腾地转身看着陈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陈锦注意到他肩膀都颤抖了,“大哥,”他惨白脸色认真地说,“你还是继续干涉陈莘吧,我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不需要你操心。” 东星突然要求部分成员企业副总以上级人员到公司总部开会,其中就包括陈莘。 44 通知下得很急,陈莘甚至来不及回家收拾东西,因为东星的邮件通知晚上还有个预备会,要求所有与会人员必须到场。 陈莘在陈氏集团的时候,也曾见过这种临时紧急会议,通常是一件关系到全局性战略的大事才会这样,他也不敢耽搁,和公司的老总一起上了公司的车。 这些日子,陈莘作为东星派来的执行董事,在公司分管人事和渠道拓展,期间拉拢提拔了不少人,他对公司的治理有自己的一套,让原公司的经营班子很是不爽。但碍于出资方的压力,不得不对他做出让步。公司的老板不是原来的老板,而是从之前的经营班子里提拔的一个副总,陈莘在当普通员工期间两人并没有打过交道,陈莘升职后公事上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正面交锋。这回一起乘机,原本老板想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和陈莘改善下关系,但没有想到,陈莘一上车,就开始了习惯性的胃疼。那一阵一阵的抽搐,疼得他直恶心。吃了止痛药以后没多久就睡了。 下了飞机,东星安排的车已经在侯着了,到会场的时候,陈莘还稍稍有些困意,但当看到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强打起精神,和每个成员公司的高管们寒暄,认识。有些人在陈氏集团的投资部的资料里见过,东星也不过是陈氏集团下属的一家公司而已,虽然朝着二级集团化方向发展,但陈氏集团下面已经有六家二级集团,东星偏重于新兴产业,对陈氏集团来说,这只是一种尝试性的市场,真变成二级集团,也未必是好事。 陈莘拿了会议材料,上面的议题中居然还有人事任免一项。这让他大为讶异,因为类似的议题,必须经董事会审议,按东星的章程规定,董事会是于每年三月和九月召开…… 但容不得陈莘细想,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东星的高层们鱼贯而入,所有成员公司的参会人员起立恭迎。 陈莘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自从做了公司执行董事,参加这类高级视频会议并不少,但亲历毕竟和视屏不一样。会议主持者是东星一位分管市场的助理总经理。简略说了一下召开这次紧急会议的缘由,原来是一周后,陈氏集团要召开下属二级子集团会议,东星作为拟提升为集团化的成员公司,将以列席的身份参加,这对东星整个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东星的高层最近为了集团化战略忙得焦头烂额,总算看到曙光,连忙着手准备参会事宜。 陈莘在陈氏集团待过,投资管理部的职责在当时还没有和资产项目部分开,需要管理陈氏下属所有公司的投资内外投资事宜,他记得东星的投资目标就是大鱼吃小鱼,吃下来后就做整合,同化,净化,精化。陈氏并非扁平化管理,直属管理的只有几十家企业,可它下面的孙公司,曾孙公司超过三百家。在这样的大集团里,如果能成为独立的子集团化公司,对未来的发展是很有利的。 陈莘的胃疼又慢慢开始泛了。他不得不压住胃,冷汗涔涔地听着会议上那些或重要或场面的话。等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他。 “——任命为助理总经理兼CIO。” 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陈莘眼前一阵发黑,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陷进。 会议上还是很安静,但气氛陡然诡异起来。陈莘在东星不过是一间小公司的执行董事,突然任命为东星的班子成员,这完全是大跃进式的升职——如果东星真的成为陈氏二级集团,以他的年龄优势在不久的将来进入陈氏的总经理班子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陈锦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他这么高的职务! 陈莘压抑着胃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陈锦的意图。陈伯伯的遗嘱里,陈氏的股份只给了陈锦和陈钰,陈莘有的是房产的部分。陈钰虽然反感他,但没有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蠢事,就是因为他没有陈氏的股份,对这两兄弟够不成实际威胁。 陈锦这么一番人事安排,可谓煞费苦心。陈钰看他蜗在一家陈氏集团小小的孙公司里,没有什么动作,但一旦东星成为二级集团,作为二级集团的班子成员,陈钰就不能在陈氏里随意拿他怎么样了。 陈莘霎那间茫然阴郁又疑虑重重,完全无法理会外界对这番人事调整的揣测和反应。 预备会一直开到凌晨1点多,所有的参会人员都是各家公司的高层,平时里这么加班都是常事,所以散会后并不觉得疲劳。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大部分的话题都在陈莘身上。 陈莘胃疼得难以忍受,但却不得不应酬。尤其是公司的老总,笑盈盈地问他去不去喝一杯,他也只得答应。等喝完酒回到酒店,他已经疼得后背都直不起来,打酒店电话送止疼药过来,昏昏睡去。 一夜无梦地被手机闹钟吵醒,看到的情形却让他宁可还在沉睡中——在落地窗前沙发上,陈锦手支着下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刹那间,陈莘的心头掠过这个想法。从很久以前开始,那是在陈莘还没有被强迫搬进陈家开始,他就对陈锦有这样的错觉,当然后来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并且陈锦从各个方面都验证了他的这个想法。 “你又胃疼了。”陈锦陈述这个事实,他的姿势没变,声音也淡淡的,说着一件看起来他并不关心的事。 陈莘坐起来,他说的话和陈锦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我要辞职。” “随便你。”陈锦却连眉头也没皱回答,然后站起来,“起床,吃早餐。” 陈莘想起那天晚上,他说他想要事业,陈锦便回答“我可以给你事业”。这就是陈锦的方式,他还陈锦二十六万,陈锦就将一千四百万拨到他名下。他到底还要做什么才能脱离这个可怕的人?连他自己都累得绝望了。 陈莘刷牙洗脸出来,看到房间的钟上显示八点了,东星今天的会议是九点开始,他吃完药睡觉是四点钟,疼痛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房间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台餐车,看来是陈锦叫的,却是一大锅小米粥。 陈莘的脸上露出生理性条件反射的抗拒,他不知道他的这种表情落在陈锦的眼里是多么地性感。 又是小米粥,除了这东西难道没有别的吗!!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想法,陈锦面无表情地打开暖温煲,陈莘眼尖,看到那里面放着一包便携装的中药。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陈锦了,只得走过去,端起粥开始喝。粥的温度刚刚好,他站着很快喝完了一碗。 按照陈莘的习惯,喝完粥就是吃药的,可旁边陈锦正看着呢,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吃药,也就放下碗站着了。两人的情况着实诡异,陈锦问:“你还要去开会?” 陈莘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心想不去参会就这么辞职未免太没交代,于是道:“要去。” 但陈锦不是针对那句辞职的,他想的是别的,“你总是吃完饭就喝药,喝了和没喝一个样。这药我让人放你茶杯里,开会的时候喝。” …… 陈莘真的无语了。这大少爷真的是没事做吗!? 妥协的当然是陈莘,他准时到了酒店的会场,今日的会议是关于陈氏召开的二级集团的会议汇报内容。他翻着手中的材料,端起前面的茶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差点让他当场喷出来,幸好记起这是在会场,忍耐着一口喝下去后就开始咳咳咳咳地猛咳嗽,所有参会人员都诧异地看向他,他面色潮红,连连示意抱歉。 “陈总,吃点这个吧。”眼前突然出现一颗糖,他一回头,看到身后坐着的人居然是小高! “你——” “我也调到东星了。”小高压低声音道,“陈总,把糖含嘴里,趁热把药喝了。” 陈莘真的是服了!陈锦居然做到这个地步!!他把糖塞口袋里,一口将杯子里苦涩的药喝完。继续埋头看会议材料。小高又缩回到陈莘后面的位置,笑眯眯地听着会上的讨论。 散会后,小高跑到疾步快走的陈莘身边,热络地道:“陈总,我已升为您的秘书了,以后有什么事交代给我就行啦。” 交代个P!陈莘想,他都要辞职了,还调个P秘书啊! 中午吃饭,所有东星的班子成员坐一桌,秘书们坐一桌,其余成员公司的高层们打散了坐。陈莘是这次少数几个被提职的人中提升最高的人,东星一共九个经营班子成员,总经理是董事长兼任的,他也是这里面最年轻的。所以吃饭敬酒环节,他必须轮流进,他胃疼刚好,一想到一会要喝上十几杯的酒,就有点发怵。没想到一上桌,董事长站起来宣布:“今天中午这餐工作餐,大家随意,不要喝酒。下午我们接着继续开会,一喝酒这气氛一上来容易把持不住,下午这会,就容易推迟或者效果不好。今天啊,我在这里立个规矩,以后东星,不论大会小会,会议期间的用餐,一律不喝酒!” 下面立刻有人响应,陈莘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陈锦的安排,他躲过一劫,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吃饭的时候,桌上的领导们果然个个以茶代酒祝贺他,尤其是董事长,语重心长地说:“陈总,你年纪轻,正符合我们东星的人才发展需求,年纪轻有干劲,摸得透市场需求,升你上来是众望所归啊。” 陈莘虚应着,心里却想,是陈锦安排而已。他在陈氏集团的时候,东星这帮高层也许听过他的名字,也许没听过,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几分料,东星这帮人肯定没一个清楚。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哪怕他就是个白痴,只要是陈锦的安排,东星也只能照着办把他提升上来。CIO不是个虚职,就东星发展来说,CIO是个极其关键重要的角色,把这么一个担子交到他手上,估计在座的人都心里发虚。 会议开了两天,陈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辞职。临走的时候,董事长握着他的手道:“尽快交接完工作,然后搬过来。