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敬请注意:本文渣攻渣受毁三观,满头狗血洒一地。 铺席,跪地,前面摆上一个缺了口的陶碗,昌离开始嚎啕大哭着卖身葬“父”。 一声一嚎:“爹呀,你怎么就丢下儿子就走了,爹呀。” 一声一嚎间,昌离就听见身后客栈里的老板吐了唾沫啐他: “真他妈晦气,大清早的就在门口嚎,你这假爹一天死几次,你卖身葬父都卖了一个月了。” 死了的爹动了动:…… 昌离:…… 客栈老板:…… 此文为HE。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末白┃配角:昌离,李继尧,盘柳等 第一章:封家三少 铺席,跪地,前面摆上一个缺了口的陶碗,昌离开始嚎啕大哭着卖身葬“父”。一声一嚎:“爹呀,你怎么就丢下儿子就走了,爹呀。” 一声一嚎间,昌离就听见身后客栈里的老板吐了唾沫啐他:“真他妈晦气,大清早的就在门口嚎,你这假爹一天死几次,你卖身葬父都卖了一个月了。” 客栈老板看着破衣烂衫,泥垢一身守着个破席子的昌离,怕坏了生意,朝着店里的伙计吆喝一声:“把这俩叫花子给我赶远点,快点,快点。” 黄衣布衫的伙计一人一角抬起破席子一使劲扔出去老远。破席子里裹着装死的老乞丐。估计是被扔的疼了,死了的“爹”抽搐着哎哟了一声。 看着黄衣伙计气势汹汹朝自己过来,昌离是打算拔腿就跑的,不过没有来得及。昌离被其中的一个伙计一脚就踹到了大街上。这一脚正踹在了肚子上,火辣辣的疼,疼的昌离眼泪都呛了出来,趴在大街上起不了身。 一双鞋,不对,是两双鞋出现在趴着的昌离的面前。鞋是上好的棉布,藏青色,顺着鞋,昌离抬眼向上,藏青色的绸裤,藏青色的衣衫,青髻红绳。 昌离发现自己面前停着一台青顶小轿。藏青衣衫,青髻红绳的是四个强健的轿夫。这四个轿夫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地上挡住路的昌离,齐声说:“滚。”四个轿夫的口型全然一致,神色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连打算踏着昌离过去的脚步也是完全一致。 一个翻身,打算站起来的昌离发现自己确实是被踢得厉害了,一下子竟没起得来。昌离也怕轿夫的四条腿踏着他过去,赶紧伸出双臂抱住其中一个的腿,嚎啕:“大哥,可怜可怜我一个卖身葬父的孩子吧,大哥,大哥,你买了我吧,五两银子就行。” 昌离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他怕四个轿夫的脚踏下来,又见那四个轿夫穿着不俗,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奴仆。指不定他这么一嚎,轿子里的人听见了不仅止住了四人的动作,也许还会花点钱买了他 昌离是听得戏词,客栈里有个手持羽扇,头戴纶巾的瞎子说书先生说的。瞎子一说书,就是说的鸳鸯蝴蝶梦,良善的美人小姐,大街上遇见多情书生必定是坐着一顶轿子,掀开轿帘,眉目传情。 青顶小轿里,昌离觉得应该是个良善小姐。 啪啪的拍手声从轿子里传出来,两声响,四个轿夫止住了动作,保持了一脚抬起,一脚踏地姿势一动不动。呵呵的笑声从轿中传出,是个男人的声音。事实证明昌离错了,轿中是一个男子。 又是啪的一掌,青顶小轿的轿帘被掀开。轿中是一把躺椅,躺椅上铺着狐裘,狐裘如雪,煞白一片,配着青顶小轿平白的生出了几分凄凉。三张狐裘,狐首落在躺椅下,狐尾搭在椅背上,别样的诡异摆设。 躺椅上懒洋洋的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腿翘起,一手抚额,一手持着茶杯,懒洋洋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这少年一身红衣似血,绮丽烂漫,似是朵朵曼珠沙华。他的眉目算的上漂亮,一身红衣倒真象是哪家小姐。 少年放下茶杯,慢慢悠悠的说到:“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看看。”说完便补了一句:“离得远点,别叫他身上的味儿熏着了本少。” 四个轿夫脚步一致,收脚,回撤一步,放轿。然后低头应道:“是,三少。”一人前踏出一步,拎着趴在地上的昌离一扔。其余三人站立在轿侧恭敬待命。 昌离刚挨了一脚,又被这么一扔,疼的牙齿直打颤,眼泪汪汪,抬眼看着轿中的少年,心里恨恨的骂格老子的,什么玩意,男不男女不女的样。 轿中的人也在眯着眼睛打量昌离。封三看着眼前的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披头散发,一身破衣烂衫,身量瘦小,脸上污黑一片看不出模样。一双眼睛很是好看,含泪,愤然,委屈,求全,黑亮亮的盯着自己。 封三朝着昌离勾手:“过来。” 声音明明是懒洋洋的温润柔和,可是昌离生生听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昌离打了个冷颤,也不敢在脸上露出来什么,含着泪,爬前点:“少爷。” “你”封三笑着问:“卖身葬父?” 昌离迟疑,终还是点头。 点头完毕,昌离就听见三少道:“那我要先验验货。”一壶滚烫的茶水的就泼在昌离的脏兮兮的脸上,烫的昌离一声尖叫,一张脸迅速的红了起来。水泼过来的速度极快,莫说昌离,即使围观着小心翼翼朝着封三少这边看过来的人也没有一个看见这水是什么时候泼过去的。 烫的昌离差点没跳起来,他真想指着三少大骂你格老子的,你他妈的把人皮当猪皮烫的吧。可是不敢。 三少眯着眼看着泥水顺着昌离的脸流下,低声唤:“青一。”四名轿夫中一人跪在三少面前:“在。”三少指向昌离:“抹面。” 青一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伸手朝着昌离的脸上抹了一把。露出昌离的脸。 三少看商品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眼前这孩子,十一二岁,眸子闪亮,鼻子挺直,一张唇,精巧,却薄凉。算的上一张芙蓉面,再养几年,要是到了十四五岁,抽高拔身体时,没有长的残了,许是能有几分用处。 想着三少也就淡淡说了一句:“长的不错,买下,捆上腿脚,封住唇舌,拖着轿子后面。”又唤道:“青二,买下。” 青二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扔到昌离面前。 昌离听封三少的话却是听得心惊胆战。他虽然年纪小,然而自小风餐露宿,看人脸色,明白世故,终日里走街串户听了不少的乱七八糟真真假假的传言。昌离也知道有大户人家专门买漂亮男孩,长大好做娈童用。昌离听封三夸他长得不错,一片胆寒。觉得地上的银子格外烫手。 跪地,俯身,昌离谢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真是谢谢少爷了。”昌离正谢着,三少一挥手,青顶小轿的帘子又挂上,帘后传音:“以后叫三少。” 昌离捡着地上的银子,心里骂你格老子的,谁想叫你谁爱叫去吧。昌离捡了银子,看见轿子的帘子挂上,眼角斜睨了一下青一,青二他们,见他们安静立于轿侧。他抱着银子,猛的转身就跑,还不忘了朝着被客栈的伙计扔去出破席子喊:“老丐,快跑了,有钱了。” 他假死的“爹”死而复生,掀了破席子紧跟在昌离后面。 昌离狠命的跑,他有种预感,一定要甩开身后这群人,要是甩不开,就糟了。这么想着,昌离不由的时时回头看封三那边的动静。直到那顶轿子再也看不见。 老丐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喘着气一把揪住昌离:“兔崽子,别跑了,他们追不上了,累死老子了,快把银子拿出来咱们分分。”说话间就去掏昌离抱在怀里的银子。昌离抱紧银子,向后一步:“那咱们得三七分,不然小爷不干。” 封三听见了轿子外的动静,喝了杯茶问:“逃了?”青一答道:“是,三少。”轿中人又问:“银子他收了?”青一又答:“收了。” 一声轻轻击掌,封三淡淡道:“抓回来。” 四个轿夫一齐抬起轿,朝着昌离的方向奔去。速度极快,看过去竟觉得这几个人脚不沾地。 昌离和老丐正分赃不均。老丐一心坚持五五分成,昌离觉得银子他的苦劳最大,老丐完全是坐享其成,三七分就是最大的慷慨。两人按着银子挣来夺去。老丐虽然老,到底是个大人,一个使劲就把昌离推了跟头。昌离败而不屈,站起来,又朝着银子扑过去。 老丐身后轻飘飘得就飘来一顶青顶的轿子。昌离吓得立刻就松了手里的银子,全送进老丐手里。老丐乐:“兔崽子,懂得孝敬了,这样才对嘛,来来,咱们五五分,我在给你一半。”老丐抱着银子去分五五。 昌离摇头,浑身发冷,在小昌离的眼中,这顶青轿的到来的犹如鬼魅一样。同样鬼魅的还有轿子里封三懒洋洋的声音:“这就是你卖身葬的父?”轻轻击掌,轿子落下,昌离听见封三道:“那就帮他葬了吧,青一,青二,记得剁碎一点。” 老丐也听见了,吓得手银子都掉在地上。可还是抱住昌离,大着胆子问:“你,你们是谁?”封三不加理会,又招呼:“青三,青四,断了这孩子的腿脚,饿上三天,三天后再接上。”轿帘一起,封三朝着轿夫挥手:“还不去办。” 四人点头:“是。” 青一青二闪身,伸手,拖过老丐。青三青四一人捉住昌离的手臂,一人捉住昌离的腿。老丐老汗直流,惶恐不安的看看昌离,再看看封三,哀求:“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敢了,不敢骗人了。” 昌离张大眼,看着青一青二从腰里抽出两把长弯刀,刀光一闪,竟是朝着老丐砍去。昌离大声嘶吼,声声裂肺:“你们放了他,放了他,是我骗你的银子,是我。”鲜红的,温热的,带着腥味的血扑在昌离脸上,糊住了昌离的眼,昌离眼中血光一片,心中亦然。 第二章:封家山庄 老丐四肢已经被卸的七零八落。只剩了一截躯干,扭动着,苍白的脸,苍白的唇,没有一点生机,死了一般。青一再一刀下去,老丐的头落地。再接着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溅到昌离的手上,腿上,皮肤上。老丐真的被剁碎。 昌离再也受不了,大声吼叫:“啊。”随着这声吼叫,就听见咔嚓一声,昌吉觉得痛的难忍,青三青四断了他腿脚。 昌离觉得自己要疼晕过去,可是没有。青三青四断了他的腿脚,立刻从怀里掏出颗丹药放进昌离嘴里。生生的让昌离守着疼,不能晕过去。 四轿夫做完事,再次垂首立于轿侧。 封三下轿,面露恶心的看了肉泥一眼。然后朝着痛的死去活来的昌离温和一笑,脚踩向昌离的腿脚一使劲:“我买下的东西还敢逃,我最恨我的东西逃跑和骗我,你都占全了,你看,我多慷慨,念你初犯,就罚你记住,下次再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封三说着鄙夷的看了躺在地上的昌离一眼,放佛是看什么厌弃的脏东西。坐上轿,封三抬脚就踢掉靴,指使青一扔掉。他刚穿着鞋踩了昌离的手。 封三有一双精致的脚。细腻白嫩,弧度优美,脚趾晶莹如豆,脚趾甲如片片白玉。封三翘着他精致的脚,指着地上痛的死去活来又晕不过的昌离:“捆上,带回去。” 青二依言捆上昌离,提在手中。 封三一挥手,轿帘落下。轿子被抬起。封三在轿中将轿帘撩起一条缝,身后依旧跟着几条暗藏在人群中的身影。封三叹都跟了这么多年了累不累。 蜿蜒山路,绿水。青松。沿着石阶往上,大红漆门,鎏金写着封家庄。 封家山里,封家庄。 青顶轿子进庄,就有小厮跑来:“三少,庄主在等您。”封三嗯了一声,示意知道。回了自己的别院,茗欣迎上前:“三少。” 茗欣看见了青二手里提着的昌离,回头看看封三:“这孩子,是刚买回来的?”昌离正疼的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靠近自己,勉强睁开眼看过去。 是个女人,年纪比封三要大,鹅黄色衣衫,精灵俏丽。茗欣赶紧走过去,从青二手里小心翼翼的抱过昌离,觉出昌离的骨头被打断,细白的手指心疼的去擦昌离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细白的手指,温暖的,轻柔的,擦拭着昌离的头上汗。昌离心中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终究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有了这种温暖的感觉,刚才死忍着的疼痛委屈一下子全泛滥心中,昌离哇哇的大哭起来。不要命的哭法。 封三听着昌离的哭声,心底腻烦,一挥手:“青二,找间屋把他丢进去,三天后再来见我。”茗欣给昌离轻轻的擦擦脸,将他递给了青二。 找出一件白色的衣衫,茗欣褪去封三的一身红衣,给封三换上。她见封三闭着眼,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小心问:“三少,那孩子的腿脚还断着呢。”封三抬了一下眼皮:“我打的。” 茗欣张张嘴,又问:“不接上吗?”封三一挥手,茗欣退到一边。封三理理衣襟,迈出门。茗欣听见门外传来声音:“你要是乐意,就跟他换上一换,断了你的,我就接上他的。” 茗欣噗通跪下,吓出一身冷汗:“奴婢不敢。” 封三到主阁的时候,主阁前已经聚了一群人。见封三来,他大哥封云升一脸鄙夷对着封三道:“听下人说你又买了个孩子回来玩,你丢不丢人,封家庄怎么就除了你这种败类。”封三瞧都不瞧封云展一眼:“我买个孩子回来玩,难道封家连这点钱都出不起了吗,这也值得大哥斤斤计较。” 封云升气急:“封末白,你就跟你那个婊子娘一样,不是什么好玩意,贱人。” 封三当然不叫做封三。他叫封三只是因为他排行第三,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四个弟弟,封三名叫封末白。 封三懒洋洋的回封云升:“你娘是好玩意就行了。”气的封云升伸手就想给封三一巴掌,被老二封凌拦住:“大哥,大家都是亲兄弟,不要动怒,爹还屋里呢。”封二封凌是个老好人,时刻笑着,温和的拦住封云升,又笑着对封三说:“三弟,大哥这是气话,你别上心。” 主阁的门咯吱一声打开,管家躬身:“各位公子,请。” 封跃霖看看眼前这几个儿子。他有几年没有见过封三了。很少能想起自己这个儿子,他见了自己这个儿子甚至有点厌烦。几年不见,封三已经从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一把抱住只有十岁的小老七,封跃霖摸摸封七的发髻:“小七,又胖了,再吃就成了小胖子了。”小老七羞的低下头,揪揪封跃霖的胡子。一副父慈子爱其乐融融的模样。 封跃霖抱着封七看看自己的儿子们:“是这样的,十天后,盟主率领各派围剿东山作恶多端的恶人匪类,路过封家庄,稍作休息,要好好置办一下,这是封家庄的荣幸。” 封三立刻明白了封跃霖的意图。江湖曾传闻,盟主喜好男色,就算不知真假,封三觉出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爹也做好了把自己搭进去的准备。不然几年不见,偏偏这个时候,想起了叫自己出来。 封跃霖对着几个儿子一番吩咐布置,说要是有不懂得定要问管家,一定不能怠慢了盟主,力求盛大,力求红火热闹。 封三默默的退出门,关上门,唇边带笑,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机遇啊。 昌离被扔在一间屋子里,整整三天。疼了睡,睡醒了继续疼。小昌离躺在软乎的被褥上,脑中翻腾着,一会儿是老丐的脸,一会儿是血肉横飞的老丐,一会儿是自己在大街上乞讨,一会儿是自己遇见封三断了腿脚,他心里恨封三,恨到了恨不得咬碎封三的肉。 没有封三,老丐还好好的活着,还有封三,自己还是好好的。不像现在又饿又痛,不如死了的好。 门外传来响声,昌离听见茗欣的声音:“三天到了,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茗欣看见昌离饿的皮包骨头,气息还稳,忙抱住昌离:“谢天谢地,还活着。”她端着一碗鸡丝菜粥,吹凉一勺送到昌离唇边:“饿了吧,你不能多吃,少喝一点粥吧。” 昌离囫囵的吞下小半碗,才觉得自己稍稍活过来了。 吃完粥,茗欣朝门外招呼,青一青二抬进来一个浴盆。茗欣给昌离洗澡,昌离脸红了。洗完澡,边给昌离梳理头发,茗欣边说:“真是个漂亮孩子,怪不得三少带你回来。” 昌离抬起眼看着茗欣问:“姐姐。三少买我回来做什么,劈柴做饭吗?”茗欣擦干昌离身上的水:“总是用处的吧。” 茗欣抱着昌离回床,摸了摸他断的腿脚,摸摸昌离的头:“有点疼,你忍一忍,姐姐给你接上。”说话间,昌离听见咔嚓几声,茗欣已经动手接上他断了的骨头。万蚁噬骨的疼痛。昌离揪紧了被褥。 茗欣从怀里摸出几贴黑色的药膏,贴在昌离的伤处,又输了一段真气熨烫药膏。昌离觉得那疼痛慢慢的消失了,伤处竟然慢慢的暖和起来。 昌离被茗欣抱出门,就看见门外有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两个轱辘,两侧有扶手。茗欣把昌离放到椅子上:“你这腿还有半个月才能下地,你先坐这椅子吧,我带你去见三少。” 昌离心中恨然,格老子的,我宁愿腿断了也不愿意去见那个变态。脸上却做了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姐姐,我怕。” 茗欣拍拍他的肩:“不怕,不怕,好好的顺着三少的意思,日子还是不错的。” 封三正躺在椅子上品茶,椅子上铺了一层孔雀毛做成的毯子。封三的小院子里有四个孩子。 两个正在练剑,两个正在练曲。封三看着正在练琴吹笛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听着听着就朝着在指点这两个孩子的青年轻声道:“茗月,这曲子不好,不够妖啊,换一首,换一首。” 茗月拨着琴弦,看了封三一眼:“换哪一首,这还不够吗?” 封三看了茗月一眼,说:“我那个爹要让我去接客了。” 茗月忧虑:“三少?”封三笑:“无妨。茗月疑惑:“那?”封三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茗欣带着昌离进了院子,封三挥手,茗月继续拨自己的琴弦。 封三看了看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的昌离,笑着点头:“模样不错,那就跟了茗月吧。” 昌离顺着封三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清秀的青年朝着自己笑。青年身边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一个娇憨可爱,一个清秀可人。昌离心里发冷,抬眼看看茗欣,央求:“姐姐。” 第三章:所谓娈侍 茗月朝着昌离招手:“来,来,过来,叫一声师傅。”茗月说话,动作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劲儿,昌离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茗欣把昌离推到茗月面前。茗月伸手摸了摸昌离的身量骨架,笑着赞:“不错,是个颠倒众生的好胚子。” 昌离低着头,心里恨,格老子的,你个娘娘腔你一身的粉,别碰小爷。昌离抬头看那两个练剑的孩子表现出一脸的羡慕来,牙齿咬着唇,不肯喊茗月师傅。茗月也不恼,笑嘻嘻朝着封三道:“这孩子有意思。” 茗月身边的那个清秀可人的孩子伸手捏捏昌离的脸颊:“一个美人弟弟,美人弟弟我叫净珍。”指着另一个介绍:“他叫净鸾。” 净鸾也伸手捏捏昌离的脸,露出两颗小虎牙:“是个美人弟弟。” 说完净珍推着昌离,净鸾环住昌离的肩,唧唧咋咋的说了起来。茗月笑嘻嘻的挥手:“你们去带着美人弟弟转转吧,你们熟识一下。” 净珍推着昌离,净鸾跟在后面,朝茗月一拜,朝着别院的小池塘边走去。净珍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一边走一边指给昌离看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是谁住的地方,那是谁住的地方。 到了池塘边上,净珍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净鸾坐在他的身边。 掏出一小块桂花糕,净珍掰成两块,一块给净鸾,一块给昌离。昌离拿着桂花糕,一点一点的捏成了粉末,他问:“净珍哥哥,咱们师傅学什么呀。”净珍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池塘:“弹琴吹笛穿衣说话坐行站立诗书文章,师傅什么都教。”昌离问:“那学武吗,我看见有两个人在练剑。” 净珍嗤笑:“不学,三少让他们练那个是因为他们长得不够好看。” 昌离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愤恨,格老子的,小爷宁愿长得不美,也不愿意跟着那个娘娘腔。 昌离的房就在净珍净鸾的隔壁。净珍真是很喜欢小昌离,小昌离的腿脚还不能动,净身吃饭如厕净珍就都包了。每日茗月上课,净珍和净鸾就推着昌离去,昌离腿脚不能动弹,也就是旁听而已。 下课了,净珍怕昌离闷,会推着昌离沿着院子转一圈,再回去。 昌离这几日没有见过封三。可是昌离一动不动的盯着武师教的剑法,心里恨恨的想起封三,他恨不得一下武功盖世,一剑一剑的刺死那个变态。 李继尧领着人马来到封家庄,远远地就看见庄主封跃霖迎过来。李继尧抱拳:“封庄主真是叨扰了。”封跃霖回礼:“盟主光临寒舍是我封家的荣幸。” 人马安顿好,就全上了宴席。酒宴丰盛,可谓葡萄美酒夜光杯,珍奇走兽飞鸟鱼。 封跃霖首先敬上一杯:“盟主,敬你。”李继尧饮下。 封跃霖看了一眼李继尧身边的空着的那个位置,不由薄怒:“小七,去叫你三哥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不知道贵客来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封三的声音:“不用去了,末白这不是来了。”在场的人看见出现的封三不由的倒抽一口气。 封三披着一件孔雀金丝裘,茗欣跟在他身后,伸手将那件孔雀金丝裘解去,露出一件鲜红似血的红衣,飘逸烂漫,瑰丽无比。 真是个艳丽无比的少年郎。 全场人不由的面面相对,谁都没听说过封跃霖有一个叫末白的儿子。 封三斜着眼角打量眼前这位盟主。三十左右的岁数,鹰眉剑目,古铜肤色,长相英俊。一看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封三就确定这传闻一定是真的,这位盟主喜好男色。封三心里一阵恶心,胃中翻腾一股酸水。 朝着那盟主一笑,封三敬李继尧:“末白来的晚了,自罚三杯。”倒上酒,刚举杯,就被李继尧拦住。封三暗自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推开李继尧的冲动,他觉出李继尧的手搭在了他脉象上,动作虽短,可是封三觉察了出来。 李继尧拦下封三,心中惊讶,这个少年没有半分内力,李继尧一笑,手沿着封三的手滑下轻轻触了封三的指尖一下:“也不是太晚,末白总是来了,这就不晚。”封三手指一颤,自觉那口酸水已经到了喉咙,又生生咽下:“那末白就谢谢盟主了。” 封三手里的酒全进了李继尧的口中。 酒宴到了一半,封三喝了几杯,原本白皙的面庞桃红一片,眼中波光流转。李继尧看着封三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干涸一片,浑身燥热的无处发泄,真想扑到这个尤物身上狠狠咬那张红唇,狠狠吸吮那张唇中的津液,狠狠的折腾他,蹂躏他。 李继尧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直冲头脑,叫嚣着要发泄,身下的欲望单是看着封三就觉得疼痛。 封跃霖看着李继尧,明白时候已经到了,轻声笑道:“盟主是有点醉了吧,末白你就送盟主回房吧,要小心一些。” 李继尧岂不能懂得顺水推舟,一手撑额:“是有点醉了,就麻烦末白送我回去吧,我对着封庄不太熟悉。” 封三强忍着恶心,扶起李继尧,走出酒宴。 到了一个四处无人的地方,李继尧一把把封三推到一棵树上,朝着封三压过去,再也克制不住,喃喃着叫着:“末白,末白。”狠狠的吻住封三的唇,边吻边咬,封三觉得自己的唇肯定要肿起一块,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封三觉出李继尧的下身的硬物抵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下一下迫不及待的蹭着。 封三更恶心了,真想断了李继尧的子孙根。 封三咬开齿间的一粒药,药融化在唇舌间。封三忍着恶心任李继尧吸吮着自己的唾液。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封三推开李继尧,低着眉眼:“盟主这是什么意思?”李继尧搂抱着封三,气喘吁吁:“就是我喜欢你,我要带你走,你们封家要的天下第一庄的名号我可以给你们,连你爹提的并灭了万水庄的事儿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完就去拉封三的衣襟。 封三波光流转的看了李继尧一眼,挡住李继尧的手:“盟主喜欢我,可是盟主这一身酒气我可真受不了啊,先回房洗洗,末白再陪你。” 李继尧听了封三这话,迫不及待的要封三带了他回房。到了房间,抱着封三又一阵啃,啃得封三的唇渗出了血丝。封三推开李继尧:“我去准备洗澡水。”李继尧依依不舍的拉着封三:“末白你要快点回来。” 封三出了门,拐了弯,就再也忍不住的呕吐起来,往嘴里扔一颗催吐丸,刚才在宴席上喝下去的酒一下吐了干净。旁边黑衣一现,茗月出现在封三身边,地上一壶热茶:“三少。”封三回他:“没事,小小春药,吐干净就好了。” 整壶茉莉香片漱了口,封三才觉得恶心好了一点。擦擦唇边的水渍,封三道:“去叫茗月,让他吩咐净珍给李大盟主送一桶热水去。”唇边冷笑:“按我那个爹下的那个药量,再加上我刚才下的幻药,盟主大人应该忍不住了吧。” 昌离睡不着,辗转反侧想着逃出去。他不能跟着那个娘娘腔学,格老子的,还不如进宫阉了做太监。 辗转间,他听见隔壁净珍净鸾的房间咯吱一声响。便以为是他们要起来如厕,昌离也觉得自己尿憋得慌,慢慢翻身起来,做到轮椅上,开门正看见净珍出了院门。 昌离觉得蹊跷,就远远地跟在净珍身后。他怕轮椅弄出声音,所以不敢跟的太近。 两个小厮抬了一桶热水,抬进了一个房间,小厮出来,净珍随后就进去。昌离本来离得远,等了一会儿,见净珍没有出来,就没有兴趣再等下去。昌离打算转身,回去,尿尿睡觉。 可是昌离听见净珍刚才进去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象是压抑着痛苦。是净珍的声音。想起净珍平日里待自己的好,昌离滚着轮椅过去,手一碰房门,门就开了一条缝。 昌离瞪着眼睛,连尖叫也淹没在喉咙里。 净珍浑身赤裸,细白的手臂被腰带捆起来,胸前的两点嫣红似是出血,在雪白的躯体上象是两朵梅花。净珍象是一尾雪亮的缺氧的鱼,扭动着。李继尧趴在净珍身上,将净珍两条腿掰开到最大的程度,压在净珍的肩膀上。 昌离看见那利器每次进去,净珍的身体就猛的向前一撞,每次出来,净珍的股间就是啪的一声响。 昌离浑身发冷,真觉得自己不如阉了做太监的好。滚动着轮椅不由自主的向后撤退。 却觉得有一股热气呼到自己的耳边,他听见封三轻轻的问:“好看吗?”昌离猛然回头,就被封三堵住了嘴巴。 第四章:销魂梦醒 封三是过来看看事态的发展如何,哪知一过来就看见昌离。十一二岁的孩子估计是被吓坏了,动都不动的盯着门缝看着,封三觉得有趣,看昌离能看多长时间。 等到昌离一动,封三还是怕昌离喊出来就堵住了昌离的嘴。堵着昌离的嘴,封三推着昌离远离李继尧的房。 昌离是被吓坏了。他的嘴一能说话,就扑到了封三身上:“三少,三少,我不跟茗月师傅学,不跟茗月师傅学,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昌离抱住封三的腿,可怜兮兮的看着封三,他心底都是绝望,就是希望封三能给他一点活路。封三又问了昌离一遍:“好看吗?” 昌离不停地摇头。“真的不好看?”封三一脚踢开昌离,皱着眉,觉得昌离脏了他的衣裳:“可你跟茗月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跟净珍一样做一个娈侍,你得觉得好看,不然将来你该怎么办?”昌离赶紧又抱住了封三:“三少,我可以学武,我可以保护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保护你,我把我这条命都给你,我不想做娈侍。” 封三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嘴角带了笑,他问昌离:“真的?”昌离点头,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真的,我不说假话。”封三再次踢开昌离:“记得今日你说话,我最恨别人骗我,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茗月,就跟着我吧。” 封三看着自己的衣服,刚才被昌离抱了两次,他觉得脏,想着快点回去换一件,留下昌离封三转身就走。转身又对昌离说:“那明天就跟我走吧。” 昌离颤悠悠的爬回轮椅上,浑身的冷汗,迷茫茫的看四周,他一下子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十一二岁的孩子心里却安定的很,昌离觉得自己忽的老成了。 李继尧搂着怀里得人睡的正香,就听见封三在叫他:“李盟主,快醒醒。”李继尧想拍拍怀里的人,却又使不出力气,只能闭着眼安慰:“末白,别吵了,末白。” 封三笑:“李盟主,要是再不起来,你带来的那些武林人士可都冲进来了,你说少林武当峨眉看见盟主这副模样该是个什么想法。” 李继尧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封三的声音分明不在他枕边。睁眼就看见封三站在屋子中间,笑着看着他。 封三站在屋子中间,笑着看着李继尧。他身后跟着茗欣,茗月,茗欣茗月身后各跟着一个孩子。昌离在最后面。 弯下腰,正对李继尧,封三笑:“李盟主,你总算是醒了。” 李继尧心中震惊,封三站在屋里,那床上怀抱里的这个是谁。扭头一看,怀里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露出小半个肩膀,细白瓷一般的皮肤上布满了齿痕和青紫,长相清秀可爱,趴在自己自己的怀里睡得很沉。李继尧想翻身而起,他震惊:“明明昨晚,昨晚不是你吗?” 昨晚,李继尧记得封三说要出去端水来,等到封三进来,就是一夜鸾凤红帐逍遥梦。李继尧怎么知道他先喝了封跃霖下的药,在喝了封三下的药,早就神志不清了,给他一头公猪他都能兴趣盎然的当成是封三。 李继尧想要翻身,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整间屋子里香气绵延,若有似无的飘荡着。李继尧再试了几次,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封末白,你下药?” 封三找了把椅子坐下,茗欣就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李盟主,封三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睡了我,也就白睡了,我那个爹肯定收了你给他的好处,我什么都得不着,可是你要是睡了这孩子,这是给封三的面子,封三是有事求助盟主你啊。” 李继尧主意打定,打算拖住封三,用内力把药逼出来,他道:“请说。” 封三也猜到了李继尧的主意,他喝了口茶道:“我想盟主已经知道了封三全无内力,您为了睡封三不是早给封三摸过脉象了吗,盟主一定没听说过封家庄还有个叫封末白的三少吧。” “那是因为我娘是个苗女,苗疆异族为汉人不耻,再说我又爱买漂亮孩子,封跃霖提起我自然会低了面子,所幸不如不提,可是苗女也最会用毒做蛊,封三没有家母的十成也学了九成,所以李盟主不要空耗内力了。”封三放下茶杯道:“这屋子飘着的香叫做冥尸香,闻了这香气,就跟尸体一样,一日能听能视能闻,两日就跟尸体一样感觉全无,这香内力推动不得,否则就跟化骨绵掌一个样从五脏六腑融化人身啊,这是我让你怀里的宝贝带过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李继尧愤愤,不管真假先收了内力,瞪着封三:“你,你。” 封三笑:“李盟主别急,封三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是不知道封三自幼体弱不能习武,可是封三总想出门看看,你也看见我这拖家带口的,毫无功夫,要走也不容易,再说我这个爹关心我,我这身后总是跟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封三麻烦盟主下令另武当峨眉众人去封家庄的外面玩玩。” 一拍手,一个娇憨可人的孩子就走近李继尧,封三到:“我把解药交给了净鸾,两日后,自会给盟主,另外我这两位弟弟就托盟主照顾了,还请盟主答应。” 李继尧不管封三说的是真是假,他并不会吃亏,可盟主心里总觉得封三折辱了他,身为盟主,他何时受过这个威胁,最大的原因是被即将到嘴的肥肉算计了一把。李继尧心里怒急反乐,他心里道封三封末白你等着,总一天我会把你压在床上狠狠的干你,操到你哭。 李继尧笑道:“好,好,好你个封末白。”封三看李继尧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同意。拱手,封三拜别:“那盟主封三就先走了,免得跟我那爹打个照面,我这心思就白动了。” 封三捏着鼻子,从地上那堆衣服翻了翻,找出一块令牌,拿着帕子擦擦,扔了帕子把牌子揣在怀里:“我拿盟主个信物,这个武林令我借去用几年,也好给峨眉武当一个出封家庄的理由。” 出了门,封三闭着眼嗅嗅晨间的清风,吩咐门外候着的青一青二:“去找几件峨眉武当的衣服。”青一青二领命。又吩咐青三青四:“去打听打听我那个大哥在什么地方?”青三青四领命。 昌离看着封三,这个少年再次让昌离感到冷颤。昌离想问净鸾净珍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可他心底明白,净鸾净珍跟自己一样,不过是这个少年买回来的一个棋子,封三为了一次机会,就可能放置他们到任何位置,任何不堪的位置。 昌离暗暗道,不能跟着封三啊,等到真的出了封家庄,自己的腿脚能动了,还是赶紧逃吧。 封跃霖等到了半晌,也等不来李继尧,就心里焦急。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朝着李继尧的卧房过去。 深吸一口气,叫了声盟主,连门都不敲,径自进去。封跃霖看见“封三”正趴在李继尧的怀中,他装作一脸惊讶:“盟主,这是,这可是小儿?”李继尧想着封三牙齿狠狠的痒痒,想起封三的俏模样恨不得撕碎了他,实在没有心情和封跃霖说话,他道:“看见了就看见了,别吵了,你传我的令,命令武当峨眉立刻下山去剿灭东山恶人匪类,就说本盟主病了,恐怕要在封家庄修养两天,两日后定当追赶各位。” 封跃霖心里一喜,觉得李继尧称病是假,是多想和封三在封家庄多温存几日。封跃霖还想提及自己求的两件事,就听李继尧道:“先去传的我的令吧,有事过两天再说。” 封跃霖听他这一说,想着自己求的事情十有八九成了,欢喜的跑去传令了。 得了青三青四的报来的消息,封云升正在湖边陪着峨眉派的小师妹赏鱼,封三特意绕到湖边,朝着湖里投一把药粉,湖水立刻变黑,狰狞的黑烟蒸腾上来,封云升拉住峨眉小师妹,眼看着湖里泛起腐烂的死鱼,狠狠的唾骂:“妈的,三疯子。” 封三一干人换了衣服,混在峨眉武当一群人中,大大咧咧随着随着大部队出了庄门,光明正大的掉了队。 封三也不着急,竟然先找了间客栈,朝小二要了一间上房,领着一群人进去。封三进了屋,低声叫:“茗月。”茗月笑嘻嘻的走到封三面前,封三指指剩下的那两个孩子:“你领着他们找个最大的小绾馆从操就业吧,到哪儿你茗月不是头牌。” “茗欣,你就找个最有权的王府卖身做个丫鬟吧。”交代完茗欣,封三望向青一青二他们:“至于你们占山为王吧,人马越多气势越足。” 第五章:设计出逃 封三看向昌离,见昌离正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偷偷看自己,封三看着昌离小灰老鼠一样的胆怯模样,心里又生了腻烦。他指指昌离:“至于他就跟着我。” 话语一落,茗月茗欣脸色巨变,噗通跪地:“三少使不得。”封三冷眼看着跪在前面的人,冷笑:“你们这是担心我死,还是觉得我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茗月茗欣叩首:“不敢,三少身边只留个孩子,而这孩子,只是担心三少的安全。”封三脸色一暗:“那还是说怕我死了,我封三有那么没用?”茗月茗欣不敢出声。 “这孩子以后就跟着我的贴身伺候,他说可以为我死,只要我不死,他就得活着,我死了,他就得跟着我死,难道你们害怕我封三教不出人来,我这么一闹,封家庄为了他们要的东西势必要活捉我回去,捉不住活的,他们宁愿我死,李继尧那边肯定不能善了。”封三道:“你们还指望我拖家带口的领着你们逃命,逃命当然是人越少越好。” 封三挥手:“散去吧。”语气丝毫不容人质疑。 昌离有点紧张,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封三,茗月茗欣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他跟封三两个人。他坐在小轮椅上,心里恨得封三咬牙切齿,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看着封三。 “你叫什么?”昌离听见封三懒洋洋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昌离。” 封三笑道:“昌离,不错,以后我就是你的主子了。”昌离低着头:“知道。” 封三背着昌离,孩子温热的气息扑在封三的脖颈处,让封三心中一阵麻利。昌离换了身装扮,活活的一个小书童的模样。封三佝偻着背,拎着个书匣,摸着贴上去的两片八字胡看着封家庄的人在城里寻找他。图成黑黄色的面皮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封三明白,封家庄的人发现了自然会来寻他,这是明面上的,暗里不知道李继尧是不是下了令,也不知道要他这条命是死是活。封三笑笑,往上托托昌离:“儿子,爹给你买好吃的。” 捏着碎银子,买了串晶莹透红的冰糖葫芦递给昌离,看在外人眼里真是个好父亲。卖冰糖葫芦的老头,边找封三铜板边夸赞:“你儿子长的真好看,真俊,跟个小姑娘似的。”封三笑:“老丈过奖了。”拍拍昌离:“还不快谢谢老伯。”昌离笑的甜:“谢谢老伯。”老伯乐呵呵。 昌离趴在封三的背上,封三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清雅淡淡,不象是花香,倒是有点象是茶香。昌离趴在封三背上,心里想身上这么好闻,长的也好看的人怎么这么狠毒,怎么这么无情。昌离在等,在等自己的腿好起来,他记得茗欣说过他这腿要半个月才能下地,还有几天时间他便能走了,可是昌离觉得跟着封三哪怕一个时辰都是难熬的。 昌离看着穿着封家庄的人在大街上盘查,他知道他们在找封三。他现在正趴在封三的背上,昌离觉得只要他大声喊一句封三在这儿,封三被抓住,也没有他昌离什么事儿,他就自由了。可是昌离不敢,昌离毫不怀疑,以封三的个性,会在被抓住前一定先杀了自己。 所以昌离在等,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封三也在等。跟茗欣茗月分别之后,封三并没有直接逃出封家庄的势力范围,他知道自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还带着一个不能动的孩子就算给他两天的时间他能跑多远。封三在等这最热闹的一波追捕过去。这个风头过去,那么剩下的就好应对了。 院子虽小,倒是干净,藏在闹市之中,左边是烟花之地,右边却搞笑的是个私塾。封三初租下这个小院着实为了这样的巧合笑了半天。左边天天唱着十八摸,郎阿郎,艳曲一首一首,右边天天念着孔孟之道,书声朗朗。 昌离的腿已经能下地,封三就送他去了隔壁的私塾读书。茗欣说的对,只要是顺着封三的意,日子还是不错的。在私塾里,昌离跟着一群同样的年纪的孩子过得很是开心。昌离并没有放弃任何一丝可以离开封三的机会。 封三开始教昌离武功。封三用昌离练字的草纸每天画一张剑法的图,昌离按照图上所画日日练习,等到昌离练熟悉了再将画图的纸撕掉。昌离每天练剑已经练了一个月有余。 昌离的腿康复了,就开始动一些心思。他每日观察封三,发现自己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封三是不跟着自己的,除了中午的时候到私塾看一眼昌离,将饭馆里打包来饭菜交给昌离。昌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这一日,昌离听见坐在自己旁边的名叫做李庄的孩子招呼自己:“昌离,昌离,看我新逮住的蝈蝈。”昌离蹲下身子看着李庄装在小笼子里的蝈蝈,这蝈蝈叫声高昂,是个常胜将军的料。昌离不由赞:“这蝈蝈好,油绿锃亮。”不由的扭头朝着李庄笑。 李庄也朝着昌离笑:“你喜欢,我送你。”蝈蝈直递到昌离的手里,昌离拒绝不掉,只看着李庄笑。 伸手去接蝈蝈的时候,昌离发现李庄身量和自己长得差不多,也梳着一个小书童的头,昌离的心动了一下。他一手扶住桌子,故意碰到了砚台,砚台掉下桌,正掉在李庄的身上。倒了李庄一身黑色墨,砸的李庄哎哟的了一声。 昌离赶紧拉起李庄:“小李子,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我家离得近,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就行。”边说边脱了衣服,脱完自己的衣服又去解李庄的衣服,解完又把自己的衣服给李庄穿上,边穿边说:“李庄,我也害怕,要是中午我爹给我送饭来,你就低着头帮我把饭接过来,千万别说我又闯祸了,我爹会打死我的,我把衣服给你洗干净就送回来。” 李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换了一身衣服,听见昌离这么说,笑着说:“没事,我不跟你爹说。”李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昌离抱着染了墨的衣裳飞奔出私塾。 昌离抱着衣裳飞快的跑着。他想要找到封家庄的人,让他们趁着中午封三给自己送饭的时候,抓住封三。那样他就自由了。 昌离从来不嫌弃贫穷,昌离也从来不觉得在大街上乞讨是一件丢人的事儿。昌离觉得在大街上可以赤着脚自由的从一条跑到另一条街,讨饭的伙伴们聚到一块显示一下一天讨到了什么,或者跟老丐一起窝在客栈,听着说书先生说一段书,听完再跟着老丐朝老板要上几个剩馒头,是多么美妙。 只要没有封三,没有封三一切都可以回去,他那平穷却自由,没有不甘心,没有耻辱,没有恨意的生活。可是依旧回不去,老丐死了,就因为自己在封三的身上动了贪心,老丐在自己的眼前活活的剁成了肉酱。昌离抱着衣服,边跑边哭。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格老子的昌离,你真是祸害。 封三正在茶楼靠窗的座位上喝茶,要了两盘精致的小点心,一盘栗子糕,一盘银丝糖卷。他捏着两片假胡子看着楼外的动静。这一个多月来,封三每天都会来茶楼靠窗的位置坐坐,看看街上动静。 估计封家庄的人以为他们跑得远了,盘查一天一天松懈下来,现在就是形同虚设,就像是养着一群白吃饭不咬人的狗。 封三琢磨着是不是该带着昌离离开了。叫了小二,让他把桌上没动过的点心装起来,封三想着孩子应该喜欢吃这种东西。想了想,又朝着小二要了一个酱香肘子,坐在座位上等着小二给他打包送上来。 突然封三冷笑了一下,伸出细长的手指摸摸放在身边的书匣。封三没有拿桌上点心,扔了锭银子在桌上,封三拎着书匣下楼。小二正端着肘子上楼,看见封三下楼叫道:“客官你要的肘子。”封三头都不回:“喂狗。” 封三抱着书匣下了楼,眯着眼看着外面强烈的阳光。他抱着书匣到了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掀开书匣,嘶的里面就探出两个蛇头来。红眼白牙,长着黑色鳞片的蛇焦躁的吐着信子,一扭一扭的争相往书匣外爬,爬绕到封三的手臂上。 从书匣里取出一个短笛,封三呜呜的吹起来,那两条蛇听见笛声,嘶嘶的吐着信子从封三的手臂上爬下来,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爬去。 封三抱着书匣跟在蛇后面。 昌离边跑边哭,他心里特别的着急,一分一秒都觉得是耽误,跑过了一条街,昌离想着近了,近了,看见封家庄的侍卫们设的盘查点了。昌离抹抹眼泪,笑了起来。 第六章:不破不立 突然一条冰凉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腿快速的往上爬,一圈一圈的把自己的腿盘起来,昌离低头,正看见一条红眼白牙的蛇盘在自己的腿上,后面还跟着一条同样红眼白牙的蛇。昌离吓得一跳,恐惧之心陡然而生,可是片刻间就又冷静。他想起老丐曾经跟他说过蛇打七寸,他停住不动,盯着蛇身数着七寸的地方,伸手去掐。 那蛇灵性非常,竟然一个偏身躲过,吐着信子嘶嘶的向昌离示威。昌离看着露着白牙的蛇从新在调整姿势。幽幽的昌离似乎听见了一阵一阵呜呜的笛声,那条爬在地上蛇和盘在昌离腿上的蛇,突然一起咬向昌离。 昌离猛的抓住一条蛇的蛇头,狠狠的掐着那条蛇,却没有办法阻止另一条,昌离感觉到锋利的牙齿刺透了自己的皮肤,有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自己的血液里。昌离使劲的掐着另一条蛇的蛇头,觉得自己心脏一阵抽搐的疼痛,压迫的喘不上气来,间断性撕裂般的疼痛让小昌离脑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使劲的捏着那只蛇头,徒然的用力,似乎想抓住什么,他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昌离想喊救命,可是他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力气,嗓子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呜呜的发声。 昌离睁着眼,觉自己离死越来越近,他的泪,大滴大滴的沿着脸颊滑落。无声哭泣。 呜呜的笛声越来越近,昌离甚至觉得那是天界或是阎罗殿传来的哀乐。昌离蓄满泪水的眼睛出现的是封三那张漂亮的脸,懒洋洋的一种表情,唇边放着一管短笛,呜呜的吹着,还活着的那条蛇爬回了封三的书匣。封三早就在昌离的饭菜里放了一种花粉,不是毒,只是这种粉,却是红眼白牙蛇最喜欢的花粉,十里之内只要有这种粉的味道,就足够红眼白牙蛇兴奋。封三在常日里活动的范围内,洒了和这种花粉相制药粉,故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儿。 但是只要昌离跑出这个范围,就有了问题。封三不会把自己的身价性命压在这个孩子身上。 昌离看见封三像看着一堆垃圾一样的看着自己,心中对封三的恨更是汹涌,就是这个人,这个恶毒的人,是这个人害的自己要死了。他恨意汹汹的瞪着眼睛看着封三,他现在手里要是有把刀,他会毫不犹豫的朝着封三刺过去。 封三笑着的漂亮,那微笑靓丽,活活的是午夜深处烟花缤纷时,转瞬即逝的凤凰羽,那短暂,那光芒,耀盲了眼。封三笑完,厌恶的踢了昌离一脚:“骗子,垃圾。” 昌离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觉自己要死了,为什么不杀了封三,他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胸腔和脑中更疼了,昌离站起来,捡起街角的一枝树枝,朝着封三刺过去。 封三拎着书匣,忽然觉得身后有风声,扭头就见昌离歪歪斜斜的拿着一枝树枝朝自己刺过来,封三堪堪躲过去。 昌离想用封三教的那套剑法去杀封三,无奈他还是个孩子又中了毒,就算剑法练得再熟,也是白搭。五招内,昌离已经被封三踹倒了两次,昌离用树枝撑住身体,想要再次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封三拎着书匣子,看着昌离一次一次的扑过来。昌离把封三教的剑法耍的流利自然,倒是有几分模样,封三心中想还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封三盯着昏过去的昌离,心里又有了主意,他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护在身边。 封三不相信杀手,杀手你给他利益,他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你,封三不相信亲人,连亲人都可以为了自己把你扔给别人,封三也不相信朋友,朋友你给不了他想要的,如果可以他会用你去换他想要的,封三更不相信爱情,封三觉得所谓爱情背后都有一只污黑的另有所图的爪子。 封三的母亲确实是个苗女,可是封三的母亲却不是一个普通的苗女。封三的母亲曾经名扬江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内曾经有过无数次的猜测封三的母亲到底去了哪儿,是隐居,是出游,还是佳人已嫁相夫教子,没人知道在这么议论时候,封三的母亲已经无比凄凉的死去。 封三想起自己母亲死时无人帮助的悲凉,封三抱起了昌离。 他抱着昌离,笑笑:“来,乖儿子,爹带你回去。” 昌离脑中迷迷糊糊,忽冷忽热,他觉得自己四肢酸痛,心里想难道死了还会觉得疼吗,死了不是会轻飘飘得变成鬼吗。昌离想活动一下,发现在自己无法动弹,手臂被束缚住。昌离张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没有死。他依然活着。 睁开眼,昌离就看见了封三。封三正蹲在小火炉前煮着什么东西,昌离都闻见了小锅子里冒出来的肉的香气。昌离确实饿了,他的肚子咕噜的一声响。 封三听见那声响,回头看昌离笑道:“醒了?”