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一下便是三个日夜，忽大忽小，时轻时重。几日来，整个长安城几乎全被白雪覆盖。

雪不大不止，但那些爱玩的孩童们还是身着肥厚棉袄宁愿小脸冻的红紫也不忘相约在街道上打起雪球。

街道上，行人三五人，顶着帽子低垂脑袋避雪在屋沿下大步赶路。

醉明楼中，大宝早早开门，把昨晚姑娘们燃尽的碳灰清理干净。

“大宝，清理好子再去后院多拿些碳，一会客人来了可不能让客人冻着了。”前厅中，久姑娘算着昨日的帐对着门外的大宝说道

“哦。”

丫鬟伙计的身影慢慢忙碌起来，三姐水仙、薇儿也均露了面，送走了些昨夜留店的客官，又迎进一大早就跑来喝花酒驱寒的客人，平常的一天也就这样开始。

屋外，雪貌似大了不少，大宝端着客人的热酒走在过道长廊上，望着从空中纷纷而落的白色雪花扬起天真无邪的微笑。

一切平静如常。

长安细细飘雪，边镜内却鹅毛大雪。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无山无水，就连营边的那条小湖早也结冰飘上雪袄，若不是亲眼看到过这里有条湖，任谁也看不出它和别处有何不同。

苍白之中，雪花密密麻麻，连带呼呼作响的冷风中吹的让人睁不开眼。

整个大营，除了坚守营地和必探前峰的士兵，其余人都在李建成的军令下入了营备起火盆。

主将营中，孙小杰嫩白胜雪的俊美脸孔包在貂毛皮草中整个身子都缩在被窝里。

对面，李建成身披锦袄拿出木碳在篷内再燃起一个碳盆。

“这雪怎么越下越下啊？都一个星期了”孙小杰不耐烦地抱怨着，下一秒就猛打了三下喷嚏。

“玉儿好些没？”

别怪李建成如此问他，实际上沈玉的体质让孙小杰再一次受了风寒，可回想一下也不能全将责任推给那沈玉的，谁叫第一日下雪之时，兴致过头的孙小杰就顶着大雪华丽丽地在雪中蹦了半天。

吸了吸鼻子将棉被包紧一些，孙小杰指了指桌上的热水。

见状，李建成连忙倒水小心喂着。

营外转来几声脚步声，两人将视线转外帘布处，严中手端一碗正冒着热气的药走了来来。

“殿下，药好了。”严中似笑非笑无视床上的暧昧俩人，识相地把药一把行了小礼就退下。

俩人对视而望，孙小杰疑惑地问他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难说！”李建成没有直面回答，放下茶水拿来药放在唇上试了试温度，随后吹了几下没准备给孙小杰喝。

若有所思地暗想，要是他们知道了那岂不是挺尴尬的。

“想什么呢，药凉子些，趁热喝吧。”李建成明知不言，打断来人的深思把药拿到他眼前。

不多想，孙小杰看着深褐中药还没喝下喉间便转来一道苦涩味儿。

平常生病就怕喝中药，又苦又难喝，喝完还想吐，可至从来了这里，那次受伤不喝中药，次次如此，现在天天如此。到底是几几年后才能引进西药啊！

无奈抱怨，碍难却没人明的他的心思，可怜地望了眼身边的李建成，孙小杰从棉被中慢索索地探出手。

喝了药接着就是古人说的躺下休息，还没等最后一口药下肚，李建成的那一句：“喝完躺着休息会。”就出现在耳间。

看吧，他就知道！

把碗递给他，李建成又拿了些甜糕点送到孙小杰口中

“吃完糕点就躺下，我去看看那些守营士兵。”轻挑孙小杰额前的碎发，他温柔地在他脸夹吻了一下。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快去吧~”掩饰着被他亲吻后那块发烫肌肤，孙小杰大口咽下糕点躺下床。

