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换鞋子，余建就又笑了两声过来拉我，“别瞎忙活！我可看见冰箱里有块五花肉，给哥们来个青椒肉丝一大碗干饭就行！”

奇奇在厅里看电视，我还听到余建笑话他还是个孩子，居然看的少儿频道，没听见奇奇的声音，不过大概是会凉凉瞥余建一眼。余建不是个认生的人，脸皮厚是他的特长，我听到外面一直在响他的声音，隐约也听到他问奇奇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住一起的，怎么以前都没听过我有这个堂弟。

我炒的菜在待客来说已经很简单了，两荤两素。吃完饭后余建扯纸抹了个嘴抻了个懒腰，往背靠上一倒居然还调侃起我来，“李杰你这手艺，以后谁要取了你那是她的福气！”

旁边收碗的奇奇听到他这话，瞥我一眼，那眼神里好像带了那么点威胁的意思，我只得干咳两声。

余建随便翻看了下电视，我在一旁陪坐，摆谈起近段时间的生活，上次同学会没跟他好好说什么话，今晚上空闲倒多得是。他说最近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就那样么，可我看他嘴角总是有点抑制不住地在往上翘，这样子……大概是喜事了，上次他同学会的时候不是说的什么对他们这些大龄单身青年有大大的好处么。

我说：“余建，小心嘴角裂到耳后根去了。”

彼时他大手大脚躺靠在沙发上，听闻，立马正了神色，手还稳了稳下巴，挑眉问我，“有这么明显？”

我摇摇头，说：“真是搞不懂，以你的油嘴滑舌要女孩子喜欢上你不知道有多容易，怎么就现在才找着。”

他竖起食指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宁缺毋滥没听过？”我不置可否，端口水喝了，就听他说：“你这小子近段时间耍长（zhang三声）了耶？怎么没以前那个老实样子了？”我笑笑，看了一眼正从厨房里刷碗出来的奇奇。余建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看我不再问他女朋友的问题，竟主动说下次见面的时候带来给我瞧瞧。笑得那模样……实在是恶劣得难以形容。

奇奇从厨房往我这边过来，我挪挪身给他让了点位置，将电视遥控器从余建手里拖出来放到他旁边。余建见了直摆头，“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宠着啊……”奇奇听到，一言不发，只是又凉凉瞟了他一眼。

奇奇看电视，我跟余建继续摆龙门阵，摆着摆着，我就说他怎么留胡子的？别跟我说是公司里业务需要。他嘻嘻两声，“一小部分确实是公司需要，别看这一脸胡渣子把我衬老了，我们跑业务的，就是得看上去稳重点，像你小子成天顶着张娃娃脸，人家信都不信你，还怎么跑生意。”我是娃娃脸？我不自觉摸了摸脸上……还是没察觉出来。

“我觉得李杰这样就挺好。”奇奇不冷不热替我驳了一句，转头看他，他眼睛盯的依旧是电视屏幕。

跟余建就这样上天下地胡侃乱侃折腾了一晚上，后来渐渐的都找不到说的了。已经过十一点，余建打了个哈欠，直说今天一路风尘累了，翻开旅行包，拿出换洗衣物直奔浴室，门关上不久就听到里边稀里哗啦的水声。从卧室柜子里拿了一床薄毯放到沙发上，反正今晚上得有人睡这。坐下，我侧头见奇奇蔫靠着，眼睛二迷二迷的，是犯困的样子，电视里放的什么他都不在意了，胡乱按动遥控器，竟然停留在方言剧频道。我知道奇奇是不喜欢方言剧的，嫌太聒噪，他每次听到方言剧演员刻意扯大的干瘪嗓音，就一副要炸毛的样子。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

第30章

见我正盯着他，奇奇好像清醒了些，往我这边挪过来。看他眼角仿佛泪花花的，我趴过去给他揩了，捏捏他脸颊，搂着他靠我肩上偎了一会儿，揉揉他头发，轻声说：“想睡了就去睡，别等我们。”