暂时委屈一下,先住酒店,房子我已经安排人帮你找了。” 陈莘这才省起,东星和他原来的公司,和陈氏,和陈家大宅,不在一个城市! 他被这个事实搞得上了车都还是懵的:他,他要和陈家兄弟分开住两个城市了!!! 45 陈莘在回去后,交接工作还挺快的,大家知道他升为东星的经营班子成员,都吃惊不已,尤其刘希,那简直是震惊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背景,和兄弟交个底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希终于忍不住问,“上回我们看到陈氏的大老板,是不是你亲戚啊?你来我们这小公司到底是为什么?” 陈莘喝着白开水,看着一脸迷惑的刘希,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明明说好了两个人在这间公司干点事,结果他对陈锦的一句玩笑话就要拍拍屁股走了。 “哎,算是亲戚吧。”他语焉不详。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刘希笑道,“你高升了以后,别忘了兄弟啊,我在这还仰仗你呢。” 陈莘想说他要辞职了,但他突然想到一件要命的事——在这之前,他为了争权,在公司里拉拢了不少人,也招了不少新人,刘希是他在公司里的左右手,小高则承担了私下助理的工作,可以说这家公司现在已分为两派,一派是原公司领导的,一派是他自己一手提拔的,他升去做东星的CIO,底下的人虽然不像他在公司那样发挥的余地大,但毕竟有他做靠山,不会被别人踩在脚底,如果他这个时候撂挑子走了,那这个公司跟着他的人怎么办?刘希怎么办?小高——呃……小高算是陈锦私底下雇来的,可能会有好去处。 陈莘想到这,又想到在酒店里,陈锦听到他说要辞职,面不改色的模样,八成已经想到这点,拿准了他不会真的轻易辞职了。 他……他……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当初一朝成为执行董事,头脑一热,想干点实事出来瞧瞧,拉拢了一帮人,他俨然成了派系中的老大,如今他要走,这帮人怎么办?! “怎么?”刘希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以为自己错了话惹他不高兴,“哎,我也就说说——” 陈莘抬头看着他,这是他离开陈家后第一个朋友,真的是不错的朋友,虽然谈不上知心,于是伸出手握住他:“好好干啊,这家公司底子好,就是懒散。如果好好经营起来,肯定大有作为的。” 刘希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得道:“是啊,所以才说仰仗你。哎,吃啊,吃啊。” 陈莘食不知味地又想到另外一个难题:爷爷怎么办? 陈钰知道陈莘升为东星的CIO,却并没有去质问陈锦。他似乎已经对陈锦偏帮陈莘绝望了。他照常做他的陈家二少爷,陈氏集团里,他是总裁助理,属于班子成员编制,但并不分管具体的事务,会议上有发言权。陈锦果然对他疏于管理了,既不干涉他和唐嘉的交往,也不催促他回校读书。陈钰毕竟是陈家长大的,耳熏目染,对于集团管理上手得比较快,掌握业务也很迅速。他虚心学习的态度比他在江盛那家过家家式的公司里的吊儿郎当不可同日而语。 他虽然不常加班,但也不去花天酒地,有应酬他出席,无应酬就批阅公文,参看公司往年的资料。唐嘉偶尔电话叫他出去,他也不推却,开了车就走了。陈锦不常在家里,他们俩兄弟最近这段时间算是彻底冷淡下来。 “你还没和你哥哥和解?” 唐嘉打着方向盘,瞄了一眼身边的人脸色,问。 陈钰懒散地看着窗外,不回答。 唐嘉脾气特别好,见他这样,也只是一笑,“江盛找人打听了我和孙奕的来往,真难得,他对你们家这么上心。” 陈钰听了,冷嘲道:“你吃醋了?” “怎么会。”唐嘉笑眯眯地说,“我对他可没兴趣,我也是结了婚的人。” 陈钰转回脸,看着他手上泛着光的戒指,蹙眉问:“不是说要离了吗?还没离?” “哎。”唐嘉拐了个弯,也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婚戒,“过段日子才行,律师还在准备文件。” “你也算大方,那么大一片庄园都舍得给。” “那有什么舍不得,她连儿子愿意给我生。”唐嘉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将来她能过得好一点,钱财能补偿多少就补偿多少吧。” 陈钰闻言尖锐地问:“如果她说不要钱,要留在你身边呢?” 唐嘉沉默片刻,才淡然一笑:“那她就是真的傻了。当初姐姐不和江盛结婚,现在两人都过得挺好。有姐姐在家里给她做榜样,她也不会那么傻的。”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道,“我说你才大方呢,能为了你哥做到这个地步。听说你家的养子现在又回到集团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 “社交圈哪里有什么秘密。”唐嘉道,“你爸和你哥对他保护得也太好了,这么多年没让他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你哥把他接回来,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培养他。” “培养他?”陈钰轻蔑冷哼,“他配吗?” 唐嘉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继续开车。 两人的目的地是唐嘉在一个高尔球场旁的别墅,车一停下来,立刻从屋里迎来几个人,帮他们开车门,拿行李。唐嘉问:“旁边的客人到了吗?” 站在他身侧帮他开门的人毕恭毕敬地回答:“下午四点多来了两个人,六点左右又来了一个,之后就没见到了。” 唐嘉点点头,招呼陈钰,“先进去,明天再和他们见面吧。” 陈钰是个急性子,但家里经过了这么多事,慢慢也把性子给磨灭了点,听了唐嘉的话,就跟着他进了别墅。他们都是吃过晚饭出门的,两人坐在客厅里,一个百无聊赖地看着落地窗前空旷的球场,一个拿着电脑猛敲字。 后来百无聊赖的陈钰终于忍不住走到猛敲字的唐嘉身边问:“你在干吗?” 唐嘉从电脑里抬起头,笑答:“和老婆聊天。” 陈钰听了这么坦诚的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唐嘉又埋首敲字了。 第二天,陈钰醒来,呆呆地坐在床上,想着自己和唐嘉的计划,自嘲地笑笑。他已经长大了,不可能被陈锦关爱一辈子,再怎么装小孩的心性,陈锦都对他没了往日的那份耐心。他不得不另谋他路。 下楼后,社交圈众人皆知喜欢懒觉的唐嘉却已坐在餐桌上吃早点,他走过去,带着讥嘲的语调问:“你连自己的生活习惯都要编一套出来吗?”几乎人人都知道,唐家的宝贝少爷从不早起,所以自从他掌权唐氏,所有的晨会一律推迟两小时。 唐嘉微笑着回应:“没有弱点的人只会让敌人拼命地寻找他的致命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大方地给些弱点出来,方便双方。” 陈钰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餐点,意兴阑珊地喝了两口咖啡,突然说:“我们也算交浅言深了。” 闻言,唐嘉一愣,随即笑道:“就这样还算交浅?”他举起咖啡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陈钰,别人看你或许是傻子,我却很佩服你。真心的。”说完,他喝完杯中的咖啡。 陈钰听了,有点想哭,但他也只是仰头喝下咖啡。 46 陈莘本打算向医院打听将爷爷转到别的城市去的手续和费用,没想到小高快他一步,将医疗车,医院,病房全部都联系好了,直接给了他一张预算表。 陈莘看着那张详细的费用单,觉得小高就这么窝在他身边真是大材小用。 “陈总,您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去办?”小高看着他的脸色,提醒,“钱的事儿,我已经和陈大哥说了,就从那笔费用里支。” 人家都安排好了,很符合陈莘的心意,他叹气问:“你想不想做份正式点的工作?” 小高一愣,“当陈总的秘书这事不正式吗?” 陈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觉得这孩子一路扮猪吃老虎,心思细腻为人大方办事灵活,特别难得,就这么呆自己身边真是委屈死了。 小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陈总,在你身边当秘书是多少人想干的事啊,您可别高升了就把我甩开了,我还指望着您继续高升顺便提拔我呢。” “这不可能。”陈莘闻言,条件反射地道,待看到小高怔忪的神情,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敏,有些尴尬地说,“都升到头了,就这东星的CIO也是捡来的。” “别这么说。”小高迅速恢复常态,语气诚恳,“陈总是有才华的,陈大哥那么精明的人,如果只是想您过舒适点的日子,随便给您当个公司的负责人就行了,何必把东星这么重要的公司给您?” 陈莘苦笑,不再回答。就在不久前,陈锦整天想的,还是如何让他别活得那么舒适。 陈锦安排他进东星,借此跳板进入陈氏集团,势必会引起陈钰的强烈反弹。他无意于陈家兄弟的纠葛,奈何他在这间公司已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人脉圈,无法顺利抽身。陈莘已经知道,在把握人性方面,陈锦比他厉害。 曾经,爷爷的医护是他弱点,陈锦牢牢把握住了,让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在陈家那不堪回首的日子。他答应孙弈进陈氏集团,故意隐瞒投资部反水的事,换来离开陈家的费用。陈锦便又给了他一个弱点,这弱点比爷爷的医护费用更可怕,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事。 是人情和欲望,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企图心。 他怎么会想到和陈锦要事业?他怎么能每次都把自己那可笑的不堪一击的人生追求都告诉陈锦? 陈莘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但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能让陈锦随意捏拿他往后的人生。全部交接完的时候,爷爷已顺利转院,在这期间,陈莘并没有和陈锦打照面,只有小高鞍前马后,直到陈莘坐上东星派来接他的车子都没有见到陈锦一面.陈莘说不上那心中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感觉是什么,小高微笑着和他一起上了车,两人离开了这个陈莘曾以为不到陈锦对他失去兴趣便绝不可能离开的城市。 陈锦此刻的心情是惊怒的,在看到M咨询公司近期出的一份关于股权异动的报告,立刻想到孙奕。 会想到孙奕,因为孙奕手上握着数量可观的股票增值权,并且一部分即将到行权期。 出于安全考虑,陈氏集团并没有上市,陈钰处心积虑收购的只有陈氏下属的上市公司股票,但这也足以令陈锦警惕,因为这些股权转让手续并不简单,但陈钰轻轻松松在段时间内就拿下来了,而没有引起监管机关的注意,这不是陈钰的办事风格,他后面一定有人帮他。 