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张容,一介普通小青年,在家里开网店赚点小钱,喜欢一个叫展旭的刑警。 此文就是一篇讲张小容先生的日常流水账。 讲讲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城市里,他和他身边的人的那些小欢小笑,小哭小闹。 生活很平凡,甚至很平淡,但加上两人的一路走来的爱情和张小容同志的奇思妙想菜谱,小生活也有滋有味。 本文雷点多,情节俗套小白中二并含有无意义菜谱片段,无逻辑无智商并且略猥琐,适合茶余饭后吐槽用,慎入。 本文纯属作者瞎掰,其中涉及现实某些领域的知识与内容,请勿深究,谢谢。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容,展旭 ┃ 配角:方圆,袁律,陈庭,王书平,张杨,韩耀 ┃ 其它:HE~ 第1章 今天张容也靠窗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像只巨大的,粉红色的茧蛹,傻呆呆地望着对面楼里正翻看资料的展旭,脑袋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嗷~!” 手机短信音响起,张容想从被子里伸出手,却因为缠得太紧拔不出来,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才挣脱掉蛹皮,慢吞吞抓起扔在床下地板上的手机,翻开—— “张小容先生,张大宝想你想的满地打滚,赶紧过来接它回家。” 发件人:方圆 下面还有一张照片,上面一只哈士奇四脚朝天仰在地上,苦大仇深的看镜头。 张容仰天长叹,在床上用力翻了几个身,然后拨通电话。 “圆圆……”张容有气无力的声音。 手机里传出嗷汪嗷汪的狗叫声,还有方圆的哀求:“张容我求求你了,快来把他领走吧,我家沙发要被挠烂了!” “可是我还不想出门。”张容拖着调子说,“你把大宝送过来吧。” 方圆抓狂道:“你的狗,凭什么让我给你送过去!少废话赶紧过来,不然让你赔沙发钱。”说完狠狠挂掉电话。 于是,赔不起沙发钱的张容也苦大仇深的换上羽绒服出门了。 北方的冬天很冷,今年更是因为雪灾而格外难熬,圣诞节就要到了,街上到处都是圣诞树,一圈一圈缠上彩灯,还有砖头外面包彩纸做成的礼物堆,在这个中国北方城市里显得不伦不类。 正是下班放学的时段,公车挤得不行,出租车晚班交接,也很难打到。张容原本为了省钱打算拼了老命做公交车,但看到一辆飞驰而过的大巴后门露出一个夹得变形的书包时,他果断放弃,选择打的。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路口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拦到一辆车。出租车刚停稳,张容赶紧跳上去,在里面呼哧呼哧的喘气,跟司机说,“师傅,到新天地。” 司机大叔一声“好嘞”,一脚油门猛窜出去,张容嗷一声抓住车顶把手,脑袋差点撞上玻璃。路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铲,被来往的车辆碾压的变成了冰道,红色捷达在冰面上漂移一般飞驰甩尾,没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新天地广场,进门时遇到减速带,大叔被迫放慢速度,还意犹未尽地骂道:“他娘的,刚开起来就给整个减速。” 张容;“……” 心疼得付过钱,张容晕乎乎的从F1赛车上踉跄下来,脚步虚浮,感觉自己快要吐了。他扶着路灯缓了缓,就听不远处方圆喊道:“张大宝!别惹小朋友!” 二货哈士奇正兴奋的往一个小孩子身上扑,张容顾不得头晕赶紧 跑过去,跟方圆一起拽住狗链。哈士奇看到张容,立刻对小朋友没了兴趣,嗷一声扑上去,亲热地舔张容的脸。 方圆这两天被笨狗折磨得差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此时终于松了口气,把狗绳丢给张容,蹲在地上长出一口气:“老子终于解脱了。” 然后两人在新天地里吃晚饭。 快餐店里,张容指着满是水珠的可乐杯说:“噗,快看,李小龙流汗了。” “……”方圆对他的笑点无力吐槽,一下一下搅拌着面前的汤,问他:“今年回家过年么?” “不回了,没钱买车票。”张容把整个大肉圆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半天,“再说了,找不着工作,回去也是被亲戚笑话,我妈也没面子。” 方圆点点头,“那还是咱俩一起过年吧,跟往年一样。诶我说,要不你还是来我店里吧,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工作不好找。再说你学个破日语能干嘛啊,像原来似的做文秘兼翻译,一年到头挣的钱都养不起张大宝。” “我再找找看吧,前几天投出去的简历还没回我呢。要是最后山穷水尽了,不用你说我第一个讹的人就是你。” 方圆无奈的摇头,不管他。 张容说,“哎呀不说这事了,烦。圆圆你赶紧找个小攻吧,最好年前就能有,不然都没人帮着搬年货了。” 方圆哧道,“那么好找呢,再说干嘛非得我找,你怎么不去拿下你的展大叔。” 提到展旭,张容瞬间泄气。 张容之所以每天都靠着窗子痴呆一样盯着对面分局大楼,就是因为这样能看到他朝思暮想的暗恋对象,那个名字叫展旭的刑警队长。 展旭高大强壮,英俊且严肃,是张容心中理想的类型。第一眼见到是在张容家单元门里,下班回家的刑警队长解救了脑袋夹在楼梯扶手里的张大宝。 当时张容的目光简直粘在他身上下不来了,而且令他兴奋的是,展旭居然跟他住同一个单元。张容当时想,真是太好了,虽然不知道展旭住在几楼,但这样以后就可以时常看到他。 然而之后他与展旭在楼道里碰面的次数少的可怜。他好像总是很忙很忙,有时候张容能看到他在科室里一连好几天都不回家。 张容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肉圆喂到张大宝嘴里,说:“他都还不认识我呢。” 方圆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俩人用剩饭把狗喂饱,然后方圆就回去看店了。 张容牵着哈士奇漫无目的的闲逛,步行街夜晚的灯光很漂亮,很多小情侣手牵手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他看了看自己身侧,只有 一条傻狗。 张容觉得很冷,他拉紧羽绒服领口,乌龟一样缩进去。 一人一狗走着走着就被沃尔玛门前巨大的圣诞树挡住了去路。他抬头看了一会,又摸出钱包看看里面的钱,对张大宝说,“既然出来了,就趁着现在屯点粮食吧。” 张大宝说:“嗷!”,兴奋的摇尾巴。 超市里,张容先扫荡了泡面货架,又跑去冷藏熟食买了好多香肠和肉,还有冷冻的鱼丸虾丸。从冷藏柜旁边过去就是调料货架,张容拿了必备的酱油,醋跟盐,又随手划拉了一堆奇怪的东西进手推车,然后张大宝熟门熟路的跑到狗粮区,汪汪汪冲狗罐头和妙鲜包叫唤。 最后,张容买了蔬菜水果和生鱼生肉,排队结账。 结账打包的时候,张容发现自己前路很是艰辛。 整整六大袋东西,外加一只狗,张容欲哭无泪。幸好超市出口处停了很多出租车,司机也很热情的帮忙搬东西。但是到了小区单元门前,痛苦的事情又来了,楼内没有电梯,张容住的还是五楼,五楼啊,像珠穆朗玛一样高高耸立在云端。 先把狗推进去让它上楼,然后张容深吸一口气,大喝:“哈——!”一手三个袋子飞奔上楼,还没到三楼就扑街了,此时他无比痛恨,自己怎么就是个受呢。 二货哈士奇跑上去,见主人没有跟上又跑下来,撅着屁股去嗅主人的脸。 忽然,它抬起头,对着张容背后的楼梯拐角处叫:“汪!” 下一刻,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我帮你吧。” 第2章 身旁的购物袋被一只大手拎起,张容跪坐在地上仰脸看,愣住—— 这是,展旭! 眼前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如今竟离得这么近,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他,张小容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你住几楼?”展旭两手轻松拎起六个购物袋,低头问道。 “我、我住五楼……”张容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傻乎乎坐在地上,赶紧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展旭已经拿着东西上楼了,张容赶紧跟上。 五楼502门前,张容给提着袋子的展旭开门,大宝好像还记得展旭,摇着尾巴蹭他裤腿,像只猫似的。 展旭将袋子放在玄关处,说,“东西放这儿,你自己弄吧。” “谢谢……”张容扳着门框道谢,嘴唇因为紧张,微微颤抖,他抿着嘴深吸一口气,“谢谢你。” 展旭朝他点点头,转身下楼。 这样就走了么?才跟我说了两句话就要走了吗?张容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脑子一下就抽了,脱口喊道:“等等!” 展旭听见,回头问,“嗯?” 张容语塞,眼睛滴溜溜的转,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半晌,说:“那个,那个,上次大宝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展旭笑了下,说没什么,走了。 张容听着走廊里传来的空旷回响,轻轻叹气。 关上门,房间里只剩张容和狗,静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大宝跑到沙发旁边,张容呵斥:“你敢挠,把你送走了哦!”话一落,张容仿佛听到了回音,他仰躺在地上,呆呆看天花板,今天才发现,原来家里这么空,这么冷。 张大宝在张容身边趴下,呜呜地用脸蹭他胸膛。 良久,张容“啊——”大叫一声,跳起来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电视上正在播旅游卫视的挑战美食堂,雄壮的主持人挑战两小时吃光六人份海鲜套餐,身后餐厅老板和顾客拍手叫好。 张容盘腿坐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就觉得饿,晚上跟方圆吃的四喜丸子锅大半都进了张大宝肚子里。 抬头看表,九点五十分,吃点夜宵吧。 爬到门边打开购物袋,“吃什么好呢?”他扭头问大宝,“这么晚了,要吃的简单一点,是不是,大宝?” “嗷。”张大宝貌似很赞同,爪子伸进去扒啊扒,低头叼出妙鲜包看张容。 “……”张容无奈,打开一袋放进食碗,“吃那么胖,难怪脑袋会卡住。” 张大宝摇尾巴,张容叹气, 继续翻找,一低头就看到掉出来的康师傅和华丰。 “果然要吃方便面么……”他拿起来看了看,“康师傅味道重,吃三鲜伊面好了。” 张容爬起来走进厨房,忽然转身回到门边拿出卷心菜,“只吃面未免太单调,放些蔬菜是极好的,朕也爱吃些。”又对着番茄犹豫了一会,摇头,“番茄虽然爽口,但他的酸甜会影响面汤的味道,还是不要放了。” 这样决定好之后,张容扎上围裙,正式开工。 先将水烧上,然后卷心菜手撕成小块,“不知道为什么,手撕的味道就是比刀切的要好,真是神奇啊。” 之后在锅中倒少量油,烧热时放进蔬菜中火翻炒。 “加一点点盐,胡椒,非常完美。”翻炒几下,张容尝了一口,点头,“嗯,微微有些硬,很脆,OK。” 蔬菜关火,这时水也烧开了,转小火,放入面饼和调料,盖上盖子煮两分钟,然后马上关火焖一分钟,这样面会很劲道,有弹性。 拿出大瓷碗盛面,然后将炒好的蔬菜盖到面上,张容又从柜子里找出白芝麻撒上。 “完成!” 配上辣白菜,张容坐在桌边呼啦呼啦吃起来。 “太好吃了~”他感叹道,“有嚼劲的面条配上脆脆的蔬菜,面汤清淡却香味浓郁,加上微辣小菜,不行了,好感动。” 十点四十分,餐桌上的碗筷还没有收拾,张容已经昏昏欲睡倒在床上。他懒懒的翻滚,“嗯……吃饱了就想睡,怎么办……嘛,算了,明天再收拾。”于是卷起被子蒙住自己。 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电话响起,张容蹬掉被子大喊,“尼玛谁啊!”抓过电话一看,是大魔王方圆。 张容不敢放肆了,毕恭毕敬接电话,“圆圆,这么晚什么事啊?” 那头方圆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小容子,哀家给你找了份差事,以后你不用空虚度日了。” 第3章 张容坐起来,一脸搞不清状况,“啊?” “你傻了么,我说,工作的事儿我给你置办好了,明天来我店里再跟你详细说,就这样,拜。” 方圆挂断电话,张容依然老年痴呆般杵在那儿,“……啊?” 次日上午十点,桂林路,房角咖啡。 方圆用手摇磨磨咖啡,边训斥靠坐在吧台下面的张容,“我说你能不能现实点,非得自己出去找什么工作,现在东北才有多少日企,又有几家愿意用你?做梦做傻了吧你。我告诉你张小容,现在没得选,要么听我的,要么回家去看你爸的臭脸过日子。” 张容像挠完沙发的张大宝一样耷拉着脑袋,抱腿蹲坐在角落,“我不想看我爸脸色,但是我也不想开网店。” 方圆把手往吧台上重重一拍,“那你想坐吃山空等死么?” “还没到等死的地步。”张容将头埋进膝盖,闷闷的说,“你瞧不起我,我前几天投的简历还没回复……” 方圆无语望天。 他蹲下来掏出张容的头看着他说,“面对现实吧张先生,人家要真想用你还会拖到现在吗?开网店有什么不好,我借你本钱,你可以每天在家,不用早出晚归,不用担心张大宝在家有没有闯祸,只要打字卖卖萌就能赚到钱。” “这样啊……”张容偏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很不错,可是我卖什么好呢,衣服?” “衣服什么的就算了,卖休闲食品吧,自己也可以吃。” “这个好!”张容听到这里眼睛亮起来,忽然又蔫了,“可是开网店要做问卷审查,还要去进货什么的,好麻烦。” 方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掏出一个信封丢给他,站起来继续磨咖啡,“我怎么就认识了只猪呢。” 张容打开信封,开口朝下抖了抖,里面掉出两张银行卡和一张纸,纸条上面有支付宝账号密码。他抬头看方圆,“怎么有两张卡?” “一张空的跟支付宝绑定了,挣了钱都在里面,另一张有二十万,算我借你的,有钱了还我。”方圆不看他,自顾自将磨好的咖啡装瓶,“不是白借,有利息的。” 张容感动地看着方圆,吸了吸鼻子,“圆圆……” 方圆止住他的话,“不用谢我,网店是用我的身份证认证的,只是借你赚点钱而已。” “那个,圆圆。”张容拉他裤腿,“我不是要谢你,我只是想问,具体怎么卖啊,我不会。” “……”方圆额头青筋颤动,“滚回去问百度!!” 就这样,失业青年张小容终于 又有工作了。 经过一下午的查找学习,又联系了代理商和贸易公司进货之后,在这个寒冷的岁末,大宝休闲食品小屋正式开张。 上网查过才知道,网店光是认证身份和银行卡就要好几天,圆圆一定老早就开始帮着弄这些了,以后赚到钱,一定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最后一批海外食品到货,今天下午要到物流去取。张容对着电脑大大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表,“一点二十五了,唉,看来现在就得出发。” 大宝跑到低头穿鞋的张容身边汪汪叫,张容拍拍它的头,“自己在家乖乖呆着,不准挠沙发。”然后出门了。 西广场物流站。 “圆圆你快来救救我!我回不去家了嘤嘤嘤”张容蹲在马路旁泪流满面,身后堆着六箱思密达罐头。 旁边一个开大卡车来运货的大叔同情地瞅着张容,问,“诶内边儿内小伙子,你上哪儿切啊,我捎你一段儿啊。” 张容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喊道:“我去XX开发区!” 大叔立马摆手,“那不行不行了,你这给整反道儿上去了(相反方向)。”大卡车扬起一阵尘烟夹雪末飞驰而去,吹了张容一个灰头土脸。 张容沮丧地蹲下,两手插进袖子里取暖,一个小时后,一辆蓝色丘比特停在张容面前,方圆下车暴躁地甩上车门骂道:“你就不能少给我找点事儿吗!我店里忙不过来了还得来给你拉货!东西在哪儿赶紧的搬上……” 方圆愣愣看着高高堆起的大箱子,“……车。” 一阵冷风吹过,张容吸了下鼻涕,“圆圆……” “圆你妹啊!”方圆冲过去一脚踢在罐头山上,“你脑残吗啊!除非我的车是变形金刚否则不可能装的下啊混蛋!” 方圆气得跳脚,张容可怜兮兮,脸上宽面条泪迎风飘扬。两个人面对面半晌,欲哭无泪。最后还是方圆开车去市区找来一辆出租车,才把东西分成两拨运回张容家。 到了楼下单元门,司机大哥帮忙卸了货,方圆叹气说,“行了吧,我回去了,店里服务员忙得恨不得飞起来了。”说完挥挥手开车走了。 张容一脸轻松朝蓝色丘比特挥手,转过身来,呆住。 五楼五楼五楼……高高耸立的珠穆朗玛珠穆朗玛玛玛玛…… “我就是个傻叉啊——!”张容仰天长啸,“尼玛上次六个袋子都扑街,这回变罐头了,我直接去死好了呜呜呜!” 现在大白天的,邻居全上班去了,帮忙的人都找不到。张容捶胸顿足,差点就满地打滚。忽然有人拍拍 他的肩,“又拿不动了?” 熟悉的声音,张容慢慢回身,干笑,“呵呵,你好。” 他在心里默念,他没看到我这傻样没看到没看到…… 展旭:“我刚才看你在楼下又揪头发又跺脚的,以为怎么了呢。” 一句话打碎了张容的侥幸幻想,心咔嚓一声,掉了一地渣子。 “你上楼等着去吧,我帮你搬。”说着展旭搬起一箱罐头,上楼。 张容跟在身后,眼睛不住去看警服里隐约显出的肌肉轮廓,咽了口口水。 轻松上到五楼,展旭让张容在这等着,自己又楼上楼下跑了五趟,将箱子全部搬进门内,大气都没喘一口。 张容给他倒了杯温水,他接过一口喝尽,张容接过空杯捧在手里,说:“谢谢,又麻烦你了,来我家坐一会儿吧。” 展旭说,“不了,等会还要回警局。”他笑了一下,“我住四楼,402,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别客气。” 张容心扑通扑通的跳,嘴上却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都是邻居,你这么小自己出来住也不容易。啊对了,我有时候可能不在家,如果你有急事需要帮忙,就打我电话吧。” 他从张容手里拿过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存好,还给他,“我单位就在对面,很方便。” 张容看着手机里“展旭”两个字,感觉自己在做梦。 就这样,我就有了他的号码,就这么简单的……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第4章 张大宝边喝牛奶边看自己主人在地板上翻滚扭动,一脸迷茫。 此时此刻,张小容先生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给我手机号码了!而且是主动的主动的主动的啊!!张容侧身看向茶几上展旭用过的玻璃杯,越发荡漾了,爬过来扑倒笨狗揉蹭:“嗯~大宝大宝大宝~” 张大宝被翻来覆去调戏,最后不堪骚扰愤怒的喊道:“汪!” “大宝……”张容滚累了,将脸埋进哈士奇浓密的毛里,小声说,“他为什么总是帮我呢?是因为有一点点喜欢我吗?你说,他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吗?” “呜?”张大宝听不懂,歪着头看他。 张容看它那傻样,忽然觉得自己也很傻,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呢,更不可能喜欢我,他那么好,一定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松开张大宝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走到水槽边,许久,还是拿回来放到餐桌上,那个张容对面的位置。 如果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能面对面的吃每一餐饭,那该有多好。 晌午的阳光温暖而让人沉醉,张容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先吃好吃的庆祝一下吧!” 这次张大宝听懂了,嗷呜嗷呜表示同意。 “吃什么好呢?”打开冰箱,发现一袋放了好几天的金针菇,“呀,再不吃掉就烂了。” 拿出金针菇放在一旁,“有金针菇了,那么……”翻开冰箱冷冻层,“啊哈,牛肉卷君出现。” 张容两手叉腰喊道;“金针菇肥牛,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于是张大厨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首先淘米焖饭,电饭煲里的水要刚好过米的上层两个手指节,这样饭才不会夹生或者太稀。张容将中指伸进去,刚好过第二关节,“刚刚好,哟西。”关上盖子按下开关。 “接下来是——嘿嘿嘿,金针菇小姐,不要大意的洗澡吧~” 大火烧开一锅水,将洗净的金针菇倒进去焯烫三十秒,迅速捞出沥干,张容拿起一根金针菇两手抻了抻,“以前就听人说,金针菇这种东西是吃进去什么样,拉出来还是什么样,完全不会被消化的神物呢。” 幸好这样的话没有被张容妈听到。谁家的好孩子做饭的时候说这种事情啊! 金针菇盛到大碗里,再来一锅开水,张容奸笑,“肥牛将军,殉情的时候到了哦。” 牛肉卷也开水下锅烫熟,捞出来跟金针菇放在一起,然后…… …… 张容杵在那不动了。 “话说然后该怎么做,完全不知道呢。” 张容赖在原地犹豫,“难道要开电脑查一查么,不要,好麻烦,干脆随便做一做算了吧。” 张大宝趁主人愣神时偷偷潜入厨房,两爪扒着流理台看碗里的牛肉,舌头在鼻子上舔啊舔,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教过你不准偷吃东西的么。”张容无奈看它可怜兮兮的摇尾巴,只好拿出一片在它面前晃悠,然后慢慢退到客厅,“大宝乖,过来,过来就给你吃。” 笨蛋张大宝兴奋的跑过去,张容将肉片丢进食盆,看他吧唧吧唧吃起来。 忽然目光瞥过角落堆放的货物,“那是什么东西?”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芝麻酱啊。” 张容摸下巴思考,“放芝麻酱会好吃么,应该会好吃,这东西很香。”于是拿进厨房待用。 “不过这种袋装的好干啊,也没有咸淡味儿。”想了想,拿出小碗倒入半袋芝麻酱,又倒进开水搅拌,“这样浓度就适中了,接下来是……” 手指在调料架巡回,而后指中海鲜酱油,“放一点进去,再来点辣。”说着又倒进辣椒油。 “芝麻酱已经很香了,不用再放香油。”目光扫过上次吃方便面时拿出来的白芝麻,张容点头,“嗯,加点进去。” 接着张容一边扭屁股一边将调料搅拌好,倒在大碗里与菜拌匀,尝了一口,皱眉道:“靠,放凉了。” 没办法,只好放微波炉里转五分钟。 “叮——” 五分钟到,米饭已经盛好摆在桌上,然后取出麻酱金针菇肥牛,闻一下:“嗯——好香!” 赶紧在餐桌前做好,张大宝闻到香味凑过来要舔,被张容一拳打走,斥道:“笨蛋,会拉肚子的!” 大宝蔫了,趴在张容脚边。 叹了口气,张容拿起筷子夹起一口,瞬间两眼放光:“好吃!果然麻酱的选择是对的啊!” 狼吞虎咽吃掉一碗米饭,又去盛了一碗,想了想,将整碗饭扣进大碗里,拿勺子搅拌,“拌饭吃~这么好的汤怎么能浪费呢~” 最后,张容吃饱喝足,张大宝却快要被香味折磨死了,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哼唧,没办法,张容去烫了一碗牛肉给它拌了狗粮端出来,大宝起死回生,蹦起来屁颠屁颠开吃。 看看挂钟,已经五点了,时间过的好快。 忽然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小容子,太后有旨~小容子,太后有旨~” 是方圆。 张容赶紧接起来,“喂圆圆,什么事?” 那头方圆的声音透着愉悦:“过来我店里,请你吃饭。” 张容心说要请也应该是我先请你啊,不过嘴上还是问,“哦,你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讹了个傻叉土大款。诶呀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着吧啊。” 说完电话挂了。 张容周围全是问号,土大款,肿么一回事? 半晌后,头顶灯泡叮咚亮了,张容兴奋的呢喃:“有,奸,情。” 第5章 张容一路嗅着奸情的气味来到房角咖啡,看到门上挂着本日停业的牌子。 推门进去,方圆正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喝玫瑰茶,看到张容后亲切招手:“来来小容子,尝尝这茶,可香了。” 张容走进去,在方圆身边坐下,问:“怎么不营业,现在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方圆给他倒茶,伸手指了指,张容顺着看过去,发现右边角落里桌椅翻倒,碎瓷片满地,咖啡混合着蘑菇焗饭一摊一摊的,服务生正躬身收拾。 张容看了一眼,皱眉:“圆圆,有人吐了?” “……”方圆无语,“张小容,有时候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人吐你脑袋里了?” 张容不高兴了,又瞥了眼那被咖啡染成棕色的饭粒坨,不想承认自己傻缺,梗着脖子说:“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你都听不懂。” 方圆懒得拆穿他,随手拿起外套穿好,“是啊,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懂幽默,张先生委屈你了。”然后踢了一脚张容的凳子,“走吧,去如一坊。” “真的啊!”张容两眼放光,“圆圆你太好了我爱你~” 但是刚站起来,张容就打了个嗝。 方圆:“……” 张容捂嘴,小声说:“我刚吃完东西。” 方圆扶额,“那刚才在电话里你怎么不说?” 张容心说,我还没说完你就把电话挂了,怎么怪我。但是他实在不敢跟大魔王对着干,只好低头不出声。 方圆无奈,“那就不开车了,出去走走给你消食吧,反正时间也还早。” 于是两人出门逛街。 东大桥上。 张容指着桥头的大锅炉说:“圆圆我们去吃烤地瓜!” 方圆拉住脱缰的张小容吼道:“吃完地瓜你丫还吃不吃豆捞了?啊?” “可是我想吃。”张容瞅着地瓜流口水,“买个小一点的,咱们一人一半。” 旁边一个小孩子掰开手里的地瓜递给他妈妈,正好从方圆身边走过,他抽抽鼻子,“是挺香的,那就买一个吧。” 张容立刻蹦跶着跑过去。 卖红薯的大爷举着称问:“我给你挑还是自己挑?” “要自己挑。” 大爷拉开锅炉开口,抽出一屉地瓜给他看。 张容犹豫了半天,拿起一个圆形的胖地瓜,方圆抢过来放回去,“那个不甜,看我给你挑一个。” 方圆用食指挨个按过去,最后拿起一个烤的黑乎乎的长条地瓜,让大爷称重。 “三块七毛,收你三块五吧。” 张容掏出硬币数给大爷,又要了一个塑料袋,方圆把地瓜掰成两半,两人坐在桥头石栏杆上吃起来。 “嗯~好甜~”张容吃的脸都微微红起来,幸福的鼓起两颊嚼啊嚼。 方圆仰头笑,“必须甜啊,老子可是挑地瓜必甜星人。” 张容咽下一大口,问:“对了,那个傻叉土大款是怎么一回事啊?” “哦对,都忘跟你说了。刚才那乱七八糟的一地你看见了吧。”方圆掏出纸巾给张容擦嘴,“今天下午我给你送完思密达罐头,一回店里就听见那桌俩男的大声吵架。一个挺妖孽的娘炮指着对面男的鼻子骂。” “老子一看就知道是同志闹分手啊,周围人都瞅他俩呢,我就过去劝,没想到内小娘炮用手戳着我骂我是狐狸精!” 张容在心里默默想,可怜的小娘炮君,一定哪里被魔王圆掰骨折了。 方圆继续说,“擦,关老子什么事啊!都不认识他俩,再说我像是当小三的人吗!老子有那么没档次吗!啊?!” 张容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不知道,当时气得我都说不出话了,我一激动,就把桌子掀了。” “……”张容=口=,“你……” 方圆把地瓜皮丢进垃圾桶,拍拍手说:“老子一掀桌,那俩人就吓傻了,那小娘炮拧着腰跑了,剩那男的,我就跟他说,‘这位先生,从此本店封杀二位。’然后啊……” “然后怎么了?” 方圆四处看了看,鬼鬼祟祟的拉开包,张容伸头去看,就见里面厚厚两大沓子毛爷爷。 张容瞬间斯巴达了,结巴着问:“这是、这是两万?他他他他就直接给现金了?!” “嗯呐呗,要不怎么说他是傻叉土大款,这年头还哪有人出门带这么多现金的。”方圆若无其事的拉上拉链,“唉,他还说什么陪我桌子钱,我都不好意思骂他了,桌子椅子我扶起来继续用,就这么几个碗碟一个玻璃花瓶,换来两万块钱。” 张容点头同意,“真是傻叉。” 两人唏嘘了一会,从桥上跳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勾肩搭背往桥另一头走去。 如一坊。 “要两盘鱼滑,两盘虾滑,要这个刺身,还有这个,还要……虾饺,还有……” 张容像八辈子没吃饭一样扒着菜单点,服务生姐姐笑容满面的应和。方圆财大气粗,由着他点,最后说:“锅底要金汤,再来大杯黄瓜汁。” 服务生姐姐说好的,请稍等。转身走了,张容还后面大声嘱咐:“赠送的桃子罐头和小菜快点端 上来!” 姐姐脚下一个踉跄,回头说,好的好的,您稍等。然后小高跟嘀嗒嘀嗒飞快跑走。 三十分钟后菜全部上齐,换了一个小哥给他们切虾滑。 张容忽然想起什么,兴奋的说:“对了圆圆我跟你说,我有展大叔的电话号码了!” “哦?”方圆饶有兴趣的抬头,“终于勾搭上了啊。” 张容羞涩,“才不是勾搭呢。” 然后他嘀嘀咕咕把搬东西的整个过程事无巨细说出来,最后荡漾扭动,“嗷!那个杯子我再也不洗了!” 方圆鄙视的看他,但心里又说不出为什么的高兴,两人热火朝天的吃完了这顿饭。 晚八点,房角咖啡门口。 方圆站在门边问:“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么?现在车不好打。” 张容摇头说不用不用,欢快的走了。 步行街灯火辉煌,开封菜含情脉脉看着对面不羁的翘腿坐着的麦叔叔。 不知不觉,天上飘下大片的雪花,一片,两片,而后洋洋洒洒。 小情侣们都紧紧搂在一起,男生脱下外套披在女友头上。 张容被冷风吹得头疼,把围巾裹在头上,像个农村割麦子的大妈,颠儿颠儿往家跑。 然而三十分钟的路程里,张容觉得四肢越来越无力疼痛,眼前也一黑一黑的。 这是怎么了……好难受啊……不会是海鲜和地瓜混在一起……中毒了……吧。 想到“吧”字的时候,张容又一次扑街了。 眼看到了单元门,可就是提不起力气站起来,觉得再也支撑不住了,张容闭上眼睛。 第6章 好冷……被子呢…… 张容皱着眉头到处乱摸,马上被一只手摁住,不过针头还是戳破了血管,血液顺着透明的点滴胶管回流上去。 一旁护士看到了,走过来给他换另一只手重新扎进去,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打吊针还乱动。这位先生你看着他点儿,要再滚针就没地方扎了。” “好,我知道,麻烦你了。” 护士笑了一下,转身去看其他病人。 张容摸不到被子,耳边又吵个没完,一会儿推车轰隆隆过去,一会儿不知谁家的小孩子哇哇哭起来,弄得他心烦意乱,终于一激灵,醒了。 刚一睁开眼睛,张容就差点被天花板吊灯晃瞎,他难受的别开头哼唧,一只大手马上覆上他的额头,问:“醒了,好些了么?” 张容笨重而艰难的在长排座椅上翻了个身,抬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 “……展旭?” 展旭点点头,问他:“还难受吗?” 张容脑子烧短路了,重复道:“展旭?” 展旭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张容此刻清醒了,挣扎着要起来,喊道:“怎怎怎么回事这是?!”结果手按在椅子上一用力,又滚针了。 张容嗷嗷大叫,护士大姐正给小娃扎针,看到这边却抽不出身来,眼看着血要抽进吊瓶里面,展旭一把撕开胶布拔出针头。 于是张小容宝贵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得满地都是。 三分钟后,护士大姐走过来训展旭,“诶呀看你们整的这个磨叽,一会儿还得擦地,不是让你看着他看着他的,咋又滚针了呢?来小伙子,手伸出来。” 张容看着寒光闪闪的针头死命摇头,好说歹说就是不扎针,旁边好多病人等着挂水,还有一个大妈跟自家小孩说:“你看那个哥哥,这么大了还怕打针,多丢人,你可不能这样,要勇敢一点。” 小孩坚定的点头。 最后护士大姐不耐烦了,没办法,展旭只好说:“算了不打了,反正药也没剩多少。” 逃过一劫的张容手背青紫,眼泪汪汪跟着展旭走出诊所。 外面大雪无声飘落,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茫茫。 张容回想起自己好像晕在单元门口了,真是说不上这算不算好运,又被展大叔捡到。 展旭脱下警服大衣,把张容从头到腿裹住,张容低着头支支吾吾,“我怎么……” “你发高烧,晕倒,幸好雪还没把你埋上我就下班了。”展旭半开玩笑的说。 张容恍然,原来是发烧,还以为食物中毒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张容踩着展旭走出来的脚印,小声说:“总是麻烦你,谢谢。” 展旭没有回头,随口答道,“没什么,邻居嘛。” 听到他这样说,张容失落的低下头,是啊,邻居而已。 接下 来一路张容都在胡思乱想。 自己又笨又懒,不懂事,还很烦人。而展旭这么优秀,心肠又好,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直的。 其实张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但就是这么觉得。 恐怕自己跟展大叔永远也不可能走得更近了。以后自己只能这么偷偷看他,看他处对象,结婚,生小孩,升职,搬家,然后就连看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么想着想着,张容眼圈红了,喜欢直男太讨厌了。他一定觉得我是个麻烦的邻居,上次他还说我小,明明都二十四了……等一下,年纪跟麻不麻烦有毛关系…… 前面的展旭放慢脚步,与张容并排,随意问道:“你这么年轻就自己出来住,父母应该很挂念吧。” 张容不置可否,耸耸肩说,“还好,爸妈也在东北,离得不远。”顿了顿,“你呢?” “我啊,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张容不知道说什么好,展旭替他拉好领口,“病还没好,得好好穿衣服,年轻人孤身在外,要懂得照顾自己。” 他的手背不经意扫过张容下巴,带着温暖的气息和男人独特的味道,张容脑子里又想起那个展旭用过的杯子,想起他搬箱子时隆起的肌肉,想起远远看到他在科室里认真看资料的样子。 张容脱口而出:“你真好。” 说完张容就楞了,我勒个去啊,自己怎么说这种话,天啊,展大叔会怎么想我,会看出我是那个吗?一定会吧,哪有男的跟同性说这种话的啊!完了完了完了…… 展旭也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没说什么,快步向前走。 张容看他刚才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异样,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两个人一直沉默到五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发出温黄的光,照的展旭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张容把警服大衣还给他,展旭接过搭在手臂上,又嘱咐了两句,张容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臂,小声道:“谢谢你,展……队长。” 展旭拍拍他的头,像对小孩子那样,说:“不要总是谢我,也不用喊我队长,叫我展旭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容此时对展旭又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更喜欢他了。 想和他在一起,怎么办? 