他看看我，在我肩上蹭了蹭，摇摇头，说：“李杰，我等你。”虽然还是一副渴睡的样子，却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

闲闲十多分钟无聊的电视，余建头发湿淋淋地从浴室出来，看到我跟奇奇靠在一起，愣了一下，只一瞬，就恢复了常色，抹着头发大大咧咧问我拿吹风。

洗完澡吹完头的余建一身轻松，瘫倒在沙发上，大发感慨，说还是跟我一起自在。

奇奇听到余建说话，微侧头睨了他一眼。

对于余建的话，我只笑笑，其实跟他在一起我感觉也挺自在的，他人外边看着虽然粗糙，但里子却是恰恰相反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余建这人表里不一，当然，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多得去了，可别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却是调过来的。

“好了好了，走去睡了李杰。”余建拖起我就要进卧室，我正想说看样子要委屈奇奇今晚上睡沙发，余建就忽转身笑咧了嘴揉了两把奇奇的脑袋，自来熟嘱咐他：“小孩子早点睡觉，不然长不高。”

奇奇愣愣地看着我，都忘了躲余建的爪子。我说余建，“怎么谁的脑袋你都喜欢镐一把，以前你可没这个毛病。”

余建大手摸着下巴胡渣子一笑，含糊混了过去。奇奇脸色不好看，嘴角也轻抿的。他到底是个孩子，心思都摆在脸上。

我也没来得及跟奇奇说上什么就被余建拖进了屋，关上门，余建的眼光四处打量了一阵，见了床上的两个枕头，眉毛一挑。我看他还准备做什么，就见他又转成了一副万事不经心的笑模样，自顾自脱了鞋，爬上床，占了奇奇惯睡的那个置位趴下。

我无奈笑笑，也脱了鞋躺到习惯睡的那边，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熄了灯，闭上眼睛。

“臭小子，我说这么久不见你就没什么想跟我坦白的？”在看不见余建他人的情况下，凭着声音我也知道他是笑着说的。

我闭眼躺着没动，有点睡意袭来的样子，含糊嗯了一声。就听到他那边传来一声哼哼，也没声音了。

半夜的时候我浑浑噩噩里觉得哪里不舒服，翻了个身，忽隐约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我的腰慢慢往大腿挪去，又慢慢往我身前来，最后落到了那个地方，握住。

我吸了口气清醒了些，说：“奇奇，不要……”突心头一惊，停了话，想到现在身边睡的应该是余建！

我暗自惊心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同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夜里被碰了竟会喊奇奇的名字。房间里冷气是有的，可我出汗，冷汗。身前那只手收回去了，但却再没听到其他的什么声音。良久，我才忐忑开口，“余建……其实我……”

黑暗里余建的声音打断我的话，“哼哼哼，那孩子明明长得像混血，怎么可能是你家亲戚，当我没见过你爸妈么。不过话说回来，本来我还不信，可想想中学的时候就从没见你跟我们讨论过女孩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这样的语气客观上听来倒是有些稚气可笑，但我知道，我该放心了，他不想令我难堪，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我不觉笑笑，顺着他的话回驳转去：“我那个时候是一心都用在读书上了，怎么会跟你们这些二流子胡混。”

“哎，大家这么多年兄弟，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口味，想来真是失败啊，大大的失败。”余建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懊恼。

我也放心轻声跟他坦白，“其实本来不是。只有这个孩子，我放不下，也离不开。”

忽听到余建突兀的抽气声，“哎哟~酸得我的牙喂~！你其实是文科的吧！”

“谢谢，余建。”我真心说的，忽想起一件事来，止不住想笑，“哪有你酸？想当年你还给宏玉兰写过情书，也是半夜三更，爬到我铺上来问《关雎》怎么写。别说你忘了。”

