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龙+番外——段无诤
段无诤  发于:2014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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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啥……随…啥?”

“没念过书?”

“俺大说俺年纪太小,不让俺去。”孙正仁低下头开始抠小手。

“想去?”白衣人说话的时候声调一挑,带了些绵长悠然的余韵。

孙正仁抬起头,有些骄傲的说,“俺自己学着识字哩。俺都写了一本子啦,就是,就是,俺的本子用完了,又只能在地上写了……”孙正仁越说声音越小,又缓缓低下了头。

“想要纸?”

“可想要哩,大家都想要。”

白衣人似乎不太理解大家都想要的含义,“大家都想要,你才想要?”

“不是不是,”孙正仁忙摆了摆手,“是俺自己想要,俺自己要的。”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你重新做一本新帖。”白衣人悠悠道。

“啥法子?”

顺着白衣人骨骼分明的手望去,孙正仁只看见几棵七歪八拐的桦树。

“那是桦树。”孙正仁以为他不认识,歪着头说道。

“……”白衣人伸直的手颤了颤,他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我的意思,你可以用桦树的皮来做本子。”

“俺从来没试过!真的可以吗?”孙正仁有些激动,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剥下皮,不要太长,跟你第一个本子的大小相仿,压平穿上线,便可以使用。”

“咦?你咋知道俺第一个本子长啥样?”

“……我无所不知…….”

“哦……”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见孙正仁盯着桦树看,一点动静也没有,便轻咳了一声,“你没什么想问的?”

“没有呀。”孙正仁依旧兴奋的看着桦树,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无所不知。”白衣人状似不经意的又重复了一遍。

“哦,俺知道。”孙正仁跑到桦树旁,摸了摸树皮,快乐的回头喊道,“俺就这样撕可以嘛?”

“……”白衣人没理他,转过身就要走。

“哎!哎!”孙正仁不知道白衣人的名字,只能着急的喊两声,“你别走啊,俺还不知道你叫啥哩!”

“……”白衣人继续朝前,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帮了俺,俺要谢你!”孙正仁倒不在乎,小小的步伐颠颠儿跟在白衣人身后,快乐的喊。

听到这句话,白衣人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冰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怎么谢?”

挠了挠头,孙正仁也没主意,“你缺啥,俺能帮你的一定帮。”

“那……”白衣人盯着孙正仁眨巴的眼睛看了半晌,“从明日起,晌午你便去趟龙王庙,我有事情问你。”

“龙王庙?”孙正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为啥去龙王庙?”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俺爹说了,要敬鬼神!可别怪俺没告诉你,那庙子里可不许胡来。”

“呵。”白衣人轻笑了一声,“每天从香炉偷香灰不是胡来?”

“俺不是……俺那是拿!反正香灰积多了也会漏下来,等等”,孙正仁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咋知道俺去拿香灰?”

白衣人背过身冲他摆摆手,“明天见”,话音未落,人影却飘出去老远,很快便与远山融为一体。

孙正仁痴痴看了半天,突然醒过神来,跑到桦树边上挨个扒了个遍,抱着一大堆树皮,他喜滋滋的蹦着回家了。

第37章

桦树林依旧是一副良莠不齐的模样,该歪脖子的歪脖子,该挺拔生长的兀自挺拔着。孙正仁抱着盆子从树林边经过,感觉有微风吹过,轻轻的一拂,脖子上痒丝丝的。不知道是什么季节,或许是早春,那风还带着些凉意,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盆子随着身体的动作向他怀中紧了紧。

记忆中的那抹白影一直都在。

孙正仁用力想了许久,想这人的音容笑貌,想这人的言行举止,却一个都想不起来,唯一能想起的,便是这白衣人与他相识已久,自己是认识他的,是愿意与他亲近的。面容虽然模糊,每一个故事却条理分明,历历在目,孙正仁抱着盆子,毫不怀疑的走在不知道通向何方的小路上,心中,脑中,涌现的,全是同一种情愫,温暖,欢喜。

孙正仁记得,白衣人此后再未穿过白衣,再见面时,他总是着一身玄色长衫,虽然材质普通,一眼望去,却鹤立鸡群迥异常人,但好歹但从颜色来说,与村里的人算是融合了。白衣人喜欢在晌午的时候,懒懒的坐在龙王庙里,让他说许多村里的事,每当他听起了兴致,便插上一两句,或者不置可否的扬扬眉。可奇怪的是,最后许多事情的结果,都能被白衣人无意言中。

刘家太公住在村子最西边,儿子刘老三常年在山下干活。可刘家太公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突然浑身抽搐,整日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最后油盐不进,一口气只剩出没有进。孙正仁皱着眉头来到龙王庙,把这事囫囵说了一遍,白衣人听后问了问刘家太公为人,便说刘家太公不会有事,等儿子会来便好了。