张容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道:“你帮过我这么多次,我都没有好好谢过你,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想,请你吃顿饭。” 第7章 次日,张容家。 方圆在厨房一脸嫌弃的洗胡萝卜,随口道:“哦,他拒绝你,然后呢,你是倒地痛苦还是下跪求他?” 张容裹着大毛毯愤怒道:“我才没有!” “恩恩,你没有,那你怎么办了,卧槽,我指甲里都是泥。” “还能怎么办,他说的那么客气,什么不好意思,什么我已经谢过他了,什么不能让我破费之类的,很明显就是不愿意。”张容郁闷的不得了,病怏怏缩在沙发里吃方圆店里西点师给做的特制巨大奶油巧克力泡芙,“你说他昨天会不会发现我是那个了,所以不想理我,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胡萝卜在菜板上被大卸八块,大的大小的小,整体呈现大小不一混乱状态,惨不忍睹。方圆豪迈的将其丢进锅里,开始掰西兰花。 “谁知道,不过他就是真发现了,你也是活该,谁让你这二货管不住嘴,还说什么‘你真好’,你以为你是杨丞琳么。” 张容无比沮丧,又因为病还没好而脸色苍白,眼眶青黑,沧桑的像吸毒了似的。张大宝凑过来想舔张容手里的泡芙夹心,被方圆的黄瓜飞镖打中,吓得它嗷一声跑回窝里装死不动了。 “张容你能不能当个负责的家长!你的狗儿子吃了巧克力会死掉的!”方圆怒气冲冠的走过来,夺过泡芙收进冰箱里,“老子店都不开了跑来伺候你们俩,就不能给我消停一会么。” 张容委屈的小声嘀咕,“发烧又不是我的错,你以为我想发烧么,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控制的了,就算要怪,也是怪你,谁叫你大冷天喊我吃火锅,还不送我回家,我出一身汗又被冷风吹,肯定会生病的,你来照顾我是应该……啊!” 方圆怒火飙升,把刚买回来还带着冰碴子的白萝卜塞进张容睡衣里,怒吼道:“昨天是谁不让我送他回家的嗯?昨天谁一听要吃火锅就像张大宝一样扒在我身上说‘圆圆你太好了我爱你’的嗯?张小容你欠揍了吧你?” 张容哀嚎着手忙脚乱抖出大冰萝卜,扑到暖气上泪流满面:“呜呜呜圆圆我错了。” “哼。”方圆捡起大根君回厨房,给洋葱剥皮,“你就暂时别去想你的展大叔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别看方圆一天天彪悍的样子,其实他是信佛的人。对于因果缘分之类的事情,方圆始终坚信,一切在冥冥之中都已是安排好的了,人该做的,就是努力做好自己,然后等待缘分的到来。 “是啊,强求不来的事情,烦也没用。”张容叹了口气,又像粉红大茧蛹般蠕动进厨房,看方圆做菜。 洋葱呛人的很,方圆接了盆水,把洋葱浸在里面切开,张容作捧胸状:“圆圆你真聪明。” 方圆鄙视的看他,说,“地球人都 知道好不好,你是二货星来的么?” 张容笑嘻嘻的伸头看锅子,嘴角抽搐,“少侠好……刀工。” “老子就不会做饭,切得难看点儿怎么了,我告诉你张小容,今天这一锅治感冒包发汗大杂烩,你一口都不许剩。” 张容唯唯诺诺点头,看着方圆将奇形怪状的各种蔬菜放进开水锅里,忽然道:“这么素不会好吃的,放点肉嘛。” 方圆搅拌了一下,皱眉,“是挺素的。”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冷冻里脊要往锅里扔。 “我靠你干嘛!”张容冲过去赶紧止住,“这么大块不可能煮熟的混蛋!” “那怎么办?” “好歹切成片吧……”张容说。 “切片好麻烦,而且它还没化开,这么硬没法切,你家有屠龙刀么?” “……”张容无语,“可是不切煮不熟啊。” 方圆耸肩,“那就别放了,等它化开锅里菜都炖烂了。” 张容不干,“可是我想吃肉。” 方圆无奈,“可是肉是冻的我切不开,那你自己切好了。” 张容:“我是病人,你怎么能让我做这么重的活,好残忍。” 方圆气结,“擦,那你想怎么办?” 张容:“我想吃肉。” 方圆:“……= =#” 俩人在厨房里来回转悠,张容磨磨唧唧非得吃肉不可,方圆被他弄的头大,躲也躲不开,忽然看到工具篮子里一个东西,头顶灯泡一亮。 “用这个应该可以吧。”方圆拿起削皮器,目露寒光,推开粉红大茧蛹,左手拿肉置于锅上,右手开始削。 于是张容惊讶的看到冻肉被削薄片,掉进锅里,满眼都是崇拜之色。方圆背后仿佛出现了中华一番里的华丽背景,咣当印上一个红色的“棒”。 “圆圆你太棒了~!”张容扑过去蹭他。 一小时后。 两人面对面坐好,方圆用小碗,张容用大锅,呼啦呼啦吃起来。 这种砂锅大杂烩冬天里吃最好,萝卜补气,热汤发汗,里面还放了肉片和虾丸,香浓却不油腻,对感冒患者也有极好的作用。 这一锅菜由张容指挥,方圆操作,虽然外表是难看了些,不过味道绝对没话说。 “太好吃了~”张容肚子滚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睡觉吧,出了汗一晚上就好了。”方圆又找出一条厚被给他盖上,掖好被角,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等张容开始打呼了才起身出去,给张大宝倒好狗粮和牛奶,轻手轻脚关门离开。 回到房角咖啡,方圆锁好车一回头,就见店门口堵着辆路虎,里面坐着个男人,好像在抽烟,他走过去抬手扣窗户,道:“这位先生您能不能把车停别的地方,这么堵着我们没法开店做生意了。” 车窗摇下,里面的男人嘴角微挑,伸出头道:“你 好,又见面了。” 第8章 病好后的半个多月,张容每天都窝在家里上淘宝卖货,要么就在窗边蜷成一团。期间方圆打来几个电话,随口问了几句就挂了,好像很忙的样子,张容觉得孤单,却也不想去吵他。在这个城市里,张容只有方圆一个朋友,但是张容明白,自己不能时时都粘着他。 于是这十多天他不出屋不下楼,家里吃家里睡,精神萎靡不振。 下午五点,日落西山。 张容抬头看看暗下来的天,叹了口气。 今天对面分局大楼的刑警队科室里也没有展大叔。确切的说,自从上次在楼道里拒绝张容之后,展旭就没影了。整整半个月,张容都没见着他的脸。 展旭到底干嘛去了,遇到棘手的任务了么?虽然原来也有过好几天不在科室,可这次时间未免太长了,不会是调走了吧?完了,调走就再也看不到了……不对,他家还在下面,应该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可是他到底去哪里了啊……”张容木头一般从窗台直直跌到床上,呻吟。 张大宝跳上床跟张容叫唤,它太需要微风吹拂阳光照耀,然而主人一直半死不活的,也不带它下楼放风。傻狗内心积怨不浅,整天扒着张容嗷呜嗷呜的抗议。 “啊啊啊别叫了……我领你出去行了吧。”终于,张小容不堪骚扰,拉长个脸掀被下床,进淋浴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又给大宝套上项圈穿好爪套,随手划拉了钥匙钱包,关门下楼。 路灯一个挨一个排队般亮起来,一人一狗漫无目的的在小区里乱走。这里的住户现在多半都下班回家了,有的手里拎着从菜场顺便买回来的菜,有的边走边跟家里人打电话。 张容在一旁冷眼瞧着,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好像大家都有人陪伴着,只有自己是孤单一个。 以前小的时候,跟着妈妈过日子,张容妈一个人拉扯整个家,也顾不上多关心张容。在学校里呢,也没什么朋友,总是坐在单杠上看着同学玩儿,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过年过节去姥姥家就自己这么呆着。当时也没怎么觉得难受啊,孤单啊什么的,但是随着张容渐渐长大,这种环境还是对他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比如性向。 张容在潜意识里害怕那种不被人重视的感觉,他渴望有人能呵护他,不是父母或朋友的那种呵护,父母不永远属于他,朋友也不完全属于他,他想要的是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保留的,最坚韧最牢固的依靠。他需要一个人,强壮,温柔,愿意照顾他,能包容他的缺点。 展旭的出现仿佛就是张容心中理想的具 现化。 所以说一见钟情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有原因的,之所以看一眼就喜欢,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你所需要渴望的,急切想要得到的东西。这种强烈的欲望甚至能暂时蒙蔽人的眼睛,让人只看到他愿意看到的。 张容牵着哈士奇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到了马路边上。大门口等着拉活儿的出租车冲他喊:“上哪儿啊哥们儿,不打表,便宜!” 张容心不在焉的,被这么一问,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坐上车,脱口道:“桂林路,房角咖啡。” 二十分钟后,张容牵着狗推开玻璃门,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他闪开来往的顾客径直走向吧台,扑到刚结完帐,忙得眉头都皱起来的人身上,“圆圆。” 方圆在张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了,但是店里忙就没腾出手招呼他,原来赶上客人多的时候,张容都是自己晃悠进厨房找吃的,今天突然这么有气无力的一扑,倒把方圆吓了一跳。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问:“怎么了你这是?哪儿难受?还是让人熊了?” 张容眼眶都红了,吸着鼻子说:“圆圆你等一下陪我说说话吧。” 方圆就看不得他那副委屈的样子,随手一挥吩咐服务生,“生意不做了,关店。” 服务生小哥楞了,“啊?这样不好吧老板,还有客人呢啊。” “不管,先把外面灯牌关了,店里每人送一份布丁,让他们吃完赶紧走人。” 服务生点点头跑去告诉大家提前收工,反正也不是他的店,随老板折腾去呗。 约莫一个小时后,客人尽数离开,最后一个走的服务生妹子把西点胖大叔给烤的饼干端出来放在桌上,熄灭所有灯,只留下角落里的两盏,然后将前门上锁,离开。 方圆递给张容一罐果味啤酒,在他对面坐下:“这回好了,大爷您包场了。” 张容趴在桌子上,拿牛肉干喂给张大宝,不说话。 方圆无力靠在椅背上,“让我猜猜,是不是展旭知道你是那个所以躲着你之类的……” “不……是……”张容坐直身体道,“我只是自己一个人难受……不过我确实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居然连警局都不去,失踪了一样。” 方圆随手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哦,出差了吧,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号码么,打过去问问就完了呗。” 张容抓狂:“你让我怎么问啊!难道要告诉他我最近偷窥你发现你都没有上班啊你去哪里了吗!” “你二么,没让你直接问,找个理由,就说…… 嗯我想想,就说你进货又搬不上楼了,顺便问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之类的。” 方圆给出主意,张容却又不说话了,下巴支在桌子上,眉眼低垂,哀怨犹豫的模样。 旁观者清,方圆觉得现在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连对方是不是弯的都不知道就一头扎进去,多半没好结果,于是正色道:“张容我问你,你喜欢展旭什么。” 张容想了半天,“我……” 方圆打断他,“你了解展旭么,你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最重要的是,展旭喜欢男人么。” “说白了,你对他一无所知,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展旭到底是不是真的拥有。” 张容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拆穿的感觉,可他不想承认,急着辩解:“不是的!我……” “其实你心里一直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方圆捧住张容的脸颊,盯着他问,“就算你再渴望有这样一个人去爱你,也必须面对现实。这么耗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能偷偷看他一辈子么,又或者,你能一辈子都喜欢他么?” 方圆一字一顿的说,“你张容喜欢的,到底是展旭这个人,还是展旭这类人,你要清楚。” 张容满眼都是迷茫,方圆继续说,“如果以后你遇到比他更好的,还是弯的,你会果断放弃展旭去喜欢别人吗?” 这个问题,张容想了很久很久,方圆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有着怎样的想法,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等。 终于,张容道,“我不知道。” 方圆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要是说你不会,鬼都不信。” 张容不想跟方圆说,没错,自己是喜欢展旭这个类型的男人,现实中自己也不曾遇到比他更好的,但刚刚自己在脑海里想象,如果送给他一个展旭升级2.0版,他会马上放弃展大叔么?换做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语气,不一样的感觉……自己应该,不会喜欢了吧。 他不想去设想,如果从一开始帮自己解救张大宝的人就不是展旭,自己还会不会一眼就喜欢上。而事实就是事实,不能设想,那个人就是展旭,张容喜欢他,最起码现在喜欢他,现在的展旭在张容心中是不可取代的。 张容嘴上说不知道,但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方圆心说这不还是喜欢的很么,现在就是给他个约翰尼迪普,估计也引不起他一点儿兴趣。 他翘起二郎腿,叹气,“唉,随便你吧,我也管不了你,总之你既然喜欢就主动往前走走,感情不是偷看看来的 ,如果以后发现他是直的,处对象结婚了,又或者明明白白拒绝你了,伤心归伤心,自己起码不后悔。” 他踢了一下张容小腿,“再说,说不定还没等他有人呢,咱们张先生就看不上他了,事情总是在变的,对吧。” 听完方圆一番话,张容好像心里明白了不少,抿着嘴唇想,“那就给他发个短信吧,随便问一问应该没什么的。嗯,就先祝他元旦快乐吧。” 方圆看着他笑了,张容也笑起来,抱过张大宝用力揉蹭,说:“不知道圆圆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方圆耸肩,刚要说话,窗外忽然车大灯闪烁,一辆路虎转弯停在咖啡店门口。 张容用手抹掉雾气,趴在窗户上看,就见高大男人从车上下来,微笑着走到两人坐的那桌玻璃窗外,屈指轻叩两下,以口型无声说:今天有空吗? 张容瞪方圆,方圆不耐烦的别过脸,刷拉一声拉上窗帘,将男人彻底挡住。 可是已经晚了,张容的奸情探测雷达发出嘀嘀嘀警报声,他扯着方圆摇晃:“尼玛这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从实招来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怎么不告诉我!” 第9章 方圆拍掉张小容的狗爪,“说什么呢你,我什么时候跟别人勾搭了,老子跟那男的根本不熟。” “我不信!我就说你怎么半个月都不来找我,原来是外边有新欢了,我好桑心。”张容不依不饶,“他是谁?你说你快说啊!” 方圆被他闹的心烦,抓起一把饼干塞进他嘴巴里,“哎呀你磨叽什么,他就是上次那个花两万赔破盘子的傻叉土大款。” “呜呜呜呜呜——”张容满嘴饼干说不出话,急的直蹦,饼干干巴巴的嚼不动又咽不下去,最后他趴到垃圾桶上边抠了出来,然后咕咚咕咚喝掉整罐啤酒,才顺过气。 方圆一脸嫌弃的表情看他,抽出纸巾丢过去,“擦擦你嘴上的呕吐物。” 张容跳脚:“才不是呕吐物啊混蛋!只是饼干渣跟啤酒混在一起了而已!再说我吐还不是你的错!” 方圆摆手示意他淡定,坐下继续听他讲,“这男的已经来烦我十好几天了,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对了,就是我去你家给你做饭那天。那天是这么回事——” 路虎车窗摇下,里面的男人嘴角微挑,伸出头道:“你好,又见面了。” 方圆这么乍一看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这人很眼熟,那男人好像也看出方圆不记得他了,笑了一下,问:“没想到我也算是大众脸,两万块钱够赔贵店的桌椅餐具么?” 这么一说方圆就记起来了,原来是上回那傻叉土大款。他点点头,随便冲那男的挥手道,“嗯够了,请把车开走谢谢。”然后扭头就要进店里去。 不料路虎男打开车门,一把将方圆拉到面前,低声笑道:“够了就好,不过我对于贵店的损失还是心里难安啊。” 方圆吓了一跳,想抽出胳膊,但男人手劲极大,钢铁一般牢牢禁锢住,让他无法挥动分毫。 他回头狠狠瞪那男人,冷声呵斥:“放手。” 方圆性子强硬,眉眼之间也透出一股矜贵冷淡,一生气起来尤其显得厉害,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男人此时看到方圆生气的模样,笑得更高兴了,坐在车里上下打量他,仍是不松手,手指还不老实的在他手臂上摩挲,依旧自顾自说道,“所以希望你能赏脸,我请客,咱们一起吃顿饭,交个朋友。” 方圆此时怒火中烧,从小到大凡是知道他方圆是什么人的都不敢对他有半分轻慢,今天居然在自己店门口碰上个不要脸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的小年轻从他们旁边走过去,还时不时回头看。方圆深深吸气抑制住爆发的愤怒,扯开嘴角, 用客气的语气说,“这位先生,我说放手,请问你听不懂人话吗?” 张容听得兴致勃勃,一手饼干一手啤酒,追问:“然后呢然后呢?他放开你了没?” “他不光没放手,居然还想强拉我上车。”方圆冷哼,“老子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跟我耍流氓的,给脸不要,找死。” 张容认识方圆不是一天两天了,方圆看着厉害,却不轻易动怒。不过要是谁真把他惹急了,方圆二话没有就是一个字,揍。 张容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揍他了吧,你肯定揍他了。扇嘴巴子么?” 方圆靠在椅背上无比惋惜道:“当时离的太近,扇耳光使不上力,抬脚也踢不疼他,哀家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车门夹了他胳膊。” “……”张容面无表情,“这样好像更疼吧。” 方圆一脸无辜状说,“是吗?有吗?我当时只觉得我的胳膊更疼。” “是啊,你的胳膊更疼。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每天晚上来我店里坐一个小时,点了咖啡也不喝,还总跟我们小服务生套近乎。”方圆咬牙切齿,“第一回的时候我让小陈把他撵出去,过了半天我从厨房出来了丫居然还在那坐着,小陈还跟我说什么‘好多客人看着影响不好,人家就进来喝杯咖啡又没有做坏事,老板你怎么这样’。擦,这是老子的店,老子想轰人出去都不行了!?” 张容赞叹,“好厉害啊不愧土大款君,两下就把服务生收买了么。” 方圆怒了,拍桌道:“张小容你是哪边的你!?” 张容立刻两手放在膝盖上坐直,小心翼翼道:“其实你不用非得撵走他,也可以用迂回的手段达到目的。比如收他五十倍咖啡钱什么的……” “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方圆一拍大腿,“反正他是土大款,不讹白不讹。” 张容看方圆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一副你明天一定要来接我新招看老子讹死你的模样,感叹,这人好执着,圆圆这么凶残,到底是神马在支撑着他…… 所以说张小容先生,这就是攻与受的本质区别啊。 俩人坐着扯了半天,最终看法非常一致:路虎男心术不正,妄想染指圆太后。 张容偷偷拔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外边的黑色大衣连同胖头路虎都没了,兴许是发现店门锁着进不来所以走掉了吧。 方圆也在另一边偷瞧,继而松了口气,他抬手看表,跟张容说,“正好八点半,吃夜宵去不?” 有好吃的张容自然是要去的,于是 两人站起来穿好外套,将灯灭了,从厨房后门出去。 外面寒风刺骨,张容推开防盗拉门,刚迈出步去就定在门口不动了,方圆在后边推他,“诶快走啊,站着干嘛呢?” 张容傻呆呆的伸手指向街对面:“方圆你看,土大款。” 第10章 方圆顺着张容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对面街角的黑大衣男人已经笑眯眯朝他们走过来了。 “方先生,”男人的身躯堵在台阶护栏中间,让人无处可逃,“方先生就连和我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吗?” 原先张容在圆圆的描述中脑补的傻叉土大款形象与现在看到的出入颇大。他一直以为那人既然能随手掏出两万现金,一定是个腆着大肚腩,大秃头油光锃亮,脖子上挂金项链,身穿金利来脚踩耐克的中年老男人。然而此时眼前的男人高大英俊,笑容温和,不禁给人一种这人很可靠的感觉。 不过张小容在心里已经给他盖上了坏人的红色大印章,他暗自握拳,决不能让这人靠近圆圆。 男人走上台阶,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张容立刻挡在方圆前面怒目而视,喊道:“你你你干嘛!” 男人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问,“这位是方先生的朋友吧,贵姓?” 张容用力向前迈出一大步,将男人挤下一级台阶,终于与其平视,觉得底气十足了,说道:“我贵姓管你毛事,我我我才不是圆圆的朋友,我是他家攻!” 身后方圆无语仰天长叹。 男人嘴角抽动,极力忍耐,最后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误会误会,你们头发上都沾了饼干碎屑,我只是想帮你们拂掉。” 张容丢完人一张脸通红,方圆把他推到身后,居高临下看着男人道,“你连着在我店里浪费咖啡半个月,就为了跟我吃顿饭?” 男人轻轻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动作优雅而贵气,他微微抬眼,轻声说:“吃饭只是为了弥补我对贵店造成的损失,其实我更希望能跟方先生交个朋友。”说着抽出名片递到方圆手里。 张容撇嘴,两万块已经足够弥补损失了好不好,再说谁会连着半个月阴魂不散上赶着就为了“弥补损失”再“交个朋友”呢,他这话说白了就是看上方圆了,想玩儿他。 张容拿眼睛偷瞥,现在圆圆肯定生气了。 出乎意料,方圆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点点头,面色如常,“哦,芬迪经销商,好有钱好厉害啊。不过我就是不想跟你交朋友,也不想和你吃饭。我的咖啡馆还是欢迎你的光顾,友情提醒你,从明天起一定要带上足够的钱过来,再见。” 说罢他一手领着张小容,一手牵起张大宝,一家三口绕过站在原地微怔的路虎男,北上觅食。 张容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男人还站在原地盯着方圆,那种眼神就好像……张容 形容不出来,但他不由想起以前看过的自然纪录片,东南亚的偷猎者在森林里搜寻数月,终于发现一头漂亮的孟加拉虎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长江路步行街。 附近的餐馆都不让带狗入内,方圆只好去坑爹鸡买了全家桶,两人坐在奶茶店里开吃。 张容呼啦呼啦吸果奶里的椰果粒,说,“圆圆,那个男的想泡你。” “你真聪明哦,这都被你发现了。”方圆将揉成一团的名片丢到他脸上,不悦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看着人模狗样,内里齁不是东西。” “那你还说让他来店里,难道你真的想收他五十倍咖啡钱么?” “当然,有钱为什么不赚,最好他每天都来点一杯三百八乘五十的咖啡,这钱攒到过年,咱们买完年货剩下的还够买个对开门大冰箱呢。” “啊对,我都把过年的事忘了,那就请用力的讹他吧。”张容把名片展开摊平,念道,“XX省FENDI总经销,袁律。哇,好厉害……圆圆芬迪是什么?” 方圆无语,伸手戳戳身旁窗户道,“看。” 张容偏头看,街对面卓展大厦服装座的巨大液晶板上正播放一段广告,上世纪初的黑白简约风格,里面男人女人身穿时装和皮草,几十秒后屏幕上一个巨大LOGO,写着FENDI。 张容恍然大悟。 两人在店里又是一顿闲扯淡,临回家的时候,方圆把张容送上出租车,嘱咐道,“再过一个月我就关店,上你家过年去,别忘了把房间收拾出来。” 张容点头说记住了,方圆关上车门,目送红色捷达走远。 后车窗里,张容拿着张大宝的前爪朝他挥手再见。 回到家里已经快要十点了,张容脱鞋开灯,现在又剩他一个人在家,却没有白天时那种孤单难过的感觉。 洗漱过后,他趴在床上掏出手机,在电话薄里翻出展旭的号码。 现在就给他发信息吗?后天就是元旦了,现在应该可以的吧。他噼里啪啦打字,看了看觉得不好,删掉重新打,还是不好。 就这么折腾了半天,再看表,已经十点半了,展大叔估计已经睡觉了吧。 张容将手机丢到床下地板上,盖被睡觉。 十一点半。 “睡不着啊……”张容来回翻身找最舒服的姿势,可是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 明明已经吃饱了,烦心事也解决了,圆圆的奸情也看到了,现在应该是最愉快的时候,可是怎么就是睡不着呢混蛋? 张容掀被下床,光脚去卫生间尿尿,走出来时发现窗帘没拉,就走到窗前,抬眼一看,分局大楼的灯竟还是亮的。张容感叹,当警察真辛苦,还要值夜班。 他打了个哈欠,脚伸到暖气下边张大宝的肚子底下,舒服的磨蹭。 忽然,刑警科室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一个人,左手臂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夹着文件夹准备推门离开。 张容用力揉眼睛,再看过去,里面已经一片漆黑。 那是……展旭?没错就是他,他的手怎么了?他受伤了,他居然受伤了!难怪十几天不上班! 张容这下终于站不住了,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手忙脚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三两下收拾好自己,门也不锁了飞奔下楼。 他在二楼徘徊,不到一分钟底下防盗门响了,声控灯亮起。张容紧张的吸气,佯装刚回家准备上楼的样子,缓慢迈步。 意料之中的声音问道:“这么晚才回家?” 张容竭力使自己的表情和语调更自然一点,说,“嗯,跟朋友出去玩儿了。” 他扭头看展旭的脸,目光又移到他的手臂上,“你……手怎么了?” 说完后张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脸部肌肉也不自觉抽动,果然自己实在不适合撒谎。 展旭不看他,答道:“没事,有点儿骨裂。” 骨裂。张容心里一抽,虽然没有骨折那么严重,可毕竟是骨头啊,肯定很疼,好的也很慢。 从二楼到四楼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展旭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发觉身后张容还站着看他,问道:“怎么,还有事吗?” 冷淡的语气让张容不知所措,他想摇头,脑子里却忽然冒出方圆说的话。 如果喜欢就主动往前走走,感情不是偷看看来的。 张容迫切的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到底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展旭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问,“怎么了,说话。” “我……”张容两颊滚烫,结结巴巴的说,“你……骨裂,不容易好,那什么,我明天煲汤给你……行吗?” 展旭微微一怔,不说话。 张容紧张的不行,觉得自己是不是傻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楼道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好几分钟,展旭终于张口,道:“真的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11章 清晨五点半,停车场早市。 “大叔!怎么都是公鸡啊!我想要老母鸡!”张容在一家卖活鸡的卡车前停住,大声询问。 早市里人声鼎沸,卖鸡大叔一手崴过鸡脖子,一手拿刀,扑哧一割,血溅三尺。他将被砍了头还咯咯抽动的大公鸡丢进热水桶里,回头问张容:“啊?你说啥?” 张容扯嗓子大喊:“我要母鸡——!” 一瞬间,菜场静了,所有人都扭头看他。 大叔用刀尖指卡车背面,“后边儿呢,我媳妇儿在那噶得卖呢,去吧别喊了,小伙子嗓门儿还挺大的。” 张容一张脸通红,颠儿颠儿跑到另一头,让大妈给抓老母鸡。 大妈粗壮的大手从竹笼里掐住一只拖出来,问:“这只咋样儿?你看这鸡冠子,纯农村笨鸡。” 张容也看不出这鸡笨不笨,倒是被它乱蹬的腿吓得倒退两步,胡乱点点头说,“就就就这只吧。那什么,别让它离我这么近我求你了!” 大妈拎着母鸡走到大叔那边儿,不一会惨叫声响起,张容心里默念,来生会更好来生会更好…… 六点二十分。 张容拼命揪鸡皮上的绒毛。 他感觉自己快要瞎掉了,满是疙瘩和小毛刺的鸡皮简直要把他折磨出密集物恐惧症了。原本以为鸡身上的毛只要随便拔一拔就好,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细小的毛根! 大叔太不负责任了嘤嘤嘤…… 等到终于把鸡彻底扒光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太阳高挂。 一只赤裸裸的老母鸡,加上昨晚张容从网上精挑细选的烹调法,应该足够了吧。 “完全不够啊混蛋!”张容蹲在厨房里揪头发,“这上面写的一点都不详细啊!什么叫老母鸡净后切块啊,到底什么样算净了啊!” 就在张容满地翻滚的时候,客厅里手机响了。 “容容快接电话~容容快接电话~” 张容爬起来按下免提键,“妈……怎么这么早打过来啊……” 手机里传来张杨温柔的声音,“乖宝,起床了吧。明天元旦,我跟你爸回你姥姥家,你自己记得煮点儿饺子吃,最好蒸一锅馒头,蒸馒头兆头好。对了你那边挺冷的,出门一定要戴帽子,别总在乎戴帽子破坏发型什么的,大冷天谁看你梳什么发型啊,北风一吹全完。还有就是你养的狗,沙盆必须天天清理,你知道狗有多少传染病么,你……” 张容痛苦的打断张杨,呻吟道:“妈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好烦啊……” 张杨叹气,小声骂他:“妈的,我养个孩子还养出错来了,我烦你了是吧,我烦你你别管我叫妈啊!你个——” 张容越发痛苦了,再次打断道,“妈我错了!我现在真的很烦啊!有事搞不定了啊!” “什么事儿啊就搞不定了?跟我说说我给你出主意。” 呼……把话题引开了太好了,更年期好可怕呜呜呜…… 张容蠕动到张大宝身边,搂住它道:“我想煲猪肚老母鸡汤,可是我弄不懂那只鸡。” “你弄不懂很正常,全世界科学家都不明白鸡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明白。” 张容:“……” 张杨自己在那头哈哈大笑,“我跟你开玩笑呢,这你都听不懂。你要煲汤但是不会收拾鸡对吧,这不是事儿,我告诉你。” 张容一下想起,对啊!妈会做啊!他兴奋的跳起来,抓住电话跑进厨房,边扎围裙边问,“太好了!那赶快告诉我,鸡肚子里的东西哪些能吃?” 张杨无语,“你这孩子这么傻呢,鸡身上有什么能吃你还不知道么,以前你也没少吃啊。” 张容抓狂:“可是我只认识它们煮熟的样子啊!现在都是生的一坨坨挤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弄明白嘛!” “唉,要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我只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但是要是让我隔空讲解哪个部位是什么还真有难度,算了试试吧,实在不行就全掏出来不要了。” 张容无奈,“好吧只能这样了。” 然后就听张杨说,“首先找个小碗。” 张容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摆好,“拿出来了。” “嗯,然后母鸡开膛了吧,鸡肝肯定认识吧,小心一点掏出来,别弄碎了。” 张容翻出鸡肝,放到碗里,翻的时候发现了鸡心,也一起揪出来了。 然后张杨道,“鸡胗你收拾不明白,割破了里面东西特别臭,别要了,把剩下的全丢掉,小心点别弄破苦胆。” 张容按照张杨的做法弄好,问:“都丢掉了,接下来怎么办?” “然后把鸡洗干净剁成块呗。剁好的鸡要先在锅里炒一下,把上面的血水和怪味道炒出来。” “哦,知道了。” 接下来就听厨房里一阵咣咣咣,张大宝心烦意乱,把头埋进被子里嗷呜嗷呜直叫。 九点钟,鸡块下锅,刺啦一声,水汽蒸发,锅里开始冒烟。 张容边翻炒边皱着眉头捂鼻子,“这味道好恶心。” “一开始是这样的,要把肉尽量摊开,等到锅里有浑浊的汤水了就行 了,把锅底汤水舀出去,现在开大火,放姜片,然后猪肚丝也放进去,继续炒。出香味之后放料酒。” 张容奋力翻动炒勺,舀出里面的血水杂质,终于,难闻味道渐渐变成香气。 “差不多了吧,现在可以加开水了,水要没过鸡肉,加盐,胡椒粉,一勺醋,葱姜八角,开盖等着再次滚开,之后盛到砂锅里盖上锅盖,小火煮一个小时。” 又过了二十分钟,终于一切妥当了,张容累瘫在沙发上。 张杨碎碎念,“你说你,好好的怎么想起做这么麻烦的东西了呢,你要是想吃好吃的,就早点回家,我给你做不就完了么。” 张容慢慢闭上眼睛,小声呢喃:“嗯……等明年,一定回家……” 十一点钟。 “容容快接电话~容容快接电话~” 张容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跳起来,“妈呀——!我的汤!!!” 他冲进厨房关火开盖,呼……幸好没有煮干…… 回到客厅拿起电话,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一条短信,显示名字都是:妈妈。 张容打开短信,上面写着:就知道你睡着了,怕你把汤住干,给你打了个电话叫醒你,勿回。 发件人:妈妈 张容盯着短信看了好半天,最后回复了一条:下雪路滑,你们去姥姥家开车要小心,走路的时候小心不要滑倒,妈妈,元旦快乐。 然后他去洗澡,换下一身母鸡味儿的衣服,给展旭发短信,端锅下楼。 张大宝从门缝钻了出来,一声不响偷偷跟着下楼。402门前,展旭已经开门等着了,他侧身让张容进去,低头笑道:“呦,你也跟来了,进来吧。” 张大宝冲他嗷一声,美滋滋进屋。 第12章 张容手里捧着砂锅,眼睛滴溜溜转,打量展旭的家。 整个住宅透出严谨的单身男人风格,色调简单,陈设整齐。一个刑警的家俨然干净整洁的像个军营。 同样都是男人,张容家有毛绒绒大地毯,有粉红小被子,有笨狗张大宝的狗毛,现在厨房里还残留着母鸡内脏;而展旭家只有一尘不染的木地板,黑白蓝拼色沙发,厨房冷锅冷灶像摆设。 张容用脚跟把自己的鞋子踢掉,光脚走进小中厅放下砂锅,一回头就看见张大宝蹲坐在沙发上,哈哧哈哧朝他伸舌头。 张容:“……” 张容跑过去揪住它耳朵低吼:“你怎么跟来的?我明明把你锁在家里了,说!你是不是偷偷学会开门了!?” 大宝嗷呜嗷呜抗议,用爪子扒拉张容手臂。 一大一小剑拔弩张之际,身后男人低声笑了,张容立刻脸红红转过身,“那个,大宝偷偷跟过来,不好意思。” “没事,我很喜欢狗。”展旭走过来将拖鞋放在张容脚边,道:“换上拖鞋吧,地板冷。” 