身下的床垫黑暗里一动，余建咳嗽一声，翻了个身，故作回想，“嗯……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后来他还跑来同我炫耀说送出去了，不过我可没看出来宏玉兰对他有过什么表示，“后面的事我就厚道一点不跟你扯了，下次见了你家那位，小心我跟她抖出来。”

“呵！那只小兔崽子倒是让你开窍了，竟然学起威胁人来。”半晌，他又自顾自话，“嗯嗯，这样也挺好，让你小子知道学精明点儿，倒是一件好事。”余建语气忽更加喜滋滋起来，又在床上扭动一阵，有那么点按捺不住的味道，“你去告密试试，看看人家什么反应……”

后面又东拉西扯了些胡话，人声渐弱，鼾声渐起。

第二天起来出了卧室，奇奇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一夜没睡守在外边似的。桌上摆的是三人份热腾腾的包子油条豆浆，朝阳泛着金红的光，夺目却不刺眼，那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奇奇身上，我看着奇奇沐浴在柔辉里的侧脸，心头漫开的暖意难以言说。

余建抻着懒腰，嘴里打着哈欠从房间里摇摇晃晃地出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奇奇那方，站在我背后学着女声夸张做作地嗲了一句，“哎呀~~我实在是好幸福耶~~~！”

奇奇面无表情扭头看他，我干咳嗽两声。

上桌吃饭余建也不安分，手里捏着油条，刚喝了口豆浆，就往奇奇挤过去，也不开腔说要干什么，只是一直伸长脖子往奇奇那边看，想是被压迫得受不住了，奇奇终于褶着眉毛对他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

“嗯哼~！”余建清清嗓子，端坐回了自己那块地方，一本正经操手，眯起眼睛开黄腔，“余哥哥我呢，算起年纪来比李杰大了那么一点点，俗话说得好，‘长兄为父’，既然你现在跟我们家小杰在一起，是不是也该好好尊称我一声‘哥哥’啊？小奇奇？”

……

凉风飕飕，我嘴角抽了一阵，就见奇奇抬头看余建，余建一副要人膜拜的菩萨模样怂在那里，奇奇又看我，蹙眉轻咬嘴角，像是在踌躇什么。我嘴角抽搐犹自不止，说：“奇奇，别把他的话当真。”

奇奇重咬了一下嘴角，咬得下唇一瞬泛白，终于下了决心，撇头不看他，转头看到我，又一怔，竟像是害羞一样将头别得更开，咬牙切齿红着脸才艰难吐出一声“哥。”

“噗哈哈哈哈！”余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末了还一阵呛咳，不住点头，“好、好好！”我在旁边反倒不觉尴尬了，只觉得奇奇刚才的别扭反应挺可爱。余建还在旁边对他添油加醋，“本来昨晚上想问问李杰究竟你们谁在上边谁在下边，现在倒是不用了，看来也就只有你能受得了李杰这小子……”

“余建！不要过分了！”我急忙止住他的胡言乱语，其实……咳、我只是怕被他知道，被压的那个……是我……

好在奇奇似乎并没注意余建话里的意思，只是勉强撑着默默在吃自己手里的包子，虽然脸上还是一片绯红。

我跟奇奇一顿饭吃得不言不语，只有余建独自偷着乐，窃笑不已。饭完了，奇奇准备收桌子，被余建叫住，说等等，要给他一样东西。

终章（上）

在带来的旅行包里刨找了一阵，余建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盒子，不及半个手掌大，那盒子是个心形。翻开盒盖，里边是灿烂的两只戒指，流光耀眼。

我隐隐知道余建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可是我不敢确定，便只有看他继续。

余建勾搭上奇奇肩膀，怪笑着对我虎视眈眈，“既然小奇奇你都管我喊‘哥’了，哥也不能让你白喊，这两只戒指哥就送给你了！”