刘老三三年没回家,偏偏在那年冬天就回家过年,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收到了家里的书信。他回到家后,刘家太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现在照样下地干活。有好事者喜欢搜集些山野趣闻,便对这事浅问深究起来,据说刘老三回家之前,在村口的小店住了一晚,半夜睡不着觉,他便跑到小店外晃悠。正好碰到一驼背老太公,老头子拉住他,说自己是刘家太公的好友,许多年没见,有样东西想要交给他,说着就把手上的旱烟杆子交给了刘老三。刘老三自然是热情邀请驼背老太公一块回去过年,他爹看见老朋友也会高兴,那驼背老太公摆了摆手谢绝的刘老三的邀请,说是自己时间不多了很忙,没空再去了。刘老三也没多想,回到家后,就把旱烟杆放到了刘家太公枕头旁边,就这么一搁,一天一夜之后,刘家太公就清醒了。看着枕头旁的旱烟,刘家太公愣了半天,抓着刘老三问他是谁让他拿回来的,刘老三便把遇到那驼背老太公的经历说了一遍,刘家太公听后坐在炕上半天没吭声,最后才憋出一句话,那驼背老太公,几个月前早就没了。

为啥你就知道刘家太公会好呢?

孙正仁总是不厌其烦的问着白衣人为什么,白衣人每次都高深莫测的一笑置之,孙正仁当然看不出那笑容中的意味深长,只觉得白衣人笑起来的样子,怪好看的。白衣人总是会问孙正仁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以前村里出现过啥神仙显灵的事啦,村里有哪些秘辛传说啦,他觉得哪个神仙最好啦。孙正仁愣愣的答对俺们好的就是好神仙,白衣人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说话。

除了问村里的事,白衣人喜欢拿石头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画上几笔。孙正仁每次凑过去想要看清楚,就被白衣人抱在怀里狠狠的揉揉脑袋,不让他凑近。

“那是啥哩。”

“随手画画罢了。”

“俺把本子给你画,画在墙上一会儿就没哩。”孙正仁小小的手从怀里掏出桦树皮订的小本子,一把塞进白衣人怀里。

“给我了,你用什么?”白衣人抱着孙正仁好整以暇道,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孙正仁的小脑袋。

“俺……俺先给你用,俺不着急!”孙正仁想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哦?”

看着白衣人好看的眉眼,孙正仁的小脸马上烧了起来,别扭的在白衣人怀中拱了拱,“俺爹说了,有好东西不能尽想着自己,要先紧着别人。”

“……”白衣人笑着摇了摇头,手上玩弄着小石头又在黝黑的墙上划了一笔,“心意我领了。”说着,他将孙正仁放在身侧,从香案上跳到地上拍了拍手,“要是真想帮我,晌午来这里说说话就好。”

“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孙正仁那时候似乎从来没想过要问这些问题,见面时直接用“你”来称呼,再自然不过的熟稔。

晌午时分,阳光总是很好,白衣人慵懒的靠在龙王庙前,冲蹦蹦跳跳跑来的孙正仁招招手。孙正仁人小耳朵却灵光,村里村外的消息没什么能逃过他的耳朵。什么村东的张家连着生了五个小子全给没了,什么村西的李家老太太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再也起不来了,什么村南的王家大神上身咬着铡刀喊捉鬼,村北的任家媳妇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得了失心疯发起疯来拦都拦不住。

白衣人一边抛着手里的小石头,一边静静的听着,等孙正仁嘟嘟囔囔快乐的说完了,他就转身进屋,在墙上划上几道,再拍拍手,心满意足的出来。

孙正仁忍不住好奇问他干啥哩,白衣人总是神秘的笑笑不说话,孙正仁想不起白衣人的模样,却依旧记得他那副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温柔的羽毛,在他的心头轻轻一拂。

再后来,孙正仁每次去找白衣人时白衣人都靠在香案边睡觉,有时候他会蹲在白衣人身边,看他的身体一起一伏,看他在昏暗中一呼一吸,似乎没有事情比这更能让人感到平静。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白衣人看着咧着嘴笑的孙正仁,总会拿手摸摸他的头,低声嘟囔一声,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

“困了?”孙正仁问他。

“嗯……”白衣人鼻音有些重,好像是没有睡醒。

“你早上也种地去哩?俺爹俺娘都起得早,中午也在地里睡个囫囵觉。”

“不是。”白衣人打着哈欠摆摆手,“去等人。”

“等啥人?”

“等需要我等的人。”

显然孙正仁对这样的答复反应不过来,他看着白衣人拿着石头在墙上比划着,随即转移了注意力,“你每天都要在墙上画画吗?”

“算是吧。”白衣人声音略带着笑意。

“画啥哩?”

白衣人扔掉手中的石头,转过身,在孙正仁面前蹲下身来,用石子在地上写了四个字,问道,“这四个字,认识吗?”