喜欢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弯腰放拖鞋,张容觉得脸像着火了似的,他不禁后退,低头看——崭新的白色毛拖鞋,看着就让人舒服,不过…… 上面的兔耳朵是怎么一回事…… 张容抬头看,展旭正背对他掀开锅盖看汤,于是他小心翼翼穿上拖鞋,刚刚好合脚。 展旭进厨房找碗,张容跟进去,展旭笑道:“我基本不在家吃饭,碗筷太长时间不用了,不太干净。” 张容马上接过来,拿到流理台边,“我洗,你的手不方便。” 他低着头洗碗,认真的表情被阳光一照,说不出的温馨可人。 张容一直都不知道,其实自己长得很好看。他继承了张杨的模样,皮肤白皙,眉眼含笑,显得很年轻,像个小孩儿。 展旭就靠在门边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张容三下两下洗好碗筷擦干,拿到桌上摆好,发现少了勺子,又跑进去洗,终于都齐全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开餐。 张容掀开锅盖帮展旭盛汤,又给他夹拆了骨头的鸡腿肉,道:“这汤我没尝味道,不知道好不好喝。” “闻着很香。”展旭端起碗喝了一口,“嗯,好喝。你经常自己动手做饭吧,是因为不跟父母住了才学的吗?” 张容笑起来,“好喝就好,其实我小时候就会做饭了,但都是些很简单的菜,炒鸡蛋之类的。” 展旭夹起一块肉喂给脚边的张大宝,开玩笑的说,“男孩 子小时候学做饭,你妈妈打算往哪方面培养你?” “不是我妈教的。”张容低头划拉碗里的葱末,“我小时候,我妈很忙,总是给我买外卖熟食,我不爱吃,就开始自己动手,然后渐渐就会一些了。” “是么,”展旭道,“我跟你差不多,也没人给做饭。” 张容不太想说小时候的事情,见展旭碗里空了,又给他添了一碗,道:“对了,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因为查案子吗?” 展旭道:“不是查案。前几天去警校训练警犬,让铁架子砸了一下。” 被铁架子砸啊!张容光想想都觉得疼,不禁皱起眉头。 展旭轻笑,“其实也不是很疼,骨裂是小伤,过几周就好了,就是做事不方便。” 听见这话张容马上在心里喊,哪里不方便我帮你! 展旭又道:“虽然局里给放了一个月假,但是光放假没人照顾也很难办。” 张容身后立刻大尾巴竖起来晃啊晃啊,内心嚎叫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铺床叠被打扫房间!!这话险些就脱口而出,话都到嘴边了当即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了回去。 然后展旭继续说,“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保姆也不好找,对了,你要回家跟父母一起过年吧,车票买了吗?春节票不好买,得趁早。” 张容终于忍不住了,小腰板挺得溜直,说:“我我我过年不回家的!”紧接着他又脸红红,小声说,“那个,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可以……找我……我是说,你总是帮我……” 展旭手支在桌子上,拖着下颌看他,继而笑道:“嗯,那就麻烦你了。” 张容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心脏兴奋的怦怦怦直跳,他答应让我照顾他,我可以经常来他家了! 这下张容高兴了,就像盐碱地里的小草头,给点阳光雨露就无比灿烂。他乐颠颠的拿起勺子喝汤,随口问展旭:“刑警队长还要去警校教课么?好辛苦。” 展旭靠在椅背上,伸手捋大宝脖颈上的毛,漫不经心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刑警队长?” 张容:“!!!” 张容吓得勺子掉碗里都不知道,慌张解释:“那什么我我我我上次打针的时候看到你的肩章!” 展旭说:“嗯,两杠三花,不过副局也是两杠三花,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副局长?” “……”张容被堵得说不出话,风中凌乱。 “你猜对了,我确实是刑警队长。局里规定的,正科级以上要去警察学院授课。”展旭道,“他们放假晚,还有一周课,你下周有时间吗? “ 张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劲儿,忽然被这么一问,愣了:“啊?什么?” “下周有时间没有,有空的话陪我去上课。”展旭喝掉最后一口汤,问傻呆呆的张小容,“还是没时间?单位没放假?” 张容反应了一会,清醒过来,忙道:“有空的!我不上班,在家里开网店。” 展旭点头,“太好了,下星期一要早起,到时候我提前通知你。” 一锅汤喝完了,展旭下午要上医院换药,于是张容端着砂锅,带上张大宝回家。 整整一个下午张容都没有平复雀跃的心情,他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啊——!!他要带我去警校上课,嗷怎么办嘛好紧张!!” 忽然电话又响了,“小容子,太后有旨~小容子,太后有旨~” 圆圆打来的,应该是要跟我一起过元旦吧。张容这样想,接起电话,紧接着里面传来方圆焦急的声音:“我给你那张卡里还剩多少钱?” 第13章 “还剩……”张容回忆了一下,“还剩十万多一点,怎么了圆圆?” “……电话里说不清,来我家,带上那张卡。”电话里方圆深深叹了口气,张容觉得他的话里行间竟透出一股心力交瘁的感觉,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在一起聊天的啊。 张容不敢拖延,挂了电话就直奔方圆住的小区,坐电梯上到十楼,咣咣砸方圆家房门,“圆圆你快开门!我来啦!你要坚持住!” 方圆呼啦一下拉开房门,“我还没死呢!进来。” 张容随意踢掉鞋子,走进去扑倒在沙发上,抬眼就看见垃圾桶里一堆烟头,立马跳起来,“圆圆你抽烟了?” 在张容的记忆里,方圆从来都不吸烟,他曾经问过他,不会吸烟吗,方圆的回答是:不吸不代表不会。只是没有那么大烟瘾而已。 而现在那一堆烟头,目测至少得有四盒。 方圆在他旁边坐下,随手翻下垃圾桶盖子挡住烟蒂,低声说:“我心烦。” 张容忽然很害怕,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圆。从他们认识那天起,圆圆就是自信的,强大的,无坚不摧的,没有事情能难倒的。至少在张容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忍不住脑补,昨晚一夜,方圆就这么坐着,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然后叹气。 “……到底怎么了?”张容轻轻推他,“出什么事了?” “我开店的门市房,房主要出兑。”方圆喉结微微颤动,好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要……六百万。” 张容不太明白的样子,愣愣看他,方圆继续说,“已经有买家了,要买回去自己开店。房主说除非我能出更高的价钱,否则一切免谈。” 他把头靠在张容肩上,哽咽,“秋天的时候还说好续约的,他们怎么能这样。” “我就算把一切都拿来做担保也贷不来六百万啊。” “我苦心经营的店,别人一句话就没了。” 方圆把头埋进张容脖颈里,眼泪顺着锁骨滑进他衣服里。 许久,张容抬手搂住方圆,问他,“现在有多少钱?” “房子卖了有一百多万,车不值钱,但是算上咖啡店的收益到银行做担保的话能贷三百五十万。” “还差两百五十万。”张容拍拍方圆肩膀,“我的房子也是一百多平的,我爸给买的时候就一万一平,现在肯定升值了,怎么也值个一百八九十的,算上卡里十万,能凑两百万。” 这话一出口,方圆就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他,“张小容你疯了吧 ,我的店,凭什么卖你的房子啊!” 张容抿着嘴看他,小声说,“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买套好的呗。” 方圆都被他气乐了,站起来来回走,忽然停下来想骂他,可是张开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张容抱着抱枕缩进沙发里看方圆,最后还说:“要不把大宝卖了,还值两三千呢。” 方圆彻底无奈了,他看着张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张容你听着,无论如何,我不会用你去卖房子给我筹的钱。” 张容点点头,又摇头,问:“店怎么办?” 方圆叹气,心里还是难受,不过刚才哭出来,又跟张容说了会话,好了不少,“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得想办法。” 他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塞盒里,抓起外套穿上,“走吧,去我店里,咱们一起吃午饭。” 张容依旧坐着不动,“不要去你店里了,去我家吃吧。” 方圆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扯了扯嘴角道,“你瞎操心什么呢你,又吃不黄我,我那些面粉到三月份也卖不完,到时候店万一真开不成了,也没地方用,不如先给你吃肚子里。” 张容想了想,也对。于是方圆开车,两人去房角咖啡。 推开店门,方圆先走进去,抬头就看见正中间坐着的袁律。 今天实在是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方圆垂下眼睛从旁边走过去,被拉住手腕。 袁律笑着说:“老板,给我一杯黑咖啡。” “等着。”方圆抽出手,走向吧台。 张容跟在后面就看见土大款拉着圆圆不放,于是非常识相的自己溜进吧台下面蹲着,等方圆进来小声问他,“圆圆,土大款跟你说什么?” “要喝黑咖啡。”他拿起装咖啡的罐子,里面已经空了。房角咖啡一直都是自己用手摇磨磨咖啡的,现在开始磨显然太麻烦,方圆不耐烦的将瓶子放回去,弯腰拿出一罐高乐高。 张容:“……” 张容咆哮:“圆圆你要做什么!太不负责了吧啊!” “闭嘴!没有咖啡了没看着么,给他冲高乐高已经很便宜他了,反正他也不喝。” 于是张容跟回来看点单的小陈同时=口=了,眼睁睁看着方圆往杯子里舀了一勺高乐高,然后倒热水。充好之后他搅拌了一下,忽然拿起前天喝剩下的冰糖雪梨兑进去。 小陈已经不行了,死命扯方圆胳膊,“老板你怎么可以拿客人撒气啊啊啊!” 方圆轮膀子挥开他,“都说了他不喝!” 然后方圆欢快的扭着小腰把暗黑料 理协会出品的雪梨高乐咖端给袁律,“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喝吧,喝完明天不要来了。” 张容扒着柜台露出眼睛偷看,就见土大款盯着圆圆看了一会,端起杯子。 张容:“不要喝啊会死的啊!!!” 袁律闻了一下,好像觉得味道不对,皱眉。 张容握拳:“不愧是大款!已经发现了么!放下杯子吧快啊!” 袁律扭头看吧台,方圆朝他嫣然一笑。袁律楞了一下,端起杯子喝。 张容扯方圆裤腿:“你太坏了圆圆!!” 方圆转身面向酒柜,装什么都不知道。 张容继续看,土大款咽下“咖啡”,皱眉,看方圆背对着他望天,无奈的笑了笑,拿起外套起身穿上。 这就走了啊。张容看着看着,忽然想到,土大款喜欢圆圆,说不定会帮忙买下这里。 方圆低头瞪他,怒吼:“张小容你少犯二!老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不用他的钱!!!” “妈呀!吓死我了呜呜呜!我明明没有说出来你怎么知道的!”张容跌坐在地上道。 “你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写着你知道么。”方圆轻踢他,转身进厨房去了。 他爬起来看,土大款早已经走的没影儿了。 过了一会,方圆拿出草莓巧克力蛋糕和蘑菇焗饭,两人冲了高乐高,面对面坐着吃,然后方圆开车送张容回家。 回到家里,张容给饿的嗷嗷叫唤的张大宝喂饭,脑子里全是上哪弄六百万上哪弄六百万…… 下午五点,在地上翻来覆去没主意的张小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拿起手机翻开,在电话薄里找到“韩耀”,犹豫了片刻,按下通话键。 第14章 嘟嘟的提示音响了半天,电话才被接起,男人声音低沉,带着隐喻的难以察觉的愉悦,“喂,乖宝,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张容当然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愉悦,撇撇嘴说:“爸爸,你现在在哪?” “你说我在哪儿,我还能在哪儿。” 说实话,即使他这么说了张容也还是不知道他在哪,不过这都不重要,张容深吸一口气,道:“爸,你借我点钱吧,以后有钱了还你。” 那头韩耀好像在抽烟,他吁出口气,骂道:“操,还跟我借钱,你他妈花我钱花十几年了,还借,要就完了呗,要多少,说。” 张容最烦他这么说话,他实在不想听,但是想到圆圆还等着他去救,张容在心里默念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大义凛然的说:“六百万。” “……六百?” “万。” “哦,六万,明天给你打卡里。” “爸!”张容在屋里直跺脚,“六百万六百万!!急用!我知道你有!!” 电话里传来男人的怒吼:“操!你急用个屁!我说你他妈怎么过年家也不敢回,整了半天在外边儿欠一屁股债!” “我没——”张容急着解释,可是韩耀连张嘴的机会都不给他,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骂,“小兔崽子惯得你他妈上天了是不是!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上外头鬼混去了!?操!” 然后电话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是韩耀踢倒了书柜还是别的什么,还有女人推门进来问是怎么了,韩耀让她滚一边去,继续吼:“你到底怎么欠的这些钱!给我说!!” 张容简直要疯了,从小他就烦韩耀这样,一有什么事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就好像他心里怎么想的,事实就是什么样的,连讲清楚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没办法,只能等他允许自己说话了张容才开口,“我没有欠钱!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考虑骂不骂我!” 那头韩耀气得直喘气,“行,你说,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了,不然老子他妈揍死你!” 张容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叫,但是他本能的不敢躺下,就好像韩耀就在他眼前一样,他站的笔直,道:“是我朋友,他要兑下一个门市房,需要六百万。” 然后张容没等韩耀说话就巴拉巴拉把方圆的事情一口气全跟他说了,最后用恳求的语气道:“不然他辛辛苦苦经营的店就没了,你借他吧,以后会还给你的。” 韩耀忍着听他说完,乐了,他的声音有些空旷,好像是在走廊里,笑道:“你真是跟你妈一个德行。” 张容恶狠狠的翻白眼,用口型无声 对电话说,你才德行。 “你没欠债鬼混就行,不过钱我不能给你。”韩耀吩咐秘书把办公室收拾出来,而后道,“嘶,我发现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呢?别人有困难你就上赶着帮,那你有困难的时候人家能不能这么帮你啊,六百万不是小数儿,今天是你爹我有钱,我要是没钱你打算怎么办,为了你朋友卖肾啊?嗯?” “你得学聪明点儿了张容,要是按你说的来看,你那个什么朋友要是能从银行贷到三百五十万,他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再买一个新门市,有必要这么心心念念的非得要六百万吗?” 张容从来不懂这些东西,现在韩耀跟他这么一说,他又就得是很有道理啊,为什么不再换个地方开店呢? 韩耀继续道:“从小你就这样,让人坑了骗了都不知道,我看你实在不行就别在外边住了,赶紧的回家里来,省得你妈担心,还三天两头给我找事儿。” 这话说的张容不愿意了,圆圆不会骗他的,一直以来都是圆圆在帮他,而且他也不想回家去看韩耀的臭脸。 张容吭哧了半天,小声说,“那借我一百万也行……” 韩耀像是难以忍受了,他大声嗤笑道:“我说这么半天你听没听明白啊?不是多少钱的事儿!是——算了别说了,你听不明白拉倒,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提了。” 然后韩耀挂上电话,留下张容刚到嘴边的“求你了”,徘徊在漆黑的客厅里,消散。 张容慢慢放下手机,眼泪一滴滴滑落,屋子里安静极了,就连张大宝都没了动静,只剩下张容抽泣的声音。 我只是想帮圆圆啊,你明明有钱,为什么就不肯拿出一点帮我们一下呢?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爸爸。 次日,元旦。 法定假日,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回家过节的,张容走到房角咖啡门口,看见门上挂了停业的牌子,他又绕到后门,发现也推不开。于是他蹲在楼梯上打方圆电话,结果电话也关机了。 张容给他发了条短信,然后把头埋进膝盖里。 叭叭——汽车鸣笛声。 张容皱眉抬头看,黑色路虎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袁律探出头笑着问他,“怎么蹲在这里,不去找你朋友?” “我联系不上他。”张容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趴在膝盖上道,“今天停业,你看不到圆圆了,回去吧。” 袁律打开车门走下去,站在张容面前伸出手,“站起来吧,地上很凉。” 张容抬眼,没有 理会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拍拍裤子,袁律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递给张容一颗巧克力,说,“既然他不在这里,你在这儿等也没用了,不如我送你去他家吧。” 张容见是吃的,下意识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听土大款说要送他去方圆家,马上警惕的后退,三两口把巧克力咽进肚子,问他:“你你你知道方圆家在哪?” “不知道,不过你知道就行了。”他打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张容上车,“你说怎么走,我就怎么开。” 现在正是深冬,死冷寒天的,街上出租车也因为过节而少得可怜,张容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爬进路虎享受暖风。 车子发动,张容说方圆家小区附近的一条街,没有说确切的地址,袁律点头说好,往那个方向驶去。 一时间两人无话。 张容原本以为,土大款一定会借机打听圆圆的事情,不过很意外的,他什么也没问。张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鬼鬼祟祟打量专心开车的袁律。 前面街口红灯亮起,正好卡在他们这里,张容靠在椅背上往外看,发现竟然开始飘小雪花了。 忽然,袁律问道;“为什么叫我土大款?” “……啊?”张容一愣,心说他怎么知道的啊!? “那天在咖啡馆后门听到你这么喊我。”袁律说,“不会是因为我那天的两万块钱吧?” 黄灯闪,绿灯亮起,车子启动向前跑,张容说不出话。 袁律道,“其实我不是每天都带一大捆钱出门的。那天是因为去水库买现捞的鲫鱼,捞鱼的人只收现金,我付完钱身上正好还剩两万。” 还剩两万……?张容疑惑的问,“鲫鱼很便宜的,就算是水库里的也不至于花那么多钱吧,你买多少条啊?” 袁律笑起来,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年水库捞上来的鲫鱼有两斤多重呢,纯野生的。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多卖些好送人啊。” 张容呆住了。鲫鱼这种鱼一年只长一两,两斤多不是要长二十多年!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怪不得这么贵。 圆圆家很近,没等张容感叹够就到地方了,袁律将车停在路边,下车给张容开车门。 张容呆呆的坐着,突然就想,他这么有钱,如果现在跟他说圆圆的事情,他肯定能拿出钱来吧。 “下来吧。”袁律道。 张容扭头看他,忽然又一想,不行的,圆圆不会用他的钱的,而且土大款不是好人,万一以后拿这事要挟圆圆,逼他酱酱酿酿怎么办。 袁律看见张容一直 盯着他看,突然又猛摇头,不禁笑出声。 张容回过神还问他,“你笑什么?” 袁律手握拳抵在嘴边摇头,“噗……没什么。你下车吧。” 在心里骂了句莫名其妙,跳下车飞快拐进一条小路里,还时不时回头看土大款有没有跟上来。 袁律终于忍不住破功,扶着车门哈哈大笑。 第15章 张容做贼似的一路小跑,还回头回脑的看土大款有没有偷偷跟上来,正往身后望呢,突然就撞到别人身上,就听那人骂道:“张小容你眼睛长脚底下了!疼死我了。” 张容一听这声音马上爬起来喊:“圆圆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 方圆给他拍掉后屁股上的雪,说,“去中介了,卖房子。” 张容呆呆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晚上韩耀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环绕。 方圆拉住他,两人手牵手进楼里,等电梯的时候,张容忍不住了,问道:“圆圆……你从银行贷到钱了吗?” “还没呢,银行贷款很麻烦,先把房子卖了再说。”方圆说着,电梯到一楼了,两人走进去。 张容搜肠刮肚的想,怎么说好呢?方圆从电梯镜子里瞄到他纠结的表情,道:“你便秘吗,有话就说。” “……”张容用鞋子碾地毯褶子,小声说,“如果能从银行贷到那么多钱,就去别的地方买个新门市房吧,干嘛非得用现在这个呢?” 方圆无奈的摇头,这时正好电梯到十楼停住,方圆拉着他走出来,开门进屋,然后才说,“你呆么,我不是跟你说了,银行贷款是调查我现在的收入之后才决定带给我这么多钱的,要是我把店关了换个新地方,年收入没保障,银行是不会给我钱的。” 他把包扔在沙发上,继续说,“再说了,要换地方我也得先有钱才行啊。这年头这么好的门市早没地方找去了,外环那些新建的也不便宜,那边消费又跟不上,就算我现在拿卖房子的钱去买个小门市凑合着重新开店,也赚不到多少了,兴许还得赔呢。到时候我就是真倾家荡产了。” 张容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银行、钱跟店之间的各种联系,不过他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不能换地方了,瞬间心里各种轻松,踢掉鞋子进屋趴沙发上打滚。 方圆从冰箱里拿出双皮奶给他吃,“这回房子没了,我就得搬你家去住着,你不能嫌弃我啊。” 张容笑眯眯凑过来搂住方圆蹭,“不嫌弃,我最喜欢圆圆了。” 方圆住的地方属于高档小区,楼层也不算太高,才下午三点多,中介就联系方圆说有买主要看房,问现在方不方便。 方圆说今天随时可以,于是四点半的时候,买家上门了。 来的是个女人,戴眼镜,很有职业女性的感觉,她进门之后非常礼貌的拖鞋光脚走进去,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微笑着跟方圆说,“房子很好,方先生出价也不高,我很想买下来,请问什么时候付款给您呢?” 房子一点价钱都没压下去,这么轻松就卖掉了,方圆显然很高兴,说,“随时都可以,不过当然是越快越好。” 女人点点头说,“好的,我看楼下 就有银行,不如现在去转账吧。” 方圆笑起来,示意张容看家,跟女人出去划钱。 张容看着那女人,总觉得怪怪的,那个大姐一切都表现的很妥当,人也很好的样子,不过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张二货虽然傻,但有时候第六感也是很准确的,要不然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英语六级咋就一次考过了呢。不过他各种回想,还是没有发现具体哪里奇怪,直到方圆回来告诉他,一百八十五万到手了,张容才把这些乱码七糟的抛到一旁,欢天喜地在沙发上蹦跶。 房子出手,方圆的坐骑蓝色丘比特不值几个钱,所以没有卖,还继续开着,从银行贷款很麻烦,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事情,于是现在首要任务就是—— 搬家。 搬家是考验一个人心智是否成熟的有效手段。 本来是应该两人协力的,不过张容实在不靠谱,方圆在里面收拾衣服,他在外面搬大柜子,结果把门堵住了,导致方圆困在里面出不来,差点被尿憋死。 然后方圆让他把收拾好的衣服搬到吃里面放好,过了半个小时他下去一看,行李箱卡在车屁股那,露出一大半,后备箱关不上,张容四仰八叉在车后座里翘脚,方圆瞪眼看他,他还一脸无辜,方圆瞬间无力,心脏疼。 最后,对于张容这类心智欠成熟的同志,方圆果断选择让他在家里收拾客房,自己单枪匹马跑了十几趟,把衣服被子还有一些小东西开车拉到张容家。 本来决定电视洗衣机之类的大件家具就不要了,拉去二手家电市场卖掉,不过张容在旁边磨磨唧唧的,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最后磨的方圆没办法,只好找搬家公司都弄走,气得方圆揪张容腮帮子,早知道得雇车,何苦开丘比特来回折腾呢。 张大宝好像知道方圆要搬来一起住,高兴的不行,在方圆床上嗷呜嗷呜来回打滚,被无情扯住耳朵带走。 整个搬窝行动持续两天,到一月三号那天,方圆正式入住,张容家里多了一个让他心仪已久无比荡漾的海尔对开门大冰箱,还有一个新室友圆太后。 晚上七点半,电视里正放着原来下载好的挑战美食堂,俩人端着大碗坐在地毯上边吃面条边看节目。 方圆舒服的直叹气,把碗放到茶几上,“还是你家呆着得劲……这鱼丸挺好吃的,你再去烫点吧。” 张容不情不愿的抬屁股去厨房,过了一会伸出头问,“还有羊肉片,要吃么?” “要的!”方圆一听有羊肉就来劲儿了,跑进厨房看,“你家这羊肉不错啊,现在外面好多假羊肉,买的时候要小心。” “羊肉怎么看是不是假的啊?”张容把鱼丸和肉片盛进碗里端出去,“不是都长得差不多么。” “假羊 肉红白分层特别清楚。”方圆拿勺子往自己碗里捞,“真的羊肉肥瘦都是混在一起的,而且扯不断。” 张容一副长知识了的表情,点头,问方圆,“明天是星期一了诶,要去银行么?” 一提这事方圆就蔫了,唉声叹气了好一会,说,“要去的,不然过两天人家都把店兑出去了。” 张容看他心烦的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想找点别的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忽然就想起展旭让他下周陪着去警校的事情了,于是拉着方圆在他身边巴拉巴拉说,那天怎么给展旭炖汤,然后去他家都说什么了,展旭胳膊坏掉了做事不方便啊,展旭说下周有空的话陪我去警校讲课吧之类的。 张容这二货学别人学的特别像,逗得方圆忍不住直乐,他放下筷子说,“明天就是星期一了,他怎么还不通知你呢?” “是哦。”张容爬过去拿手机,再爬回来翻开看,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短信,他看看时间说,“嘛,还早,说不定要再过一会儿。” 于是两人吸溜吸溜吃完面条,靠在一起看电视,又分别洗了澡,然后张容钻进方圆被窝跟他嘀嘀咕咕的唠嗑,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两人都睡着了。 窗外雪花纷飞,但温暖的小家阻隔了寒风。不管生活有多少困难,不管心有多寒冷,只要回到这里,就会重新温暖起来。 等16章 张容在操场上遛狗。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张大宝四脚着地的小跑,跑着跑着张容觉得不对了,低头一看,张大宝居然站起来了。 他惊讶的后退,就见大宝露出八块腹肌,赤裸着逼近,伸出肱二头肌一颤一颤的前爪,无情地摸向他瑟瑟发抖的小胸膛…… 张容一个激灵醒过来,感觉心悸难受,喘不过气。他揉掉眼屎,摸到床头闹钟看时间,凌晨三点四十。 “……这么早啊。”张容喘着粗气翻身想继续睡,却被忽然打开的电灯晃瞎了狗眼。 方圆走进来推他,“给你做了早饭,赶紧起来吃,展旭在等你了。” “……啊?”张容人醒了脑子却没醒,傻呆呆杵在床上,方圆无奈了,拿起手机翻出一条短信给他看,“昨晚上我起床上厕所,看到你手机提示灯在闪,就顺便看了一下。” 张容下意识接过手机看,屏幕上全是重影,好一会儿之后才看清楚,上面一条短信: “明天早上四点,我在楼下等你。” 发件人:展旭 “……”张容扭头看闹钟,三点四十五分。 “啊啊啊圆圆你怎么不早一点喊我!!!”张容手脚并用爬下床,冲进洗手间洗脸刷牙刮胡子,一分钟搞定个人卫生,出来的时候方圆已经给他拿了衣服裤子,他一把抢过来穿上,穿裤子的时候还被自己绊了个跟头。 方圆去给他收拾包,说,“我三点的时候就喊过你了,你睡的像猪一样,还做春梦喊什么别过来啊你别过来的。” 说到做梦,张容一下就想起刚才自己那个可怕的梦,忍不住直打冷战,还神经兮兮跑去张大宝窝里,把它翻过来摸肚子,确定笨狗身上只有肥油没有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之后才站起来,去桌边吃方圆的爱心麻吉早餐—— 洋葱火腿肠隔夜剩羊肉片合体煎鸡蛋,紫菜西红柿鸡蛋鱼丸海米汤,黄瓜白菜莴苣金针菇炒剩面条。 张容嘴角抽搐,虽然名字是叫爱心早餐没错,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归类成暗黑料理SSS级了呢。 三两口扒完营养丰富的美味【误】早餐之后,张容抬头看表,三点五十五分。 方圆递给他背包,道:“我今天去改房证,祝你跟展大叔上课愉快。” 张容嗯了声,把包甩到肩上,开门下楼。 楼下防盗门一开,寒风夹着大雪顷刻笼罩张容,他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去。单元门前停了一辆吉普,车门打开,展旭坐在里面向他招手。 张容 笨拙的跑过去,展旭伸手拉他上车。一进车里就暖和了不少,张容揉了揉眼睫毛上粘着的雪花,就听前排驾驶席上的人说,“呦,展旭你整这么个小同志行不行啊,我跟你说今天事儿可不少。” 张容抬头,前面开车的是个平头大叔,大概有五十岁左右,笑呵呵回头道,“小同志多大了,大学还没毕业呢吧。” 张容愣愣的瞅这男人,展旭拍拍他肩膀说,“这是我们副局长,李局。” “李局好。”张容小声问号,李局呵呵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就看了展旭一眼,回头发动车子。 外面大雪鹅毛似的,已经下了整整一宿,现在地上已经积起快二十厘米了,纵然吉普车底盘高轮胎宽,在这样的地上开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现在车上有三个人,李局跟展旭都不说话,张容也不敢开口,就这么趴在窗边用哈气融化掉一角霜冻,看外边的景色。 于是,这一路张容就看着楼渐渐变矮,树渐渐变多,五点二十分的时候,窗外已经没有建筑物了,只有两排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树,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茫茫。 最后,车子驶进一扇巨大横拉铁栏杆门,在中间空地停下。 “诶呀他娘的,可算到了,这他妈老破车,回去让他们赶紧的给换一辆。”李局说着,从车座底下拿出棉手套,皮帽子,耳包,围巾,把自己裹成个球,开门下车。 展旭也全副武装,正系扣子呢,就见张容身上一件短羽绒服,傻呵呵看他。 展旭:“你就穿这么少?” 张容低头看看自己,抬头说,“上课穿那么多干嘛,在教室里会热。” 展旭无语,“我什么时候说是在教室里上课了。” 张容不明白,啊了一声,展旭叹气,脱下大衣和围巾给他穿上,又从车前座底下翻出一个东北式狗皮帽子,扣在张容头上,自己只穿警服棉大衣和帽子,推开张容那一侧的车门,示意他下车。 天刚蒙蒙亮,又下着大雪,张容一出吉普车就感觉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迷茫的原地转了个圈,周围好几栋大楼,长得都差不多一样,脚下空地大的像八百米一圈的操场。 大风从门口往这边刮过来,展旭绕到张容身后,推着他往楼里走。 于是张容企鹅一样,晃悠悠慢吞吞,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向雪雾迷离中的警校大楼。 第17章 一推开大门走进去,张容瞬间有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警校大楼里暖气十足十的开,张容环视整个大厅,觉得跟普通学校的主楼没有什么两样嘛,都是正中间墙上有校训,旁边摆了一面大镜子,用来提醒学生时刻注意自己的仪表。 展旭跟值班室的人要了钥匙来,领着张容上到二楼的办公室楼层,打开最里面一扇门,进去。 里面设施齐全,就是桌上和书柜里没什么东西,张容问,“这是你的办公室么?” “暂时是我的。”展旭道,“这是给来代职上课的老师准备的,以后我不在这教课,就会给别人用。” 张容点点头,展旭拉开一个大柜子,俯身在里面翻找,抽出一件衣服递给他道,“穿上。”然后又低头找起来。 张容接过一看,是件米白色的羊绒衫,很厚很软,他把外套羽绒服和围巾脱下来丢在沙发上,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毛衣,想了想,翻起下摆。 “哎!别脱了。”展旭一回头就看他在那脱衣服,忍不住笑了,“不是让你换上,是让你套在外边儿。” 张容刚才衣摆都翻过脑袋了,听展旭这么说,瞬间脸通红,完了完了丢死人。 展旭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像是想掩饰笑意,他转过身又拿出一件非常非常厚的长大衣让张容穿上,说,“今天的课基本全在户外,穿少了扛不住。” 之后展旭也换上两件厚大衣,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绷带拆了,手臂上还打着石膏,帮张容带上耳包,再在头上扣狗皮帽子,大围巾围了好几圈遮住脸,他后退两步打量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可是张容不满意,他快要热死了,感觉自己像一块芝士片,被放进微波炉里各种烤。衣服太厚,行动也非常不方便,他好不容易挣扎到楼下,往大镜子里一瞅,好大一个球…… 展旭推开拉门冲他喊,“别照了,没人笑话你,快走。” 大球一颤一颤滚过去跟上。 到外面让寒风一吹,张容立刻不热了,此时李局也站在大门外,跟张容并排一起,两个球。 李局抬手撸袖子看表,“五点五十。”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哨子,“哔——!!”一声长响。 声音一落,远处几栋楼也传来哨子响声,楼里灯光啪嚓一下全亮起来,张容远远看过去,大约三分钟之后,一大波黑点快速涌到空地上,整齐的排成队列。 五点五十九分,一个教官一样的男人站在看台上大声倒数,“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最后几 个动作慢的连滚带爬从楼里跑出来,当教官数到三十的时候,全员到齐。 张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无比震惊的张大嘴巴,这是警校不是军校吧!!要不要这样啊!! 教官回头看,李局向他点头,教官大喊:“全体都有!五人一排变换队形!一万米晨跑——!!” 张容:“一万米——!?” 