说着话,封三用一双檀木紫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小瓷碗里吹凉,吃下。 昌离看着那块肉,肚子又是咕噜一响。他发现自己以一个十分可耻的姿势被绑着,身体悬空,双手被束缚,双腿被拉开成做大的程度,小孩子身体柔韧,身体几乎与双腿垂直。所有的可耻之处都暴漏在封三面前。 昌离低着头,不说话,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他明白死的可怕之处,他不知道封三会怎么处置他。 封三手里拿着一根鞭子,细长的红鞭,看上去很精巧。封三用鞭杆挑起昌离的下巴:“那么想逃。不是不后悔没跟着茗月了,那我就给你试试茗月调教孩子的手段吧。” 封三并不用手触碰昌离,他手中的鞭杆顺着昌离的脖子而下,滑过锁骨,到了胸脯,围着乳部画了一圈,再到小腹,前面,一直到后面的穴部,封三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得要废掉,这里要穿环,这里要从塞入暖玉,直塞到你接客的时候,还有这里也要穿环。” 昌离觉得封三手里的鞭子正以一种他忍受不了的方式羞辱着自己,他再也忍不住愤怒,浑身颤抖起来。细细的鞭子啪的甩到了昌离身上,封三笑:“你不专心啊。” 鞭子打在身上很刺痛,乳部一痛,比鞭子更疼,昌离看见封三用帕子捏着一个小小的银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昌离牙齿打颤:“封三你是混蛋,混蛋。”昌离死命挣扎起来,不停嘶吼:“封三你是混蛋。” 封三笑着问:“你恨我吗?”昌离咬牙:“恨。” 封三摇头:“不,不够恨。” 昌离看见封三又举起了鞭子抽下来,却不是落在他身上,昌离听见离自己不远处穿来唔得一声。昌离这才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跟自己用同样的姿势还绑着一个人。那分明就是李庄。 昌离叫:“小李子,小李子。”李庄扭头看他,昌离发现李庄嘴里被塞了东西,不能够发声说话。 封三放下鞭子,走到小炉子前,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他指着李庄,却是朝着昌离笑:“私放的家奴,活罪没有,死罪难饶。”说完,封三手里的鞭子啪的抽在昌离身上,他依旧笑:“不要急,我就是给你点教训。” 昌离觉得自己要疯了。封三就是个疯子。那绝对是个疯子,血腥,偏执,无情,狠毒,一丝一毫的人性都没有。昌离被解下来,困住了手脚扔进了一个角落里,他看见四条消瘦的猎犬被牵进来,吊着李庄的绳子被拉高,那高度不高不低,真是猎犬跃起来恰恰够不着的高度。那四个猎犬被系在李庄的四角。 昌离听见封三感慨:“这几条狗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啊。”说着,手中碗里的肉汤全部都泼在了李庄身上。 李庄吓傻了。连哭出声音都不记得。李庄手脚发抖,眼睛翻白。他一个小户人家的孩子,哪里受过这种惊吓,只能瞪着翻白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屋顶。 那几条狗闻见肉香,饿的眼睛更是发绿,猛的向上不停地窜动,竟然其中一只用爪子抓到了李庄的臀部。锋利的爪子抓破了肉,鲜血淋漓。更加刺激了猎犬的兽性。 昌离终于明白了封三要做什么。他要让这几只狗活活的撕吃了李庄,来给不能驯服的自己一个教训。昌离嗓子嘶哑,他吼道:“封三,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你放了他吧,是我骗他的,是我,我以后都听话。”嗓子阵阵撕裂一般的疼痛,昌离恨不得把自己的血都吼出来,唯恐封三不信他。 封三就是不信他。他依然冷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几只饿疯了的猎犬往上跳跃。饥饿催使,那几只猎狗的爪子都抓到了李庄的肉。昌离又闻见了漫天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犹如万丈深渊的血腥味。 锋利的爪子撕碎了李庄的肉,一块,一块,李庄疼的晕了过去。昌离看着李庄晕了过去,想晕了过去也好,可是李庄会在猎狗的下一次侵袭下清醒。昌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看着李庄变成了碎片到了猎狗的肚子里,他听见李庄骨头被嚼碎的声音,他脑子什么都不想,可是却觉得胀疼无比,他觉得自己身上火热,心中冰凉,他在呼吸,可是竟觉得自己要被憋死了。 他听见封三问他:“恨我吗?” 第七章:连命紫蛊 昌离不看他,只是盯着封三前面的一处墙壁,目光古怪。领出去了猎狗,屋中是漫天的血气,李庄的血,李庄连片碎骨都没有留下。封三抱起昌离,用帕子给他擦擦脸,将他放到另一个椅子上上。他笑着问他:“你恨我吗?” 无人答他,封三又自言自语:“那就足够恨了。”他又问:“你想亲手杀了我吗?”封三又自问自答:“当然想了。” 封三笑:“可是你不能,因为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一个精致的金丝盘成的椭圆形茧状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封三拿着它笑:“你知道,这是我娘亲临死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她这一生被所谓的情爱害苦了,临死拿我的血练了蛊,她说什么感情是胡说八道,唯有命,你拿捏着别人的命别人才能敬你怕你爱你,我娘说我要是遇见一个人想要的人,就把这蛊喂给他,这是连命蛊,我死他死,他死我死,昌离,我带你不亏,咱们不算同生也算共死了,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这我都知道,足够的恨不错。” 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到那东西里,封三继续道:“既然你恨我的亲手杀了我,那么就得防着我先死在别人手里,我要是一死,你也就活不下去了,这蛊也不是没有解,幼虫十五年一蜕,成虫三十年一蜕,蜕皮时最为薄弱,赶上这两条虫一起蜕皮时,就有破解之法,我封三告诉你,十五年后,正是破蛊的好时机,十五年而已,那时你要杀我岂不是易如翻掌。” 拉过昌离的手指,封三也将它咬破,血同样滴了进去。一大一小的两只紫翅虫子从茧里爬出来,大的那只沿着伤口钻进了封三的身体里,小的那只沿着伤口爬进了昌离的身体里。 昌离觉得那只爬进自己身体的虫子,沿着自己经脉不断地前进,到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停住不动,那虫停住时,昌离觉得如针扎一样疼了一下,这一下仅是一瞬而已。 昌离看见自己的心脏边上,出现一朵奇异的花,凸出来,线条诡异,颜色是那虫子翅膀那样的紫色。这紫色像是从皮肤里渗出来一样。 封三拍拍昌离的脸:“乖,好好想想,咱们今晚就离开这里。” 封三开门出去,午后的太阳真是明媚,他眯着眼睛,看着明媚的太阳,心里小小的赞扬了自己一下。他觉得自己做的真不错,不破不立,唯有打破一个人的执念,让他看清楚前无进路,再灌输他另一种执念,这是告诉他前有生路。封三觉得自己做得很完美,他摸摸假胡子学着隔壁那个私塾先生摇头晃脑:“关关鸠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决定好好地去酒楼喝一壶梨花白,最好再加上一碟糖炒花生米做下酒菜。 满屋子的血腥,昌离有点喘不过气起来,可是他根本哭出不来,他花了一点时间捋顺自己现在的处境。封三说得对,他想要亲手杀了封三,那他就不能让封三先死在别人手里,封三死在别人手里,他就杀不了封三,封三死了,他也就死了,他要活着,活着杀了封三,那么他必要保护封三活到十五年后,那么他自己也必须活到十五年之后。 想通了,小小的昌离,决定为了两件事而发奋,一是自由,二是杀了封三。 午后的小院里,有着前院主人中下的丝瓜,丝瓜开了花,一朵一朵的黄色娇嫩的花,嗡嗡的蜜蜂采着花粉,整个院子安静又热闹。昌离破门而出,站在院子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练着封三教他的剑法。 封三拎着一壶梨花白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昌离还在拿着那根树枝练剑,见封三回来了,也不说话,冷冰冰的看着封三。封三有了几分醉意,看昌离练了会儿剑,嘟嘟囔囔:“该给你找把好剑了。”说完,歪歪扭扭的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出来,就是蜡黄着一张脸,一副病态的模样,胸前有几块血迹,狂咳不止,一副肺痨的模样。封三拎着书匣子,对昌离道:“我租了马车,扶我过去,就说我病重,要出城看病了。” 昌离接过封三的书匣,扶住他上了马车。昌离也坐上了驾车的位置,他回头问:“去哪儿?”封三躲在车里,厌恶的闻了闻车里的味道,捏着鼻子道:“一路南去。” 昌离发现封三好酒。一路南下,如果是遇见好酒,封三就会好好地高兴一阵,拍着腿一边唱着小曲一边细细的抿着酒。有时兴之所至,也会拉了昌离,酒杯送到昌离面前,要昌离也喝一点。 封三的皮肤冰凉,每每碰到昌离,总是让昌离心中生出颤栗和恶心。昌离看着封三拉住自己的手,手掌冰凉,温度甚低,掌心肌肤细腻,昌离屡屡想起缠住自己的那条蛇,也是这样的温度和触感。封三喜欢拉住小昌离的手,细细的摩挲一阵,心中赞叹真暖和,再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他,非要昌离喝一点。 昌离要是拒绝,封三就会像猫一样,懒洋洋的蜷起来,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昌离,好像昌离欺负了他什么。昌离看着他这样,心中更是恶心,一个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摆出一副这样的无辜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昌离看见封三这样的模样,总是会狠狠的抽马匹一鞭子喊一声驾。 蜀中有佳酿,佳酿飘香十里,十里巷里久徘徊。小酒馆里,二十年一坛的女儿红一破坛,立马香飘四溢。 小二抱着酒坛子送到那服饰怪异的三个人桌上:“您要的酒,上好的女儿红。”虽然说服饰怪异是怪异了一点,可是那个女的真是长得不赖,火辣辣的娇,小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结果被那个女的逮住。小二不由得涨红了脸。 软绵绵的倚近店小二,女人娇滴滴的问:“小二哥我长得美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拉小二的手。就听旁边一个青衫的汉子喊:“燕娇娘。”声色严厉。小二找了个理由,赶忙走开了。 燕娇娘娇嗔了一声:“龙战,你吓到了人家。”龙战绷着一张细白的面皮瞥了燕娇娘一眼。白衣的那个一脸急色相上前去拉燕娇娘的手:“娇娘要是实在等不及,我白蒙不是比那个小二长的俊多了,我今晚在房里等你。” 白蒙把燕娇娘的十根手指握在手里,燕娇娘十根葱白的手指上指甲污黑,分明是淬了剧毒。这小二不知不觉间已经在阎罗殿走了一圈。 小二擦擦汗,就见门外走进一个漂亮的孩子。刚才才觉得燕娇娘娇艳,可是见了这孩子,小二心里又抽了一口气,与这孩子比燕娇娘不过寻常。小小年纪就长成这样,那要是长成了又该是怎么样的倾国倾城。又觉得可惜,一看这孩子眉宇气度打扮,分明是个男孩,要是女孩该是个嫁个大富大贵的命。 孩子进了门,紧跟着身后进来个醉的晃晃悠悠的一脸病态佝偻着的黄面书生,伸手搭在孩子的肩上:“昌离,你等等爹。” 小二撇嘴,真是歹竹出好笋,看不出这样的爹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封三的手无奈的搭在昌离的肩膀上,他们行程走得慢,走了几个月刚到蜀中。挑着眼看了一圈屋内,又无声无息的把眼睛落下去,跟着昌离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二上前:“两位要点什么?”昌离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扔到桌上:“好酒,十坛。”指指门外的车:“车上。”又拿筷子敲敲桌子:“好饭,好酒。” 小二郁闷,看看面无表情的昌离,再看看闭着眼唱着小曲的封三,怔了一下,算是想明白了,这孩子是说十坛好酒搬到车上,好酒好饭上到桌上。收了银子,小二惋惜一个长的好好的孩子,可惜是个傻子。 白蒙在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漂亮孩子,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他笑嘻嘻的摩挲燕娇娘的手:“刚夸了你美,就看见比你更美的了。”燕娇娘呸了一下:“美有什么用,那是个雄的,还是孩子,你能光看不吃吗?”白蒙压低声音:“娇娘你这就不明白了,就是这十几岁雌雄莫辩的孩子玩起来才好。”朝着燕娇娘抛了媚眼,白蒙朝着昌离这一桌走过去。 龙战朝白蒙看了一眼,对燕娇娘道:“燕娇娘,你也过去看看吧。”龙战在这两个人一进门时,就看出了后面的那个黄面书生是易了容的。 白蒙上前朝着封三鞠躬:“老丈人,我想娶你儿子。”燕娇娘倚进封三的怀里:“我想要你儿子他爹。” 第八章:唐门少主 昌离不言不语不动声色的夹起一块卤牛肉送进口中。 封三闻着燕娇娘满身的香粉,间杂者迷香的味道,不由得皱皱眉头,心里一阵厌恶,他把燕娇娘从自己怀里推出去。温香暖玉?封三眼中都是厌恶,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想的,这刺鼻的香粉味儿在封三眼中顶上一瓶鹤顶红的毒性。 上前扶起白蒙,封三笑:“客气了,那你得问我儿子,我做不了主。”白蒙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寻常人,也就配合着把这戏演下去。白蒙笑嘻嘻的拉住昌离的一只手:“小美人,你愿不愿意跟哥哥走啊。” 白光一闪,白蒙看清那是一柄短刀。昌离举着那柄短刀砍向白蒙拉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白蒙一愣,没想到昌离用刀的速度这样快,想用闲着的另一只手去断昌离手里的刀,就见昌离扔了一只筷子,用剩下的那只筷子去戳白蒙的眼睛。白蒙笑嘻嘻的松了手,后退一步:“小美人,小小年纪,刀法就这么快,真是不错啊,哥哥更喜欢你了。” 封三闭着眼睛喝了口酒:“我儿子不愿意。”昌离捡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卤肉,吃了起来。白蒙心中觉得这个孩子有意思,又存了逗弄昌离的心思。他伸出手想要摸昌离的脸,就见昌离扭头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滚。” 燕娇娘笑的娇颤:“白蒙,连个孩子都弄不了,哎哟。”笑完,她摸摸自己的指甲:“我就是想看看你儿子他爹这张黄面下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你是自己给我看,还是我自己动手啊?”封三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满身的毒,又老又丑,真是恶心,别碰我。” 白蒙被燕娇娘一激,笑嘻嘻的朝着燕娇娘说:“今晚我还非得要这个孩子不可了,你还是好好看看孩子他爹吧,人家嫌弃你又老又丑呢。” 燕娇娘十指成爪就朝着封三的面庞过去:“气死我了。” 一个温暖的身体撞进了封三的怀里,将封三往后一撞,正好堪堪躲开燕娇娘的手指。封三袖中的梨花针又收了回去,他听见怀中的人娇憨的朝他撒娇:“表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怀中人的手伸到他的腰部,在他腰间挂上一块牌子。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封三,圆圆的一张有点婴儿肥的脸,是个和封三差不多同龄的少年。燕娇娘和白蒙看见这少年停了手笑道:“唐公子。” 少年在封三的怀里磨蹭了一会儿,上前拉住燕娇娘的袖子:“娇娘姐姐你越来越美了。”又跑过去抱抱白蒙:“白蒙哥哥你笑的真好看,龙战哥哥呢?”那边龙战已经走过来:“唐公子。”姓唐的公子拉住龙战的手来回摆:“龙战哥哥,盟主哥哥还好吗,你们怎么没有跟在他身边?” 龙战笑:“盟主让我们去南边办点事,这正要回去复命,唐门主最近可好?”龙战又一指封三:“这位是公子的表哥?” 少年一闪身,封三腰间那块牌子正好对着龙战,牌子上刻着一个唐字。封三摸着假胡子,上前拉住少年:“表弟,让你久等了。” 燕娇娘不依不饶:“你这个表哥带着个人皮面具干什么,害怕别人看?” 一手牵住封三,一手拉着小昌离,少年嘟着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娇娘姐姐,我表哥的儿子生的都这么美,我表哥比他儿子更美,要是都像白蒙哥哥这样,我表哥早晚被人劫走了,带个人皮面具就是怕人看。” 少年拉着封三和昌离边走边说:“快走吧,我爹等你们呢,都等急了,再接不到你们,回家我又该跪祠堂了。”走到门口,又回头朝着龙战笑:“龙战哥哥带我给盟主哥哥问好,就说唐空想他了。” 出了门,唐空就拉着他们一阵猛跑,跑出去很远,气喘吁吁的揪下封三腰间的牌子:“牌子还我。”亲亲热热的摸摸小昌离赞扬:“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白蒙调戏你,白蒙太坏了,你还是个孩子。”又拉着封三的手不放:“咱们去喝茶吧。” 封三低垂着眼,忍着推开唐空的冲动:“不是回去见你爹吗。”唐空一双圆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回去见我爹才要跪祠堂,我在家闯了祸,我娘要我出门一阵子再回去,等我爹消气。” 昌离拿起一块糖糕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听封三和唐空说话聊天。昌离听着封三一点一点的从唐空嘴里探听消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知道眼前这个眼睛水汪汪的人是唐门门主唐敛的儿子,因为在家放风筝不小心把唐家祠堂砸了个洞,怕唐敛让他跪祠堂,在他娘的帮助下,出来闯荡,结果走了半个月还在蜀中晃荡。 昌离看着那个眼睛水汪汪的少年,真觉得他单纯的像个白痴。小昌离眼中显出轻蔑来,不声不响的吃完最后一块糖糕,喝了一杯茶,朝着栏杆下望望。他提刀:“走。” 封三摸摸八字胡朝昌离招手:“真是越来越像我了。”封三看着昌离觉得自己失算了,小昌离又长大了一岁,因为吃的好,穿得好,又加上日日习练的都是上等武学,模样比封三当初看见时更好看了几分,可是这脾气。封三本想经过了那些事儿,昌离心里是应该对自己心存畏惧,诚惶诚恐的。结果没想到成了这样,这孩子愈发的大胆沉静,愈发的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愈发的恶奴欺主。 封三笑着摸摸小昌离的头,觉得昌离欠了调教,是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不对。 昌离拎着短刀起身,就被唐空抱住。唐空抱着昌离的脖子来回的晃,嘟着一张嘴表示自己的不满:“美人弟弟,你不走,我还没有看见你爹长的什么样子,我一个人很无趣,你们陪我吧。” 昌离觉得唐空比自己还像个孩子。这就是富贵乡里出来的纨绔子,天真浪漫。唐空见昌离不理他,所幸抱着昌离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不说话就是不走了。” 封三低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走了?”唐空赶紧接话:“不走,不走。”说话间,唐空趴在桌子上,一个劲的盯着封三的脸看。 封三知道他的心思,是想看看自己人皮面具下的这张脸。封三细细的喝着茶:“我们刚来蜀中,也不知道蜀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唐空就带着我们四处逛逛吧。” 唐空点头:“好,我去结账,你们等等。”走着走着,唐空却又扭过头来问:“你知道我叫唐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封三笑:“你叫我末白就好。”又指指昌离:“他叫昌离。” 唐空这才欢欢喜喜的下楼去结账。 昌离那手背擦擦被唐空亲到的地方,轻蔑的朝唐空的背影骂了一句:“白痴。”封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在昌离的脸上:“可他是唐门少主,总比没用的人强。”这一巴掌清脆,却用的力道不大,昌离只觉得脸上疼了起来。可是脸上没有留下指印。 封三觉得手指一疼,就见昌离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刀片,刀片划破了封三的食指,血顺着刀片流下去。昌离看都不看封三,用袖子把刀片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放进怀里。封三厌恶闻见自己身上有血腥味,他皱着眉把自己的食指放进茶杯里洗掉血渍,慢慢悠悠说:“你找死。” 昌离面无表情:“你不敢。”那双眼睛瞪着封三,眼神是无比的坚定自信,和肯定。看的封三就要恼羞成怒。 蹬蹬的上楼声传来,封三把手里的茶杯扔到地上,哗啦一声响。手上的伤还止不住血,流到碎了的瓷片上。唐空上楼就看见封三的手指正在流血,赶紧呀的一声捂住眼睛,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扔给封三:“快上药,快上药,我最怕血了。”封三接过药:“没事,杯子落地,被瓷片划破了。”药递给昌离,昌离给他上药包扎。 唐空拉着封三的袖子,边走边道:“咱们先把你们的行李放到我包下的小院里,明天咱们再好好玩。”封三点头说好。 封三的行李不多,一个书匣,一个小包袱而已。唐空包下的是客栈的小院,两间房带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唐空占其中一间,另一间就是封三和昌离的。 晚饭是唐空叫了小二送到院里来吃的,吃饭的时候,封三似是不经意的的提到了李继尧,顺便夸了李继尧领导武林有方,唐空就嘟着嘴抱怨:“盟主哥哥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封三更是好奇的看着唐空。唐空笑嘻嘻的挠头:“盟主哥哥的爹爹和我爹是世交,从小我就认识他。”然后就见唐空悄悄地凑近他的耳朵:“告诉你,盟主哥哥也喜欢美人。” 第九章:奴大欺主 封三想起李继尧那晚压住自己,心里一阵恶心,心中想我早就知道他喜欢美人,不然我也出不了那个处处眼线的封家庄。就听见唐空拉住自己的手,不住的在自己耳边叨念:“末白,末白,你就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吧。” 唐空笑嘻嘻的问正在细嚼慢咽的昌离:“你爹是不是很美,是不是?”昌离夹起一筷子青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下去。唐空见昌离不理会他,又捧着昌离的脸:“你爹是不是很美,你这么美,你爹肯定更美。” 昌离被他烦的无奈。扔了筷子,指着封三:“他,不是。”听的唐空的稀里糊涂,什么叫他不是。封三倒是听明白了,昌离这是说他不是我爹。 昌离拎着短刀到院子练刀。封三教他的这刀法毒辣。一寸短一寸险,处处险中求胜,防不胜防。封三说他出手不够飘逸,却果断,所以让他弃剑用刀。 练了一阵刀法,昌离想起唐空问他你爹美吗,昌离觉得封三该是美的吧。昌离记得第一次看见封三,雪白的狐裘上,躺着一个红衣的少年,掀开轿帘,让人瞬间盲了眼,不是因为长相的美貌与否,是因为那种盛大妖娆无情的气势,万物都不在他眼中,不值得他睥睨,他凌空高高在上,无关地位,无关身份,只是因为他是封三。 只是因为他是封三。封三胸怀天下秘籍,却不会半点功夫,封三心知世间剧毒,却用毒不精,封三纵情万物精华,却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本性就是如此。 昌离练完刀法,平息了内息,拎着短刀回房。 推开门,就看见地上摊着一摊被褥,封三躺在床上似是已经睡着。昌离抱起地上的被褥也不管是否会吵醒封三猛的全扔上床,在封三旁边铺好,短刀抱在怀里躺下,盖好。 封三睡相十分安宁,黑睫毛翘起来,微微一颤一颤,呼吸宁静,看起来的假象就是睡梦中的封三温良而无害甚至赏心悦目。昌离看着睡着的封三心中又涌现出杀意。昌离曾看着封三的睡脸涌现出无数次杀意,他心中有一个恶魔一直在蛊惑他,杀了他,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杀了他,可是他心里也有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昌离你要活下去。 昌离举着短刀盯着封三细白的脖子,狠狠地把刀刺进封三的枕头里。封三睁开了眼,嘴角含着冷笑:“你也不敢。”一脚朝着昌离踹过去。昌离一个翻身躲开,拔出刀:“你醒着。”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昌离肯定封三是醒着的。封三穿着月白的中衣坐起来:“从床上滚下去,滚到地上去睡。” 封三黑色的头发倾斜到身前,黑亮一片,一张脸包裹在黑发中,白狐一样,肃杀无情。昌离对着封三的话置若罔闻,继续爬上床,躺平闭眼。封三觉得自己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瞧瞧现在这孩子不听话,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真是欠调教。 封三下床,打开火折子点着灯,火折子里藏着迷香。他坐在桌前敲着桌子,一下又一下。昌离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封三也不熄灯,上床一脚把昌离踹了下去。昌离的从床上噗通滚下去,声响挺大,可是昌离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依旧醒不来。 昌离是被一阵凉水泼醒的,醒来发现封三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个茶壶,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能动。昌离看了封三一眼,理都不理会封三,就闭上眼。 封三用脚尖抬起昌离的下巴:“你说我会怎么对你,阉了你,还是把你送进青楼挂一晚的牌,还是用用刑具让你生不如死?”昌离还是懒得睁眼:“随便。”然后他睁开,黑亮的眸子坚定无比的看着封三:“只要不死,都还给你。” 封三笑:“你会的,所以我等着。”他弯下腰,拿起昌离手里那把短刀,朝着昌离右手手腕滑过去:“我教你双手刀,要是我挑了你的右手手筋,你还可以用左手刀。”封三举刀朝着昌离的右手刺过去。 故意刺偏,刀插在昌离的手指中间,封三揉揉手腕:“你赌赢了,我是不敢,别人的命不值钱,我这条命可是千金不换,我养你教你不会在用得着你的时候废了你。”封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正要回去接着回去睡却被昌离拉住。 封三心中稍稍惊动。昌离竟然能够动弹了。昌离浑身的骨骼都在疼,他是凭了一股执念冲散了迷药的作用,额头冒出豆大的汗,后背汗津津的一片,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封三,趁着封三心惊出手点了封三的穴道,再也没有一点的力气,拉着被点了穴道的封三一起摔倒在冰凉的地上。 昌离呼呼的喘着气,倒在了封三的身上,隔着月白色的中衣,昌离又感到了封三那冰凉的温度,他听见封三的心脏也在咚咚的跳动,他想原来封三也是活人,也是有心的,也不知道封三会不会心痛。封三被昌离压住,他怀里这个孩子温热的温度让他有点贪恋,他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冷笑,原来自己真是看不住一个孩子,活活的被一个不要命的孩子给算计了,或许一开始就错了,当自己把命与这个孩子的命连接在一起是,自己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封三怒极反笑:“昌离你真是不要命了,你那点内力居然敢拼了冲散那迷药,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昌离闭着眼在封三怀里蹭蹭:“想,可是我不一样了。”黑亮的眼睛,昏黄的灯光下一阵闪烁。昌离这句话说的异常坚定。 封三感觉的昌离这个动作,想起初见昌离一副脏兮兮的瘦小的小猫的模样。他叹气:“是不一样了。”封三一顿:“可是昌离,你也是拿我的命在拼,所以我很生气。” 怀里的孩子没有任何动静,封三听见昌离平稳的呼吸声,才发觉昌离已经睡着了,封三嘴角含了笑,这笑无奈。他本来想说因为我很生气,所以我决定罚你,因为我很生气,所以我不会让你好过,可是怀里的人已经脱力睡着了。 封三含着冷笑闭上了眼睛,跟着昌离平顺的呼吸也在冰凉的地上慢慢睡去。 唐空兴高采烈的推开门就喊:“末白,末白,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玩。”封三正穿着一身的红衣,摘了人皮面具,抬头看了一眼唐空,点头:“好。” 昌离抱着刀,拿着手巾擦汗,他早早起了,先练了今天封三教的新功夫,毕竟是个孩子,一听见唐空说去玩,当即黑亮的眼睛闪耀了一下,有了几分兴趣。 红衣黑发。唐空一震,痴痴地上前拉住封三:“你也是美人。”又看看昌离:“不一样的美,原来末白摘了面具这么年轻,你是哥哥吧。”唐空想了一会儿,才道:“弟弟更美。”又补充:“不过我更喜欢哥哥。” 封三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唐空手里抽出来,缩进袖子里,用袖子悄悄地擦拭。他笑着不着痕迹的和唐空拉开距离:“去哪儿玩,你不是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 昌离黑亮的眼睛也看着唐空等着他回答。 哪知唐空见昌离盯着他一下子委屈的撇嘴,他委屈的靠近封三小声的说:“我原本想带你去看美人,可是昌离太小了。” 声音压低,昌离也听见了,他轻蔑的看了唐空一眼,抱着刀径自出门。 “无妨。”封三跟着昌离走出房门:“昌离可以不看,我们看我们的就好。”唐空皱眉,边跟着封三走边反对:“这样不好,小孩子去那种地方总是不好,你这个做哥哥的,你不应该这样。”唐空念念叨叨不停,前面的两个人却是该干嘛干嘛,好似说的并不是他们。 一到花楼,花楼的妈妈一看这三位,虽然小的那个太小,可是剩下的两个却是青年俊秀风流倜傥。妈妈领着一群姑娘就蜂拥一般从楼上冲下来,左拉右扯间,封三听见唐空一个劲儿的叫着美人姐姐,美人姐姐。唐空和封三就被冲挤开,昌离不知道挤到了什么地方。 封三被个绿衣的美人拉进一间房里,绿衣美人抱住封三的手臂,几乎要贴在封三的身上:“秀秀伺候您,伺候您先喝一杯。”秀秀的烟花眼风情万种的朝着封三瞥了一眼,剔透的纱衣脱下一层,露出白皙的肩膀手臂。 秀秀倒了一杯酒,端着酒就要坐上封三的腿,却被封三一个巴掌拍掉手里的酒杯。“滚。”封三冷着一双眼,看着酒杯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秀秀也是风月场上见惯的女子,见到封三如此也不惊慌,倒是大大方方的朝着封三依靠过去,伸手握住封三的手:“您别生气,秀秀哪儿做的不好,你跟秀秀说,气坏身体可就不好了。” 封三一脚把秀秀踢到地上,冷冷的看着她。秀秀倒在地上,她看见封三眼中的轻蔑,无情和杀意,甚至感觉只要自己再靠近他一步,自己就会立即血溅当场。她身不由已的后退,听见封三说:“我只想断了你碰我的那只手。”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是秀秀听的一阵眩晕。 嘴里被喂进一颗药,再也发不出声音,手筋猛然被挑断,秀秀泪水满眼,心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疼痛剧烈,秀秀不由晕了过去。 封三把手里用手帕包着针扔出窗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敲着桌子道:“阁下,可以现身了。” 一抹白影从窗翻出,竟是白蒙。白蒙手里的判官笔直取封三的喉咙。封三似是没有看见一样,不躲不闪,不慌不忙,他道:“李继尧不会让你杀我。”他看着白蒙一笑,坦然:“不用试探了,我是封三,封末白。” 第十章:笔笔惊心 白蒙的判官笔半路果然转了方向,笑嘻嘻的坐在封三旁边,拿出张封三的画像,盯着封三看:“你也是美人,虽然比不上小的,可是也别有一番味道,可惜是盟主看中的人,动不了啊。” “也不全然是,李继尧什么时候能到蜀中?”封三低顺着眉眼,望向白蒙。白蒙听见那句也不全然是,心里砰的一下:“盟主最近在忙,邪教势力有复发之势,大概一个月之后,到蜀中。” 封三细白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向着白蒙的手移动,一点一点的慢的人心里痒痒。“男人又不比女人有什么贞操,你我就是有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不是。”封三笑道。 白蒙被封三笑的一动,就听封三继续道:“判官阎罗白蒙,绝笔书生门下,善用判官笔,一支判官笔使得是风流倜傥,潇洒无比。” 封三话音刚落,床上就跃出昌离,昌离手中短刀直击白蒙的咽喉。白蒙刚被欲望蒙了心,反映慢了一点,拿判官笔挡住,虎口被震得一痛。白蒙听见封三道:“可惜我没有兴趣跟你有什么,我倒是想见见判官笔的风采。” 封三看着昌离跟白蒙过招。数着招数,昌离即使练得是上家武学,学的世间少有的武学,可毕竟学的时间短暂,不是白蒙的对手,渐渐显出败势来。白蒙却是一惊,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能够接自己五十几招,他白蒙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五十六招。当白蒙杀意涌现,心中叫着可惜了这个小美人还没有尝到什么滋味,可是不杀就又太丢面子了,判官笔朝着昌离的心脏戳过去。 昌离被封三抱住,昌离看着封三的眼睛,还是那样的肃杀无情,盛大妖娆,可是他竟有种错觉,竟然里面看出了让人心安的味道,恨意更是凌然,心安,怎会?白蒙的笔猛地收回,被自己体内的内力震得后退了几步,嘴角沁出血丝。 封三朝着白蒙步步逼近:“他死我亡,你要是想让李继尧见到一个活的封三,那今天的事就罢了。” 封三领着昌离出门,不由得叹气:“去找唐空。”不一会儿,昌离就拉着喝的烂醉一个劲儿的叫着美人姐姐唐空出来,唐空看见了封三抱着封三不撒手,封三一脚把他踢下楼,扔了银子给老鸨:“叫顶轿子,把他抬去家去。”报上家门地址,封三和昌离就此离开。 昌离跟着封三上街买了笔墨纸砚,抱着笔墨纸砚昌离面无表情的跟在封三身后。大街上有卖糖人的摊子,香甜的麦芽糖咕咕的冒着泡,很多的孩子都等在摊子前,嘻嘻笑着指着糖人评头论足。昌离不由的停下多看了两眼。 封三回头,就看见昌离呆在糖人摊子前,他走回去站在昌离身边问:“喜欢?” 昌离摇头:“不。”眼睛却没有从摊子上移开。 “可是我喜欢。”扔了铜板给老板,封三指指自己和昌离:“照着我和他的样子捏两个。” 捏好的糖人拿在手里,封三细细的看了看,摊主的手艺不精,捏的并不是很像,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封三放到鼻尖嗅嗅,是股麦芽糖的香气。封三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也没有机会吃这种东西。 他把昌离那根递给昌离:“捏的你,我不要。”昌离没什么表情,手挥开封三的手:“不要。”封三今天却不怒也不恼,他把那个糖人放到昌离的齿间,香甜的滋味满了昌离的口腔。昌离轻轻地小心翼翼的一咬。昌离也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从前是没有钱吃,只是见过别人的孩子吃过。 封三也学着昌离的模样放在齿间一咬,都是麦芽糖的香味。 封三心中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索性又拉了昌离在街上逛了起来,封三眼中都是新奇,倒是有点像十七八岁的孩子的模样了。 路过衣裳铺子,封三还领着昌离进去量了几身衣服。昌离看着封三认真的挑选布料,月白的带着竹枝的布料,青色的绣着鲤鱼的布料,一块一块的挑选过去,混在一群姑娘中间,显得格外的突出。 昌离一直不明白封三怎么会有这种嗜好,他跟随封三以后,他的吃穿住行都是封三一手包办,在这方面封三确实不曾亏了他半分,连衣服都要亲手选布料。 封三选完布料,招呼昌离量了身体,付了定金,说是一个月后来取。 离了衣裳铺子,昌离跟着封三进了酒楼,酒楼里有琵琶女,怀抱琵琶一声一声弹得凄厉,声声唱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鸳鸯沙洲共取暖,交颈相窝情意浓,人道是,世道是,有谁知,鸳鸯不过此刻眠,何情能够久长天地间。 昌离扒拉着红烧肘子,封三喝着茶。昌离觉得封三定是有事,他耐心的等着,眼前的白饭吃下去半碗,琵琶女又唱到了天长地久有尽时,憔悴美人泪栏杆,郎君马蹄京城花,哪家深闺梦中人。 伴着唱声,昌离听见封三说:“我娘叫萧红衣,十年前她就死了,穿着一身红衣,在我眼前流干了血,葬身在一场火中,我穿的这身红衣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从我那死了的娘身上扒下来的。” 封三清清楚楚的记得萧红衣。那样一个泼辣天真美艳的苗女,穿着一身火红的纱衣,站在火焰中,面目绝望又狰狞。清楚地记得,萧红衣手中拿着闪亮的匕首,在火焰中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她是真的想带他走。萧红衣是爱他的,她喜欢带他去田野里扑蝴蝶,她喜欢领着他逗弄她养的蜘蛛蛇,她喜欢给他做饭制衣,还喜欢给他梳头洗脸。 萧红衣拿着匕首绝望对着年幼的封三说:“你爹都容不下你,我死了,你可怎么活呢,还是跟娘一起去吧。”他记得萧红衣眼中的决绝,可是萧红衣终究是没有舍得。她留下了封三,留下了一个蛊,留下了一个足以保全封三性命,又足以置封三于死地的秘密。 “我爹是封跃霖,现在还活着,十年前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十年后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山庄的庄主,封跃霖恨不得我死,可是他又舍不得我死,只能半死不活的养着我。”封三笑道:“其实这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出名的外公,我外公叫萧仲,幽冥教教主萧仲,萧仲一生贪财好武,他死时那是整整半间房的秘籍,他死时据说他敛得的钱财顶上十个国库,最可怕的是他房内的秘籍都是各门各派不外传的秘籍。” 昌离听说过幽冥教,却不知道幽冥教的教主是萧仲。他在大街上讨饭的时候,曾听过有小孩儿唱:“幽冥教,钱财多,幽冥教,功夫好,不敌盟主李继尧,一把火,烧干净,邪教全都烧光了。” 封三问道:“你说我是所谓的邪教余孽,还是所谓的忠义之后?”那红烧肘子已经被昌离扒拉的不成样子,昌离干脆只吃起了白饭。 “萧红衣舍不得我死,便自杀身亡,萧仲从火中救我出来,萧仲那是已经身中剧毒,不过只剩一口气而已,萧仲撑着这一口气,写了一封血书给我,让茗欣茗月陪我去见封跃霖,其实我怀里还有一封血书,那是萧红衣留给我的生路。” 封三很少想起萧红衣的事。他一直认为萧红衣和封跃霖比那痴情花魁负心汉的戏码还要来的俗气。无非是一个女人遇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爱她,可是她却是他功成名就的一块跳板。痴情花魁负心汉起码还有一段真情。 封三看见昌离唇边粘的米粒,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吃饭,吃的唇上满是米粒时,萧红衣会用手指轻轻的为自己揩去。封三伸出手,细白的手指滑过昌离的唇角。看着手指上的米粒,封三又开始恶心,他拿出帕子擦擦手指,竟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椅子。 把手帕扔到桌子上,封三道:“萧仲恳求封跃霖念在父子之情救我一命,而萧红衣直接写了一句话半壁江湖半壁江湖,萧红衣把萧仲秘籍和银钱的藏处告诉了我,封跃霖一看怎会不明白。” 昌离打了个饱嗝,似是对封三的这些家长里短并不感兴趣,封三敲敲桌子:“好了说完了,最重要的是,李继尧让人去了苗疆必是知道了始末,会有很多人想杀我灭口,也会有很多人抓我习武敛财,也会有很多人要诛杀我这个邪教余孽。” 昌离瞪着封三只说了一句话:“不能死。”这是封三听过的最满意的一句话,不能死。他不由得摸摸昌离头:“当然不能死,我可是从来没想过死,我还想去杏花村喝一壶好酒,去碧水潭钓几尾银鱼。” 昌离觉不出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说不能死,是因为封三死了他也活不成了,封三死了他就无法手刃封三了。 封三抱着梨花白出了酒楼,街上风吹得他红衣飘扬,这红衣上有萧红衣的血,这是萧红衣的衣服,不能死,他已经踩在鲜血上,唯有继续踩着鲜血找一条活路。他看着昌离,这个孩子是让人厌恶的,封三厌恶一个小乞丐。 他没有告诉昌离当年年幼的自己抱着萧红衣的红衣身后跟着茗欣茗月,走向封跃霖时,年幼的他就明白自己的生命面前任何人的生命都是蝼蚁草芥。 他曾经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太阳,被封跃霖关在阴湿的地窖里,被毁了丹田气脉终身不能习武,被长钉定穿身体六大穴,指甲被生离活剥,一日一餐仅能活命,他被封跃霖放出来时,几乎不能够与人正常交流。萧红衣死时曾在他耳边告诉他,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死路。他没有说,没几年,封跃霖就玩起了怀柔政策,封三在五年后,终于看见了太阳,他从地窖里爬出来,接回了被封跃霖卖进青楼的茗欣茗月,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穿上了萧红衣的红衣。 封三厌恶这个小乞丐怎么可以在那个年龄笑的那么心无城府,而自己在那样一个年纪活的比一条狗还凄惨。 第十一章:昌离离开 回到客栈时,唐空睡的跟只死猪一般,哼哼唧唧的念叨着神仙姐姐,美人妹妹,圆圆的脸庞有枕头压出的红印子,哈喇子挂在嘴角。昌离拿了毛巾,小心给唐空擦了脸,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又对着唐空骂了一句白痴。 昌离抱着刀在院子里练了刀法,运行了内力,回屋的时候已经很晚。封三并没有睡,他在桌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听见昌离推门进来,没有抬头只是问:“今天你和白蒙过了多少招。”昌离放下刀,洗了脸:“五十六。” 封三招呼昌离过去,昌离走近看见封三正在练字,一笔一划的写认真。封三招呼昌离:“写一张。” 昌离的字是封三教的,一笔一划的亲手教的昌离认字写字,可惜封三写的一手漂亮字,可是教出的昌离写出的字活似鸡爪爬字。 握笔铺纸,昌离就写出一溜的墨猪来,封三握住他的手,摇头:“不对,白蒙的笔是这样用的。”昌离新洗了脸,离近了有一股井水的清冽的味道,封三觉得不讨厌,也就离了昌离近些。 封三站在昌离背后,握住昌离的手腕,他的手虽然使不上多大的力气,可是握着昌离的手字却是写的行云流水,笔芒锋利。封三冰凉的身体贴近昌离,昌离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短刀,他听见封三道:“判官笔,白蒙用的不算出色,他也不过是个六流的高手,昌离,你要与他过五十六招,若是与燕娇娘,龙战,乃至李继尧甚至是整个武林为敌,你唯有死路一条。” 一张字写完,昌离听见封三说:“昌离,一个月后,你就走吧,四年后再来找我,只要四年里你还活着,那就代表我没有死,四年后你我要是还想继续活着,就来找我。” 昌离听了这话,手下一顿,长久以来他一直想要远离封三,现在这想法真要是实现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兴奋,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迷茫,还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抑郁。他始终以为自己不一样了,可是终还是一样,封三想他走他必须走,封三想他留他才能留。 四年,虽然只有四年,起码不用看见封三。昌离点头,表示明白。 封三放下了笔,洗了手,对昌离道:“去睡吧。”昌离爬上床,封三没有像昨天一样愠怒,对昌离这种做法不加理会。封三打开自己带来的书匣子,从里面抓出一只黑羽的信鸽,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信鸽身上,在窗外放飞。 封三躺在床上,看看昌离,昌离抱着刀,缩成一团,不安的抖动,似是梦魇了,不安的不停地翻身。封三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叫喊封三,封三,你混蛋,血,李庄,李庄,老丐爷爷,还有昌离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一声一声的,声音不大,压抑又沉闷。 皱着眉头,封三扬起手,想给昌离一巴掌,狠狠地把他抽醒,一巴掌抽在昌离脸上,抽的白嫩的掌心红了一片,昌离却仍在梦魇中。 昌离抱住了封三的手臂不撒手,慢慢的安静下来。 封三皱着眉头,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结果昌离抱的更紧了。 封三又扬起手,可是没有落下 他想起萧红衣,自从提到了萧红衣,他就增多了想起这个女人的次数。他想起萧红衣在自己睡不着时会轻轻地拍着的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地,直到自己睡去。年幼的自己会无比安心。 封三扬起的手落在了昌离的肩膀上,轻轻地试探性的拍了下去,拍完心中恼怒,啪的又给了昌离一巴掌。握了握掌心,封三又从新轻轻地拍着昌离的肩膀,一下一下,他想着萧红衣。 昌离梦魇中那些可怕的事情被慢慢的驱散了,睡梦中有种节奏让他慢慢的安静下来,心安的可以安静睡去。 昌离第二日起得迟了,醒来就看见封三正站在床前,冷着一张脸,仰着头看他。昌离醒来迷迷瞪瞪,就见封三手里一盆水哗啦朝着自己浇过来。冰凉的井水浇的昌离浑身一个激灵,直挺挺的坐起来,瞪着封三。昌离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封三看着水淋淋的昌离,满意的拍拍手,冷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出门正碰见宿醉喊着头疼的唐空,笑着道了声:“唐空昨日玩的可好?” 唐空扶着腰,长大了嘴巴,他被封三方才的那一抹笑惊艳掉,那一抹笑异常璀璨。他上前拉住封三的袖子,小声的说:“末白,你笑起来真好看。” 封三心情好,没有躲开唐空的拉扯。唐空瞪着远远水汪汪的眼睛朝他抱怨:“昨天美人姐姐倒是很多,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的腰和背一片青,疼死了。”封三心情不由得更好,恨不得昨天那一脚踢得更重点。 昌离早就习惯了封三的无常,面无表情的换了衣服,拿着被褥晒出去,抱着刀出去练了一阵刀,就听见唐空叫他吃早饭。 昌离收刀,清早听见鸟儿的叫声,叫声格外清脆。他想起一个月后的日子,稍稍的有些欢呼雀跃,不由得心情好起来。 唐空弯着腰,在窗户上戳了个小洞,从洞里偷看封三。唐空很寂寞,因为封三开始对他闭门不见,唐空自我反省了几天,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每每他去敲封三的门。出来都是小昌离。小昌离抱着短刀,面无表情的总是给他一个字,忙。 唐空快要憋疯了,他今天忍不住在窗户上戳了个小洞,他想看看封三到底在忙什么。 封三觉察出窗户外有动静,他停笔,扭头正看见一只水汪汪的眼睛精神抖擞的往里看。封三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写自己的字,却拿笔杆敲敲桌子,朝着昌离使了个眼色。 昌离捏起几颗花生米朝着窗户射过去。唐空正看得认真,就看见几粒东西朝着自己射过来,身影一侧,全都躲过,心里乐,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怎么能打到你唐哥哥。正在得意,就见随后又有几粒花生米射出来,全打在唐空的额头上。 一颗一颗粉红的包立刻就起来,唐空捂着额头哎哟直叫,一边叫一边喊:“小昌离,你真狠心,狠心折磨我的花容月貌,我要是破相了怎么去找美人姐姐玩。” 封三听着唐空的哎哟声,伸了个懒腰,停下手中的笔,摸了摸厚厚实实的一打的书,写了二十多天终于写完。封三找出个藏青的包袱,把书包裹起来,放进柜子里。他伸着懒腰决定出去透透气,好好地去喝一壶。 