他轻笑几声为他盖好棉被再将他嘴角的糕点碎粉擦出。而他，一言不发感受着他的细腻温柔，甜密的感觉添满心窝，暖暖的！

风响似啸，雪可遮面。冰冷的冬季树林，轻晃动，树梢上便可落下一堆雪沙。

雪林深处，鸟兽无影，唯唯却有一道暗灰身影立于一树木之下。背面看去，盛气凌人又孤寂冷清，一丝淡淡忧伤却装其不屑神情，他默默望着眼前树枝上那道深深被剑刺空的钳口，全身一动不动，若没有鼻间那道气息在冰冷空中产生细雾，不知者还以为是个已死之人！

片刻，灰影对面出现一身着白色貂裘男子，男子长发束起，浓眉长眸带着寒意，挺鼻淡唇，尖锐下巴，白雪之下又白衣白裘，看似天仙神灵。

“来了。”树阴下，灰身人慢慢转身，同样俊俏的容颜在说话时却没有一思神情。

李建成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树阴下的兄弟停下脚步，李世民对视他，也在原地站着不动。

雪花纷飞重复，白茫茫一片使着身边景象朦胧含糊。可这根本没影响对视的俩人。

冷默无情却带着解不开的结，他们注定是入不了对方的眼，注定了一生为敌。

“流连一事太子殿下不向沈公子解释到有兴致来见本王”嘲讽轻浮的话在李世民口中扬起。

“秦王早知又何不告之于他！”李建成淡定自如冷冷开口。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流连是你所杀，那你猜他还会不会跟你跑来此地”他反问道

李建成不语。

当日流连——也就是醉明楼小羽。她的确是李世民的手下，她受他命令安身醉明楼，打探太子宫外的行踪和跟燕郡王密会的交谈，再来便是一些朝中大臣。

可谁知，无情冷血亲手杀父的流连竟会对一个红楼小子动了真情。

一直以来，她与沈玉两情相悦，恨不得相容一体，可落梯一事沈玉失去记忆完全不记得跟她之间的事。没多久，沈玉认识太子并跟太子进了宫，流连害怕沈玉一去不回又想到太子跟主子长年暗斗，就算不为自己也算帮太子解决了最大阻碍，于是偏激之下冲进翼爵堂一刀刺向本朝太子。

可谁也想不到那一刀竟刺进了借沈玉的孙小杰身上。

懊恼痛斥，后悔莫己，秦王的巴掌并不是她泪流满面之因，心记于他，不知伤情如何亦不知他是否会丢了性命……

那几日，流连彻底坠落，原想着若公子去了，她定尾随，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没有生命危险她才重石落地，可他知道，她跟公子之间，就连心底的那一丝渺小希望也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公子那日寻她，她衣不遮体。她想把一切都告诉公子，可面对公子除了颤抖的咽喉其它什么也没说不出口。

公子原谅她，她喜出望外并下了决心退出秦王俯，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一夜出现的是太子深邃阴冷的双眸。

她求他给他最后一刻钟，但当她面对生命最后一刻钟时，脑海中除了沈玉便是公子。

一诗落纸，带着对公子深深爱意，她飞出醉明楼当着那双始终没变的冷酷目光将刀刺中自己的心脏。

她早想过死的结局，但没想过的是死于自己手中，就像她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太子会开口要她死。

流连死后一段时日，其同伙暗地追查，近日传至李世民耳中，李世民宫中一探立马知晓其中事态。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也会亲自动手那日”

雪林中李世民冷笑着看着几十米处的白裘男子。

李建成轻闭双眸，睁开时嘴角微微一扬，看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但此刻在他眼底，那份强者君王魄力还是隐隐落出意味深长的敌意。

不想与他多废口舌，李建成微斜视拍了拍白裘肩边的点点积雪，最后看了眼远处那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轻笑之后转身便走。

望着那身白影在雪迹中消失不见李世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雪越来越大，没几分钟雪下的人儿全被染白，李世民仰望半空，点点雪花密密麻麻。