展旭皱眉示意他小声一点,李局笑呵呵凑过来道,“小同志,这是警察学员必经的路,学习的时候不经受锻炼,以后参加工作能力跟不上啊。” 他伸出大棉手套拍拍张容肩膀,跟展旭说,“这几年学生都很不错。” 展旭点头,“有几个好苗子。” 张容没听他们说话,还沉浸在感叹之中。他目瞪口呆看着身穿警服的男生女生在大雪里快速且整齐的奔跑,鞋后跟扬起阵阵雪花,一千米的大操场,整整跑了十圈! 张容已经不能再震惊了,傻愣着被李局勾住脖子拖走,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倒是非常热闹,学生们大声说话,随意坐着,到底警察跟军人是不一样的,不用吃饭的时候也不出声、端起碗、排整齐、坐如钟。 一进食堂李局就和一个高个大叔说话去了,剩下展旭跟张容,两人坐在教室餐室吃包子喝豆浆。 沉默。 这让张容很不自在,他想说点什么,刚一开口,旁边一桌人先说话了。 “诶呀展队!你咋来了呢!”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笑嘴边两个酒窝,“你不胳膊坏了么?咋局长还不放过你呢?” 展旭笑着骂他,“陈庭我跟你说你说话注意点儿啊,还局长不放过我,整个分局就刑警队闲着,我不来教课难不成让交警队的来。” 那个叫陈庭的人嘿嘿笑,看见展旭对面坐着的张容,哟了一声,道,“展队这是你助理啊,是你们分局的人么,我咋没见过呢。” 张容抬头刚想跟他说我不是分局的,展旭飞起一脚把陈庭踹回凳子上,“少废话,好像我们分局你全认识似的。” 然后他拿起张容手里的包子塞他嘴里,“赶紧吃饭。” 张容噎的唔唔直叫,端起豆浆喝。 警校食堂的包子太销魂了,张容吃了五个还意犹未尽,不过他的胃和时间都不允许他继续吃下去,七点半正式开始上课,展旭提溜起大球,大步流星走到操场。 展旭一露面,五百个学员全体立正,“老师好——!” 声音响彻云霄,张容离得太近,脑子 里嗡嗡响。 “同学们好!”展旭喊道,“全体都有了吗?” 队首一人出列,答道,“报告老师!全员到齐!” 展旭满意的笑起来,“非常好。归队。” 学员归队,展旭在方队面前来回踱步,“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次拉练,虽然下了大雪,但是学校没有通知取消,我们的拉练就照常进行,希望同学们克服一下困难。” 张容站在一旁听,心说,拉练!这么大雪拉练!!我靠我不会要跟着一起走吧!? 就在这时一辆敞篷的吉普车开过来,司机问展旭,“准备好没有?” 展旭:“好了。”他朝张容摆手,示意他上车。 张容跑过去拉副驾驶的车门,展旭走过来打开后座车门,把他扯进去,然后自己也站上去,面向后方,喊:“四人一排!变换队形!出发!” 学员大喊一二三四的口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雪地里发出闷响,车子缓缓开起,驶出警校大门。 第18章 铁门外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只有一排排树木标记道路,没有树的地方都被白茫茫的雪覆盖着,看不到下面是什么。 张容坐在后车座上还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冻的浑身僵硬,连哆嗦都不会了,尤其是脚,平时穿的棉靴根本抵御不了旷野上毫无遮挡,直扑而来的狂风暴雪。 敞篷车开起来,风更往身上吹,张容受不住了,蹲进车座下面的过道里,缩成一团。 展旭从出门开始就站得笔直,关注后方队伍是否整齐,他余光看到张容冷得不行了,扭头对司机说,“车篷放下来吧。”然后转身一跃,跳下吉普车跟学员们一起徒步。 车顶篷扣起来,寒风被阻隔在外面,司机透过后视镜对张容道,“小伙子,坐起来吧,拜缩着了。” 张容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一看,展旭呢? 司机道:“展队看你冷,自己上下边儿带队切了,诶呀你说你这也不像助理呀,我看展队像你助理。” 张容被他说得有点无地自容,确实是,自己一大早跟着展大叔到这里,一点忙都没帮上,他还要费心照顾自己。其实不就是有点冷么,展旭跟司机大哥都不怕冷的。 司机:“你是警局的吗啊?肯定不是刑警队的,这么年轻轻的一般进不去。” 张容想起早上展旭好像不太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于是他自动忽略司机的问题,回问他,“拉练要走多远啊?吃午饭的时候能回去么?” “警校拉练最少七十五公里,你还想坐食堂里吃中午饭啊?一会儿走到折回点,每人一个面包加鸡腿,一瓶矿泉水,就地吃,吃完往回走。” 张容:“……” 这么大风雪一张嘴不是全灌进肚子里去了吗!张容哭丧着脸爬到副驾驶上,摇车窗。 咦,怎么摇不动。是我力气太小了么,再用力,我用力—— “噫——” 张容牟足了劲儿也没有撼动车窗半分,却撼动了司机大哥,大哥无语的掏出一个打火器,朝窗户缝里呲呲喷火,再一拳头狠捶到车窗上,张容摇把手,窗户下落。 张容暗骂自己丢人,而后将头伸出窗外往后望,展旭高大的雄躯走在队伍最前面,一眼就能认出。张容忍不住臆想,当年展旭还是学员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跟着他的老师徒步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旷野里,期盼前面的一口水,一顿饭。但是他又想,别的老师肯定不会像展旭这样和学生一起走,他们应该都是坐在车子里面的。最后他总结,展旭最好了,比别人都好。 没有冷风吹着就好过多了,感觉好像没过多长时间,拉练队伍到达一处小瓦棚,吉普车停下,司机大哥开门下车,边伸懒腰边道,“诶呀妈呀,可算吃饭了!” 张容滚下车,学员都自觉排成一队领取纸箱里的午饭——一个大面包,一个乡巴佬鸡腿,一袋牛奶和一小瓶矿泉水。 张容站在一旁想等大家都拿到了自己再拿,但展旭已经拎着吃的走过来了。他先将食物塞进张容怀里,然后用右手摸摸他的头。虽然隔着狗皮帽子,但张容心里还是莫名生出一股暖意,夹杂着惭愧,很难受。 展旭推他上车,司机在小棚子里面,车里只剩他俩,展旭脱掉两层棉大衣,跟张容说,“胳膊不敢使劲,冻麻了。” 张容心疼的不行,赶紧过去给他按摩,下面打着石膏他不敢动,只能揉搓上臂加快血液流动。 展旭靠坐着,把矿泉水和牛奶包塞进大衣下面捂着,十分钟之后,手臂恢复了一些,他掏出牛奶和面包鸡腿递给张容,“快吃,一会儿又冻上了。” 张容撕开鸡腿包装,香味钻出来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忽然感觉特别饿,大口小口往嘴里塞。 展旭在一旁看他吃饭的模样,笑了起来,帮他撕开牛奶袋,递给他。 张容接过喝了一大口,脸皱成一团,耸起肩膀道,“好冰。” “就着面包吃就不冰了。”展旭掰下一块果酱面包给张容,自己推开车门出去了。 张容把身子探出去看,没看到展旭,就见好些学员或蹲或站,都背着风吃东西,其中一个女生掏出军刀在牛奶包装上划出一道长口子,捏着下角一挤,挤出半块长方体奶砖。 张容默默缩回车里,幸福的喝流体冰牛奶。 几分钟后展旭回车里,拍掉毛衣上的雪花,变魔术般拿出一根蒜蓉香肠,还有几片暖宝宝。他撕开一片贴在香肠上,另一片贴牛奶,剩下的全给张容,说,“塞鞋里,不然回去脚该生冻疮了。” 张容低头数,手里有六片,他拿出四片给展旭贴在左手臂上,自己留下两片,然后也不看展旭,低头啃面包。 展旭笑了,张容听见笑声头低得更往下,脸上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展旭三两下穿好衣服,把头凑近张容跟前,道:“给我吃一口。” 温热的鼻息缠绕过来,还隐约带着一股男人独有的味道,张容身体忍不住轻颤,咽了口口水,喂展旭吃面包。 展旭就着张容的手吃了几口,又拿过牛奶仰头喝了一大口,嘱咐他,“自己在车上慢慢吃。”而后下车招呼学员 整队,返回学校。 司机大哥坐进来发动车子,张容错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牛奶,好像里面多出一种让他迷恋的,极其难以得到的味道。 回程走到一半,雪停了。明亮厚重的阳光铺撒整个平原,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镶嵌了金灿的光辉。然而雪后好像更冷,不同于上午刀割般的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阴冷。 张容鞋里虽然塞了暖宝宝,却完全感觉不到热,他的脚和脸部已经没有知觉了。 回学校这段路,吉普车跟在最后方,展旭在后面督促体力不支的同学,队伍越拉越长,张容能听到展旭让跟不上的人“俩个人一列,三人成排,五人成伍”的声音。 下午两点半,车子终于跟着最后一名学员驶进大铁门,张容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后衣领被人拉住才勉强站稳。 回头看,身后是那个早上在食堂认识的,叫陈庭的人。 陈庭笑着跟展旭喊,“哎展队,小助理不行了,让他回屋暖和暖和呗。” 展旭走过来道,“一会儿体育课,测试四百米越野和三千米负重,你别跟着我了,和陈庭一起上课去,教室里暖气足。” 张容想说我不怕冷我陪你,还没张嘴,展旭已经走了,没办法,张容只好跟着笑嘻嘻陈庭进教学楼。 陈庭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身上虽然穿警服,却没有带肩章,不知道是什么职位。两人走进楼里,正好遇见两个学生推车从地下室出来,立正道,“老师好!” “好好。”陈庭笑容满面点头,又道,“小心着点儿啊,公共财产这可是。” 俩男生回答明白,推车走进左边一间教室,张容满头问号,跟在陈庭身后走进去,里面大概有二十个学生,站成两排,鞠躬喊道,“老师好!” 陈庭回答同学们好啊,然后指着张容说,“这位是今天的临时助教,啊,各位同学欢迎。” 全体同学朝张容鞠躬:“助教老师好!” 张容连忙摆手,被陈庭一把按住,他低声说,“不这么说你没法在教室里呆着,赶紧上后边儿坐着去,快去。” 于是同学们齐齐看着圆滚滚的助教颠儿颠儿跑到讲台后面坐下,还呼哧呼哧直喘气。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啊,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堂尸检课,希望同学们认真对待啊。” 张容:“……” 尼玛啊怎么是这种课啊!!我冻了一上午然后就要来这里看尸体吗!!我说刚才那一大车是什么东西原来 是死人啊混蛋!!! 陈庭当然听不到张容内心的咆哮,笑呵呵掀开白布,里面一具脑袋开瓢的尸体双眼圆睁,脖子正好扭到张容坐着的方向。 我靠你不要看我啊!我只是进来暖和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啊!!把你开瓢用你讲课的人又不是我你瞪我做什么啊!! 张容简直要哭瞎了,整堂课担惊受怕的团成一团猫在讲台底下,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陈庭还没喊下课他就冲出去,一头撞在展旭身上。 “怎么了,脸这么白。”展旭扶住他问。 张容呜呜呜说不出话,总觉得展旭的脑壳儿只要用手一扣就掉了,这个想法一出现,立马吓得他直蹦。 “怎么了这是,好了好了,领你吃晚饭去,之后上两节刑侦课就回家。”展旭右手搂着张容肩膀,把他往食堂拐带。 可是还没等出大门,斜刺里冲出一个球挡住两人。 展旭:“李局您怎么还没回家啊。” 李局眉头紧蹙,沉声道,“小展啊,有个事恐怕不得不麻烦你了。” “什么事?”展旭问。 “上边儿跟我要人,去做保密。”李局一脸气愤,“操他娘的,大过年的我他妈上哪整人去啊,刚才跟校长好说歹说,要来二十个学员。但是学员不是警员,啥玩意儿也不懂,得让人看着。” 说到这里展旭明白了,道:“保密我做过,我带着他们去。” 李局欣慰的点头,“辛苦你了,就十几天撑死,等他们调来人了,你就撤回来。” 展旭说不辛苦,问,“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立刻马山走人,车在院儿里等着了都,赶紧着吧……你这小同志你带着不得?我给你批个条子用不用?” 展旭看了眼张容,“他就不……” “我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张容蹦跶着举手喊。他不知道做保密是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而且李局说助理可以带着,这样的话自己就能跟展旭在一起好多天,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不跟着呢。 李局一听,说,“好嘞,我给你们开条儿去,赶紧上车吧啊!”然后小跑着上楼。 展旭皱眉,不看张容,径直往门外走。 张容见他不高兴了,赶紧过去扯住他袖子,小声说,“你……是不是我去会给你添麻烦?那、那我不去了,我回家了……” 展旭停住脚步,低头看他,片刻后叹气,“不是怕你添麻烦,那边很苦,你受不了。” 张容抬头道,“我不怕。” 张容眼睛里亮晶晶,好像有星光流动,抿着唇笑。展旭凝视着他,向前凑近了一点,却只是一点便停住了,伸手拍拍他后脑,而后顺势搂住,往门外走去。 第19章 夜幕降临,漆黑的操场上只有一辆大巴,发动机突突地响,随时准备出发。车上已经坐满学员,最后一排还有三个座位,张容费力地挤进狭窄过道,磕磕碰碰走过去坐下。 大概两分钟后,一个男生跑步过来从窗户递进一张条子,展旭接过揣进兜里,司机一脚油门,风驰电掣的出发了。 车过道中间一排顶灯亮起来,展旭站在最前面讲话,张容不动声色的打量车内众人,偏头,看见身旁坐着一个黑瘦男生。 男生也扭过头看张容,“你是?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张容吸了一下鼻涕,道,“不是,我是展队长的助理。他手臂受伤不方便,我来帮他忙。” 男生哦了一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张容道谢,接过揩鼻子。 张容:“我叫张容,你好。” “嗯你好,我叫王桥。我是……” “后边的男生干什么呢你!听我说话!” 展旭一声怒吼,吓得俩人都一激灵,赶紧乖乖坐好,不再聊天。 展旭大声道,“这次做保密,本来轮不到你们学员,不过由于现在警力不足,只能由你们暂时补上。” “但是!”展旭加重语气,“就算是替补执勤,也得给我有模有样的,不能有丝毫放松懈怠!你们要时刻记住,自己是在为国家保密机构执勤,如果在职期间出现问题,责任全部由个人承担。” 二十个警员齐声喊道,“明白!” 展旭点头,开始说执勤具体内容。王桥眼睛盯着展旭,低声道,“我原先做过一次。” 张容微微斜眼看他,“什么?” 王桥拿余光扫展旭,偷偷摸摸道:“我做过一次保密。在大山沟子里边儿站岗,两个人一班岗,十二个小时。” 张容皱眉,“站这么长时间啊。” “对呗。”王桥转过来说,“你是不知道啊,上回十一长假,我们班老师进来了,问我们谁有空啊有空的十一执勤去吧。我就说我有啊。完了就来辆车把我们拉走了,诶哟我去,一站就是半拉月,天天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看月亮,我去的时候满山枫叶还是绿的,走的时候树都秃瓢了。” 张容也转过去看他,惊呼,“是吗?” 王桥激动的说,“是啊!我们——展队好。” 张容没反应过来,就听展旭在他身后说,“小声说话。” 张容讪讪坐正,展旭在他另一边空位上坐下,问,“带身份证了吗?”张容翻出钱包看,回答道:“带了。要身份证做什么?” 展旭 :“入闱要查身份。” 张容一头雾水,“入闱?” 一旁王桥想解释,看了眼展旭,没敢开口。展旭道,“等到了地方,所有信号全部屏蔽,趁现在离得远,赶紧给你家人朋友打个电话说一声,到时候找不找你,别再以为你丢了。” 信号屏蔽啊……听李局的意思,也不知道要在那里住几天,张容想了想,先给张杨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最近半个月很忙,不要打电话过来,可能没有时间接。信息发出后,他又给方圆打电话。 电话接通,方圆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张容小小声道,“圆圆,我这几天不回家了,有事,跟展旭一起,你在家不要忘记遛狗,就这样,拜拜。” 挂掉电话,张容把手插进袖子里取暖,车灯随着崎岖的道路一闪一闪,催人昏昏欲睡。 展旭道:“睡一会儿吧,还有一段时间能到。” “嗯。”张容倦怠的闭上眼睛,“到了叫醒我……” 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容感觉有人推他。他迷迷糊糊睁眼,被车顶灯光一晃,瞳孔收缩,难受的用手臂捂住脸。 “张容,下车了。” 张容嗯了一声,艰难的爬起来,王桥正俯身看他,道:“快起来,到地方了。”然后转身飞快下车,张容刚睡醒,冷得一激灵,赶紧起身,跌跌撞撞跟着下去。 外面一片漆黑,上方冒出一束束诡异而明亮的探照灯光,来回扫视方圆几里地内的情况。当眼睛适应了夜间的黑暗之后就能看到,面前是一道高耸的围墙,往两边没有尽头般延伸。 展旭在清点人数,然后司机鸣笛,大门自动打开,众人徒步走进去。 门打开的时候发出摩擦的吱嘎声,紧接着张容就听见墙内传来震天的犬吠声,不止一条,甚至不止十数条狗同时狂吠,在空旷寂静的夜晚愈发震慑人心。 张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哪个监狱? 进入第一道大门就是哨岗,有人拿着探测器挨个检查,搜身过了再看证件,学员全进去之后,检查人员警惕的盯着面前捂得只剩一条眼睛缝儿的张容,怀疑道;“你……也是警员?” 展旭走过来,拿出条子递过去道,“来协助我工作的,有批示。” 那人看了条子,又仔细查看了张容的证件,好半天之后才挥手放行。 第一道门岗后还有两道门,全过了才算真正入闱。张容掏出手机看,果然,一点信号也没有。 此时夜已经深了,手机上显示时间凌晨一点多,正式 执勤从明天开始,负责人在门口接应,带他们去自己住的房间。 众人走进一栋楼里,在值班处领到门牌号和钥匙,两个人一间房,规定必须和跟自己一班站岗的人住一起,二十个学员两两一组,最后剩下张容跟着展旭。 张容心里乐开花了,居然能跟展大叔住一起,来的太值了。 “别愣着,走。”展旭拿着钥匙,轻轻踢了张容一下,张容回过神,忙跟着展旭上楼。 两人的房间在三楼305号,里面稍微装潢了一下,电视空调等一应俱全,两张加宽单人床中间有一道浅浅的隔板,为睡觉的人留下私密空间。总而言之,房间很舒适,比之宾馆还稍好一些。 展旭脱下穿了一整天的厚重棉衣,站在床边伸展身体,张容傻愣着站在房间中间,展旭回头看他,笑道,“这里住宿条件还可以,但供暖都是电暖气,有时候可能有点冷。” 张容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如果要在这里住好些天,自己可什么换洗衣服都没带啊。 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身后展旭道,“衣服和日用品在另外一栋楼能买到。这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 这样一说张容就放心了,不然好不容易跟展大叔住一起,自己却要脏兮兮的。忽然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展旭也没带行李,所以他也会脏兮兮,不过自己是不会嫌弃他的。 张容面朝衣柜,脑子里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展旭从背后拍他肩膀,张容啊一声回头。 展旭笑道,“怎么总是发呆,走吧,去买洗漱用品。” “啊,嗯。”张容应道,在展旭背后吐了下舌头,发呆被看到,他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傻。 幸好两栋楼之间有虹桥,不用冒着寒风出去再回来。张容身上还穿着早上展旭给的白绒衫,两人走到另一栋楼一层,一个巨大的貌似超市的地方,停下。 张容看着一排排货架感叹,展旭说的没错啊,这里真是什么都有,连安全套都有,而且是各种牌子…… 他默默飘到遥远的另一头,先搜罗了毛巾沐浴乳牙具洗面奶内裤袜子什么的,然后拎筐去服装区毛上衣和长裤。这里衣服款式不多,都很简单,张容挑了几件浅灰色和白色的毛衣,又拿了两条深蓝色长裤,心里盘算了一下,东西都齐了,结账吧。 展旭在张容欣赏安全套的时候就把东西买完了,站在外边等他,张容掏钱的时候还暗自庆幸方圆给塞进去不少毛爷爷,不然付账钱不够什么的实在好丢人。 凌晨三点,洗漱完毕,展旭让张容睡在靠暖气的里侧,累了长长的一天,两人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第20章 清晨,六点十分。 张容站在窗边眺望,不禁惊叹出声。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山峦,不是山丘,是真正的高耸的山峰;白雪皑皑漫无边际,连绵起伏之势,犹如壮丽的波涛。雪烟时而漫起纷飞,让人在房间里就仿佛感受到了凛冽的西北风,眼前的世界才是真正的银装素裹,这是即使在北方城市里也极难见到的,没有丝毫瑕疵的雪景。 张容在北方生长,却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有幸见到如此壮阔的景象。 展旭一早就不见人影,张容穿上羽绒服兴高采烈下楼,刚走出去没几步就不高兴了,大雪快没过小腿肚子了,他转身跑去超市买长靴换上,才敢重新踩进雪地里。 昨夜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清,今早张容重新打量这个自己已经住了一夜的地方。 整体来看就是一个大院,但围墙非常高,而且密密麻麻全是铁刺,顶端拉上铁丝,铁丝里缠电网,中间空地不大,张容住的楼斜对大门,大门旁边没有值班室,开关门应该全是遥控的,两边各拴一条大狼狗,正冲张容汪汪叫唤。 那两条狗比张大宝壮了不是一两圈,抬起前爪向前猛扑,力气大得感觉狗链都要被挣断,张容有点恐惧的后退,沿着身后两栋楼中间扫出来的窄道继续探索。 后面开阔不少,有几栋楼,但楼层不高,都没超过围墙,楼后一排平房,烟囱冒着白烟,弥漫出蒸包子的香气。 张容没吃早饭,也不知道餐厅在什么地方,他暗自窃喜,居然让我发现厨房,赶紧存档。记住位置后一路小跑摸进去觅食。 进了门才知道这间是做面食的。大案板上还有很多面粉鸡蛋,一个胖厨师穿着白工作服嘿嘿哈哈的揉面。 他见有人进来,横叨叨问:“来干啥来了?门口写地不让进你咋还进来呢?” 张容趴在门边:“我昨天晚上来的,找不到餐厅,闻香味儿过来的。” 胖厨师:“哼哼,闻着香啊?” 张容点头。 胖厨师走进里间又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俩大包子,递给张容,“吃吧,大馅儿的,纯肉。” 张容接过,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坐门口美滋滋开吃,胖厨师继续揉面,边跟张容聊天。 胖厨师:“你是哪个学校的啊?师大的?” 张容:“不是啊,我跟着警察来的,我是助理。这里怎么还有师大的,师大的也站岗么?” 胖大叔嗤笑道:“还助理,现在谁他妈都能配助理,赶明儿我也整一个,帮我揉 面。再说你啥也不明白咋还来了呢,谁给你整来的,这块儿是出卷子的地上(地方),给那个那个……你别动我想想啊,对,给那啥英语几级,还有高考啥的出题,哼哼,我看你学生似的,以为你出卷来了呢,整半天不是啊。” 张容了然,原来是给出试卷做保密,随口答道,“哦,要不我给你做助理得了,你供我免费吃包子。” 胖厨师乐了,“你傻不傻,食堂吃的全免费,随便吃,你还上我这噶得(地方)来当助理,你可真逗乐儿。” “免费吃啊!”张容赶紧问道:“师傅,食堂到底在哪,我去免费喝点粥。” “食堂就跟超市在一栋,就白色那栋楼,我跟你说啊,所有公共设施都在一栋楼里,什么棋牌室,放映室,歌厅,全有。完了呢,住宿全在一栋楼里,俩楼中间是连着的,明白吧?”厨师走到门口,伸手遥遥一指,张容手搭凉棚眺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胖大叔嘱咐他,没事不要瞎踩雪,有的地方有坑,张容把手往裤子上抹了一把,起身道谢,走出厨房探索餐厅去了。 他刚欢乐的蹦跶到楼下,就被展旭截住,展旭手里拎着早饭,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才睡不到三个小时。” 张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饿醒的,瞥了一眼展旭手里的袋子,问:“你吃早餐了没?” 展旭:“没呢,想带回去跟你一起吃。” 张容心里各种荡漾,强忍住表情道,“嗯,我也没吃,我们回去吧。” 展旭说好,忽然俯身看张容的额头,抬手轻轻蹭,“怎么有煤灰。” 张容屏住呼吸,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看哪里好,最后垂下来看脚底,展旭用拇指在他额上抹了两把,低声道:“你身上好香。” 张容的一颗小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男猪说你好香,然后就会低头亲对方……他靠的这么近,会亲我吗? 展旭靠的越来越近,鼻尖都快要碰到张容了,然后他耸耸鼻子道:“吃的什么馅儿的包子?” 张容:“……” 展旭问,“不是说没吃饭么?” 张容撒谎被戳穿,无地自容,语速飞快解释道,“我我我在厨房,胖师傅给我吃的,我我就吃了一个,跟没吃差不多!” 展旭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张容无措的看他,连忙跟上去。 305房间里,小圆桌上摆满早餐,灌汤包子,小咸菜装在餐盒里,两份小米粥用一次性餐碗盛着,展旭把粥放在张容面前,又给他 掰开筷子,“其实还有别的粥,但是小米粥养胃,吃小米还习惯吧?” 张容嗯了一声,夹起灌汤包低头咬。 展旭:“有女朋友吗?” 张容一惊,赶紧摇头,嘴里包子扑通掉粥碗里,溅了他一脸小米汤。 展旭笑着抽出纸巾给他擦脸,说,“知道了,没女朋友。” 张容暗骂自己太蠢了,红着脸埋头吃饭,展旭三两口解决早餐,起身道,“我出去查岗,你要出去玩的话多穿衣服,这边地上有很多坑,往雪地里踩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说完他穿上大衣出去了。 张容听见关门声音才敢抬头,叼着筷子琢磨,我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么? 一顿早饭吃得张容肚子溜圆,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胃胀得不舒服,他走到窗边揉肚子,最后还是穿上羽绒服下楼了。 推开楼下玻璃门,张容就听见“汪汪汪!!”的叫声,而且越来越近,抬头一看,“我靠!这狗怎么没拴!?” 他赶紧退回去掩上门,把大狼狗隔在外边,那只狗在台阶下就飞身往上跳,撞上玻璃还不死心,两爪死命的朝张容扑。 张容哭喊:“救命啊!狗跑出来了我要死了!!” 值班室的大姐跑出来,“哎,别怕别怕,不咬人。”说着就拉开玻璃门。 狼狗凶猛的扑向管理员,张容坐在地上大叫。 然后…… “乖啊,姐姐摸摸,今天吃饭没有呀?上哪玩儿去了?嗯?” 张容疑惑的睁眼,大狗前爪搭在管理员肩膀上,哈赤哈赤的舔人脸。 张容小心翼翼爬起来后退,“大姐,你你把它弄出去吧,求你了我害怕。” 管理员鄙视地瞅他一眼,命令道,“骚妞,舔他。” 狼狗汪一声窜过来,压倒张容吧唧吧唧舔。张容挥舞四肢挣扎,大喊:“啊——!别舔我!起开啊!!” 于是狼狗听话的起来蹲在一边。 管理员大姐拧着水桶腰进屋,哼道,“大老爷们儿还怕狗。” 张容泪眼望天。 在证实了此狗乃是良家母狗,训练有素之后,张容放心的让它跟着自己出去玩。 山区的空气冷却新鲜,不像城里那种夹杂了灰尘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大院里很安静,麻雀喜鹊,还有很多张容不认识的鸟落在雪地里啄食。张容拍拍狼狗脑袋让他坐下,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从家带过来的小袋巧克力饼干,碾碎了撒在地上。 狼狗眼巴巴瞅着,用舌头舔 鼻子,道:“汪!” 张容抚摸它的颈毛,“狗不能吃巧克力,明天给你带好吃的,嗯?” 狼狗不乐意了,站起来跑到里张容老远的地方趴下,张容哭笑不得,走过去哄,“你还生气了,我是为你好啊——!!” 张容一脚采空,背朝下狠狠跌落。 他痛苦的抱住头呻吟,扑哧一声,积雪连带着掉下来,塞了他满嘴。 “擦……疼啊……” 张容整个后背震得生疼,伴随着麻木延伸到脊椎,后脑勺也磕了一下,张容眼前发黑,好一会才挣扎着坐起来,他颤抖着吸气,眯起眼睛向上看,头上只有一个洞,还有一小片狭窄的,椭圆形的天空。 第21章 “救命啊——” “汪!” “有人没有啊——” “呜汪!” “拉我上去啊——” “汪汪汪!” 张容暴躁的大喊,“你别叫了!我求救的声音都被你盖住了混蛋!” 狼狗呜呜的趴到一边,张容伸手揪干渴疼痛的咽喉。 他掉下来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这个洞入口狭窄,里面宽敞,张容站起来伸长手臂,堪堪摸到洞的边缘。一开始的时候他想自己爬出去,无奈这地洞不深,却没有着力的地方,张容一个宅男细胳膊细腿没力气,想徒手攀上去难度相当于让张大宝咬死獒犬。 没办法,自己爬不出去就只能呼救了。 可是那只狼狗实在笨的可以,不懂进楼去求救,张容在下面喊救命,它在上边也跟着喊,还声声盖过张容,弄得他心烦意乱,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哭丧着脸坐在地上。 张容蜷缩成一团,抬头看天,天空已经有点暗下来了,野外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经过这里,可能没有吧,不然总会看出不对劲的。这么呆着越来越冷了,妈的,都是狗的错,没事儿装什么傲娇,明明胖厨师和展旭都告诉过不要乱踩雪,没想到还是中枪了。 展旭发现我不见了么…… 张容把头埋进膝盖里,闭上眼睛。 “汪汪!!汪汪汪汪!!!” 张容粗暴的扯起羽绒服帽子蒙住头。 “呜……嗷!!” “……怎么了骚妞,别舔我,揍你了啊。” 张容猛地抬头,是展旭的声音! 声音在靠近,“别扯别扯,拉我过来做什么,嗯?” 张容大喊:“展旭——!展旭——!!” 展旭的头从洞口上方露出来,又稍微错开一点让光照进去,道:“你怎么——!?” 张容眼泪都流出来了,吸着鼻子喊:“展旭——!!拉我上去——” 展旭朝张容伸出双手,扯住张容手腕使劲一拉,把他上半身拖出洞口,再掐住他腋下,将整个人提出来。 张容浑身冰凉,眼前模糊,摊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展旭扯着他手臂背起他跑回房里,一进屋就把张容扒的只剩一条内裤,打开花洒冲热水,又去打开电热毯,铺好被子。 过了半个小时,床铺窝都热了,人还不出来,展旭推门进去一看,热水还在哗哗的流,张容坐着塑料小板凳淋浴,昏昏沉沉的直点头。 展旭叹气,光脚进去关了热水,粗略的帮他擦干身子,然 后用大浴巾一裹,给他吹干头发,塞进被窝。 张容在被窝里不老实,哼哼唧唧来回翻身,由于在雪地里时间太久,感冒和冻僵导致的身体肌肉疼痛让他无论用什么姿势躺着都觉得不舒服。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展旭就坐在床头看他。 张容伸出手无力的抓他,“难受……” 展旭叹气,伸手摸他额头,“感冒了,幸好没发烧。不是告诉过你么,怎么还掉进去?” 张容心说都是那条叫骚妞的狗的错。 展旭出去买药,回来还带了粥,张容让大叔伺候着吃药喝粥,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张容已经十多岁了,那年冬天,学校组织同学去公路扫雪,天寒地冻的,大家刚扫完一半不到,竟然又下起鹅毛大雪。原本前路难行不说,铲好的路段也必须重新清扫。 那个时候张容还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别人都连成一排用铲板使劲一推就铲好一大片,他自己一个人负责一块地,只能用铁锹一点点凿。 就在张容晃晃悠悠冷得快要站不稳了的时候,韩耀正好开车从这条路上经过。 那时候漫天的风雪刮得冒烟,那么多学生都穿着冬季校服,也不知道韩耀是怎么认出张容的。张容记得他下车的时候像头生气的狮子,阴沉着嘴脸走到张容班主任面前,往他脸上甩了一沓钱,一句话也没讲,揽着儿子上车。 当时张容简直无地自容,老师受了莫大的侮辱,所有同学都看着他,那种目光说不清是包含着怎样的想法,有鄙视,嘲讽,嫉妒,幸灾乐祸……总之没有一个不让他无比难受。 长时间处于寒冷环境,加上心里郁结,一进家门张容就发高烧昏倒。那天张杨正在越剧团演出,张容也不知道韩耀是怎么照顾他的,总之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咣的响,简直就像砸锅卖铁不过日子了似的,然后韩耀端着一锅烂乎乎的米粥进来,吹温了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点滴瓶子倒在床头柜上,张容扎针的手背淤青,韩耀坐在床边轻轻的揉。 后来过了两天病好了回学校上课,一进教室所有人都静了,张容觉得他们目光简直能杀死他。毕竟这么一个向来学习中等,孤僻寡言的人,家长又跋扈,像暴发户一样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身上集结了所有不招人待见的因素,当然只有讨人嫌的份。 而且意料之中的,老师也没给他好日子过,开班会的时候不止一次含沙射影,毕业的学生评价上,所有同学都是优,只有张容自己是良。当然,要不是学校要求不能写差, 张容也不可能只得个良这么简单了。 他越发心里怨恨,自己怎么有这样的爸爸,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让原本就难过的日子雪上加霜。 从前的回忆太不堪,张容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展旭给他掖好被角,张容皱着眉头,忽然睁开双眼,“你背我回来的,手臂没关系么?” “没事,原本就快好了。”展旭搬了把椅子做在床边道,“我不出去,难受的话告诉我。睡吧。” 张容嗯了声,翻身朝外,陷进枕头睡觉。 夜深时,张容醒了,冻醒的。 他以为自己发烧了,翻出抽屉里的体温计,量完一看,37度3,不算烧啊,可是怎么这么冷,被子也硬邦邦的,伸手摸床铺,电热毯是冷的,伸手按了两下开关,提示灯不亮。 另一头传来展旭的声音,“怎么了,不舒服么?” 张容道:“没有,电热毯好像坏了。” 展旭掀开被子穿鞋的声音,脚步声移到门口,电灯开关嗒嗒轻响,灯却没亮,展旭道,“我出去问问。” 开门声,张容微微抬头看,楼道里也一片漆黑。 一分钟不到,展旭回来了,关好门道:“停电,正在修。” 他走到张容床尾,伸手进去,张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摸到他的脚,立刻曲腿往里缩。 张容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光看到展旭走过来,小声说,“不是很冷,估计一会就来电了,睡觉吧。” 展旭没说话,走到床前掀开被子钻进去,健壮的手臂搭在张容身上。 展旭说,“两个人睡暖和,我身板大,挤着你了就告诉我。” 张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自己都能听见声音,他僵硬着四肢不敢动,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展旭的手绕到他后背按住,道:“一会就不冷了。” “嗯……嗯。” 此时此刻两人离得这么近,张容甚至能感觉到展旭的鼻息,像这样躺在他怀里,是一直以来梦寐以求,又不敢想象的。 张容硬了。 似有若无的呼吸,似是而非的拥抱,无一不是毒药般催人情欲,张容屏住呼吸,竭力控制自己喉间吞咽的声音。 就在他快要抑制不住狂热的情愫时,展旭的一个问题把他拉入冰渊。