推开房门就看见唐空蹲在地上,捂着额头流眼泪,封三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唐空你这是为什么蹲在这里?”唐空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泪水闪动,他嘟着嘴抱怨:“天上下花生米,我被砸了。”唐空觉得这是哑巴亏,他总不能当着美人的面说我是偷窥你,被昌离拿花生米打了。 昌离看着唐空那副蠢像,心中轻蔑,哼了一声白痴。 封三派昌离找小二要了一壶好酒几碟小菜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慢慢的喝着,昌离坐在他旁边拿着一只鸡爪子细细慢慢的啃着。 唐空托着腮盯着封三的酒杯馋着脸:“末白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你这么长时间不理我了。” 封三斟上一杯酒递给唐空:“不过忙了几天,委屈唐空了,以酒致歉。”唐空见封三给他斟酒,心里那点委屈早就没了,喜滋滋的接过酒,顺便摸了摸封三细白的指尖。 眉头轻轻一皱,封三手中的酒差点没有倒到唐空的头上,他收回手,用酒水洗了洗指尖。昌离把一切看在眼里,看着唐空一派天真的看着封三,忽觉得唐空更加白痴。 小二匆匆忙忙的打开院门冲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人。封三抬头看了一眼,又慢慢的斟酒,吃菜。今日的酒不错,醇香绵长。倒是唐空一见小二后面的那几个人,赶紧扭过头去,拿手捂住眼睛,蹲下去,朝着昌离小声说:“美人弟弟你去拦他们一下,快去。” 昌离看了眼封三,封三还是一派闲然的神情,斟酒吃菜。昌离也就继续啃自己鸡爪,不理会唐空。 唐敛领着几个堂主到客栈抓儿子,看见唐空见了他这么一副丢人的模样,真是觉得老脸一红,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孽障。唐敛哼了一声,硬着口气叫:“空儿,出来玩了这么些日子该回去了。” 唐空捂着脸站起来,嘟着嘴说:“那你不让我跪祠堂,我就回去。”唐空离了家这么日子早就想家了,只是老是惦记着唐敛让他跪祠堂这件事,不敢回去。现在唐敛来寻他,可不是得在众位堂主的面前抓住这个一诺千金的机会。 唐敛觉得老脸更红了,心里叫逆子,生来就是气我的,气不死我就不是好样的,摆摆手:“不跪就不跪。” 唐空这才欢欢喜喜的笑起来,可是他又舍不得封三。上前拉住封三的手,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末白,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家也是很美的,我们还可以去四处玩的,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封三并不搭话,他端着酒杯扭头看了唐敛一眼。唐敛身后的那个白衣人不是白蒙是谁。白蒙也注意到封三在看自己,拱手语气毕恭毕敬:“三少。”可是封三还是能够给从白蒙眼中看出轻视和淫邪。封三倒是笑起来:“白公子。”他在等待唐敛说话。 果然唐敛看了他一眼,上前:“空儿的这位朋友,也请到家小住几天,有一位朋友交代我无论如何要请你过去” 唐空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封三,盼不得封三立刻答应。 封三手指敲着桌子,慢慢的敲着,他没有立即搭话。唐敛等得都有些焦急,又催不得,又不屑于用强,正在满心纠结就听见封三说:“可以,可是唐门主你得容封三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吧,明日一早,封三就跟你走。” 唐敛点头说:“好。”白蒙脸色一变:“门主?” 第十二章:封三瞎了 封三冷着脸问白蒙:“白公子还怕我跑了不成,不知道你放了多少人在这客栈周围,我害怕被你的人挤死。”说的白蒙脸色又是一变。 白蒙笑嘻嘻的摆手:“不敢,不敢,只是盟主交代封家三少诡计多端,要多防,奉命行事。” 唐敛揪着唐空的耳朵要拉他一起走。唐空赖皮,双手扒住石桌就是不肯走,疼的哎哟直叫,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唐敛苦哀哀的说:“爹,我不走,我明天陪末白一起走,爹。” 唐敛叹气,摸摸唐空被揪红的耳朵:“去吧。”心中又无奈,这个不成器的孽障,转身领了白蒙和各位堂主离开。 到了晚上,封三拿出一个藏青的包袱,打开。昌离看见里面有一打书,一封信和几件衣裳。那几件衣裳就是那天封三挑的布料做成的,封三已经取了回来。 昏黄的油灯跳跃,封三白脸黑发,肃杀着一张脸,白狐一般,他拿起那封信放进昌离怀里:“你出去了打开信,按照信里说的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他看了信会明白。”又指着那些书说:“昌离,萧仲当年主教,江湖正派都让他几分,怕的就是他的武功,萧仲当年拿到了各大门派的秘籍,加以改变糅合做出几本新书,我都写给了你,你这四年千万要练熟,你要是留在我身边,一是没有时间练武,二是怕是连这条小命都留不下,还是走吧。” 封三把衣服掀开,昌离看见里面有一封纹银,他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抱着短刀一声不吭。封三道:“这是六十两白银,路上的盘缠,该是绰绰有余。” 从书匣子里翻出一只白色信鸽,放进昌离的包袱内,他系上包袱说:“要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放飞这只信鸽,有人回来帮你。” 昌离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声:“知道。”他等着封三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 封面拎着手里的包袱凝视昌离。这个孩子跟了他一年有余,他明白昌离有多不甘心,昌离有多么恨他,昌离有多么聪明,昌离有多想活下去,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昌离,这样才不会被这江湖淹没,最后不知道丧身何处。他活着,封三自己才能活着。 封三的面部表情柔和起来,记得萧红衣死时对他念道,封跃霖你真是狠心,狠心。封三就明白对谁都要狠心,唯有狠心才是最后的赢家。他笑着摸摸的昌离的头,柔声道:“昌离,我从来没有错带过你,我待你还是很好的,所以你要记得我的话。”说完,封三将手里的包袱交给昌离。 昌离接过包袱,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虽然是转瞬即逝,不易觉察。 封三听见咯吱一声关门声,不由得朝着门口望去。昌离的身影早就没有了,又剩了封三一个人,昏黄的油灯还在跳跃,封三忽觉得有点凄凉,他想起了被关在地窖那几年也是自己一个人,开始是和墙壁说话,后来就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最后就是不说话。地窖始终黑暗阴森没有光线。今晚是自己一个人,封三决定今晚不熄灭油灯。躺在床上,躺了很久,被褥还是稍有点凉,封三想起昌离,觉得昌离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昌离在的时候被褥能够很快的暖和起来。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脸上都是泥的小乞丐抱着个破烂的藏青色包袱出了客栈门,拿着几个干馒头,拿起一个赶忙咬了几口,剩下的几个就往怀里塞,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向四处看,然后撒丫子就跑。白蒙的手下都藏在暗处,看着这个小乞丐想他也许是跑到客栈厨房偷食吃的,也就没有太留心在意。 跑了一阵,小乞丐直到跑到了荒郊野外才停下来,他找了件破庙,捡着枯枝点着火,拿出怀里的馒头串在树枝上去烤,又从包袱里里拿出水壶,衣服。脱了破衣服,用破衣服蘸着水壶里的水擦干净了脸,露出昌离那张漂亮的面孔。 把衣服穿上,馒头刚好烤好,金灿灿香喷喷的烤馒头。昌离躺在稻草上,咬着馒头,心中很高兴。很高兴摆脱了封三,虽然不是真正的摆脱,几年不见也是好事。真正的摆脱,只有封三死或者自己死。昌离更高兴地是要死的应该是封三。 吃饱喝足,昌离看着封三给他的包袱,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想要撕开看看,碰到了信准备打开,凝着眼睛又反悔,他面无表情的把信扔进了火里,看着红色的火焰里那封信被烧成了一堆灰烬,一个字再也找不到了。 那只信鸽还柔顺的趴在包袱里,昌离想吃肉了,他伸手抓住那只信鸽把它脚下的竹筒扔进火里,摔死,去毛,去内脏,串在树枝上烤着。昌离听见火堆发出的噼啪声和烤肉发出嗞嗞声,面无表情想着明天该向哪个方向走。 唐门将封三当贵客待的。华贵的轿子抬着封三进了唐门,封三掀开轿帘看,正如唐空所说唐门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栏杆,亭阁隐藏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 封三下轿,火红的纱衣跟这火红的花海相照应,他垂着眼睛细细的打量唐门。白蒙看着一身红衣的封三,又惊艳了一把,心中赞同盟主果然是眼光独特。 唐空溜溜的从后面跑过来,拉着封三的手讨好:“末白,我家的景色很美吧。”封三笑笑,将手从唐空手中抽出来,笑而不语。他看着那片火红的花海。 封三细白的指尖掐住一枝花,拿在手里,却被唐空快速的拍掉。花掉在地上。唐空嘟嘴:“末白,这花有毒,毒势还很凶猛。” 封三当然知道这花有毒,此花娇艳,花朵朝生暮死。花日日开,年年在,所以此花叫做朝暮花。朝暮花有毒,毒浓且烈,短时间内难以去除。萧红衣最喜欢的就是这又毒又娇艳的朝暮花。 方才掐朝暮花的花茎,汁液顺着封三的手指下滑,封三没有将手上的汁液擦去,反而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舔了舔。他用腰带的上的铜扣将自己的手指划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转眼那小小的口子就变成了黑色。 圆滚滚的唐夫人拎着裙子身后跟着丫鬟小厮瞪着圆圆的眼睛急急忙忙的奔过来,揪住唐空的耳朵:“小子,没出息,竟然被你爹给逮回来了,哎。”拍了唐空一巴掌,回头朝着唐敛笑:“老爷这小子就交给我吧,我肯定好好教导他。” 唐敛一脸无奈,看着爱妻圆滚滚的眼睛,心想就是交给你我才不放心,谁不知道你护短护仔整个江湖出名啊。唐敛摆摆手:“没事,我已经不怪他了。” 唐夫人这才有心思去看旁人。她看了一眼,恍惚的觉得封三面目熟悉,不似旧人,却是见过。封三一身红衣,站在一片红火的朝暮花前,朝着唐夫人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去。 唐夫人看着封三的背影,她也曾见过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站在一片朝暮花前,那个女子叫做萧红衣。魔教妖女萧红衣。 她看了唐敛一眼,问向封三:“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是空儿的朋友吧?”滚着胖胖的身躯,想要上前拉住封三的手:“空儿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一定要尝尝我亲手烧的红烧鲤鱼,我们空儿最喜欢吃了,你一定也喜欢。” 封三对这位热情过度的唐夫人有些厌恶,他算是知道唐空这爱拉人手的毛病是从哪儿来的了。他微微皱了下眉,躲开唐夫人的手,就觉得一阵眩晕,浑身的血液开始散发一种彻骨的寒冷,逆流一般,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最终终于看不见,浑然的一片黑暗。封三嘴角沁出一股血丝,临晕倒前,心中想这朝暮花的毒果然是毒且烈啊,怪不得萧红衣喜欢。 酒红被,乌黑发,素白脸,配上香炉冉冉的香气,也算是一副美人入睡图。李继尧一踏进封三的房间,就看的是这副情景。封三白着一张脸裹在酒红色的锦被里似乎在睡着,看起来乖巧的很。 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取悦了李继尧,李继尧微微翘的嘴角。像是看自己一只无故出逃又被逮回来的猎物一样,原本打算一抓回来就将它生吞活剥粉身碎骨,可是现在这只猎物乖巧的模样的取悦了自己的。李继尧决定让这只猎物再活蹦乱跳几天。 李继尧坐到了封三的床边,伸手想要摸摸这张一年的光景没看见的脸。这张脸,他记着,一直记着,一雪前辱也罢,一见惊艳也罢,封三这张脸已经长进李继尧的心里。 封三猛然睁开了眼,却不看向李继尧,应该说他哪儿里也不曾看向,他的眼中迷茫一片,没有任何焦点,空蒙蒙的,显得烟雾迷蒙,带了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封三瞎了。 第十三章:棋差一招 这个认知让李继尧心中一惊,封三瞎了。他在赶过来的路上听说了封三中了毒,只是没想到这毒会毒瞎了封三的眼睛。他一到唐门还来得及去看唐空夫妇,就直接先看了封三,自是不知道封三瞎了。 瞎了的封三嘴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静静的躺着,似乎再等待着什么。李继尧想着他看不见,定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清清嗓子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问了一句:“你,的眼睛?”李继尧原本打算放到封三的脸上的手自是收了回来。 封三拥被坐起,接话:“瞎了。” 封三的下一句话终于让李继尧再次恨得牙根痒痒。封三说到:“李盟主,你该庆幸你及时收住了手,不然这一刻,你就是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烂肉。” 穿衣,下床,束发。封三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瞎了的样子。 李继尧走到封三身后,热气喷到了封三的耳边:“好一张伶牙利嘴,不知道到了床上会是什么味道,末白,你叫叫看?” 封三皱眉,纤白的手指敲敲桌子,他问:“李盟主知道最近唐门抬出去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不等到李继尧回答,封三轻轻的啜了口茶:“是尸体,知道从哪里抬出去的吗,李盟主,是我封三的房间里。” 封三嘴角含着笑,他的盲目并不妨碍他的气势,他眼中空蒙并不能削弱他的气势,他凌空高高在上,万物都不值得他睥睨。李继尧生出错觉,觉得眼前这人要带着浑身鲜红的戾气羽化登仙而去。 封三手中的茶被倾倒在地上,刚才还是清澈的茶水现在变得乌黑一片。李继尧看着乌黑的茶水等待着封三继续说下去。 李继尧拧眉:“末白到底打算说什么?” 封三抬头:“我现在就是个浑身是毒的废人,碰我一下就死个人,我怕是伺候不了盟主了。”他空蒙的眼睛看着前面低着头,似乎是欲言又止。 李继尧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看起来乖顺,看起来柔弱,内心却又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的样子,不由的哈哈大笑。 他走近封三,近到封三的耳边:“封末白,封三少,封三,你惹了我,逃了一年,不还是兜兜绕绕回到我的手里吗,你这一身的毒,我也给你医好了,封三,你要明白有些事要顺着我的意思来,就是天王老子还要让我三分。” 摸着茶壶为自己的倒上一杯茶,封三笑。 李继尧晃了神,就是这种笑,放佛什么都不放在眼中,漫不经心一般就勾魂摄魄起来,妖娆娆的让人悬在心里,提不上,放不下。李继尧还沉浸在这个笑里,就听见封三道:“不,我从来没有逃,封三自生下来就不知道逃是什么,我只是趁这个机会试了试我死了的那个娘给我留的毒,据说平日里这毒就潜伏在身上,那朝暮花就是毒引,一碰朝暮花毒性即发,你看,这不是很成功,现在我真的是个浑身是毒的毒人了,李继尧,我封三除了陪睡这个作用还有更大的用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咱们来谈谈我别的用处。” 他当然知道封三是谁。 封三也明白自己是谁。 萧红衣的儿子,萧统的孙子,幽冥教的余孽,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旷世秘籍和奇珍异宝所在之地的人。一个人人争,一个又人人杀的人。 所以,李继尧根本没有让封三活着的活着的理由。所以,封三明白李继尧根本不该让自己有活着的理由。即使不是现在,也是在不远的未来。这个未来真的不远。也许是在他睡了封三之后,或者根本就不用睡封三,也许是在逼着封三说出宝藏秘籍的所在之地的时候,或许根本就不用封三说出来。 在李继尧眼中,封三是漂亮的,是很对自己胃口的,但是他更是一个绝对会引起这个江湖战乱的人,一个会让自己的地位动摇的人,一个有可能恨着自己的人,一个这样的人本该是要非杀不可。 可是李继尧没有杀他。 “条件是我只要活着。”封三说:“我只要活着。”对,他只要活着。 李继尧喜欢聪明人,跟聪明过招永远不用使出全部的实力,虚虚实实,他们能够看得清楚,不用太废力气。李继尧拍手:“好,我保证在我用到你的时候保你平安。” 封三感觉到一把冰凉锋利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小丝痛泛起,封三知道自己的脖子流血了。他听见李继尧说道:“可是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谈条件,不要和我谈条件,我让你活,你就活着,我让你死,谁都留不住,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李继尧收回剑,他说:“封三,就算不用碰你,我也多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令牌呢?” 封三笑:“盟主说的对,是封三多心了,令牌确实不在封三这儿,不信封三脱给你看,你看看令牌在不在封三身上。”封三说的真切,说完就开始那件红色的纱衣就从他身上脱落下来,他补充道:“那令牌半路丢了。” 李继尧用剑挑起封三的下巴:“我信你,一个小小的令牌而已,没了又能怎样,你收拾一下,明天北上。” 还没有跨出房门,李继尧就被扑了个满怀,唐空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大眼睛笑的弯弯:“盟主哥哥,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快看看我,快看看我,你也想我了吧。”说完,还用头蹭了蹭李继尧的胳膊,像只小狗。 李继尧呵呵笑起来,拉开唐空,摆正他的头:“快让盟主哥哥看看,小唐空,还是那么英俊潇洒,盟主哥哥也想你了,还给你带了礼物,盟主哥哥先去看看你爹娘,回头你记着去跟我要礼物。” 唐空点头,又偷偷的眯着眼晴往房间里看,看见封三正坐着喝茶,一下子欢呼雀跃,忘记了还有个李继尧在身边,奔过去,又不敢靠近,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 封三听见李继尧出门的声音,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轻轻的叫了声:“唐空?” 封三指指自己的对面的椅子,声音柔和:“坐下吧。” 唐空坐到了封三的对面,认认真真的盯着封三看了半天,然后说:“末白,你瞎了。”封三本来并不避讳别人说他瞎了,找个本就是也事实,他封三,是瞎了。可是这话从唐空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的一个味道了,带着怜悯,带着几分可怜,好像他封三没了一双眼睛,就不是封三了。 唐空不敢靠封三太近,这几天照顾唐门被派去照顾封三的丫鬟小厮没有一个活着走出门,都是中毒而亡,封三身上的每一滴汗,每一寸皮肤都是致人死亡的毒药,堪比鸩酒。唐空还记得一个个被抬出院子的死人。他是不被允许靠近封三的院子的,唐空是偷偷的溜进来的。 被人怜悯让封三心里对唐空产生了一丝厌恶,他恶劣的想真是满身毒的好,怎么现在不拉我的手了。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柔和:“唐空,我明天就该离开了。” 唐空听完,马上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握封三的手,伸到半路又停了下来,他撒泼耍赖:“末白,末白,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我爹说你是在我们唐门出的事,一定要治好你,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封三抿了一口茶,他顿了顿说:“不,不需要,我不需要治好,我只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儿。”他叹了口气,声音那样的温和和凄凉:“唐空我也是舍不得你的。” “可是我离开这么久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封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细白的纸张,纸张被卷成了很细的卷,他说:“唐空,还记得我们住的那间客栈,吗,我留了只信鸽忘了带出来,就在床底,你把这个纸卷放在信鸽上,帮我放飞,我要给我家里人传个口信。” 封三把那纸卷放在了桌子上。唐空拿过纸卷,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封三点头,微笑:“好。” 唐空把纸卷攥在手里,跳起来,拍拍手:“那我去了,晚上的时候再来看你,末白,末白,你就留下吧,我去找爹说说,爹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封三摆手:“快去吧。” 唐空这才一步一回首的出门,他嘟着嘴,想,这么好看的人就要看不见了,先是美人弟弟不见了,再就是末白,美人弟弟去了哪儿了呢。 唐空攥着纸卷,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美人弟弟去哪了,又对自己手里的纸卷起了心思,他偷偷的小心的打开那个纸卷,想知道封三写了什么。 上面只是一首诗。 寒江冷 碧湖清 心乱如麻念念千里。 啸声凄凄不绝耳 愿伐杨柳扰清梦 酒余半盏 情孽难还 犹自夜夜难眠 心成梦不成 思一夜佳人倩影 暗派鸿鹄鱼雁把信传 第十四章:老头盘柳 唐空又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卷好,捂着嘴偷偷的笑,心道是末白这是写给哪家姑娘的,末白喜欢的姑娘。 封三没有等到唐空来看他,听送饭的小厮说唐空出门的又闯了祸,偷偷的跑去和了花酒被抓了,被唐敛打了一顿,趴在床上起不了床。 封三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说了声下去。小厮弯腰退下。封三摸摸凉了的茶水,心里想也不知道那信送出去没有,也不知道这唐空是先去和的花酒,还是先去客栈。他扶着额头,叹道唐空这人不靠谱啊。 第二天,白蒙来接封三的时候,就见封三两袖清风的走出来。白蒙听说了,封三瞎了,不仅瞎了还是个毒美人。毒美人封三玉树临风的站在门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突然他伸出手,笑道:“那边是谁,快来扶我一把。” 白蒙哪儿敢真的上前扶他,只是把手里的判官笔递到封三手里,看见到他两袖清风什么都没带不由得多嘴:“你也没收拾点东西。” 封三转眼又变了张脸,冷冰冰的说:“我本来就什么也没带来,能有什么带走的,李继尧呢?” 白蒙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你说你这张嘴,又多那么一句干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他答:“盟主正和唐门主告别,先让我带三少去车上。” 封三一言不发,挥开白蒙的判官笔,自己摸索着要走出去。 白蒙擦擦冷汗,封三这小子是想要自己的命啊。刚才看着封三朝着自己一笑,他差点又被欲望蒙了心,神使鬼差的差点没有真的伸手去扶封三一把。那一扶还了得,还不把这条小命给扶掉了。 李继尧跟唐敛和圆滚滚的唐夫人道完别,拱手哈哈大笑:“下次再来拜访,唐兄。”一个翻身上马,正要挥马向前。 就听见一声一颤的“等等,盟主哥哥,哇哇,疼,疼死了。”李继尧看见唐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边跑,边洒下一串串眼泪。 李继尧又翻身下马,扶住跑过来唐空:“小唐空,你这是又被打了,呵呵,可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子,盟主哥哥还会来的。”唐空捂着屁股,吊在李继尧身上:“那你要早点来,还要带上末白。” 唐空跟李继尧说了一会儿,又闹着去看封三,磨磨蹭蹭的跑到了封三的马车前,掀开车帘,露出一个邀功的笑,马上又垮下脸去,他想起封三瞎了,怎么样邀功他也是看不到的。 唐空把一个小纸卷放在离封三不远的地方:“末白,这是给你的,你记得看呀,你要记……”唐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敛拎走。 李继尧朝着正在教训孩子的唐敛夫妇笑笑,翻身上马。燕娇娘和龙战骑马跟在他身后。白蒙驾车。 上路。北上。 封三冷笑,还真自己把唐空给毒死怎么滴,隔着丈八远,总得有机会。封三按着唐空方才在的方向伸手摸过去,不一会儿就摸到一个小纸卷。封三把小纸卷捏在手里不由得叹气,这个唐空真是个不靠谱的,真是先去喝的花酒啊,人算真是比不过天算。 手指轻轻的把纸卷捻来捻去,细白的纸卷小会儿的时间就被搓开。封三早就瞎了眼睛幽然睁大,这不是他交给唐空的那个纸卷。封三精致的手指细细的摩挲这纸面,纸面上有几个像是用针扎出来的字,封三摩挲这几个字,辨认出来是“昌离,未到。” 封三薄薄的嘴角翘起来,唐空把他的信送出去了,也给他带了一个消息,告诉他满盘棋子有一个跳脱出他的掌心,不知道正在那儿。封三的嘴角翘起来,冰冷的,轻蔑的,肃杀无情的,他捏碎手中的纸片。整个人一身红衣,飘渺虚无,宛如谪仙,仙者无情。 不过是一颗跳出棋盘的棋子,不管这颗棋子现在跳脱到哪儿去,他总是得回来,乖乖的下到这颗棋盘上。封三打了个哈欠,他有一点倦意,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惩罚这颗跳出去得棋子。封三又想起了自己给昌离的六十两银子,真是可惜了那银子了,够那个孩子好好过一阵子了,要知道是现在这样,就该让他再上街讨饭。封三恶劣的想。 其实昌离也没有封三想得过的那么好。在他离开封三的第四天,昌离遭遇黑店了,六十两银子还有封三给他做的那些衣服统统不见了。昌离从迷药中醒来时,这个客栈已经人走楼空。他就看见自己在这客栈中房间被翻得一塌糊涂,所有东西都被翻走了。当然昌离总共也就那么多东西。 地上散落着封三交给他的秘籍。一本一本的散落在地上。它们被当做最不值钱的东西留了下来。 昌离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书,拍拍书上的土,揣进了怀里,他环顾了一下四维,他想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几天。可是他不知道。 昌离觉得饿,很饿,但是他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他溜达到后院,找到水井,喝了整整一肚子水,但是还是饿。很饿。这饿撕扯着他的胃,切割着他的肚子。他觉得他的肠子都在绞动。 他一下就坐在了井边上。捂着肚子,昌离坐在了井边上。 一只颜色古怪的物件跳了出来,说它是物件,是因为昌离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长得想什么,像蛤蟆,像壁虎还有点像鱼,也有点像蛇。颜色一抹灰一抹金一抹黑一抹白一抹红的混在一起。昌离歪着头瞪着那个物件一会儿,然后总结,真是个丑东西。 然后,昌离徒手作刀,速度很快的把那个丑东西劈死了。 昌离拎着那个丑东西再次总结,虽然是个丑东西,但是好歹是个能吃的东西。他把那个丑东西拎到眼前,自言自语:“一定很难吃吧。” 昌离翻出一口锅,去野地里找了几棵野菜,很幸运,昌离还找了几棵沙葱。他把那丑东西剥了皮,才发现里面的肉挺白嫩的,昌离这才觉得满意了一点。把东西都扔进锅里,昌离点火。 一会儿,一股香气就飘溢了出来,倒是挺香的。昌离听见自己的肚子响了一声。等差不多快熟了的时候,昌离已经等不及了,他捞起来,咬了一大口。 肉很嫩,带着几分脆脆嫩嫩的感觉,肉很滑,带着几分丝绸一样的感觉。昌离喝完最后一口汤,打了个饱嗝,觉得鼓励一下那个丑东西。他对着那堆骨头表扬道:“你不难吃。” 昌离又打了个饱嗝,就听见有一个老头的声音。老头在喊:“宝贝,你出来呀,你快出来呀哎,你在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杀你全家,奸你老妈。” 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跳着脚蹦进院子里的时候,昌离已经快要睡着了。 老头就像没看看到见昌离一样。他上蹿下跳,左翻右找。当他看见水井旁边看一堆皮骨时,老头觉得自己头顶都要生起狼烟了。他蹲下来,捡起骨头:“谁杀了你啊,宝贝,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谁啊,你长得那么标志,谁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啊。” 就跟死了个儿子一样。 可这跟昌离没关系。他已经吃饱喝足,这世界再乱也跟他没关系。 昌离翻了身,拿稻草堵上耳朵。老头嚎的太野兽派。 老头就算是深深的埋藏在“丧子之痛”也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一个活的呢,他走过去,嗅了嗅昌离旁边的空气,庞然大怒:“小子也,你杀我儿子,我断你子孙。” 那一爪子是朝着昌离的子孙根去的,小昌离一个翻身赶紧躲开,心中想老东西身手还挺快。他半垂着头,斜睨那老头,昌离许是自己不知道,他这副模样有了封三七分像。也是那么一副目中无人,谁都不在眼中,谁都不在心里的模样。 这一眼,把老头给气乐。 老头叉着腰,白胡子直抖:“我儿子呢?” 昌离指指老头手里的骨头:“你手里呢。” 老头又气,越气越乐:“它那肉呢?” 昌离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肚子里呢。” 老头气的暴跳:“你居然吃了它,你知道我儿子多金贵吗,我等了七百年才等来这个么一个儿子,竟然被你吞进肚子里去了。” 昌离斜睨:“老不死的,你有七百岁?” 老头镇定了,歪头:“我老不死的,你小子才是小不点,我儿子七百岁了,老子我今年七十岁,小子你吃完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比如头晕?” 昌离摇头。 老头再问:“比如恶心?” 昌离摇头。 老头不死心:“真的不恶心?” 昌离摇头。 老头自言自语:“怎么能不恶心呢,我儿子多丑啊,那么丑亏你也下得了口,关键是我那儿子浑身是毒啊,你这也吃得下去。” 等老头说完,昌离终于觉得一阵恶心感袭来,浓重的血腥味从胃部翻涌上来。昌离吐出一口黑色的浓血,浑身竟然开始长出一个一个粉红的脓包一样的东西。一会儿一个标志的美人,就变得像一个老玉米一样。 老头高兴了:“我说会晕把,我说会吧。” 昌离不负众望的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鬼神心算 昌离醒来的时候,还是那么一副老玉米的模样。他发现自己的泡在一个大浴桶里,头上扎着银针,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那个老头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翘着腿看着他,手中还拿着封三给他的那些书。 老头问:“你是哪家的高徒?” 昌离懒洋洋的躺在浴桶里摇头:“谁家的也不是。” 老头惊叹:“你师父一定是个绝世高手,整个武林我想了一个遍都想不出能写出你手里这些书的人,高手啊。” 昌离盯着老头手里那些书道:“封三,是封三。” 老头疑惑:“封三是谁,没听说过。” 昌离不再言语。 老头把昌离的衣服扔给昌离:“快穿上衣服回去吧,看见你从一个小美人变成一个丑八怪我也解气了。” 昌离摇头:“我不回去。” 老头生气:“快滚,我看见你就想起我死了的儿子,我那儿子七百年才出一只,玉洁冰清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宝。” 昌离抬眼:“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叹气:“长白山上有毒人参,有一种毒物专门在毒人参根下下崽依附在毒人参的根上长大,生长速度极慢,长到七百多年才从地下爬出来,你吃就是那么个东西,这个东西浑身阴毒,也是药中极品,比颗还魂丹还有效,功力大增,也会阴毒上身,不知道你是有福还是有难啊。” 昌离撇嘴:“那就是有难。” 老头跳脚:“你得了便宜,还想怎么着,告诉你你快滚,不然我就把你留下来,抽你的血,割你的肉,我正想研究研究吃了小毒物会有什么反应呢。” 昌离轻轻的说了声:“好。” 老头愣住了。 转眼老头又乐了:“那就留下来吧,那你就叫,叫我爹?” 昌离抿嘴。 老头发愁这是不愿意啊,又问:“要不你叫我师父?” 昌离还是抿嘴。 老头怒了:“你想叫我名字怎么滴,我盘柳是你这么个小娃子叫的吗?” 昌离笑了,他叫道:“盘柳。” 盘柳一巴掌拍在昌离满是脓包的背上,轻轻地,一点也不疼,他骂:“小兔崽子。” 骂完,盘柳也笑了。 又白捡了一个儿子。 昌离就留在了盘柳身边。 江湖乱了。不,确切些,是江湖疯了。 不知道谁放的消息原来十几年前,灭掉的幽冥教还有余孽,这余孽不是别人就是萧仲的孙子萧红衣的儿子封末白,这欲孽还不是别人就是封家庄的封跃霖的儿子,听说当年封跃霖没有亲手杀了他,倒是把他藏了起来,装作是自己小妾生的儿子。最可怕的是封末白知道萧仲生前集敛的那些钱财和秘籍的所在之处。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封跃霖当初把封三留下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单纯的顾念了父子之情。 这几年各大门派每个月都要挨个去封家庄声讨要人一番,可是封跃霖又怎么知道封三的去处。封跃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白光了。他以一种奇快的速度老去,封跃霖甚至都听见自己的肉体老去声音,闻到自己的身体散发出老年人的气味。他支撑着的这个庞大的山庄,这个庞大的家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他迅速的崩塌下去。 封跃霖叹了口气。他的七个儿子啊,消失了一个封三,四子五子六子被夜贼给杀了。这是个暗示,如果封三这件事一直不平息,那么封家庄一日不得安宁。 可是这个江湖一夜与一夜的风声不同,今日说是这儿捉到了封三,明天就可能说谁又看见了封三。真真假假中,无数人倒了下去,又有无数人站了起来。整个江湖正经历着一次大换血。 大儿子封云升扶着封跃霖的下车,他们站在李继尧的大门前。封跃霖叹了口气:“云升,去说封家庄封跃霖求见。” 封云升点头:“是。”封云升朝着开门的小童道:“封家庄求见李盟主,劳烦报个信。” 那圆脸大眼的小童瞪了封云升一眼,朝着院子深处喊:“封家庄求见。” 封云升看着小童道谢:“多谢。” 在封云升的搀扶下封跃霖踏进门去。时值秋日,可是院子的菊花开得正好,金黄,明紫,墨黑,嫣红,一团一团的花团锦簇的,让人目不暇接。菊花的清香在这微凉的秋风里袅袅。 封跃霖看见菊花旁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背对着他。那男子手捏着一朵菊花正闻着气味,封跃霖觉得这个男子的身形打扮都很熟悉。绚丽的鲜红的纱衣,凌厉的腾空的气势,都是那么熟悉。 封跃霖多看了那男子的背影一眼。 等封跃霖进了屋,那对着菊花的赏花的男子转过头,赫然就是封三。封三不再是少年的封三,却还是那种触目惊心的艳丽,像是一笔一画描画上去的画皮一样,艳丽的太过,反倒像是假的。那双眼睛还是瞎的。 他凌然穿着一身红衣站在菊海中,像是带着血腥之气的谪仙,肃然的不带一点人气。封三扔掉手中菊花,掏出手绢,抹抹手,嘴角是一抹轻蔑的笑。 封跃霖还是没能见到李继尧。 他等了两个时刻,也没能见着李继尧。白蒙出来回他:“封庄主,盟主真的忙的顾不上你,你也不能指望盟主变出个三头六臂来吧,你要是要什么事儿,就跟白蒙说,白蒙替你传达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白蒙瞄了封云升几眼,感叹一样的儿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封三到底是长得像他那个娘,妖气十足。瞧瞧,长得像封跃霖的封云升不就是长残了嘛。 封跃霖叹了口气,搭话:“那就有劳白贤侄告诉盟主,请盟主在各位武林豪杰面前说明一下,封家庄确实不知道封三那个孽障去了哪儿啊,这封三确实跟封家庄没有了什么关系,封家庄也在奋力铲除余孽啊。” 白蒙抱着判官笔答道:“好,小侄定然告诉盟主。” 待到封跃霖走了,白蒙慢慢的踱步到菊花海前,笑嘻嘻的指着封三:“你爹说你是余孽。” 封三慢慢的摸索着菊花的根部:“那你就是孽障。” 白蒙继续笑嘻嘻:“美人我都垂涎你这么多年了,你就从了我把。” 封三摸到一块青砖上从怀拿出一把匕首,慢慢的撬开,他朝白蒙道:“滚。” 白蒙也不恼,还是笑:“瞎子,你就从了我吧,我肯定会护着你。” 封三从那块青砖下挖出一坛酒,举起来问:“喝酒吗?” 白蒙笑嘻嘻的摇头:“不敢。” 封三朝着白蒙招手:“过来。” 白蒙还是摇头:“不敢。” 封三打开那坛酒,菊花酒的香气立即肆意起来,封三用嘴角舔了舔酒坛的边上,酒香盈满口。他语气鄙夷:“有贼心没贼胆,李继尧在干什么?” 白蒙把判官笔捏在手中笑他:“想你男人了,你男人在忙,朝廷丢了火药,不知道哪儿的山贼截的,下手狠戾,一批押运大军救活了一个,你男人最近怕是要忙起来了,真是不知道你男人要你这个样的干嘛,一个能看不能吃的,不过你要放心,你男人还是疼你的。” 白蒙这话说完,就看见封三把那坛酒朝着他扔过去,白蒙躲开,酒坛碎在白蒙脚边。他听见封三说:“他不是我男人。” 封三身上鲜红的纱衣凌然的带着一股煞气,他摸索着要离开。封三说:“白蒙,你不会不知道,他留着我是为了杀的,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杀时机而已。” 白蒙看着那一身煞气的红衣藏进一片翠竹不见了。 他收敛了脸上笑嘻嘻的神态,蹲下,抱着判官笔,伸出手指,在那碎了的酒坛上蘸了一下,送进口中。 菊花酒的香气很浓郁,酒味醇厚。可是霎时白蒙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犹如千万只蚂蚁钻心。 这就是封三身上的毒了。 白蒙看着那片翠竹想,只是这样一点毒就让人疼成这样,那封三满身都是这样的毒会是什么样呢? 一个人怎么可以对自己狠成这个样子。 晚上,李继尧端着碗冰糖燕窝进去的时候,封三坐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听见门响,封三抬头:“谁?” “我。”李继尧把手中的冰糖燕窝放在桌子上,他靠在桌子看着封三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写着江湖各大门派的名字。 李继尧问:“在写什么?” 封三回他:“看看我还能活多久,待到各大门派都来个大换血,都换成你的人,我也就该死了。” 李继尧深情款款:“不要胡说,我怎么舍得。” 封三放下笔,把纸揉成团:“你怎么舍不得?” 李继尧把冰糖燕窝推到他的手边:“末白,我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还觉不出来吗?”李继尧声音深沉低旋,在封三的耳边慢慢盘旋。 窗外一只黄冠白毛的鸟跳上绿枝,振振翅膀,滴的叫了一声,飞走了。 李继尧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呼到封三的耳边,他一句又一句的说到:“末白,你要信我,我对你真心实意。”催眠一般,一遍又一遍。 第十六章:再入旧地 封三的耳朵粉红了一片,像是粉嫩的桃子一般。他垂下头,漆黑的头发垂下来,整张脸包裹在黑色的头发里,像是害羞了。 这模样,看的李继尧真想把他拖进怀里揉捏几下。 可是不能。这是个毒美人。 李继尧听见封三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信。” 李继尧觉得自己想要触碰封三的欲望更加强烈,这些年积累下来,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想要把封三拖进怀里让他是圆是扁的揉捏一番。狠狠的折腾,折腾他,对,就是折腾他,看这个一身红衣的男人能惹出什么乱子来。李继尧太知道封三了,一副乖顺的模样,不知道又打什么算盘。 封三听见李继尧问他:“末白,你身上的毒真的不能解吗?” 这是这几年来李继尧的常问的一个问题。 封三低下头,一脸忧伤:“这毒,我怕是解不了,我娘没有告诉我这毒的解法,当时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什么都晚了,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带着这毒能再活几年。” “末白,末白。”李继尧一声一声的叫着他,声声清晰。李继尧的唇边的热气呼到封三的耳边,一阵痒。 李继尧说:“找神医盘柳吧,这毒他能解。” 封三低着头,浓密漆黑的睫毛眨动,轻轻的点了头。 李继尧走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下来了。封三侧耳听着李继尧的脚步声,觉得李继尧走的远了,端着那碗冰糖燕窝就走到了院子里。 他蹲下去,把那碗燕窝全倒进了草丛里。 封三卷起舌头,嘶嘶的叫着,轻轻,让人毛骨悚然的叫法。 一会儿,几只红眼白牙的蛇从草丛里钻出来。封三把手臂伸出来,撩开衣袖。 白皙的手臂赫然就是许多个细细的牙印,分明是蛇咬上去的。那几只红眼白牙的蛇见封三的手臂伸过来,尖锐的牙齿立刻刺进封三的手臂。黑色的毒血从封三的体内流出,流进了那几只蛇的身体里。 李继尧不知道封三身上这毒快要解了。自己给自己下的毒怎么可能不知道解药。不过,也算是没有解药,这要把这毒一天一天的吸出去。 封三并不想一辈子做个瞎子。 他瞪着眼睛看着这黑暗中的院子,恍恍惚惚的似乎能看见几点灯光了。 那几只蛇吸完毒血,全身乌黑,死了。 封三把它们踢进草丛,头疼的有点踉跄,慢慢的走回屋中。他解开自己的衣襟,摸到了胸前的那朵紫色花,蛊虫不安的躁动着,似乎要钻进心脏里去,一刻也不肯安安静静的呆着。蛊虫沿着紫色花地花朵不停的游动。 封三冷笑:“昌离你是真不听话啊,我说是四年,你竟然拖到这个时候。” 封三想的是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可是你这个小崽子死了我怎么能活的成,再不回来,这只母虫就要钻进我的心脏,那只幼虫就要钻进你得心脏了。 他看着窗外,真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可惜,封三只朦朦胧胧的看见一片明黄。 昌离喝着一壶酒。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他又回来了。离开这么久,又回来了。这座城死了老丐的城,遇见封三的城。真是一座倒霉透了的城。 他丢下几个铜板,揣起桌子上的馒头,拎着一大坛酒,到了大街上。 蜿蜒山路,绿水。青松。沿着石阶往上,大红漆门,鎏金写着封家庄。昌离大咧咧的咬着馒头径直的往里走。两边的守卫唰唰的拔出剑,昌离依旧不管不顾。 看着昌离这样不识好歹,少不了一场混战。大家都要举剑招呼着上了,这乱剑要是砍下来,昌离就得成了一堆乱泥。封家庄最近找事的太多了,凡是不认识的,少不了先斩后奏。 昌离咬着馒头也不躲,他轻轻看了这一群人一眼。真是流光溢彩,三千桃花,惊艳十里。持剑的人呆住了,就听见昌离轻轻说道:“找死啊。” 这声找死在别人耳中就像是狮吼一样,震得血从五官中汹涌出来。手中的剑全落在了地上,直挺挺的全部躺下。 昌离跨过地上扭动的人群,继续向前。 封跃霖领着封云升等急忙出来时,就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毫无形象的大口咬着馒头,慢慢悠悠的晃荡着走上来。后面躺着一堆死了一半的封家庄侍卫。 封云升色迷了心窍。这个孩子,真是比他那狐媚子的三弟还要好看,这样的美人摸一摸死了也是值得的。他没等封跃霖说话就突兀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封跃霖瞪了这个白痴儿子一眼,问昌离:“敢问少侠为什么杀我封家庄的侍卫,闯我封家庄,我封家庄和少侠有什么恩怨吗?” 昌离被馒头给噎住了,他白了封跃霖一眼,也不答话,等着馒头顺下去。封跃霖在昌离顺馒头的这段时间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他不满的皱起眉,就听见昌离问他:“你是庄主?” 封跃霖在个孩子面前还是很有气势的,他声如洪钟:“正是。” “你是封三他爹,封三呢?”昌离问 封跃霖愤恨,又是封三惹的祸。他摇头:“不知道。” 封云升正愁和美人搭不上话,赶紧插话:“那个玩意早几年就不在庄里了,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走了还惹得全庄不安宁,真是个死玩意。” 昌离看看这个封家庄。封三真的不在这儿。昌离点头:“我知道了。” 封跃霖松了口气。这不是个来找茬的。可是他还没觉出疼来,就看见自己的胳膊被砍了下来,掉落在自己的脚边,伤口的切面咕咕的冒着鲜血。封跃霖看着自己两个胳膊,他身体里的血象喷泉一样,鲜红的喷洒到身边人的身上脸上。周围四处都是尖叫声。 太快了。封跃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封云升看呆了眼。那个刚才还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孩子眨眼就到了他身边,封云升还没叫出口,就被一把刀子刺穿肩胛骨钉在了石头上。 昌离把手里的酒坛子扔到了封家庄房屋上,把火折子也扔了上去。火折子遇酒,洪烈的火势霎时间蔓延开来,像是一条火龙。 封家庄真的没了。 封跃霖看着一片火海,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问昌离:“为什么?” 昌离看着火海,他慢悠悠的说:“我几年前来过这里,我觉得脏,烧了就干净了。”他低下头,对着断了双臂的封跃霖说:“其实便宜你了,我只要了你一双胳膊,你儿子要了我爹的命。” 封跃霖听着呼呼的火势,看着那个孩子晃悠着下山去。 封家庄在这火中真成了一堆灰烬。 琴声幽幽,昌离竖着耳朵听着,他山路走到一半,就听见琴声。弹琴的人内力不浅,这琴声还很熟悉。艳丽的琴声,听到耳中,声色起舞。 四周都是茂盛的树。昌离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朝着一个方向扔过去。就听见嘭的一声,似乎是弦断的声音。 一个蓝衣的公子抱着一把断弦的琴走出来。蓝衣公子长得清秀宜人,他笑着说:“昌离,我可是终于等到你了。” 昌离看着眼前人,他记得那张脸。原来是茗月。 茗月将琴背在肩上,走过去,想要拍拍昌离的肩膀,却被昌离躲开。茗月也不尴尬,收了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先去喝两杯,聊聊天,我再带你去找三少。” 昌离靠在一棵树问茗月:“封三呢?” 茗月笑:“这么心急,不是说喝酒聊天就带你去吗,我这没头没脸的等着你也够脏的,真想洗个澡。” 昌离拉开自己的衣襟,那个紫色的花纹竟然隐约的泛出红色的血光,他痞子似的笑:“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去晚了,你们家的三少就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了,这虫子快要钻进心脏了。” 茗月温和的笑:“那就走吧,咱们去闯闯。” 李继尧正看着封三摸索着给菊花翻土。细长洁白的手指慢慢的摸着菊花根,细细的翻弄的泥土,封三这时候神情十分的认真。李继尧耐心的的告诉他:“左边那颗是魁紫,再左边那颗是绣球,你右边那颗还没有开花,你可以摸摸花骨朵,嫩黄色。 “ 他这两天忙的要死,好不容易偷得空,闲来和封三赏花。 封三招呼他:“过来一起翻土把。” 李继尧点头:“好,我这就去。” 白蒙拿出一把小锄递给李继尧。李继尧在封三身边蹲下来,学着封三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翻弄着泥土。 封三问他:“火药的事还是没有消息?” 李继尧揉揉头:“不知道是哪儿的山贼作的狠毒,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龙战和燕娇娘正在各个山头暗访,看看过段时间是不是有消息。” 