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屠杀事件啊……我记得。”相貌奇丑的大叔摸摸胡渣，现在的表情总算有几分像研究者：“病毒名称叫evol_ai，专门针对旧型号的AI程式，肯定是Unique为了为新型AI铺路所刻意发放的病毒。”

这个病毒棘手之处，在于它平常会潜伏于计算机当中按兵不动，进程中不会发现它的存在；待到某一天，系统重启时它会发作，破坏AI中模拟人类思考的部份后病毒会自删，因此安全专家难以得知病毒的运作模式。

曾有组织意欲开发旧AI专用的保护程式，但成果还没出来便先遭受骇客入侵；最后，破解这病毒之事亦不了了之。

当初秦天遥找了许多资料，每篇关于evol_ai的报导都隐藏了“放弃吧”的讯息。

“在我决定前，我要问你！”

“什么问题？”

宙斯磨了磨牙，嚼动厚唇：“如果青复活，你要怎么办！”

清遥愣了：“你是什么意思？”

“你曾经是青的主人，跟青是一对，他复活后你要跟他一起？桀桀，那个笨蛋希洛祈，你早看得出他对你抱着什么感情吧！你要跟青一起，还是跟希洛祈一起？”

清遥叹了口气，一时间软倒在椅上。什么爱情，什么二选一……他一心只有将青复活，根本没幻想复活后要跟青再续前缘。

但想深一层，一旦青复活了，他必须面对这个尴尬问题。

现阶段，一切都管它的。

01. 药(节2)

清遥甩甩头：“我希望青复活，并不是为了爱情。他本来就不该死。”

“抱歉啦，小清遥！我无法帮你！”

这句话听似敷衍，不过从宙斯的眼神能看得出蓝色的暗火。显然，谈判失败了。

清遥并未放弃：“我要怎样做，你才会答应？”

“我不可能答应。”

“原因呢？”

“这件事可没这么简单啊！”大叔双手大张，头痛地答：“青复活了，难保其他玩家找我要别的AI复活！哼哼，我是复活神吗？再讲，当年肯定是Unique暗地操控新旧AI的交替潮，它不想留下任何残馀的旧型AI！要是我的解毒程式公诸于世，我一生会被Unique追杀吧！”

平日说话没句正经，现在倒说出一堆现实到不行的考量，细心想想，连清遥都觉得有道理。

“再讲嘛，AI不是万能的，防得了evol_ai，防不了其他病毒。”

宙斯放眼的比他更遥远，因为宙斯是真正的AI研究者。

结果清遥未能取得解毒程式。宙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清遥合作，难得的线索就此中断，希望之光就此熄灭。

难道青真的不能复活？这么善良的AI，除了某方面很让人受不了外并没干过任何坏事，绝对应该复活，不应该被新型AI淘汱的……

清遥心神意乱地离开雪白色的城堡后，收到一封短讯：

日期：54年6月3日（二）

时间：703.07＠ beats（下午4时52分25秒）

寄件人：游戏管理员

讯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大叔有解毒程式，希洛祈也有啊！

＊＊＊＊＊＊

最近一上线，心境总会有微妙的差异。自从他认清自己的心意，有勇无谋地向清遥作出毫不浪漫的告白后，每次回到《X Online》都有点神经质。左望、右看，天蓝色的墙纸跟屋外的晴天化为一体，彷佛自己住的是天空之居，白床如云；不过这样的想像不足以让希洛祈心情平复。

不知道清遥会不会答覆？抑或采取暧昧的回避策略？就希洛祈看来，后者的机率高出太多了。

今天，清遥在线，却不在身边。

同样是男宠，希洛祈则对亚沙感到困惑。环顾小屋，亚沙又跑到不知名的地方了吧。

自从亚沙成为宙斯的AI后就变了许多，非常独立，这阵子更常常不见踪影，按道理，玩剧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现在该做什么事情呢？找清遥？刚告白就向清遥死缠烂打，对方会很困扰吧。希洛祈只给两个男宠发简单的短讯，然后出门。

刚关门，抬头，他呆了。

原本屹立在对面，有两级小阶梯，可爱得像童话里的草原小砖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更加梦幻的、不像屋子的屋子。

糖果屋？

这是以幻想少女口味为基础建设的奇妙屋子。以为是木头砌成的外墙其实是特粗的饼干，门前的两根巨柱由曲奇层层叠上，窗子由透明的水果糖组成，这边一片薄薄绿色的是蜜瓜味，飘荡的窗帘是超薄的糖衣。最神奇的莫过于烟炊，居然不断制造出一团团纯白色的绵花糖，飘升上蓝天，实在神奇。若是来到云间，是不是能够尝到那棉花糖是什么味道？

希洛祈不记得自己曾看过如此精致的房屋，也不记得创造房屋时可以选择“糖果”这种物料，不知道是不是他等级太低。这座糖果屋显然是新落成不久，说不定摸上去还是热呼呼的，所以没有记者造访此地。