陈锦将报告压下,思量着目前的形式。陈钰收购集团二级上市公司的股票,他身后的资金来自哪里?又是以何种手段得到的?原本父亲的遗嘱里,陈钰就拥有一些二级机构的股权,现在这种收购法,他已然成为可以决定三到四家二级机构未来的大股东,陈锦不可能为此而增发,这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他们要兄弟相残了。 陈钰的做法是针对孙奕或者针对陈莘? 陈锦有点摸不准,他很久没有和这个弟弟好好谈谈了,江盛之前警告过,陈钰和唐嘉走的近,唐嘉又和孙奕走的近,难道…… 陈锦被“陈钰和孙奕勾结”的想法刺激得浑身一震,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底的风景,平复了心情后,叹了一口气。 江盛知道的情况只比陈锦晚三天,他的心情比陈锦更复杂。江氏有自己一整套的商业雷达系统,江氏和陈氏、唐氏都关系密切,尤其他和唐琳曾经有过一段“未婚夫妻”的关系,他不想因为陈钰,而让唐嘉去碰陈锦那个地雷——那不是地雷,那是原子弹。 陈钰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唐嘉是个长得过大的孩子,江盛问给消息的人,陈锦啥时候知道这事的,得到答案后他倒吸一口凉气,忙问:“陈锦有没有最近去拜访唐家?” 给消息的人摇头:“没有。还有您关心的另外一个人有消息。” “谁?” “孙奕。”那人顿了顿接着说,“孙奕现在将手上能放的店都放掉了,并且拒绝了德萨的总审计师的邀请,已经正式递了辞职信了。” 这倒让江盛意外,“他就一直被德萨养着?收购陈氏失败,德萨居然没有追究孙奕的责任?” 那人摇摇头:“孙奕好像手上也有德萨的股票期权,但不知道是谁转让给他的。” 江盛惊讶得不能再惊讶了,他们都小看了孙奕。过去,孙奕对陈家忠心耿耿,陈锦的父亲、陈锦自己对他都信赖有加,结果他说变脸就变脸,变脸之后居然还有德萨这个大金主在背后罩着。 47 陈钰疲惫地回到家,等他的是好久不见的灯火辉煌。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扭头看到哥哥坐在饭厅里的背影,这段日子来累积的紧张,委屈,愤懑,算计在看到那背影后一刹那间突然都涌现出来,心力交瘁——这是他当时脑海中浮现的词语,总结了这一阵子背着陈锦和唐嘉干的事情的结果。 他走了过去,叫了一句哥哥,看到饭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而哥哥面前,却只是青菜白饭,从陈莘离开这里以后,陈锦似乎有意识地在吃上刻薄到苦行僧的标准。 “吃过饭了?”陈锦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 其实陈钰吃过了,但他舍不得这样和哥哥靠近的机会,也不回答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微微有些凉了,陈钰突然想,他最近多回家得晚,是不是哥哥一边在家里吃饭一边这样等他?这么一想,他既觉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他想和哥哥说些什么,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俩竟变得如此无话可谈。上回,是他自己冷冰冰地让哥哥别管他,他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拉下脸呢。 陈锦慢慢吃完自己的饭,也没有再和陈钰多说一个字,擦了嘴就上楼了。陈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无论陈钰如何催眠般地暗示自己,哥哥心里还是宠他护他的,但这种表面上连装也不屑于装的不耐烦,粉碎了他所有的信心。 晚上,陈钰一夜没睡,第二天他爬起来却听说陈锦已经出门了,那失望的表情令吴伯也忍不下心,小心地安慰:“最近大少爷很忙,都没时间好好休息。” 陈钰苦笑:“忙着去见陈莘吗?” 吴伯不敢吱声,陈钰觉得口腔里都泛着苦味,他觉得这种嫉妒比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孩时,看到父亲对陈莘妈妈的态度,看到哥哥对陈莘的眼神产生的愤怒更甚。 陈钰周末并没有安排,唐嘉出差了,为期一周,他本想趁着唐嘉出差的这段时间和哥哥好好过一个周末,没想到陈锦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但陈钰还是想错了,陈锦却是是想去看看陈莘最近的生活,虽然小高一直有每日汇报,但他还是很想见见完全脱离了陈家的陈莘是怎样的生活姿态。不过自得知陈钰有意染指集团的控制权后,陈锦就开始密集地暗中约见几个大股东。陈钰并不可怕,甚至孙奕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唐嘉。陈锦知道唐嘉那像邻家大男孩的模样下是怎样一颗深沉的心,他对敌人很多时候都只有高估。唐嘉要借陈钰之力吞陈氏虽然是绝不可能,但想法成为股东,董事甚至执行董事却并非不能做到。 陈家兄弟便在相互不了解对方的想法下度过了索然无味的周末。到了周一,陈钰破天荒地没有去公司,陈锦也没在意,陈氏马上要二十周年庆来了,也在国外谈一个大的并购案,还要在国内防着唐嘉的动作。可这在陈钰看来却是哥哥越来越疏远他的表现,他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知道是错误的决定——周四那天,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开着哥哥送他的车,去了陈莘所在的城市。 48 陈莘的日子过的很繁忙,东星和之前的小公司不可同日而语,光是每天要签批的报告就有三百多份,还要开会,要读电子邮件,要汇报工作,要协调所辖部门的事物,要做决策等等等等。小高做他的秘书,也忙得天翻地覆,光是应付电话和安排汇报工作的干部就已分身乏术了。陈莘来了这个城市几周,胃疼的毛病没有再犯过,他归结于心情好了,身体就好了。 他每周抽三天晚上医院看一眼爷爷,医生说,最近指标比较稳定,陈莘甚至觉得这已经是他这一辈子里能过的最好的生活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陈锦暂时给他有别于过去的一种生活体验。 这天下午,他开了三个简会,布置完工作,到了下班时间想去医院看一眼爷爷,小高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他上了车,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车子,虽然看不清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谁,但空气中游离着的熟悉的焦躁感让他预感那人一定是陈钰。 “陈总?”小高迟疑地看着他突然变得很难看的脸色。 陈莘沉吟一下,方说:“走吧。” 管陈钰来干嘛,那吃饱了撑着的少爷闲得发慌找他来消遣,他又能怎样。 小高得了命令,开了车就出去了。陈莘一直盯着后视镜,发现陈钰并没有追上来,他虽然觉得意外却也不在意。 陈钰原本是想找陈莘,好好嘲讽奚落折磨一番的,可是当看到从写字楼里西装革履走出来,一股意气风发模样的陈莘,他突然又退缩了,那和在陈家忍气吞声犹如天壤之别。哥哥一直以来都压制着他,禁锢着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想法突然就在陈钰的心头远去闪过,他坐在车里,看着载着陈莘的那辆车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天色黑下来,他才恍然惊觉,强忍着心头苦涩,又驱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陈莘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他换下西装,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号码陌生,他随意地回拨过,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声音无比熟悉:“陈莘,你有空吗?” 是阴魂不散的孙奕。 陈莘冷淡地说:“没空。” 孙奕低笑道:“别这样,出来聚聚。” “我和你没什么好聚的。”陈莘揉了揉眉心,“孙奕,我们为利而聚,也为利而散,就这样断交吧。” “你不好奇我当年为什么要帮陈锦,又为什么帮你吗?” 陈莘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显示十点半。他一点也不好奇这些,孙奕的种种让他不可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这个人城府太深,做的这一切似乎有很深的目的,但这目的他不想深究。他曾仔细分析过孙奕,这个人是陈氏集团年轻的高管,衣食无忧,长得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背叛陈锦似乎蓄谋已久,虽然功亏一篑,却并不死心。他在东星也了解一些之前德萨想收购陈氏的事,从风言风语中推断出幕后是孙奕在主导,这么一个角色,陈莘不想牵扯太深。 孙奕很久没等到回答,揣测出陈莘的顾虑,他突然道:“我知道当初为什么陈锦会那么及时知道消息。陈莘,你难道一直当我是傻子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出来见一面,我要求不过分吧。” 陈莘还是去了,为了那个威胁。 孙奕挑的地方是个会所的休闲间,他在吧台调了一杯酒,递给陈莘,陈莘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不再是当初刚从陈家走出来的那个一心只想着脱离陈锦的大男孩。他在事业的浮沈中已经历练出一种沉静的气质,比在陈家时装傻扮懵的手段高多了。这是孙奕没有想到的。 “投资管理委员会同意申购凌升的网下股份,这样才曝光了过期担保的事,我原以为这两件事加起来,深井岛的项目一停,陈氏资金链断裂时分分钟的事,这样德萨可以趁机收购。”孙奕淡淡地说,“江氏的那点资金想趁机夺陈氏是不可能,但加上德萨就难讲,没想到……” 陈莘面不改色地听着,啜了一口酒,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时,孙奕约了他和江盛见面,江盛提出拖住深井岛的项目,孙奕隐瞒过期担保,而他只要让陈锦无暇顾及这些事即可。孙奕和江盛都觉得他于陈锦来说,是个无比重要的存在,只要他耍些手段,陈锦必不能全心投入到陈氏的管理中,他却在那次会面时提出让投资管理委员会申购任何一家网下配分的股票,拖住所有的资金,直接断掉陈氏的流动资金链,这样的大集团,因为管理架构的问题,真正可随时支配的流动资金却并不多。孙奕虽然觉得此举过于激进,但看到江盛同意这种做法,加上自己不能透露的真正目的,而只能同意。没想却正是因为凌升的事,过早暴露出他们的阴谋。 孙奕似乎也想起了当时,他苦笑问:“你难道一点都不恨陈锦吗?不恨陈家?你难道不想陈家就此垮掉吗?” 陈莘面对这么多问题,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恨陈锦,也不恨陈家。