封三安慰:“总是会有消息的,你可是大盟主。” 李继尧真是觉得封三越来越娇俏,真是越来越可人,其实这样也不赖,或许留这么个不会功夫,看不见的瞎子也不错,要是把毒解了,也是一个暖的床,说的话的可人。 这么想着李继尧凑近封三,对着封三耳语:“你相公我是不是很厉害,末白,找到盘柳就把你身上的毒解了把,我真想你。” 封三像是羞涩了,闪身离了李继尧远一点,紧紧的抓着袖子,迷蒙的眼睛看着菊花,耳朵红了一片。 他轻轻的点点头:“我早就后悔了,快去找盘柳吧。” 娇俏的封三轻声说道:“我也想你。” 听的李继尧心花怒放。 第十七章:又见昌离 昌离和茗月踢开大门时,李继尧依旧旁若无人的陪着封三挖着泥土。 封三觉得心口的那只虫子一阵躁动。昌离也觉出了自己的胸口的那只虫子一阵躁动。 李继尧看见封三扔了手中的小锄头站起来,他转过头去,朝着踢门进来的那两个人走过去。 茗月单膝跪地:“三少。” 昌离毫无表情:“封三。” 李继尧站起来也扔了手中的锄头,背着手笑着问:“末白这是要去哪儿?” 封三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的泥土:“李继尧,我演戏演够了,本少我有点恶心。” 李继尧哈哈笑:“我倒是很喜欢末白装出来的那一副乖巧的模样,你还没有告诉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封三指指昌离:“我该跟他走了,我还是想活命的,你是留不得我的。” 李继尧拍拍手:“末白你当我这是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就走么。” 被昌离踢开的大门咯吱一声关上,一群黑衣人瞬时间就是出现。这是这院子里的暗卫。 封三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这群黑衣人,他斜着眼说:“我呆够了。” 说完这句,封三朝着昌离过去。 昌离看着那个他恨了几年的人朝他走过来,他胸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怒气,恨意,或者什么,只是胸中有一股气体莫名的膨胀起来。 封三一巴掌打在昌离的脸上。 昌离抬手很快,又一巴掌还回去。茗月惊讶:“昌离,你这是干什么。” 封三白皙的皮肤上就是五个指印。他舔舔的唇边的血迹,抬手又给了昌离一巴掌。昌离啪的一巴掌打在封三的脸上。 封三冷笑:“真是出息了。” 昌离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封三面前只能选择承受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人了。他轻蔑了看了封三一眼,眼神里暗含的意思也就是你也就不过是这样。 封三冰凉的手指沿着昌离脖子向下滑,滑到胸口前,他问:“疼吗,虫子要钻进心脏了吧?” 昌离厌恶的看着封三的手指,痞子似的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疼,你疼吗,封三少?” 封三一口咬上昌离的脖颈,牙齿刺穿了肌肤,鲜血入口,他大口大口的饮血,胸前的那只虫子终于慢慢的沿着纹路爬回了原来的位置,不动了。 擦擦的唇边的血迹,封三道:“我不疼了。” 雪亮的刀光闪过,封三看见自己手臂开了个口子,鲜血飞溅出去。昌离张开嘴,在空中饮下那些鲜血。那只幼虫终于也在昌离胸前回归原位。 昌离抹了把脖子上的血,又想给封三一巴掌,却被茗月拉住。茗月拉住他,温和的说到:“先别和三少闹脾气,咱们还是先出了这个门再说吧。” 李继尧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几个。他还是头一次就这样遇见这样闯门而入的,真是不怕死的。他笑着问封三:“末白,看来你身上的毒早就解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想睡你都快想疯了,我一直到处留意盘柳的消息呢。” 封三翘着嘴角,眯着眼睛,扭过头来看他。那双眼睛波动灵转,哪儿还有一点空蒙的瞎了的样子。 他神情冷漠,李继尧全然不在他眼中。仿佛,那个跟着李继尧多年容易红耳朵害羞的封三就是个假象。可不就是假象。 李继尧朝着封三伸出手去,诱哄:“末白过来,我给你一次机会,一会儿刀光剑影的,我怕伤你了,来,过来。” 封三轻起双唇,神情漠然的说出一个字:“滚。” 李继尧哈哈大笑:“封末白,小心你落到我手里,我可是想折腾你想疯了。” 封三就像没听见一样,他旁若无人的朝着大门走去。昌离抱着双刀吊儿郎当的跟在他身后。茗月朝着李继尧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蒙扑哧一声就笑了,这还带告别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一个翻身,白蒙背着判官笔笑嘻嘻的拦到茗月面前:“美人,别急着走吗,咱们先过两招。”调戏茗月的时候,还不忘朝着昌离眨眼:“美人,你更美。” 茗月解下身后的琴,温和回到:“那就过几招把。”抱着琴,他对封三说:“三少,你还是离远点好,刀光剑影的。” 封三拉住茗月的手说:“茗月,你要小心。”手指灵活,一个黑色的药丸就送到了茗月的手中。茗月握在手中。 白蒙判官笔直取茗月而来。 暗影身影移动,瞬时把昌离和封三包围住。李继尧坐在亭子里,笑着看这一场战斗。他笑道:“末白,要是想回来,说一声就行,我在这儿等你,早晚是要回来的,你不可能逃得出去。” 看着包围过来的暗影,昌离在衣服上蹭蹭双手,双手捂住了封三的耳朵。他转转脖子,发出一声狮吼,声音震天。 围过来的暗影生生被他震退了几步。李继尧暗叹,这个年轻人的内力真是深厚。 昌离双手握刀,瞥了封三一眼抱怨:“你可真是个麻烦。”他一把抓住封三竟要把封三给抛出了包围圈。有两个暗影从昌离那边撤退就朝着封三过去。 封三站在地上,看着李继尧挑衅的神情,神情漠然。他朝着那两个朝他过来的暗卫扔出一把毒针去,那两个暗卫躲开。 昌离那边已经死了几个暗影,他打的悠然自在,游刃有余,顺手捡起一把刀朝着封三那边两个暗卫扔过去,一箭双雕。 封三卷起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菊花的根部一阵翻涌。还在跟茗月过招的白蒙惊呆了,不要说白蒙,就连李继尧也呆住了。那片菊花被整个翻过来,从菊花根部钻出一片红眼白牙的蛇来,这一片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因为太多,都滚成了一团一团的。 李继尧飞身到亭子顶上,白蒙也赶紧跳到墙上,那几个受伤不能动得暗卫转眼就被蛇咬成了筛子。 茗月吞下那颗黑色的药丸,站在蛇群中,语气温柔的问白蒙:“不打了?”白蒙站在墙上叉着腰:“有本事,你上墙来,咱们墙上打。” 李继尧看着死伤一片的暗卫,笑道:“原来末白不光在菊花底下埋酒,还在地下养蛇啊。”他跳下来,四围的蛇被内力震得翻着肚皮飞出去,死了。 李继尧背着的手伸出一只去拉封三。他的手被一把短刀拦住,那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吊儿郎当的看着他,带着痞气。 昌离指指封三:“他,得跟我走。” 蛇又朝着李继尧靠过来,李继尧一跺脚,又死了一片。 李继尧凝眉:“凭你?”他双手成掌,朝着昌离过去。 昌离也不躲,双手为掌迎过去。 昌离被震得不停的后退,竟然一下撞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李继尧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靠在亭子上,也吐出一口鲜血。 白蒙被震得从墙上掉下来,四肢疲软。茗月哇的吐了一口血到琴上。 有功夫尚且这样,别说的没有一个功夫的封三。封三的一张脸变得铁青色,嘴角的血流个不停,就要晕过去。他站的离昌离很近,昌离上前抱住他,一个翻身朝着大门外过去。茗月抱着琴越墙而出。白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李继尧飞身追过去。 昌离摇摇脖子,朝着地上那片蛇发力。蛇翻滚着朝着李继尧和白蒙扑过去。 等到白蒙和李继尧躲过那片蛇,就见昌离和茗月骑上门外早就准备好的两匹马绝尘而去。 李继尧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觉得自己轻敌了,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孩子用的招式明明就是萧统当年用的功夫。这说明封三是真的知道那个秘密的。 可是封三又跑了。 李继尧回头问白蒙:“我对他不好吗,他怎么又跑了?” 白蒙四肢发软,他连滚带爬的跟在李继尧身后回答:“好,你对他太好了,燕娇娘都吃醋吃了好几回了。”白蒙暗地腹诽,好有个什么用,你可是灭了幽冥全教的人。 李继尧叹气:“那就再抓回来吧。” 昌离和茗月带着晕倒的封三,三个伤员,三个逃命之徒,自是不能走大道,自是不能够住客栈,只能风餐露宿。 昌离背着封三沿着狭窄的山路走着,雨下的越来越大。茗月用衣服遮住封三,至少让雨少淋到他一些。好不容易前面有一间破庙。 破庙里有一些稻草和柴火。昌离把封三放到稻草上,摸了摸封三的头,滚烫。他不怀好意的想要是在上面摊个鸡蛋会不会熟了呢。封三已经烧了两天三夜,滚滚的热度,没有药,烧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发着烧,又有严重的内伤,刚刚解了剧毒,这样的虚弱,昌离怀疑封三是不是有意要带着自己去阎王殿。 茗月着急的赶紧把柴火点燃,他把躺在稻草上的封三抱起起来,想要脱掉他身上的湿衣服。封三嘴唇发紫干裂,面色发青,浑身发抖,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水,水,冷,我冷,娘,我冷。” 茗月听的心酸。这样的一个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的娘萧红衣。这样一个他和茗欣看着长大的人。 第十八章:封三美人 庙外是哗哗的大雨声。一声一声像是下到茗月的心中。他把封三移到火堆前,用手接了雨水小心的滴到封三的唇上。撕了一块布下来,用雨水浸湿,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封三的身体。 昌离抱着刀看着茗月一遍又一遍的奔波。他问:“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实在不是好人?” 茗月低着头给封三擦拭身体,轻轻柔柔的说:“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可是他从来没有错待过我和茗欣,就算是他自己快活不下去的,也没有错待过我们。” 茗月还记得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圆圆滚滚,漂亮可爱,曾被萧红衣宠坏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和茗欣被封家卖到了青楼,偷偷的跑了出来,跪倒在老鸨的面前,把过生日时萧统曾给他十二颗夜明珠全部给了老鸨,抱着老鸨的腿哭,哭着说,这是我哥哥姐姐,我只求他们在这儿卖艺,我会来带他们走的。 他和茗欣记住了那句,我会来带他们走的。与封三相比,他与茗欣那几年过的还是安逸,他怎会不知道那个孩子被关进漆黑的地牢,被钉穿身体六大穴,指甲被生离活剥,一日一餐仅能活命。他再见到封三时,封三已经快要疯了。封三那时连正常说话都不会。 茗月把烤干的衣服给封三穿上,他说:“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多么难过,常人早就疯了,可是他活了,那就让他好好活着吧,他比谁都想好好活着。” 昌离靠着佛案闭着眼嘲笑:“谁不想好好活着,你以为就他想吗?” 茗月没有理会昌离,他看着大雨,只盼望着雨快点停。好去最近的镇上给封三抓点药,封三不能再这样颠簸下去。 破旧的庙门咯吱一声,一个砍柴人背着一捆柴走进来。砍柴人被雨水淋得通透,进来一看有人,就朝着他们笑:“兄弟,也来避雨啊,这雨真大。” 说着就朝着昌离他们靠近。茗月朝砍柴人笑笑:“雨是下的大啊,快来烤烤火吧。” 昌离睁开眼,又闭上。 那砍柴人在火堆前坐下,正想说话,就看见刀光一闪,一把短刀插入了他的心脏。昌离把刀拔出,他说:“他的脚底根本就没有泥,李继尧的人追来了。” 这话说完,门外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扭着腰进来,咯咯笑:“真是的,真么多好看的男人啊。”指指昌离道:“这个最美了,小哥,有意跟姐姐回去吗?” “燕娇娘。”昌离鄙夷:“你太丑了。” 燕娇娘叉腰呸了一声,指着昌离骂:“我还没嫌弃你是个女人脸的男人呢,老娘丑,老娘赛西施,看今天老娘不剁了你。” 茗月抱起他那把琴,他上前握住昌离的手:“昌离,三少就交给你了,就算为了你自己也好,你也是知道他要是死了你的命也就没了,我来拦住他们,你带他走吧,三少经不起一点颠簸了,算我求你。” 昌离拉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看了半天才放进茗月手中:“这是盘柳给的,据老头说就是还剩一口气也能把你阎王那儿拉回来,这个给你。”他将手中的短刀递给茗月一把:“拿着防身吧。” 茗月接过刀,温和的笑着说:“多谢了,你带三少走吧,平安的带他走。” 昌离飞快的背起封三,翻身从破庙的窗户跳出去。外面大雨瓢泼。浇的昌离睁不开眼。昌离背着封三在狭窄的山路上飞快的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气了,噗通跪在地上。封三从他身上滚下去,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背着个病人。 如果说封三先前还有点人样的话,那现在情况就是完全的糟了。封三现在看上去是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昌离知道他还有一口气,要是没有那一口气,恐怕自己也就随着他去了。 他赶紧连拖带拽的把封三拖进一个山洞中。山洞中倒是有个石床,昌离把封三放到石床上。他找了片大树叶,找到水,用树叶舀了水,想要给封三喂点水。 可是封三根本喝不下去。昌离只能一口一口的哺给他,唇齿相接,昌离饿的,真想从封三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喂封三喝了点水,昌离这才敢出去找点草药。他跟盘柳那可不是白混的。找了草药,顺便打了一只山鸡,摘了几个野果回来。 昌离用火石点着火,把野鸡退了毛,架在火上烤。他把火堆点燃在石床附近,然后昌离把采到的草药嚼烂一口一口的用舌头推进封三的口腔中,伺候完封三吃药,昌离又把野果嚼烂,喂封三吃了半个果子,再喂他喝了点水。 野鸡烤好了,昌离狼吞虎咽的吃下大半只,这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他看了看石床上的封三,这人也终于有个活人的样了,起码气喘的比刚才多了。 他伸手摸摸封三的头,还是那么烫。昌离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他出去收集了干草,把封三从石床抱下来,将石床上铺上干草,再将自己衣服脱下来,铺在上面。 他在火堆上又添了些柴火。将自己和封三脱了个干净,赤身抱着封三躺了上去。封三衣服盖在身上。 封三的肌肤有一种生病人的燥热,细白的肌肤,像流水一样,很舒服,抱在怀里也很好揉捏。四处都是白腻细嫩,精致漂亮的,昌离觉得至少这时候这个人抱着不讨厌。他实在太困倦了,抱着封三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昌离清晨起来,就看见自己双腿间起反应了。昌离瞥了一眼,有点鄙夷。盘柳告诉过他,他这样是想姑娘了,早晨起来谁都会想想姑娘。昌离鄙夷自己是因为这个时候还有空想姑娘,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他怀里还抱着封三,白腻的皮肤温度降下去一点很舒服。昌离不由得在封三身上蹭了蹭,细腻的皮肤跟腿间的灼热相接触舒服的让昌离轻轻哼了一声。 昌离不由得又蹭了蹭。 估计封三是被昌离蹭的不舒服,眉头皱了皱,昏沉沉的吐出一个字:“渴。”昌离一下子就从封三身边跳开了。他歪着头看封三,确实好看,可也不是个姑娘,昌离鄙夷的看着封三,这个时候的用处还不如个姑娘。昌离叹了口气,等见了盘柳就一起去找姑娘吧。 昌离静静坐着等着身上的灼热过去,他抽出自己的衣服穿上,又给封三把衣服穿好。火已经快要灭了,昌离捡了点柴火扔到火堆上。摸摸封三的头,虽然还是烧,但是温度降了些,面色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 他在山洞里四处翻腾,居然让他找到了一个陶罐。昌离拎着陶罐很高兴,终于能够吃顿热乎的了。他拎着陶罐,先采了草药,还幸运的找了几颗山菇,在抓了条鱼,打了一罐水回山洞。 喂封三喝了点水,把草药嚼烂喂他吃下去。昌离剖开鱼,收拾干净,扔进陶罐里做鱼汤,山菇也一起扔了进去。 自己先吃饱了,昌离把剩下的鱼汤一口一口的喂给封三。正喂着,封三醒了,浓密的睫毛一颤,扫在昌离脸上,昌离脸上一痒。 封三看着昌离一口口的把鱼汤喂给自己,眼光一闪,杀机一现,转眼又无力的逝去。昌离一点也不怀疑,要是封三有力气的话会干脆给自己一巴掌。他大咧咧的也不管的封三醒了,捏着封三的下巴照样接着一口一口的喂。他舔了舔封三的唇,很软,一股鱼汤味。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这样封三会不高兴,可他为什么要让封三高兴呢。 昌离一口接着一口的喂,根本不给封三喘气的机会。封三被呛到了,他浑身没有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推开昌离,只得在昌离下一口还没有喂过来的空隙,拼命的咳嗽起来。 咳完了,他有气无力的问昌离:“茗月呢,茗月。”一句话说完,封三有点吃力。 昌离拎着陶罐,挑着眼角看着他,他这副模样,像极了封三当年看他的神情。他笑了一下,他凑到封三耳边慢慢说:“茗月死了。” 封三睁大眼睛,看着昌离。他在确认昌离这句话的真假。昌离痞子似的笑:“你不信,不然你都这样了,茗月不可能不管你。” 昌离盯着封三,他想封三的脸上看见难过的表情。 可是封三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昌离觉自己应该更深的刺激他一下,他说:“我烧了封家庄。” 封三轻声说:“烧得好,烧得好。” 昌离听见封三喃喃的重复:“茗月真的死了,死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不痛苦,不难过,只是这样说,喃喃的一遍一遍。 封三的唇边冒出血来,像是红色眼泪。这个才醒过来不久的人,又昏了过去。 很久之后,昌离才明白,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不是不会难过,只是这难过从来不会显现在脸上,不会流泪,不会皱眉,可是每难过一次,他们身体里会开一个洞,这个洞会一直流血不止,直到流干,他们也会死去。 第十九章:执手求生 封三算是病了个透。 等到他真正能下地,脸颊销瘦,神情更是清冷,即使已经好了七八分,可是脸上始终有一种恹恹的神态。腻白的皮肤少了几分肉色,越发的像是假的,像是骨瓷一样,看上去没有一丝温度,冰冷,滑腻,唯独没有一点人味。 他每天都试着出去走走,昌离带回来的食物即使不合胃口,也总是尽量的吃下去。即使这样,仍然不可控制的瘦下去。 昌离冷眼看着封三。 他们现在分别占据火堆的两端,火焰在跳动着,在山洞里投下跳动的影子。昌离看见封三拿着一只鸡翅膀一点一点的吃着,他每吃一口,总要停一会儿。似乎吃一口会用掉他很多的力气。 昌离先是鄙夷他,再就是有些可怜他。 他依然记得当年他见到那个红衣飘扬,妖娆烂漫的红衣少年,是多么的不可一世,是多么的气势磅礴。可是现在在眼前的不过是个孱弱的病人,神情清冷,表情恹恹。 封三很想把嘴里的肉吐出来。他是讨厌吃肉的,可是现在他没有挑剔的资格。要活着,就必须吃。而他想要活着。 他发觉昌离在看着他。 手里的骨头扔进火里,封三仰起头,斜看过去。 只是一眼,只是封三这一眼,昌离就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这还是那个封三。根本不需要自己可怜。 那眼神更加的冰冷无情,仿佛就是幽远深院里的深井冒出的寒气,只一下就能凉透人的心底。那妖娆烂漫和气势磅礴隐藏在寒气后面就像是一根淬了孔雀胆蓝幽幽的绣花针,诱人,又恐慌。 许是经年,人依旧。 封三厌恶的看着自己油乎乎的手,他用陶罐里的水洗了手说:“明天就动身。” 昌离啃着鸡腿,眼睛都不抬一下,他似乎是没有听见一样。 封三也懒得说第二遍,他和衣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之前,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馊了的包子。 天亮时,封三醒来就看见昌离用短刀在削着什么。他走过去,在昌离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催促:“走吧。” 昌离不理会封三,继续削着手里的东西。 封三动怒,一脚踢在昌离的肩上:“你聋了?” 扬手,封三就想一个巴掌打上去。 昌离抓住他的手,一个尖锐的东西直插入封三的手心。并没有穿透,但是手心湿濡,封三知道一定是流血了。扎进手心的是昌离刚才削着的树枝。 封三直接踹上了昌离的腰。 他们不知道是怎么事就扭打了在一起。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纠缠着打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 昌离气喘吁吁的把封三压在身下。封三的手指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浑身发软发疼,动一下都觉得面目扭曲。 又一拳打在腹部,封三听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昌离说:“我真想杀了你,真想杀了你,真想。” 封三四肢酸痛。他瘫软在地上,他说:“很多人想杀我,不少你一个。” 束发带被割断,乌黑的发丝散开。封三的头顶豁然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昌离站起来,把短刀插到腰间,抱着手臂看着他。昌离痞笑,一字一句的说:“有本事,封三,你自己走出这里。” 眯眼,嘴角上扬,封三突然笑起来:“昌离,我可能真的没有命能走出这里,可是你别忘了,我死了,你还能活么?” 爬起。双袖一拂,黑发飘扬,包裹着骨瓷一样的脸庞,封三简直就是只艳鬼。他嚯嚯的笑:“睁开你的眼看看,我封三自己走出去,昌离,算我有眼无珠,你真是只狼崽子。” 昌离看着这只艳鬼走出了山洞。 昌离将昨天采的野果吃了,深秋的天气很凉,他点燃一堆火坐在火堆前,烤着火。他盯着火,脸上印上一片红光。 夜幕黑下来,昌离坐在火堆旁,盯着火堆的眼睛一眨不眨。 山风呼啸,夹杂着夜行动物的叫声。昌离竖着耳朵听着,一声声的狼啸响起来,还有猫头鹰夜行的声音。昌离竖着耳朵听着。 突然他站起来,奔向洞外,穿行在山风中奔跑起来。 他大声叫:“封三,封三。” 无人响应。 一群狼聚在一起撕扯着什么,浓稠的血顺着山丘留下来。昌离在黑暗中闻见浓重的血腥味。一只狼叼着一只手臂从从狼群里退出来,看见昌离,呲牙朝着他呼呼的叫。 黑暗中一片幽绿的小灯闪烁。 昌离轻轻的叫:“封三?” 几只狼朝着昌离合围过来。昌离手起刀落,几颗狼头滚落在地。 昌离拿着滴血的短刀靠近撕扯着的狼群,狼群抬起头,几只胆大的已经朝着昌离扑过去。昌离将它们剖膛开肚。 剩下狼群生了畏惧之心,见昌离过来,不停地后退,又不愿意放开到口的食物还频频回顾。 昌离走到那个血淋淋的人前。似乎不能够称为人了,少了一只胳膊,没了两只脚掌,皮肉翻滚。还有一口气吊着,证明这还是个活人,这个活人时不时的因为疼痛抽搐一下。 昌离站在那儿,松了口气。 这不是封三。昌离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眼前这个不能够称为人的东西并不是封三。这人的骨架要比封三大一些。 他跨过去,朝前去。听见身后一群狼朝着那个血淋淋的人扑过去的声音。 他朝着前方继续奔跑。 等到昌离看见一抹火光,他慢慢的慢下来,朝着那抹火光过去。 很大的一堆火,火焰跳跃。火焰旁边是红衣的封三。他躺在地上,似乎是睡了过去。红色的衣衫在火光下比火焰还显得鲜红。睡着的封三周围徘徊着几条红眼白牙的蛇。昌离见过这种蛇的。 他吁了口气。在离火不远的地方盘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前,昌离又朝着封三那边撇过去一眼,心中鄙夷,这样都能睡着,白痴。 封三醒来,并不觉得昌离会出现是什么惊讶的事儿。他喝了几口露水,慢慢的朝着前方走。昌离不出声的跟在他身后。 走了三四天,终于看见一个镇子。镇子挺红火,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真是热闹。 封三闻闻自己一身的酸臭味,身上的红衣早就看不出红色的影子,几乎要成了棕色。昌离也好不到哪儿去,头上还有树叶,嘴里叼着一根树枝,活活的一个野孩子样。 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街上有好奇的就不由得看他们几眼。 昌离饿了。 他看着街上卖的雪白的馒头,口水直往肚子里咽,昌离想起自己有好几天没有吃馒头了。他摸摸口袋,可是一个铜子都没有。昌离有点郁闷。 封三终于看见一件客栈。他转过头,对昌离说出这几天的第一句:“你有钱吗?” 昌离抱着刀斜眼看着封三摇头。心中暗想,要是有钱也早就买了馒头了。 封三眯着眼看看客栈,再看看昌离骂道:“白痴。” 封三站在路边,昌离在地上蹲着,两个脏兮兮的人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 封三眯着眼,看着从自己眼前走来走去的人群。 他眼中是各色各样的在腰间晃动的钱袋子。终于一个足够大,足够沉的钱袋子出现在封三眼前。封三漂亮的眼睛一眯。 他对着昌离指指那个人。 昌离抬头看,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公子哥,一身绫罗绸缎,一身的纨绔气,舒眉剑目,明显的一股富贵气。昌离很赞同封三的选择,这个目标还是不错的。 昌离朝着封三一扬头。封三眯着眼跟在那个公子哥的身后。昌离晃晃悠悠的叼着树枝跟在封三身后。 劫富济贫还是需要技术的。昌离发现封三技术真不错。 封三慢慢的跟那个纨绔擦身而过,衣角根本就没有擦过衣角,他细白修长的手指灵活无比,骨瓷一般的手腕轻巧的一翻转,那沉甸甸的钱袋就到了封三的手里。昌离跟在封三身后接过钱袋,放进怀里。 纨绔估计是被封三身上味儿熏着了,捂着鼻子赶紧后退。封三眯着眼睛,朝着他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歉意。然后走进了人群里。 昌离路过那个纨绔,把嘴里的树枝吐到地上,跟着封三一起走进人群里。 去澡堂子洗了个澡,封三换上刚买回来的白色衫子。昌离的也是一件白衫。昌离摸摸手中的布料,布料选的很好,滑腻,结实,舒服,白衫上还绣着翠绿的竹子。 封三穿好衣衫,小心的把那件红衣折起来,放进包袱里。他一扭头看见昌离正看着自己,他问:“怎么了?” 昌离痞笑:“你穿这衣服真难看。” 白衫翠竹穿在封三身上,竟然有那么几分温良公子的味道,他身上的那一抹煞气被这白衫翠竹遮住,他的妖娆盛大被这白衫翠竹掩饰,连他那冷清无情的气势都弱了下去。 这是种假象。 昌离觉得封三还是最合适红衣。 封三眯着眼睛很真心的赞扬了一下:“你穿着很好看,小心色狼。”封三心情很好。 两位白衣公子一踏出澡堂子就让这个镇子亮起来。街上的人忍不住看了再看,觉得大的那个很好看,小的简直就不能够用好看来形容,小的那个是美不可言,不单单是美,那美很凌厉,像是有人拿着薄薄的刀片把心脏片成了一片片的,可是却不觉得疼痛,反而惊艳澎湃。 有的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看红了脸,双手捂住脸,又忍不住从指缝偷偷看。 昌离晃荡到卖馒头的大爷那儿,摸出几个铜板扔过去:“来几个馒头。” 卖馒头的大爷很嘹亮说:“好嘞,又香又大的馒头包您吃了还想吃。” 昌离听了很高兴的笑了。 第二十章:纨绔子弟 封三还在睡。自从住进客栈,封三迈进自己的房间开始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昌离曾推开过封三的门,床上只露出封三一个尖尖的下巴,骨瓷般的手腕搭在床边。他连昌离进去都没有觉出来,封三真是累坏了。 昌离叫了红烧肘子,一盘素包,一份酱牛肉和一壶酒。想了想又叫小二褒上一锅百合莲子粥。 正吃着,就听见砰的一声,店里跌进一个人来。那个人捂着腰哎哟哟直叫:“小爷我的腰,小子们,要是小爷我有一点肾虚,我就让你们全部都变成无鸡子。 “ 手里的扇子指指点点,那人咬牙切齿:“你,你,还有你,就等着给我六根清净去吧。” 门外进来几个壮汉,为首的那个冷哼一声,亮亮手里的刀:“那我就刀下不留情了,你不能在赌场白嫖白赌了,也不能白让伙计们追你几条街,你总得留下点东西,我就成全了你,让你六根清净了把。” 捂着腰的兄弟,看见那几个大汉往前走一步,一个后退,靠着昌离的桌子,抬手:“停,我拿自己的子子孙孙担保一会儿还钱的就来了,你们再给我的子子孙孙的住处留几个时辰。” 昌离觉得这位拿自己子子孙孙发誓的人有点眼熟。 他啃了口包子,回想了一下,原来是那位被封三看中摸了钱袋子的纨绔兄。 昌离抬眼向前那个为首的大汉问:“他欠你们多少,我替他还。” 纨绔兄扭过头看了昌离一眼,咧开嘴,对着昌离笑了。 几个大汉看着昌离穿着不错,也就报了钱数:“一百一十三两,抹去零头,一百两把,看兄弟你也是个热心肠的,我们也不是作恶,只是这是道上的规矩。” 昌离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 几个壮汉收了银票也是干脆,道了声告辞,转身就走。 纨绔兄站在昌离旁边,看着自己的恩公继续吃自己的包子,连道谢都忘记了。他的恩公面无表情,仿佛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昌离吃完包子,把小二叫来,让他们那煲好的百合莲子粥盛到碗中,端着碗上楼去。 站在他身后的纨绔兄直着眼看着自己的恩公上楼去。 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和一个白衣人飞快的出现在客栈,进了客栈,立即拔出刀,飞快的跑到纨绔兄的身边担心道:“少爷,你没事儿把。” 穿白衣那人见四方无险,把剑收回剑鞘。穿黑衣那个则上上下下的把自己的少爷摸了个遍,然后朝着白衣说:“浑身上下没有少零件。” 纨绔兄痴痴迷迷的似乎不在状态,半天才回味过来,摸摸白衣人和黑人人的头:“习武习文,少爷我卖身了。” 白衣习武下巴掉了来,黑衣习文摸摸他家少爷的头:“你把自己卖了多少钱?” “一百两。” 习文微笑:“您值得更贵的。” 习武接话:“二百五十两。” 昌离端着粥上楼,推开封三的房间,把粥放在桌子上。走到床前,摇一摇封三:“起来。” 封三迷迷糊糊的不耐烦的将昌离的手打掉。昌离再摇他:“起来。” 微微的睁开眼,朦胧的看见自己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封三嘀咕:“茗月,我再睡一会儿,真累,就一会儿。” 昌离也就懒得跟封三废话。他伸出手臂把封三从被子拉出来。封三一副迷蒙的模样坐在床上,黑亮的头发倾泻下来,眼中一片水色,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何方。一派单纯的懵懂样子。昌离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封三,这简直没有一点像是那个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昌离抬眼多看了封三几眼。封三的睫毛很长很浓密,水色迷蒙,昌离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姑娘要勾人。 他把粥塞进封三的手里,伸手给了封三一个巴掌:“醒了,你该吃点饭了。” 封三端着粥,他想起了茗月死了,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儿了。封三看看手里的粥,想起自己是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昌离把碗送到封三手里,鄙夷的瞥了封三一眼,打算晃晃悠悠的就出门去。他的手腕被封三抓住,他听见封三轻轻的说到:“昌离。” 封三看见昌离回过头,用一种无比愤恨的眼光看着自己。 昌离唇边带着痞笑,眼中带着愤恨。封三一句昌离就让他莫名其妙的愤恨起来,两个字就勾起了他对封三的怨恨。 封三放开昌离的手,他说:“滚。” 昌离突然上前捏住封三下巴:“我恨不得你死,你毁了我的一生。” 封三眯着眼冷声:“你为什么不说我改变了你的一生,不然你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穷要饭的。” 昌离的手力更大:“你,你想过那些被你无辜杀死人们吗?” 封三的脸颊被捏的青紫:“你急什么,总有一天我要给他们偿命的。” 昌离听见封三说道:“昌离,我这条命一定是不得好死,总是会死在某一个人手里。” 昌离拍拍封三的脸蛋:“你这条命只能死在我手里,可是十几年太久了。” 封三突然笑起来:“是太久了,也许你和我都活不过十几年。” 昌离异常坚定的看着他,说道:“好好活着,我还等着杀你呢,我们去找盘柳,也许不用十几年。” 门合上时,封三喝了一口粥。放了冰糖的粥很甜。 昌离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那位纨绔兄。纨绔兄正坐在床上抓耳挠腮。桌子上摆着两根红蜡烛,墙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纨绔兄见昌离回来了,赶紧上前拉住昌离的手,大声说:“来吧,让我们开始拜堂把,拜完堂咱们要洞房。” 昌离觉得自己遇上疯子了。 习文习武两人齐齐捂住自己额头,这个疯子就是他们家少爷。 昌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纨绔兄问:“难道你是女人?” 纨绔兄拍拍胸膛:“老子是纯爷们。” 昌离鄙夷:“我为什么要娶一个爷们?” 纨绔兄笑的很贼:“难道你为我还债不是看上了我的美貌,你看我这么快就来成全你了。” 昌离挣出自己的手来,耐心的解释:“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的眼瞎了吗?”说完,昌离痞笑:“或许你并不是爷们,你敢脱了裤子证明一下吗?” 纨绔兄乐的合不拢嘴:“我就说你觊觎我的美貌吧。”说着纨绔兄就往外推习文习武:“你们快出去,我要和美人脱裤子办事儿了,快走快走。” 抽刀,落刀。昌离一个利落把纨绔兄的裤带给断了。纨绔兄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是个纯爷们。昌离一脚把这个纯爷们踢出了自己的房间,顺便把两根蜡烛和那张喜字扔了出去。 纯爷们被人给踢了出来,裤子早就掉到了脚底下。客栈里的姑娘看见了,尖叫一声,喊:“流氓,流氓啊。” 习文习武赶紧把裤子给自己少爷提上。并且捂着脸感叹,真是丢脸啊。 纨绔兄站在门外迷惑的问:“美人这是害羞了吗,还是我太直接了?” 习文摇头:“美人是害怕了。” 习武点头:“不,是您跟他比起来根本就没有勾引的资格,你说一朵牡丹能被一朵菜花引诱吗?” 纨绔兄微笑:“那就智取把。” 清早,昌离一开门就看见等在自己门口的纨绔兄。那厮彬彬有礼的朝着昌离一拜,笑的很是风流倜傥:“恩公,多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我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兮,昨天恩公救命之恩司马兮决定以身相许报恩。” 昌离打了哈欠,觉得眼前这个疯子实在该吃药了。他一脚就踹过去,正踹在司马兮的胸口。 速度太快,习文习武都没有拦住,自己家少爷已经从客栈的栏杆上摔了下去。习文习武飞身而下,稳稳当当的扶着自家少爷落地。 昌离鄙夷的看了楼下的司马兮一眼,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过去:“去买点药吃吧。” 司马兮抬头看着昌离背影,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昌离推门而入的时候,封三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在等着昌离。昌离看见封三的气色好了许多,骨瓷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人气,撇撇嘴,心想这算是死不了了。 他朝着封三勾勾手,自己先晃晃悠悠的走下去。封三跟着他也随后下楼去。 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坐下,叫了几样清谈的小菜,一碗阳春面和一碗牛肉面。封三挑起一根面条,咬了一口,皱眉:“难吃。” 昌离呼噜呼噜的大口大口的吃。 司马兮坐在离昌离不远的桌前看看封三,再看看昌离,又看看习文习武,指着封三颤声:“他要跟我抢男人?” 习文习武赶紧塞了一个包子堵住他家少爷的嘴。 封三慢慢的嚼着面条,他对着昌离说:“我们需要两匹马。” 昌离喝了口面汤:“恩,那就去买。” 封三见昌离吃完了,放下手中的筷子:“那就走吧。” 昌离斜眼看了一眼封三还剩下大半碗的面,指着碗说:“给我吃完,我讨厌浪费粮食。” 封三把手中的碗往前一推:“不吃。” 昌离笑,他笑着说:“信不信我全部给你塞进去,你是要自己吃还是要我给你塞。” 封三眯眼:“你敢。” 昌离纳闷:“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封三,你真的想试试?” 封三端起那碗面,朝着昌离一笑。 昌离也朝着封三痞笑:“如果你敢把那碗面砸到地上,我就塞十碗面给你。” 啷当一声封三手里的碗落到地上。白色的面洒了一地。 昌离轻轻一拍桌子,看上去很高兴,他大声的吆喝:“小二,再来十碗牛肉面。” 第二十一章:十面埋伏 十碗牛肉面放在桌子上,气势很是壮观。 昌离一手抄起筷子,一手端面,朝着封三说:“来吧,十碗面在等着你。” 封三伸出手,要自己端面,他说:“反正都是吃,我自己来。”细白的手指伸过去,指尖要搭上昌离拿着筷子的手。 昌离手腕一翻,用筷子夹住封三伸过来的手,痞笑:“你真不老实,封三,你还当我是那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小不点?” 封三被昌离夹住的五指上嫣红的五点,昌离看向封三的手指十分肯定的说:“有毒的,还是我来塞把。” 换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大筷子面条,昌离递过去。封三扭头避开,他虽然没有内力,可是快在身手,握住昌离的手腕就想把筷子打掉。 昌离更快,他伸手点了封三的穴道,一大筷子送到封三的喉咙深处。封三被噎着了。昌离又给他灌了一大杯茶进去。 昌离真的会把这十碗面给封三灌下去。 司马兮几乎要失声痛哭了,他看着习文习武,颤着声说:“他居然给他喂饭,少爷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去抢亲。” 习文习武就看见他家少爷一脸悲怆的去抢亲了。 封三恶心至极。他已经被喂下了一碗多面条,看起来昌离还打算十分认真的继续喂下去。封三觉得自己喉咙像是长满了白花花的虫子,虫子顺着喉咙流到胃里。封三无法动弹,可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难惹和厌烦的神态。 他看见司马兮朝着自己的位置过来。昌离也看见了。 那位有病的纨绔兄自以为很潇洒的落座,然后插话:“小恩公真有缘啊,咱们今天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说完又看看封三故意做出一脸的惊讶:“哎,这位是,怎么坐着不动,不会生病了把,让我来看看,原来是被点穴了,好办,我来帮你解开。 “ 纨绔兄自说自话完,伸手解穴。 封三眉头一皱,差一点就吐了出来,他喝了一大口水,五根嫣红的手指朝着昌离的双眼戳过去。昌离风雨不动盯着封三坐如山。 昌离心里其实得意洋洋,小样,你要是敢伸过来,我就把你的五根爪子掰折了。 封三的五根手指中途却变了方向,朝着坐在一旁的司马兮过去,司马兮一个后仰,就要躲开。封三脚下把司马兮的凳子一脚踹开。纨绔兄双腿踹上了桌子腿,把桌子踹翻了,自己躺在了地上。 司马兮欲哭无泪的躺在面条铺成的地面上。 昌离鄙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司马兮:“活该。”然后,抱着刀起身。 封三眯着眼也站起来,有些得意,他指指地上的面条:“十碗,没了。” 昌离朝着封三说:“我可以再叫二十碗,要不试试?” 封三迈出客栈门:“走吧,买马去。” 司马兮依依不舍的在后面叫:“小恩公你这是要去哪儿,等等我,我也去,我这就起来。” 这刚一爬起来,就被滑溜溜的面条滑了个跟头,习文习武拿碗遮住脸,赶紧扶起自家少爷上楼换衣服去。 马市。人潮汹涌。 昌离和封三各挑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却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两边的马各跑几步,又折返回去,两人面对面齐声问道:“你上哪儿去?” 昌离说道:“找盘柳。” 封三说道:“去少林。” 昌离斜眼看他:“你要去出家?” 封三摇头:“不,我要自己名扬天下。” 昌离懒得再跟封三说话,他长臂一伸,一拳揍上封三的肚子。封三觉得浑身麻痹一样难受,疼痛让他想要呕吐。 昌离一把把封三揪到自己的马上,扔到了自己前面,策马朝着朝南去。昌离很严肃的说:“其实你已经很名扬天下了。” 封三恼怒,狠狠的用手肘戳向昌离的肚子。 昌离想了想,腾出一只手,捏着封三的下巴,朝着封三漂亮的唇舔了一下。不出所料,封三冷冷的瞥了一眼,眯着眼睛骂道:“滚。” 昌离痞笑。为什么要让封三高兴呢。 遥遥的身后又传来马蹄声,昌离警戒的回头望去,就听见看见司马兮领着习文习武策马追来,边追边喊:“恩公啊,我已经卖身给你了,你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啊,恩公哟。” 封三听见身后的声音,眯着眼睛坐在昌离身前,唇边带上了一丝笑意。心惊胆颤。 昌离策马呼啸而去。 夕阳西下,沥血一般,殷红凄厉。四围是飒飒风声,只让人想起一个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封三眯着眼睛,唇边带笑。昌离策马奔驰,忽然身下的马一声长嘶竟然噗通跪地不起。昌离抱着封三飞身而起,安全落地。 昌离看见地面竟然是一条条交错的绊马绳。四围的风声更大了,飒飒的风声在渐渐来临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像是小鬼的嘶叫,阴森无比。 封三双手背后,环顾四围。昌离双手抱刀,安静等候。他们在等。 一会儿就听身后响起了一声:“恩公,我来了。”司马兮那是长吁一口气,终于追上了,追的那是辛苦呀。他翻身下马,笑嘻嘻的跑到昌离面前:“恩公,怎么停这儿了,咱们这是打算在这儿夜宿啊。”他向前眺望说:“我看前面有一个房舍,咱们再走不远就可以不用风餐露宿了,再走走呗?” 习文习武相视叹息,心中无奈我那个傻少爷,你当谁愿意在这儿停下。 习文指指司马兮对习武说:“你去。” 习武指指司马兮对习文说:“你去。” 习文无奈:“你功夫好。” 习武耍赖:“你比我大。” 习文叹息一声,走近他家少爷,朝着少爷招手:“少爷过来,你要紧紧的跟在我身后,一会儿该打架了,我怕毁了你那如花似玉的脸。” 司马兮吓得一颤,抱住习文假哭:“我那如花似玉的脸啊,你可得给我好好护着,我还指着这张脸勾搭恩公呢。”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蹭到了习文身上。 封三静听着这四围的风声,就听见昌离大声的喊出一声:“快,往回跑,要快。” 昌离扭头拉住封三拼命的就跑。封三抬头就见一张大网从头顶要落下来,铺天盖地,丝丝紧密。 原来那绊马绳是一张牛皮筋编织成的大网,翻过来就朝着他们盖过来。 等到停住脚步就听见身后呼的一声,封三回头看,那张大网堪堪停在他们脚边,只差一点他们就是这网中之鱼,任人宰割。 飒飒的风声更加紧,和着沥血残阳,鬼哭一样。 伴随着鬼哭一样的风声,几个白白的人影从四围的树林中走出来。再看,哪儿是什么人影,明明就是几具白骨。雪白的骨架在沥血残阳下显得格外的诡异,讨命的恶鬼一样。 习文习武将司马兮护在中间,相视一眼同样努努嘴:“闹鬼了。” 那几具白色的骷髅骨架发出嘎嘎的笑声朝着他们围过来。一共八具,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 近了再看这八具骷髅,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五根手指上指甲尖锐锋利,钢刺一样,速度快的鬼魅一样。 其中两具朝着护着司马兮的习文习武过去,尖锐的指甲闪着亮光直抓要害。习武紧护司马兮,习文迎战。 习文拔剑:“看我不把你们这个小骷髅剁成骨头段。”躲过骷髅的那一抓,习文一剑就砍在了骷髅的头颅上。霎时火光四溅。那骷髅安然无恙。 反倒是习文一愣间,被那骷髅抓住了肩膀,刺穿骨肉,生生的从肩膀生撕下一块肉来,疼的他大叫一声。 封三和昌离被六具骷髅围住,他们安静不动,都在等着对方先动。 昌离听见习文的喊声,突然动手,他弃刀不用,竟然徒手握住了其中一个骷髅的手臂咔嚓捏碎了,骷髅还来不及攻击,另一只手臂也被咔嚓捏碎,双脚一动,昌离生生把那具骷髅的双腿也踩断了。可是那碎了手脚的骷髅竟然还能继续出手。 却见身后剩下的五具骷髅朝着封三过去。封三被围在了它们中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是他的镇定出乎所有的人的预料,他眯着眼睛,双手背后看着那五具骷髅朝着自己而来。淡定无比。 昌离一掌击中其中一具,扑倒封三将他抱在怀中,背后一疼,竟生生被撕下一大块皮肉。昌离恶狠狠的在封三的耳边说:“你可真是个麻烦。” 昌离身体一震,将那几具骷髅震开。却看司马兮那边已经是伤势惨重,败无可败。 封三推开昌离,眯着眼冷笑:“还是我来救你把。” 他劈手拿过昌离的短刀,朝着自己的手腕割过去。鲜血霎时喷薄而出。 封三在自己的手腕出吸允了一大口血,朝着那群骷髅喷过去。血喷在了那群骷髅的身上。 昌离歪着头想想看看封三这是怎么个救法,就见封三把那只喷血的手腕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封三说道:“你来,我没有一点内力,做起来吃力。” 昌离在封三的手腕上吸吮了一大口血,学着封三的样子朝着那群骷髅用力的喷过去。 第二十二章:鬼手脱险 那血喷在骷髅上就见骷髅的后面显现出一根根被血染成红色的透明的线。这些骷髅都是线控制住,只是这线是透明的,所以在朦胧的快要黑下来的天里看不清楚。 昌离又吸吮了一大口喷上去。 封三说道:“断线。” 短刀一闪,昌离将那几具骷髅身后透明的线全部砍断。骷髅立即瘫痪一样,动弹不得。 习文习武也学着断了剩下几个骷髅身后的线。 司马兮跳出来狠狠的踢了白骨骷髅一脚:“我踢你个刀枪不入的小骨头架子,哟,疼死了,怎么这么硬。” 习文蹲下,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骨头,这是石头做的,好家伙还是白玉的,真是奢侈哟。” 习武赞同:“是,挺摆谱的。” 飒飒风中又响起那嘎嘎的笑声,阴森孤寒。一个不近男不近女的声音伴着笑声响起:“封末白,自己向北走二十步,我就放了其他人,保你活命,还让他们走怎么样?” 封三摇头:“不,我就是站在这儿,照样能够活命。” 说完就听见昌离大声喊道:“都趴下,快。” 无数利箭从天而降,这是要是扎上去还不成了筛子眼。昌离卷起地上那张大网包裹住从天而降的箭,又把它们朝着来的方向全部射了回去。 那边立刻没有了声响,也许是负伤逃遁。 昌离站在一堆汉白玉的骷髅中终于吁了口气。 封三站起来,拿过昌离的短刀,朝着司马兮过去。 昌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 封三说:“放开。” 昌离不放:“你会做噩梦吗,封三,比如刀山火海地狱油炸,冤鬼索命,会吗?” 封三握着刀冷笑:“活着我都能杀,何况是死了。” 昌离痞笑:“你要是敢握着刀再走一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封三我是不屑于折磨人,可是不代表我不会。” 封三低下头,手中的刀却没有松开。 昌离将刀从他手里拿出来,在他耳边说:“来,扶我一把,我有点晕,也许是失血过多。” 封三一巴掌打在昌离脸上:“滚,要不是留着你这条命有用,我真想都宰了你们。” 说完又给了昌离一巴掌。昌离也不躲,任封三给了自己两巴掌。 封三扶着昌离朝着远处的房舍过去。 房舍是废弃不用的旧房子,里面没有人居住,可是房子里还是有许多的稻草还柴火。封三把昌离扔到了稻草上。 封三点了堆火,将干粮拿出来烤着。 