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展旭道,“我们警局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每天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的看?” 第22章 张容脑袋里嗡一声,懵了。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偷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为什么要现在说?是觉得我傻,想看我笑话么?天啊,怎么办,他应该不知道我看得是他吧…… 展旭声音低沉:“在看谁?” 张容嗓子眼咯噔直响,装作若无其事:“我没看谁,我——” “撒谎。”展旭收紧手臂,不容抗拒的将张容按在自己怀中,语气带着引诱和逼迫,沉声道:“告诉我,在看谁。” 温暖的怀抱,性感的声音,肌肤相贴所带来的颤栗无一不让张容沉醉。展旭蛊惑了他的思想,他茫然的看着展旭双眼,声音颤抖:“看……你。” 黑夜里,张容仿佛看到展旭在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主动凑近,用郑重的口吻道,“我在看你。” “为什么看我?” “因为……喜欢你。”张容伸手抹过眼角的湿润,忍不住鼻尖酸涩。隐藏在黑暗中的感情已经揭露在阳光下,没法回头了,他破釜沉舟:“我喜欢你,第一眼看见就喜欢,我是——唔!” 那个要命的词还未出口,就被展旭吞进自己嘴里。 强势而缠绵的一吻结束,展旭轻吻张容鼻尖和嘴角,张容向后仰头躲开,固执的说,“可是你肯定不会喜欢我的,其实我是——” “我知道!”展旭打断他,“我也是。” 他恶狠狠的在张容脸蛋上咬了一口,佯装生气道:“笨啊你,不喜欢你我会亲你么?不喜欢你我会三番两次帮你搬东西,不喜欢你我会翘班抱你去打吊瓶,不喜欢你我会让你随便进我家,对你这么好还看不出来。” 展旭搂住傻乎乎的张容叹气,“本来想等你自己说,但是一抱你,我就忍不住了。” 张容心跳骤停,僵直着看展旭,他感觉自己是在梦里,一切都分不清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想象。他呆呆的想,我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展旭说喜欢我,他怎么可能说喜欢我,应该是我说喜欢他才对。不过我刚才好像已经说过了,现在是怎么回事来着…… 展旭狠狠地吻他,迷恋且炽热,两人身躯契合在一起,肆意磨蹭。直到张容僵硬的身子逐渐瘫软,才缓缓分开,在唇边拉出一条旖旎的银丝。 展旭的唇又贴上张容的,喘息道,“小笨蛋,做吧,想吗?” 张容真正的哭出来,满脸泪水,抽泣着点头。 长久隐忍的情思瞬间爆发,终于在这个漫长的夜里淹没了彼此。 久久,直到外面的天已微微泛起白光,起伏的喘息呻吟声才渐渐停止。 张容趴在展旭健壮宽阔的胸膛上,身体仍不禁颤抖,粘稠的白浊顺着股沟缓缓流下来,他忍不住轻哼。 展旭大手摩挲着他的小屁股,含笑问:“还要不要 ?” “不要了……”张容艰难的开口,脸颊绯红,展旭简直就是……变态。 “抱你去洗澡,嗯?”展旭道。 张容实在乏力的不行,动一动手指都觉得累,脑袋在他颈窝里磨蹭两下,嘀咕:“不想洗,睡觉。” “嗯。”展旭拥着他一翻身,两人侧躺着抱在一起,低头亲热而温存的接吻,然后疲倦的睡了,就连通电的时候,电灯噼里啪啦闪烁着亮起来都不知道。 次日中午,张容被电热毯烫醒。他毛躁的翻身,把被子卷到身下隔着,心说这日子过得,一会冷一会热。 展旭已经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张容想起小说里经常写到的,早上起床时会有那种睡觉睡出来的低陷痕迹,于是蠕动到一旁掀被查看,床单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痕迹,只有一堆褶子,乱码七糟的扭曲在一起。他撇撇嘴,四仰八叉平铺在床上,眼神无焦距的盯着虚空中一点发呆。 昨晚亲过了,也做过了,这样算是表白成功吗?原来展旭跟我一样也是那个,以前帮我搬东西,带我去打针都是因为喜欢我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难道真的是我太笨?如果他也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玩儿有意思…… 张容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郁闷,于是使劲翻身,把床铺颠地嘎吱嘎吱响,忽然又摊着不动了。 喜欢是一回事,在不在一起是另一回事。 土大款也喜欢圆圆,可他却没有说过要跟圆圆在一起生活。展旭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又或者,他只是这样玩玩……玩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不然他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三十多岁了还自己单过呢?他回来之后会跟我说什么,会解释说只是一夜情,然后让我以后别缠着他,还是别的什么…… “烦!”张容纠结的挠被单,最后捧住棉被,泄气。 北方不下雪的时候,天气总是特别晴朗,尤其是在这样的山区里,没有高楼大厦遮挡,阳光直直照射进来,打到蓬松柔软的棉被上,格外让人惬意。 展旭带着午饭推门进来时就看到,阳光之下,张容在被子里露出肩头,眯着眼睛磨蹭的模样。 他走过去,忍不住俯身亲昵的吻他嘴角:“醒了,肚子疼不疼?” 张容不说话,挑起眼角看展旭,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期待展旭说点什么。 展旭当然不知道这小笨蛋在想象什么,还以为他不舒服,就用被裹住张容搂在怀里,道:“今早给你洗过了,还疼的话,以后不射在里面了。” 以后……张容听到这个词,心里一紧,他的意思是还会有以后的,可是以后在一起是什么关系,炮友么,或者情人? 展旭靠在床头继续道:“等 回去之后,你搬到我家来吧。” 搬过去住。让我住进去,说明我在他心里不只算是炮友,可是,我也不想做可有可无的情人……我希望他爱我…… 张容开始各种脑补韩剧情节,自己在家煮饭,展旭天天往家里带漂亮小零,还当着他的面亲热,然后孤独的黑夜里,自己缩在角落痛苦哭泣,最终自己被厌倦,扫地出门…… 展旭见他不回答,低声问:“怎么,不愿意?那我搬过去跟你住?” 张容被自己幻想的虐戏感染,哀怨道,“不了,麻烦什么,早晚还是要再搬出来的。” 展旭:“……” 展旭无奈,“想什么呢,什么叫早晚还是要搬出来,谁让你搬出来了。 他掐住张容的下巴,认真道,”知道我为什么老大不小了还自己一个人吗?因为我不愿意随便将就,我不想和自己不爱的人过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 他把唇凑到张容嘴边说:“因为我想跟你过日子,过日子怎么能不住一起,难不成分居么?” 张容终于彻底弄清楚了,展旭是真心的。他暗骂自己真是有病,成天想有的没的,展旭这样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像韩剧里的那么渣。真是傻缺,一定是看妻子的诱惑看得。 他吸着鼻子点头,同样认真的说:“不分居,回去就搬你家去。” 展旭笑了,搂住张容长叹出一口气。 第23章 心想事成的喜悦充斥内心,此时张容同志就像一把接住了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并且一点没剩的咽进肚子里,美滋滋缩进被窝傻笑,笑着笑着,忽然伸出头问展旭,“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偷看你的?明明视线从来没对上过。” 展旭在桌边摆午餐,“你质疑刑警的反侦察能力么。”他走到床边拽张容起床,拿衣服给他穿,“要是你能察觉到我在看你,那我就不用在警察局混了。” 张容吐舌头,缩进被子里穿上内裤之后才下床穿外衣长裤,虽然昨晚该做的都做了,不过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收拾好自己,展旭递给他筷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吃。 张容嘴里吃着饭,心里还不消停,琢磨了半天,担心的问:“你同事也是刑警,他们不会也反侦察我吧?” “……”展旭顿了顿,嘴角细微的抽了一下,“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张容释怀,安心吃饭。 不过,这啪啪啪后的第一顿饭吃得实在是……很热闹。 从小张容就有这么个坏习惯,吃饭的时候爱不停说话,他絮絮叨叨跟展旭说,这个菜好吃啊多吃点兴许以后都做不出来这味儿了,那个不行太老了咬不动,这到底是牛肉还是猪肉啊怎么吃不出来。 展旭不接话,就是听着。现在关系确定下来,张容便比以前随意不少,跟他讲话聊天也不支支吾吾了,表情也丰富许多,有时候说着说着自己就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总之,一顿饭就在张小容的巴拉巴拉中度过,吃完饭展旭收拾桌子上的餐盒,“再歇会儿,我查完岗回来陪你。” 张容嗯了声作答,去沙发上窝着看电视,展旭俯身亲他一口,穿上大衣开门出去。 自己一个人呆着,屋里就静了,张容百无聊赖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拿遥控器换台,不过大中午的没什么好节目,都是午间新闻和广告。本市卫视的新闻播报上,女主持人一脸假笑念简讯——全国人民喜迎春节,各地展开庆祝活动;国家主席携夫人访美;外省重犯逃窜到我省…… 墙上挂钟指针正好指到一点钟,张容嘀咕了一句“没意思”,关掉电视机,爬起来换上羽绒服长靴下楼。 大院空地上,骚妞一看见张容就扑上去猛舔,无比亲热,简直就跟看见大骨头了似的。张容握住前爪推开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煮鸡蛋,“中午我都没有吃,特意给你留的,快谢谢我。” 骚妞感动的汪汪叫唤,张容蹲着剥蛋壳,它在一旁焦急的等,度秒如年。剥好之后张容把蛋塞 进它嘴里,“给你,吃吧。” 骚妞呜呜两声表示感激,扭头跑到遥控大门口,咬下一半放到一只公狗面前,又把剩下的一半吐给隔壁另一只公狗。 张容:“……” 张容嘴角抽搐,默默转身离去。忽然他眼前飘下张粉红色的纸,低头一看——是一百块钱!! 他环视四周,没有人,楼上掉下来的?抬头转了一圈,也不见有人站在窗口看。于是他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起来,飞快塞进自己裤兜里,若无其事的哼歌往回走。 走出几米,就听头上有人扑哧一声乐了,“张容!干坏事儿!” 张容吓一跳,仰脸看,墙上一个执勤岗上,王桥正伸出头冲他嘿嘿笑。 “有有有钱干嘛不捡!又不知道是谁的……”张容红着脸解释,王桥憋不住乐,大笑道,“你再拿出来看看!” “难道上面写名字了……”张容莫名其妙掏出来展开,斯巴达了。 手里的粉红毛爷爷,居然是用彩铅笔画的。 王桥下到地面上拍他肩膀,“咋样儿,我画的挺逼真吧。” 张容皮笑肉不笑把假钱还回去,“真像啊好厉害啊,呵呵。” “呆着实在没意思,没招儿了,就得自己找乐子。”王桥靠在墙根底下说,“今天都骗仨人了,你是第四个,噗,别人都捡起来就跑,你还到处瞅。” 好不容易捡张钱,高兴半天发现是假的,张容经过大喜大悲,感觉不会再爱了,郁闷的挨着王桥蹲下,不远处骚妞跑过来,朝王桥身上扑。 “诶!别舔我啊我告诉你,老实点儿。” 张容捋狼狗后背,“怎么给它起这么个名字,多难听啊。” 王桥笑得一脸淫贱,“因为这母狗实在是太骚了,院里只要牵过来一条公狗,它就贱嗖嗖的过去跟人家处对象,现在满院子的公狗基本上全跟它有一腿。” 张容无语,半天憋出一句:“……那这个名字确实挺合适的哈哈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半天,张容脚冻麻了,站起来蹦跶,王桥说哎呀不聊了你回屋暖和暖和去吧,我也执勤去。于是张容挥手跟他作别,转身小跑进楼。 屋里暖气十足,张容抖索着关上房门,展旭已经回来了,坐在圆桌边招手,“过来。” 张容脱了羽绒服走过去,伸出双手让展旭握住揉搓取暖,展旭揉了一会,揽过张容让他坐自己腿上,亲吻他冻得通红的鼻头。 张容开始还有点害羞,但展旭吻了又吻,亲昵缠绵,张容不禁情动,手 插进展旭的短发里抚摸,主动伸出舌头纠缠吮吸。 展旭抱起他,就着亲吻的姿势倒在床上,手也沿着衣摆伸进去,张容难过的呻吟,撕扯展旭衬衫前襟—— 咚咚咚咚咚。 动作停滞,张容收回手小声说,“有人敲门。” 门外:“小展!搁没搁屋里啊,开门!” 这个声音是……怎么是李局?两人对视,展旭低声咒骂,起身整理衣服,然后张容赶紧到圆桌旁做好,展旭过去开门。 李局风尘仆仆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显然刚从外面来。 展旭:“您怎么过来了?” “内啥,我来替你来了。”李局摊在沙发上直喘粗气,跟张容打招呼,“小同志好啊,咋样这边儿,住的习惯不?” 张容刚张口还没出声就被打断,李局继续自顾自说,“不过习不习惯的那都无所谓,你们也不用再搁这块儿住了。上头给调来十五个人,都是初级警员,也没啥经验。再有就是局长考虑小展胳膊没好,我最近正好也没啥事儿,完了呢就过来替你,你回去好好养着,伤好马上回警局报道,啊。” 张容瞪着眼睛听,李局瞅他一眼,伸手指门外,“哎内小同志,你去楼下给我打一茶缸热水呗,嗓子疼。”说着还咳嗽两声。 “好,你等等。”张容应道,起身出去接水,心说这才两三天就回去,瞎折腾什么啊,这李局这么不靠谱呢,一会儿忙一会儿又不忙了。咦,话说我没有拿杯子去接个毛热水啊。 他转身回去拿水杯,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靠,我干嘛出去接热水,屋里就有饮水机啊…… 张容推门进去的时候,李局已经站在门口准备要走了,展旭连声说好的好的您放心,李局笑呵呵点头,拍张容肩膀,“小同志辛苦了嗷,热水不用了我回我自己屋里喝,你俩赶紧收拾收拾吧,车在前院等。”说完扭头走到隔壁进屋关门。 张容:“……” 展旭走到大衣柜前收拾这两天买的衣服,把手提包交给张容,轻笑着摸张容后腰,“去车上等着,回家再好好疼你。” 张容被调情话弄的脸红红,小心脏直打鼓,同手同脚闷头往外走。 坐上车五分钟之后,展旭也上来了,挨着张容坐在最后一排。只一次跟来时不一样,两人的手在宽厚衣袖的遮掩下紧紧扣住,在寒冷的车厢里给彼此以温暖。张容抿着唇笑,心里跟车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第24章 经过回家这一路,张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路漫漫。 大巴在山路十八弯上边开了俩小时,好不容易走上平地,结果前轮陷进冰雪化开后泡软的草甸里,吭哧一声灭火了。一群人脱了羽绒服军大衣,在下边连推带挖,等到终于把车弄出来,除了张容以外,所有人都一身大泥巴,跟拉练时候吃的乡巴佬鸡腿似的。本来张容也想下去帮忙,被展旭一个眼神制止,于是老老实实蹲一旁看着,边看还边在心里想,展旭一身泥好狂野,帅死了。 翻雪山过草地之后,他们灰突突的穿过好几个乡镇才看见马路。走到快三个小时,车厢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声突然响成一片,拿出来打开短信息一看——“欢迎您进入XX省C市,祝您愉快。” 张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市住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破大巴晃悠到市区里,张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高耸大楼和喧嚣人群,心中无比怀念和感动,到底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在荒山野岭高墙大院里住着,纵然条件不错,可一天两天都能静出鸟了,没网络没手机,只给看电视,说不憋屈是撒谎。 不过等车开到市中心,遇上超级大堵车之后,张容立刻不怀念了,头杵在展旭肩膀上哼唧。这车一熄火就没有暖气,小警员最后在里边儿冻得跺脚,司机大哥两手插袖子睡了一觉,中途张容还下车去坑爹鸡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大),下午四点半,交通拥堵缓解,展旭跟他刚到手的小笨零才终于真正的到家了。 五楼502门前。 展旭一个深吻,张容仰头回应。一番缠绵过后,展旭低声道,“我先去警局,你自己在家好好歇一歇,等有时间我来帮你搬家。” “嗯。”张容红着脸低头,挑起眼梢,轻声说,“晚上给你煲汤。” “今天晚上不行,明天吧,嗯?” 张容知道年底事情多,大叔会很忙,他懂事的点点头,“别太累,小心手臂。” 展旭在他嘴唇上咬一口,转身下楼。 张容依依不舍,站在楼梯上往窗外边望,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圆圆!” 方圆提着个大箱子,正要出去给买家发货,一推开门就看到张二货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他把箱子放到脚边问,“傻愣着干嘛啊,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张容扑过去搂住方圆曾头蹭脸,忽然抬头道,“你咖啡店的事情解决没,怎么样了现在?” “那事儿,算是解决了吧。”方圆含糊道。 张容急得不行,“啥叫算是解决了啊!算是 到底是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啊你给我说清楚!” 方圆拦住激动的张容不让他破坏自己发型,“哎哎哎你别上手!已经解决了!解决了还不行么。” 张容眼里全是好奇,凑过去不停磨叽,“怎么解决的?到底怎么解决的?” “闭嘴,揍你了!”方圆一巴掌把他拍进屋里,“怎么一回家这么招人烦呢,亏我这两天还想你来着,赶紧的换鞋。” 张大宝听见动静,醒了,张开眼睛一看,主人他终于回、家、了!它无比兴奋与激动的嗷一声扑过去,表情掺杂了哀怨愤怒喜悦等等情感,将张容一屁股坐住,猛舔泄愤。 “呜呜呜呜——!”张容手脚并用把臭狗撵下去,翻身趴着呸呸吐狗毛。 方圆提着大箱子进来,顺便给张容一脚,“你回来太好了,我给你看网店简直他妈的要烦死老子!昨天还遇见一个傻叉,一会让我给发中通,一会又要改圆通,还磨磨唧唧说什么千万别发韵达,韵达离他家远。卧槽,惯得他啊。” 张容翻滚着脱掉外衣鞋子,把脚插进拖鞋里,然后蠕动到沙发上,“你才知道开网店不容易,比这奇葩的买家有的是,话说你最后给他发什么了?” 方圆往沙发上一靠,非常邪恶的回答:“韵达。” 张容拿脚蹬他,“你怎么这样!他给差评怎么办?” 方圆怒道,“我离中通圆通也远,难不成老子开车去给他发货吗!” “啊?”张容疑惑道,“不远的啊,后面那栋楼就是圆通大师,比韵达师叔还近啊。” “……”方圆愣住,半晌后捶打张容,“老子不知道啊混蛋!” 两人在客厅里搏斗,墙上挂表指针轻响,一点钟。 “不行了好累啊。”张容瘫倒,“你赢了你赢了,饶我一命吧亲。” 方圆居高临下,耀武扬威了一会,俩人肚子都饿了。张容起身翻冰箱,空的。翻另一个冰箱,里面有两根黄瓜。 “圆圆君……”张容面无表情回头,“粮食呢。” 方圆伸手戳大宝,“喂狗了。” 张容:“……” 张容出离愤怒了,心说尼玛我买那么多肉片鱼丸你居然给我喂狗!但是他不敢跟大魔王掐架,敢怒不敢言。 最后方圆玉手一挥下旨,小容子先去洗澡换衣服,然后一起去发货买粮。 沃尔玛一层。 “对了圆圆,有我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张容郑重其事道,随后又期期艾艾,“我跟展旭……我俩在一起了。” 方 圆先是惊讶,随后笑着竖起大拇指,“行啊你张小容!才两三天就勾搭上了,真心挺有一手,佩服佩服。哎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儿,你倒追的人家么?” 张容一提起展大叔就含羞带臊,巴拉巴拉跟方圆把整个过程(省略啪啪啪)说了,最后扭捏着说,“我们说好了的,过几天就搬去一起住,以后你自己住楼上吧。” 方圆听完全过程一顿唏嘘,“你丫命真好,想什么来什么……哦对,说到住不住的我一下想起来了。” 他拿起一袋八宝粮边看边道,“我房子白卖了。” “啊?什么怎么白卖了?”张容想起来咖啡店那事他还没说明白呢,连忙追问,“咋地了快告诉我。” 方圆倚在大米货柜上叹气,“唉,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儿。” 第25章 整件事其实是这样的。 方圆改完房证的第二天,房角咖啡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进门先略略环视整个咖啡厅,紧接着目光就定格在方圆身上。他径直走过去并伸出右手,“你是店主方先生?” 方圆愣了下,跟男人握手,点头道,“我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男人的手与方圆相握,微微收紧两秒后便松开收回,“我是这里的新房主,想跟你谈谈关于店面使用权的事情。” 男人面带微笑,举止礼貌得当,但方圆心里非常不舒服,一是因为,银行方面还没有贷到款,新房主就杀上门,这意味着自己的店这把真要玩完了;二则是因为,这个人微挑起下巴俯视他时,那种傲慢的神情。 方圆也懒得问他怎么称呼,强作镇定地拉开一桌椅子请房主坐下,让小陈去泡红茶,而后道,“关于咖啡店搬迁,我还没有准备好。希望你能通融一下,给我点时间。” 男人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方圆,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咖啡馆里的桌椅陈设,进出客人,甚至天花板上的创意吊灯。直到小陈端上红茶斟好并走开,男人才哼哼一笑,对方圆道,“你这店一年能赚多少钱啊,十万还是二十万?” 方圆将手狠狠戳进大米里泄愤,“操他娘的居然瞧不起我,老子一个月就十万净赚!” 超市管理员大妈遥遥看过来,张容赶紧一手遮脸一手扯方圆躲到干货货架后面,“你激动个毛,最后店不还是照开。别没事给自己找气受,说重点说重点。” 方圆深呼吸平息怒气,“好吧。然后那男的说,店其实可以继续出租给我,但是房租要涨,怕我赚的少付不起。卧槽老子一个月就——” “——十万净赚。”张容抢过话头哀求道,“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亲,说好了讲重点的。他涨多少租金?” 方圆气呼呼的答道,“一万。” 张容松了口气,“一万不算多。” 方圆伸手揉额头,愤恨道,“月涨一万。这得少赚多少钱我都不想再想了。但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我忍辱负重跟他签了五年合同。” 张容白痴一样张嘴,低头掰手指头算,一个月一万,一年有十二个月,五年有多少个月来着…… “别算了,当花钱消灾吧。”方圆表情透着解脱跟疲惫,“这阵子没少折腾,得吃好吃的补补,顺便庆祝你跟大叔顺理成奸。今天我付账你尽情的往小推车里倒动吧。” 张容内心欢呼雀跃,但表面装得矜持羞射,扭捏道,“这怎么好意思,你 最近又破财又招灾的……” 方圆:“是啊我最近是挺倒霉,那你请我吃吧。” 张容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圆大人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我们今晚上吃火锅怎么样?” “……”方圆面无表情瞅着前面大步走的某人,目光里透出鄙视。 鄙视归鄙视,方圆对于吃火锅这个决定相当赞同。冬日里火锅最滋养,吃完后整个人会从里到外暖起来。 锅子和电磁炉家里都有,锅底料调味酱和肥牛酱汁在张容的网店里有卖,直接翻出来吃就行,所以俩人分头去挑选食材。 藤蒿、菠菜等等蔬菜是必备的,张容在时鲜蔬菜区打劫似的买了一大堆,又去干货货架扫荡榛蘑和粉丝;另一边方圆去冷藏柜选鱼丸肉丸,每种拿五袋扔车里,转身挑出六大包肥牛肥羊,然后欢快的迈着小步伐去隔壁海鲜河鲜区,让小哥给捞出五斤斑节虾,在大妈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推车离开。 两支部队胜利会师,最后带着战利品在超市里再走一圈,查缺补漏。 日式料理冷鲜柜前。 方圆拿起一盒三文鱼,“这个挺新鲜的,吃吗?家里还有芥末。” 张容表示不赞同,“别吃了,看不出来新鲜不新鲜的。原来我们外教说,三文鱼这东西即使已经腐烂了,表面还像新鲜的一样,也问不出怪味道,而且生三文鱼肉里面有超多虫子。在日本一般都是用盐腌过在烤着吃。” “是么……”方圆表情复杂的把生鱼片放回去,“合着我这些年都是怀着喜啊哇塞的心情在吃虫子。” 张容拍拍他肩膀安慰,“没关系,早就拉出来了。” 冷柜周围的几个大妈原本正拿起三文鱼往推车里放,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都又拿出来装模作样看了看,然后若无其事的放回原处。 超市营业员妹子瞪着勾肩搭背去结账的两人,满眼都是无言的怨恨。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大宝焦急的蹲在门口,等着张容回来给它拌狗粮。方圆这几天喂它吃的东西实在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可怕,大宝本能把看似不能吃进肚子的东西偷偷叼到垃圾桶里藏好,才存活至今。 张容换上拖鞋就去倒了牛奶和狗罐头给张大宝,在一旁看了一会它吧唧吧唧吃饭的样子,才起身和方圆一起去厨房搬电磁炉和小桌子。 一切准备妥当,俩人用有这顿没下顿的架势吃完晚饭,也不收拾碗筷,都小肚子滚圆滚圆的往地毯上一横,作挺尸状。 电视里播放着张容喜欢的旅游卫视,外籍嘉宾带你一 起畅游北京,感受老北京传统风味的早餐。 夜,九点四十分。 房门被打开,张大宝从窝里抬起头看过去,见是自己认识的人,便没有叫唤,呜呜两声,把头蜷进爪子下面又睡了。 客厅一片混乱,电视声音震耳欲聋,地毯卷起一半放小矮桌,电磁炉里盛着已经凝固的火锅底汤,碗筷杯子东倒西歪,鲜橙多剩下小半瓶被碰倒了,把随手丢在地上的外套染成橘黄色。虾壳满地都是,跟用过的纸巾黏在一起,一只拖鞋不知道怎么搞得居然跑沙发上去了。 展旭看着满地狼藉和另一侧地毯上,人四仰八叉呼呼睡的正香的两人,轻声叹气。 第26章 次日清晨,方圆一觉睡醒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迷迷糊糊去卫生间上厕所,中途经过客厅,忽然脚步一顿。 咦,昨天好像是跟张容一起吃的火锅吧,没错是火锅我应该没记错,花了我将近一千块钱呢。 “可是火和锅怎么都不见了……” 他在客厅及各个房间巡回一圈后发现,不光火和锅没了,家里所有的破坏居家环境的不和谐因素——简称垃圾——都没了。 包括张容和张大宝。 于是方圆彻底蒙圈。 他镇定的洗脸刷牙,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冥思苦想。最终得到一个令人无比惊异并喜悦的结论。 难道昨天买来涮锅子的海螺里面,有一只传说中的海螺姑娘!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子里,方圆就立刻马上拉开冰箱冷冻层把所有贝类海鲜全泡进热水里解冻,还蹲旁边碎碎念,“姐姐其实你打扫完卫生不用再回冰箱里住着,我等会儿就出去给你买水缸……” “卖汤圆~卖汤圆~张容的屁股圆又圆~” 手机响,方圆去接电话。 “喂谁啊?” 电话另一头,“圆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一睁眼睛跑大叔家里去了,是不是你干的说。” 方圆:“啊?管我毛事啊,是海螺姑娘把你物归原主了吧。” 张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等一下大叔回家了,我一会儿上楼找你。” 嘟嘟嘟嘟—— 楼下402。 张容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从床头捞起棉T恤和长裤手忙脚乱套上,展旭正好推门进来。 “醒了。”展旭俯身亲张容额头,“早饭在桌子上,一会儿自己去吃。” 昨晚吃完辣锅子没刷牙就睡觉了,不知道嘴里有没有味道。张容见展旭凑过来,本能的往后缩,然后嘴巴闭的严严实实,唔唔点头,跑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上大号。 流理台前,牙膏已经在牙刷上挤好了,横放在崭新的白熊咖啡厅漱口杯上,张容拿起来塞嘴里刷牙,又瞥见一旁毛巾架子上的新毛巾,天蓝色绒面上绣着大大的R。 洗漱完毕一开拉门,正好看见张大宝撅着屁股在餐桌旁边吃饭,食盆下面铺了两张报纸。 展旭冲他招手,“过来吃饭。” 张容心里忽然泛起一股甜蜜蜜的感觉,原来和心爱的过日子,是这么美好。 他 跑过去坐好,接过对面递过来的筷子,忽然想起来,问道,“我怎么……在这边?” 展旭给他盛粥,“昨天晚上下班了想去看看你,敲半天门也没人给开,我就拿你给我的钥匙进去了。” “哦。”张容点点头,低头吃煎饺,忽然抬头瞪大眼睛,嘴里饺子啪嗒一声掉粥碗里。 昨晚上我的家……好像开启的是猪窝模式…… 完了自己窝囊邋遢的德行暴露了怎么办啊尼玛! 张容万念俱灰,眼角仿佛有翔滑过,心惊恐惧溢于言表。展旭云淡风轻夹起张容碗里半只饺子塞自己嘴里,道,“我去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就帮你收拾了一下屋子,对了,楼上那个是你朋友吧,你们原来住一起么?” 张容木然点头。 展旭又道,“我请好假了,可以一直休息到年后初五,咱们今天搬家吧。” 张容痴呆一样回答,“好,搬家。” “嗯。”展旭那筷子大头挑张容下巴尖,“傻愣着干嘛呢,粥凉了,快吃。” 上午九点。 五楼房门被钥匙拧开,张容向方圆正式而隆重的介绍,“圆圆,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展旭。” 方圆看傻叉一样看他,“我已经知道了啊,你干嘛特意再说一次。” “……”张容拿眼神瞪他,方圆立刻明白过来了,非常配合的起身跟展旭握手,“你好你好!第一次见面啊咱们,我是张容的好朋友方圆。” 张容抬眼偷瞟大叔,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眼神里有什么,自己不自在的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昨晚已经跟圆圆说过了,但是他还没见过你呢,哈哈哈。” 展旭面带微笑与方圆握手,“你好,我是展旭。” 假了吧唧的大家各自都心知肚明但却非得装相的所谓第一次见面寒暄过后,张容跟方圆说今天就搬到楼下去了。方圆表示祝贺并给予美好的祝愿。 然后搬家正式开始。 介于上一次搬家经验,方圆果断让张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好,其余的放着我们来。但是张容非要在心爱的大叔面前展现自己勤劳的一面,挽着袖子嘿嘿哈嘿开干,把大衣柜推到门口堵住,导致下楼开门的展旭进不来了,受到方圆无声的谴责和教导,才悻悻作罢。 不过可能是情人眼里出潘安的缘故,对于张容一系列二货做派,展旭都没有表现出丝毫负面情绪,只是宠爱的拍拍自家笨零的脑袋,让他去房间里收拾衣服。 这一切方圆看在眼里,心下也放宽不少。看来 张容跟他在一起应该是不会被嫌弃的吧。 卧室内,张容坐进大衣柜里收拾,找着找着就感觉屁股底下好软和啊,困了想睡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没想出来,自己就眼睛一闭扑倒了。 客厅里。 展旭对方圆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家里什么都有。” 方圆说,“大件儿不用搬,但是张容喜欢的东西零零碎碎一大堆,也要收拾一会儿。你坐吧。” 张容的东西在哪放着展旭不知道,而且毕竟是两人一起住,还有方圆的物品在,他也不好随便乱翻,于是也不推辞,道谢后坐在沙发上,端详屋内的陈设。 张容和方圆的家,给人感觉就像一个温馨的窝。 家里许多电器都有两个——两台电视,两个冰箱,两台洗衣机等等;墙壁被刷成浅黄色,上面还隐隐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泡泡花纹。地上铺着厚厚的白毛毯,粉红色小被子又在沙发上团成一团。阳台上专门给张大宝设计了一个小空间,客厅一角堆放着各种食品纸箱,电脑上挂着阿里旺旺。 方圆把张容平日里用惯了的东西都归拢进一个行李箱,拖到门口放着,又进卧室叫醒张容,呵斥他赶紧从衣柜里出来不然揍他了。 展旭在外边听着,忍不住乐。 东西实在不多,又是楼上楼下的,两三趟就搞定了。展旭说要请客,三个人一起吃顿饭,方圆本来不想让展旭花钱,可拗不过张容软磨硬泡的,还是点头答应了。 正巧这时候警局给展旭打电话说有事让他去收个尾,于是张容得到出嫁前最后一个跟方圆二人世界的下午。 俩人头插脚倒在沙发上聊天。 方圆感叹,“真是瞬息万变啊,明明前些天看着还是不搭嘎的两个人,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是啊,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张容用一个扭曲的姿势翻身,“对了,土大款还去你店里吗?” 方圆哼道,“我那天告诉他过年不营业了之后就没见过他。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每天都来,收他一百倍咖啡钱弥补我的房租损失。” 张容支起下巴看他,“圆圆我觉得人真是很奇怪。你看,土大款愿意为了看你白花那么多钱,可是我爸每次去市场买菜都因为砍价,急头白脸得跟家人吵吵。” “那不一样好不好。你爸和你妈是在踏实过日子,而袁律是在玩儿。人都是这样,觉得一样东西重要才总是紧紧攥在手里。撒手就能给人的,都是他觉得不用珍惜的。” 张容咣当 一下把头枕回方圆小腿,“还是大叔好,叔昨晚上还帮忙收拾屋子……” 方圆一愣。 张容:“大叔不嫌弃我又懒又馋……哎呀我去!方圆你干嘛!” 方圆一收腿把张容脑袋撂了个空,默默走进厨房打火烧开水,把海螺哗啦倒锅里,关盖子走人。 他在心里默念,我一定是早上没睡醒才会冒出海螺姑娘这种二逼的想法,这是偶然的我是被张容传染的我还是个正常人…… 第27章 上五点半,展旭从分局出来回家换了衣服,上楼接张容和方圆一起去吃饭。 楼下车库外边已经倒出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展旭拉开车后门示意他们上车。 方圆拿胳膊肘捅张容,意思是你家叔不错啊,不光有房还有车。 张容对车不太了解,一脸迷茫,方圆小声说,“这车得五六十万呢,跟我的小丘比特不是一个档次,云泥之别啊。” “哦。是么。”张容对这些向来没概念,方圆看他傻乎乎的也懒得跟他多说。 展旭喊道,“快上车,外面冷。” 两人不嘀咕了,跑过去坐进后车座。 一路疾驰,SUV在一片静谧之中停下,方圆从自己一侧车窗向外望,愣住。 大院里十分幽静,灯光明亮,照出周围环绕的苍天大树,隐隐弥漫着松枝和冰雪混合在一起的好闻味道。院墙外边儿不远就是伪满八大部,黑铁大门一侧上方,茂密的树冠中能看到四个字:松苑宾馆。 张容也呆住了,想下车却迈不动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展旭是不是有钱烧的。 他以前听韩耀说,这里在八九十年代时是不对外的,主要用来接待领导人和政府官员。用他爸的原话就是,“没有你老子这点儿门路,你就蹲门口眼巴儿的看着吧。”张容搬到这边之后,韩耀领他在这里吃过几次,唯一的印象就是,一盘菜比张大宝都他娘的贵。 方圆心说这也太给我面子了。他斜眼看张容,微微摇头。 展旭开门下车,张容看了方圆一眼,打开车门过去扯他,“怎么来这种地方吃,圆圆又不是外人……” “就因为不是外人,所以才不能怠慢了。”展旭朝张容笑,在他耳边小声说,“乖,给你挣面子呢这不是么。” 说完他回身给方圆开车门,张容在他背后摊手,表示阻止不能。 