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控制。真正恨陈锦,恨陈家的,是你。” 49 49 陈莘自离开陈家,对待以前的人就一直很尖锐。这回如此单刀直地戳穿孙奕,让孙奕始料不及。 没想到陈莘接着说:“孙奕,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你觉得别人会看不出来吗?” 孙奕闻言,眼皮猛地一跳,握着酒杯的手不知不觉加大力度,“那又如何?” “你想对付陈家,是你的事。”陈莘将酒一饮而尽,那淡漠的姿态让孙奕错觉在对面坐着的人仿佛是陈锦,“我对你的目的和原因都不感兴趣。陈锦我威胁的那事是卑鄙。但你,做的那些事更无耻。” 孙奕脸色一沈,冷笑道:“陈莘,没有我,你今天能离开陈家?当年就算我不把遗书的事透露给陈锦,陈锦想抓你,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你以为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区别吗?” 孙奕以这事为跳板,最终成为陈锦的心腹,他二人心知肚明。但陈莘不想再争辩下去,他反而对陈锦这么长时间居然看不透这个人而奇怪。孙奕纵然隐藏得深,但以陈锦对身边的人向来知根知底的习惯,怎么没将孙奕给挖出来。 孙奕看着沉默的陈莘,以为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语气软化下来:“陈莘,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你要这回帮了我,我保证,以后别说陈锦,连陈钰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怎样?” 陈钰从陈莘所在的城市回到家后,心里总觉得闷闷的,仿佛是被谁给打了一般难受。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陈莘的身影。 陈莘离开陈家以后,他也找了人安排在他身边,听说过有一阵子过得颇为拮据,却很畅快,有了自己的爱好。那时他想,陈莘从此以后和这个家再无瓜葛,也就松懈了对陈莘的防备。后来陈氏遇到危机,他自以为是地帮哥哥想办法,陈莘却趁机开始了哥哥为他安排好的职业生涯。等他回过神来,陈莘已经不是他能撼动的当初那个人了。 哥哥对陈莘投入的心血,让人心惊胆寒。 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人立刻憔悴了一大圈,等唐嘉出差回来,看到他胡子拉碴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你鬼上身了?” “我想收手了。”陈钰消沉地说,“我们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唐嘉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稍微想想也知道这大少爷又钻牛角尖了,“陈钰,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一事无成吗?”他看到陈钰露出迷茫的神情,微微一笑,“因为你总喜欢半途而废。任何事,只要你觉得有困难,或者累了,或者受打击了,甚至心情不好,都可以成为你半途而废的理由。你见过这个世界上有轻易完成的事情没有?但凡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都不是大事。”说完,他拍拍陈钰的肩膀,“我看你似乎很累,不如回家睡一觉,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如果你还是觉得继续下去确实毫无意义,那我也会收手。” 陈钰从唐氏大厦走出来,没有去车库取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子,脑中一片茫然。直到身后喇叭狂响他才回头,一看,居然是黑着脸很久不见的江盛。 “上车!”江盛叫了一句。 陈钰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发现车上还有一个他很熟悉的人,“你。” 叶斌回头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陈钰第一直觉是下车,但江盛比他更快,关了车锁就启动了。陈钰黑着脸,坐在后座,叶斌看着后视镜里那个似乎受了很大委屈的少爷,微笑道:“我们正要去吃中饭,一起吧。” “没空。”陈钰冷笑,“我没兴趣当电灯泡。” 江盛哼了一声:“你在家里当你哥哥和陈莘的电灯泡都多久了,怎么不见你没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钰的脸色更加难看。叶斌也无意缓和气氛,说真的,他对这个被宠坏了的少爷并没多大的好感,叫上陈钰是江盛的主意,他不反对就已经给面子江盛了。 没想到他们吃法的地方,居然是陈氏大厦里的酒店,陈钰又想逃了,被江盛生拉硬拽几乎是拖进了包间,里面陈锦已经在等了,看到这么三个人同时出现,脸色一闪而过惊讶。 “在来的路上,看到他从唐氏走出来,就叫他一块来了,你不会介意吧。”江盛皮笑肉不笑地解释。 陈锦听到唐氏,眉毛一挑,陈钰闷声不吭地坐下,叶斌脸色也说不上柔和。这四个人是很怪的组合,江盛毫无知觉一般,张罗着点菜,等开始上菜时,他才道:“我听到消息,孙奕回国了。” 陈锦问:“他出国了?” 江盛看了一眼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陈钰:“出国了,一回国就去找陈莘。” 陈钰冷笑:“那两人果然狼狈为上了。” 陈锦不做声,江盛继续道:“按理,陈莘对孙奕来说应该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他会去找陈莘,到底是为什么。而且,他连德萨都拒绝了,他手上还握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牌吗?” 陈锦闻言,却是看了一眼陈钰:“吃饭吧。” 陈钰欲言又止,埋头开始吃饭。 50 不定期召开的陈氏二级集团见面汇报会定在下个月第二个星期召开,东星干部出席,而且会议的其中一项议题就是东星集团化的高级干部配置,这是继五年规划,架构设置,资金调拨之后,东星升级为集团的内部流程中最后一道关卡。东星上下人心振奋,只有新晋的CIO陈莘看起来心思复杂。 “周三下午四点半需要您单独向董事长汇报下半年的投资方案,在您之前是财务总监汇报增资方案。” 这种汇报工作安排,一听就知道是故意为之。陈莘也不想为难小高,默默接受了。 陈氏的大会安排在集团大楼里召开,陈莘再次出入这里,心情难免复杂。会议议程安排得很紧密,一开始是集团宣导会,然后是集团各部门的工作报告,再来才是各二级集团的工作汇报及单项汇报会。第一天会议就开到晚上十点半,大家都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东星的高管们安排在公司对面的酒店,陈莘原本做好一切准备防备陈锦半夜的时候会进入酒店,但开会两天晚上都没有出现他预料的情况,他暗自唾弃自己自作多情,但周三单独汇报是躲不开的。 这天上午,还是分渠道会议,下午开始是东星高层对董事长的单独汇报了。陈莘第二个汇报,足以表示陈锦对他的重视。关于这两个人的关系,陈氏里清楚的并不少,但都三缄其口。 陈莘的准备很充分,所以当他踏进办公室,看到那张办公桌前空无一人时,心中的失望不免泄露出来,一转头果然在吧台边看到陈锦正给自己倒酒。 “你越来越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陈锦拿着酒从他身边掠过,那略带冷淡的语气倒是陈莘异常熟悉的。 陈莘看着眼前这人,动作随意,神情放松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就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定了定神就冷静地走上前,“我是来汇报东星今年下半年的投资方案。” 陈锦啜了一口酒,点点头:“说吧。” 陈莘根本不理会这人的几近侮辱性的态度,按照自己之前准备的,开始侃侃而谈。如果集团按之前计划的给东星增资,东星的资金量是很充足的,可以达到监管机关的要求,甚至可以讲集团层面的并购案子都接过来做……陈莘对这种项目很感兴趣,他在江盛的公司做市场推动策划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喜欢做类似的案子,被迫到陈氏集团的投资部工作,虽然只是接触低端的琐事,但却更激发了他的兴趣。按他的资历,做东星的CIO根本是天方夜谭,陈锦就是看准了他给了他这么一个位置,让他欲罢不能。 陈锦听了半天,没做任何评判也没提任何问题。陈莘已经汇报完了。陈锦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半天才说:“就按你说得方案去做吧。” …… 陈莘甚至都不知道这人听进去没有,他面无表情,心中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我刚刚还不如说我想把东星卖了。 “那我出去了。”陈莘一直站着汇报,口干舌燥腿也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陈锦闻言,总算抬起眼帘看他,却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领子上有什么?” 陈莘莫名其妙,低头瞅瞅,领子很干净啊,这衣服是前天晚上给酒店干洗的,今早酒店烫好了送来的,有什么东西啊。等人影压下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51 陈锦显得很着急,这和他以往不急不缓的态度截然不同,三两下陈莘就被压在办公桌上,他还来不及抗拒甚至脸色铁青,就被扣住双手,分开双腿,呜咽一声被人进入。 “你知道吧……”陈锦轻轻啃着他的耳垂,开始缓慢抽插,那炙热的气息全打在他敏感的耳朵上,让他忍不住颤栗地连脚趾都绷直了,“自你意气奋发地进来,我这里,就硬了——” 陈莘倒抽一口凉气,因为陈锦一边说着一边像打桩一样更深入进来,他之前连润滑也没做,直接被人进入,没被撕裂完全是靠着过去被陈锦锻炼出来的扩展收缩的本事,这陈锦突然做出连根没入的打算,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停、停——” “停?这怎么停。” 陈锦这次没有玩什么折磨人的花样,陈莘在呼吸凌乱下突然一种电流激过的感觉从下体迅速窜入大脑,全身软下来,眼睛都舒服得半眯起来,就在这时,耳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震得他一惊,忍不住收缩倒刺激得陈锦差点泄了。 陈锦随手按了拒听键,微微一笑:“这么激动?” “别……呜……呜……嗯……” 陈莘被高频率的抽动弄得头晕目眩,快感再次腾升,根本顾不上其他,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喘息的声音。 