司马兮看了看正在升火的习武和正在疗伤的习文,偷偷的往昌离身边蹭了蹭,笑着问:“恩公,你没事吧,我看你流了不少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这是我爹给我的十全大补丸,要不你吃一粒?” 昌离瞥了司马兮一眼,摇头。 司马兮又轻轻的问:“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真是那个满江湖出名,人人诛之的那个邪教余孽啊,你们什么关系啊?” 昌离又瞥了司马兮一眼,想了想,也捉摸不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说完又补充:“他是封三,现在归我罩着。”像是警告是的说了一句:“不要动他。” 昌离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他和封三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关系呢,仇人?可是像茗月说的无论是封三对待别人如何,封三从来没有错待过昌离,亲人?可是封三他心狠手辣,狠毒无比,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是多么的无辜,老丐,李庄那些他认识的被封三杀死的人,朋友?可是自己确实是恨他的,这恨来不得半点虚构,敌人?可是自己却要心心念着怎么样保他平安。 昌离吃了封三递过来的馒头,越想越迷糊的睡了过去。 耳边还响着司马兮的叫声:“恩公哟,你可别睡啊,我还想着献血表深情呢,恩公。”似乎听见习文习武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习文习武觉得他们家少爷疯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自己少爷这么吃苦耐劳的一面,竟然跟着封三和昌离走了十几天的路,并且没有提出要自己背的要求。可是他们屡屡告诉自己少爷,他们走错路了。 他们本该去的是蜀中唐门,唐门的二小姐将要比武招亲。现在跟着昌离和封三走的则是完全是相反的路。 习文拉住司马兮劝道:“少爷你要是再这样你的新娘子就没了,咱们该去的蜀中。” 司马兮微笑:“习文天气如此美好,你却如此焦躁,我们这是刚入城还没有逛呢,逛过再说。” 习武朝着自家少爷抱怨:“少爷你就是个色胚子。” 司马兮摇头:“非也,老祖宗说得好,食色性也,这城里真繁华呀。” 城里确实繁华。打把势卖艺的,说书评唱的,卖物卖物的,游街嬉戏的,真是应有尽有。 封三和昌离走在前面,路过一个小摊子就被摊主拉住。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黄面汉子,拉住封三的袖子,谄笑:“两位来这看看玉吧,我这儿可都是好玉,墨玉,青玉,和田玉,就差没有和氏璧,你看看一定有您满意的,还能免费给您刻名字哟。” 封三厌恶的看了一眼拉住自己袖子的手,他心中生出恶心感。从怀里拿出一根针,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甩开摊主的手说:“滚开。” 昌离抱着刀看了一会儿,他没有过玉佩这种东西,所以觉得稀奇。他摸了摸一块黑色的玉问:“多少钱?” 摊主赶紧接话:“您真是好眼光,我这儿就有两块这样黑色的玉,那是一模一样的,格外精致,你跟身边这位公子正好一人一块,价钱不贵,二十两银子,怎么样?” 昌离想了想:“两块,那就两块把,刻名字。” 他指指封三:“他,封三。”又指指自己:“我,昌离。” 封三皱眉,廉价的玉,成色必然糟糕,他淡淡摇头:“不要。” 昌离痞笑:“你敢?” 昌离很得意,因为真不再是自己做不了主的时候,封三压制自己的一切,自己可以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昌离也可以做的了主。 封三按了按额头,事情的轨迹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包括昌离的性格。 他终于决定对昌离实行对待李继尧的政策,以软打硬。他拿出一块帕子擦擦手,把帕子丢到地上说“那就两块,刻吧。” 昌离笑了,笑的很得意。 司马兮追上来时,正看见昌离和封三站在一个卖玉石的小摊子前等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美的凌厉,一个美的煞气,真是风华绝代,惊为天人。司马兮暗叫不好,这么看上去,这位邪教妖孽很可能成为自己的情敌呀。 带着习文习武插到这两个人中间,司马兮问昌离:“恩公这是要买玉呀,我看这块青玉不错,我送给恩公怎么样?” 昌离上下看了司马兮一遍,轻蔑的说:“真没眼光。” 司马兮被打击了。他又问:“那恩公有眼光的看上了那一块?” 昌离一指:“墨色的。” 司马兮摊手:“给我刻一块一模一样。” 摊主无奈:“我这儿就只有两块,没有了。” 司马兮抱着习文欲哭无泪。 玉刻好了,昌离拿好了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玉,又把刻着封三名字那块给了封三,然后高高兴兴的向前去。 封三随手把那块玉挂在腰间。 然后跟着昌离向前。 司马抱着习文嚎啕大哭,指着封三说:“这分明就是我的情敌,这分明就是我的情敌啊。” 天黑之前,逛够了的几个人找了一间客栈下榻。月上柳上头,星河密布。 司马兮捏着扇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封三是自己的情敌,他决定给昌离下一剂猛药。 昌离正在练功,就听见敲门声,他想了想这个时候来找他应该是谁。不会是封三,封三进门根本不会就不会敲门,那就是司马兮了。想到司马兮,昌离翻了个白眼,不想搭话。 司马兮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应声。于是他就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恩公早晚是我的,恩公是我的,那么他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他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那么这扇门我是推得的。 推开门,一根筷子擦过司马兮的脸插到了门里。他的恩公坐在椅子上斜睨着看他。 司马兮笑嘻嘻的凑近:“恩公,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昌离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司马兮再次感叹:“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这么好的月色,恩公和我出去走走怎么样?” 昌离摇头:“不去,你也出去把。” 司马兮推开窗户,想了想又说:“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恩公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昌离再次摇头:“出去。” 司马兮望望月亮再望望昌离小心翼翼的又问:“恩公觉得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什么感觉?” 昌离听了这个问题,马上就想起了自己还小的时候,在封家庄的时候从门缝里看见李继尧趴在净珍身上来回动着的场面。 他皱眉:“恶心,你,出去。” 司马兮又感叹了:“今晚的月亮太圆了,恩公,你和我还是出去走走。”然后司马兮表露出一种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的坚定表情,他说“恩公,其实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不全是恶心,恩公,我可你带你去体会一下男人与男人之前也是美的,你可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昌离摇头“不想,你,还是出去。” 司马兮死缠烂打“恩公,你就同意了吧,不然这样只要你同意了跟我去个地方看看,我司马兮就在不跟着你怎么样?”司马兮心中暗道就是我输我还是能耍赖的,恩公。 昌离平衡了一下利弊。司马兮不在跟着自己的这种条件实在很有诱惑力,他问道:“去哪儿?” 司马兮拿出一把檀香扇,唰的打开,洋洋得意道:“花街柳巷。” 第二十三章:花街柳巷 花街柳巷。美人如玉,轻衿小罩各自香。云鬓香腮迷人眼。如花,如画,如梦,如幻。 昌离跟着司马兮到了这花街柳巷的一处地方。红灯,彩带,让人眼花缭乱,上面写着几个字,秦楚小馆。 进了秦楚小馆就看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迎上来,围着昌离与司马兮搔首弄姿,你一声我一声的问:“公子,这边请。”要不就是:“公子,你跟我来嘛。” 昌离冷冷的看着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曾经要是踏错了一步,他也早就沦落到和他们一个地步。他觉得他们可怜,更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怜。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 司马兮檀香扇一扇,大声招呼:“来人,给本少爷把你们这里最美的美人拿出来看看,要是美的入了爷的眼,爷大把的银子赏出去。” 一脸贪财色的老鸨领着昌离和司马兮到了一间房内,房内烧的袅袅檀香,幽香沁人心腑。不一会儿,老鸨就领来了四个少年,分别身穿红白蓝绿四色衣服,手拿琵琶古筝洞箫笛四种乐器。 司马兮细细的看了看这四个少年,模样虽然比不上身边的这位恩公,但是好在看上清爽出尘,跟楼下那些个胭脂俗粉是不一样的。也算是这老鸨也有眼光。司马兮扔给了老鸨一张银票,说道:“下去吧。” 老鸨捧着银票边走边说:“那二位爷玩得高兴,有事儿再叫我。” 四个少年一起鞠躬轻轻说了声:“公子,请先行为您二位演奏一曲。” 待在乐曲响起,司马兮偷偷观察昌离的脸色。 昌离的脸上既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惊艳的表情,他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把青花酒壶,一杯一杯慢慢的喝着酒。 秦楚小馆今天的酒是上好的竹叶青,酒香醇洌。 司马兮偷偷的松了口气。 一首曲子奏完,司马兮朝着那四个人说道:“来,来陪小爷们喝几杯。” 昌离举起酒壶朝着司马兮说:“酒壶空了,去再要一壶。” 喝了酒的昌离没有平日里的冷硬和凌厉倒是显得粉扑扑的可爱。 司马兮看的呆了一下。连忙把酒壶拿过来,说:“我去,恩公,我这就马上去。” 说完司马兮拍怕自己烧的发烫的脸颊赶忙跑出去,叫了老鸨。老鸨笑嘻嘻过来:“公子爷什么吩咐。” 司马兮说道:“再来两壶酒。”想了想,司马兮又在老鸨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这才让老鸨去拿酒。 等回到房内,那几个少年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一看昌离,就见他痞笑着看着几位少年。司马兮赶紧问:“恩公,这是唱的哪儿一出?” 昌离说:“我也就是想他们给我学几个蛤蟆跳而已,这就难为住他们了。” 司马兮笑:“不就是几个蛤蟆跳,我来学给你看。”说着还真的学了几个蛤蟆跳。学完蛤蟆跳,司马兮又从怀里掏出银票,给那四个少年一人发了一张,然后就让他们退下。 老鸨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把酒拿了上来。昌离一手拿过一壶笑道:“别忘了你的条件,我真的觉得不美,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说完,就要出门去。 司马兮一下子坐在地上,做出个凄凄苦苦的模样:“恩公,我这就输了,你能不能陪我喝着最后一壶酒,也算是饯别。” 昌离看了司马兮一会儿,点头:“好,那就喝一壶。” 竹叶青斟满酒红的瓷杯,香气四溢。司马兮不言,昌离不语,不一会儿一壶酒就喝了个精光。 司马兮看着喝的粉扑扑的昌离,悄悄地凑近说:“恩公,你喝醉了。” 昌离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少了冷硬的感觉,他的笑也多了起来。他笑着说:“没有,我一点都没有醉,我好得很。” 司马兮的手慢慢的爬上了昌离的手背,顺着臂膀慢慢向上,他说:“恩公,你觉得热吗?” 昌离真的觉得身上一阵燥热,火辣辣的袭来,让人喘不起来的热,伴着让人心中升腾出一阵火焰,焦烤着人的心。 昌离伸手把领口拉开了一些,露出凹凸的锁骨,他还好心的问司马兮:“你热吗,我真的觉得很热啊。” 司马兮的手顺着肩膀滑到了昌离的腰带,他诱哄着似乎是喝醉了昌离:“恩公,我也很热,我帮你把衣服脱掉怎么样?” 昌离并不回答司马兮。这是抬着粉扑扑的脸颊盈盈的笑。谁还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司马兮的手一伸,昌离的腰带就解开来。 司马兮抱住昌离迷醉的在昌离脖颈上深深的印上一个吻,似是吻的狠命,留下了一块青紫。 湿濡的唇贴近脖颈,昌离立即清醒,他的身体仍旧燥热,但是神智完全回笼。拔刀,直接朝着司马兮刺过去,司马兮躲闪不及,生生的被穿透肩膀。 昌离拔刀,血溅四方。 司马兮吃惊,瞪圆了眼睛看着昌离。 昌离轻蔑:“你在酒里下药。”这不是个问句,是肯定句。 司马兮不解:“你怎么能清醒的这么快,我还以为真能来个一度春宵。”说完,司马兮苦笑。 昌离答他:“我内力阴寒,刚好与你下的药相抵消,我不觉得什么,可是你该滚了,不要再跟着我。”说完丢下受了伤的司马兮径自离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自己要的那两壶竹叶青。 回到客栈,昌离拎着手里的竹叶青,看向封三的房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着灯火。昌离在想或许是封三已经睡下了。 昌离打算离开。可是,他终于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封三的房间里有浓重的血腥味传出来,昌离拔刀,推门。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 昌离站在黑暗中,他胸口的那只蛊开始活跃起来,这就意味着封三即使不死也应该没有了半条命。昌离身体的燥热还没有退去,现在他心中又生起一股焦躁,这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昌离几欲发狂。 他点燃油灯,发现房间里躺着两具死尸,一具尸体脸上有两个黑色的指印,面色发黑,唇色发紫一看就是中毒而亡。是封三常用的伎俩。另一具生生受了八刀才死,伤口在颈部,腹部和前胸,一地的血是从这个人身上留下来的。 桌上是一本被撕了一半的书。书上是封三的字迹。 旁边还有一件绣着翠竹的白衣,跟自己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衣服上都是血迹。 这个屋里没有封三。也许现在封三正徘徊在死亡的边际,昌离握紧了手中的刀,他心里是说不清的惊慌,不知道到底担忧的是自己的这条命还是封三那条命。 他站在微弱的灯火下,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封三在江湖声名狼藉,捉走封三的是谁,又怎么会怎么走到这一步。 在无措间,昌离看见窗台上有一块黑色的玉。这玉正是自己和封三一起雕刻的那一块。果然,拿起来那块玉上面工整的刻着封三这两个字。而在这两个字旁边是用血写成一个北字。 昌离从窗户一跃而出,向北奔去。 大约半个时辰,昌离就在一片小树林中见到了封三。 昌离从来没有见封三这么狼狈的模样。虽然狼狈,但是气势却不见得弱下去半分。 封三穿着萧红衣的那件红衣,那件红衣有更深的颜色渗出来,昌离知道那是血。封三面色发白。他身边躺着几具尸首。 白蒙靠在一棵树上,显然是中了毒,不能动弹。 封三左手拄着一把剑,右手拿着一把刀,封三手中那把刀正对着燕娇娘的喉咙。燕娇娘双手持剑,燕娇娘手中的剑刺穿了封三的右胸,剑尖上有血滴下来。 这分明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封三这是不要命了。 也许没有那把剑,现在的封三连站都站不住。 昌离看见封三眯着眼睛唇边带笑问燕娇娘:“茗月是你杀的?” 第二十四章:鸯鸯相抱 封三根本不用燕娇娘给他答案。他盯着燕娇娘的眼睛,那个女人的眼中有恐惧,有悔恨,已经告诉了封三茗月就是燕娇娘所杀。 封三手中的刀割破了燕娇娘的喉咙,燕娇娘在绝望中拼死一搏,她手中剑完全刺穿了封三的右胸。整把剑从封三的胸膛穿出。 他保持着割破燕娇娘喉咙的姿势不动。 昌离上前扶住封三,却不敢拔出刺进封三身体里的那把剑。只能生生地把那把剑用内力夹断。 封三顺着昌离的手软软的倒了下去,宛若一条没有骨头的蛇。冰凉的,带着深重的死亡气息的蛇。 那冰凉的细白瓷一样手捉住了昌离的手,骨节嗝的昌离手疼。他听见封三嚯嚯的笑着,艳鬼一样。封三说:“我大概要死了。” 封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不忧伤,不难过,不高兴,不庆幸,只是说着这平实的一个事实。 昌离的心中生出一个肿块,卡在心口,生生的把心口卡的滴出血来,他抱着封三如蛇一般冰凉的身体说:“你,不能死,你要死在我手里,只能是我。” 昌离抱着封三觉得自己这一生中的某种坚持正在飞离而去。他满眼的迷茫和无措,就像一个前途未卜的孩子。 他抱着封三,满眼的迷茫的重复:“你不能死,不能死。” 满眼迷茫的昌离被封三一个翻身扑倒,压在身下。昌离迷茫的看着封三做出的这一个动作,就看见燕娇娘用着最后一丝气息将从地上捡起刀刺进了封三的背上。因为喉咙被割破,燕娇娘的声音像是破了的风箱,呼呼作响,她说:“封,封三,你早晚,不,不,得。” 不得什么,燕娇娘没有机会说完。 那把刀本该插在昌离身上。可是封三挡在了他身前。就像小时候白蒙举着判官笔刺向自己时,封三会挡在自己身前一样。 昌离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一口接着一口,他心中的肿块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封三趴在他身上,气若游丝。昌离觉得自己心中那只蛊虫正在狠狠地啃噬自己的心脏,不久的时间里就咬穿自己心脏。 “我就要死了。”封三还在嚯嚯的笑着,他细白的手指顺着昌离的脸部轮廓游走,冰凉的,蛇一样。封三喃喃道:“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不能真的带你走,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活着的我还剩下谁呢。” 封三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萧红衣。他在想也许萧红衣是错的,她本该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处处是绝望的世界,她不该把他一个人独立留在这里,让他的一生必须背负着生存这项重任。封三活着,为了死了的萧红衣,为了死了的萧仲,为了死去的茗月。他更是为自己活着。他一步一步的踏在血腥之中,如果继续要活着那么就必须仍旧踏着血腥活下去。 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想让昌离死。这个孩子,这个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的孩子,虽说是欠了调教,可是却是不曾真正的伤过他一丝一毫。他是封三选中的人,他是封三剩的为数不多的活着的人。若他们都一一死去,谁还会记得他封三。 封三精疲力尽的闭着眼睛,他在昌离耳边说:“去解了白蒙的穴道,放他走,昌离,我要是死了,你要把我的尸体浸泡在热水中,只要那只蛊虫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就不会太躁动,你也就暂时不会性命之忧,带着我的尸体去找盘柳,或许看见这两只蛊虫,盘柳能够救你一命,一切就看的你的造化了。” 昌离这才如梦初醒。他震惊在封三庞大的伤感和绝望中。 把封三背在身上,他解开白蒙的穴道,对白蒙说了一个字:“滚。” 昌离背着封三风驰电掣般奔回客栈,推开客栈马棚喂马的小厮,飞身上马,将封三抱在怀里,快马疾奔。 正碰见司马兮捂着肩膀哎呦哎呦叫着走回来。昌离的马不见丝毫减速,眼见就要踏着司马兮过去,司马兮生生惊住。幸而习文习武反应极快,将司马兮拖离马蹄倒在一旁。 昌离的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白墙青瓦,门前有一畦田地,药炉里有浓重的药味,盘柳正蹲在药炉前拿着一把芭蕉扇朝着炉口煽火。昌离抱着封三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跪在盘柳身前说:“他要死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盘柳还是听出了焦急。 昌离策马奔驰了四天三夜,不吃不喝早已经撑不住,何况是封三。封三已经带了死态。 盘柳观察了一下昌离怀中的人。昌离怀中的人已经带了垂死之态,面色灰白,显然已经灯枯油尽,离死不远了,那是离死相当不远了,只差那么蚂蚁般的一小步。盘柳摸摸自己的小白胡子,把扇子插在后衣领,指着封三说:“他没救了。”心中却是暗忖,要是救活这小子,得浪费我多少奇珍异草啊,此人救不得。 昌离瞪着一双眼睛,满眼都是迷茫,他似乎是没有听清楚盘柳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救了。” 盘柳上前拍拍昌离的脸:“乖儿子,你怎么了,你跟他很熟吗?” 昌离仰着头看着盘柳:“他说他要死了,他死了我也要死了,他想让我把他的尸体带回来,让你解我身上的连命蛊。”昌离有些想不明白的,一个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会想起解他身上的蛊毒。 盘柳老头一听连命蛊,立刻泪水满面,他觉得自己手中的奇珍异草已经洒出去大半了。扶起昌离,指指房内的床,盘柳老头无奈叹气:“把人抱进去放床上吧,别抱着了,再抱着就连出气都不会了。” 盘柳老头摸摸封三的手,冰凉的手感让盘柳眉头一皱。这人还没死,身体却跟冰一样,要不是有那么一口出气,就跟死人一样了。盘柳给封三处理了身上的伤口,盘柳发现封三身上的伤口很多,除了胸口那剑和背后那刀,都不是致命伤。但是血流的很多。一身的红衣又被鲜红染了个颜色。 盘柳号了一把脉。他号完脉,皱着眉问昌离:“你是从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可怜的,这人的身体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处处是漏洞,就算是活着也撑不过个十年八年去,他身上的六大穴该是自小被人钉穿,气脉血液淤塞不得流通,丹田被毁,练不得武,筋脉该是受过剧毒腐蚀,差不多应该不能用了,这就是废物,又是这一身的伤,留这么多的血。” 昌离想起茗月曾跟他说过,说封三小时候是那么的难过。在昌离心中那个难过的概念是什么,从没有清晰的定义,这就是茗月所说的难过,被人一步一步生生折磨成废物,被自己至亲折磨成这样的废物。 那个时候的封三还是个孩子。 盘柳的手中封三的体温还在迅速的下降,他看见封三用只剩下的那一口气,冷的直打颤,唇色甚至发紫,暗叫不好。他赶紧拿了一床棉被扔给昌离:“你别让他的体温继续下降,他体内有余毒未清还有蛊虫,这种毒和蛊虫很霸道,要是这毒也发了蛊虫乱了,我这也没法子救了,快,你快让他暖和起来,我出去弄药。”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紫砂葫芦,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封三口中,急急忙忙的直奔药房。 昌离赶紧把那几床被子层层盖在了封三身上。又怕盘柳刚才塞进去的药丸封三吃不下去,就慢慢地用手顺着封三的喉咙的抚摸。 这么多层的棉被根本没有用。这是一个时辰之后,昌离得出的结果。封三身上本来就是冰凉,就是盖再多的棉被也没有办法衍生出温度来。 昌离想了想,便也钻进被子中,一手紧紧地抱住封三,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封三,一手紧贴封三后背把内力输到封三体内。 他紧紧地抱着封三,封三冰凉的带着死气的气息将昌离包裹住。他想起这个人待他的不好,可是还有那么多这个人待他的好。他待自己的好也是有的,会在别人想要伤自己时挡在自己身前,会记得给自己带回自己最爱吃的糕点,会耐心的为自己挑选衣服鞋袜,还会教自己读书写字。 昌离鄙视的看着封三说道:“你真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动不动就是个要死要活的。”他扬起手,狠狠地抽了封三一个耳刮子。 盘柳盯着自己的要药柜子很为难。他捋着自己的白胡子,一张嘴扁成了鸭子嘴,一个劲的叨念:“用什么药呢,可真是舍不得我那些奇珍异草啊。” 说着还是一边跳脚骂着:“昌离,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给我找麻烦,我要送你下去找被你吃了的哥哥,呸。”一边从药柜子的一个下角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他所珍藏的奇珍异草。 盘柳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边捣药,盘柳边在心里狠狠地痛骂昌离,并想着自己要找一些更好的奇珍异草回来 第二十五章:起死回生 边捣药,盘柳边在心里狠狠地痛骂昌离,并想着自己要找一些更好的奇珍异草回来。 被盘柳狠狠的骂着的昌离在睡梦中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不眠不休四天三夜,昌离的体力已经透支。他抱着封三,缩在一层又一层的棉被中,不能自已的沉睡过去。 等到昌离醒来,天已经黑了。天空中有弯月一轮,可是天色却是灰蒙蒙的黑。 昌离的怀抱是空的。封三并不在他身边,昌离坐起身,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一句:“死了?” 那个本该死在自己的手中的人,死了?让燕娇娘杀了? 扒开自己的衣襟,昌离看见自己胸前那朵妖艳诡异的紫色花朵还在,那只蛊虫还在自己的身体内。昌离的唇边带了痞笑,封三还活着。真是祸害遗千年。 起身,伸了个懒腰,就着桌上的凉茶昌离吃了几块桌上的糕点。吃完糕点,昌离出门,大声的喊:“盘柳,盘柳,盘柳。” 老头盘柳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药房里传来:“小兔崽子,在这儿呢,快进来,快累死你老爹我了。” 推来药房的门,昌离就看见盘柳老头拿着一把扇子来回扇着。扇子扇着的是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驾着一个木桶,木桶中浸着封三。 封三的肌肤终于有了一点人气,骨瓷一样的肌肤透着人色,有种莹莹的光泽。黑发白面,白狐一般,妖娆无情。 昌离觉得封三比起司马兮带自己去秦楚小馆中那些个人要好看多了。也让人看着心中痒痒的许多。 他伸出手,慢慢的探了探封三的鼻息,有出气,也有进气。封三还活着。 昌离拿过盘柳手中的扇子,推推盘柳:“出去,我扇。” 盘柳跳脚:“就不,小子你还我草药。” 昌离指指门:“出去,去睡。” 盘柳嘟囔:“不行,你还我草药。” 昌离拎起盘柳的衣领,打开门就要把人扔出去。盘柳赶紧抓住昌离的手臂:“老子自己走,你要注意,两个时辰后,把他从桶里捞出来,千万别忘了。” 点头,表示知道了,昌离一个抬手把盘柳扔了出去。 幽蓝的火苗跳跃,小炉子里烧着的也是药草,整个屋内充满了一种药草的香味。昌离在这种香气中耐心十足的慢慢的扇着小炉子。 边扇昌离边盯着封三看。 封三犹如一条出水人鱼,湿淋淋的黑发纠缠着骨瓷一样的肌肤,潋滟的唇,精致的眉目,艳丽的惊心动魄,水光中就像是三月里一枝带着嫣红的含苞的桃花。不对,这是幻觉,封三怎么会乖巧如桃花,封三是上古的杀器名剑在刀光剑影中滴落下来的一滴粘稠的殷红的血珠。 昌离心中烦躁,连着烦躁的还有自己的身体。他想要触摸封三骨瓷一般肌肤,想要触碰封三肌肤上的冰凉,让他减少自己身体的燥热。 昌离边扇边想了想,最后终于确定,他朝着门口大声的喊了一声:“盘柳,我想姑娘了。” 盘柳当时正在吃核桃,听见昌离这声呼喊,一个不小心整个把核桃吞了下去,核桃卡在嗓子中间,憋得脸都红了。 两个时辰之后,昌离准时把封三从桶里捞出来,擦干封三身上的水,把封三放到了床上。昌离还是想要触摸封三冰凉的肌肤,他的手摸上了封三的肩膀,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中一颤,舒服的笑了。 昌离想起在山洞中封三双唇的味道,他轻轻的碰了一下封三的唇,还是那样的软。昌离低下头,亲了亲封三的唇。冰凉的细致的感觉。 突然昌离手中的短刀飞扬,果断的刺进封三的躺着的枕头,刀锋紧紧贴着封三的脸颊。昌离低下头,在封三耳边说道:“真想杀了你。” 等到封三能睁开眼睛时,他整整在药桶中浸泡了半个月的时间。皮肤以为长久浸泡在药液中,微微透出一种晶莹的绿。封三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正拉着自己的手,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吐出一个字:“滚。” 盘柳看见封三睁开了眼,高兴地拍手跺脚:“他活了,他醒了,嗨嗨真好,咱们过几天就去唐门吧,听说唐门又新进了一批药材。”说完,赶紧捂住嘴:“不对,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吗,他需要唐门那些个新进药材才能治好的,嘻嘻。” 昌离一听就听出来了,盘柳这是惦记上唐门新进的那批药材了,哪儿是封三需要那批药材。昌离痞笑,揪着盘柳老头的胡子说:“是吗?” 盘柳老头一个劲点头:“是,是,绝对是。” 昌离也不戳穿他,点头:“那就去吧。” 封三清醒了那么一刻,又睡了过去, 盘柳因为昌离许诺了他要去唐门为封三治起伤来更加的卖力。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封三明天就能好起来,然后马上就能去唐门偷那批新进的药材。不,按照盘柳的说法那叫做借,当然是有借无还。 可是盘柳到底不是神仙,吹一口就能把人变得好好的。他只是神医,所以等到封三身体好到七八成的时候,又是一个十天过去了。 盘柳给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人把脉。封三眯着眼睛打量传说中的神医盘柳,另一只手轻轻的敲击桌子。昌离抱着短刀站在门口看着盘柳给封三把脉。 封三眯着眼,唇边带笑,却没有半分笑意:“盘柳神医,你这是在捉摸什么呢?” 盘柳捋着胡子摇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身体好了没有。” 封三端起一杯茶,洗了洗盘柳方才给他把脉的那只手说:“我这身体治到什么样,治到几分好,盘柳神医能不知道,盘柳神医,这是又在诊断什么呢?” 昌离拔下头上一根簪随手一扔,正插在封三食指上,昌离斜睨封三:“给你看病,你想死吗?” 封三拔簪,扔至地下:“是吗,盘柳神医是在看我身体内的蛊吧。” 盘柳跳脚:“老子不就是摸摸你的脉,看看你身体里的蛊,老子是神医,又不是蛊师,老子又解不了你那阴毒的蛊,你个阴毒的人,对我儿子用那个下三滥的蛊,就算是那下三滥的蛊,我儿子也不会喜欢你,你就死心把。” “盘柳神医也知道这蛊是苗疆女子下给情人的蛊,可是我跟他不是,我与他求的不是同生共死,我与他也许是拼的你死我活。”封三凌然:“所以这蛊解不了更好。” 封三笑着问昌离:“是不是,小昌离?” 昌离讨厌封三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一个小字,那会让昌离想起他任何事都不能做主的时候。任何事,都被操纵在封三手中的时期。 昌离扬眉:“我叫昌离。” 说完昌离痞笑:“封三,你怎么能叫小昌离,你以为我还是个孩子吗?” 封三眯着眼睛看向昌离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昌离两指朝着门一戳,立即是两个指洞:“你以为呢,早就不是了。” 盘柳看着这两人在这儿打口仗,扁了嘴,背着手就想走:“你们吵,反正现在他身体也好了,明天咱们就去蜀中唐门借草药。” 盘柳这话刚说完,就惹祸上身了。 封三双眼一眯,骨瓷一般的细白的手指已经掐住盘柳的脖子。饶是盘柳的武功不弱,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有这么快的速度。盘柳一动,就听见昌离喊:“别动,他的指甲上有毒。” 盘柳一动不敢动。任封三掐住自己的脖子。 昌离手执短刀,看着封三。 他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封三,不要动盘柳,我真的会杀了你,我是说真的,我们一起死。” 封三笑着摇头:“不,我怎么会动神医盘柳,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而已,为什么要去蜀中呢,我可没有说我会跟你们去。” 昌离痞笑:“你,跟着我,只能跟着我。”他挑眉:“由不得你。” 封三眼神冰冷,他的指甲在盘柳脖颈上游走:“谁说由不得我,你小瞧了我封三,也高估了你自己。” 封三细白的手指一个收紧:“我就是杀了他又能怎么样,不过一条人命而已。” 昌离怒目。 盘柳吓得胆颤,白胡子直抖:“别呀,老子我还没有活够呢,我说呀我说呀,就是唐门新进了一批药草,我想去借借用吗,再说了。”盘柳故意停了一下,朝着昌离挤了一下眼:“听说唐门二小姐将要比武招亲,听说那个二小姐长相是美貌无比,性情温良,宜室宜家,你们两个小哥难道没有情趣去看看。” 封三笑了。他掐着盘柳脖子的手慢慢的松开,问了一句:“唐门比武招亲,应该去很多人吧,各个名门正派,我封三也想去见识见识,那就去吧。” 盘柳老头一见封三的手松开,赶紧窜了出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话问完,封三的手就被昌离狠狠捏住。昌离对着封三怒目:“这双手,该废了,封三,你会下地狱的。”封三鄙夷的看了昌离一眼:“滚,你是想我死,手废了,我用什么杀人,我的手是留着保命的。” 昌离捏着封三的手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在我杀你之前你会好好的。” 封三拍开昌离手:“我能信你?”这句话与其是问昌离,不如说是封三自问。 昌离道:“能,除了我你还能信谁。” 昌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认认真真的对封三说:“唐门小姐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就不要想去比武了,没用的。” 说完这句,昌离低头抱刀就要出去。关门那个霎那又回头:“你可真是个麻烦。” 第二十六章:再入唐门 站在唐门的大门外,封三与昌离遇见了故人。经年过去,许多事已经是物是人非,许多人已成白骨,许多情可能已经化为乌有,可是故人就是故人,故人是你曾经活过的一种证明,一个悲凉又欣慰的词。 这故人已经脱去了曾经的天真烂漫,脸颊已经不再是少年时期的圆润可爱,虽然还是那一双圆圆的眼睛,可是眼中除了天真无邪也增添了几分人情世故。这故人就是唐空。 唐空跟在唐敛的身后迎接着四面八方客。唐门比武招亲,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来的不少,各个门派的主事之人也来的不少,都是卖了唐门的面子。 唐敛看见一个白胡子白头的老头领着两个长相貌美的青年进来,便微微躬身:“请问阁下是?” 盘柳也躬身还礼:“老头盘柳,这是我的两个徒弟,听说唐门二小姐比武招亲,老头我领着徒弟来看看。” 唐敛听说过神医盘柳的名声。据说这位神医可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就是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但见眼前这个老头,白须白发浑身散发着药材味,天生一道笑眉,可不就是传闻中的神医盘柳。 赶忙扶起盘柳,唐敛恭让:“盘柳前辈客气了,你和两位高徒能来是唐门的荣幸。”说完忙叫了徒弟带着盘柳进庄内。 唐空悄悄的在唐敛身后看着盘柳身后的昌离和封三,觉得这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早就没有了少年时期唐突美人的作风。他等到盘柳他们走远,悄悄地到自己的老爹耳边说:“爹,我觉得那两位美人很眼熟。” 唐敛一巴掌拍在唐空头上:“你个没用的小子,你不是看着他们俩眼熟,你是看见美人就觉得眼熟。” 昌离回头一看的时候,正看见唐敛一巴掌拍在唐空头上,唐敛捂住头嬉笑着躲开唐敛的拍打。昌离拉住封三问:“你还记得他吗?” 封三未曾回头,答他:“记得,唐门少主唐空。” “我也记得。”昌离说:“可是他不记得我们了。” 封三挣脱昌离拉住自己的手:“他对于我们是故人,可是。”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手:“我们对于他不过就是他遇见的无数的美人中其中两个而已。” 封三觉得能遗忘的人是幸福的。能够遗忘就代表着能够一次一次的新生,能够对生活加压在你身上的玩笑一笑而过。可见唐空是多幸福的人,天真无邪。 眼前又是那一片红色的花海。毒浓且烈的朝暮花还是开的灼灼其华,如火如荼。封三站在这一片花海中,又想起了萧红衣,那个天真泼辣的苗女。这是萧红衣最喜欢的花。 封三很高兴,他叫住昌离指着那一片花海问:“美吗,真的很美吧。”昌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一起开放,大朵大朵的红色的花齐聚在一起,所有亭子楼阁栏杆都被淹没在一片火红中,迷人的很。 他点头赞同:“美。” 封三得意的笑:“其实萧红衣比朝暮花还要美,我长得不像她,我要是长得像她三分,也就能颠倒众生了。” 盘柳凑过去伸长鼻子闻了闻:“什么花,一点香味都没有,你们倒赏的高兴,我老头不陪你们了。”说完缠住带路人:“我说能快点吗,老头我快饿死了,我真是又饿又困啊。” 唐敛带路的徒弟看见盘柳这幅模样不由笑了:“老神医你别急,马上就到了,只要向右转个弯就到了。” 盘柳高兴地点头:“好,好,好在不远啊。” 封三眯着眼睛说:“只要在右边转个弯就到了?” 唐敛带路的徒弟点头说:“是,一点也不远。” 封三拉住了昌离。昌离吃了一惊,封三很少去主动碰触别人,甚至连别人碰触他都是厌恶的。封三的细白的手指拉住昌离的手,冰凉的细腻的感觉。昌离心中又升起那种痒痒的感觉,像是有一只小虫在轻轻地在他的心头走动。 昌离被封三拉住的手不由得动了动,食指的指尖轻轻的挠了挠封三的手心。似是有心,更像无意。昌离又想姑娘了。 封三神情冷漠的瞥了一眼昌离。 他朝着盘柳说道:“盘柳神医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又对唐敛带路的徒弟说道:“你先带盘柳神医过去,回来的时候给我们这边带坛好久过来,我们想在这儿赏赏花。” 没等人回答,盘柳赶紧摆手:“他知道了,知道了,两个大男人赏什么花,哎哟,你快给我带路,他们那酒回来再说。” 昌离捡起一颗石子弹在盘柳头上:“老吃货。” 老吃货哎哟了一声,捂着头快快的右转了过去。 封三在一片花海中寻到了一处凉亭,从怀里摸出两个白瓷小瓶,递给昌离一个。昌离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瓶中的酒绿如翡翠,一看就价值不菲。 昌离小小的抿了一口,叹道果然是好酒。真是喝上一口,真愿长醉不愿醒。 封三的目光凝聚在那片朝暮花上。 他的眼光幽远宁长,不在今事在过往。火红的朝暮花更像是一片火焰,让封三想起了萧红衣放的那把火,那把火烧毁了整个幽冥教,烧死了萧红衣自己。萧红衣的脚下是她自己的鲜血,年幼的封三眼见通天的火焰一点一点的把她吞噬掉。可是封三似乎永远能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对着他不断的说,封三,你要活下去。 昌离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他歪着头迷惑的看着封三被酒染得红润的双唇,想起它们的好味道。拎着白瓷小瓶昌离慢慢靠近封三,他站在封三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坐在栏杆上的封三。 封三觉得一片黑影压下来,他抬头正看见昌离低头俯视自己。封三眯眼笑道:“有事?”昌离别过头去:“没事。” 昌离别过去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他本来就生的好看,现在脸上通红一片又映着火红的朝暮花,简直就可以用妍丽来形容了。 封三看见昌离这幅模样心情大好,他细白的手指捏住昌离的下巴,把昌离的脸转过来,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昌离别扭的非要把脸扭过去,他的脸变得更红了,坚持声称:“我说了,没事。” 站起身,封三凑近昌离,他还捏着昌离别扭的转过去的脸,他在昌离耳边笑道:“没事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近,没事你脸红什么?” 昌离看着近在咫尺的封三,突然上前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封三的唇,然后昌离面无表情的道:“现在终于没事了。” 封三脸色突变,啪的一个巴掌的甩在昌离脸上。甩完封三却笑了,这笑古怪,透着几分诡异的味道。 昌离的手中的短刀一晃,封三的一缕头发就落地,脸上一道血痕,昌离冷着一张脸叫:“封三。” “我在呢。”封三说话的时候,唇边还带着那抹诡异的笑,他轻轻挑起昌离的下巴,在昌离耳边喃喃的说到:“你知道吗,如果有人夸我是倾城,那么你就是可以倾国,倾国绝色啊。” 说着,封三细白的手指轻轻的顺着昌离的眉目慢慢的蜿蜒之下。他细白的手指落到昌离唇角,在唇角摩挲。 昌离听见封三说道:“我来教你,什么叫食髓知味。” 昌离被这诡异的发展情势给震惊住了。他双颊通红,却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任封三细白的手指在他那张妍丽的脸上来回游移。 唇边冷笑,手指游移。封三素面黑发,缓缓的低下头去。 昌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封三动作,他的眼中生出了一团火焰,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焦躁。 软的唇擦过昌离的脸颊,停在了昌离的耳边,封三在昌离的耳边说道:“怎么这么大的岁数了想跟茗月学了,虽然晚了点,但是好在你还长着张能看的脸。” 昌离眼中的火焰完全转变成了怒火,最后快速熄灭。他一手握住封三捏住自己下巴的手,然后笑了。昌离笑着狠狠的拽着封三的头发,他扯着封三的头发凑近封三的耳朵,一字一顿:“不,我只是想把你当姑娘用。” 说完昌离狠狠的一拳就揍在封三的小腹。封三腹部剧痛,他被昌离拉扯着头发向前。昌离的唇挑衅一般舔上封三的唇,并且在封三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完,昌离痞笑:“好姑娘。” 封三的指尖一划,昌离手中的头发断开。昌离看看了手中握着的断发,就见封三握着一块白瓷片表情清冷的站在一片朝暮花前。地上是横流的碧绿色的酒,和一地的碎瓷片。 神情依旧清冷,唇边带着冷笑,尖锐,刻薄,封三扔了手里的瓷片,骂道:“脏东西,可惜了我一瓶好酒,全都灌进了狼肚子。” 封三打算离去。他需要一壶好茶,来漱漱口。封三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些无奈,他站亭子里眯着眼睛看着一片红火的花海,他觉得这连命蛊是错的。这头狼崽子越发的恶奴欺主,杀都杀不得。封三并不计较这一时的得失,他只是觉得自己该显示显示主子的威势了。 第二十七章:司马夜探 踏出了亭子,封三就听见一声:“少爷,小心你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要是跌了上去,那你可就是连菜花也不是了。”这是习文的声音。 习文的声音刚落地,朝暮花里就钻出一个人来,就见这个人头上插着两三朵朝暮花,耳朵上还插着一朵,衣服上插着一堆,翘着兰花指,弯着小腰,嗲着嗓子问:“习文习武,看少爷我像不像花姑娘?” 这不是司马兮是谁。 习文哭笑不得,赞扬:“你真像是卖花的姑娘。” 习武冷着一张脸撇嘴:“真给我们丢人。” 习文习武看见站在了亭子里的昌离,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对司马兮说:“一,二,三,少爷,回头看。” 回头,司马兮看见昌离。昌离也因着习文习武的说话声恰巧朝着司马兮看过去。这二人看见对方,一时各有滋味。 司马兮还记得昌离那策马一踏。他赶忙把身上的头上的朝暮花给扔了,想要靠近,又不敢过去,只得站在原地嬉皮笑脸的说了声:“恩公,真是巧。” 纨绔兄的紧张和刚才花姑娘的扮相让昌离很得趣。所以昌离难得的朝着司马兮笑了一笑。封三已经走了,但是走的不远,昌离知道自己还是应该跟上去的。现在的唐门,各方势力积聚,想对封三而言,这里就有点龙潭虎穴的意思。 昌离不懂,封三为什么要来这个龙潭虎穴呢。 他抱着短刀,出亭,步伐紧随封三。 司马兮乐了。他的苦恼飞去了九霄云外,满脑子昌离朝他的那一笑。 李继尧的目光越过昌离,直直盯住司马兮。龙战站在李继尧身后也是眼中星辰闪烁,目光炯炯直逼司马兮。 司马兮见李继尧的目光过来,竟然用五根手指掩住嘴巴,一头扎进习文的怀里,娇声道:“讨厌,就算是人家貌美如花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要这样盯着人家看嘛。”说完,纨绔兄翘着食指,指向前:“习文,习武,给我揍这两个登徒子。” 习文悄悄的凑到司马兮的左耳边:“少爷,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盟主啊。” 习武也凑到司马兮的右耳边:“少爷,我们惹不起。” 司马兮恍然大悟:“原来是盟主啊,少爷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此话说得山路十八弯,语气像是恭敬,却不经意中透漏出轻蔑和不屑。 昌离回头瞥了一眼,立刻断定司马兮这人不是简单人物。司马兮看向李继尧的目光淡定非常,不卑不亢,透漏着轻视和不屑。最是不一样的是,司马兮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竟是闪烁着威严和霸气。这人分明是池中金鳞,却要装作一副沼泽泥鳅的模样。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是昌离自信,绝不会看错。 昌离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短刀,拿到手中,他面无表情的冷冽的环视了四围一圈。身边这群人个个不容小觑。可这又关他什么事儿,就算是天兵天将也管不到他昌离的事儿。收刀,昌离对封三说道:“走。” 司马兮哭叫:“恩公,你等等我。” 昌离回头吐字:“滚开。”然后昌离痞笑:“再跟着我,我就真让你去做姑娘。” 封三跟在昌离身后,离开。离开时,他唇边带笑,慢慢的挑起睫毛,看了一眼李继尧。 那一眼挑衅十足。 李继尧并没有拦住封三。他站在那儿,似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思的还有龙战。唯有一个白蒙不太明白的围着李继尧问:“盟主,燕娇娘的仇咱们不报了?”问完李继尧,转身又去问龙战:“燕娇娘的仇还报不报啊,老大?” 龙战拍拍白蒙肩膀:“时机未到。” 司马兮倒真的没有跟着昌离的过去,他抱着习文哭诉:“恩公又不理我了。”哭完,朝着李继尧他们吐了一口吐沫:“呸,遇见你们就是倒霉催的。” 啐完就拉住习武的手,司马兮继续哭诉:“习武,你要跟我去借酒消愁啊。” 习武忙把他家丢人的少爷抱住了,往回拖,一边拖一边朝着李继尧等人说:“对不住,又丢人了。” 待到离得远了,习文问道:“少爷,那位盟主倒是有点意思,老盯着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看。” 司马兮懒洋洋的抹抹脸上的假眼泪:“你家少爷我早看见了,所以我们今晚要去玩玩?” 习文又问:“玩什么?” 习武和司马兮异口同声:“当然是少爷我(他)最擅长的夜探。” 习文与习武异口同声:“我去?” 司马兮摇头:“不,是我们去。” 封三跟着昌离右转,就看见盘柳蹲在石凳上,手拿一只烧鸡就着一壶茶大快朵颐。盘柳老头看见他们两个,张手招呼:“小子们,快来吃鸡,这鸡做的不错,唐门的那个胖厨娘不错。” 昌离痞笑着走近,揪住盘柳的胡须:“你怎么知道唐门有个胖厨娘?” 盘柳拎着烧鸡端着茶壶一个跳脚:“老头我料事如神,我,我,我猜的。” 昌离笑着说:“烧鸡是从厨房偷来的把,你看上那个胖厨娘了吧?” 