没办法,方圆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下车。 门口迎宾的漂亮姐姐身穿丝绸旗袍,面带微笑,微微施礼,用端庄温和的语气对展旭道,“三位先生,欢迎来到松苑宾馆。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展旭说了一个包房。美女含笑点头,伸出一条嫩白的手臂,“好的,三位先生请跟我来。” 她将张容他们引向一幢不高的楼,那楼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还缠绕着斑驳枯萎的爬山虎藤蔓,深绿色墙面旧而不破,反倒显现一种古老的尊贵。 楼内大厅空旷,走路甚至能听见回音,美女迎宾推开一楼左侧第一扇门,请他们就座。 包厢装修简约中透出奢华,别的张容不知道,但一边立着的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苏绣屏风,翠荷的花样让顶灯晃着,隐约闪现细微银光,他在张杨的越剧院里也见到过,那是里面掺了金银丝 宾推开一楼左侧第一扇门,请他们就座。 包厢装修简约中透出奢华,别的张容不知道,但一边立着的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苏绣屏风,翠荷的花样让顶灯晃着,隐约闪现细微银光,他在张杨的越剧院里也见到过,那是里面掺了金银丝绣的,少说要几十万下不来。 张容心里突然升起紧张感。出来的时候自己钱包里可就三十五块钱,也不知道展旭有没有带够毛爷爷。啊啊啊真是的!好好的在楼下随便找个麻辣香锅就行了来这里吃个毛线啊! 展旭已经脱了外套坐下,他让服务生把菜单拿给方圆和张容,“我也不知道方圆喜欢吃什么,所以没先定好菜色。你们点自己喜欢吃的。” 方圆笑道,“展哥你太客气了,我跟张容多深的交情,没必要这么破费的。” “怎么能算破费,我知道张容拿你当是家人,请家里人吃饭自然要来好地方。”展旭挥手让服务生斟茶,见方圆不太好意思,便道,“张容你知道方圆喜欢吃什么,你替他点。” 张容手一哆嗦,菜单差点掉大腿上,赶紧接住在桌面上摊开。展旭一句话差点把他吓尿了,尼玛这里包厢菜单都是不标价格的啊!我人品这么差还让我点菜!万一我戳中一个死贵死贵的咱们就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了啊! 张容嘿嘿笑了两声,把菜单递给展旭,“你来吧,圆圆不挑食的。” 展旭摇头,又把菜单推回去,“懂点儿事。” 张容还要说什么,方圆在底下戳他,笑了笑道,“既然展哥都这么说了。” 张容一听赶紧跟方圆凑到一起,俩人开始点菜。 十分钟过去,张容合计着差不多了,看着便宜的都点了,冲旁边写单子的姐姐点头。展旭接过看了两眼,回头又添上好几个菜,红酒白酒也没忘,最后道,“行了,去吧。” 服务生姐姐微笑点头,“好的,三位请稍等。” 包厢门轻轻合拢,张容坐不住了,就想问问展旭到底带够钱没有。他从方圆那边蹭到展旭这边,想了半天的话没说出口,又默默蹭回去。 展旭跟方圆毕竟还不熟,两人都很客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张容倒是没怎么插嘴,坐在一边发呆想事情。 大约一个小时后,酒菜全部上齐,展旭给方圆倒上红酒,自己满上白酒,举杯敬方圆,说张容这么长时间多亏你照顾,我心里很感激你。 一杯干掉,方圆换上白酒,回敬展旭道,我跟张容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老大不小没对象,终于遇上展哥对他好,我心里知道,我也 等到方圆第三次冲出去之后,张容坐不住了,蹬蹬蹬跑过去抱着展旭胳膊摇晃,“别喝了,都没法开车了!” “乖……乖宝。”展旭酒气熏天的用嘴唇在张容额头上来回蹭,“没法开车……就不回家!住这儿!内个服务员!过来过来……开两个双人房……” 服务生去拿了房卡回来,展旭抽出一张,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吩咐,“剩下那张……一会儿另一个人回来你就给……他。” 张容忙扶住展旭,小声问服务生姐姐,“请问要现在结账吗?” “如果您方便的话。”姐姐道,“当然您也可以在退房时一起结账。” “哦哦,好的谢谢。”张容胡乱点头道谢后,搀扶住狗熊似的展旭,一路S形前进去卧房。 洗手间内。 方圆感觉吐完比刚才更难受。他俯下身子,头都快要低进流理台里,不住干呕。 一阵天旋地转,方圆两腿打着颤,一个没站住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他用手撑地,勉强支起身体,脑子里一片混沌,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这时,一双结实手臂自他身后环绕过来,方圆隐约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问,“喝多了?” “没……喝多……你才喝多了……”方圆眼神迷茫,摇晃两下后向后倒去。 墙上大镜子里,方圆的身影消失,露出身后男人的面容,袁律温柔的笑起来,眼底却满是掠夺的快意。 “这叫什么来着……啊对了,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8章 夺目的阳光刺得方圆眼睛生疼。 他用手背遮住眉眼,感觉整条手臂酸麻,像干了一宿活儿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揉捏小臂,瞥见满胳膊的青紫时,方圆先是一愣,继而啊的一声,惊坐起来。 薄被滑落,露出光裸的胸背。从颈间直到小腹都布满紫红的痕迹,腰侧泛起道道手指掐痕。 方圆心脏突突地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身体,他环视四周,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地方,脑子一下懵了。 “……尼玛我穿越了?” “呵,宝贝儿你可真逗。” 身侧低沉的男人声音伴着笑意,方圆猛地扭头,看到袁律身穿睡袍,站在浴室门口。 袁律走到床前,俯身在呆滞的方圆唇上一吻,垂下眼睑,欣赏身下这人锁骨间迤逦的痕迹。 方圆眼中仍然带着昨夜醉酒时的迷蒙,他看了一会儿袁律的脸,又低头看自己手臂,凉薄却温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难以置信。 昨晚是怎么回事?昨晚……跟展旭张容到松苑宾馆吃饭,喝了一杯红酒两瓶半茅台,然后到底怎么地了来着……操他娘的想不起来了,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袁律吃饱喝足,一脸志得意满,大手在方圆肩背上来回摩挲。 方圆忍着头疼欲裂回想,眼神愈发清明,呼吸渐渐急促,猝然抡起拳头朝袁律脸上挥去。 袁律瞳孔微缩,快速后退起身,但指关节还是在他下颌骨上重重擦过。 他闷哼出声,一手抵住嘴角,眉头紧蹙,看到方圆因愤怒而竖起的眼角眉梢和涨红的脸颊时,忽然又笑起来,带着挪揄的口吻道:“宝贝怎么生气了,没爽够?” 方圆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他冷冷看着袁律,多少骂人话堵在嗓子眼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好像不管怎么骂眼前这个人都难解他现在心头的愤恨。 然而方圆的表情却激起了袁律更多的欲望。 虽然觊觎已久的美味已经吃进嘴里了,但烂醉如泥像条死鱼这一点让他不太满意。他想看这个怒目而视的人心甘情愿躺在自己身下的模样。 真想彻底得到他…… 方圆捡起地毯上衣物,强忍住颤栗穿好,暗哑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袁律上前想抱方圆,边诱哄着说,“别气啊,回头送你辆跑车……” “我不是鸭!!!” 方圆猛地大喊,像忽然被刺激到底线一般歇斯底里,嗓音尖利的像是 要撕裂自己的喉咙,他指着袁律的鼻子怒吼,“你他娘的瞎了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不是出来卖的!!!” 方圆抡起床头柜上的东西往袁律身上砸,“滚你娘的跑车!!滚你娘的——!!” 袁律用手臂挡下飞来的相框和电话,一个箭步冲过去捆住方圆抵在床上,低吼道:“操,别闹!” 他在方圆耳畔磨蹭,“别跟我来清高这一套,又不是以前没跟别人干过,有话就放老实了说,不想要车那你想要什么,别墅,现金,要什么直说,我不差养你这点儿钱。” 羞辱,绝对的羞辱。 方圆简直要啜泣出声。 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跟放屁没两样,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个败类就是头眼里只有钱的猪,一头坚信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的猪。 袁律见方圆不再挣动,以为他想明白服软了,便松了力道,方圆无力瘫软在床上,蜷起身子,肩膀一颤一颤的,袁律在床头坐下,“哭什么,不会亏待了你。” 良久。 方圆慢慢起身,走到门边,赤红着双眼回头直视袁律,一字一句道:“你给我记着,我不要你的车,你的钱,你的别墅,如果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我就要你的命。” 说完,他走出去甩上房门,留下袁律,表情错愕。 另一个房间。 张容光溜溜在被子里缩着,身侧是搂住他正在打鼾的展旭。 其实他大清早就醒了,只是展旭两手环着他睡的正香,他不敢乱动,怕吵醒宿醉的大叔。 一整个早上张容右眼皮都在跳,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担心方圆。昨晚他跑出去吐,自己都没告诉他一声就跟大叔去开房间,不知道服务生姐姐有没有把房卡交给他。 应该给他了吧,这里服务生素质很高的,那个大姐看着也靠谱,而且圆圆如果找不到我们,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张容稍稍放心一些,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又不淡定了。 圆圆万一晕倒在厕所里怎么办,没有人发现他怎么办,喝醉了的人智商都低他会不会忘记给我打电话,如果他迷迷糊糊打车回家了,然后出租车司机看他自己一个人神志不清就生出歹意…… 想到这里,张容一激灵,心说不行我得给圆圆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不然我简直要疯了! 他开始伸着手爪子去够床边的大衣和裤子,手臂伸展的时候不小心扯到昨晚被大叔咬到的地方,疼的张容不禁浑身痉挛,嗷的在床上弹跳。 这一下把展旭给震得手臂收 紧,睁开眼睛。 “……宝睡醒了。” 展旭翻身仰躺,叹着粗气,张容听见他伸展筋骨时,关节发出喀吧喀吧的声音。 “嗯,你还难受么,头疼不疼?”张容翻过身压在大叔身上,给他轻轻揉太阳穴。 展旭在张容鼻尖上咬了一口,结实健壮的手臂搭在他背上,“我没事,一会儿你去看看方圆,等他歇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家。” 这么一说张容想起自己刚刚要做的事来,连忙起身去掏大衣口袋,掏着掏着,头顶一道大雷劈开了他的智商,“手机还在家里枕头底下呢啊……” 展旭把自己手机递给张容,“号码记住没有?” “记住了。”张容接过拨通号码,彩铃刚一响电话就被接起,另一头方圆声音沙哑,“你好。” “圆圆!我是张容,这是展旭的手机,你现在在哪,在昨晚上帮你开的房间么?” 方圆沉默了一下,张容能听见走廊回荡的脚步声,好像是在辨别位置,而后方圆道:“我在二楼,你在哪间?” 张容拿起房卡看了一眼,告诉方圆一个房间号码,嗯嗯几声,挂上电话。 展旭已经洗漱完,正从洗手间里出来,张容把电话塞回他裤子里,“圆圆说他在二楼。” “二楼?”展旭疑惑,拿起床头拨内线,问了几句,跟张容说:“昨天开的房间是连着的,他应该在隔壁怎么跑二楼去了。” 张容啊了一声,也不太明白,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方圆道:“方便开门么?” 展旭点点头,张容跑过去开门,“圆圆!” 房门打开,张容看着憔悴的方圆一愣,视线游移,忽然在他脖颈上停住,“你……” “嘘。”方圆示意他回去再说,低声问展旭起来没有,张容点头说已经收拾好了,在等你呢,方圆点点头,伸手拉高大衣毛领,进去等张容洗漱,然后一起回家。 五楼502。 张容默默给趴在床上的方圆上药。 方圆呆呆看窗外,忽然就后悔把这事告诉张容了。自己跟他出去喝酒,喝高了被人拖去迷奸,这事儿他估计得内疚半辈子。他支着下巴回头看,张容眼梢嘴角全向下耷拉着,一看就知道现在正在心里骂自己呢。 “就当被狗咬了呗。”方圆还得反过来安慰张容,“到底我也不是女的,洗两次澡全消了,以后谁也不知道这事。” 张容颤巍巍的拿棉签给方圆涂后腰,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我就说上那地方吃什么饭,在楼下找个麻辣香锅 吃多好,吃饭就吃饭还非得喝酒……我当时要是拦着展旭就不会这样了……” “……”方圆无奈的对一抽一抽的张容说,“都说了没事儿了,唉呦我去张容你我求你了别把眼泪掉我腰上,冰凉冰凉的难受。” 张容哼哼唧唧去拿毛巾给他擦,把刚才涂好的药一起抹掉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张小容脆弱的神经,他扑到方圆背上嗷嗷大哭,声泪俱下的谴责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连擦药都弄不明白害圆圆吃这种苦头让他死了算了。 方圆原本还心存怜惜,最后被张容压的怒了,劈头盖脸一顿骂,打发他去慎邢司括号厨房括号服役去。 张容一脸大鼻涕去厨房给方圆做饭,屋里终于清静下来。 方圆扯过棉被盖住,刚合上眼睛,手机嗡嗡震动,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方圆接起电话,“你好。” 电话里的声音沙沙作响,男人问,“你在哪?” 方圆挂上电话,将这个号码设为拒接,反手给打给小陈。 小陈:“喂老板,什么指示请讲。” “通知所有员工,今天下午年末工资奖金全部到账。”方圆沉吟片刻,又道,“从明天起停业放年假,等我通知上班。” 第29章 方圆心性倒是放得宽,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没法挽回,自己也没有小叮当能把抽屉变成时光机,只能就这么认了。 他撂下小陈电话,卷起被子就蒙头大睡,一点看不出昨夜菊花不保的痛苦悲戚。 张容就没有方圆的心胸,他现在觉得自己对不起人民群众和党的栽培,认为方圆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错,他就是那个被孔子诅咒的生孩子没屁眼的始作俑者,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成功阻止展旭去松苑宾馆吃饭就不会遭遇臭不要脸的土大款,那么现在方圆就还是个纯洁的好青年而不是身心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可怜人。 厨房里,张容满怀愧疚与自责,为方圆精心设计并制作了适合他(这类菊花疼的人)食用的午饭。 首先,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一罐椰奶和白糖。 张容把鸡蛋在瓷碗中打散,一边回忆,“怎么做的来着,我记得很简单的啊,好像混在一起上锅蒸就行吧。” 说着,他把椰奶倒进鸡蛋里,再少放些白糖搅匀,用保鲜膜包住,在上边用牙签戳出几个小洞,之后大火蒸。 “闹钟设定成十五分钟……” 锅台一边是鸡蛋羹,另一边张容拿出方形煎蛋锅,开小火倒入橄榄油,从冰箱保鲜层拿出三个鸡蛋和昨天剩下的煮海螺肉。 “海螺肉已经是煮熟的了,不过切碎些比较好消化。” 他将鸡蛋和海螺碎搅拌均匀,放少许盐和胡椒,倒入煎锅直到蛋液淌满整个锅底。 容老妈子担心鸡蛋老了嚼不烂,给方圆上大号造成负担,于是非常细心的在鸡蛋刚刚有些凝固时便卷成蛋卷,盛盘切成块状,最后扣上一个盘子防止变凉。 “好像缺主食啊……”张容满厨房乱转,他坚信现在粥类对于脆弱的方圆来说极不合适,没办法,比粥还要好消化的就只剩汤了。 可是做什么汤好呢? 张容把脑袋插进冰箱里翻找,发现吃火锅时剩下的豆腐,吃火锅时剩下的大葱生姜,以及吃火锅剩下的鲫鱼。 张容头顶灯泡叮的一声亮了,他左手握拳往右手上一锤,“鲫鱼、豆腐、汤。” 这个汤他原来看张杨做过,炒鸡简单炒鸡快速,只要先在锅里把鱼煎成鱼眼翻白,倒进开水和生姜大葱煮十分钟,然后放进豆腐块,用盐调味后,盖上盖子小火再煮十分钟,就完成了。 汤还剩五分钟出锅,闹钟响,椰奶鸡蛋羹好了。张容把蒸锅关掉刚想把碗端出来,这时客厅茶几上,手机响起来。怕吵醒方 圆,他赶紧跑过去接电话—— “喂?” “宝中午回家吃饭么。”展旭道,“方圆宿醉不太舒服吧,要不你在楼上陪他?” 大叔的声音实在让人没有抵抗力,张容不由想起昨夜的翻云覆雨,小腹骤然一紧,颤着小嗓音回答,“圆圆睡了,我等会儿就回家,给你做饭。” 展旭语气中带着笑意,“嗯,在家等你,一会儿一起去买菜。” “好。”张容应道,等展旭挂上电话,自己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 回到厨房,汤也煮好了,张容端着大托盘进方圆房间。 圆太后在电话响时就醒了,张容推门进屋还没开口,方圆先阴阳怪气的学道,“圆圆睡了~我等会儿就回~家~给你做饭~” 张容满脸通红,差点松开手里东西糊方圆一脸,怒道,“你你你你有毛病啊你!” 方圆自己拿小桌子放在床上,无奈道,“我又不是故意偷听你电话,实在是你小声音门板都挡不住。” 他学赵本山的口音说:“这含糖量也太高了,最起码四个加号。” “你闭嘴!吃你的营养餐。”张容啪一声把托盘放小桌上道,“吃吧,给你补补,我要回楼下去了,大叔在等我吃饭。” 方圆叹气,心说这货真是见色忘友。张容递上勺子,嘱咐几句后开门回大叔怀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闪瞎了单身圆的双眼。 “唉……孤家寡人好可怜。”方圆掀开碗盖,瞬间无语,半晌后面无表情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 “张容你个傻叉,我只是屁股有点疼,不是坐月子啊混蛋……” 回到楼下一开房门,张容就看到自己的那些东西在家里都摆好了,印着笨狗大脸的马克杯在餐桌上放着,粉红小被子按着平时的习惯在沙发里团成一团,阳台空出来给张大宝当游乐园,展旭坐着朝他伸出双手。 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暖意,他甩掉鞋子跑过去骑坐在展旭身上,把头埋进自家大叔温暖结实的脖颈中,深深吸气。 “怎么了。”展旭的鼻息喷在张容耳畔,大手一下一下揉抚的后背,“怎么不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张容闷闷的问。 展旭笑道,“你这张脸实在藏不住事情。” 张容哼唧几声,不说话,展旭也没往深了问他。 其实张容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方圆这事告诉展旭。但是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觉得,别说比较好。毕竟吃饭地方是展旭挑的,酒是 展旭让喝的,这事情让他知道了心里多少都会难受,而且大叔虽然不是外人,可是方圆的私事自己到处说,让他难堪怎么办。 片刻后,张容抬起脑袋,垂下眼帘,轻声嘀咕,“以后别去那么贵地方吃饭了。” 展旭看他小脸耷拉着,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就以为他是心疼钱,便笑着说,“不怕,又不是吃不起,再说方圆是你好朋友,第一回请吃饭,怎么好随便找地方。” 张容看他一眼,没吭声,展旭又道,“你不让以后就不去了,都听你的,嗯?” 张容抿着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好,也不是不让去,只是实在太有阴影了,而且真的很贵啊…… “对了,既然咱们已经在一起过日子了,有些事情得先跟你说。”展旭拍拍张容后腰,让他到沙发上坐好,自己从茶几上拿过几张银行卡,道,“这张是我工资卡,农行的是存款,商行的交水电采暖物业之类的费用。” 展旭握住张容的手掌,翻开,将卡放进他手里,“密码都改成你生日了。” 张容抓着几张卡,低头看看手,抬头看看展旭,又低头看看手。他傻乎乎的模样把展旭逗乐了,忍不住搂过人狠狠亲了一口,低声道,“可给我把钱管好了,以后得按时给我发零花钱。” “你……让我管钱?”张容呆愣着呢喃。 他一直都是坚信,展旭是真心实意愿意跟他一起生活的,可是他没想到展旭这么放心的,就把钱交给自己。电视上法律频道经常播报,有些夫妻在一起多少年都不让对方动自己工资卡一下,去市场买菜都不愿意掏自己口袋里的钱。而他和展旭连最起码的婚姻保障都没有,他却如此放心的,把钱,把家,把自己都交给他。 这已经无关于爱情,而是对伴侣所给予的,牢固且长久的信任。 张容眼睛泛起一层湿润的水光,他把银行卡紧紧捏在手里,道,“你不怕我拿着你的家当跑掉。” “想跑?”展旭挑起嘴角,佯装威胁的口吻说,“那警察叔叔只好全世界范围内追捕你这个小贼儿,逮捕归案之后就给我在家老实蹲监狱,无期徒刑。” 张容被他逗乐了,扑哧一声,把银行卡放进口袋里,道,“这样啊,那我还是不跑了,不然连出门遛狗的权利都没有了。” 展旭搂过自家乖宝一番温存,两人亲着亲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在沙发上亲热起来。到底是新婚燕尔,干柴烈火一点即燃,彼此在对方眼中是那么顺眼那么完美,像一杯甜 美的酒,使人欲罢不能。 等餍足的展旭像头狗熊一样把张容划拉进身子底下搂住休息时,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午饭以另一种方式吃到了,晚饭张容实在没力气做,展旭拉过粉红小被子裹住他,起身去打电话叫外卖。 窗边,展旭拿起手机,随意看了一眼楼下,他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路虎正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第30章 时间回到中午。 方圆吃完月子营养餐又睡下了,两个小时之后被饿醒,心说张容整的这什么东西,不管饱反倒开胃。他趴在床上寻思着,反正等会儿也要出去给员工打钱,不如顺便找个小餐馆吃饭吧。 这样想完,方圆起身把碗筷放进厨房水槽,又从抽屉里拿出银行卡和钥匙,一股脑全塞钱包里,换衣服关门下楼。 单元门外,过堂风呼呼吹过,方圆拉紧大衣毛领往对街的银行一路小跑,只是还没跑出几米就一头撞到别人身上。 “唔……对不起啊没看路。”方圆后退两步,低声道歉。 被撞的人不怒反笑,上前轻揉方圆额头,“跑得挺利索,身上不难受了?” 方圆一惊,反手打开眼前的手臂,冷冷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袁律笑容依旧温和,一点看不出早上两人还剑拔弩张来着。他不动声色的靠近,赔笑道,“早上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好。方圆我爱你,在我心里你是真的——” 方圆抬手止住袁律的话,忍不住仰头无语哼笑。然后他干脆在花坛边上坐下,也不管上面还残留着积雪,最后一次耐着性子道,“姓袁的,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死缠烂打坑蒙拐骗的到底有什么意思。我明确告诉过你,我不是外边儿那些卖身换钱让人包养的小零,对,我是个GAY,但我从来没有过随便和谁都能搞上的想法。不知道我到底哪一点让你误会了,以为我为了一辆跑车就能和你睡一晚。”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我,你也不用装的深情款款的,谁都不是傻子。现在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确跟你说清楚,我不想陪你玩,我玩不起,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好好过日子,你挥挥手就能有一个加强连的人上赶着贴过去,何苦来缠着我不放。而且——” 方圆拉开衣领,用手指戳着锁骨上的痕迹道,“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跟我上床,你已经做到了,还想要什么,啊?难不成想跟我长相厮守么?你要是这么说那都赶上唱戏的了,鬼都不信。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没上够我,我说的没错吧。” 袁律听到这话,心里有种被拆穿的狼狈,可又觉得也不是这么回事,不仅仅是没上够他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别的感觉袁律一时间想不出,但他就是想得到这个人,即使需要费劲力气不择任何手段的,也得拿下他。这么辣这么带劲儿的小东西,自己以前从来没遇见过。不是故作骄矜的装清高,而是如同丛林里皮毛鲜亮的豹子,拥有货真价实的利爪,让人明知道危险,却又忍不住臆想着使他臣服时的快感。 袁律不想跟方圆撕破脸皮,他还是希望这宝贝儿能想明白,自 动自觉靠过来,当然也不排除他性子烈些,需要自己做小伏低,给他个台阶下。所以他忍着心里极度的不耐烦,依旧诚恳的说,“昨晚上我是情不自禁,我爱你,真的方圆。不然我何苦像这样,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呢?” “卧槽还情不自禁——你一定是还珠格格看多了,你以为你是尔康么。他妈实在太假了我受不了了。”方圆都被他气笑了,带着仿佛面对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不管怎么都不能让对方明白时的那种无奈和疲惫。 其实从早上起,他就有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压抑着五脏六腑都难受,虽然嘴里说就当被狗咬了就算了,可是人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想报复。方圆一直在脑补如果在看见袁律该用怎么样一番狠话让他大彻大悟,不是你丫看上哪个,哪个就必须扭着屁股贴上去。然而现在再次面对袁律,却发现他还是这幅死德性,自己跟他根本讲不清楚,这一口恶气瞬间消散成为沉重的无力感。 他伸手抹掉眼角溢出来的眼泪,摆手示意跟你实在没话说,站起来就要走人,却被袁律堵在角落里按住肩膀,低头就要亲上去。 这下方圆彻底怒了,一个大耳刮子扇在袁律脸上,吼道,“你他妈给脸不要是吧!跟你说这么半天当老子放屁么啊?!昨晚上你趁我喝醉了强上我的事儿本来我都忍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一次警告你给我滚远些!把我惹急了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这一下又狠又重,是方圆的秘技玄冥神掌2.0现代版,抽的袁律差点把腮帮子上的肉咬掉。 袁律呸一口吐出合了血的唾沫,愤怒的眯起眼睛喘粗气,半晌后,他低声道,“我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是你。”他大手掐住方圆的后脖颈把他拖到车前,猛地甩进去,自己紧跟着坐上车,反手锁上车门车窗。 方圆头晕目眩趴在车座上,就听见车门上锁的轻响,他又怒又惊,抬头大喊,“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让你知道知道,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弄不到手的。”袁律好整以暇骑在方圆腰上,紧紧禁锢住他挣扎的四肢,低头轻拍他的脸蛋,“宝贝儿现在想跟我同归于尽么?可惜了,你办不到。敢再横一下,就只有我掐死你的份儿。” 方圆还要张口骂人,被袁律使劲按住颈后关节,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都给足你脸面了,还非要跟我对着干,自讨苦吃。”袁律俯身狠咬方圆的下唇,而后起身发动车子。黑色路虎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展旭抱着张容刚洗完澡,外卖正好送到门口。门铃一遍遍响,展旭随意套上一条棉质长裤,去开门付钱。张容从浴室蠕动出来时就看到外 卖小哥盯着展旭咽口水,心里一酸,冲过去抢下小哥递过来的找零,哐当一声关上大门。 展旭赤裸的胸膛上,未干的水珠沿着肌肉曲线滑落,张容拿下头顶上的长条毛巾在展旭胸前围上,还打个死结,看起来就像大叔戴了胸罩似的。 张大宝闻到香味,乐颠颠的从阳台跑过来,嗷呜嗷呜叫唤,张容在茶几上打开外卖盒,用手捻出一块排骨放进它的食盆里,道,“吃吧,吃完长一身大肥肉,然后就把你卖给屠宰场。” 展旭把小被子铺在地上,让张容去那上边坐着,自己在张容身后环住他,笑道,“卖给屠宰场人家都不收,浑身上下全是肥油,没有吃头。” 张容舔手指上的油,用另一只手戳大宝肚子,忽然就觉得纳闷,“长这么胖,出去遛狗的时候跟别人家一比,多丢人。警察叔叔,你说为什么别人家的狗都是壮壮的,只有我们家大宝是胖胖的,明明都喂一样的狗粮啊。” “……”展旭想了半天,面无表情答道,“如果你不把自己的饭喂给大宝,它可能也会壮壮的。” 张容恍然大悟,抢过食盆把排骨扣进垃圾桶里。 张大宝原本吃的正是开心,忽然肉飞走了,抬头一看,主人干的,他敢怒不敢咬,只得满地打滚,痛苦哀嚎。 展旭夹起一块酥肉塞进张容嘴巴里,问他,“明天去家居家纺城买东西吧,过年了,很多东西需要添置。” “去家纺城干嘛?”张容不解,“过年只要买年货就好,再多买几盆应景的盆栽,然后买几幅窗花对联。家纺城没有这些东西。” “那些都还不急,离过年还有两周多。明天主要是添置咱们过家要用的东西。” 展旭偷偷夹起一块肉给张大宝,拍拍它脑袋,一边细数道,“咱们得换一张大床,浴缸也太小,换一个。沙发墙纸窗帘等等全换新的,还要给你添很多东西,总之一切按你的习惯来。” 张容笑得眉眼弯弯,原来展旭看出自己不喜欢这里灰蓝灰蓝的颜色了啊。他回头在展旭脸上mua~一口,顺便蹭掉嘴边的菜汁,欢呼,“警察叔叔赛高!” 展旭回吻张容,“别忘了带上卡,明天可是你包养我了。” “嗯知道了,叔吃这个,好吃。” 温馨的家里,小夫夫依偎在一处,享受彼此温暖的体温和爱。 第31章 可怜的方圆此时此刻只享受到了温暖的体温,却没有享受到爱。 屋子里非常昏暗,窗帘没有拉上,能看到外面小区街灯昏黄的光晕,墙上挂表指针嘀嗒一声轻响,指向三点整。 方圆醒过来之后一动不动缓和了一会,浑浊的大脑迟缓的反应着现在的处境。 由于颈椎内神经遭到撞击,导致他起身几分钟内还会不住晕眩,且伴有呕吐感。方圆强忍恶心,掀被查看自己,见身上衣服好好地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下床,尽量不碰到身后的袁律,光脚走出房间。 整个房子笼罩在黑暗里,方圆快速摸索,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大衣,里面钱包钥匙都在,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去拉防盗门锁。 咔嚓。 怎么推不开,他又试一次,来回拧动锁扣,但房门只是不停发出响声,却无论如何推不动半分。 眼看着就能出去了,可千万别在节骨眼上出岔子啊。 方圆急得呼吸渐渐急促,就在他想要蹲下仔细看看这门锁的结构时,顶灯啪的亮起来。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方圆难受的眯起眼睛,同时心跳一滞,紧张感让血液直冲大脑。 完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就被一股极狠的冲力按倒在地,袁律狞笑,将方圆两只手腕拧在背后交叠,用一手掐住,方圆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冷汗几乎立刻就顺着额头淌下来,死死咬牙忍住呻吟。 “宝贝儿,被窝还没睡热乎呢就想走,那可不成。”袁律手上的力道愈发使劲,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反手扛进卧室,摔进大床里。 这一下让方圆天旋地转,他陷在床垫里,难受的捂住后脖颈,“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倒想问你你想怎么样。”袁律骑压在方圆身上,声音低低得,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讨好,“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心甘情愿,啊,我给你钱你一脸不稀罕,我做小伏低跟你说好话,你嫌我虚情假意。你还问我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让你乖乖跟着我!这就让你这么难受么啊?” 他扳起方圆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对面窗外,“你看这外面,眼熟么?想起来没有?这是你原来的房子。” 方圆心中一凛,颤抖着声音问,“这是……我的房子怎么会!?” 袁律掐住方圆下颌的手顺着他的衣领滑进去,揉捏他光滑的脖颈和锁骨,“可惜啊,光是房子有个屁用,要不是半路杀出 个程咬金,老子得罪不起,你的店也早就是我的了。方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花了多少心思。” 方圆简直不敢去细想,脑子里全是混乱的思绪,为什么房主突然就要卖门市,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自己肯定掏不出的大价钱,为什么特意强调新买主不会继续出租了,为什么这姓袁的天天去咖啡馆里干坐着…… 终于,轰隆一下子,方圆全明白了。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方圆现在心里如同塞进一个铅球,差点儿逼得他吐血。 这个事实像一道天雷,把方圆的精神劈得四分五裂,把这么多年形成的世界观劈得面目全非。 方圆以前对于金钱与特权手腕的认识极其简单天真,天真到他一直以为,袁律只不过是有钱罢了,可有钱又如何,只要是我方圆不想的事情,任凭你是天皇老子也不能奈我何,我说不喜欢你你就给我滚走,不然有你好看。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我不能奈袁律何,只要我说不喜欢袁律,袁律就能让我好看。这一刻方圆才知道,袁律随随便便就能用钱,在悄然间掌握自己的生活,甚至左右自己的人生。 而与钱相伴而生的就是权力,他袁律有钱就有门路,随手洒下千八百万,自己的门市就没有了,他肯定料想到自己会卖房子,信息在中介一发,他紧跟着就派人来买。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店面,自己一点一点攒钱买来的房子,袁律玩儿似的就差点给忽悠没了。 自己这类人费劲八力的活一辈子所创造的东西,根本抵不过某些人的一个动作,一句话。方圆的想法一直都太过单纯太过理想化了,或许是没接触过这个社会的阴暗的缘故,方圆的世界观总是像新闻联播里讲的那么美好正义,他一直以为耍心机耍手腕这类事情只在电视剧里才会有。以前看电视还总把这类事情当成笑话,还在心里想,现实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然而今天自己亲身经历了才明白,什么叫现实的可笑和残酷,他二十多年都白活了,积攒的智商都不如一个电视剧。 