奇奇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余建嘻嘻一笑，得意洋洋凑近他小声道：“其实这个是哥跟你嫂子求婚准备用的，没想到会被李杰这小子拦截下来，哎……”余建表情瞬息万变，抬头对上我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哀怨，可说出的话里都是真心实意，“李杰你没权说不要，这是我给小奇奇的！”我想了想，笑着点头，问他怎么出差的时候会带这个过来。他大大咧咧干笑两声，说已经提包出门了，路上见了首饰店就进去瞧瞧，又正好身上带了银行卡，看上这对，就刷了。

余建是专程提前赶过来看我的，照公司里的安排，他们是今天下午开会，我跟奇奇送了他去宾馆，问他回程时候还有没有时间再到家里住一晚上，他笑说我怎么变得这么腻味，帮我找好工作的话我就该跟他一个城里上班了，到时候说不定得天天碰面，还要嫌烦的。

宾馆的大门外边，我都已经转身走了几步，才发现奇奇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正跟余建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见余建一愣，随即笑开了，揉着他的头发也说了几句，这次奇奇没躲开，任余建镐完了才往我走过来。

路上我问奇奇刚才讲的什么，却得他一句，“哥不让我跟你讲，说过段时间你自然会知道。”

我望着走过前边的奇奇远目，这孩子告诉了我一个真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日子又这样晃悠悠地过了十来天，周三的时候余建打电话来跟我说工作帮我找着了，不过不是他们公司，而是他负责的一个客户公司里正走了一个老会计，人一听说我有几年的工作经验就一口答应了，让余建问问我意愿，我当然点头说好。说那我下周过去吧，这边还有些杂务要处理一下，余建笑说让我赶快，人家那边可是说的越快越好，工薪待遇也决不比我原来的地方差。

余建这边落实了，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宏玉兰说谢谢，已经有朋友帮忙找好了工作，累她忙了一场。听到我这样说，宏玉兰在电话那头没有意外，笑说那就好，没关系的。

家里我准备安顿好了再打电话说这事，要不让爸妈替我操心；今天有点晚了，公司里我明天去跑一趟，确定再没有什么事才行；还有这房子，租金是半年一付，还有两个月到期的样子……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心情很好，所以一帆风顺。我跟奇奇的东西不多，到要搬的时候了，余建竟还开了车过来接，笑嘻嘻说是公司给配的，不用白不用。

那边的房子还要找一阵，我们的东西就都先搬到了余建的家里，看着眼前林立密集的住宅区崭新一片层层压来，我问他是不是新买的房子，他趾高气昂翘起嘴角，用对不起他那一下巴胡渣的幼稚语气炫耀，“跟着哥好好干！改天也有你肉吃！”

地下停车场，电梯公寓，单元楼外边也是一层防盗门，余建这几年看样子混得很不错。四面都光亮鉴人的电梯在十五楼停住，余建拖着我的旅行箱在03号门外止了脚步，从裤兜里哗啦抖出一串钥匙，奇奇背上一个背袋，我手里抱了一箱杂物，还有几箱东西锁在车的后备箱里，余建说随时出去了再顺路带上来都可以，不忙。

门一开，我真心羡慕起来，屋内什么都是崭新的，柔柔的一层淡雅暖色，因为是高层，室内采光很好，一片通透，把什么都照亮了。我忽想该要努力像余建这样，我想让家里过得更好，不止奇奇，还有爸妈小妹他们。

“行了，快进来吧，你小子眼睛都看直了。”余建的自豪骄傲是理所应当的，能在这样一个大城市中脱胎换骨，是我们都一直在努力打拼的目标。

踏进门来，我有些拘束，奇奇倒是不认生，自动换上门口准备的拖鞋就卸下背包往水晶茶几后的沙发上一放，又走过来接我手里的箱子。就听到余建在旁边笑，“李杰你就该像小奇奇这样，少跟我客套！”

奇奇接了我的东西又转来对余建的话，“反正都是熟人，哪里用得着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