从办公桌到会客沙发,最后到休息室还来了一次,陈莘在昏睡过去之前都想不起来这一切怎么开始的。 周四全天,继续是重点项目汇报。听到中午十一点时,陈锦打电话通知秘书,将之后的汇报顺延到下午再继续。他打开休息室的门,看到陈莘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发呆。 这种表情,以前在陈家,经常可以见到。陈莘喜欢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 陈锦也没走过去,就着打开门的姿势,说:“起床吃饭。” 这种命令的口吻让陈莘很不舒服,可是他赤身裸体睡在人家的休息间,看窗外大亮的天色想也知道近午了,他为自己昨天被从下午做到晚上的最后因为高潮太激烈而昏过去的经历感到羞耻,根本没立场指责别人态度不好。 休息室里有一套衣服,居然是陈莘留在陈家的——昨夜是陈锦蓄谋的,这个认识令陈莘抓狂。在他的记忆中,陈锦虽然会不择手段但不会将这种做法运用在和他上床上…… 陈莘漫无边际的思考一直到他出了休息间才停止,然后他就呆若木鸡。 在办公室中间摆着一个圆形餐桌,一些清淡的小菜以及……两碗白粥。 这是要玩百万富翁在平民窟吗。 陈莘看着桌上的协议,并没有打开,只是问在对面喝酒的唐嘉:“我如果签了会怎样?” 唐嘉满不在乎地说:“有人会一无所有。不过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52 陈钰沉思了一会,拿起协议,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拿出笔,又看了一眼唐嘉,似乎在掂量这份协议对眼前这个人的影响,但唐嘉却已经将目光移到了写字楼的窗外,似乎事不关己。陈钰只好又将注意力移到协议上,他定了定神,想下笔却发现自己没有之前的勇气了,他叹了口气:“我……” 唐嘉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将酒杯放下,从陈钰的手中抽走,然后在陈钰惊讶的目光中,将协议放入碎纸机中。 “哎,你干吗!” 唐嘉不屑地一笑:“你不是不想签吗,我这不是在帮你?” 陈钰对这个人简直无语,可是却又被他看透了那一刻的退缩感到松了一口气。 唐嘉这时又说:“资金准备得差不多了,孙奕如果再不行动,他不是放弃就是发现了。你有没有想过,像他这种人如果发现我们摆了他一道,会怎么对付你?” 陈钰闻言,立刻找出漏洞:“为什么只是对付我?他凭什么放过你?” 唐嘉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可不敢在得罪了你们家的情况下,再得罪我们家。所以他只会对付你。” 陈钰冷笑:“行啊,我正好想看看他有什么脸面来面对我。” 但陈钰首先要面对的居然是陈莘。 当然,陈莘看到他也不是和颜悦色。两人是在周五晚宴的时候见到的。周五的战略简会只有极少数人参加,陈锦不遗余力地提拔陈莘在陈氏的地位,在众人侧目中下达指示他也参会,晚上陈锦请所有参加简会的干部吃饭,陈钰作为主陪,匆匆赶来,在看到陈莘的那一刻脸色一变。但他毕竟已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伙子,看清楚情况,就恢复原样就坐。 但两人都没想到,晚宴后,陈莘原本想回酒店收拾一下行李,连夜赶回去,却被陈锦阻止了。 “你的行李被搬回家了。” 陈莘暗叫不好,却不能发作,他来开会没带着小高,原本计划是包车回去,行李中里的材料在公司都有备份,会议材料集团办公室会后都会给各参会公司发送,西装啥的可以回去后再买。打车回去算了——陈莘打定主意,还没开口,就听陈锦说:“一起回去吧,别说你的东西在家里,你妈的东西也在,你总不可能觉得都不重要吧。” 陈莘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冲口而出:“你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陈锦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一笑,略一低头鼻息都扑在陈莘的侧脸上,引得后者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不管什么手段,对你有用就行。”陈锦的声音很低,却一个字一个字钻入陈莘的耳中。 于是陈莘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陈锦的车,当看到已坐在车上等的陈钰那如同黑炭一样的臭脸时,他心情又好了点。能气死陈钰也不错。 告别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能在憋死陈钰中找到乐趣。陈钰看到他后一声不吭,连对陈锦都不再理会。 陈锦上车后也不开口,这伪兄弟三人于是在诡异的平静中,坐着车到了陈家大宅。 陈钰率先下车,连招呼也不打就进了大门,剩下两个人都不在乎他那点小情绪,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还没走进宅子大门,就听到陈钰的冷笑:“丧家之犬。” 这显然不是骂陈莘的,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孙奕。 陈锦抢先陈莘一步进入宅子,果然见到孙奕站在大厅中间。 孙奕的神情平静,当他看到陈莘慢吞吞地也进入大厅时,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现在人齐了。” 陈锦皱起眉头,正想阻止孙奕说下去,却听到孙奕说:“陈钰,你不知道吧?现在站在这里的三个姓陈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是这个家里的儿子,另外两个都是不相干的人。你觉得,另外两个人是指的谁?” 53 陈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暴怒道:“放你妈的屁!难道陈莘才是我爸和我妈的儿子吗!”说道这里,他却倏地住口。 倒是另外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看得他脸色惨白。 孙奕半晌后,才轻轻地自嘲苦笑:“原来你知道,原来你知道……”他突然拔高声音厉声质问:“你早就知道你自己不是这家的儿子!” 陈钰听了,像是承受不住般,退后一步。 陈锦却在这时走上前,拍了拍陈钰的肩膀,像是安抚他一样,然后才问孙奕:“你来就是说这事?” 孙奕反常地被这种态度激怒了,他看着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的陈钰,又看看略微有些尴尬的陈莘,嗤笑:“你不会认为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的?” 闻言,陈锦反问:“难道不是?” 然而还没等到孙奕回答,原本一脸惨白站在一旁的陈钰却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般怒吼一声,推开陈锦后就一拳将孙奕打到在地,“我是不是这家的儿子干你什么事!”切齿地怒骂中,他已和孙奕纠缠到了一块,“要你多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也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 在厅里的佣人们都惊呆了,陈钰虽然一身力气,但一言不发的孙奕也被挑起了脾气,两人拳脚间都没占便宜,茶几被!啷一声不知是被谁踢倒,上面的花瓶倒在地毯上。陈莘没想到场面如此戏剧性,之前想过偷偷溜走的想法也没了,就看着陈锦走上去一把拉开陈钰后怒斥:“还不过来帮忙!”才哦了一声赶上去扯住还想给陈钰一拳的孙奕。 陈钰气喘吁吁地死死盯着孙奕,他嘴角破了,额头也破了,膝盖疼得,拳头疼,这些却都比不上他内心的绝望。 孙奕看着他这样,咧嘴嘲笑道:“陈钰,你怕什么?你是领养的这事,你以为是秘密?”他一字一字地击垮眼前的人,“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是,所,有,人!” “不可能……”陈钰喃喃,胆寒地看了一眼陈莘,打了个冷颤,“不可能……” “那你问问陈莘,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多少年前就知道你和这家里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孙奕一改常态,恶毒地狞笑,“你以为这是秘密?你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摆出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有多滑稽,你自己知道吗?” 陈钰摇着头,听到身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抬起眼帘,语气是前所未有地卑微:“大哥,陈莘知道了,是你告诉他的吗,你有把我当你弟弟吗?”说到后面,声音都抖了。 陈锦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在他挣扎中竟不留意被他挣脱了,他定了定神,才道:“陈钰,只有你自己才介意你是被收养的。” 陈钰看着陈锦冷静的样子,又看看陈莘反抱着孙奕的那副事不关己的摸样,惨然笑道:“是啊,只有我在意。因为你只在意陈莘,从陈莘进这家门开始,你就只在意他。” 陈锦想解释,复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沈声道:“陈钰,从小,爸爸和我都没有把你当外人,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你不知道?” 陈钰被陈莘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事实震惊到愤怒,多少个日夜的恐惧的事一下子变成了现实,甚至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被自以为的隐秘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他低声说,“你和爸爸,都只喜欢陈莘……大哥,”他带着细微的哭音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要怎么办?” 陈锦还没回答,孙奕冷笑道:“看看你这混帐样!你联合唐嘉想吞我的公司,也不看看人家领情不领情。你才是这里多余的废物。” “孙奕!”陈锦喝到,“说够了。” “陈钰,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狂妄,自大,偏执,愚蠢,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你能让别人接受你?” 陈钰原本正悲痛怯懦,被始作俑者一刺激,怒吼道:“关你什么事!关你他妈的什么事!” 孙奕却不证明回答,反而道:“陈莘,你告诉他关我什么事。” 