盘柳撇嘴,老脸黑中泛红:“不是,那个白胖子,白胖子。”说着,也不管昌离在他身后呵呵的笑,一个转身飞快的蹿上树,跑了。 封三与昌离坐在石凳上。石桌上的茶被盘柳拎走了,就只剩下了一盘子干果。封三想了想,朝着旁边等着伺候的小厮招手:“一壶茶,要上好的花茶,记住是花茶。” 小厮点头,去备茶。 待到小厮离开,封三眯着眼睛看向昌离,他问:“你有什么看法?” 昌离捏开一个核桃,挑出核桃仁:“不简单。” 封三随手拿起桌上的核桃仁,放进口中:“哦,李继尧当然不简单,不然怎么会当上个盟主。” 昌离摇头,继续捏核桃:“不是,是司马兮。” 封三仍旧吃核桃:“怎么个不简单。” 昌离想了想说:“不知道,这人不简单。” 封三觉得自己的教育当真是有点失败。这个孩子到现在是除了恶奴欺主这点无师自通了,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半点长进。 他捏起一块核桃仁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这是谁都知道的,你看他那一副纨绔相,就真的以为他是个纨绔,不可能,一个真正的纨绔怎么会出现在唐门比武招亲,就算的他是个纨绔,也该有几分让人惹不起的背景,不然一个真正的纨绔早就在江湖销声匿迹了。” 说着,封三伸出了细白的手指,又去拿昌离剥好的核桃仁。昌离一把握住封三的腕子:“我的。” 封三冷着眼看了看被昌离握住的手腕,挣脱开。他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核桃,递给昌离:“我的,给我捏开。” 昌离并不接,他笑:“你是姑娘吗,连核桃都捏不开?” 封三把手中的核桃丢到昌离手中。昌离结果,咔嚓一声,捏开。 敲敲桌子,封三说道:“捏不开一个核桃并不可耻,每一个人,只要是活着,就会有无能为力的事儿,昌离,江大还是湖大?” 昌离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这简直就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并不回答,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封三。 封三并不用昌离回答,他笑着继续:“无论是江大还是湖大,江湖是真的很大,但是比江湖更大的是什么呢?” 封三扭过头,他看昌离。 昌离心中立刻明白,所谓江湖,不过是李继尧手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筹码,昌离确定:“海,四海。” 他更加肯定的对封三说道:“你用四海制江湖,我明白。”四海之内莫非王土。 昌离狠狠的捏碎一个核桃。他笑道:“这就是茗欣的用处?” 对。昌离知道多年之前,他与封三离开封家庄,封三似是随意的安排现在都找到了出处。占山为王的青衣轿夫,投奔皇权的茗欣,还有其实不知道生死的茗月。他们与自己都是一颗一颗的棋子,明里暗里相互辉映,只待封三在这经天纬地的棋盘上翻云覆雨。 他霎那领悟了封三的决绝和狠毒。眼前的封三一身红衣,戾气十足,翩然无情,对人对己。可是却还是那样触目惊心的艳丽。宛若一杯名酒里下下的鹤顶红。 封三不会杀封跃霖并不是顾念父子之情,他那句烧得好,是真心的赞叹。即使昌离不动手,封三也早晚会动手。没了权势,没了封家庄,再加上妻离子散,封跃霖活着还不如死了。活着,从来都是比死更难得事儿。而封跃霖现在活着,就是活在腐肉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一句比江湖更大的是什么,让昌离明白,封三真正的目的怕是不是与李继尧周旋。李继尧确实从来不在他眼中,因为李继尧不值得。封三要颠覆的是一个江湖。这将是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也许还将是尸骨成山万鬼哭。 李继尧也不见得会落得个比封跃霖更好的下场。 昌离耻笑:“你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坏了?” 第二十八章:生如棋子 昌离的眼中还有淋漓的恨意。这恨意积淀,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一巴掌打在封三的脸上:“你怎么能这么狠,谁愿意做一个冷冰冰的棋盘上的棋子,来去不自如。”他恶意的提及茗月:“就是因为你下了这盘棋,茗月才死了。” 黑色的发纠结在脸庞,封三骨瓷般的脸上赫然五个指印。他看清楚昌离的眼中淋漓的恨意。封三张口,无声。他最终摇头:“不,无论你是不是相信,我只是想活下去。” 昌离的淋漓恨意封三无法理解。难道不做棋子就能活下去了吗,不做棋子会死的更惨。难道做了棋子要活下去就不对吗,活下去,又有什么错误?封三自己何尝又不是这盘棋里的一个棋子。 他张口,却无声。他想辩解我不是大胃口,他想辩解我不过想要个斩草除根,他想辩解这江湖岂是能斩尽杀绝的,这江湖是代代备有人才出,他不过是想要一场彻底的了断。可是,封三什么都没有说。 封三觉得自己软弱了。他想,也许是太多次的想起萧红衣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昌离眼中的淋漓恨意会想为自己辩解。他想,大概是自己累了。 封三站起来,仍旧是一张平静无比的脸,他说:“我累了。”便朝着房间走去。 昌离坐在石凳上,看着那件红衣飘扬。昌离突然觉得封三在难过了。可是昌离不懂,这样一个人,会是在难过什么呢。他抓起桌子上的核桃仁,全塞进了嘴巴。 茫茫黑夜,独留弯月一牙。 琉璃盏。青花壶。那壶晚来的花茶早就凉透了。 封三眯着眼一双眼,听着看似平静的夜。昌离怀抱双刀靠在床上,闭着双眼。昌离没有睡着。他的睫毛不时的轻轻的颤动。 突然,只是突然,他想看看现在的封三在做什么。昌离的睫毛又颤了颤,他转过头,看向封三。 烛火跳跃,昏黄的灯光下,封三像是一幅放置的久了的画,泛出了毫无生机的旧色。单薄的,陈旧的,让人觉得可怜。昌离又想起了在山洞中封三给自己的感觉,也是这般的可怜。没有庞大的妖娆,没有凌人的盛气,没有艳色的戾气。这不过是个让人觉得可怜的平凡的男人。 可是下一刻,昌离恨不得狠狠的掐死封三。 封三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放下。他挑眉,冷笑,语气轻蔑:“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你可是真的要下决心向着茗月学,要是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送上李继尧的床。” 封三厌恶昌离看自己的眼神。他厌恶任何人对自己的怜悯。封三并不需要怜悯。这世间冥冥万物,个个有生有死,有悲有哀,有爱有恨,个个觉得自己有可怜之时,可悯之处。可是独独他封三不需要。 他封三的一切都是自找的。在一条鲜红由别人的鲜血铺成的道路上,他红衣凌然,杀伐决断,死中求生,何须怜悯。 手指挑起茶中的一朵花,封三把那朵花放在烛火上慢慢的烧。一股子带着花香的焦味弥漫房间。封三笑了,笑意古怪。 昌离眼中那副旧色画一样的封三的嘎然断裂。昌离的靠在床头,手指紧握。他在忍耐,他现在恨不得狠狠的揍上封三一拳。 昌离看见封三唇边那一抹古怪的笑,突然也笑的古怪,他的话语里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真实:“我要拿你做姑娘。” 封三斜睨过去:“你来。”眼神蔑视,笑意古怪。 昌离挑衅:“你以为,我不敢?” 封三偏过头去,凑近蜡烛。在跳跃的烛火边,封三缓缓的绽放笑容,宛若漆黑绸缎上溅上的嫣红的血。他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滑过自己领口,露出肩头。 封三眯着眼吐字:“你来。” 昌离狠狠的说:“封三你混蛋。” 细白的手指含着口中,封三嚯嚯的笑,艳鬼一般:“昌离,小昌离。”他语气轻蔑,斜睨昌离:“看看你的出息,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那个毛孩子,没有半点长进,你以为你长大了,你以为你能耐了,瞧瞧,你始终还是被我掌控在掌心,任我断骨挑筋,你,又能怎么样?” 昌离终于被激怒。就像封三会被别人眼中的怜悯激怒一样。 手中的短刀脱手,封三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流下血。封三依旧嚯嚯的笑。 昌离朝着封三扑过去,一口咬在封三的伤口上。浓重的血腥味充满昌离的口腔,他狠狠的咬着封三的伤口。温热的,流淌的血,流进昌离的嘴里。 昌离突然发现封三的血也是热的。怎么会是热的? 昌离的啃咬顺着封三肩头步步向上,咬过封三的锁骨,咬过封三的脖子,狠狠的咬在封三的耳垂。无关欲念。昌离更像是一只小兽,近乎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室内烧焦的花香和封三身上的香味相融合,昌离慢慢的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可是他狠狠的咬住封三的耳垂不放。封三的耳垂沁出一串的血珠。 他知道自己又被封三算计了。封三是故意激怒自己。 氧气越来越来稀薄,昌离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他越来越呼吸不过来,像是没有一丝气体进入自己体内。昌离觉得自己的胸腔将要爆开。可是他仍旧狠狠的咬住封三的耳垂不放。 封三依旧嚯嚯的笑着。终于封三笑的累了,他觉出自己耳垂快要被昌离咬掉。他狠狠的给了昌离一个耳刮子:“放开。” 昌离满眼通红,他听见自己心脏发出砰砰的挣扎声。 封三捏住的昌离的下巴,拯救了自己的耳垂,他垂下眼帘,问:“难受吗?”封三拍拍昌离的头,轻柔的说:“当然难受,不能呼吸,生不如死,你说过你不屑于折磨我,可我从来都是屑于折磨你,可是昌离,我活着一天,就有你活着一天,我封三,从来都是个好主子,你怎么从来不记得我的好,怎么从来不记得,我恐怕是这世界上给你好最多的人?” 昌离挣扎着,他因为无力呼吸,浑身发软,可是他挣开封三的手,狠狠的咬在封三的肩膀。 有一股液体顺着封三的肩膀留了下来。封三不想知道那究竟是血还是泪,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封三慢慢的抬起手,又放下。放下之后,又慢慢的举起来,他的手在接近昌离肩膀时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那双细白的手,终于落在昌离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又像是受惊一样收起来。 封三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收起来的手,又重新轻轻的拍在了昌离的肩膀上。他拿出一颗解药说:“吃了吧。” 昌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是因为封三那句你怎么不记得我的好,我恐怕是这世界上给你好最多的人。他的内心在层层比较,可是他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人对他的好,可是他发现也许封三说的是对的。他的委屈,他的无力,他的难过,他的恨意,在他饮下封三血液的那一刻一起爆发。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昌离吃下了解药,呼吸渐渐平顺,可是他的哭声却不能停止。 封三闭着眼睛,轻轻的拍着昌离的肩膀,他想起了萧红衣,他拍着昌离的肩膀说:“昌离,你会活下去,并且会风光无限的活下去,我会给你留下所有人认为最好的东西,而我封三,只要你记得我,我叫做封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说:“昌离,你是何其幸运。” 他的闭上眼睛:“昌离,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你知道当年萧红衣为什么告诉我,不能说,死都不能说吗,那是因为,那群人所求得东西,是多么的显而易见。” 封三贴近昌离的耳朵说:“那就是贪念。” 昌离突然抬头看向屋顶,那是一声几乎可以忽略掉得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像是布料摩擦到了瓦片。 昌离看向封三。他做了一个静音的动作,拔出短刀,灭掉烛火。封三坐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一道黑影破顶而入,手中的剑直刺向封三。昌离短刀一转挡下,反手一刀,砍向那黑影的左臂,出手狠厉。那黑影躲得慢了一步被生生的削下一层皮肉。 锵锵退了几步,黑影从掏出一把镖劈头盖脑的朝着封三撒过去,昌离轻巧的脚尖点了桌子,拿桌子挡在封三面前。 黑影一个翻身跃窗而出。 封三道:“追。” 昌离在黑暗中看不清封三表情,他认真说道:“好好活着,我还要杀你,我会记得你,一定会记得。” 昌离跃窗。追去。 封三坐在黑暗中笑了。他想说的是昌离你是何其幸运,有我这样为你许诺生路,你可知道当年即使是萧仲也不曾打算留给我一条生路,唯有一个萧红衣。你可知道那个秘密就是萧红衣根本就不知道萧仲究竟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萧仲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人超越他?怎么会。萧红衣撒谎了,所以萧红衣说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死。 封三笑的厉害了,他坐在黑暗中慢悠悠的喝完一杯凉透了花茶,点燃烛火。 眯着眼睛,封三道:“阁下在外面等的冷了吧,冷了就进来吧,就不用我封三请了。” 第二十九章:小僧色空 昌离追出去。心知这个黑衣人功夫只是寻常。怕是别人引他出来的棋子。调虎离山,只是不知道这个虎是自己还是封三。 追出大概十里地的距离,昌离跟在这个黑衣人的身后,不紧不慢。 那黑衣人果然停下。昌离抬脚,他脚下的一根树枝飞起,刺穿黑衣人的小腿,将他活活的钉在地上。昌离笑问:“不跑了?” 问完不待黑衣人回答,昌离抱着双刀,摇摇脖颈,长啸一声。 霎时草叶翻滚,风云动怒。被钉在地上的黑衣人七窍流血,亡去。 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赞道:“好功夫,早知道你这个少年郎功夫不凡,没想到内力如此深厚,这个江湖胜得过你的人也不过了了,真是少年英雄。” 只见来人鹰眉剑目,古铜肤色,长相英俊。正是李继尧。李继尧身后不见白蒙身影,跟着龙战。他拍着手面上露笑赞扬昌离:“好功夫。” 李继尧真是惊叹于昌离的好功夫,他自于昌离交手就知道这个少年功夫不凡,但是短短时日似乎又有精进。倘若假以时日,恐怕不只是自己就是这江湖谁人还是这少年的敌手,恐怕那时金龙已乘腾云去,琼楼玉宇自逍遥。 李继尧思忖,这个人,如同封三一样,留不得。留下来,都是祸害。 又想到昌离与封三亲近,怕是练得是萧仲当年留下的秘籍。又思忖,这萧仲的秘籍果然不同凡响,如果自己得不到,一定要全部毁掉。 昌离抬眼,斜睨了李继尧一眼。 李继尧被昌离这一眼勾起心思。昌离这一眼实在跟封三学了七成像。 眼前这个是比封三还要美的美人。 李继尧心中偶尔还是能生出些怜香惜玉。 昌离吊儿郎当的靠着一棵树,问:“有事儿快说?” 李继尧活活被噎了一下,他生平被尊敬惯了,没有遇见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心里不快,可是面上不漏分毫,笑问:“小英雄看起来跟邪教余孽封末白很交好?” 昌离从树上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叼在嘴里,反问:“难道你不跟他交好,他还在你那儿白吃白住?” 李继尧又被噎了一下。心里更加不痛快。他依旧笑道:“小英雄,说起来你倒是把个封三保护的周全,也不怕泥潭深陷,不能自保。”这笑带了一份冷,三分讽。 昌离终于不耐烦,吐出口里的叶子:“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你倒是累不累。”他笑嘻嘻的看向李继尧:“不如我们把自己的筹码直接都讲出来,看看值不值得换?” 他抬眼轻蔑的看了李继尧一眼:“你这招调虎离山,不就是要来和我说这个的?” 李继尧再次被噎了一下。他以为这是个要慢慢来的事儿,定是先要试探再是利诱,利诱不成还有威逼,没想在这个孩子眼里就是这么简单。 李继尧想想自己也笑了,可不就是这么简单。李继尧拍手:“好,江湖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钱财秘籍二八分成。”说完,他问昌离:“你能给我什么呢?” 昌离笑笑:“比你的实在,萧仲的钱财秘籍还有的封三的命。” 李继尧问:“成交?” 昌离答:“成交。” 等到昌离离开,龙战走到被钉在地上的黑衣人的面前,蹲下,轻轻的探了探气息,气息全无。龙战说:“死了。” 李继尧挥袖:“埋了吧。” 龙战点头。 跟在李继尧身后龙战问道:“盟主,你觉得那个小子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李继尧向前走:“不可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 龙战心中却觉得昌离的话要不就全然相信,要不就全然不信。一半信,一半不信,听来荒唐。那个孩子确实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轻而易举,凌厉的让人折服。 可是这话不能对李继尧说。 回去的十里路昌离飞奔回去的。他并不担心封三,在这个唐门,就算是有人知道封三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封三这么明目张胆,定然给人生出一种早有准备的错觉。可谁知道其实封三一无所有,单枪只马。 昌离眯着眼,还有司马兮和盘柳。也许能信得过。 昌离暗无声息的穿过唐门的庄外的侍卫,站在唐门的大门前正听见三更天的钟声响起,门内有人喊道:“放机关。”三更天后唐门的大门走不得,唐门的大墙翻不得。为了防贼防盗防偷袭,唐门夜间的机关层层开启,步步惊心。 简直就是在夜间里出不来也进不去的一个铜墙铁壁的堡垒。 昌离决定窝在墙外一个不好找的草堆里睡上一夜。反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又有什么好焦急。不如一觉安然到天明,机关撤尽,再进去不迟。 昌离闭目,可是却睡不安宁。他猛然掀起草堆半黄不枯的草,站起身来,身形一晃,又站在唐门的大门前。 他站在唐门的大门前,看着脚下的方砖,青红色雕着铜钱花纹,却小心的一步不动。在他踏上脚下的方砖的那一刻,昌离确定,唐门的机关开启了。 只要他一动,或许等待他的就是蚀骨毒药,或是穿骨暗器。 昌离不动。他脚下的方砖却以动制静,转眼之间,生出一层细密的毫毛一样的钢针。昌离腾空,一阵毫毛雨一样的钢针从天而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飞来百粒铁球。简直就似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昌离手指翻飞,撕下外衣兜天而去,将那密密麻麻的毫毛钢针雨包裹起来。东西南北四面飞来的铁球却近了。那百粒铁球粒粒杏子大小,就是打在身上也是不能小觑。昌离居然抽刀双手朝着正面的铁球过去。 谁知那铁球瞬间变幻,周身生出手指长的刺来,幽蓝淬毒。昌离原本打算迎面劈开铁球突围而去。瞬间转变主意,他张开双臂,展开双刀,听见铁球冲撞上双刀发出刺刺的响声。这一瞬,昌离在这四面重围中寻出空隙,一飞冲天,突围而去。 唐门大门前的响声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守卫,早已经有守卫层层围在昌离身外。昌离一飞冲天,凌空看着持箭欲射的守卫一眼,手中的短刀旋转脱手,落在铁球中心,铁球四散开来。层层的守卫被铁球刺中,伤了大片。 昌离落地,捡起短刀插入腰间,就要推门。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你杀孽太重,心肠狠硬,恐怕情爱之路难免坎坷,既然坎坷,不如随小僧我遁入空门吧。” 昌离并不回头。身后却跳出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一把握住昌离的手:“施主,你有没有听见小僧说的话,小僧说话那可是句句真言,在大佛宝殿别人可是要捐百十来两银子才能听见小僧说话的,你知道不知道在大佛宝殿上别人可是要叫小僧圣僧的,小僧虽说是年纪小,可是小僧在少林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施主,小僧还是要说一句,这唐门晚上可是闯不得的。” 昌离觉得身边的小和尚叽叽喳喳的让人好笑又心烦。 他把自己的手从小和尚的手里抽出来,又要推门。 小和尚毫不含糊,一把又握住他的手。 昌离又抽出来,要推。 小和尚握住,就笑。 昌离抬手要打。小和尚一手抱头,一手握住昌离的手叫:“你要进去,你跟我说嘛,我也是进去的嘛,你只要问我一句,我就带你进去,施主你真是心肠狠硬,动不动就动手,你看看你,弄一大群人伤的伤疼的疼的,你说你,施主进人家的门是要叫门的,要是门叫不听,再硬闯也不迟,哪儿有你这样的,一上来就硬闯的。”小和尚说完,声音浑厚,内力绵长的大叫了一声:“唐空,开门。” 果真听见院内相和一声:“哎,色空,我来开门了。” 昌离就见小和尚色空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得意一笑:“听见没,这就是叫门,叫门叫不听,才能硬闯。” 昌离笑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和尚很有意思。他问那小和尚:“你也是来唐门比武娶亲的,你们佛门不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 小和尚圆头圆脑的一晃:“非也,非也,我是来看热闹的,再说就算是我跟这唐门有一场冤孽,也不是跟那唐门小姐,也是跟唐门公子啊,小唐空啊,只喜欢美人的小唐空啊。” 昌离好奇:“你喜欢唐空,那个傻子?”天真无邪的唐空,天真无邪的傻子。昌离看看眼前这位,再想想门内那位,总觉得这就像是两个凑在一起的糖娃娃。 色空小和尚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佛祖听见,我可是大佛宝殿上的圣僧,谁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是愿意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这就够了。” 昌离确定:“你喜欢他。”接着反问:“他是个男人。” 第三十章:一枕黄粱 色空小和尚扶额:“小僧我知道。” 昌离又加了一句:“你是个和尚。” 色空摊手:“小僧我也知道。” 小僧色空回望昌离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和尚,他是男人,这跟我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看他几次,看看他笑得天真烂漫,听听他说说他见过的美人,陪他喝几壶好酒有什么关系?”他摊手笑:“根本就没有关系。” 昌离赞同:“是没有什么关系,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色空摇头:“可是我还是和尚,做和尚该做的事儿,施主你在做什么呢?” 昌离想了想。昌离想他是色空,他还是和尚,他是色空。可他还是和尚。昌离想自己在做什么呢?唐门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条缝。小和尚色空一把抓住昌离的手,叽叽喳喳的叫:“唐空,你等等再开,你先从门缝看看我身边的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坏人,你再把门关上吧。” 门缝里果真露出一只圆乎乎的大眼睛,颇为认真盯着看了半天。唐空才笑嘻嘻的说:“色空,这个美人我是见过的,他是跟在神医盘柳后面的,是可以进来的。” 厚重高耸的大门缓慢的打开,小和尚松开昌离的手,俯身,圆头圆脑的朝着开门出来的唐空抵去。圆圆的脑袋抵进唐空的怀里。 唐空抱住怀里那颗圆圆的头,笑得圆眼睛变成了月牙:“色空,小色空,我真是太想你啦。”说完揽住色空的腰,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色空伸手抱住唐空的肩膀笑:“唐空,小唐空,我也太想你啦。”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 真像是凑在一起的两个糖娃娃。 封三听见脚步声,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似是无意,又似是警惕的看向门口。再看见是昌离之后,封三细长的手指揭开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回来了,情况如何?” 昌离踏入门内,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门槛上一些细微的尘土。昌离不动声色的坐在封三对面,伸手,慢慢的摸上桌子。他的手在一处地方感觉到一滴水渍。昌离把那抹水渍揩干。 抬头,他看向封三:“没有追上,谁来过了?” 封三喝茶:“一个故人。” 封三放下茶杯:“睡吧,明日再说。” 昌离不动,他抱着短刀坐在椅子上,半张脸藏在黑影中,修长的身材蜷缩起来,像是一只陷入自我保护的小兽。封三回头看向昌离,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孩子,即使一丝一毫的心思,可是他始终坚信,这个孩子不会真正的伤害他。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无论昌离愿不愿意,他与他的生命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不能独活,不算寂寞。 昌离坐在椅子上无比认真地问:“封三,你到底想要什么?” 封三解开发带的手停滞,他黑色的发倾泻直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他小声却坚定的说道:“在你小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我只要活着。” 昌离在黑暗中坚定反驳:“不,你一直在活着,封三,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度,你一直在说服自己,你要活下去,所以你需要茗欣茗月,需要我,你需要杀死老丐,杀死李庄杀死许多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需要杀死他们,你依旧能活着。” 他在黑暗中,封三看不清昌离的眼神,可是他听见昌离一遍又一遍的执着的问他:“封三,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要拿我们这些人的命换什么?” “封三,我们这些棋子,在你的棋盘上到底是为的什么,成王败寇生死有命,可是封三,你总得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昌离黑亮的眼睛在闪烁。 封三将手中的发带扔到地上,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轻轻的说:“滚,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颗棋子,你凭什么知道。”他冷笑:“你凭什么?” 昌离站起来,向前一步:“你又凭什么?” 他眼神凌厉,坚定狠戾,在昏黄的灯光下幽然闪烁,酷似野兽。 封三不由后退一步。 昌离步步紧逼。直至封三被逼进床帐。他的手的扼制住封三的下巴,将封三压制在床上,一字一顿的问:“凭什么?” 封三被逼迫的刹那迷茫。他被昌离句句凌厉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也不由得想到,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呢。凭什么不让昌离知道,凭什么自己要杀许多的人,凭什么别人要杀许多的人,凭什么死的老丐,凭什么死的是萧红衣,凭什么难过的是昌离,凭什么受折磨的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封三的眼睛里透出迷茫,他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活着。” 昌离的语气缓慢柔和起来:“你想要怎么样活着?” 封三听见昌离这样问,想了想更是摇头:“不知道,萧红衣没有告诉过我,从萧红衣死了我就很疼,到处都是黑暗,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昌离压制着封三,慢慢的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轻的问:“你想哭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哭,你从来没有哭过吗,你看,我捂住你眼睛,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没有人知道。” 一切突然静无声息。只有深秋的凉风从没有关实的窗户穿越而过。 昌离觉出自己压在封三眼睛上的手指泛起潮湿。 昌离想不到封三真的哭了。 这一点潮湿跨进昌离的心里。他扼制封三的手变成了抱住封三的肩膀,原想的逼迫突然停下来。逼迫变成了诱哄。昌离慢慢的说:“还有我。”说完昌离心中想可是我还有谁。 手指轻轻的拨开封三散乱开来的头发,昌离放在封三眼睛上的手指移开来。眼前的封三,这样的封三不是那上古杀器在刀光剑影中滴落的那一滴血,倒像是谁家篱笆前受了委屈红眼睛的小猫小狗。昌离为了这样的想法笑了。 飒飒的凉风吹得关不牢的窗户吱吱作响。 昌离看着封三。 封三闭着眼,长睫毛带着水色颤动。他睁开眼睛,昌离离得他那样的近。近的他将昌离的眉,昌离的眼,昌离的唇看的太清楚。 这样飒飒的悲凉秋,这样的昏黄的灯光,总是会让人生出一些暖的错觉来,让人不由自主的追逐这份生出的暖,让人将所有爱憎恨仇暂时隔离与这份暖意之外。 他与他突然意识到在一路走来的路上,原来他们只有彼此。即使恨不得你死我亡,恨不得是食肉饮血,可是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昌离狠狠地咬上了封三的唇,温热的血流出来。封三不甘示弱的咬上昌离的舌。唇齿纠缠,津液交换,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谁都不肯后退,谁都焦急不能等待。忘却活着,忘却呼吸。 终于不能呼吸。 封三大口喘息着,胸膛不能平复。 昌离用力呼吸着,气息无法平静。 相视,封三突然大笑。笑完面朝墙壁不在言语。昌离撑着双臂,将封三困在身下觉得自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入了魔。封三在这昏黄的灯光中,就像是小时候老人讲的狐狸精一样妖娆诱人。 昌离的动作柔和了起来,他轻轻的顺着封三脖颈吻下去,在封三的锁骨处轻轻的啃咬,舔舐着他不久前在封三肩膀处留下的伤口。他觉出封三的身躯在轻轻的颤动。 封三的心里如同他的身躯一样在颤动。他紧紧的抓住衣角,脑中带着迷茫和一些怪异的焦躁。 昌离的一只手探入封三的衣领,微凉的手指弹跳着触摸到炽热的肌肤,一只手解开封三的腰带,捏住封三的腰肢。 封三薄凉的唇跳跃出轻叹,他眼中的迷茫变的更加迷雾重重。他用力地抓着衣角,长指甲刺痛了掌心。 忽然间,封三五指成爪朝着昌离刺去。 昌离一把握住。封三抬脚,就朝着昌离踹过去,昌离翻身躲过,恶狠狠的站在床边盯着封三。 那昏黄灯光里生出的暖的错觉仿佛就是一场午夜里的黄粱美梦。这一刻,他们又恨不得你死我活。封三躺在床上看着床边恶狠狠的昌离,心中不知如何泛滥期疼痛,他心中叹道罢了,罢了。封三慢慢的闭上眼,他说:“灭了灯睡吧。” 昏黄的灯光熄灭。万籁俱静。 方才的那枕黄粱,不待午夜已经凉去。 过了许久,昌离听见封三轻轻的唤自己:“昌离,昌离,你疼过吗,很疼。” 昌离在黑暗中睁着眼:“有。” “你恨那些让你疼的人吗?”封三看着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又回到了黑暗中的地窖:“你想让他们死吗?” 昌离回他:“恨,想。”又停了一会儿:“有时也不想。” 第三十一章:比武招亲 “你说的对,我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我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我想让所有让我疼的人死,只有他们死了似乎才有我一条活路,没有那些纠缠不清的所谓的钱财秘籍,没有那些正邪杀戮,所以我想要他们死,整个江湖,可是江湖怎么会斩尽杀绝。”昌离听见封三在嚯嚯的笑声:“他们死了又能如何,我躲起来藏起来又能如何,始终不能安宁,所以我安宁的方法只有死,带着所有的秘密死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面前,可我只想活着。” “我在离蜀中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座山,在山上花了几年凿了一个洞,在洞里藏了一批书,埋了几箱宝贝,在山洞里设下了一些机关,抢了朝廷的火药埋在周围,我在山洞里挖了一条隧道,火药响起,整座山都烂了,谁能找到我的尸骨。”封三说完。 昌离问:“什么山?” 封三也不隐瞒:“离蜀中唐门半天脚程,涧潺山。” “山洞呢?” “山中有谷,谷中洞。” 昌离凝眉:“你抢了朝廷的火药?” 封三摇头:“朝廷给我的,官与匪自古有仇,即便是江湖这样的明匪,朝廷也看不得他们做大,我早就让茗欣找朝廷要了一批火药,四海江湖哪儿能相容。” 昌离不在做声。封三以为昌离已经睡去。可是他听见昌离问他:“你安宁了,我们呢?” 封三疲惫的闭上眼睛:“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我要去看看烟雨江南,大漠孤烟了,或许你还是可以跟着我,其实这样也不错。” 他闭上眼,想在烟雨江南大漠孤烟里有昌离真是不错的。真好。 这样想着,封三迷糊的喃喃的问了一句:“你说好不好?” 昌离含糊答他:“好。” 昌离也有了困意。 深秋的凉夜里白蒙正蹲在司马兮的屋顶上,冻的浑身发抖。他身上余毒未清,这会儿受点寒就觉得难受,晕头晕脑的想要睡觉。 偏偏习文习武这一夜来开门关门数次,不是司马少爷要吃栗米煎饼汤圆丸子四方小吃,就是司马少爷嫌弃被子宽了窄了洗脚水凉了烫了。 白蒙蹲在屋顶上,一边发抖,一边从屋顶的小缝里看着司马兮的活动。等到习武习武终于消停了,司马兮终于睡下了,白蒙才小心翼翼的从屋顶上跳下来。 趴在后窗,用小棍将后窗支住,一个翻身翻进司马兮的房间。许是在屋顶山冻得久了,白蒙一遇到屋里的热气就想打喷嚏,鼻子一酸,他赶紧伸手捏住鼻子,就要小心翼翼的跨过睡着的司马兮。 哪知司马兮这厮也是个睡觉不老实的。司马兮大手一扬,长腿一踹。手正打在支住后窗的小棍上,脚正踹在白蒙的双腿中间的那块肉上。 白蒙一个忍不住手一撤,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司马兮惊觉,坐起来叫:“救命啊,采花贼劫色啊,救命啊,你家少爷我清白不保啊。” 叫的白蒙那是一个哆嗦,翻身又从后窗出去了。 白蒙病怏怏的晕头晕脑的急着往回赶。哪知路上竟听见些风吹草动。白蒙小心靠近,就看见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贼兮兮的偷看什么。 这贼兮兮的老头就是盘柳。 盘柳倒是先看见身后突然出现的白蒙。他上下打量白蒙一番:“小鸡崽子,你在这儿干嘛,还想跟老子我抢女人吗?” 白蒙了然大悟:“你在偷看你女人?” 盘柳老头胡子一翘,眉毛一弯:“我女人那是一个美人啊。” 说完也不再理会白蒙,自己看的就是津津有味。 白蒙觉得没趣,转身走了。 等到盘柳看够了,乐颠颠的翘着白胡子走了。 白蒙突然从一旁悄悄钻了出来,喜滋滋的想美人,我来了,我可比那个干巴老头强多了。 白蒙喜滋滋的叫:“美人,我来了。”却见一团白花花的肥肉屹立在眼前,吼道:“哪个小子敢偷看老娘洗澡,不想活了吧。” 可不就是唐门的胖厨娘。 白蒙撒丫子就跑。边跑边想这比武征婚快征完了吧。 比武招亲的是唐空的妹妹。唐空的这个妹妹比唐空小了那么几岁,虽然算不得十分的美貌,也算得上秀丽可人,唐空的妹妹叫做唐珍儿。要是唐珍儿单单是长得秀丽可人是吸引不了这么的青年才俊为了她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 关键的是她有一个蜀中唐门做掌门的爹。蜀中唐门在蜀中也是一个小朝廷。独门独院的。 唐敛也疼这个女儿。把比武招亲的牌场做的甚大。椴木层层叠叠的搭成的擂台,铺着上好的红色丝绸,丝绸上有铺了一层毛毡,毛毡上再铺上江南名作坊做的流云纱,才配的起唐门小姐的出场。 唐珍儿两个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上擂台的,她的身后跟的是唐空和色空。她身后的两个人倒是比她这个主角更吸引人一些,同样圆圆的眼睛,弯弯笑着,活活的两只瓷娃娃。 唐敛笑着看着唐珍儿坐下,然后站在擂台上双手背后,朝着台下坐着的武林豪杰说:“唐某万分感谢各位远道而来,今日小女比武招亲,只要是年满十六,三十以下,未婚男子都可参加,在台上看的是真功夫,我唐敛的这双眼还不瞎,英雄豪杰我识得,无良宵小我也看得出来,今日只要在这台上,笑到最后的人英雄豪杰就能娶到小女,这由少林圣僧色空大师,武林盟主李继尧,武当宗师段逍遥为证。” 昌离抱着短刀站在房顶看着随着唐敛的手站起来的色空。色空礼貌的朝着台下的众人点点头,然后一笑,不过这一笑是朝着唐空,笑完,又亲亲热热的拉了唐空的手,眉飞色舞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倒是李继尧有盟主的风范。他抬手站起来,举手抬足之间,颇带了几分侠士的味道,朝着台下微微的抬了抬手。李继尧在抬手的同时也看见了站在屋顶上的昌离,他眼神微微斜了那么几分,在看向台下众人的时候,也看向了昌离。 昌离也注意到了李继尧的眼神。但是昌离不屑理会。 他正在屋顶上等着封三。昌离看着擂台拥挤的人群有些倦怠,即便是在擂台下,江湖人的位置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离擂台最近的地位越高,也就是江湖较为出名的名门正派,越后面,就越是些野鸡门派了。 昌离注意到司马兮坐在最前面的一排。而盘柳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玩了。 昌离几乎昏昏欲睡。 门咯吱一声,终于打开。 封三走了出来。他又穿上了萧红衣的那件红衣,怀里抱着一块木板。萧红衣那件红衣已经破败,然后在封三的身上倒像是开出一朵花来,有毒的朝暮花。 昌离一跃而下,上下打量封三:“没位置了。”他指指屋顶:“你也只能去上面看看热闹。” 封三眯着眼,盯着那大红擂台:“不。”他抬起下巴:“我要站在擂台上。” 昌离笑声鄙夷:“你要去招亲,会被打下来的。” 封三摇头笑笑。他大度的决定在这个时刻不与这个小昌离斤斤计较。他慢慢的朝着这个擂台过去,他感觉到了他的身后跟着许多的人,许多的眼线在他踏入唐门的那一刻早就被安排了下来。 昌离也就早觉察了出来。 封三靠近擂台,在第一位比武招亲的才俊还没有出场的时候说:“怎么还没有等我封末白出场,就开始了。”他的声音不大,却似狂雷而过。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封三。他们的眼中皆是震惊。不,不,这不对。邪魔外道合该是活的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合该是灰头土脸,万人追打。即便他的手里有着什么金银珠宝,什么武功秘籍,也合该是偷偷摸摸死去。 封三笑了。他嚯嚯的大声的笑着,笑声尖利。他是一只活在白日里的艳鬼。这只艳鬼在江湖人的目瞪口呆中明目张胆的穿过层层人群站到了擂台上。 昌离隔着层层的人群,看着这样的封三。封三的眼睛明亮乌黑,一身红衣飘扬。昌离看着封三站在擂台上朝着擂台下的众人一笑:“幽冥教余孽封末白了,封跃霖的儿子封末白来了。”封三站在擂台上停不住嚯嚯的笑声,真像一个疯子。 坐在唐敛身边胖胖的唐夫人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她朝着唐敛看过去,唐敛握住了她的手。 擂台下的人开始大眼瞪小眼,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无人先开口说话。 稀里糊涂的唐空先开了口:“美人,这是我妹妹比武招亲的擂台,你怎么上来了,你也要比武招亲吗?” 第三十二章:封三决算 随即台下一个灰衣白发的老人一掌拍向桌子,桌子咔嚓而裂,他起身,指着封三开口:“你个妖孽。”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封三截断:“黄一掌,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妖孽,我是封跃霖的儿子,想当年封跃霖灭魔教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便我不认他这个爹,你也不过是跟在他后面耀武扬威的一只狗,说起来我也算是忠良之后,黄一掌,你还记得萧红衣吗,当年跟在封跃霖身后用一只蛊解了你身上毒的女人,你一定不记得了,你这狗命还是萧红衣救回来的。” 黄一掌气的一口血含在口中。他活到这把岁数没有人对他这么过。他狠狠的说了几声:“魔教余孽该诛,该诛。”又一个人站起来,拔出手里的剑直指封三:“妖孽,你魔教杀我数百门徒,我们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他朝着坐在擂台上的李继尧拱手:“盟主,请将这个妖孽交到我等手里,我们定然叫他生不如死,以慰死去门徒的在天之灵。”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擂台即可热闹了起来,争着抢着的要把封三带到自己门派里去,以慰他们死去弟子门徒的在天之灵。 李继尧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到桌子上。他看着眼前的封三,这跟他的计划有点出入。李继尧知道封三经常会干点不是人的事儿,但是他绝对想不到封三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把自己亮出来。一个靶子摆在了明面上,就不是人人能够算计一把的事儿了。 他安静的坐在擂台上,静观其变。 封三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字。可是他的声音太小了,没有人听见,也就没有人停下争吵。封三觉得眼前这堆人吵吵嚷嚷的让他头疼。 他朝着人群外的昌离勾勾手指。昌离抱着短刀从屋顶上飞落到擂台上,冷眼看向封三。 封三今天看似高兴,不气不恼,他靠近昌离,攀附上昌离的肩膀,在昌离的耳边轻轻说:“让他们闭嘴,吵得我头疼。” 昌离扭过头去,在封三的耳边说:“我凭什么听你的?” 封三的手摸上了昌离的短刀。锋利的短刀割破了封三的手指。封三舔了舔手指上的血:“你这是要逼死我,我死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有什么好处,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昌离脚下一个用力,一跺脚,只听嘎查一声,擂台塌了半边。坐在擂台上的人们晃了晃,亏得功夫都不错,也就是晃了晃。 擂台下的人终于安静了。 封三朝着众人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字,他慢慢挽起袖口,唇边挂笑。笑容轻蔑猖狂。他说:“别争,别抢,我知道你们都惦记着萧仲的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其实我不是不给你们,我留着它们有什么用呢,我这条命都随时要没了,留着它们又有什么用,你们告诉我,我留着它们有什么用?” “一点用都没有。”封三自问自答,他仰面向天,他终于还是把萧红衣交给他保命的秘密说了出来,他的心中突然一阵轻松,却分外心酸。这心酸只是刹那,转眼间,封三又恢复了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他的怀里抱着一块木板。 昌离眼见封三小心的把那块木板翻转过来,一块朱红的木板上漆黑的五个大字,萧红衣之墓。昌离的眼睛瞪大了,他手里的短刀握紧了,他恨不得把封三手里的那块木板劈成四分五裂。 凭什么萧红衣死了还有一块墓碑,凭什么有些人死了连一块白骨都没有留下。 昌离没有动。封三把手里的木板高举起来:“我把她留在在这儿,我娘萧红衣,一个苗女,从未错杀过一个人,从未恨过这个江湖,她喜欢蛇,喜欢孔雀,还喜欢给我做衣服,喜欢给我梳头发,你看连她的喜欢都是没有什么坏处的,她最大的错误就是爱错了一个人,不,最大的错误是她自己瞎了眼,所以她死了,她死的活该,你们都觉得她死的活该,我也觉得她死的活该,这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天真的人,活该啊,我把她留在这儿,只要她面前插满了三千柱香,我就带你们去找萧仲的金银珠宝,武功秘籍。” 封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说完自己都有几分口干舌燥了。 他这番话说完,擂台一片寂静。无人知道封末白这话是真是假,人人将信将疑。 封三站在擂台,不骄不躁,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擂台下的人群。 李继尧不信,他不信封三这话。封三这么做,唯一的下场就是死,封三怎么会求死,即便是他说的好听什么为了萧红衣,什么为了萧仲,全是谎话连篇。封三只会为了他自己。李继尧决定继续静观其变。但是这个时候,他得站出来说句话。 李继尧在一片寂静中,站起来,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身份,然后朝着指着封三说道:“封公子说的不错,你是英雄之后,可是萧仲与幽冥教作恶多端,今日你只要将萧仲所敛的钱财秘籍交出来,你还是英雄之后,只是。”李继尧说话间一顿,他朝向唐敛:“只是今日,你选的认错的时候,实在是唐突了唐门主” 唐敛松开自己夫人的手,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拍。他朝着李继尧微微一颔首:“今天的事儿,是我选的时机不对也是小女没有这个福分。”唐敛回头望了一眼唐夫人,他朝她微微一笑:“萧红衣曾经是内人旧相识,也曾经救过内人一命,唐敛如果对恩人之子的生死置之不理就是不义,但是如果插手阻拦就是不仁,唐敛能做也就是把这个擂台留给封末白,并保证此事谁对谁错,唐门拒不插手。” 唐敛说完,领着亲属家眷下擂台。 胖胖圆圆的唐夫人在经过封三时,停在封三的身边。唐夫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身红衣的封三站在朝暮花前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这是故人之子。这是萧红衣的儿子。唐夫人说:“我是记得你娘的,我记得。” 她记得。多少年前,她也是一个顽劣的女孩,也曾有过浪迹江湖,劫贫济富的美梦,也曾认识过一个叫做萧红衣的天真的苗女。 唐夫人跟在唐敛的身后,走下擂台。 封三眯着眼睛,他知道在这个胖胖圆圆的女人眼中,他不是邪教余孽,不是封跃霖的儿子,他仅仅是萧红衣的儿子,他是封三。 这,已足够。 唐敛一下擂台,更是热闹了起来,台下开始叫嚣:“余孽,快将钱财秘籍交出来,饶你不死。”一声压过一声。 封三把手中的木牌摆在了擂台的正中央,仿若台下的那些叫声在他的耳中不过是狂狗吠叫。他在一片叫声中拉住了昌离的手说:“回去。” 说完,领了昌离穿过人群,堂而皇之的离去。 唐门二小姐的比武招亲成了一场闹剧,而这场闹剧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萧红衣的那块木牌还摆在擂台的正中央,封三已经坐在屋子里自己与自己下棋了。封三一手黑子,一手白子,斟酌不下。昌离靠在门前擦着他的短刀。 盘柳老头探头探脑的进来,先是朝着封三嘻嘻一笑,又赶紧拉住昌离的手:“出来,乖儿子,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昌离收刀,反手拧住了盘柳的耳朵,把个盘柳拎了出去。 封三不动声色,眼角却是静静的朝着昌离与盘柳出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出了屋子,盘柳哎呀呀直叫:“放手,放手,好儿子,你娶没娶到那唐门小姐?” 昌离松开手,笑问:“我娶没娶到关你什么事儿?” 盘柳捂着发红的耳朵支支吾吾的说:“你要是成了唐门的姑爷,要,要记得给我指婚啊。” 