原来,在太多东西面前,自己那点傲气连屁都算不上。 反抗有什么用,讲道理破口大骂动手打人有什么用,都是徒劳的。以前总把袁律当成傻子看,却不想,自己才是个傻子,这么长时间像个演舞台剧的神经病一样折腾,这姓袁的看在眼里得有多可笑,人家还真真的给足了你面子,连哄带骗赔着笑脸,真不知道他脑子里一边算计着怎么拿下这个门市,一边坐在咖啡店里看着趾高气昂的自己时,心里是怎样一番得意。 说穿了,其实袁律要是想用强 ,你方圆就是俩胳膊都按上迫击炮也是白搭。袁律说得对,连同归于尽你都做不到了,最后死的只是你自己。 方圆说不出现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比心灰意冷还要难受。 这还有什么意思,拗不过就是拗不过,与其把他惹急了,再做出点儿别的什么事来,不如自己躺平算了。 反正也不是来真的,总有结束的一天,等他厌倦了一脚把我踹开,我不就解脱了么。 何苦呢。 袁律怕方圆急了挣扎,仍狠狠钳住他双手,然而方圆挣动了一下就不动了,也不喊不闹,像个泄了气的玩具娃娃瘫软在羽绒被子里,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证明他还是活的。 袁律以为他疼得狠了,试着放松手劲,低声说,“别再闹了,大晚上的不困么,门锁是改造的你打不开,老实在家呆着吧啊。” 又过了一会儿,他撑起身子搂过方圆盖被躺好,“你乖乖的我不会为难你。你想要房子,我明天就去把房证改过来,你要是想安安稳稳开店,我想尽法子也把门市买回来送你,只要……只要你乖乖的。” 方圆没说话,翻身背对袁律,蜷成一团。袁律也没指望他回答,就这么从身后抱着他,默默亲吻他后脑勺上的发丝。 许久。 直到袁律以为他睡着了,方圆才沙哑地,带着隐约哭腔道,“我什么都不要……我想回家……” 方圆可怜的像个走丢的孩子,袁律在背后听着这样的声音,也不由心头一紧,却还是没有松口,只是放软语气道,“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好好睡觉别瞎闹腾,其余的明天再说。” …… 明天。 上午十点半,方圆醒过来,双眼肿的像核桃,身旁姓袁的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方圆拿起来看,上面写着—— 早饭在桌上自己去吃,别想着跑,否则打断你的腿。 方圆面无表情将纸条撕得粉碎,玉手一挥天女散花,纸片子落了满床满地。 而后他起身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在柜子里翻出一只新牙刷,将就着刷完牙,用袁律的毛巾擦脸,完后随手扔进流理台里。 餐桌上早饭用盘子扣着,掀开来里面有油条豆浆腌菜和小米粥,方圆吃了半根油条,剩下一半插进盛粥的大瓷碗里,拿着豆浆边喝边彻查整个房子。 屋子装修和格局全变了,简直快要认不出这不久前还是自己的家。门锁连看都懒得看,卧室里,大衣在床边揉成一团,里面钱包 依旧在,屋里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方圆没带手机连WIFI都搜不到,门锁打不开,想跑除非从十楼跳下去。 不过无所谓,方圆现在也不想跑了。 他把所有RPG游戏里能够隐藏道具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倒不是方圆想找什么,只是无聊随便翻翻。 最后结果是:屋里的娱乐设施只有电视,鉴定完毕。 于是中午袁律开门一看,就见屋里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用鬼子进村四个字形容,地板上,方圆端着豆浆窝在一堆抱枕里看旅游卫视的挑战大胃王。 袁律咂咂嘴感叹,“宝贝儿,你可真有活力啊。” 方圆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家。” 袁律面带微笑微微摇头,掏出手机打电话,“让保姆再过来一趟,马上。” 他撂下电话,凑过来亲吻方圆的侧脸,“中午想吃什么?” 方圆:“回家。” 袁律敛去笑容,方圆继续道,“你不能关我一辈子。昨天我通知店里小陈说下午给员工发工资奖金,要是今天钱没到账,他一定会一遍一遍给我打电话。小陈是出了名的死要钱,如果我不接电话,他会报警的。” 袁律哼笑,拍方圆脸蛋,“宝贝放心,警局那边儿老公已经打点好了。” 方圆放下豆浆鼓掌,不以为然道,“老公你好厉害哦。可是你知道么,张容男人是刑警队长,不知道你有没有打点到他。” 袁律沉着脸直起身,俯视方圆,方圆仰脸看着他,两人沉默对视半晌,直到方圆先转开视线,轻声叹气,用妥协的口吻说,“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现在我真的‘只是’想回家而已。这意思你总该明白了吧。” 袁律垂眼,继而一笑,甩着手里的钥匙道,“成,既然宝贝儿这么乖,那老公就送你回家吧。” 第32章 小年前一天,三九刚过,四九初始。 空气里寒冷凛冽的气息稍稍散去,北方的天空蔚蓝无暇,前些日子又下了一场大雪,厚厚堆积在草坪里,树杈上,阳光洒进雪中,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噫——啊!” 张容站在窗边使劲儿伸懒腰,心情和外面的阳光一样,宽敞明亮。 展旭的声音遥遥从厨房传过来,“张容!别遛鸟了外边能看见!” “我才没有!”张容脸红着应道,急急忙忙套上昨晚被大叔扒掉的小裤衩。 过年前两星期,大家基本都放年假,忙着到处走亲戚买年货,所以通常一过九点,外面堵车反而严重起来。 七点三十分,两人草草吃过早饭后,展旭开车带着张容到市中心家居城采购。 车上,展旭握着方向盘看路,张容在副驾驶上念报纸给他听。 “欧洲从中国走私大蒜,一集装箱可逃税三万欧元,以至我国国内蒜价上涨三到十倍——叔你说他们是怎么走私大蒜的,在海关有人么?” 展旭哦了一声刚想说话,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金杯半截子,不紧不慢把大切诺基挤到护栏边上,展旭一脚油门下去,超车换道按喇叭,心里不爽还摇下车窗骂娘,“操!你他妈会不会开车!你刚才问我什么……啊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这么回事,一般走私都是假借出口别的东西,里边夹带大蒜,海关开箱检验的时候打点好,又是水果蔬菜一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 “这样啊,我说最近大蒜怎么这么贵呢。”张容点头,翻到背面继续念道,“——赵本山欲退出蛇年春晚,新本子在辽视录制……我靠怎么这样啊混蛋!本山叔不上春晚我还看个毛!叔我好心痛不会爱了……” 展旭嘴里叼着根烟,一手伸过去摸张容脑袋,“虎孩子,看辽视春晚就完了呗。” 张容被一语惊醒,说对啊不看央视也没关系…… 正赶上前面十字路口变黄灯,展旭光顾着跟张容说话,没来得及刹车,嘎吱一声停在线外边儿了,马路中央一个大盖帽交警立刻气势汹汹走过来,张容心说完了要按新出台的交通法规得扣6分啊尼玛!!! 交警在车旁立正敬礼,抬手扣车窗。 车窗缓缓撤下,露出展旭面无表情的脸,“怎么的?” 交警看见展旭先是一愣,瞬间施展一秒钟变正太技能,笑容满面道,“哎呀展——队!好久不见啊哈哈哈!您出门啊还是出勤啊?” 展大叔嘴角斜挑,随 口回答,“领孩子出去玩儿,最近交警队事情不少,辛苦。” 交警头甩成了拨浪鼓,“不辛苦不辛苦,咱们跟刑警队哪能比呢哈哈哈。展队你多辛苦啊成天扫黄扫毒抓逃犯还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领孩子出去玩儿哈哈哈哈。” 绿灯亮,展旭一摆手,“得,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回见啊。” 话音未落展旭扬长而去,留下小交警迎风流泪,“差点得罪人交警队好难混嘤嘤嘤。” 张容一脸崇拜看着自家大叔,心里呐喊好帅好帅好像亲一口!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马上担忧的凑过去问,“刚刚那个路口要是有摄像头怎么办?” “不怕。”展旭把烟头碾灭,道,“我的车牌号他们认识。” 张容还想说什么,突然悲戚哀伤的手机铃声响,“世上只有妈妈好~有爸的孩子像根草~” 张容苦大仇深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但是对方锲而不舍坚决不挂,张容只好不情不愿按下通话键。 “喂爸。” 韩耀声音夹杂着怒气,“诶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想接啊是怎么的?” 张容用口型无声的朝电话狠狠咬了一口,道,“我手机是静音的没听见,你找我干嘛。” “操你妈的臭孩崽子,你意思是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呗,还我找你干嘛,我说我找你借钱行不!” 张容恨不得把手机放脚底下使劲踩几脚泄愤,可是他也只敢这么想想,嘴上还得好言好语的对付着,“我就随口问问又没说什么……” 另一头,韩耀语气缓和了些,道,“明天过小年儿,你妈让我问你钱够不够花。” 张容看了展旭一眼,回答,“够。” “嗯,我回头再给你打点儿。”韩耀又道,“有些过年的东西该买还得买,你不能太懒知不知道。饺子自己包,别买现成的,对联也得买……诶对,给你内只狗也整点儿好吃的啊。嘶,你那边有没有人陪你过年啊,实在不行我跟你妈过去吧。” 张容吓得手机差点掉了,赶紧说,“有有有!有人陪我过年,你你们过年去看看姥姥姥爷吧,不用管我。” 韩耀嗯了声,过了一会忽然来了句,“你那个……算了没事了。” 张容翻白眼,心说莫名其妙,“哦,那我挂电话了。” “嗯……哎等会儿,你妈问你腌没腌腊八蒜。” 张容撇嘴道,“没有啊,我又不会。” 韩耀:“嗯行了,那就这么地吧,你挂吧。” “哦,拜拜。”张容应道,但是没有真 的挂电话,还是放在耳朵边上继续听,就听电话里,张杨的声音隐约道,他腌没腌啊? 韩耀不耐烦的喊,没有没有!我都说了他不会你还非得问! 嘟嘟嘟嘟—— 张容挂上电话,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又一个红灯,展旭问,“你爸?” 张容点头,一脸疲惫道,“最不愿意跟他说话,跟打仗似的。” 展旭摸摸他额头,没说什么。 八点二十分,车子在商场前停下。 过年期间只要是消费场所都异常火爆,大厦门前地下都没有停车位了,展旭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两人肩并肩,穿过广场走进家居家纺城。 大厦里,张容有一种进了微波炉的赶脚。这人山人海的,都不用开空调了,光是二氧化碳就足够热的外焦里嫩。 展旭敞开大衣前襟,帮张容脱了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道:“先买小东西吧,床什么的最后看。” “嗯,随便。”张容道。 展旭点头,“上楼。” 上到五楼,到处都是人,推推嚷嚷跟丧失围城一样,张容环视四下,一眼就找准家居饰品区卖地毯的地方,他扯扯展旭,伸手一指,道,“叔,我们去看地毯吧。” 展旭正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听见张容喊他,回头道,“地毯不急,先看床单被子,从后往前走。” 张容不乐意了,“我要先看地毯。” 展旭皱眉,“听话,地毯那边灰尘大,花的时间也多,最后去看。” “我不!”张容松开牵着展旭的手,甩开膀子往左边走,“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看!” 展旭:“……刚才谁说随便的。” 张容这个人,他要是看上什么东西就必须得最先去买,不买他就闹,然后等他喜欢的都买齐全了,别人再想看其他的,那也不成了,他会在一边磨磨唧唧催你快走。 这死德性其实都是韩耀给惯出来的,从小他们爷俩只要一起上街,韩耀就可着张容满商店跑,反正他自己很少买东西,出来也没什么可看的,主要就是带孩子。所以张小容要什么他给买什么,等孩子买够了说饿,韩耀就颠儿颠儿领着他去吃饭,张容又是属猪的吃完就困,于是韩耀又左手好多包,右手好多包的抱着张容回家。 就这样,一代磨人精从此被养成了。 这段历史展旭不了解,不过他倒是很明白张容那点儿小孩儿心性,知道是从小家里给惯出来的。他在张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非但没生 气,自个儿还憋不住乐,心说这小玩意儿气呼呼的还挺有意思。 张容往前走了几步,见展旭没有追上来,心里愈发不高兴,回头一看,展旭居然在那笑起来了! 这回张容彻底被激怒了,心说我都生气了要去一个人看地毯了你不来找我居然还在笑!! 他相扑选手似的,恨不得一步一个脚印,当当当走回去怒道,“你笑什么!我都生气了你怎么还笑!!” 展旭心里更想笑了,但他忽然又想逗逗张容,于是忍住笑意板起脸斥道,“我笑管你什么事,你生气又管我什么事,看你的地毯去。” 张容头一次被大叔用这种态度说话,一愣,小心脏顿时凉了半截,杵在那不吭声了。 展旭原本也只是想看张容跳脚的样子而已,没想到张容傻呆呆的一副要哭的表情,心说完了,逗过头了。 他赶紧把张容推进消防楼梯道里,搂在身前哄,“怎么了,刚才是逗你的,你别当真。” 楼道里漆黑一片,展旭也看不清张容什么表情,心头一紧,心说这孩子这么不禁逗呢。却不知,黑暗里,张容一张脸吓得煞白,现在才稍稍缓过劲。 刚才还以为展旭不爱他了,吓死了。幸好叔不是真生气,还低声下气哄自己。张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确实有些任性,跟地毯什么的比起来,还是大叔比较重要,只要叔不生气,先去哪边买东西都无所谓。 心里这么想,但是张容却拉不下面子认错,别扭了半天,最后故作成熟沉稳状道,“我我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我是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不想看地毯了,我们去看床单被子吧。” 展旭一愣,遂即笑着摇头,低沉的声音道,“乖宝,给亲一口吧。” 张容立刻口干舌燥,轻轻点头,发丝在展旭下颌上摩挲。 展旭的吻落在张容头顶发旋,逐渐下移,划过额头,眉眼,鼻梁,最后咬上张容温润的嘴唇。 绵长又极尽温柔的湿吻。 唇分,张容伏在展旭颈间,颤抖着音调质问,“不是只亲一口么。” “太黑了,要一点一点找,才能亲到乖宝的小嘴儿啊。” 听展旭用一本正经语气说调情话,张容脸红的能滴出血。 两人在孤男寡男荒无人烟的小黑楼道里又做着一会儿让人脸红红的事情,之后展旭带着火车头一样直喘粗气的张容开始正式巡回家居城。 下午两点,张容手里的结账单子拖出长长一条,上面 写了好多正常和不正常的东西。除了展旭挑的羽绒被和荞麦里子枕头,加长加宽双人床,布艺组合沙发,布艺遮光窗帘和窗纱,大浴缸,纯棉床上四件套好几款(彩虹拼色,小兔子,熊宝宝,糖果色,猫爪印神马的)以外,还有张容挑的兔毛大地毯,哆啦a梦日式被炉,美的大容量对开门冰箱,大型犬玩具组合套装,给展旭选的用来配套的白熊咖啡厅漱口杯……等等。 付款处。 漂亮的收银姐姐看着两人,翘起兰花指掩嘴笑得暧昧,低头报单子上的商品。期间只要看到疑似卖萌用物品就会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张容,最后对展旭道,“一共一万六千零三十七元,请问先生是支付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展旭表情严肃,拍张容后腰,“宝,拿出来。” 张容从钱包里掏卡递给收银姐姐,没想到那大姐接过卡转身去结账,回来时张容伸手去接,大姐却把信用卡连同账单发票全递给展旭,看张容的目光仿佛在说好孩纸肿么可以随便拿大人的东西捏不乖要打屁股的油~ 张容一脸委屈,跑到角落里刮发票泄愤,没刮出钱心情瞬间雪上加霜,展旭定好时间让商城送货,牵起郁闷的张容走出门外,天上又开始飘雪。 空气里刚有的一丝热乎气也被北风吹散殆尽,车里,展旭道,“宝累不累,咱现在回家?” 按照惯例,张容买完东西就要吃饭,“不回家,吃好吃的去吧。” 展旭伸手摸摸自家乖宝的头问,“想吃什么,海鲜,肥牛,还是私房菜?” 张容:“坑爹鸡。” 展旭:“不行!” 暖洋洋的坑爹鸡快餐店里,年轻人的玩笑声和游戏角里小孩子们的尖叫汇成了欢乐的海洋。 二楼角落一张四人桌,展旭一手握拳掩住鼻子,试图抵御无孔不入的鸡油味儿,语重心长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孩儿怎么会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可乐是可乐粉冲二氧化碳,蛋挞里的鸡蛋也不是新鲜的是掺了防腐剂冷藏的,你知不知道你嘴里的鸡块来自一只有四个翅膀六个大腿的白毛鸡,而且它可能已经在冰箱里混合没洗干净的血水冻了大半年。你不觉得恶心么?啊?我跟你说话呢张容!” 张容:“叔你不要再说了没用的,我听过更恶心的,等一会我吃完给你讲唔。” 说着,他把一大块吮指鸡塞进嘴里,努力嚼着,一分钟后抠出一条鸡骨头,梗着小脖子咕咚咽进肚。然后他开始吧嗒,吧嗒的挨个吮吸手指头,一边吸一边感叹,“吮指鸡的真谛就在于此啊,吃完吮 指鸡怎么能不吮手指头呢,姆嘛。姆嘛。” 一道天雷在头顶劈开,对面三十大多的老男人终于挺不住了,扯起张容丢进洗手间开始拼命给他搓手爪子,一边搓一边训斥:“张容我警告你以后再让我听见这个动静我就把你手剁了!!” 张容吓得闭严嘴巴,半晌后,他把嘴唇慢慢凑到展旭耳边,展旭在镜子里疑惑的看他,就见张容泛起坏笑:“姆——嘛!” 展旭:“……” 走出让人痛并快乐着的坑爹鸡,展旭带张容去农博园买盆栽,张容花大蒜的价钱买了两盆水仙,一盆金桔树,展旭又挑了几盆喜庆的大红月季,然后开车回家。到家没一会儿,家纺城送货来了,展旭又找人过来搬床换浴缸铺地毯,屋里乱哄哄,杂七杂八在客厅满满堆起小山,张容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被展旭打发到楼上去跟方圆玩儿。 于是张容领着张大宝半死不活蠕动到五楼,拿钥匙拧开房门,“圆……圆……” 没人答应。 张容脱鞋进屋游荡一圈,没找见方圆的影子,正纳闷呢,卧室里手机响。他拿过来一看,尼玛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小陈打来的,张容嘴角抽搐,接起来,“喂小陈,我是张容,方圆不在家。” 小陈咆哮,“妈蛋的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打电话到现在啊!!一个都不接啊!!老板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混蛋!说好的工资奖金又在什么地方啊混蛋!!拖欠打工人员工资的人都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第33章 张容对着空气点头哈腰,承诺自己一定转告方圆拖欠工资不得好死这个忠告,终于挂上电话,两眼变成蚊香圈扑倒在床上,脑子里依旧是余音绕梁的“死啊啊啊啊啊”的回音。 尼玛小陈真的好可怕以后再也不去咖啡店了嘤嘤嘤!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然后是熟悉的,方圆回家时把钥匙丢在鞋柜上的声音。张容起身跑到门口,就听方圆声音冷冷道,“你别进来了,回去吧。” 张容脚步一顿,还有人? 玄关。 袁律站在门口,方圆懒得看他,只冷冷道,“你别进来了,回去吧。” “真冷淡啊。”袁律手指拂过方圆脖颈上清晰的红印,“用完老公就丢了么。” 方圆自顾自脱外套进屋,再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袁律一把将他扯回来,“还有事儿没完呢,把家里钥匙给我一把。” 方圆一顿,冷声道,“不行。” 袁律面无表情,手上力气加重,“别让我说第二遍。” 方圆沉默片刻,略微放软的语气带着解释的意味,“房子是张容的,他和我一起住,不好给你。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钥匙。” 袁律微笑,笑意却没有传递进眼中,他低声说,“方圆,放你回家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了,其实我非常想看你被锁起来之后,哭着挠门的模样。” 方圆像是被这话触到了怒火,刚才还低垂的眉眼立刻竖起来,隐忍不在,语气中压抑着愤怒,“我答应跟你上床不代表你就能干涉我的生活,你没资格随便进我家。如果你觉得这话让你不舒服,大可以把我绑回去,再打断我的腿,看我会不会哭着挠门。” 袁律脸上的笑意更浓,隐藏着掠夺和占有的快意,他掐住方圆下颌将他扯向自己,“你知道么方圆,比起你刚才的低眉顺眼,我更喜欢看现在的你,一副恨不得能离我十万八千里远的模样,外边儿那些软趴趴的残花败柳都不能跟你比。” 方圆嗤笑,“喜欢你的钱,对你百依百顺的就是残花败柳,不稀罕你的反倒成了宝了,你可真是贱皮子。” “我是贱皮子,你硬气。”对于方圆尖酸的话语,袁律只不置可否的点头,丝毫没有生气想计较的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方圆心脏收紧:“看来老公在你身上花的心思还是不够多。你说如果有一天,你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倾家荡产了,店让人砸的稀碎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贷给你钱,没有一个地方愿意给你 一份工作,你只能像只流浪猫一样喝西北风,等到那时候,你还会不会这么硬气呢?” 经过昨天,袁律已经把方圆心里那点儿底摸得清清楚楚,方圆最怕什么,为什么委曲求全跟了自己,袁律一清二楚。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该怎么拿捏眼前这个人了。 果不其然,这一番话讲得方圆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齿看了袁律一会,最终还是解下钥匙放进他手里,“我劝你最好别随随便便来开这扇门,否则张容男人会揍得你下半身不能自理。” 袁律笑得得意,随手把钥匙揣兜里,轻拍方圆的侧脸,“要是老公真被揍瘫痪了,那下半身和下半生就都托付给宝贝儿你了。” 方圆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要的给你了,出去。” 袁律目的达到,随意点头,俯身贴上方圆嘴唇,“行,我走。临别之前跟老公来个吻别吧。” 方圆微微偏过脸,强忍厌恶,他不知道,此时张容正站在卧室门口,脸上全是不解和震惊。 方圆对于这段关系总觉得难以启齿,即使是对面对张容。所以倘若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方圆会把它一直隐瞒下去。然而有时候世间事就是这样,天不从人愿,这段奸情是注定要暴露的—— 就在这时候,张大宝睡醒了。 它从沙发后面嗷一声跳出来,吓得方圆啊一声,袁律原本已经转身要走了,听见动静也回过头,就见一道灰影飞快窜进墙壁拐角,嗷呜一口咬住什么,死命往外拖拽。 紧接着,张容一个踉跄扑倒在两人面前。 张容抬头干笑,“呵呵。” 方圆:“……” 袁律看见地上的张容,眉毛轻挑,方圆咳嗽了一声,上前扶他,“你回来了怎么不吱声,吓我一跳。” 张容手足无措的爬起来,结巴道,“我我我我——” 方圆立刻接过话头,“对了我忘带手机了你帮我接小陈电话了吗?” 张容已经彻底蒙圈了,“我我我——” 展旭突然从大敞四开的房门口探进来喊,“张容家里收拾好了,回来吃饭吧,诶你是……” 袁律跟展旭第一次照面,方圆忙过去介绍,“他是我……我男朋友,呵呵。” 袁律微笑温和得体,伸出手道,“你好,敝姓袁。您贵姓?” 展旭跟他握手,“你好,我是张容爱人,免贵姓展。” 袁律:“久仰,方圆曾跟我说过,他好朋友的爱人是刑警队长。” 展旭谦虚一笑。 两人站在门口寒暄,展旭说正好赶上晚饭点儿,不嫌弃一起喝个小酒吧,袁律也不推辞,说那就叨扰了。 方圆跟张容对视,无语。方圆叹气,这回算是彻底暴露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张容偷听的尴尬因此而掩饰过去,气氛也莫名其妙缓和下来。 五楼,厨房里。 方圆刚掩上厨房拉门,张容马上逮住他追问:“你跟那土大款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成你男朋友了?你不是烦他的吗!他原来在宾馆还对你那样!他强迫你的是不是?!他拿什么强迫你的!?” 方圆这两天精神就不太好,被张容一晃又想吐了,他赶紧扶住门,“你快别晃我了,难受……” 张容松开方圆,担心道,“圆圆你没事吧,他是不是打你了?” “也……算不上打。”方圆从柜子底下拿出两个小板凳,两人排排坐好,方圆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前些日子我的店不是差点没了么。” 张容点头。 “那个要花六百万买门市的就是姓袁的,我的房子现在也在他手里。” 张容瞪大眼睛:“啊?” 方圆:“昨天我在楼下被他堵住弄晕了,再醒过来就在我原来那套房子里。姓袁的直接跟我挑明了,他就是为了要我才在背后倒动的这些事。” 张容张着嘴巴,半晌才道,“怪不得刚才在门口他说什么倾家荡产,他也太……他又不是真心爱你,至于费那么大劲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么。” 方圆无奈的垂眼看着地板上的接缝,“人家只不过为了个玩物就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我这种小老百姓哪有反抗的余地。你也看到了,咖啡店出事那段时间我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说实话张容,我是真怕了,我重要的东西他随随便便就能给祸害没了,要是再跟他对着干,说不准他以后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我的店,我的生活,甚至是我的朋友——”方圆用手指戳张容胳膊,“我都担心,要是那样就太不值得了。所以说啊,干脆就顺着他算了。” 张容看着方圆,说不出话,方圆也低头沉默。 良久。 张容问,“那……你就这么认了。” “什么认不认的,我一男的又不差什么。”方圆看窗外咧嘴笑,张容却能看出笑容里说不出的无奈,“其实这有什么的呢,反正趁着正年轻,玩儿呗。” 他对张容俏皮的一挑眉,“再说了,有个人躺在身边,那比自己用手舒服多了。” 张容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总之就是难受,而这其中 最令张容难受的是,以前自己日子难过时,都是方圆在背后挺他,现在方圆难过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方圆还要假装轻松来安慰自己。 他看着推门出去翻冰箱的方圆,努力忍住鼻头酸涩。自己实在太没用了,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方圆翻了半天,拿出着一颗圆白菜塞进张容怀里,低声说,“张容,你不用难受,这事儿其实没什么,挺好的,你看我什么都没缺还倒多出个男人。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我的事情别跟你家大叔多说,尤其是宾馆那天的事情,要不他该多想了。展旭不是普通男人,袁律是什么货色不用你多说,估计待会儿一顿酒喝完他能知道的七七八八。” 说完方圆呼出一口气,像释怀又像叹息,“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问问他俩想吃什么菜,冰箱里没什么东西,要喝酒的话可能得出去买。” 张容吸着鼻子起身走出去,方圆靠在流理台前,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空气中一点,深深叹气。 客厅。 七点一刻,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展旭和袁律正讨论新上任的公安部长,一抬眼就见张容眼圈红红的,怀里抱着个圆白菜走过来。 展旭问,“怎么了这是?刀切着手了?” 张容摇头,“没,圆圆问你俩喝酒吃什么菜,家里没东西了。” 展旭过去给他擦眼角,“没菜了你哭什么,跟大雪封门揭不开锅似的。你们去晚市买菜回来,要不就叫酒店做好送过来。” 袁律忙起身客套道,“不用麻烦,随便吃点儿就行,这大晚上的你看。” 展旭摆手,“那不行,兄弟你不急着走吧,担待担待多等一会儿。张容你赶紧去。” 于是张容又抱着圆白菜滚回厨房,方圆听完收拾了钱包,又嘱咐张容带上钥匙,俩人颠儿颠儿下楼去买菜。 夜市正是人多的时候,张容去饭店包下酒的小菜,方圆去买冬笋土豆之类适合小炒的食材,然后他在花坛边等张容,两人一起回家。 东北爷们儿都是见面就有三分熟,再喝两杯酒就跟亲哥俩一样,俩人一喝就是三个多小时,等到袁律不省人事,展旭晃晃悠悠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挂表指针已经指向新的一天。 张容帮方圆收拾完餐桌,在门边道别,扶展旭下楼。 楼道里,张容心里还在担心方圆的事情,忽然肩膀一轻,展旭直起身,刚刚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张容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展旭一笑,低声道,“我装得挺像吧 。” 张容:“……” 展旭大笑着推小傻子进屋,两人窝在新买的沙发里,展旭才道,“方圆那个男朋友不简单,刚才你看他喝蒙了吧,其实一点没醉。” 张容难以置信,“不会吧,我帮方圆把他搬到沙发上的时候,他都跟稀泥似的了,叔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展旭哼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装相,心里有没有鬼,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男的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要离他远点,有些话我不方便多说,你记得提醒方圆,免得他以后吃亏。” 张容心不在焉的点头,心说方圆已经吃大亏了。他忽然又担心起来,如果土大款没醉,那他跟方圆在一起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办,现在找理由上楼看看么? 楼上的氛围就没有这般炙热,相反的,有些压抑,甚至有点诡异。 面对沙发上的袁律,方圆很是为难。把他扔出去吧,这种事方圆做不出来;留他在家里住一晚,方圆又心里堵得慌。 他思前想后各种犹豫,等到时针指向一时,哈欠连天的方圆实在纠结不出个结果,索性放着这姓袁的不管,自己回屋睡觉去。 然而不知怎地,方圆竟然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摇右摆,明明困得不行,可是,只要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他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到沙发上那一大只。 “他应该是睡的熟熟的,半夜不会醒过来吧……等等,万一他被尿憋醒起来上厕所,然后顺便摸进来怎么办,不行我得锁门。” 方圆起身把卧室门两道锁都锁上,回来躺下。 “万一他醒了之后翻走我的证件怎么办,不行我得收拾一下。” 方圆开锁出去,把身份证户口银行卡之类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划拉进卧室抽屉里,回身重新锁上房门,感觉安心了一点,上床躺下。 两点。 “今天大宝过来,阳台门打开之后好像就没关,万一姓袁的神志不清跑去跳楼怎么办,不行我得去关门。” 方圆赶紧起床,又打开门锁出去拉上落地门,回卧室时扫了一眼旁边,不由慢下脚步。 客厅黑漆漆的,月光照亮窗边一块地板,膀大腰圆的袁律缩手缩脚挤在狭窄的长条沙发里,衬衫皱巴巴缚在身上。 方圆扭头看了一会,转身回卧室,这次没有门锁拧动的声音。 分针发出嘀嗒一声轻响,袁律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方圆卧室门前,良久,握在门把上的手终究没能按下去,他轻笑一 声,转身离开。 第34章 小年这一天,凌晨五点,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卧室里静谧温暖,张容翻了个身,脸颊贴在展旭带着烟草味道的胸口,无意识的摩挲。 忽然,手机铃声震天响,张容的美梦泡泡被生生震得粉碎,恼怒的钻进被子里哼唧。 展旭拿过电话接起,不耐烦道:“谁啊?” 电话里的人好像很着急,乌拉乌拉说了半天,展旭嗯嗯答应,最后叹气,“知道了,马上过去。” 张容探出脑袋,迷迷糊糊问,“干嘛啊大晚上的……” “警局有事找。”展旭起身开灯,张容眯着眼睛趴在枕头上,“什么急事这时候找你,烦死了。” 展旭舒展手臂穿衬衫,牵动背肌上道道抓痕,说不出的性感,他俯身亲吻张容,低声安慰,“乖,睡吧。” 张容伸手抚上展旭的脸,可怜巴巴说,“你要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吃饺子。” “好。”展旭应道,起身出门了。 晚上五点。 张容用筷子划拉肉馅,愤怒道,“他答应早点回来的!结果呢!都出去十二个小时了!” 方圆坐在茶几前剥蒜瓣,无奈的说,“十二个小时你就挺不住了,要不要这么饥渴,再说刑警工作就是这么没有规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事说走就走,你原先天天偷窥应该已经总结出来了啊。” 张容把筷子往肉馅里一戳,像上香似的,泄气道,“我知道,可是大叔不回家我心里难受,我又不敢给他打电话,万一他正在忙,打扰到他怎么办。” 方圆把剥好的蒜分成两份,有瑕疵的放进小盘子里,光滑完整的放进玻璃瓶子,“别抱怨了,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展旭这还是请了假陪你呢,等过完年他正式开始上班,那更有你等的。诶呦我擦,好辣眼睛,我说你没事儿腌什么蒜啊。” “我爸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腌没腌腊八蒜,我一想,反正过年的时候也要吃,不如趁现在腌上。” 方圆叹气,“你二么,腊八都过去两星期了,现在腌上过年也不能吃,净瞎折腾。” 张容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哭丧着扑倒进沙发,方圆被他拱到地毯上,爬起来去厨房拿糖和陈醋,回来问张容,“腌上也行啊,正月十五再吃呗,你想吃糖蒜还是醋腌蒜?” “糖蒜。” “哦。” 张容看着方圆往瓶子里倒醋,忽然想起昨晚大叔说的话,“圆圆,土大款昨晚上在家里住的?” 方圆用勺子舀白糖,头也不抬说,“嗯,睡一宿沙发,后半夜我听见他开门走了。” 张容道,“大叔说昨晚袁律是装醉,虽然我没看出来,但是叔的话应该没错。你觉得呢?” 听见装醉这句,方圆手上动作一停,嗤笑道,“我就说么,一个大老爷们儿喝半斤白酒怎么也不至于醉成那样,不知道他耍什么鬼心眼子。不过我昨晚一夜没睡着,他倒是真没做什么。”他盖上密封盖子,把蒜放进阳台避光的角落里,“完事儿,包饺子吧。” 张容看方圆好像不太愿意说袁律的事情,于是自觉噤声,从冰箱里拿出饺子皮。 把菜板菜刀和食材都搬到客厅,俩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现在电视里全是红彤彤的过年广告,脑白金里的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也换上一身喜庆衣裳。张容换到央视,看历年春晚节目集锦。 地上一个大瓷盆里是张容配的鲜肉虾仁馅料,虽然还在未完成状态,但已经能闻见香味了,方圆咣咣剁姜末,问张容,“要放洋葱么,洋葱味道好。” 