他环视糖果屋一圈，从窗户所见，里面也是充满糖果风格的家俱，可爱得很，却看不见住户。嗅着大门的巧克力香气，按捺着伸舌品尝的冲动，真是微妙的体验。

趁着周围没有人，他将手指点在门前的铃铛上，快速将手指放入嘴里，那应该是芒果吧。

甜甜的，这就是恋爱的味道吗？

“希洛！”

熟稔的呼唤从后方传至，希洛祈胸腔一热，那果然是黑色的男孩。

来得正是时候，快问问老前辈糖果屋是什么玩意吧。

希洛祈开心地跟他挥挥手，但见那犬耳男孩跑得甚急，那张焦躁的表情越见清晰。

还没跑到希洛祈跟前，清遥劈头便问：“希洛，你是不是有解毒程式？”

“欸？”

“几年前，AI屠杀事件的那个病毒，evol_ai……你有那个解毒程式吗？”

清遥的唇略显青白，足见他耗尽了体力跑来，想必是要事。然而，一阵突兀却涌上希洛祈的心头。

“你为什么突然要那个？”

清遥有一刹那的犹豫，但他很快向希洛祈吐露自己的决意：“青……我以前的随行员，如果有那个解毒程式就能复活。我想试试。”

“……青，会复活？”

“我不知道，只能试一试，宙斯有，但是他拒绝给我。希洛，你有吗……希洛？”

言谈之间，希洛祈竟似元神出窍，双眼无神，身体没有任何地方有动静。

已经死去的人被复活了。

清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后，希洛祈总算眨眨眼，回神了。

“我……没有。”

“嗯？”

希洛祈与小男宠对视，眼神还是傻愣愣的，彷佛人未睡醒：“没有。我没有evol_ai的解毒程式。”

希洛祈显然变得有些古怪，让清遥不得不怀疑：他有没有撒谎？但想深一层，希洛祈何时骗过他？

清遥平静地说没关系，待了一会儿，见希洛祈仍然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劝他赶快下线。希洛祈呆呆地点头，想跟清遥研究糖果屋的冲动已经烟消云散，什么干劲都没有。

在永远晴朗的《X Online》场外世界下，他抱着忐忑的心下线了。

02. 变态大叔(节1)

好难受。

这是祈洛希从游戏世界走出来后的第一个想法。尽管他老早抱着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告白会以这种形式结束。

原本应该死去的青复活了，在清遥的心底里慢慢爬出水面，重见天日。

彷佛从天堂掉到地狱，名为“失恋”的滋味——尽管他并未真正地恋爱。

祈洛希伏在书桌上，情绪被时间慢慢淡化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清遥不爱他，没有大不了的；要是清遥跟青能得到幸福，他应该成全，这才是尊重清遥。没错，他应该帮助清遥的……

祈洛希的手伸向上锁的抽屉，他当年便是把解毒程式放在这里头。只要解封，清遥便能得到幸福吧。

——等一等。

人类怎么可能跟AI谈恋爱？一旦游戏完结，什么都没了，那是用幻想构成的虚假爱情，清遥不应该跟青一起，绝对不应该。

那么，他的邻居法可斯又怎样？选择现实中的伴侣，把AI当成备用品，让野狼在垃圾场中孤单地等待死亡……这亦让他非常愤怒。如果清遥是这样的人，他也会气得不想跟清遥有任何关系。

到底该怎么办？

他想了许久，然后从书桌爬起来。此刻是晚饭过后的夜，但他匆匆换上便服，拨了电话便出门，在黑色的大道上驰走。

路泽守医生的诊所在远离繁华闹市、甚至远离人群的区域；住的地方更加渺无人烟，那是在诊所隔几条街，墓园的旁边。虽说路医生行踪不定，在这家医院看诊、在坟场旁边住是暂时性，但这一切足以看出他的古怪脾性。

路医生的上班时间相当随意，有时候天还没暗就兴冲冲地跑回家，有时深夜还留在诊所里，今天的情况是前者。

来到路医生的住所后，祈洛希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乱。

把东西随意丢在地上或许是单身男人的恶习，不过乱到连打扫机器人也被杂志和零食缠住脚下未免太夸张，更夸张的是路医生数度经过机器人身边，看到努力用仅馀的电力与杂物拚斗的机器人也不为所动，摸着鼻子说：“呀，真难得小希来我家！我要好好招待你！”

先后接过杯子跟甜点，祈洛希终于忍耐不住，拨开一栋栋的杂志。机器人终于觅得一条生路，稳妥身躯，迳自跑到一角摺叠衣物去了。

真是个可怜的机器人。

“小希，这么晚找我干啥？”

路医生外貌极之俊美，年约四十却常被认为是二十多的青年男子。不只相貌，声线也跟他的外表配合得相当好。若是用《X Online》的角度来形容，路医生有把非常勾人的嗓子，足以迷倒苍生。若以弟弟与他相比，弟弟大概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错，若是路医生出现在《X Online》，肯定会成为四大小攻或四大小受。

幸好网路游戏容许自订外貌。

祈洛希托起茶杯，热得弹出蒸气的茶水他喝不下，正好腾出嘴巴发问：“那个，三年前你给我们家evol_ai侦测和解毒晶片，你记得吗？”