他来了嘛？他听到了嘛？

屹立飞雪林丛中，李世民如冰如凌。

等待如此烦心，期盼为何那般强烈，能擒于手又怎能急于一时。

他果真没来！可笑地扬起嘴角，李世民一拳击向身边大树，雪纱纱而落，树下之人丝毫不动，任雪将他整个脸面埋入雪堆之中。

何为冰冷，不过如此！

军营中，孙小杰强颜欢笑对着迎面的将领打招呼，可越身而过后，那撕心的疼痛却让他直不起腰肝，就连呼吸都觉得无力不足。

身上的雪带着长发厚厚一层，眼睛里好似吹进大量雪花，刺激着瞳孔发烫难受，微一眨，不由的泪便划出双眸。

终于他还是没有能耐可以忍住。

他听到了也看到了，他认可了也默视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放过那个女孩。

到底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孙小杰脑海空白一片竟完全搞不清楚。

信不信都已成事实，伤不伤都已在心中留迹，接下来又叫他怎么面对那个曾让自己暗肆永远紧随于他的自己。

无声的泪流至下巴一点一滴落地于雪中形成几个小点凹洞，但很快就被连绵不绝的大雪深深淹盖。

扬手擦试脸上的冰冷，弯弯唇调整颜面向那个人所在地走去。

营，仍是那营，人依是那人，可心，是否有了变化，情，是否有了沙石？

站在主营帘前，孙小杰一想起小羽就不由心地伤感，里面的他在做什么，他怎能如此旁若无人，怎能将些一甩脑之，又怎么做到在他面前事不关已那般自然？

举起微颤右手，孙小杰冷笑摇头拉开营帘。

帘内，李建成挺拔入座，身躯笔直凝视着他。

书桌之上，糕点小菜，一壶桃花暧被放于热水盆中，前后分别放上二杯空酒杯。

“玉儿，你去哪了？”他含笑望他，依是那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若不是亲耳听他所说，孙小杰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他就是杀死小羽的元凶。

有些回视他的目光，孙小杰装做若无其事在他对面桌前坐下，道：“哦，我出去走了一下。”

李建成关心地探手抚了抚孙小杰的额头又笑了笑，并俯首为他倒上桃花暧又递上一块桂花糕给他。

“伤寒还没好少出去为妙！”

“嗯！”

随便应了声，孙小杰垂眸看着酒和点心吃起。

中间，他好几次想吐口问他为什么要杀小羽？可是最后他也没有问出口。

夜，熄黑一片，下雪的深夜，更是静若仙界！

烛光微弱，睡意却清醒十分。仔细打量着身边的睡颜，李建成浓密的睫毛深深打着阴影。

此生与他，共结良缘，何奈天意弄人，事不由人！

第十四章

明晨，营中军师失踪不见众将知晓，其殿下独立湖边任雪水拂了全身。

发生何事？也没人知道军师为何不告而别。只是殿下一声不言，秦琼也只当军师与殿下怄气，心想过些天军师便可回。

二日，五日、十天，秦琼才觉得事态严重，只见殿下众日茶饭不思身子骨明显消瘦苍白，可军师仍音信全无。

一月不足，太子思幻成病一倒不起！

此事搞的军中人心惶惶，就连远在天边的李渊也已知晓。

武德四年除夕夜

长安城内烛火通明，灯笼高挂。大街小巷更是人满为患。

细拂胭脂，轻弯柳眉，粉裙锦锈周身，魅笑桃眸矜持，或掩笑或停步。

偶英俊小生，长发高束玉簪闪烁，其风度翩翩，又神采奕奕，手中一纸扇潇洒挥动吸引不少年表少女青睐。

年夜儿童，满面笑容，三五人手握大人给的糕点嘻嘻嚷嚷快速穿行于街坊。

长安醉明楼，五彩灯笼高悬门面，几姑娘迎客摆腰，四花魁大显才艺，这无比是长安城另一帆情色。

孙小杰头戴白纱帽高遮脸面，一身白色锦衣下远远看出便是英俊无比，身后白马紧随，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从天而降。

路过的人纷纷避开几步，虽见不得其人长象，但那无形的气势便让人退缩几分。

站在醉明楼前，孙小杰微微抬首，白纱之下英俊脸孔神色全无。

终于回来了，马不泽停日夜反复的地赶路终于回来了。

“公子，进来喝一杯吧。”