“……”孙正仁使劲盯着地上的字,绞着手不好意思道,“俺就认识中间两个字……”

“呵。”轻笑一声,白衣人宽大的手掌握住孙正仁的小手,指着地上一个一个字念道,助,之,欢,喜。

第38章

孙正仁睁开眼的时候,屋里黑乎乎的一片,热乎乎的炕烤的他有些热,他的双手覆在背面上,微微张开,像是合抱着什么东西。孙正仁从小到大就爱做梦,梦里总能发生一些现实中无法发生的事情,让人新奇的很。他的一大爱好,就是躺在被窝里,慢慢的回味梦里发生的一切。可这一次,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就记得他似乎抱着一个盆子,走在一条弯弯斜斜的道路上,路很泥泞,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似乎清楚的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再往前呢?

身上隐隐的疼痛默默的提醒着孙正仁,之前在龙王庙发生的一切。

老莫!

孙正仁一想到被毁的乱七八糟的龙王庙,就坐不住了,他掀开被子刚想从炕上爬起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孙大娘端着刚熬好的药,紧锁着眉头走了进来,看到孙正仁起了身,赶紧跑过去把他按住道:“别动别动,大夫说了你这几天不能瞎动。”说着把药放在一边,把厚厚的被子全都捂在了孙正仁身上。

“娘,俺没事。”孙正仁只露出了个脑袋,“俺大呢?”

“哎。”孙大娘叹了口气,“县上的人又来了,你大跟着蔡村长跟他们谈呢。”

“有啥好谈哩,娘,不能让他们把庙子拆了。俺都听说了,就是因为那个什么县太爷跟龙王八字不合,就要把方圆两百里的庙子都给拆了,这可千万不行。娘,你跟俺大说,让俺大一定得拦着他们,他们都把龙王庙砸成什么样了,俺拦都拦不住,俺……”说到这,孙正仁的眼睛已经红了,他从床上做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俺知道。”孙大娘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不会同意的。那龙王庙,是俺村的根,敢动俺村根的人,给不了他什么好。”

“……”孙正仁的目光落在晃动的药碗上,沉默半晌,问道“娘,俺三哥,四哥哩。”

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孙大娘抹了抹眼角恨恨道,“别提那两个败家玩意儿,不知道跟谁学的,什么缺德事都下的了手,你大让他们俩跪在院里,没过半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大放了狠话,说是不认他们了……”说到这里,孙大娘哽咽的没法再继续下去。

孙正仁看着他娘心疼,轻声道,“娘你别着急,俺哥俺大也就是一时生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俺哥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等过了风头,他俩自然就回来了。”

“别回来最好,就当俺没生过这俩个臭东西。”孙大娘紧紧拽住孙正仁的手,“俺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用再替那两个混小子说话,这样的小子,不要也罢!”

孙正仁撒娇似的在孙大娘身上蹭了蹭,“娘你就别生气了,俺饿了,想吃浆水面,成不?”

孙大娘见他裹在被窝里扭着身子撒娇的模样不由的扑哧一笑,拍了拍被子,“先把药喝了,俺就给你做去。”说着,起身离开了。

捏着鼻子,把药灌进喉咙里,苦味却不由自主的从嘴里蔓延开了。

“方脑壳,我吃药是没用的,你吃药才有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还没来的及细想,房门口咕咚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定睛一看,牛小二圆乎乎的头从房门口探了进来。

“牛小二!”

“仁子你醒啦?!”牛小二一听见孙正仁的声音,连蹦带跳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啪嗒两声甩掉鞋爬到了炕上,牛小二凑近孙正仁的脸蛋看了看,“咋样,还疼不?俺听说了,那帮小子可真不是东西!都怪俺动作太慢,要不是俺,你也不至于……”

“没事,”孙正仁咧着嘴笑呵呵的打断他,“俺这不是没事么……再说,最后庙子他们也没砸成吧?”

“没哩!”牛小二盘在炕上笼了笼脚,“俺跟俺爹说了之后,俺爹当时叫着你大还有一帮人一块儿赶紧赶去了,正好瞧见你昏在地上。你大当时就急红了眼睛,那几个小子可没少挨揍,据说,那天晚上集体在龙王庙前罚跪哩!”牛小二讲的津津有味,“后来回家偷偷听俺爹跟俺娘说,李猴子当晚被他爹他娘胖揍了一顿送到他叔那里去了,于胖子嘛,嘿嘿,于大叔打得他三天下不床,这私塾,据说也不让他去了。”

“三天?”孙正仁皱着眉头突然道,“俺都躺了三天了?”

“是哩,你这一躺就是三天,可把俺大娘大大急的,要不是来了个活神仙,你哟,啧啧。”牛小二说着吧唧了两下嘴。

“什么高人?”孙正仁一把拉住牛小二,“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褂子,长得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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