刹那间，路医生豪爽的笑僵硬了：“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中毒？”

“我记得……你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将晶片给别人，因为这解毒程式独一无二，非常珍贵，邪恶的Unique肯定在偷觑它。”

“呀，我说过？”

“嗯。你再三强调那个病毒很强大，把许多AI弄死了，但你比那个病毒厉害上千万倍，只有你才能制造出这解毒程式。”

“我没说过，小希你记得路医生的为人吧！路医生非常谦虚——”

“路医生长得很好看，所以一直嚷着要当个充满男人味的胡渣大叔，而且长得越丑越好，丑男人的内在美最珍贵——”

“你长大了也会欣赏拥有强烈内在美的男人的！”

“路医生……”希洛祈深深呼吸，以免自己被即将面临的事实打击到：“你该不会有玩《X Online》，而且叫宙斯吧？”

尾音方落，医生已经背向发问者，挺腰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X Online》是啥？听都没听过！”

“我在那个游戏里面认识了一个长得很丑的大叔，宽鼻子，啤酒肚，笑起来很恶心，总是‘桀桀桀’的，让人觉得他是精神失常。”

“那才不……！呼、呼，不不不，谁教你说别人的坏话？差劲！我要对你重新教育！你好好跟我说一遍：‘宙斯长得丑，但温文尔雅得让我春心荡漾，我爱宙斯！’，‘宙斯是全游戏里唯一的真男人，绝非凡夫俗子可比’，说！”

看到绝美的医生激动地讲话，还特地用额外低沉、富有魔性的嗓音示范如何赞美宙斯，白袍翩然起舞，祈洛希不由得撅起嘴巴，满腔委屈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02. 变态大叔(节2)

祈洛希一直不发觉宙斯的真正身份。宙斯大叔的人品和个性都大有问题，先是跑到他面前放恶话：“我是宙斯，是特地来带走你的AI的！”，在剧本里以枪相指；后来他还意图要清遥当他的老婆……

若撇除这种种恶行，身穿白袍的丑男人，像是缺乏儿子一样强迫AI叫他作“爸爸”，又拥有evol_ai解毒程式……将一切串连，“路医生＝宙斯”这条公式就很难用巧合来否定。

事到如今，路医生也知道无法隐暪下去，干脆摆出拥抱世人的姿态，修长的双手大张，有如圣贤：“……没错，我就是宙斯，宙斯就是我，在现实和游戏里一直默默守候着脆弱的小希的人就是我！”

明明是恶心的话，但美男子用青莺的声音说出来却别具风味，让人无法抗拒。

祈洛希刻意别过脸不看他，再镇定地点头。

“小希！怎么样了，好好注视我的灵魂！”

公式成立，却伴随更多疑问诞生。

在《X Online》里，祈洛希采用现实中的外貌，宙斯理应第一眼便把他认出来，何解要装作陌生人，抢走亚沙？然而心念一转，宙斯没有对那群被主人遗弃的AI施以毒手，当成儿子来照顾；到最后，他亦爽快地把亚沙归还，足以看得出他并无恶意。大概，他是不择手段想要研究新型AI吧。

另一个疑问比较要紧：路医生知道不知道亲儿子路泉早已化身为清遥，在《X Online》里玩尽不少高H剧本？

棕发少年一边思考一边搔头，说话时依然心有馀悸：“那个，关于清遥，你……”

“我知道了！小清遥跟你说我有evol_ai的解毒程式，你才认出我是宙斯！”

不是要问这个，但这倒也是重要的问题。

“他提及过，他向宙斯问解毒程式，但宙斯拒绝了，今天下午跑来问我有没有。你告诉他我有解毒程式吗？”

“吭，这个嘛……”

路医生飞快地讲述他跟清遥会面的事，马上便得出结论：关于解毒程式清遥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不知从何人口中得知宙斯有解毒程式。与宙斯谈判失败后，他才得知希洛祈也有——否则他的顺序必定是先找希洛祈，再找宙斯。

祈洛希举手问：“解毒程式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医生尴尴尬尬地摸摸自己光滑的脸珠，以清澈的嗓子道：“没有很多。我，你家，几位老朋友，工作环境里的同事和小护士，酒吧的帅小子，相熟餐厅的老板，以前帮忙照顾小泉的婆婆……咳，我记得还有几个吧！顶多几个，没有两位数！”

这样还不够多吗？以前神秘兮兮地说成机密，结果大家都知道啊。祈洛希的视线再度从那位美男子别开来，按按额头，原本对路医生的仰慕与尊敬似乎有点瓦解了。

但路医生不愧是头脑清晰的研究者，数绵羊的两手瞬间握紧，直击重点：“知道我有解毒晶片的人多，知道‘宙斯’有解毒晶片的人寥寥无几，知道你也有解毒晶片的人接近零！”

祈洛希歪头：“知道我有解毒晶片的人应该只有爸、妈和佑南吧？”

“不，不只他们。”

“欸？”

“我知道是谁，我以前工作上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