昌离乐的见盘柳支支吾吾的模样:“指什么婚?” 盘柳跳脚:“就是,哎呀。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胖厨娘嘛。” 昌离笑:“你什么不自己去提亲?” 盘柳再次跳脚:“人家不是看不上我嘛。” 昌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异样开心。 盘柳围着昌离转来转去:“不许笑,不许笑。”忽而,树上传来几声鸟叫声,昌离笑得更欢畅:“你听,树上的鸟都在笑你了。” 盘柳气急败坏的要走。昌离在他身后笑道:“盘柳,唐小姐的比武招亲被人砸了,你还是自己去提亲吧。” 盘柳气急败坏的走了。 昌离仰头看向刚才传来鸟叫声的树,他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过去。那棵树里的算不远,走到树下,昌离说:“滚下来。” 古怪的鸟叫声又响了几声。 昌离跳脚,踹树。树一抖,白蒙从树上掉下来。 白蒙的腿软,他抖了三抖,才站稳。站稳后,就笑嘻嘻的朝着昌离说:“小美人,你怎么这么着急看你白哥哥,你白哥哥来了。” 昌离朝着白蒙冷笑,仰仰头,示意白蒙去看自己身后的树。白蒙回头看去,那棵树毫发无损,依旧郁郁葱葱的矗立。可是顷刻间,原来立在这棵树后面的一块三米见方的石头,成了粉末。好一招隔山打牛。 白蒙的冷汗出了全身。眼前这个小美人还真不是他能够调戏的了得。昌离的武功套路太古怪,内力太过深厚,关键秉性太让人捉摸不透。白白的浪费了一张小美人的脸。 白蒙终于正正经经的对昌离说:“盟主有请,请小英雄跟白某移步。” 第三十三章:狼狈为奸 昌离回头看了一眼封三。站在这里,饶是他的眼里再好,也看不见封三的。可是昌离的心里总是会生出一种错觉,正在一手持白,一手持黑,跟自己博弈的封三是能够看见他的一举一动的。像是一只背后灵一般,恼得人不得安宁。 李继尧备好了上好的龙井,一杯水倒进去,茶香四溢,色泽翠绿。昌离坐在椅子上看着上下悬浮的茶叶,他的面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倒像是真在认真的观看龙战耍茶艺。 李继尧笑着说:“这是我新得的茶,这是江南最大的茶园在清明前,茶蓬上只露出芽头时就开采,采来的芽头,味道可不是市面上的那些粗茶能比的。” 昌离也毫不客气,端起茶杯咕咕的一杯茶倒进喉咙里,犹如牛饮。 昌离喝完,放下杯子问:“你来请我喝茶?”他站起来:“茶喝完了,我走了。” 李继尧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龙战手里的茶具早就放下,拦住昌离:“小英雄留步,请小英雄前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商量。” 昌离不退,龙战不动。 白蒙嘻嘻的笑着上前:“小英雄你着什么急啊。”说完,搬了一把椅子过去:“还有话要说呢,你坐,坐嘛,坐着说。” 昌离回头,退了一步,坐到了椅子上。他笑着对李继尧说:“你倒是养了两条好狗,不,应该是三条,一条死在封三手里了。” 一句话,噎的白蒙不太舒服。 当然李继尧也是十分的不舒服。打狗还是要看主人的。 李继尧笑道:“我今天来请小英雄当然不是单单喝茶,我是想问,小英雄觉得封三的目前的所作所为,是真是假?” 昌离抱着短刀坐在椅子上:“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李继尧摇摇头:“不信。” 昌离反问:“就算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总得有点好处?” 李继尧说道:“好处我已经许给你了。” 昌离咄咄逼人:“口说无凭。” 李继尧不依不饶:“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昌离挑着眉毛痞笑:“比如那些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封三下一步的打算,我都知道。” 李继尧半信半疑,却又不得不信。 他招招手,对着昌离说:“你到底要什么?” 昌离站起来,对着李继尧说:“我要你明天对着全江湖的人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或者,表弟也行,我要跟封三划清界限。”昌离伸手推开挡在门口的龙战:“好狗不挡路,等你说了,我才能说出来,公平。” 昌离离去。 龙战望着昌离的背影,对李继尧说:“盟主,觉得这小子的话可信?” 没等龙战的话说完就被白蒙打断:“我觉得这个小子的话玄乎,这个小子的怪怪的,哎,我说老大,他为什么要认你这个哥哥?”白蒙嘿嘿一笑:“难不能这个小子看上你这情哥哥了?” 李继尧对白蒙笑说:“你这张贱嘴,昌离这招棋走得好,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了这个弟弟,谁要杀他不得看我几分薄面,我要他认他这个弟弟,就少不得为他开脱,说他少年无知,误入歧途,已知悔改,昌离这招是彻底的将自己洗白了啊。” 李继尧敛了笑,将手里的茶杯一拍:“可是这小子又看准了不能不答应,不让他洗白。” 昌离从李继尧那边出来,并没有马上回去。他抱着短刀四处溜达。他远远就瞥见了唐空和色空。那两只瓷娃娃聚在一起,正逗着唐珍儿玩。也是难免,一场好好的比武招亲砸了,唐珍儿伤心了。 唐空专心致志的哄妹妹,倒是色空,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昌离,伸长了手臂,朝着昌离打招呼,大声叫唤:“施主,施主。” 昌离理都不理他,径自离开。 他溜达了一大圈,直到晌午才朝着封三那儿返回去。 推门而入,就看见封三坐在餐桌上,安稳坐着,像是在等待着昌离回来。 昌离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清蒸鲢鱼,白条鸡,炒茭白,肉末小豆腐,还有一道莼菜汤。都是没有动过的。封三确实是在等他回来吃饭。 封三听见推门声,抬起头,着昌离,他的目光悠远神奇。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刚刚回过神来,带着一种如梦初醒的的迷茫和清醒。 昌离坐上桌,封三长叹了一口气,将昌离面前的饭碗拿过来,给昌离盛了满满的一碗的米饭,并递到了昌离手中。 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但绝对不是因为喜悦。昌离心中带着疑惑,接过封三手里的碗时,慢了一拍。他的手一动,把碗放到桌上,从怀里拿出一把银针来。自从上次又中了封三下的毒,昌离就找盘柳要了一把银针,随时备用。 昌离拿出一根银针挨个把桌子上的菜试了试。甚至把封三递到他手里的米饭也试了试。都是没毒的。这才放心夹起菜,吃了一大口饭。 封三今日竟然不恼。他纵容了昌离的做法,甚至连一点尖酸刻薄的语言都没有说出来。 封三踢了最好的一块鱼肉,仔细的剃了刺,送到昌离碗中:“吃鱼。” 昌离这下再也吃不下了。他以为这是鸿门宴,步步小心翼翼,可是在他步步为营之后,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家常饭。 怎么还能吃得下。 昌离把筷子一放,挑着眉毛,朝着封三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或者,你要我去做什么,这样的假情假意没意思。”昌离望着封三的那张脸,封三那张脸怎么会做出这样脉脉温情的表情来,封三一向是蛇蝎美人,阴毒艳鬼。 封三正给昌离的夹菜的手停住,他的筷子里的茭白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盘子里。可是他的手一动,又把一碗盛好的汤推到了昌离那边。封三静了一会儿,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薄凉的唇一勾:“昌离,你还真是贱,就喜欢别人对你冷言冷语,贱啊。”说完,封三掏出一块手帕,慢慢的擦了擦手。 擦完手,便把那块手帕扔到了地上。封三仰靠着椅子,转眼间,他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放佛那一刻的温情就是假象。 顿时,昌离的心又安稳了。封三还是个封三,自以为是,阴狠毒辣,高高在上,一样的招人愤恨。 昌离扒了一大口饭:“你不是比我更贱,是你上赶着我。”他斜着眼角,挑衅一样看着封三:“装什么温情,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温情,你就是一条毒蛇,笑死了。” 昌离重复着笑死了,笑死了,一边大口的吃饭,他真的端着饭碗大笑了起来。昌离觉得再也吃不下去了,他想起封三的虚伪做作就觉得恶心。 封三素白的脸,更白。这一刻,他受不了昌离的这样态度,因为他是真心的想要安安稳稳的吃下这一顿饭。他的真心被昌离践踏了。封三的手在抖,他小心的捏住桌沿,制止住自己抖动的手。封三冷笑一声:“滚。”昌离把手中的碗狠狠一放,他伸手指向封三:“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能随你说出一个滚字来?” 封三的手抖的不能自制,可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又说了一次:“滚。” 昌离艳若昙花的眉眼忽然就绽开了,他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捂着肚子说:“笑死了,笑死了,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连你安危都要依仗我,你怎么跟叫我滚,我滚了,你就是个死人了。”昌离的话语带着十分轻蔑的语气。 封三毫不示弱,他挑着眉说:“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跪在我眼前的模样,真像是只狗,你给我滚出去,滚。” 昌离看着封三薄凉的唇一张一合,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滚字,以封三的语气说出来,在他的脑中回荡,这个滚字令他万分的耻辱。滚,滚,滚,无数的滚字就像是千军万马一样朝他压制过来。 昌离再也看不下去,他拎起封三的领子,一个甩手把封三扔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门。 昌离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不该如此失控。可是他再也受不了封三的轻蔑,他最受不了的是封三的目光。那目光是废弃的深宅大院里的一口幽深的看不到底的井,冒着寒气,看不到底,让人不由的心里发冷发慌。 昌离靠着门,蹲下去。 封三被昌离揪着领子扔出去。昌离的手劲不小,情绪激动又无所顾忌,这一扔,正把封三扔到了院子的石桌上,封三的额头正嗑在桌角,碰的一声,格外的响。 封三摔得浑身疼痛。特别是额头。他伸手在额头一抹,果不其然一手的血。他的手还在抖。封三闭上眼,将满手的鲜血凑到鼻尖嗅了嗅,满鼻的血腥气。 他难道有那么一点的温情,在这刀光剑影,你死我活里的那一点温情。也带上了血腥气。封三扶着桌子站起来,他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下去。封三不去擦,血红了他的眼,他看着这世界满目都是血红色。 第三十四章:原来是王 石桌上还有盘柳老头吃剩下的核桃,半杯凉茶,一副棋盘。封三一挥手,这些东西踉跄而落。封三倾身躺在了石桌上,他慢慢的闭上了眼。晌午的阳光刺目,灼热,封三躺在晌午的阳光里,渐渐的有些晕头晕脑了。 封三醒来是,就看见司马兮坐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茶。他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懒洋洋的吐出三个字:“司马兮。” 司马兮听见这声叫,把手头的茶杯放下:“醒了。” 封三闭着眼答他:“醒了。” 他额头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应该是抹了药,止住了血,也觉不出了疼。封三浑身没有力气,有些恶心头晕,像是中暑了。他听见司马兮说:“也亏了我一直让习文习武注意着你,不然你就成了人干了。”封三觉出司马兮顿了一顿:“你成了人干,真是有负茗欣对我的托付。” 封三猛然睁开眼。他扭过头去看司马兮。 司马兮已经完全出脱一贯的纨绔子弟的模样。封三仔细打量他,剑眉,星眸,消长脸颊,举手投足间,失去了刻意装扮出来的纨绔气,倒是真的显出几分贵气来,但是这贵气中隐藏着抹不去的戾气。 封三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被子。他忍着头晕脑胀从床上起来,站在司马兮的面前,慢慢的单腿跪地:“封三拜见王爷。” 司马兮并没有马上让封三起来,他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那是一块白脂玉雕成的双鱼玉佩,雕工精细,一双鱼,头尾相连,交织在一起,亲密无间。 封三听见司马兮开口:“你觉得本王手里这块玉佩怎么样?” 封三抬起头,看向司马兮手里的玉佩,赞扬:“精品。” 司马兮继而又问:“你觉得小昌离喜欢不喜欢?” 封三并不在看那块玉佩,他再看司马兮提起昌离的表情。那一种痴迷的,充满占有欲望的表情。司马兮迷上了昌离了。 何为入魔?封三知道,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物太过痴迷,步步不能舍弃,生死不能离弃,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为之图鬼神逆人伦。无论这个人是圣人,是仙人,是凡人,是皇帝,是乞丐,他早已入魔。就像是封跃霖为了权力入了魔,为它抛弃妻子,就像是萧仲为了武学入了魔,为它无情无义,就像是封三为了活命入了魔,为之心狠手辣。 司马兮为了昌离入了魔。 封三跪在地上,他想着昌离的后果,惹上这么一位人物,昌离一定会被剥掉利爪,打断翅膀,关进金丝笼里。昌离会变成一只金丝雀。美丽的金丝雀。封三想着想着,几乎要笑出来。他几乎看见了昌离的那副模样,穿着白绸金丝,孱弱的美人摸样。 封三知道即便是变成那副模样,昌离仍会活下去。轻易求死,不是他们这类人能做出的事情。 封三忍着笑意,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跪的膝盖生疼,他突然不想让昌离去受那些苦。这不该是他受的。昌离不该是一只金丝雀,昌离是一只金鳞,游龙,只要风云变化,就能够腾云驾雾。 封三笑了出来。那抹笑到了他的唇边就带了艳色,色如春花。他伸手拉住了司马兮的衣角:“岭南王,只看见了昌离,怎么就看不见封三?” 司马兮听见岭南王三个字,终于看了跪在地上的封三一眼。他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知道本王是岭南王?” 封三细白的手指沿着岭南王的腿慢慢的爬行,这样诱惑和挑逗的动作他做的自然潇洒,倒是显出一些别样的风情来。封三挑着眉角,唇边还带着那抹艳色:“当今皇上有四个弟弟,都是封了王,李继尧的势力一天大过一天,皇上一定不想看着江湖做大,虽然自古上,江湖朝廷两不侵犯说得好听,哪一朝哪一代不是相互牵制,说句触犯天威的话,哪一朝的改朝换代跟这江湖没有几分关系,谁会让他做大,有三个王爷封在了北方,只有一位封在岭南,号称岭南王,李继尧长期盘踞北方怎么会不知道那几位的长相,只有岭南王,是不他熟悉的,岭南王很少露面,知道他长相的少之又少,在擂台前,李继尧就没有认出你,你除了是岭南王还能是谁?” 还有的话封三没有说出口,比如这位岭南王性情暴戾,执拗偏执,完全是个被宠大的孩子,也难怪他是太后最受宠的小儿子。看司马兮眉宇中没有掩饰而显现出的戾气,就不难知道这位就是岭南王。 司马兮很满意,他喜欢聪明人,点点头说:“说的有道理。” 封三笑上一笑:“茗欣给我找了个好靠山。” 司马兮也笑:“彼此彼此,你也给我们一个好机会。” 封三的手指跳跃到了司马兮的大腿,他轻轻的在司马兮的大腿内侧摩挲,手臂慢慢的攀上了司马兮的腿。封三眉宇中的那抹艳色晕染开来,他放软了语气跪着攀附上司马兮的肩膀,在司马希的耳边说:“王爷,你看看封三,封三长得也不错。” 司马兮睡过的男男女女早不在少数,即便是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封三长得是美的。所以在封三凑过来的时候,司马兮有那么几分心动。他捏住封三的下巴,将手里的双鱼玉佩小心的放到桌子上,倾身,把封三压在了地上。 封三乖巧的伸手抱住了司马兮的脖子,他靠近司马兮说:“我陪你睡,就别再惦记昌离那个小崽子了,一个小崽子有什么味道,是不是,王爷。”他最后的那王爷两字,叫的极近缠绵,格外销魂蚀骨。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怒了岭南王,岭南王放在封三,站起来抬脚朝着封三踢过去。他朝着封三狠狠的踢了几脚,冷哼一声:“本王的心意也是你能揣测的,本王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惦记谁就惦记谁,就算是皇兄的妃子,本王喜欢,皇兄也得送给本王,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贱人,还想和本王抢人。” 司马兮一指桌上一杯热气四溢的茶:“给本王跪着,好好地跪着,这杯茶凉透了才能起来,早了一步,本王就要了茗欣的命,也要了你的命。” 司马兮拿起桌上的双鱼玉佩离去。 封三更疼了。司马兮踢得那几脚专挑痛楚下脚。封三看着司马兮离去的背影,他说:“好。”其实,封三更想说,你不敢,你怎么敢,我封三是这场战役里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你杀了我,就是再也没有希望夺冠而归。可是封三不能拿茗欣的命去赌。也不敢去拿着茗欣的命去骄傲,去狂放。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杯茶,摇摇头,对自己说:“封三,你真是贱啊,上赶着让人去操,为了什么呢?” 真是跪到茶凉,封三才站起来。他已经站不起来了,扶着椅子起身,双腿都在打颤,一步路都走不了。躲在暗处的习文倒是现出身来,朝着封三伸出手去:“封公子,你需要帮忙吗?” 封三坐在椅子上,朝着习文摆摆手:“不,你让我坐一会儿。” 习文听了这话,隐身离去。 封三坐了好一会儿,起身,离开。他的步履不稳,但步伐坚定。 封三回去,正看见昌离守在小院的门前。抱着短刀,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昌离见封三回来。一阵的劈头盖脸:“封三,你作死去了吗,这里的人人人想要的你的命。” 封三停在了昌离面前,他眯着眼说:“你管得着吗?” 昌离挑眉回击:“你还是去作死把。” 封三呵呵笑:“我的死活本就跟你无关,连你,不都是巴不得我死。”谁不是巴望着他死,除了,除了死了的萧红衣。 封三与昌离错身而过,停了脚步说:“小心司马兮,等你腾云驾雾的时候,就不用在怕他了,现在小心司马兮。” 昌离不解,反讽:“那个傻子有什么好可怕,封三,你,还怕一个傻子。” 封三错过昌离,边走边说:“不,他是一个疯子,一个有权有势的疯子,比我这样一个疯子更可怕,离他远一点,不,如果可以,你还是杀了他吧,最好是。” 封三推开门,停在房门口:“最好是,先下手为强。” 昌离看见封三走进屋去。他歪着脑袋,想着封三的话。等他在屋子里喘够了气,再出去找人,发现人不见了。昌离当时的心很慌,他找遍了唐门,能找的都找了不能找的的也尽力找了,可是仍旧找不到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只蛊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心慌慌的回来就看见了封三。封三的额头有伤,就算是包扎好了,还是能看见紫的发黑的伤口。这狰狞的伤口衬着封三白瓷一样的肌肤,格外的可怖。 昌离想去摸一摸封三额头的伤口,一定是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都是怒火。 封三的话昌离是信的。即便有些毫无根据。封三对他连根本的惺惺作态都不屑拿出来。封三对他本性毕露,封三对他真实的狠毒。 就算是这样,昌离明白封三偶尔的温情是真的,封三有时候是真的想对他好。可是这样的好,谁敢要,谁肯要。 昌离抱着短刀若有所思。 天黑下来,封三进了屋就没有出来。昌离推开门,轻轻的走到床边。封三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他的手紧紧的抓住被子,似乎是已经睡去。似乎又十分的不安稳。 昌离伸手想去摸一摸封三额头上的伤。 第三十五章:打起来了 昌离伸手想去摸一摸封三额头上的伤。封三头上的包扎松散了,露出里面的伤口来,鲜红的血肉衬着四围的黑紫,狰狞无比。 刚靠近封三的伤口,昌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这动作似乎是怕自己不小心碰疼了封三。 昌离小心的接近封三头上的伤,他的心口亦然出现一道同样的黑紫带鲜红的伤口,莫名其妙,不知其所起。他的指尖触碰到封三的伤口,只是在伤口的边缘徘徊。 封三闭着的眼,长睫毛在微微的颤动。他醒着。并未睡去。 昌离觉查了出来。 他的指尖还徘徊在封三的伤口处。 指尖被封三紧紧的握住。 封三的手是细白的,骨节修长,是一双好看的手。这双好看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昌离的手,像是握住什么关乎性命的东西。 昌离的嘴角勾起来,他本来想笑话封三装睡的。可是话到嘴边就没有说出口。 封三没有睁开眼,他的长睫毛在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温顺的动物。 昌离生出些于心不忍来。他今天刚刚把封三扔了出去,心中或许还是有鬼,就没有缩回手。 封三颤动的睫毛睁开来,他直视昌离,说:“上来。” 封三的目光悲凉又深远,清澈又迷茫。昌离愣了一会儿,就听见封三又说:“不敢?” 昌离掀被上床。他躺在了封三的身边。一双手臂悄悄的环过昌离的腰。 他的腰被封三紧紧的抱住。 封三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蜷缩起来,他的额头抵住昌离的肩膀,他的手臂紧紧的抱住昌离的腰,他的指甲陷进了昌离的肉里。 温热的眼泪渗透了昌离的衣裳,昌离听见封三叫着自己:“昌离,昌离。”他的声音压抑,悲凉。 昌离闭上了眼。 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盏油灯的光亮,他们的心都不可抑制的泛出绝望了,为了运命,为了未来,为了仇恨,甚至为了彼此相偎的那一点绝望的温情。 昌离伸手,抱住了封三。 他们以一种最亲密的姿势相接近,以一种最遥远的心思相互算计。他们心中的绝望在不断泛滥,似乎呈现出一种过了今天,就没有明日的错觉。 也许,似乎,真的有这样一种可能。 谁说的清楚呢,他们原本就不是并肩而战的伙伴,他与他更不是相依相偎的恋人。这样的一种姿势,或许真是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 昌离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小厮的脚步声,听着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封三小声的叫着他的声音,那一声一声的昌离叫的他的心里那道黑紫带红的伤口有了那么一丝疼痛。 他轻轻的小声的回了封三:“我在的。”此刻,我是在的。 可是,昌离想,下一刻呢,谁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是生是死,是爱是恨,谁在乎,他们都在乎,在乎生死,在乎爱恨,越是在乎越是挣扎。 昌离紧紧的抱住封三。 封三紧紧的抱住昌离。 他们相偎在一起,在这混乱又宁静的夜晚睡去。 姿势决绝又暧昧。像是决心共赴黄泉比翼双飞的情人,又像是不共戴天以求共死的敌人。 醒来了,封三听见昌离的下床的声音。他闭着眼睛,做出一副没有清醒的姿势。昌离抱着短刀出门,他走到井台旁,拎出一桶水,一头扎进了水中。 水冰凉,凉的的昌离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昌离闭着气,瞪着眼,看着水桶底部,圈圈木质的纹路,点不破,说不明。 封三睁开眼,窗外佛晓,他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然后将萧红衣的那件红衣披上。打开门,对着把头扎进木桶里的昌离说:“早。” 昌离从水桶里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水,扭头朝着封三看过去。封三在朝着昌离和煦的笑,不带一点点的尖酸,不带一点点的狠毒,是那种明朗的笑容。封三似乎是想开了什么,放开了什么,顿悟了什么。 昌离惊讶,原来封三也是这样的笑得,这,一定是假的。 封三坐在是坐上,斯文的吃着早餐。蜀中的食物偏辣,封三夹了菜,慢悠悠的在清水里涮了涮,在送到嘴里。昌离拿起筷子敲敲桌子:“你,不着急?” 封三饮一口茶:“急什么?” 昌离瞥向外面:“你说呢?” 封三摇摇头:“让他们等,我不着急。”他伸出筷子,给昌离夹了一筷子菜:“来,唐门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我跟你,很久没有这么和平的吃过一顿饭了。”菜落到了昌离的碗中,封三又说:“也许,要很久才能在这样吃一顿饭了,也许,你跟我,在没有机会吃这样一顿饭了。” 昌离手里的碗停住,他抬头看向封三:“什么意思,你这是说你要死了吗,你的命,好好留着,我的。” 封三摇摇头,嗤笑:“不知道,不知道,吃饭。” 他们这一顿饭终于吃了安稳,不急不慢的吃了两盏茶的功夫。 昌离跟着封三慢悠悠的到了擂台。红色的擂台依旧光鲜,可惜佳人不在,不是真情地,而是香火处。萧红衣的木牌还放在原地,没有人动,没有一个武林正派把萧红衣这个邪教妖孽的木牌给扔了,砸了,烧了。 萧红衣的木牌前,千万根香火燃烧。 封三嚯嚯的笑了,他越笑越大声。 直到在场的人中开始有人面红耳赤,有人气极恼火,也有人愤愤不平。 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郎冲出来,指着封三说:“你个疯子笑什么,还不快,还不快告诉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师叔捂住了嘴。他身后的师叔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然后,这位师叔挺身向前:“妖孽,还不快坦白,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封三还在嚯嚯的笑。他已经被层层的人群包围了起来,已经看不见萧红衣的木牌和千万的香火。封三对人群的里不停的逼问声和讨伐声置之不理。他笑自己的。 昌离跟在封三的身后,朝着四围巡视一圈。 李继尧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走出了一个完全的看好戏的模样,他的打算似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昌离还看见了司马兮,司马兮也坐在做外围,正接过习文泡好的茶,虽然跟李继尧隔得远,但是同样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司马兮见昌离朝他这边望过来,高兴的伸着胳膊朝着昌离打招呼:“恩公,恩公,恩公。”一副欢天喜地的傻子像。 昌离看都不带看他一眼,他盯住李继尧,勾起嘴角一笑,在封三的身后静静的伸出手指,指了指嚯嚯笑不停的封三。 李继尧点头。朝着龙战轻轻的一点头,龙战明了。 龙战抬手从背后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大刀来,他手中的大刀一挥,一股寒气婉若游龙,手脚张狂的在人群中穿梭,寒的人毛发结冰。 昌离也觉出了这股寒气来,他弓下腰,伸手把站在自己半米之外的封三一把来进怀里,那股寒气,擦着他的发梢而过。 功夫高的倒是毫发无伤了,可惜那些功夫低的,被冻得生生一个冷颤,手脚似乎马上要生出冻疮来。 这下子,人群都安静了。 齐刷刷的看向李继尧。 李继尧淡定一笑,颇能翻云覆雨挥斥方遒:“此等妖孽说了什么话,你们还都信了,还自诩是英雄豪杰,你们这样哪有还有半点豪杰的模样,居然,居然。”他的眼角扫了萧红衣的木牌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人人心里有鬼,做了的没做的。 纷纷有人跳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老朽来亲自杀了这个妖孽,看他霍乱江湖。”“今日这个妖孽要丧生在老夫的剑下,老夫拼了生命也要除了你这个欲孽。” 索性,大家都别知道了。一个封三死了,就干净了。 瞬时间,刀光剑影。青城,崆峒,峨眉,武当的老当家们拔剑的拔剑的,运掌的运掌。齐齐的朝着封三过去昌离一把抱住封三,他手里的短刀有些应对不暇。 青城拔剑攻他右侧,峨眉老尼姑的拂尘直敲封三的额头,崆峒的老儿一掌打算拍碎封三的天灵盖,更不用说武当掌门飘逸的剑法直刺要害。 昌离抱住封三躲过青城的剑,短刀挡住了峨眉老尼姑的拂尘,一掌接住了崆峒老儿的掌。可是他护不住封三了。饶是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眼睁睁的看着武当掌门的剑刺向了封三。 昌离大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命还是为了封三的命,他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竟然撤回了掌,生生挨了崆峒老儿一掌,伸手抓住了武当掌门的剑。昌离瞠目,一双漂亮的杏眼几乎要睁裂开来,穷凶极恶的盯着武当掌门,一点也不在乎刚才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章。 他的眼神凶猛,就像是一头独行的狼,在月圆夜里哀嚎独哮。 血从昌离的掌心渗出来。他的手一用力,竟然把武当掌门的剑折断。昌离的手里短刀锋利,他的手腕一转,将被拂尘缠住的短刀收回来,并顺势抬手回了崆峒老儿一掌,崆峒老儿向后躲开,峨眉老尼姑手里的拂尘掉转了个头,朝着封三扫过去。 昌离被后来而上的崆峒老儿缠住,一时分不开身。他朝着封三叫到:“封三。” 封三镇定的立在那儿,不移不动,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倒是峨眉老尼姑被封三这种表情唬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慢了几分,带着些许犹豫。 她手中的拂尘刚刚碰到封三,不知道从何处打来的两颗流星镖射向她的背后。峨眉老尼姑听见响声,不得不朝后翻滚了几圈,躲开那镖。流星镖黑中带蓝,分明是啐了剧毒。只要沾染上了半分,早就没有了命。 昌离看封三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手下对着崆峒老儿的手法也越加快速,越加狠戾。恨不得一刀就把这个老儿给解决掉。 第三十六章:叛徒昌离 李继尧端着茶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观战。他看着昌离拔刀向崆峒老儿。崆峒老儿也是不个好惹的,收掌,换直,直戳昌离双目。昌离倒是有些始料不及般,踉跄后退几步,显出了败势来。李继尧的唇边浮现一抹笑,饶是个少年英雄,也不过就这点本事,这点本事又怎么能跳出佛祖的五指山去。 看来,即便是得了封三的指点,也不过就那个样。 司马兮也在远观,他的眉头皱起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信,怎么这么快,昌离就露出败势来,这不可能。习文习武朝着司马兮一拱手,司马兮明白他们是在请示,是不是要去帮昌离一把。 朝着习文习武摆摆手,司马兮皱着眉,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椅子,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昌离。即便是他现在万分想把跟昌离过招的几个人给弄死,当然,他想弄死的还又封三,可是他现在必须要忍。 李继尧不需要继续再看下去了。他朝着龙战递过一个眼神。 龙战手里的剑朝着与几个人缠斗的昌离过去。 简直有点措手不及。 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李继尧在这个时刻出手了,出手就是杀招。 昌离再次后退几步,吐出几口血来。 龙战眉目清冷,面无表情的停住。他朝着四围朗声说:“盟主下令,这二人交由我处置。” 昌离斜着眼角看了一眼李继尧。 李继尧品茶而笑。 封三算是暂时安全了,他双手背后,一双细长眼眯起来,看着这场面。怪异的场面。 龙战朝着昌离拱手:“承让。” 嘴里说着承让,动手却一点也不软,招招带着杀气,昌离似乎有些应接不暇,但是又在险处堪堪避开。即便是堪堪避开了,也受了龙战一剑,那一剑,直刺昌离的肩膀,昌离抓住了剑,龙剑手里的剑一转,昌离的不得不松手,他肩膀上的衣服碎了,露出了大半个肩膀。血,流了出来。 封三背手含笑,这笑讽刺。他眼光让人看不明白,似乎是迷茫,可又格外清醒,似乎是失望,可又带了几分希望。说不清。 李继尧此时终于放了下茶杯。他清清喉咙制止龙战:“住手。”他的表情前一刻还悠哉自如,在一群人转过来看他时候,立刻变得惊慌失措,朝着人群中间飞身过去,在离着昌离半米远的距离停下来,颤着手指问:“你可是十八岁,你母亲可是姓赵,你肩上的这颗痣,这颗痣。” 李继尧真是好演技,嗓音都是颤颤巍巍的让人不得不信。 昌离哪儿知道自己的母亲姓什么,他压根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也不知道自己的肩上什么时候有了一颗痣。可是李继尧在演戏,他就的陪着他演。 昌离蹭蹭后退,抬眼反问李继尧:“你怎么知道?” 李继尧似乎是要伸手触碰他,似乎又带着不敢。他的眼中带泪,竟朝着解开自己的外衫扔给了昌离。昌离接过李继尧扔过来的衣裳,顺便看了一眼自己血糊糊的肩膀,果然上面有一个铜钱的大的墨痕。远远的看着,还真像一颗黑痣。 龙战的剑上带着墨。 昌离觉得李继尧不坐盟主的位置,实在是可惜了。真是伪君子。 封三手里指甲插进了掌心了,他被背叛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昌离跟李继尧演了一出戏,自己被玩弄于掌心。这只艳鬼又忍不住笑了,瞧瞧自己,调、教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怎么一个结局。 这么一个结局。 他嚯嚯的笑出声来,笑得所有的人莫名其妙。纷纷扭头去看他,可是封三止不住的笑,他笑得心脏都抽痛起来,可还是停止不住。 李继尧看了封三一眼。竟然是先朝着众人鞠了一躬,他言语恳切:“诸位,我李某,在这里替舍弟赔不是了。” 李继尧这句话说完,鸦雀无声之后,是纷纷的疑问。 李继尧继续说道:“昌离就是舍弟,我与他乃是表兄弟,他跟我年龄相差很多,乃是我叔叔家的儿子,我叔叔死于病症,我婶娘与孩子被邪教余孽所劫持,我那舍弟肩膀上就有这么一颗痣,他就是我那舍弟,他这岁数当好,他这模样可不就是我那婶娘的模样。” 李继尧说的跟真的一样。 别人也就将信将疑了。就算是不信,也没有办法。 没有一个带头闹事的,那就必须半信半疑下去。 所以昌离也就配合的湿润了一下眼睛,朝着李继尧说:“你说的是真的?” 李继尧痛心疾首的朝着昌离点头。 昌离也就配合的叫了一声:“哥。” 李继尧转身又朝着众位江湖好汉拱手鞠躬:“舍弟年幼,不明是非,居然跟邪教余孽在一起祸乱江湖,请各位看见舍弟年幼的份儿上,原谅舍弟,给舍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昌离。 昌离一副迷茫又无助的表情。 他语气带着不确定和亲近:“你真的是我的,我的哥哥。” 李继尧点头。 他伸手扶住昌离的肩膀,对着昌离说:“你可愿意将功赎罪?” 昌离点头:“愿意。” 封三简直有点心神恍惚,他嚯嚯的笑着看着昌离与李继尧这一言一语,一唱一和,恍惚间,觉得昌离就像是另一个李继尧。他们是那么的想象,真是有了几分兄弟的模样。一样的秉性,一样的品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信不得。 封三听见昌离说道:“我也是不愿跟这个魔头在一起的,我是被逼的,他给我吃了毒药,我愿意将功赎罪,我,我知道他的秘密,他告诉我他把许多的宝藏藏在了一个地方。” 封三浑身冰凉,他站不住一般,脚下不稳,他停住笑声,尖声叫:“昌离,你怎么敢。” 昌离不屑的看了封三一眼。 他这一句说出来,一石起千层浪。 千万双眼睛盯着他,昌离不紧不慢的张口:“我知道的,在离蜀中唐门半天脚程,有山叫涧潺山,山谷中有个洞,封三就把东西都放在那里。” 封三胸口剧烈起伏。 昌离手中的短刀指向封三:“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那个山洞,涧潺山山洞无数,到底哪一个是,你快带我们去,带我们去还或许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涧潺山有多大,就算是我们一个一个的找也早晚能找到,到时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封三的眼底中显出一种古怪的神情,他修长的手指整了整衣襟说:“我带你们去。” 封三的步履稳健,态度坦然,似乎是认认真真的打算带人去了。 司马兮也起身,带着习文习武离开。 昌离走在封三后面,李继尧走在昌离身边,龙战护在李继尧身后。 李继尧小声气恼:“这就是你要说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 昌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还有另一个秘密,那就是封三说的都是假的,真的并不在涧潺山。” 李继尧支起了耳朵。 昌离故意说道:“涧潺山埋满了炸药,你要去吗?” 李继尧摇头:“当然不去。” 昌离问道:“你不救他们?” 李继尧反问:“我救得了吗,我为什么要救?” 昌离说:“涧潺山向北二十里,有一座镇叫朱乐镇,朱乐镇是萧红衣娘亲的家乡,朱乐镇有朱乐山,山顶上有座庙,庙里有座大佛,很大,东西都在佛肚子里。” 李继尧问:“真的?” 昌离确信:“真的。” 李继尧说道:“你陪我一起去。” 昌离笑着问:“那这群人呢?” 李继尧犹豫了一会儿:“让白蒙陪他们去。” 昌离笑了,他看了一眼似乎是打不起精神的白蒙,笑得更欢了。 还没走出唐门大门,就听见一声钟声,钟声很响亮,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色空手里举着一个铜质的木鱼,手掌在轻轻的敲击,这木鱼声如洪钟。色空白嫩的糖娃娃一般的笑了:“惊扰了诸位了。”他双手合十做了一个阿弥陀佛:“实在是有事啊,佛说见既是缘,世上无孽缘,只因无善果,你看,佛说的多对,多少的孽缘啊。”他的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似乎是看透了世间的俗事,他看着昌离说:“你的心很硬,你的孽缘太多,可是你本该就是这个样子,施主保重。” 然后色空笑眯眯说道:“惊扰各位,是因为小唐空的母亲想跟这位封公子说几句话。” 这个色空该是又怎样的造化,深不可测。李继尧和昌离都心惊了,这才是高手,不经意将就流露出的深不可测的深厚内力。还好这是个心无大志的出家人。 胖胖圆圆的唐夫人在唐空的搀扶下走出来,她走到封三的面前,伸手摸摸封三的脸,笑着对封三说:“你看,我也做不了什么,我只能送送你,你娘当年很疼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只能送送你。” 第三十七章:清醒记行 只是送送你。这对封三来说就已经足够。他朝着圆滚滚的唐夫人微微一颔首,便带着千万等着要他命的人走出唐门。 色空看着封三的背影,拉住了小唐空的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只听哎哟一声,老头盘柳窜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拿炒勺的胖厨娘,一边追,一边嚷:“打死你个臭流氓,哎,看老娘不打死你。” 盘柳老头一边叫着:“心肝,你别打了,你别打了。”一双眼睛边滴溜溜的转,看见了唐夫人连忙求饶:“夫人,快,劝劝我的心肝。” 盘柳老头也注意到了狼藉的擂台,他停了下来,好奇的问:“这到底出什么事儿啦?” 他这一停下来,一个炒勺就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胖厨娘嚷了一声:“老娘砸死你。” 盘柳老头矫健的一个箭步,又要逃离他的心肝而去。 唐夫人看着狼藉的擂台,嘴里含着给盘柳的回话没说来,她想说的是,也没什么事儿,只是他们走了。全都走了。 全都走在去涧潺山的路上。封三的领头,他身边高手云集,自然也不怕这个么不会功夫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跑了。 可也有人忍不住下作。 毕竟有人也在擂台上丢了面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封三的背部刺了一针,正扎在穴道上,刺麻麻的疼。封三的眼皮连带动都不动的,好似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倒是走到他身边的白蒙看见,笑嘻嘻的叫了一声:“美人。” 然后的阔大的袖子在封三的背后一拂,把那根针拔了出来。昌离走在白蒙的后面,他们连一半的路程都未曾走到。昌离突然就吐出一口黑血来。这口黑血喷的汹涌,齐齐的扑在了白蒙的白衣上。格外的刺目。 这个时候封三的眼角终于抬了抬,可是不是去看昌离,而是去看白蒙的白衣。 然后封三笑了。 这一天他笑了太多次,带了些回光返照的诡异,反倒让看见的人不安了起来,白蒙离得他最近,他不由得小声问:“美人,你笑什么?” 封三伸出手指嘘道:“小声点,我只是觉得好笑,你不懂。” 李继尧忙上前扶住昌离:“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昌离又吐了两口黑血:“哥哥,我的身上的毒,那个妖孽下在我身上的毒,真难受,哥哥,救我,救我。”说着,昌离啊啊的大叫起来,似乎这毒要毒死他了。 这下就算心情再急迫,人群也不得不停下来了。 李继尧一手扶住昌离,一手抬手给了封三一巴掌:“解药呢,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要你死。” 一巴掌打得封三的头偏了过去,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封三没有擦,他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语气很轻蔑:“李大盟主,你是傻子吗,我出来还带着解药那玩意做什么,解药当然不在我身上。” 李继尧啪的一个巴掌又甩过去:“解药在那儿,不说我杀了你。” 封三笑而不答,他回过身去,朝着唐门的方向看。也许那圆滚滚的唐夫人还在看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封三笑着摇摇头说:“在唐门。” 哪里都无所谓,其实不过需要他说出一个地方。 昌离的手紧紧的攥住一把泥土,没有人知道刚才他的手心紧张的涔出汗来。封三出奇的配合,配合着他的这出戏。他看见封三看了一眼,眼神狡黠又轻蔑,似乎还带了些无所谓在里面。 封三在清清醒醒的被欺骗,清醒里的欺骗是多么的可悲,可恨,在这清醒里的欺骗又不能也不愿戳穿的封三是多么的古怪。 封三知道自己在清清醒醒的被欺骗,他在来时路上的那些不甘,恨意,怨愤,突然消失的淋漓干净。似乎他的那些不甘,恨意,怨愤都被丢在了来时的路上,无从寻觅。 他愿意成全昌离了。 他这一生鲜有人愿意成全他。可是昌离不一样,成全了这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一次成全,封三还是愿意施舍的。 李继尧立马顺杆下,扶着昌离说:“各位,我让白蒙先随各位去,我守在这里,让龙战去唐门找解药,解小弟身上的毒药之后,我们就马上追上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上路了。又齐齐的看了白蒙一眼,心里默默到,还得派个人看着。 龙战领了命令,立马朝着唐门的飞奔而去。 封三和白蒙也混在人群中,浩浩汤汤的离去。 等终于再也看不见人影,昌离一跃而起,哪里还有刚刚就要被毒死的模样。 李继尧背手而立,看着龙战离去的方向。 只听见一声马嘶声。 龙战骑着一匹棕红大马,手里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过来。 昌离和李继尧飞身上马,脚下一个用力,加紧马腹朝着朱乐镇去。 朱乐镇是个小镇子,这里的人们也就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着实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当三匹大马狂奔的出现在小镇的集市上时,吓得小镇的人鸡飞狗跳。 李继尧跟着昌离穿过朱乐镇的小集市,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约约的看见朱乐镇的山了,也就是朱乐山。 骑着马,又狂奔了一阵,就到了朱乐山的山脚下。 李继尧站在山底下仰视朱乐山。 这座山很陡,几乎山峰笔直,犹如刀削。在山顶隐隐约约的有一座寺庙。 这座山骑不得马。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想来是朱乐镇的人到山上砍柴打猎走的路。 李继尧指指小路,对昌离说:“你先走,我们断后。” 昌离抱着短刀,不动,反问:“我先走?”他痞笑:“然后到了山顶,让你们在背后给我一刀?” 他指指李继尧:“你当我是傻子,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他又指指龙战:“让他跟在我后面,怎么样?” 李继尧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样公平些,于是点头说:“也好。”说完,李继尧率先踏上了朱乐山的羊肠小道。 第三十八章:杀人无赦 杀人无赦 朱乐山的山顶上真是一座寺庙。这座寺庙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算不上新,也算不上旧。它带着点壮阳宝相屹立在那儿,两扇门大开着,哄哄的念经声从里面传出来。 里面盘坐着不少的和尚,他们皆是席地而坐,闭眼念经。再往上看,就是一座大肚佛像。这里居然贡奉的不是如来,不是菩萨,而是一座欢喜佛。 李继尧踏步而入。先是朝着那座欢喜佛鞠了躬。然后朗声:“请问贵寺主持何在?” 这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普通的寺庙。 如果不是听见身后砰的一声的关门声的话。如果不是听见窗户门上砰砰响起的钉钉声的话。可真像是一个一座寺庙。 李继尧的话音刚落,一个白衣人就从欢喜佛的后面遛了出来。这个白衣人也算是天生带了几分贵气,他的嘴角诡异的弯着,眼里分明的带着一点残酷的笑意。他说:“盟主啊,你可真是听不出来这里经声是为了你超度,是不是,恩公,我把宫内所有高手都带来了,你看看,我都让他们剃了头发,恩公,我听不听话?” 这声恩公叫的格外的婉转。 这个白衣人就是司马兮。 李继尧和龙战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被算计了。他脚下一动,龙战就站在了他的前面。昌离倒是卖了谁,昌离把谁都卖了,他把封三卖给了李继尧,把李继尧卖给了司马兮。四海江湖,封三说的对极了,四海才能制江湖。 李继尧临危不乱,他看着脚底下那些和尚还是哄哄的念着经,他问:“昌离,你为何要杀我,你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且不说你杀不了我,我已经给了你不少的好处。” 昌离抱着短刀说:“因为你错了。” 李继尧呵呵笑:“我有什么错,本盟主有什么错,谁不想看的高走得远,想要看的高走的得远就必须要有一条路,古来不就是有一将成功万骨枯的话吗,我错在何处,我看的清楚的自己的心,即便我为这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他的语调一转:“何况我死不了,这么说,这朱乐山是你骗我的?” 昌离很坦白承认:“我骗你的,萧红衣是苗女,哪来的蜀中的家乡,萧仲的宝藏我根本就知道在何处。”昌离笑了笑:“何况这宝藏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儿,我说你错了,不是你说的那个,是因为你被我一个拙略的谎言给骗了。” 李继尧的脚步又朝后退了一步,他朝向的方向是司马兮。 昌离手里的短刀一动,脱手而出,贴着李继尧的方向刺过去。李继尧偏头一躲,就觉得身旁掠过一阵风,昌离已经拖着司马兮不知道到了何处。 哄哄念经的和尚停住了经声,已经围住了李继尧和龙战,他们的手里一大张上面布满黑色毒液的大网朝着龙战和李继尧捕捉过来。