“公子，快来啊！”

门口，醉明楼姑娘们过来拉扯着他，孙小杰将手中马绳交于一姑娘，跨布便往里面走。

入了大门，熟悉感全方面袭来，大厅里那些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酒香，熟悉的菜肴还有那熟悉的大宝。

“吆，这位公子一看便气宇不凡，厅内灯火通明公子可以将纱帽拿去，待一会三姐为你找个漂亮姑娘。”三姐从远处走来，眼睛看着另一边对着孙小杰说道。

“我说三姐，你跟我说话心思还在别人身上，你说你这老板怎么当的啊！”孙小杰打笑道

话一说完，三姐猛地回首看他。

孙小杰微微挑起一角纱帘对着三姐眨了眨眼。

“玉儿……”三姐吃惊不得，刚想唤来水仙她们却被孙小杰一把拉到一边。

“别，我是从军营中溜出来的”

三姐无声哦了一下，招呼了几个刚进来的客人就带孙小来进了后厅。

来到自己厢房，孙小杰将纱帽取下关上了房门。

三姐一把抱住来不及回头的孙小杰：“玉儿，你可知娘多么想你，你走时就让人带了封信就没了踪影，你叫娘如何是好！”

“三姐，你先放开，我们坐下说。”被三姐搂的难受，孙小杰说道

“好好。让娘给你拿点吃的，今夜除夕，我的儿定没入食。”三姐放开他看着孙小杰又说道

“三姐，好端端的流眼泪干嘛，快点擦了。”看着三姐笑着落泪，孙小杰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先休息会，我先给你拿点吃的，今天外面忙的很，连大宝都抽不出身。”擦了擦眼泪，三姐立马又出去。

孙小杰拉了拉她，双眸对视中笑着说道：“少拿来！”

三姐点了点头，刚才的泪水打湿了脸上的艳妆依然笑着开心。

三姐离去，房间变的安静，看着那张床，孙小杰想起曾经半夜一次次失眠心烦之时，那个时候，他总想着怎么才能回到21世纪，那个时候，他幼稚地不知摔了多少次楼梯，还有那一次去浴室摔断了脚。

想想真好笑，要是，时间能回到那时那该多好。

没有李世民，没有李建成，有的是小羽和那个仍想着回到未来的自己。

可是都变了，明明一年都不到，那些过去就像梦镜一样，真实又模糊，存在又似虚幻！

打开衣柜，那些沈玉穿过被自己淘汰掉的衣物，坐在镜前，看着曾经想一把剪掉的长发。镜中的脸好像有点像孙小杰，又好像不是孙小杰。

对啊，他怎么可能是孙小杰，他是沈玉，镜中的人是沈玉的，而他只不过是穿越过来的孙小杰罢了。

患得患失地看着镜子，三姐轻推房门进来，手中拿着好几种孙小杰爱吃的糕点。

回头看了看三姐，她正对着他笑。不由地扬唇，管他是孙小杰还是沈玉，既来之则安之！

笑着向三姐走去，孙小杰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活在梦中。

人活着就像梦，死了反到是梦醒。一个梦醒了开始下一个梦，清醒才知道什么是永世！

也许他只是入了二个梦，一个在未来，一个在曾经！

第十五章

在醉明楼一待便是半月，半月中孙小杰没有步出醉明楼。

听三姐说李建成回朝了，生了重病在宫中让太医就疹。听到这，孙小杰心头还是紧张了一帆，想离开前他还不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得了重病。不过宫中重人照料，也用不着他为他担心！

不过他相信李建成和李世民都知道他回了醉明楼。

因为一开始他就知道，醉明楼周边不知有多少个俩王子的探子呢！

反正他们不来找他，他肯定是不会出去找他们的。

这一想法还没过去三天，李世民便真来醉明楼找孙小杰了。

那一日孙小杰正躺在太妃椅上洒着难得的冬日阳光，前院便听到三姐对大宝说了句：“快叫玉儿出来一下，说秦王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