陈莘没想到自己被牵扯进去,一愣,看到那两兄弟都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是,”他有些为难,这事他也是刚知道不久,可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陈钰的亲哥哥。” 陈钰彻底震惊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早过滤过好几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过是个。他脑子了一片混沌,他早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但哥哥?他怎么会有个亲哥哥?竟然还是孙奕!? 这一晚消息太混乱了,都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陈莘看着陈锦估量自己的目光,知道他必定怀疑自己和孙奕串谋,但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本没打算交代清楚。如今孙奕这么绝望地跑来陈家,肯定是陈家兄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走投无路。 54 在厅里的佣人们都很识相地出去了,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全都绷着脸,互不说话,陈钰脸色难看,陈锦最快掂量清楚形势,他问:“你能证明你们的关系?” 孙奕道:“他自从被人拐走,我们家就没有停止过找他……”所有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孙奕恨陈家,恨得入心入肺,为了陈钰,他家支离破碎。到他大了,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线索,看到的却是陈家被宠坏了的二公子,肆无忌惮地享受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陈家里每个人,都让着他,宠着他,随便他狂妄自大,甚至连被迫住进陈家的陈莘,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对陈钰也百般忍耐。陈钰变本加厉,浮躁轻狂,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孙奕那胸中原本的恨意突然成了一个念头——不如弄垮陈家,弄垮陈锦陈钰……这年头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他没想过,陈家势大根深,怎么可能就被这点事动了根基,不过也就是头疼了几天而已。 这些都是陈莘知道的事,他不知道的是,孙奕为何会来陈家将这一切都揭穿。孙奕说完,已经深夜,他口干舌燥,内心苦涩。陈钰一直不说话,听完后的很长时间,他将双手捂着脸,陈锦阴沉着脸,半晌才说:“口说无凭,去——” 话还没说完,孙奕冷笑一声打断他:“DNA测试的结果你要看吗?你以为我希望这样的废物是我弟弟?” 要以往陈钰听到这话,肯定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但今天陈钰受的刺激过重,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埋着脸。陈锦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收养陈钰是父亲的决定,他从小就将这个弟弟当亲弟弟看,有求必应,很多时候对他比对陈莘更亲昵,如今陈钰的亲哥哥竟然是一直以来被他们家器重最后又背叛他们的人,指责他们对待陈钰的方式。他看了一眼陈钰,“你如果光明正大地来认回陈钰,我们家既不会拦着也不会设什么障碍。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你是他哥哥,你有没有为他着想过?” 孙奕闻言,正要开口,突然人影一闪,竟是陈钰霍然站起来,他眼角泛红,说出来的话也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今天算知道了,我过去这么多年……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无比可笑,不知所谓……”说到后面,声音都已经哽噎,陈莘注意到他手指微微发抖,显然内心极端激动,“……我怎么没早点发现,我才是最可笑的人。” 陈莘那一刻觉得陈钰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回想起从小陈钰那高傲的以欺负他为乐的姿态,他从小让着他,因为老妈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陈钰是个被领养的孩子。他想陈钰总是比他更惨一点。到后来,老妈死了,他还是让着陈钰,却是抱着倒要看看这个纨!子弟会变得如何坏的心思。可现在一下子将真相倒给他听,就是他也觉得不忍。 然而谁也没料到,陈钰说完这番话,就走上楼,剩下三个人默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大屋外面隐约传来车声,吴伯拘束地走过来,小声说:“是唐嘉先生来了,他说他等人,不进来了。” 陈锦还没问唐嘉等谁,陈钰就提着个小包走下来,“我出去住一住,冷静一下。” 陈锦抬起头看着这个疲惫不堪的弟弟,什么也没说。陈钰看了一眼孙奕,又看了一眼陈莘,不再说话转头走了。陈莘觉得望他的那一眼里满是绝望,等陈钰将大屋的门轻轻关上,他才转头问孙奕:“你不是打算放弃了吗?怎么又——” “我是打算放弃了,但没放弃的人是陈钰。”孙奕原本憋着一股怒气,但看到陈钰遭受打击地离开,突然又觉得这一切太不值得,出了这口气,满心竟只剩下空虚。 陈锦突然问:“陈钰和唐嘉做了什么?” 孙奕一愣,随即苦笑,“他真不愧是陈家养出来的好儿子,他利用唐嘉几年前开的公司想和我签!赌协议……”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另外两个人也不需要他说下去。陈钰哪里会真心实意投资孙奕,唐嘉更是个人精,两个人凑一块十有八九是给孙奕下套,但被孙奕察觉了。 陈锦听了这些,却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担心陈钰一时想不开联合唐嘉对付自己,却原来还是想对付孙奕。他想起陈钰出门前说的那番话,心下微微一疼。陈钰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乍然受这么大打击,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陈钰一上唐嘉的车,就捂住脸失声痛哭。唐嘉什么也没问,一路开车,等陈钰哭够了才将车停下来。陈钰觉得自己发泄后心情平静点,睁开眼看着前面陌生的建筑,“这是?” “我姐姐的房子,空着的。你住我那,我估计扛不住你哥,你住我姐姐这,他们就没办法了。” 社交界没有不怕唐琳的人。陈钰原本觉得好笑,突然想到你哥这个称呼,他现在又蹦出一个可笑的亲哥哥,这个认识让他心绞痛。也不顾得笑话了。 唐嘉递给陈钰钥匙,看着陈钰进了房子,等一楼客厅的灯亮了,他拨了个号出去,那边响起的是江盛熟悉的喂。 唐嘉带着笑意道:“卖你一个人情,陈钰现在我这,住我姐前年买的房子里。你把这消息透露给他哥。” 江盛沉默了一下,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卖这个人情给你,将来你还给我就行。” 江盛冷笑一声,“你借我陈仓暗度多少回了,还想我还个人情给你?” 唐嘉听罢,笑意更胜:“我替陈锦收留陈钰,你去通风报信,就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江盛不想理这神一般的逻辑,只道:“你和陈钰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你们以为陈锦不知道?他就算暂时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会怎样报复?” “生意场上只有利益,哪有敌人。”唐嘉不在意地说,“况且我又没害他。我既然今天卖你这个人情,也是卖他这个人情,不然以陈钰的性格,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陈锦应该感谢我,怎么会报复我。” 江盛也懒得头疼,只是告诫:“你把陈锦想的和陈钰一个档次。以后少和陈钰瞎掺和事,陈锦是没把你们放眼里,要他真想报复,有你难受的。” 唐嘉笑道:“你们都看不起陈钰,可我就是喜欢他这样。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比和你们这些人做朋友强多了。” 江盛无语,挂了电话就和陈锦说了陈钰的情况。 陈锦听完,说了声谢谢。 这一夜特别漫长。陈莘原以为会在陈家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他睡在自己的房间。房间的摆设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他没有离开过——哦,对,他藏着的方便面全部都没了,想来是打扫的时候被发现,被扔了。他在陈家,从来都是亲力亲为,除了陈锦根本不会有人进他的房间,藏方便面这种事对他来说容易得很。 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陈钰的事,孙奕的事,陈锦的事,他自己的事,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当他知道孙奕是陈钰的哥哥时,他震惊了很久。孙奕对陈家那么深沉的恨意,比他对陈家的无可奈何更甚。 陈莘躺了一会,什么睡意也没有,只得坐起来。 房间的一切都很熟悉,桌子,椅子,床头柜,衣柜,都是简单的线条,陈锦当时指着这间房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你住这。他拎着几件衣服走进来一看,居然是一间带着浴室的房间,比他想的好太多了。 现在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虽然下定决心却对未来一片茫然,在陈家得到一个安身的房间,却得学会一切逆来顺受的活法。离开陈家的时候,他对自己说他自由了,一切都过去了,陈锦却依然有办法控制得他回来。 就像是放风一样,陈锦让他在外面逍遥了一段时间,又把他抓回来了,甚至还是他自己乖乖主动回来的。 陈莘走下床,一一看着这房间里的家具。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疑惑,便轻轻打开门,果然见到陈锦穿过走廊走下楼的身影。陈莘想,今晚也有人和他一样,脱离自己所有的安排,难以入眠。 陈钰不外乎和唐嘉走了,但陈钰以后怎么办,陈钰和孙奕以后怎么办,都不再是陈家那个一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陈锦能控制的了。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怎么了,陈莘鬼使神差地跟在陈锦后头,也下了楼。 