龙战和李继尧不得不朝后退了几步,那黑色的粘稠的毒液落到地上发出吱的一声。龙战注意到拿着网的僧人们转眼脸上就透出了一股反青的死色。 这是剧毒, 嗖嗖的带着火的箭从门外射进来,李继尧袖子一顿,半数的箭就停在了半路上,落在了那些僧人身上。可是那些僧人就像是不怕痛一样,继续拿着大网向前。 李继尧哼了一声:“自不量力,小小手段。” 龙战闪过一根火箭。那只火箭落到了他身后的欢喜佛身上。龙战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可是他瞬间觉得不对,他猛然回头看那只箭,叫了一声:“盟主。” 这声盟主落下,只听轰隆一声,那大肚的欢喜佛炸开了。整个朱乐寺夷为平地了。一根火箭就点燃了欢喜佛内的炸药。 放佛连整个朱乐山都颤了一颤。 那些哄哄念经的假和尚,那个道貌岸然的李继尧瞬间就没有了。就像是根本没有存在一样。 都是假,存虚幻。 昌离和司马兮走在密道里,放佛也觉得密道里的石头动了动,也许他们的道路早就被堵死了,可是谁都没有回去的必要,山顶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司马兮紧紧的跟在昌离的后面邀功:“恩公,我厉不厉害,恩公啊。”他嘴里的那个啊字还有说完,一把刀已经剖开了他的肚子,司马兮看着自己肚子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的东西顺着口子流了出来,他有点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的肚子看看昌离,又叫了一声恩公,他的嘴里流出来血来,瞳孔开始扩散。 昌离的短刀带血,他听见司马兮问他:“为,为,为。” 昌离知道司马兮这是问他为什么。他好心的回答他:“封三说你是疯子,让我杀了你,我信他。” 司马兮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瞪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昌离把短刀收起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密道的中央。等到昌离出来,他慢慢的集中内力,朝着这密道猛然一掌,哗哗的碎石不断掉落,这个密道被堵住了,也不知道堵了多深。昌离的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听,死气沉沉的没有声音,昌离满意的笑了笑。下山而去。 封三已经带着众人到了涧潺山里,他领着众人在在涧潺山转了一大圈,真的在一个山谷里停了下来,山谷里真的有一个洞,这个山洞离地约有四五米。 封三停了下来,众人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有人问道:“就是这里?” 封三没有答话。 就有人说道:“你聋了吗,问你呢?” 封三笑了。他回过头说:“我没有聋。”他快速的后退了几步跟众人划开距离。 他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一根手指说:“别动,都别动,你看看你们的脚下,看看你们的头顶,要是还要命就别动。” 在这山谷上,碎石弓箭成堆,青一青二青三青四领着一堆土匪,举着弓弩,密密麻麻的对准了山谷里的众人。 第三十九章:了然生死 在这山谷中,火线蜿蜒,深藏在杂草中,一触即发。 此情此景不少人急了。也有不少人淡定着。 封三说着:“别动,别动。”一边朝后撤退,众人见封三撤了,其中几人竟然一跃而起,拔剑捉刀,挥拳用掌的朝着封三过去。 只听谷上山峰一声唿哨,滚滚的石磨大的石头像是下雨一般从山顶上砸下来。箭雨直下。 刹那间,谷中的人们就乱成了一锅粥。追着封三的几个人也顾不得追了。拔剑捉刀,挥拳用掌的对付着掉落下来的石块弓箭。 一场大石落尽,死伤的约有半数。封三趁着这乱爬上了那个三四米高山洞,他仰起头正对着青一青二的方向,他仰着头朝着青一笑了笑。他的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像是喝一坛酒,酒醉难受,酒醒了却在杨柳岸观望晓风残月。 青一朝着封三挥了挥手。封三的眼睛幽然睁大,他看见青一的手落了下去,青一扑到在地。青一死了。他的身后是拿着刀的昌离。 封三的晓风残月一定是绽放在冬天的暴风雪里,不然此刻,他为什么觉得寒风刺骨。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 他听见青二的哀嚎,他看见青三的死亡,他目睹了青四的消失。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按下了山洞口的一个石钮。一扇石门轰然落下。隔绝了他跟那些死生存亡。 昌离杀了封三的青衣小厮,他拿出一块令牌,转了转脖子,吼道:“武林令在这儿,见此令牌犹如见盟主,我哥哥因被邪教欲孽算计生死未卜,留我令牌,让我带领各位豪杰杀出这个恶谷。” 昌离此刻就是个救星。他遏制住了谷上山顶的趋势,阻挡了那些石头弓弩,更扑灭了敌人手中的随时能点燃炸药的火焰。 昌离眯着眼睛看着那些武林豪杰又激愤荡漾了起来。 他的手里的这块令牌当然不是李继尧的。李继尧的令牌早些年早就到了封三的手里。他手里的那块令牌是封三给的,最初也不过是做个玩意给了昌离。 可是今天它又成了盟主令。 昌离看着那些英雄豪杰眼中感激的神情,听着他们赞扬他少年英雄,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一一回到:“不敢当,不敢当。”面露沉痛的哀吊李继尧,还像是李继尧的弟弟。 封三沿着山洞向前,他的晓风残月消失在寒冬的暴风雪里。他终于是一个人了。都死了。唯独剩下一个封三。 他走到山洞的另一头,爬了出去。 黄昏的太阳,正要落下去。光芒漂亮的耀眼。 他爬上了山顶,他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这座山下山的路早就被阻断了。有人在搜索着他的踪迹。 封三不躲不藏,他在山顶上一棵松树下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瓶就来。这还是他到唐门的时候带的酒。醇烈的酒味在他嘴里扩散,流进胃里,他方才觉得温暖了一些。 他盘着腿,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一小瓶就没喝完,封三抬眼就看见昌离。 昌离领着众人英雄豪杰上来了。 山顶上的风呼呼作响,吹得封三的头发凌乱,他朝着昌离举了举酒:“小昌离,我错看了你。” 封三把手里的瓶子抬手一扔,他站了起来。红衣绿松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群人要他死。 封三听见了他们的呼声,看见了他们眼中的愤怒,甚至看见了他们手中的利刃。 昌离看着封三。他也看到了封三身后的悬崖峭壁。 他举起手臂,激昂的呼声停了下来,他对封三说:“纵然你是个邪教欲孽,但是看你父亲的面上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只得被关起来,有生之年不能踏出一步。” 昌离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有失公允,他该让封三死,才能平了别人的怒气,才能坚定自己的地位。可是昌离知道自己心里不想要让封三死。封三死了自己也就没有了活路。 哪怕是把封三藏起来,哪怕是让封三疯了瞎了瘸了。 封三后退一步,他第一次没有讥诮,没有讽刺,没有瞧不起,他平平淡淡的问:“你这样,又跟李继尧有什么区别,那么,我跟你走,还是跟李继尧走,又有什么分别。” 封三离那悬崖峭壁更近了一步。昌离甚至听见了石块落下去声音。 封三的脚碰到了地上的那只小酒瓶。那只小酒瓶滚动着,掉了下去。 昌离绷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封三。他不知道是怕封三死了,还是怕自己死了。 僵持着时间流逝。僵持的时间分外长,只是一瞬,却似一生。 昌离终于朝着封三伸出了一只手:“你过来,我保你不死。” 封三摇摇头。他又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半只脚都悬在空中。 封三说:“不,小昌离,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一直在骗你,你吃的那只才是母蛊,我身上这只是子蛊,母子蛊,子亡母仍在,小昌离,其实我是多么想带着你游江南,看四海啊,其实有些苦我是能够替你吃的,我,我对你比我自己要好的多啦,只要我能活下去,我的生活里总是有你的,可是我发现我原来都不在你的计划里,小昌离。” 昌离等不到封三再说下去,他打断封三:“够了,你回来。”他朝前迈进一步,语气里带了诱哄:“你过来,我真的不骗你。” 他借着这一大步猛然朝着封三扑过去。 可是还没有触碰到封三,封三朝后一仰,落尽了万丈深渊。 昌离听见封三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可是我累了,不陪你玩了。 昌离听见一声吼声在这山顶上响起,类似野兽撕心裂肺。他趴在碎石上,竟然起不了身,他看见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下来,他心里想竟然,竟然下雨了。可是自己的身上是干的,自己的头发是干的,只是脸湿了。 他摸摸自己脸。这才知道自己是哭了。 原来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也是自己发出来的。 原来自己竟然是害怕封三死了。 可是封三还是死了。 昌离觉得即便是没有那母子蛊,他也如同死去一般,了然没了生意。 第四十章:以命换命 昌离任眼泪簌簌流下。他有生以来,大部分时间是属于封三的,即便是爱,即便是恨,即便是恨得不共戴天,也只有他跟他,只是有一个人终于不在了。昌离觉得过去的那个自己死了。再也没有人那样叫他一句小昌离,再也没有人对他说其实我是对你好的。 他知道封三是对他好的。 封三的音容笑貌终于清晰的映照在昌离的眼前。他的笑,他的泪,哪怕是他曾经恨之入骨的讥诮,他都历历在目。原来他记得清清楚楚。 昌离摸了一把眼泪。他站起来,转眼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少年英雄。 他不信。不信封三就这么死了。昌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心里一直有句话在轰鸣响着,他这是又在骗你,封三那样的人怎么舍得去死,他拼却了所有不过是为了一个活字。 昌离站起来,朗声道:“封末白诡计多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之前不可掉以轻心,从现在开始搜山,寻找封末白。” 昌离狠狠的盯着那个悬崖,似乎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他不信。他不信封三死了。 封三确实没有死。他走了最后一招棋,反手无悔。除了这步棋他再也没有了退路。他仰躺在半山腰挂着的鹿皮大网上,听见昌离的吼声,闭着眼睛喘息。 他的手在颤抖,都结束了,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他舍弃了多少东西,才得来的这结束。 他身下的鹿皮网挂的有点不结实,挂钩在时光里松动了,微乎其乎的发出了一声响,鹿皮网本就就是倾斜的固定住的,现在断了一边,封三又从半山腰掉了下去。 他闭着眼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心里头一次涌出这样的想法,也许死了也是好的。 他从半山腰掉了下去,被树枝划破脸,落下去断了腿,折了胳膊。 封三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在疼,他还活着。 豆大的汗珠从封三的额头滚滚落下去,他咬着牙,从喉咙里慢慢的吐出一声呻吟。 封三躺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去,恍惚中觉得有根手指轻轻的戳他肩膀,有人轻轻的叫他:“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封三吃力的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脏兮兮的不过十一二岁瘦瘦弱弱的孩子抱着几个野果子蹲在他面前。他恍恍惚惚的回答那个小孩子:“我累了。” 小孩子蹲在封三的面前,怀里抱着野果子,小心问:“我还是带你去别的地方睡吧哥哥,我哥哥说不要在外面睡,会得病,哥哥,你是病了吗,我带你去我和哥哥在的地方吧,我和哥哥都很久没有看见别人了,好不好?” 封三听不见小孩子的询问了,他终于疼的晕了过去。 封三醒来,他发现在自己是躺在一个坑里,坑里铺满了树叶和杂草,上面搭了密密麻麻的搭着树枝和叶子。天已经亮了,这个坑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封三动了动,就听见他问:“你醒了?” 封三回答:“醒了。” 封三转过头去,细细的打量另一个人。这个人面色黑紫,嘴唇发白,青筋爆出,分明是剧毒入了五脏六腑,已经没有救了。 封三想了想还是说:“你,的毒,是怎么得的?” 那人倒是比封三豁达:“在下沈宴舟,江南盐商沈家,家宅内斗,技不如人,被人下了毒,逃了出来,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侥幸。” 封三点头:“你这毒已经够久了,要是我早些时候见你,还能救你。” 沈宴舟咳嗽着笑:“这就是天意,合该我沈宴舟死,只是我死了,我弟弟怎么办?”说完,就闭了嘴,像是专心想着他的弟弟怎么办。 沈宴舟又问封三:“你是个好人吗?” 封三摇头:“我不是好人。” 沈宴舟说道:“我的身上有一百多枚的金叶子,我给你,你带我弟弟出去如何?” 封三摇头:“我不要,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沈宴舟用力的咳嗽几声,他说:“我昨晚听见了搜山声,看见了火把,他们是在找你吗?” 封三坦然承认:“是在找我吧,他们要我死。” 沈宴舟接着问:“为什么?” 封三觉得沈宴舟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他耐心的重复一遍:“我不是好人。” 沈宴舟咳咳的笑。他冲着外面喊:“宴行,你去外面找点吃的,哥哥和这个哥哥都饿了。” 沈宴行从外面猫腰钻进来,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他朝着沈宴舟说:“哥哥,我去了。” 封三明白了。方才他要是有一句回答的不对,沈宴舟早就让沈宴行进来杀了他。 等到沈宴行走了,沈宴舟说道:“这位兄弟,沈宴舟想和你谈个买卖。” 封三说道:“请讲。” 沈宴舟说:“这个买卖就是我替你死,你替我活着,沈宴舟并不求你报仇雪恨,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沈宴舟的幼弟养大成人,从此你就是沈宴舟,沈宴行就是你弟弟,我沈宴舟愿意以一命换一命。” 封三笑了,他这一笑震得全身上下疼:“沈宴舟你可真会做买卖,你本来就要死了,一命换我一命,你赚了。” 沈宴舟也随着他笑:“你做不做?” 封三说:“我做,只是沈宴舟你怎么放心把你弟弟交托给一个这么陌生的人?” 沈宴舟撑着身体说:“我信你,你不贪财,你不说谎,你胸怀还算的坦荡,即便是不是好人,也不会错待了我弟弟,我沈宴舟活了这些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沈宴舟要死了,宁愿赌一把,我弟弟叫沈宴行,今年一十一岁,三岁的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是个痴儿,只认我这么一个哥哥,我要是死了,这个痴儿怎么活下去?” 沈宴舟看着封三。 封三知道他这是要自己一句誓言。 封三慢慢的说道:“我封三以萧红衣起誓,我一生孤苦,了无牵挂,封三已死,从此我就是沈宴舟,过去爱恨种种皆与我是往日浮云,我沈宴舟,只有幼弟沈宴行,保他一生欢喜快乐。” 昨日爱恨皆是浮云。他闭着眼,看见了昌离的脸。若是他的手指能动,他真想摸一摸这张脸,他们曾经痛恨彼此,他们曾经紧紧拥抱,封三觉得他是爱着小昌离的,怎么不爱,他对小昌离比对自己还要好,可是都过去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沈宴舟。 第四十一章:擦肩而过 沈宴舟说了一声好。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说:“这下面真的埋着一百多枚的金叶子,宴行以后就交托给兄弟你了,我沈宴舟死而无憾。” 封三见沈宴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小刀应该是很锋利。沈宴舟见封三盯着他手里的小刀看,解释道:“兄弟别怕,我得把我的这张脸给你,不然,你怎么带着宴行出去。” 说完,沈宴舟竟然生生的把自己的脸皮割了下来。 沈宴舟的脸上徒留了一脸的血肉。 沈宴舟好似不知道疼一样,擦干了自己的面皮上的血,小心翼翼的把那张面皮贴在了封三的脸上。这张脸就是沈宴舟的脸了。 沈宴舟将封三身上的衣服换上,又将自己的衣服给封三换上。封三觉出从沈宴舟脸上滴落的温热的血落到了自己的手上,脸上。 沈宴舟断断续续的说:“莫要担心我们不像,你我身量差不了几分,等我出去了找个野狼多的地方,不消半个时辰,也就啃了个差不多了,谁还能看得出来我不是你,你不是我。” 换好了衣服,沈宴舟便朝着外走去。他中毒甚重,路都走不稳。 封三说道:“沈兄,好走。” 沈宴舟并不回头,他说:“照顾好宴行。” 沈宴行捧着野果子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换人了。没有看见封三的身影,他也不在乎,他只是问了一句:“那个哥哥呢?” 封三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的去向,他想了想说:“那个哥哥累了,走了。” 沈宴行点头嗯了一声,小心的把手里的果子递给封三:“哥哥吃。” 说完沈宴行就小猫一样的躺在封三的身边,紧紧的拽住封三的袖子。 封三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未曾跟人这样亲近过他说:“宴行吃吧。” 沈宴行极其听话的啃了几个野果子。 封三又对他说:“你把哥哥埋得金叶子挖出来。”沈宴行乖乖的爬起来,拿削尖的树枝把金叶子挖了出来,封三注意到那埋金叶子的地方还埋着死人,不该只有一个死人。 想来是这对兄弟并不是没有遇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这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罢了。那些不合时的人就变成了死人。 封三指挥沈宴行把金叶子放进怀里,又对沈宴行说:“你把我拖出去。”沈宴行听话的把封三从草窝棚里拖了出去。封三发现,这个十一二四的孩子虽然瘦小,劲儿是非常大的,恐怕是个练家子,学过几年武。封三又指挥沈宴行把那个棚子给拆了。把那些人的尸骨永远的留在了地下。 封三安静的等待着,等着搜山的人来救自己与沈宴行。 沈宴行安静的坐在封三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乖巧的很。 终于封三听见一声响:“那有人,快过去看看,看看是不是那邪教余孽。” 说话间,一个虬髯汉子跳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个绿衣的女子。沈宴行早就站起来,护在封三的面前说:“叔叔,你要害我哥哥吗?” 虬髯汉子看了眼沈宴行,又看了眼封三,一拍大腿:“哎哟,妈呀,我害你哥哥干啥子,兄弟,这是误会,误会,我以为你是封末白那个玩意,你们这是掉下来的?” 封三对沈宴行使了个眼色,对虬髯汉子说:“我和幼弟遇上山匪,被打断了四肢,扔在这儿了。” 绿衣女子多看了封三几眼,说道:“山匪可恨,一会儿我叫几个弟子送你跟这孩子出山去,找个客站歇息,医治身上的伤。” 封三咳嗽了几声:“多谢女侠了,沈宴舟谢过。” 那个绿衣女子朝着虬髯汉子叮嘱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几个年轻人就抬着一顶小轿子过来,虬髯汉子把封三小心的放进轿子里,又将沈宴行抱了进去。 轿子抬着封三出去。 封三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沈宴行蜷缩在他的身边,晃晃悠悠的在山路上行进。 突然轿子停了下来,封三听见昌离的声音:“人呢,是活的,是死的?” 封三睁开了眼。 轿帘被掀开,昌离探了进来,他看见了封三。 封三转过头看向昌离。 封三笑着对昌离说:“少侠,多谢救命之恩。”他压低了嗓音。 轿帘又被放了下去。封三似乎听见昌离小声的说:“不是他,不是。” 轿子又被抬起,那个虬髯汉子的声音又在封三耳边响起。封三听见他对昌离说:“哇哈,昌老弟,老子发现那个封末白的尸身了,被啃得稀巴烂,又不是他那件破红衣裳,老子还真不出来,真看不出来是那个孙子啊。” 轿子慢悠悠的朝着山下去。封三闭上了眼,他心里的晓风残月终于凋零了。还有他带着昌离游遍大江南北的梦境,凋落在一片深渊里。封三从未想过他跟昌离会有这么相见不相识的一天,在他的脑中,即便是他们恨着,爱着,纠缠着,挣扎着,也是要始终在一起的。 他身边的沈宴行握住了他的手。 封三想,我是沈宴舟了。昌离跟沈宴舟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都没有。 昌离不信,他甚至觉得自己看不下去虬髯汉子呵呵的笑脸,听不得他的笑声。封三的尸身,封三怎么会死了,封三就是一只九命猫妖,每每在生死线上挣扎,却还是能够在阎王那儿夺回一口气。 他手握短刀问:“他在哪儿?” 虬髯汉子一拍大腿:“我都乐糊涂,昌老弟,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孙子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解恨。” 昌离恨不得自己快一点,快一点看到那句七零八落的尸体,然后告诉他们这不是封三,昌离又恨不得自己慢一点,他心里还是害怕,害怕这真是封三。 昌离恨不得这路长一些,又恨不得这路短一些。 这路再长亦有尽头。 昌离听见那个虬髯汉子说道:“昌老弟就在那儿了。” 昌离看见了。可是他不敢走近。他眼力是好的,那是封三的红衣,即便是被野兽啃得七零八落,可是那身量是封三的身量,昌离不敢走近。他不敢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信了,封三死了。 他手里的短刀落到地上,抿着嘴,一动不动。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开了一个洞,所有的血液咕咕的朝着那个洞流进去,带走了他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热情。 无非是爱恨一场,却犹如经年旧梦。此生无路可逃。 他不敢再看那尸骨一眼。他已经深陷在其中,早已无路可逃,即便是自己的内心信了,他还是还是不信。他相信封三还活着,还会讥诮的叫他一声,小昌离,还会一巴掌朝着他打过来,还会辣手无情,还是会心狠手辣,可他还是会紧紧的抱着他,还是会给他做衣,还是会句句不言为他打算。 封三一定是活在天涯海角的,某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昌离转过身,连自己的短刀都不捡,他说道:“烧了吧,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说完,他落荒而逃。 第四十二章:一别经年 封三被放到了一间客栈中的柴房里。这客栈离涧潺山不远,只是个三等客栈,客栈里住满了人,甚至有人还在客栈的院子里打了铺盖。 沈宴行紧紧的拉着封三的手。他是个痴儿,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即便这个哥哥是假的。 送他来的人送佛送到西,还真的给他请一位山野大夫。那位大夫看了封三的伤,把断了骨头的地方上了夹板上药,又留下了几包止疼的药就走了。 沈宴行紧紧的拉着封三的手,寸步不离。封三被他拉的胳膊疼,他的胳膊刚上了夹板,实在是经不住沈宴行这么拉着。 封三对沈宴行说:“宴行,松开。” 沈宴行很听话的松开手,眼睛不转动的盯着封三看。封三轻轻问他:“宴行你饿吗?” 沈宴行摇摇头。 封三又说:“宴行,你去找掌柜的要些吃的,哥哥饿了。” 沈宴行点头,小心的走出去,轻轻的关上门。 封三闭着眼,听见门外热闹了起来。他又听见了那个虬髯汉子的声音:“昌老弟,那把火烧的好的,那个邪教玩意烧的一干二净,真是解恨,哎哎,大家听着那个邪教余孽死了,生生的摔死了。” 虬髯汉子这一说,立刻是无数的呼应声:“来,今晚不醉不归,明日咱们就启程离开。” 封三闭着眼。他的手指再抖,他也是恨。茗月,青一青二青三青四,白白的死了,到头来,他还是活成了别人,而不是他封末白。红衣凌然,杀人无情的封末白。 门被推开,沈宴行端了一碗粥和几个包子进来。他小心的把粥放到床前说:“哥哥吃。” 封三摇摇头:“宴行先吃。” 沈宴行是饿了,他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两口,没怎么嚼就下了肚。封三听着外面交杯换盏的声音,听着呼朋唤友的声音,他在这杂乱的声音里问沈宴行:“宴行,你想回家吗?” 沈宴行急呛呛的啃着包子,听见封三问他,赶紧摇头。 封三对啃包子的沈宴行说:“那咱们就不回去了。” 封三的话音一落,就听见外面一声喊:“昌老弟好酒量,再来一坛,不醉不休,老弟,我敬你。” 沈宴行含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好。” 封三笑着问他:“你说咱们去哪儿呢?” 外面的声音一拨盖过一波,不听的有人说昌老弟大哥敬你,或者昌少侠小女子敬你,昌少侠好胆量好酒量。忽然就有人问:“那邪教余孽死了,也解了昌少侠的之恨,听说那个封末白曾经苛待过昌老弟,真是便宜他这么死了。” 封三的笑敛在了脸上。 昌离的声音响起来了。昌离似乎喝的有点多了,他句子都有点说不清了,可是封三听得清清楚楚。封三听见昌离在说:“封三,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还死,你怎么会死,怎么能这么便宜的就死,你不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吗,你不记得你杀的那些人吗,死了,死了。” 一片呼声响起,死得好,死得好。 沈宴行不懂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不关心,他此刻他关心的是包子跟他的哥哥。 封三的笑又展开了他说:“哥哥跟你去一个桃源吧,都是桃花的地方,咱们开一个酒铺子,等到哪天我死了,你也好有个依靠,也。”封三停在那个也字上没有继续,他想说的是也不枉费你哥哥沈宴舟一命换我一命。 他喃喃的说:“宴行,哥哥累了,你记得把粥喝了,哥哥睡一会儿。” 外面的吵闹声愈来愈大,可是封三还是在这吵闹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等到封三醒来这客栈早就空了。 人去楼空,空空的一个客栈都带了冷清气儿,放佛昨晚的热闹是假的,也放佛昨晚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过。封三在这客栈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能起床了。 他留了一枚金叶子给小二,买了辆马车,在马车里放上厚厚的被褥,备了干粮,酒菜。 马走的不快,哒哒的向前。 沈宴行坐在马车上,用小鞭子轻轻的抽着马尾,他问封三:“哥哥,我们怎么走?” 封三坐卧在厚实的被褥里,他说:“就这么走,等走到足够远的时候,我们就停下来,住下去。” 他问沈宴行:“宴行,好不好?” 沈宴行自然是一切都听哥哥的,哥哥说好,那一定是好的。他点头:“好。” 沈宴行赶着马车,一路慢悠悠的朝着足够远的地方驶过去。 封三坐卧在厚实的被褥里,想着昌离的前途一定是好的,在这一刻,还有谁能拦得住他鱼跃龙门,呼风唤雨。昌离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封三想,如此机会,也有一部分是他封三的功劳,他也算是不欠了昌离的。他与昌离亦无亏欠。 正如封三作料,昌离自涧潺山一战之后,一直是顺水顺风的,他平步青云摇摇直上,不过个一年半载就混个盟主当了当。 可是昌离并没有封三想的那么好。 他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醒,他发现自己的姿势僵硬而古怪,好像是紧紧的抱住了一个人,不甘愿松手。他已经不再提起封三,他甚至在刻意的忘记封三。 这三四年里,昌离的性子越发的古怪,虽然他处事办公并无丝毫差错,只是他越来越喜欢一些性子娇蛮的少年,最爱给这些少年们做一箱子一箱子的红纱衣。红纱金线,妖娆无比。不过个三四年,昌离就养了一院子的红衣少年。 于是,江湖上又有新的传闻,新盟主也是个断袖。新盟主的功夫实在是太过强悍,这流言蜚语也不过是私下里聊聊。 昌离的红衣总是做了烧,烧了做。 昌离觉得红衣是美,可是为什么老也穿不出味道。 昌离的心里有种渴望。这种渴望,日日压抑,夜夜苏醒,翻来覆去,根深蒂固。终于在一天迸发。 昌离在书房里,提着一支笔,对着一张白纸,写不出一个字。他提着笔,一双手慢慢的攀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双手的主人凑近昌离的耳边叫:“盟主。” 昌离捏着笔,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眼前的少年赤着雪白的脚穿着一件红色的纱衣,脸庞是美的,身材是修长的,连脚都是美的。只是脸庞不够艳丽妖娆,只是气势不够凌然盛大,只是那红衣不够鲜红无情,不对,一切都不对。少年的脚半搭在椅子上,他的脚上系着一串小铃铛,随着他一动,铃铛叮咚直响。 昌离扫了一眼他的脚,连脚的弧度都不够美。 昌离突然清楚的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封三,在轿帘掀开的那一霎,雪白的狐裘上,躺着一个红衣的少年,掀开轿帘,让人瞬间盲了眼。 昌离挥开脖子上的手,在白纸上写上涧潺山三个字,他说:“八月十五,我们去涧潺山祭拜无辜往死的各位英豪。” 只有他心里那只鬼,知道,他到底去涧潺山找什么。 第四十三章:江淮客栈 八月十五,昌离启程了。 所去的人不多,不过几个江湖上出名门派的掌门人,不过一个昌离带着两个少年。 他们由北到南,跨越千里,去祭拜一群死了的人。 昌离记起了一个名字,色空。大片被他可以遗忘的记忆在踏上去涧潺山的路途中从新翻江倒海的朝他袭来,气势凶猛,无刃可摧。 昌离突然明白了一个和尚每年由北到南跨越千里,来陪一个傻子喝几杯酒,看几次美人的心情。 到了江淮地界上,一行人多少都有些疲乏了,于是便决定在这儿修整几天,再继续上路。 找人问了当地最好的客栈,昌离等人就骑马过去。 客栈确实很大,上下三层,约有二百来间房。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红绿的绸布随着风招摇,一派喜庆相儿。昌离还没踏进门,就有小二迎了过来,笑呵呵的问:“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昌离没有说话。他身边有人立刻接话:“住店。” 小二笑呵呵的继续:“住店好啊,我们这儿住店舒服厨子好,保准您满意,客官要几间上房?” 昌离环顾了这客栈一眼:“十间上房,把马伺候好,洗澡水送过去。” 小二呵呵的应了,吆喝到:“掌柜的,楼上的天字号从一到十,十间房,马拉到小院伺候好了,洗澡水送上来。” 那边掌柜的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好。” 昌离整个人浸在浴桶中,他低着头看自己胸前那一朵紫色的花,紫的花从他的胸口开始,纠缠着绽放,蔓延着,漂亮的诡异。 他的伸手想要触摸那朵花,没有触碰到,就猛地钻出水面大口的呼吸。那朵花,还在。 他靠着浴桶,胸前起伏不定。 有人敲门,昌离听见门外有人叫他:“盟主,我来伺候盟主擦身。” 昌离想了想说:“进来。” 一个少年进来了。昌离想不起他们一一叫什么名字。他叫他们封一,封二,封四,独独的没有封三。别人都道是昌离这么叫是为了羞辱封三,只有鬼才知道,昌离到底是为了什么。 昌离说道:“封六真是贴心。” 封六手里的棉布贴在昌离身上慢慢的擦拭着。昌离这几年长开了,没有早些年雌雄莫辩的影子,精致里多了些英俊,很容易的就会使人看的面红心跳。 封六的手在昌离的身上游移,他觉得他今晚比封四要强了,他今晚也许要睡在盟主身边了。他的手多多少少也就带了写挑逗的意味,在昌离的身上游走。昌离闭着眼,不去看他。 封六的手走到昌离的胸口,突然被昌离抓住,昌离说::“别碰那儿。” 封六愣住了,他看着昌离胸口前那朵紫色的花,他只是觉得很漂亮,想要摸一摸。 昌离松开封六的手:“你回去吧。” 封六看着昌离。 昌离闭着眼,不动。 封六明白昌离是当真不用他了,才不甘心的走了。 昌离连自己都不愿去碰自己的胸口,别人就不要说了。好似是碰一下,胸前的那朵花会消失掉,消失掉又能怎么样。但是,就是不愿。 昌离再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刻醒来,他的双手僵硬,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满头冷汗。他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不能自制的如此。 醒来,就便也睡不着。等着夜色过去,等着到天明。 天亮了,有人轻轻的敲他的门:“盟主,下楼吃饭了,大家都在等你。” 昌离穿衣净面,开门正看见封四等在外面。封四低着头,微微的抬起眼角,看了昌离一眼:“盟主你醒了。”昌离喜欢封四这个姿态,低头,抬起眼角的那一抹风情。 他心里终于高兴了一点。伸手拉住封四的手说:“好,下楼吃饭。” 昌离拉着封四的手下楼。 他站在楼梯上环视,他在大厅里看见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让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封三。那个酷似封三背影长在伸手摸一个十四五岁孩子的头。昌离的身形一晃,他以为在流光岁月里看见了封三和自己。 这是封三吧。 躲在天涯海角的封三。一定没有死。或者是他的魂魄。 昌离甩开封四的手,快步过去。 他站在那个背影后面,不出声的盯着看。 那背影慢慢的回过头来。那是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朝着昌离一笑:“少侠,沈宴舟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值得少侠这么目不转睛。” 昌离退了一步:“你很眼熟。” 封三看见了昌离,也看见了昌离身后的那两个红衣少年。在一瞬间,封三以为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脸,多么的像,有的与他七成像,有的与他八成像。封三带着沈宴舟这张脸久了,都忘记了自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那少年赤足带着一串小铃铛,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跑过来,拉住了昌离的衣袖叫了一声:“盟主。” 封三笑了,这笑容很心满意足。他摸摸沈宴行的头说:“盟主?”他拉开一个凳子说:“我与盟主确实见过,大约四年前,我与盟主在涧潺山有过一面之缘。” 封三做了个请的姿势:“今日能够再见也算是缘分,不知道盟主能不能赏个脸,陪着沈某喝一杯?” 昌离没了兴致。他摆摆手:“不了,改日有机会,我请沈兄喝酒。” 封三做了个了然的姿态说:“好。” 昌离转身,带着封四去吃早饭了。 昌离便领着众人去置办路上用的家伙,甚至连香烛,几案都买一些。回去的时候也是午后,等他回来,看见了封三。封三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 他的桌子上摆着一道花生米,一道卤水豆干,一道五香牛肉,酒倒是好酒,远远的就能闻见一股桂花香。 封三见昌离过来,站起身来说道:“捡日不如撞日,当年搭救之恩,沈某也只能请你喝喝小酒。” 昌离推辞不过,只能应了。他嘱咐其他人去自己叫些吃食。封六狠狠的挖了封三一眼,一跺脚,脚下的小铃铛就一串响。 第四十四章:少侠可好 封三的手边放着一个盒子。他慢慢的给昌离倒上一杯酒,低着头,微微的斜挑起眼角看向昌离。这是封三一贯看人的姿态。 这一抹姿态入了昌离的眼。不一样的面孔,不一样的人,可是那个姿态做的十足十的像,甚至比长得像封三的封四做的还要想。 封三一边倒酒一边问:“少侠这些年过的还好?” 昌离端起手里的桂花酿,一饮而尽:“好,过得好。” 封三也为自己倒上一杯,笑道:“少侠这几年确实过的顺水顺风,沈某也曾经听说过少侠的丰功伟绩,诛杀邪教余孽封末白,此等余孽该杀。” 昌离的手顿了顿,他又饮下一杯,并不回封三的话。 封三自顾自的继续:“我听闻少侠喜爱红衣,我特意置办了一件,希望,少侠喜欢。”他挽袖,夹起一块豆干,那块豆干上面粘着红色辣椒,封三吃不惯,拿过旁边的一杯水,涮了涮,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昌离看着封三涮豆干的姿势,真像,想他们在蜀中唐门的时候,封三也是不惯吃辣的,在吃之前也是要在茶水了涮一涮。 昌离突然想摸一摸眼前这个人的脸。看一看,他的皮囊底下藏得是不是封三。 昌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封三看。 他已经很久找不到想念封三的事务。封三留给他的太多,也太少。不足够他记得,却也不足够他忘记。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放佛看见了一个活着的封三灵魂。而不是活着的躯体。 封三给昌离倒满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件红衣。 昌离喝下酒,封三把盒子里的红衣拿出来。红衣金线,绣着的是百鸟朝凤,繁华无比,熙熙攘攘。封三把手里的红衣凑到昌离眼前:“少侠可喜欢我这件衣服?” 他问这话的时候,挑着眼角,看着昌离。他的眼光里波光流转,露出一点不同面貌的风情来,那风情如此的熟悉,昌离迷了眼。 昌离顺着封三的话回到:“好看,真好看。” 封三把那件红衣随手放在桌子上,再给昌离倒上酒:“少侠这么喜欢红衣,一定是少侠喜欢的人喜欢红衣吧,沈某未曾见过少侠穿过红衣。” 昌离端着酒杯,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酒,他喃喃的重复:“喜欢,喜欢,喜欢?”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喜欢这两字,一回比一回的声音大,带了疑问和不确定的语气。最后,昌离喝下酒,说道:“是喜欢吗,我以为我是恨得,我多恨他,他对我不好的,他,他,小时候会打我,骂我的,他还杀了我的亲人,还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昌离弃杯换壶,饮下半壶酒:“我恨他的,可是我记得那么清楚,我把他的好,他的坏,记得一清二楚,我以为我忘记了。” 封三放下手里的酒杯,一针见血:“你爱他。” 昌离愤然反驳:“不,我不爱。” 封三不理不睬:“你的所爱呢?” 昌离一顿:“我没有所爱。” 封三继续:“死了,还是走了?” 昌离大口饮酒:“他活着,一定还活着。” 封三再次肯定的说:“你爱他,你的心情怎么会在我提起他死了的时候,心如死灰。”他问昌离:“你的心,是死灰吗?” 昌离如梦初醒。 原来不单单是恨,原来还有爱。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还是昌离,他还是封三,晚了太多年,他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未曾平等,就算是再次重来,还是会走上老路。 昌离捂住脸,他想自己的可能喝多了。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原来我爱他,原来我是爱他的,原来啊。” 封三捏着一块五香牛肉,看着昌离把自己的一壶一壶的桂花酿喝光。 昌离真的喝多了,他叫起封三的名字:“封三,封三,你出来。” 封三看着昌离喝多了,趴在桌子上。昌离的手里还拿着酒壶,他手里的酒壶啷当掉落在地上。 封三咽下那块五香牛肉。 他趴在桌子上,将嘴凑近昌离的耳边轻轻的说:“少侠,我把这件红衣穿给你看,好不好?” 昌离觉出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看不清的封三的脸,只看得清楚这人的一举一动。他点头说:“好。” 封三凑在昌离的耳边小声的说:“可是我不想在这里穿,你住在那儿,我去穿给你看。” 昌离答他:“天字一号。” 封三收回身子,慢慢的把那件红衣折了起来,放进盒子里。他扶起喝醉的昌离,朝着楼上去。 打开天字一号的房门,封三把昌离放到了床上。 昌离迷迷糊糊的醉的不轻,他觉出有人把自己放到床上,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桂花酿的味道。他以为自己又回去,封三嗜酒,身上总是带着一丝甜丝丝的酒气。 他咬牙切齿的闭着眼睛叫出了三个字:“封末白。” 然后是一个轻微的嗯字。有人应了他。 封三轻轻的把门关上,揭下脸上沈宴舟的人皮,他拿出盒子里的那件红衣,慢慢的换上。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根熏香,熏香里掺着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 他在昌离欲醒不醒之间叫:“小昌离,小昌离。” 昌离猛然睁开眼。 他想要动,却因为醉酒和迷香没有力气。他叫到:“封三,封三,你是来入我的梦吗?” 封三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他,他问:“小昌离,你这几年可好?” 昌离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委屈的孩子,他的委屈,他的痛苦,他的无奈都是可以说给封三听得。他摇头:“不好,我一点也不好,你回来吧,封三,我不恨你了,你看,你杀了我的亲人,我杀了你的属下,我们扯平了好不好,你回来吧,我想你。” 封三摇摇头。 昌离看见封三摇头,即便是梦境里的封三摇头,他的心都在痛。 昌离问:“为什么,你不是舍不得我吗,你说过你舍不得我的,你说过你想要和我一起去看江南美景,去看塞外坝上。” 第四十五章:曲终人散 封三走进昌离。他看着昌离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昌离,我死了,我也在不再舍不得你了。” 昌离急道:“我不信。” 封三步步紧逼:“你不信什么,不信我死了,还是不信我舍得你了,你怎么会不信,你该信了,一个人从悬崖峭壁落下怎么会不死,被饿狼咬的粉碎怎么会不死,一个人被他从小养大的人捅上一刀,一个人被背叛,被侮辱,被欺骗,怎么还会舍不得你,昌离,你只是怕自己相信。” 昌离心空了。他知道,自己信了。 昌离问:“你入我的梦,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是吗?” 封三盯着他的眼睛:“是。” 昌离觉得自己的经脉乱动起来,他控制的不住的血脉乱窜,这次,他连哭都不会了。生生的吐出一口血,血顺着唇角流下去,染湿了枕头。 昌离小声说道:“封三,你才是最狠的,你连给我信你活着的念头都不给,你真狠,你从来不肯放过我,小时候是这样,大了还是这样,连你死了还是这样,你怎么不想想我,哪怕是多想想我,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想。” 昌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经脉逆乱,加上浓重的酒意,昏昏沉沉了过去。 封三站在床边,看着昌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脱下那件红衣,把它叠好,放回木盒子里。贴上沈宴舟的那张脸,封三推门而出,门外还是熙熙攘攘的一片,喝酒划拳,吵架斗嘴,谁也不知道,方方门内,进行了一场似乎是阴阳交割的对话。 封三关上天字一号的门,他不再是活在阴间的封三,他是活在太阳下的沈宴舟。 他下楼,回房去看沈宴行。 沈宴行午觉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见封三进来,叫了一声:“哥哥。”就要伸手去拉封三的衣袖。 封三怕他从床上掉下来,快了两步走过去,拉住了沈宴行的手。 沈宴行又叫了一声:“哥哥。” 封三笑了。他跟昌离,若有一人迷糊一些,若有一人肯退让半步,也不是今日的结果。可是,早晚是今日结果。 封三摸摸沈宴行的头说:“宴行,酒已经全卖了掌柜,咱们现在启程离开吧,咱们回家去。” 沈宴行点头:“好。” 封三带着沈宴行辞别了掌柜,套上马车,慢慢悠悠的朝着回家的路走。 沈宴行赶着车,他问封三:“哥哥,我们以后还来这里卖酒吗?” 封三窝在车里说:“不再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个坏孩子。” 沈宴行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因为这里的厨子做饭还是非常好吃的,以后怕是吃不到了。可是哥哥说不来了,那就不再来了。 沈宴行说道:“坏孩子?” 封三拎起一小瓶桂花酿喝了一口:“哥哥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坏脾气的孩子,他认识了一个穷孩子,坏脾气的孩子弄死穷孩子的父亲,他给了这穷孩子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他喜欢那个穷孩子,可是,最后,这个穷孩子和别的人一起,害死了坏脾气的孩子。” 封三顿了顿,桂花酿呛了他的嗓子。 沈宴行在认认真真的听故事,他好奇地问:“后来呢?” 封三望着前面茫茫无尽的路,他说:“后来,那个坏脾气的孩子没有死,他并不恨那个穷孩子,他还是想见他一面,他以为他是舍不得。” 封三嚯嚯的笑了:“原来,他不是舍不得,他只是想要知道那个穷孩子过得好不好,过不好,他就开心了,就算是穷孩子,现在过得好,他也要他过的不好,这样,坏脾气的孩子就开心了,原来他还是恨得,真是个坏脾气的孩子。” 封三知道昌离现在不好,他很心满意足。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酒,他轻轻的对沈宴行说:“宴行,我们回家吧。” 沈宴行听完了故事,扬起小皮鞭,抽打着马屁股。 他们渐行渐远。 昌离醒来的时候,天黑了。 他惊魂不定的大口喘息,片刻之后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点亮屋内的灯,警戒的四处看着。他看到了那个木盒子,他扬手打翻,木盒里的红衣散落出来,摊在地上,像是一滩鲜红的血。 那是沈宴舟送他的红衣。 他喝醉了,然后做了一场梦,真实的不像是梦的梦。他不信这是梦。他在屋内四处踱步,控制不住的又吐出一口血。他突然大叫:“封三,你出来,你从我的梦里出来,我不信,你舍得我,你明明是对我好的,你把所有的秘籍留给我,你教我品酒赏花,你给我梳头裁衣,封三,你出来,我不信你说的那些话。” 昌离喊完,乏力感蔓延在他的身上,他慢慢的跪下去。 没有人回答他。 昌离继续喊道:“封三,你出来,你出来跟我说你说的都是假的,哪怕是在梦里你也不能这么说,封三。”昌离捂住脸,哭了,他到底还是活在封三世界的那个孩子,会被梦魇魇住,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昌离哭着说道:“封三,我不做这个盟主了,我不想做这个盟主了,封三,我要和你去看江南,去看大漠,封三,你活过来,我后悔了,后悔了。” 他信了。终于死心塌地的信了。封三已死。 昌离在黑夜里,嚎啕痛苦。 这场哭泣耗尽了昌离所有的力气。他跪在地上,看见了天亮。 天亮了,封六封四还有另外几个人发现新的盟主不见了。新的盟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消失的干干净净。 昌离此时骑着马,抱着他的短刀,朝着江南过去,他还活着,只是把封三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他便是封三,封三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提着刀,朝着江南过去。 借着自己这双眼,带着封三去看看江南四月的杏花烟雨,也要去看看塞北大漠的飞沙孤烟。他这一辈子,活成了封三的眼。 却不知道,封三已经活成了沈宴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