55 陈锦在吧台上倒了两杯酒,像是有预感似的,转身就递给跟着他下来的陈莘。 陈莘的胃不好,基本上不喝酒,小高一天到晚盯着他,主要任务是防着他不照顾自己的身体。陈莘接过陈锦的酒,喝了一口,发现酒香虽然浓郁,但温和性平。 “很混乱的一天。”陈锦带着少有的嘲弄语气,喝了一口酒。 陈莘注意到他使用的形容词,有些惊讶,正望过去去时,却刚好和他的目光相撞,连忙尴尬地移开。 “你觉得我会很难受?”陈锦问。 陈莘确实是这样想的,他见过太多陈锦无底线地溺爱陈钰的片段,他们父亲过世后,陈锦简直将陈钰捧上天,陈钰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送什么,对陈钰的态度都让他怀疑陈锦是为陈钰好还是为陈钰不好。孙奕被陈锦重用是近几年的事,以陈锦防人之深的态度,孙奕必然做了种种令陈锦信任的事,出卖他是一件,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才能爬上那个位置,陈莘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可是,孙奕处心积虑不过是想报复陈家,而报复陈家的目的却是因为陈钰是他的弟弟。这样的真相别说陈钰受不了,陈锦本该也受不了才对。 没想到,陈锦却仰头一口饮尽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淡淡地说,“让我难受的事早就过去了。”顿了一下之后,问,“孙奕是用他是陈钰哥哥的身份说动你,帮他出卖我?” 陈莘想反驳,那根本不是出卖,但事已至此却强调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等不到陈莘的回答,在陈锦的意料中,他拿着酒杯坐到沙发上,抬头看着陈莘,这个人穿着单薄的睡衣,那底下消瘦的身体,和身体里聪明又倔强的灵魂,他都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他已经不去想了,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都是为了将这个人禁锢在陈家。因为他就像一抹游魂,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溜走。 “江氏想动深井岛的项目,我原先也没有那么快察觉。”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别的,“我原本确实想过,放你走。” 陈莘挑眉,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这个话题,应该说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像这样说过话。 “孙奕和江盛私底下做的那些,他们自以为很保密。”陈锦嘲笑道,“江盛为了探我的底线,陪着孙奕想玩出些花样来,这个我知道。” 陈莘觉还是保持了沉默,继续听陈锦说下去,“一个网下申购的资金冻结想让陈氏翻天,也真亏这两个人想得出。江盛为了深井岛的项目,随便插手玩玩我可以理解,但孙奕竟然如此天真,我倒无法理解了。他了解陈氏的资金运作,这么一点小事怎么会动摇陈氏,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靠几笔坏账就令一家企业倒闭的年代了。所以想出这办法的,一定另有其人。”说到这,他看着陈莘。 听到这,陈莘知道今天必须得给个交代,他走过去,放下酒杯也坐下来,“你说的没错,”他老实回答,“这个办法是我想的。孙奕被我说服,想以小博大。” 可惜失败了。陈锦此刻翻旧账,陈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氏的投资部由投资管理委员会直接控制,里面的人几乎都不是陈家的人,网下申购的事原本由委员会投票表决决定,不经过我。”说到这里,陈锦更加轻,“可是在表决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收到了工作简报。像这类常规性投资,不涉及到集团核心政策或者利益的事项,应该是一周一报备的。” 陈莘勉强笑道:“集团投资管理系统那段时间不是在做系统升级?听说那段时间很多投资系列的人都收到系统自动分配的工作包和报表。” “对啊。”陈锦不急于点破,继续说,“我原本想,你既然这样想走,想到要联合外人来对付我,让你走也不是不行。”陈莘听到这,心一紧,又听道:“但如果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我又何必让你走?” 说到这,两人再次四目相接。他们都聪明,事情不点破也能心领神会。陈锦那么快发现他们的事,资金又那么迅速到位,就是因为事先就知道了消息;而之后,其实不抵押房子,陈锦也能想办法凑够钱,可陈锦还是抵押了房子。 陈莘为了掩饰自己,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大少爷”,他半晌之后才轻轻问,“这些年,除了控制我之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别的可以和我相处的办法吗?” 陈锦看着自己手上空了的酒杯,“陈莘,你自己也明白。我但凡给你一点自由,你就跑了。”说着,他冷然看着陈莘,“是你没有给过我们俩另外一种相处办法的机会。” 陈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正觉得今天过得太漫长,一抬眼发现门外的天空深沉的蓝色不知何时已微微泛着白,透露着黎明的影子。 “那现在呢?”陈莘问,他和他之间从没有如此坦诚相待过,混乱的夜晚,他们各自厘清了当初那些事,他反倒想说个一清二楚,“以后呢?大少爷有没有想过?” 陈锦淡淡一笑:“以后,就给你决定。” 陈莘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呆了。 陈钰在陌生的房子里呆了好几天,没人来找他。他彻夜彻夜的失眠,软软地躺在沙发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看着窗外日升月起。唐嘉过来看望他的时候,觉得这人似乎快死了,气息奄奄。 “多大点事,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唐嘉把手上的食物和饮料放下,又把桌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酒杯全部丢掉。去浴室里又拧了一条热毛巾,一股脑给陈钰覆上,“擦擦,然后和我出去兜兜风,这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陈钰被热毛巾一捂,顿时清醒了点,他随手抹了抹,坐起来看着前面正给他摆着食物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唐嘉正在拆快餐的盒子,听到这话一抬头:“怎么,不喜欢?” “不……”陈钰握着毛巾,垂下脸眼看着满桌的食物,低声说,:“我不习惯……”陈锦已经不关心他很久了,江盛也不愿意搭理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照顾过。 唐嘉嗤笑:“你陈二少爷要什么人帮你没有?我也就是捡了个便宜。别罗罗嗦嗦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陈钰拿起筷子,又想起孙奕,突然心烦意乱将筷子放下:“唐嘉,孙奕……孙奕他……”他下定决心,说出来,“是我亲哥哥。” 唐嘉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听到这样的内幕,一愣之下条件反射问:“怎么可能?那你哥?” “我是陈家领养的,我和我哥没有血缘关系。” 唐嘉的眼睛眨了眨,消化了这个看似爆炸性的消息,“孙奕跑去你们家,说他是你哥哥?” 陈钰痛苦地点头:“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唐嘉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他以为又是陈钰和陈锦闹矛盾,没想到是这样。孙奕居然是陈钰的哥哥,这个秘密被孙奕保守了多久?而孙奕又是用什么样的的心情的替陈家干活,又背叛陈家? “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唐嘉又听到陈钰说,“我哥,我亲哥哥……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可笑?” 唐嘉立刻想到他们之前做的事,一惊:“糟了,既然孙奕是你亲哥哥,那我们之前做的……” “收购和!赌都要停下来……” 唐嘉脸色一变,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亏本的生意,陈钰拿着资金过来找他帮忙,他帮陈钰出谋划策,可这一切都因孙奕是陈钰的哥哥的身份必须立刻停止……先不说陈钰,唐嘉自己就损失惨重。可唐嘉毕竟比陈钰成熟得多,他略一掂量了一下形势,就放下了得失,倾身拍了拍陈钰,“好,生意上的事情是生意上的事,你找到自己的亲哥哥这是好事。” “是好事?是好事吗……”陈钰惨笑,却不再说什么, 唐嘉最后也没有带陈钰出去兜风,陈钰对什么都失去兴趣,吃完饭,洗了个澡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唐嘉觉得这样下去,陈钰迟早得忧郁症,孙奕是他亲哥哥的事对他打击太大,陈锦再不出面,陈钰还不知道会怎样。 从那栋房子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了,唐嘉一上车就给陈锦打电话,他们有过交道,但仅仅是点头之交,陈锦接到他的电话像是知道他肯定会打来一样。他也很自然地说:“陈钰的状态不好,好像受了很大打击,锦哥还是开导一下他吧,我作为一个朋友,在这些时候也没法多劝他什么。” 陈锦沉默了一会,说:“谢谢你照顾陈钰,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唐嘉笑道:“以我和陈钰的关系,锦哥说人情就太客气了。况且做人做事,锦哥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我好好学,我叫得声您一声哥,也不想您将我当外人。” 陈锦对唐嘉原本就带着既不喜欢却又欣赏的复杂感情,听他这随便几句话便觉得心中受用,唐家里将唐嘉培养成这个样子,比他把陈钰宠成那个样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嗯了一声:“这是当然的,陈钰和你在一起,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唐嘉并不好奇陈家兄弟最后会怎样,他虽然在陈钰对付孙奕中损失了一大笔,但他因此成功能和陈锦好好搭上关系,比和陈钰合作靠谱多了。最终他也能从失败中得到益处。 混乱的事情并没有结果,陈莘在第二天下午就回东星所在城市。东星的工作依旧忙碌,他日复一日地工作,项目,开会,文件,数字,评估,收益,结果……充斥着他所有的生活。孙奕没有再来找他,东星最近有两个收购项目,和竞争对手打得不可开交,他同时指挥两个工作组,忙得昏天暗地的。小高对他的健康很是担忧,陈锦意外地没有来骚扰他。在其中一个项目的竞价谈判的最后阶段,他带着工作组飞抵当地的当天下午,接到医院的电话,爷爷病危。他惊得连交代一声都忘了,直接坐上车重新去机场。等飞机降落,他接到的消息却是爷爷已经去世。 56 陈莘面无人色地赶到医院,踉踉跄跄地奔到病房,那里除了陈锦,什么也没有。陈锦坐在病床上,抬头看着他。 “不可能……”陈莘虚弱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陈锦缓缓站起来,走过去,陈莘浑身一震,连连退步,直到!地一声背部靠在门上,才受惊地望向死寂的四周,“不可能……” 陈锦走过去,就像陈莘熟悉的那样,冷漠地开口:“人走得很快,没受多大的苦。” 陈莘头昏目眩,觉得浑身就像被冰封住一样僵硬,然后就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倒下去就被人紧紧抱住。被抱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止不住发抖,因为抖得厉害,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绝望。 陈锦看他嘴皮轻轻在动,贴上去才听到细细的哭,“我很久没来看他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陈锦用力地搂着他,“你尽力了,不是你的错。” 然后陈莘便将头埋在他肩膀里,陈锦以为他在哭,却没有,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陈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慢慢坐起来,把自己也融入进这片黑暗里,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开口,声音嘶哑:“我要辞职,我要离开陈氏所有的势力,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市里,你别派人跟着我,”他顿了一下,道,“我不想再和陈家有瓜葛。” 又过了很久,他听到回复:“前面所有的要求都可以答应你,最后一个不行。” “那我只要最后一个要求。” “你还有陈家的钱没花完,在那之前我答应不了你。” 陈锦说的是那见鬼的一千三百七十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陈莘能笑出来。这么无赖的方式,比过去陈锦想的那么多卑鄙的方式更令他抓狂。他觉得自己一定天生凉薄,唯一的亲人去世了,可现在他竟然讨论的是他日后的生活。他突然想起当初得知妈妈去世了,他也只是被通知参加丧事,浑浑噩噩地参加完想到的是不要再和陈家有任何瓜葛。到了现今,竟如同一个轮回。这么些年,仿佛还在原地踏步,就如同他和陈锦纠缠不清的关系一样。 陈莘沉默了,而他甚至沉默地办完爷爷的丧事。 办医院手续,火化,买地,选照片,刻碑这些事情一忙起来让陈莘无暇想其他。陈锦并没有出现,小高每天照例接他出去办事,不再像平时嬉皮笑脸的,时间和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只有死寂的沉默。等这些事都办完了,他想到自己半个月没有去公司,世界没有跨,地球没有停,他投入这次的游戏太彻底,将爷爷忘了。他追逐着事业上的成就感,将家人忘了。没有成就感他不会死,没有爷爷他却觉得生命里有一块空了。虽然爷爷不会说话,可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就觉得自己不是特别的孤单,就觉得自己仿佛还可以在陈家坚持再坚持一下。陈锦想尽办法摧毁他的意志,他想尽办法保持内心那点自由,他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爷爷这个亲人呢,还有爷爷呢,他还在…… 可是现在呢…… 陈莘沉默中不停地思考,没思考出什么结果来。 他突然觉得陈钰什么的,都特别地可笑,那种人居然在他过去几年的生命里占着几分注意力,何必呢。那个自大的贫乏的人生,怎么能对他造成影响。而陈锦呢? 陈莘想到这个名字觉得内心一抖,这种应激性是生理反应。他离开陈家,是陈锦有意放过的,他回来陈氏,是陈锦处心积虑的。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甚至老了,陈锦还比他大呢,他们不会永远年轻,不能永远这么纠缠。 当陈莘想到这一层后,陈锦发现陈莘走了,再一次的不告而别。 但陈锦没有立刻去追陈莘,因为陈钰要回学校继续学习,起飞的两天前,陈钰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回到家里。陈锦听唐嘉说起,陈钰在唐琳的别墅里过了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后来突然有一天他打电话给唐嘉说想回学校重新读书。唐嘉当时听完电话,就给陈锦说了这事,陈锦觉得这是好事,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没能让陈钰成长起来,那这次的事起码能令陈钰发现,他过去身处的象牙塔是如何的脆弱。 陈钰看到陈锦的时候,张开嘴才发现自己连声音抖得说完一个字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哥……”陈锦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拍拍他,然后就上楼了。陈钰原本准备的那番话甚至想象过兄弟俩反目或者交心的画面全都落空,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自嘲一笑,沉重地也上了楼,等到了卧室,发现已经地上打开的行李箱里,已经整理好了的行李,他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捂着脸哭。他要哭的事太多,甚至分不清该先理清哪个,陈锦,孙奕,父亲……还有他自己。 哭到半夜,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觉得浑身发冷,这时依稀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陈钰,我永远是你大哥,早点读完书回来帮我……” 陈钰听了,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觉得那像梦又不似梦,却不敢去和陈锦求证。走的那天,唐嘉来送,陈锦没有表露出意外,除了注意身体,之类的常规嘱咐也没有多说什么。陈钰觉得和这个大哥真的是生疏了,此时在他的心头,除了之前的惶然之外更多的是悲凉。他没有问孙奕去哪里了,他不敢问也不愿意知道。就好像他同样也不敢问陈锦,陈莘到哪里去了一样,他就这样带着复杂的受伤的心情忧郁地登上了飞机。 送走了陈钰,唐嘉回过头用对付江盛的那一套,笑眯眯地问陈锦:“陈大哥,有空一起吃个中饭吗?我有个项目想向您讨教一下。” 陈锦看着这个一肚子算计的男孩,心中掠过一丝庆幸,江盛没和唐琳结婚,总算是没有让唐家和江家联合起来,不然现在不知道陈家是何光景。 陈莘将车子锁好,从车篮子里将菜提出来,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抬头,看到坐在店里背光角落的人影,不详的预感立刻袭来,抬脚正要走,就听到里面的人训斥:“跑什么,跑得掉吗?” 他一想,确实跑不掉,苦着脸转回来:“大少爷。” “我饿了,做饭吧。”那人像个真正的客人,大摇大摆地吩咐。 陈莘纠结了一下,还是提着菜,进了厨房。 经过半年多的锤炼,陈莘做的饭菜有了长足的进步,起码比陈锦想象的好多了。店里一贯客人少,上午统共就陈锦一个人,一个人吃四菜一汤,每样都只吃了一点点,肉基本都喂了拉长脖子等着吃的贝贝。陈莘自己在另外一桌吃,一荤一素,细嚼慢咽。陈锦喂完狗,转眼看陈莘比半年前似乎胖了点点,觉得陈家给陈莘带来的心理压力超过自己预期。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歉的,陈莘自己选择在陈家辛苦的生活,他只是没有再给他机会创造宽松的环境而已。 陈莘慢慢吃完了饭,开始收拾碗筷,今天阳光不错,他想骑车去西边的草原溜一圈,睡个午觉,不用带贝贝…… “你知道你还有多少钱在陈家吗?” 计划还没有做完,突然 听到陈锦这么问一句,半年没有思考过的脑袋有点迟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有些无奈,“大少爷,我实在——” “一分钱也没有了。”陈锦说完,果然等到陈莘目瞪口呆的神情,“钱都用来买这边的铺位了。” 陈莘完全清醒了,前一阵子听说这边好多铺位都转让了,包括他现在承租的这个。又来这一招,他都免疫了。他苦笑着:“是吗,那太好了。” “你的钱,占股份的百分之十几。”陈锦说着这些的时候,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条街的旅游环境还是不如前面几条,得好好规划一下才行。” 陈莘听他说话的时候,张目一望,看到一个很像小高的人在前面几个铺子里东瞧西看的,内心暗叫不好。果然听到陈锦说:“高业,你也认识,他以后就是这边旅游开发公司的负责人,你有空多监督一下。” …… “陈莘,我说过,未来我们俩的关系靠你决定。”陈锦突然说出让陈莘心中一紧的话,紧接着却又道:“结果你说,你要辞职,离开陈家所在的城市,不派人跟着你,这些我都答应了。” 陈莘接着道:“我还说了,离开陈家的势力范围。” “对。”陈锦点点头,“我考虑再三,也决定答应你。” 陈莘闻言,冷笑,“这条街难道不是陈家的势力范围了吗?” 陈锦居然道:“如果没有你的资产,算得上是陈家的财产,但因为你自己参股了,算得上是你和陈家共同的势力范围吧。” 陈莘被这种神逻辑气笑了,正欲反唇相讥时,突闻陈锦提议:“陈莘,我们,偶尔住一起吧。” 偶尔这两个字,陈锦咬得特别重,陈莘明白过来,脸色涨红,“我如果不同意呢?” 陈锦笑起来,那种笑特别冷,就连陈莘都不寒而栗,“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现在对你,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说到这,他站起来走过去,挑起陈莘的下巴,“在这里,我包你吃好,睡好,身体好,也就是偶尔我过来像这样吃一两餐饭,如果这样你都不答应——那前面所有的答应你的事都作废,立刻打包和我回家去。” 陈莘张开口,还要再说话,一张薄唇狠狠地压下来,他也只能将怨气呜呜呜呜地吞下去了。 小高将工艺品放下后,一回头,看到斜对面阴影里两个人影,连忙移开目光,轻声抱怨:“真是的,好歹也——” “呜……汪——” 小高一低头,看到贝贝,立刻笑眯眯地蹲下来摸着它长长的白毛:“你好啊,贝贝。” “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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