张容原本想洋葱味道大别放了,可是想起展大叔到现在也不回家,于是半死不活的说,“放,反正也不和谁亲嘴。” 方圆点头表示同意,拿过一个大洋葱,泪流满面的开剁。 两只受抱着消极心态往馅料里加了大葱洋葱韭菜末,张容还泄愤一般凿出一大碗蒜泥用来蘸饺子吃,义无反顾走上了口臭的不归路。 饺子皮是张容自己用全麦粉和面,然后拿到楼下市场找面点铺子里的大妈给擀出来的,在冰箱里放了一段时间有点干,包的时候需要在边缘蘸水,防止饺子粘不住裂开。 两人从五点折腾到八点多,方圆问,“咱们先吃吧,给展旭留点儿。” 张容嗯了声,留出两盖帘放冰箱冻上,忽然道,“圆圆,我不想吃煮饺子了,每年不是蒸就是煮,没意思,咱们用水煎吧。” 方圆说随便,反正是煮是煎都是你动手,张容严厉斥责他光吃饭不干活的人早晚会被社会主义分配制度所饿死,于是方圆趿拉着拖鞋进厨房帮他端盘。 火点着了,张容迟迟不动,方圆催他,“你傻了么,一会儿锅烧穿了。” 张容迟疑,抬头问:“水煎要先放水还是先放油?或者掺在一起放?” 方圆看傻叉一样看他,“我不会做饭都知道,要先放饺子。” 张容:“……” 饺子整齐排列在煎锅里,方圆用手机上网查了做法,逐句念给张容。 “先在锅里煎到饺子定型,倒入稀面粉水,没过饺子三分之一,均匀撒入少许油。” 张容照做,盖 上盖子,方圆道,“然后就等里面水煎干之后,开盖用油煎一会儿就熟了。” 趁着饺子没好,两人收拾好客厅,方圆下楼买了一大瓶果汁回来,张容关火盛盘端到茶几上,一起盘腿坐在地毯上吃晚饭。 正吃着,方圆电话响,张容随手拿起来看,问,“臭流氓是谁?” 方圆翻白眼,“阴魂不散,还能有谁。” 张容明白了,把电话递过去,方圆接起来,“干嘛。” 电话里漏出一点声音,张容好像听见说什么来找你,方圆看了张容一眼,示意他把电视声音关小,道,“我在约会,没空。” 张容拿遥控器按静音键,隐约听电话里说,“约会一起看宇宙牌香烟的相声么,真有情调啊,我不干什么,就是去看看你,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方圆放下筷子,“知道我不愿意就识相点儿别过来。” 张容好奇,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听,方圆干脆开免提,就听袁律道,“真直白啊你,今天去查干湖买开河鱼,还想给你送一条好的来着。” 方圆说,“免了,给你那些残花败柳送去吧,人家都眼巴巴盼你呢。” 张容却一把拽住他,两眼冒光,用口型说,开河鱼啊!我想吃啊!你让他送过来! 方圆瞪他,要吃鱼自己个儿上市场买去! 张容眼睛一眯,满地打滚大喊大叫,“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方圆赶紧用手捂住手机,可是已经晚了,袁律笑道,“张容想吃呢,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完后我就走还不行吗。” 方圆直接按挂断键。 张容兴奋的在地上翻滚嚎叫,“开河鱼啊查干湖的啊!!!” 方圆朝他屁股上踹,怒道,“你可真够意思啊你,我烦什么你给我招什么!” 张容:“他都说送完就走了。” 方圆气急败坏:“你个二缺!他来了还能走吗!” 张容也怒了,喊道,“他有钥匙他想来你又拦不住!” 方圆没话说,气呼呼坐沙发上,张容自顾自爬起来吃饺子。 二十分钟后,袁律开门进屋,转身拖进来一个大麻袋。 方圆:“你这是……碎尸么?” 袁律咬牙使劲拖袋子,“整个的,碎的哪能拿来给你。亲爱的过来帮把手,太他妈沉了。” 方圆帮着把袋子弄进来,扯开,里面两条一米多长的大胖头鱼,张容蹲着一边感动的快要哭了,袁律笑道,“我跟朋友去晚了,头鱼没买着,但是这条也不错,得赶紧冻上,不然一会儿化一 地水。” 方圆过去开冰箱,倒动半天也没腾出这么大地方,最后没办法了,袁律上阳台把护栏上搭上木板,再把鱼抬到上边,东北天气冷,零下二三十度自然冷藏无压力。 两人在下边儿看着,方圆小声骂他,“一条鱼就把你收买了,死叛徒拖出去枪毙。” 张容嘀咕道,“有好吃的不要白不要,再说了,他特意给你送来的,对于别人的好意不要存有偏见。” 袁律从阳台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冰碴子道,“要吃的时候拿不下来,再给我打电话。” 张容笑眯眯点头,跑过去爬窗户欣赏大鱼优美流畅的曲线。 袁律还真没有赖着不走的意思,非常自觉的走到门口穿鞋,方圆在一旁瞅着,忽然用含糊的声音问,“你吃晚饭没有?” 袁律一愣,继而笑着摇头,“没呢,媳妇儿留我吃饭不?” “谁是你媳妇。”方圆撇嘴,随手一指茶几,“就这点剩饭,你不吃的话我就给张大宝了。” 袁律立刻装作一本正经的说,“吃,到底是你吃过的,怎么能便宜了狗。” 张容在阳台听见这话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圆圆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什么人,只要对他好了,他就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横眉冷对的,话说这属于吃软不吃硬么。不过土大款说话这么油呢,感觉好假。 方圆拿拖把擦门口的水,张容跟土大款没话说,晃悠一圈道,“我下楼给叔做饭去了。” 方圆道,“嗯你去吧,早点儿回来。”同时使了个眼色,偷瞟袁律一眼,那意思是不能让他在这过夜。 张容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说,“等叔吃完我就回来睡觉,你给我留门。”说完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盖帘饺子下楼回家。 屋里没开灯,展旭还是没有回家,张容把饺子重新放回冰箱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搂住已经睡着的张大宝,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展旭的电话。 等候音响了很久,久到张容想挂断的时候,通了,张容忙道,“你还在做事么,什么时候回家?” 电话那边很嘈杂,乱哄哄的,展旭低声说,“不忙了,单位在发福利,你到窗户这边儿看。” 张容起身往警局望,就见展旭站在在科室窗口,里面好多人走来走去,张容笑着挥手,展旭道,“一会有人往家里搬东西,你先把门打开,他们问你什么话答应着就行,别多说,我马上回家。” 张容说好,挂上电话。 没一会敲门声响,张容过去 开门,好几个警员捧着大箱小箱走进来,放在门边上,张容道,“辛苦了,进来歇会吧。” 那警员看了张容一眼,回头对同事笑,身后同事问他,“你是我们展队的大侄子吧,小伙子不错,挺有礼貌啊,现在上大学呢吧。” 张容嘴角抽搐,干笑点头,心说你丫才上大学呢,老子都毕业失业再就业了。 警员问,“在哪个大学啊,师大还是科大,看你就知道学习不错。” 张容道,“对我是师大的哈哈哈,我学习不怎么好谬赞了呵呵。我去泡茶。” 几个警员忙摆手,“不用不用,还有一堆没搬完呢,展队在看单子,你再开门接应一会啊。” 张容点头,心说这么多东西,警局福利也太好了吧。 几个警员呜呜泱泱下楼,门还开着,张容站在门口,忽然就听见楼道里回荡的对话声—— “展队这小侄子看着年纪挺小啊,怪不得那么粘着展队,小孩似的。” “可不是么,诶你不知道,我们一开始还纳闷呢,这人成天往警局里瞅,是不是盯梢探警察行动的啊,老杨有一回都想来逮他了哈哈哈!你说招笑不招笑呢哈哈哈!” 张容:“……” 张容:“!!!” 张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他抱头蹲在地上彻底不想活了,“尼玛居然全警局都知道我偷看啊!!脸丢到家了啊!!居然还差点被当成盯梢的逮住啊!!为什么问展旭他还骗我说没人知道啊!!我靠我不要活了让我SHI吧啊啊啊!!!” 警员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展旭回家,进门就看见张容风中凌乱的凄厉表情和挠成鸡窝的头发。 展旭:“宝怎么了?” 张容扑进大叔怀里嘤嘤嘤,展旭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说你是我大侄子了,乖啊没办法只能这么说。以后警局有人问你还得说你姓展,虽然你现在也确实应该改姓展……” “不是因为这事……唉算了没什么。”张容在展旭衣襟上抹鼻涕,问,“今天是不是特别忙,累不累,我给你煮饺子吃吧。” 展旭抽出纸巾给他擦鼻子,“一会儿再煮,门口那些东西得赶紧分类,该放冰箱放冰箱,里面有好吃的,你去看看。” 张容被好吃的吸引,暂时忘了被全分局反侦察的事,蹲地上翻了一遍,回身感叹,“警局福利真是太好了。” 展旭笑道,“我级别在这摆着呢,普通警员就没这么好了。” 那一堆东西里 面什么都有,从大米白面豆油到鸡鸭鱼肉,从各类水果到酒水饮料,甚至还有一套餐具,一套刀具,一台小面包机。 展旭把米面饮料搬进阳台,冷藏的放冰箱,张容在厨房烧水煮饺子,趁这个空闲偷摸给方圆打电话。 张容:“圆圆,展旭回家了,土大款走没走?” 方圆压着嗓子小声道,“没呢,你赶紧上楼来一趟把他整走。” 张容嗯嗯答应,说等一会上去,就听电话里袁律的声音喊,“媳妇儿给我蒜泥里来点儿酱油!” 方圆暴怒,“你没长手么!自己滚去厨房拿!” 张容纳闷,“就那么几个饺子,他吃到现在还没吃完?” 方圆支支吾吾了一会,最后承认了,“他说不够,我又给他煮了一锅……” “……”张容无语,方圆急着辩解,也不知道是说给张容还是说给自己,“我白拿人家两条鱼,总得让他吃饱再滚蛋吧!” 张容给展旭做好饭,又上楼去帮方圆撵人,进门时正好听见袁律抱怨说饺子夹生,肉都没熟,方圆恼羞成怒大喊你他妈的爱吃不吃,于是张容默默给端回厨房回锅,等袁律吃完又跟方圆腻歪了一会,开门走了,才下楼回家。 可能是刚才东西多,好半天才规整完事,张容进来的时候,展旭还在餐桌旁。 他看着展旭吃饭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展旭站在门口喝水的情景,当时心里还做梦一般想,如果以后能和这个人面对面坐着吃每一餐饭,那该有多好,没想到这么快,梦想就成真了。 展旭吃完一盘饺子,搂着张容看电视,忽然道,“乖宝,过完年咱们一起去旅行吧。” 张容一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蜜月?遂即心动起来,问,“好啊,去哪玩儿,南方么?” 展旭道,“宝决定,你想去哪咱就去哪。” “真的?我说去哪都行吗?” “嗯。”展旭点头,“哪都行,只要你高兴。” 张容心里激动起来,念叨着哪里好玩哪里漂亮,犹犹豫豫,下不了决断,展旭笑笑,说不急,慢慢想,挑一个最想去的,剩下的每年去一个地方,让你可劲儿折腾。 这一晚上张容都没消停,拉灯睡觉了躺在被窝里还在兴致勃勃的盘算,终于,后半夜两点,张容做出决定,他摇醒身边展旭,道,“叔,我想好了。” 展旭迷糊着翻身抱他,“嗯……啊……想好什么……” 张容道,“我想去大兴安岭。” 第35章 张容趴在被炉里兴奋道,“大叔说保证让我看到原生态的大兴安岭,不是那种全是人的风景区哦!终于可以亲眼看到了,苍天的古木,落叶堆积几尺后,树上长满野生莓子……啊啊啊不行了我现在就想去!” “冬天怎么可能有落叶和莓子,看雪原和雾凇还差不多。”方圆盘腿坐在地桌旁边剥橘子,恹恹道,“闭嘴好么,你已经念叨好几天了,而且成功闪瞎我了,再拉仇恨小心我放大招。” 张容傻呵呵的笑,“咱们一起去吧,大兴安岭很漂亮的,说不定还能看到野生猴子和驯鹿。” 方圆摇头,不说话。 张容扯他衣角,“一起吧……一起吧……” 方圆把橘子皮扣他头顶,“一起毛啊,你俩二人世界,我去当电灯泡吗?再说张大宝不用喂食放风了么?你想法真是简单的可以。” “大宝可以寄养在宠物托儿所。”张容想了想,忽然小心翼翼的问,“如果……算上土大款一起,咱们四个去,你就不是自己一个了,好不?” 方圆肩膀一垮,无奈的说,“放过我吧,我烦他都来不及,你居然让我和他一起旅行。而且他也……我的事情你也知道,怎么还说这种话。” 张容认真的说,“其实土大款也不错啊,虽然他……有点那什么,但是你看,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他还很关心你,天天来给你送这送那,也没有赖着不走,你吃的橘子也是他送的,再给我吃一口,唔。” 方圆彻底被张容的简单思维打败了,把剩下的全塞他嘴里无奈道,“我和你不一样,你跟展旭是一家的,可是我和他……唉,不跟你说了,你根本就不明白。” 晚上,张容跟展旭磨叽,“叔,咱们跟圆圆他们一起去不行吗,我想跟圆圆一起。” 展旭点头,“行啊,怎么不行,你跟他说去呗。” 张容挠枕头,“我怎么没说!可是圆圆不愿意!他还说什么他和我不一样,然后说一半又不说了,还说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已经跟土大款在一起了!既然在一起了就是一家的,就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去旅游呢!虽然他们是因为#%¥%……” 张容就是个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的货,方圆的嘱咐早被他扔到屁股后面,还没等展旭套话,他已经自己全说出来了,当然宾馆那天的事情没说,只是说方圆跟袁律在一起是有苦衷的,还有袁律怎么怎么坏,在背后捣动门市和房子的事情。 展旭听完倒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里对这事是怎么一个想法,他只是靠在床头吁出一 口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方圆说得对,你确实不明白。” 展旭说,“你和方圆是不一样的。张容,人在一起的理由不只有相爱,还有很多原因,有些是情不自禁,有些是情非得已。我和你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但方圆不是,他不爱袁律,甚至可以说很恨他。你设身处地想想,如果让你跟一个你讨厌的人成天腻歪在一起,你能愿意么?” 张容在脑海里自动想象这样的场景:张杨不在家,他跟韩耀关在一起,每天听他骂骂咧咧的催他快点躺下不要玩手机了,还非得挤过来搂着他睡,给他买好吃的却不让一次全吃完,不让用菜汤泡米饭,不让边吃东西边走路…… 他脑袋一激灵,瞬间明白方圆的感受,尼玛这实在太烦人了。 展旭碾灭烟头,摸摸张容头发,说,“你看事情太浅,以后你就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事情不都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容听完好像明白了,有不是很明白,似懂非懂的点头。 从小年这天开始,全城烟花爆竹解禁,大街小巷充斥着鞭炮声叮咣震天响,响得张容心里痒痒,但是展旭三令五申不让他出去放炮仗,说很多都是黑作坊生产的不安全,怕他炸着手。 这一天晚上,展旭出去跟别人吃饭,张容终于逮着机会,和方圆一起下楼买烟花。 街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个烟花销售点,张容像傻柱子进城似的兴冲冲挨家挨户看过去,都挑花眼了,不知道买哪个好。方圆冻得直哆嗦,不耐烦的催促他,“家家都一样的你挑个屁啊你!赶紧的放完我好回家看电视。” 张容撇嘴,挑了一堆窜天猴,手摇烟花,和旋转地雷,方圆拿出三捆二踢脚,结账时张容往旁边一闪,死皮赖脸道,“我没带钱包,你顺便帮我买了吧。” “惯得你!”方圆咬牙切齿掏裤兜,忽然手被按住,回头,是袁律笑呵呵的脸。 袁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一百,方圆拦着他道,“用不着,我还没穷成这样。” “不是这个意思,正好我也要买,顺便一起付了吧。”说着袁律将方圆挤在身后,把钱放在一个大礼花上,问张容,“想不想放挂鞭?” 张容一愣,傻乎乎点头,继而又说,“可是展旭不让,说点燃之后跑得不快可能会崩到脸。” 袁律跟老板要了两个五千响的挂鞭和一个巨型烟花,笑着说,“没事儿,我帮你们点。” 回去的时候,袁律开车,方圆死活不用他载,袁律只好拉着炮仗先走,张容陪方圆走 路回家。一路方圆都拉长个脸,厉声厉色道,“张容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了,两千多块钱的炮仗让姓袁的付账,你好意思吗啊!” 张容小声辩解,“他自己问我要不要,又不是我让他买的。” 方圆怒道,“给你你就要!以后这人情你怎么还!把我给他抵债吗!” 张容道,“他这些天给你送东西你不也要了么,你凶什么。” 方圆彻底无语,“送我跟送你不一样啊!他这是让你欠他情,再多来几次,以后找你做什么你好意思说不么,傻了吧唧的你,算了这回就这么地,等一会我把钱还他,你以后给我长点儿心眼。” 张容不吭声,低头踢雪。 单元门前,方圆跟袁律说现在不放,留着过年。袁律笑笑,帮着把鞭炮搬上楼。到家以后,张容怕说错话,躲在餐厅吃饼干,客厅里,方圆数出两千块钱给袁律。 方圆:“张容还你的,以后你别给他花钱,展旭该骂他不懂事了。” 袁律看了他一会儿,叹气,接过钱放进大衣里,然后两人都沉默。 半晌,袁律道,“今晚跟我回家吧,我很想你。” 方圆表情几乎瞬间就变得非常难受且不情愿,但他还是点点头,拿过大衣穿上。 张容在餐厅听见了,悄悄探出头看,方圆对他说,“我晚上……不回来,你自己热冰箱里的东西吃。”说完走到门口穿鞋。 袁律却站在原地没动,方圆直起身,两人对视,袁律突然走过去,道,“算了,你在家好好呆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留下微怔的方圆和不知所以的张容,推门离开。 夜十一点半,展旭打电话说跟朋友打牌不回家了,张容留在楼上跟方圆挤一张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了后半夜,天蒙蒙亮时,方圆电话响,张容离得近,接起来,打着哈欠口齿不清的问,“唔嗯……谁啊……” 电话里的男人先是哼了一声,而后用非常傲慢做作的语气道,“你就是方圆么?呵呵,你好呀。” 张容被他黏糊糊的声音弄得浑身不舒服,推醒方圆,开了免提,方圆起床气模式开启,见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号码,不耐烦骂道,“他妈你谁啊,瞎了么你,天还没亮就给人打电话,能不能有点儿素质,有屁赶紧放。” 那人显然被方圆的话说的愣住,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不屑的哼道,“我还当是什么样一个人物,能把袁总勾的找不着北,看来也不过如此,怎么,说话这么冲,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装清高冷淡装过了头,没捞着好,倒把男人推到别人被窝里来了,真可笑,你……啊!老公、老公你醒了,我——” 嘟嘟嘟嘟—— 两人无语对视。 张容嘴角抽搐,“这是……小三?” 方圆面无表情,“不……是傻逼。” 方圆哀嚎,“操你大爷的死娘炮啊——老子的睡眠啊——” 张容坐起来愤愤道,“土大款真不是东西,居然背着你乱搞男男关系!” 方圆脑子里一闪,终于明白张容的思维差在哪里了,于是起身对他说,“你不会一直以为袁律跟我是一对一的吧……你还不明白啊,这么讲吧,我在别人的角度来讲,也可以算作是小三儿了,如果姓袁的结婚了的话。当然没结婚那我就算情人,搭伙的,明白了吧。” 张容彻底醒觉,无法消化这个消息,方圆负责的进一步讲解,“所以我不想和他一起旅行,他也应该不会愿意,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没爱,只有性,他不是爱我,是只想要我,他送我东西什么的都只是一种手段,也可能是有钱人想从小情人那得到亲热需要赞美依靠的大男人心里的自我满足方法。卧槽我又想起上学时候心理分析考试了。唉你别这么瞅我,算我没跟你说清楚还不行么,得了不说了,趁着还没到六点赶紧睡觉吧,一会张大宝又叫唤了。” 张容张大嘴一喘一喘,大喊道,“尼玛啊你从来都没跟我讲过这些!还天天说我不明白!你不说我上哪明白去啊!” 方圆举手投降承认错误,把刚才的号码拉黑,顺便把电话本里袁律的名字从臭流氓改成傻逼的老公,翻身睡回笼觉。 清早,展旭回家,张容下楼给他放热水擦背做饭洗衣服,方圆搂着张大宝吃早饭看电视,就在这时,门锁响动,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方圆瞥了一眼,视线重新转回少儿频道的海绵宝宝上。 袁律依旧风度翩翩,但神情略显憔悴,他走进来站到方圆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方圆皱眉,“滚开。” 袁律:“你别生气,昨晚上……”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啊,挡电视了你。”方圆窜到一旁偏头继续看,边说道,“昨晚上的事能别说了么,我真的很想揍那娘炮一顿。” 袁律在方圆身边坐下,按住张大宝凑过来的脑袋,语气中带着低声下气,“那人我已经打发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方圆道,“那太好了,如果以后再有你的小情人半夜打扰我睡觉,我指定过去揍得他星光灿烂。行了你先别吱声,我听不见 派大星说话了。” 袁律看着方圆,一愣,仿佛对方圆的态度有点惊讶,但还是等到动画片演完,才问方圆,“你生气,就只是因为有人打扰你睡觉了?” 方圆道,“对啊,打扰睡觉不值得生气么?” 袁律仿佛有些失望,又是意料之中一般,低头自嘲的笑,方圆问,“你怎么了,没吃早饭么,还剩半根油条给你了。” 袁律摇头,接过油条,陪方圆看了一会飞天小女警,忽然问,“你是跟张容他们一起过年吧。” 方圆点头,“对啊,年货都买好了,我告诉你过年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的。” 袁律道,“不不,我是想说,你们吃年夜饭算我一个呗。” 方圆疑惑的看他,“你不用回家么?” “不回家,跟家里人感情不好,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袁律哀求道,“媳妇儿你收留我吧,不然我真得自个儿过年了。” 方圆一脸你骗鬼啊的表情,道,“你那么多残花败柳等着你呢,你去找他们谁不行,别往我这儿凑,没饭给你吃。” 袁律装作可怜巴巴,但眼里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很真诚,握住方圆的手低声道,“你都说他们是残花败柳了,能跟媳妇儿是一回事么。” 方圆:“……” 方圆不答应,袁律也没用原来威逼利诱那一套,就是软磨硬泡低声好言的求,方圆这人吃软不吃硬,最后立场一个不坚定,点头答应了。 于是原定的两人过年计划在这个岁末里,意想不到的变成了四个人的除夕。 第36章 展旭几乎天天被找出去喝酒,张容在方圆面前对此多次表示不满,方圆让他去跟展旭说,他又扭扭捏捏的不说。 方圆这几天心情倒是比原来好了不少,最起码做事不总是恹恹的了,脸上多少添上一些笑容。展旭不在家的时候,张容就求着方圆陪他出去放鞭炮,方圆也次次都答应。有一回俩人正拿打火机点二踢脚呢,碰巧赶上展旭回家,被抓个正着,即刻逮捕归案,当着左邻右舍小朋友的面给他俩一顿训。 袁律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天天来家里报道,张容跟方圆在楼下玩儿烟花,他就帮着遛狗,陪张大宝跑步,扔飞盘,在家的时候还给狗喂饭洗澡,导致张容和方圆即使天天揪着它耳朵说姓袁的不是好人,敌我不分的张大宝还是被彻底收买,只要袁律一开门,它就嗷嗷跑过去又扑又蹭,跟看见亲爹了似的。于是方圆一怒之下把电话本上袁律的号码从“傻逼的老公”改成“傻逼的老公傻狗的爸”。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眼睛一闭一睁,终于,年三十到了。 大年三十,这是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是辞旧迎新,开始新生活的日子。无论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对这一日都无比看重。 张容也不例外,虽然他又懒又馋又傻又没记性(方圆语),但这一天,他还是精神抖擞的起了个大早。 早上五点半,张容破天荒早早起床,一句话都没说,先好好给自己洗了个澡,又拖过张大宝,在它脖子上系上一个印满福字的大红围巾。然后给张杨打电话拜年,把新年第一声祝福留给父母。张杨和韩耀起得也早,跟张容絮絮叨叨的一个早上,直到手机快没电了才依依不舍挂上电话。 七点半,宿醉的展旭醒过来,张容搂着他大笑说,“过年好!祝你来年事业有成!” 展旭没有家人,新年第一句话自然属于张容,他在张容眉心轻轻一吻,道,“过年好,祝我家宝平安健康。” 两人抱在一起接吻,展旭起床,换上一件砖红色的毛衣,显得比平时年轻不少,表情不再硬邦邦的严肃着了,像个温暖随和的大哥,和同样红彤彤的张容站在一起,莫名生出百年好合,良辰美景的感觉。 楼上袁律留宿一夜,张容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发生些什么,反正他上楼去喊人下来吃早点的时候,方圆脸上没有显出丝毫不高兴,可能是身上暖橘色的衣服映衬的缘故,他的眉眼 之间甚至带着少见的淡淡的柔和,正拿着红纸剪窗花,袁律坐在一旁静静看,像只性情温顺的狼狗。 张容在门边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方圆微笑答应,收拾红纸剪刀,说去楼下接着剪,袁律忙接过来拿在手里。 楼下房门敞开等着他们,袁律第一次来,站着门口看了半天。 展旭和张容的家很温馨,和楼上相似的暖色墙纸和沙发,厚重柔软的地毯上堆满抱枕靠垫,地上还放着个被炉,上面有没吃完的零食。 展旭走过来跟袁律问好,让他随意坐,张容拉着方圆拜年,伸手讨红包,被方圆一个苹果堵住嘴巴,说,“给你红包,平平安安。” 张容唔唔直叫,方圆哈哈笑,对展旭说,“展哥,楼上有挂鞭,吃饭之前放一挂呗,吉利。” 展旭说,“行,等我把鸡蛋放锅里。” 袁律坐在沙发上,笑呵呵掐张大宝的大胖脸,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和一块糖,用红纸包成长方形,塞进它嘴里让他叼着,道,“给大宝包个红包,祝你新的一年减肥成功。” 张大宝有好东西一定先给张容,他乐颠颠跑过去仰着脖子邀功,张容不敢接,回头看,见方圆和展旭都微微点头,才接过来把糖剥开给它吃,一百块钱和红纸都插在围巾末端的小口袋里。 单元门前的花坛边上,展旭把五千响的挂鞭挂上树杈,袁律在后边拖出长长的一条鞭炮,张容喊:“叔!再往里挂一点!会掉下来的!” 展旭挥退两步看了看,觉得也是,他干脆爬上树冠,换了一个粗壮的枝杈,袁律在下边看,说,“可以了。” 四人退到单元门口,袁律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上前引燃鞭炮捻子,刚跑回来,就听噼里啪啦的震天响声铺天盖地,弥漫着火药味道的烟雾夹杂着红色纸屑漫天飘洒,小区行人都驻足观看,有人过来询问这挂鞭是在哪儿买的什么名字,袁律跟那人吼来吼去,大声说话。 快十分钟后,最后一声乒乓炸响,在空旷无云的天空中回荡。 行人散去,四人回楼上吃饭,早点是红豆粥,红皮鸡蛋和张容烙的葱香油饼。完后袁律商量着说不如再添些年货,展旭也同意,于是两人趁着上午还营业,开车出去买东西。 方圆和张容把腿伸进被炉里剪窗花,张容问,“圆圆,你今天很高兴。” 方圆抬头看他,笑了笑,“过年了,当然高兴。” 他舒展身体时,毛衣领子微微滑落,露出一点粉红的印记,张容默默看着,心里又不明白了,可也没多问什么,方 圆道,“昨天晚上展旭又是喝多了才回来的。” 张容垂下眼角,低声说,“总是有人找他喝酒,但是他从来都不说和谁一起,也不说去什么地方,前几天还打电话回来,现在连电话也不打了。” 方圆道:“刑警队长应酬多也正常,你担心就问问他,或者催他早点回家,他肯定听你的。” 张容摇头,方圆也不管他,两人都不再提彼此的感情或者家庭问题,时不时闲扯着电视上的节目,张容忽然想起阳台上有警局分的好吃的,冰箱里还有好多水果,方圆说那太好了,赶紧的拿出来。张容颠儿颠儿去拿出两瓶蓝莓汁和一篮芒果杨桃,俩人开吃。 下午展旭和袁律搬了十来箱海鲜上楼,张容乐的找不着北了,缠着大叔非要挨箱打开看,方圆低声问袁律,“你俩谁花的钱?” 袁律道,“各买各的,螃蟹、虾、鲍鱼和鱼肚都是你喜欢吃的,是我花的钱,海鱼和扇贝什么的是展旭给张容买的。” 方圆安心了,点点头,忽然又问,“你花了多少钱。” 袁律这回不吭声了,支支吾吾说没多少,方圆追着他问,袁律闪进阳台把门一锁,搂着张大宝装傻。 张容看见扇贝非常雀跃激动,展旭看他急得不行,于是先拿出一些进厨房用盐煮了给他吃,完后就没事了,四个人都闲着,就等着吃晚上那顿年夜饭。 天色暗下来,外边烟花鞭炮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袁律在阳台呆不住了,凑到方圆身边陪他看动画片,张容和展旭在贴窗花,两集蒙娜小魔女演完,方圆提议道,“还有好几个小时吃饭,要不咱们打麻将吧。” 展旭说,“行啊,自己家的坐对家,打四圈麻将,正好做饭。” 于是被炉变成麻将桌,铺上厚桌布,展旭坐张容对面,袁律坐方圆对面,开始哗啦哗啦码长城。 四个人里,展旭和袁律是打麻将的好手,方圆心眼够用,玩得也不赖,唯独张容傻了吧唧的也不怎么会看牌路,然而这四圈牌下来还就属张容赢得多,方圆拿五百本钱,到最后一圈牌的时候居然倒欠张容三十五块钱。 展旭和袁律基本属于不输不赢,方圆的钱算是全栽进张容口袋里,最后一把牌打完,大家开始算账,方圆看看张容,一本正经道,“你再给我六十五,然后你正好欠我一百。” 展旭:“……” 袁律:“……” 张容掰着手指头算,三十五加上六十五正好一百,于是拿出六十五块钱给方圆,方圆道,“嗯,你正好欠我一百了。” 张容点头,把张大宝脖子里的一百块给方圆,“好了,现在咱俩两清了。” 方圆接过钱揣兜里,面不改色。 展旭:“……” 袁律:“噗。” 张容:“??” 袁律搂着方圆跑进厨房,爆出一阵大笑。张容傻乎乎看展旭,展旭一把按住他脑袋使劲揉,边揉边无奈的骂,“你个小傻子啊!” 等到春晚第二个节目演完张容才算明白这个帐,追着方圆揍,方圆想起来又憋不住乐,扑哧一声倒进沙发里。 展旭端出饺子馅,道,“别闹了,过来包饺子。” 于是两人听从家长命令乖乖洗手,坐好开工。 厨房里是袁律在忙,方圆挺惊讶,没想到他还会做菜。展旭拿出四个洗干净消完毒的五角钱硬币,让他俩放饺子里,吃彩头。 张容小孩子心性暴露无遗,开始耍小聪明在饺子上做记号,被展旭发现后严厉斥责,又一次拖进慎邢司(厨房)服役。 厨房里,袁律见张容进来说要帮忙,忙道,“哎太好了,帮我把鱼切出刀花。” 张容挽起袖子,亮出菜刀热火朝天的开切,边跟袁律聊天。 张容把鱼翻面,道:“谢谢你给大宝包红包,虽然它不懂得给你拜年。” 袁律捞起青菜沥干,“我很喜欢狗,大宝也确实可爱,就是被你喂得太好了,肉墩墩的太胖。” 张容拿过一条刀鱼切段,“是大宝太贪吃。展旭也喜欢狗,他对大宝很好,今天海鲜里有一箱小黄鱼就是买来给它拌饭的。” 袁律道,“又不是喂猫,怎么还用黄鱼拌饭。” 张容耸肩,忽然道,“展旭说,今天有一大半东西是你给方圆买的,花了不少钱。” 袁律沉默半晌,道,“其实我只是希望他高兴。” 张容道,“圆圆最怕欠人人情了,要是不认识的还好,要是认识的人,除非关系杠杠滴铁,否则让他吃人家一块糖他都死活不干。你要是想让圆圆高兴,不如想点别的什么,买东西是没用的。” 袁律忽然凑近张容,眼中带着急迫,问,“那、那方圆到底喜欢什么?” 张容向后退开,想了想,说,“方圆喜欢看动画片,你可以陪他看动画片,他还喜欢研究咖啡,因为好咖啡可以让他赚更多的钱,但是他最喜欢的是他的咖啡店,他一年有三百天都把心思花在店里,不过如果我有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关了店来看我,所以……咦,难道方圆最最最喜欢的是我?” 袁律:“……我想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算了没什么。” 张容把刀鱼放到一边,边择菜边说,“其实方圆人很好,就是脾气坏,有时候说话也不中听,但是他其实心很软的。” 袁律听到这番话,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不说话,片刻后说,“我知道,上次跟展旭喝酒,然后躺在他家沙发上,方圆他……” 张容想起那天袁律是装醉,于是问用诱拐的语气套话问,“方圆他怎么地了?” 袁律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眼神立刻恢复清明,摇头,“没,诶内豆角你别掰了!都碎了!” 客厅,展旭修改张容的作弊饺子的形状,方圆忽然道,“展哥,最近张容晚上睡得好么,原来一起住的时候,他总踢被子。” 展旭一愣,继而明白了方圆的意思,道,“这几天我没怎么回家……也是没办法,有些人的应酬不得不去,毕竟在这个社会上很多门路都要靠他们,不然真是什么都吃不开。” 方圆道,“这个道理张容未必明白,他心理不成熟,想事情也歪,有时候你不说清楚,他自己是不可能理解的。” 展旭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怪我。谢谢你方圆。” 方圆笑,“谢我做什么,我还得谢谢你,要不然他不敢跟你明说,就天天来磨叽我。” 展旭也笑起来,问,“其实我对张容倒显得不如袁律对你那么好。” 方圆嗤笑,“他那算什么好,用钱堆呗,不如展哥对张容那二货真心实意来的有价值有分量。” 展旭道,“其实……我觉得他心里应该是想可着劲儿的对你好,今天买东西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就能感觉出来,但是他没用对方法,好像也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当然我只是随便跟你说说,你自己的事情还要看自己的想法。” 方圆没说话,偏头看了眼厨房里教张容掐豆角的袁律,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今年赵本山没上央视春晚,张容忙起来也给忘了这事,等到饺子出锅,饭菜上齐,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四人围坐,共同举杯,祝贺对方春节快乐,方圆拿出真正的红包递给张容,张容接开心的拥抱方圆。展旭给张容夹菜挑鱼刺,袁律给方圆吹凉刚出砂锅的滚烫的鲍鱼。 然而,菜不是重点,重点是桌上的四盘饺子(里的钱)。 张容盯着盘子挑来挑去,最终鼓起智慧和勇毅夹中一个,闭眼咬开,没有硬币。 展旭不在乎这个,随意吃,也没吃到。 方圆一直吃菜,只夹了三个饺子,居 然中了两个,袁律也吃出一个硬币。 局势顿时紧张起来,最后一个硬币,张容虎视眈眈。 方圆和袁律自觉停筷给张容留个机会,展旭也不吃饺子了,负责打扫张容咬了一半的。但即使张容一个饺子只吃一半,终究还是有吃饱的时候,他肚子撑得都快顶到桌边了,依旧牟足气坚持不懈,展旭看不下去了,道,“乖,都是你的,明天接着吃,今天就算了。” 张容痛苦的摇头,哀求,“最后一个,就吃最后一个。” 展旭叹气,“好吧。” 张容颤抖着小胳膊夹起一个,咬一口,没有。张容无力的摇头,展旭夹过饺子塞嘴里,“叫你别吃——唔!” 展旭慢慢张嘴,从嘴里捏出一枚金闪闪,亮灿灿的,五角钱。 展旭:“……” 袁律:“噗!!” 方圆:“啊哈哈哈哈哈——!!” 张容泪流满面仰天长啸。 就在众人吵闹欢笑的时候,十二点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了。 生活又有了新的起点,每个人又有了新的旅程,未来一定还有艰辛和磨难,但同样也有新的朋友,和更多的幸福快乐,驻守在前方。 第37章 年三十儿守岁熬了一宿,大年初一早晨,众人各回各家补觉。晚六点,张容迷糊着起床尿尿,听见展旭在客厅打电话。 张容过去挨着展旭坐下,就听电话里道,“这边啥都有,你们啥玩意儿都不用带,直接来,哥们儿包吃包住包休闲包旅游,人家三包我给你们四包,到漠河的车票都给你们整好了,诶呀不对,算车票那就是五包了。嗯,多带厚衣服,什么大棉袄二棉裤都整上,这么地就行了,完了到时候火车站见面儿。” 展旭哈哈笑,“行!哥们儿都指着你了啊,别给我们拉出去卖了。” 电话里的声音语气正经,夹带着不屑的“切”,莫名的好笑:“卖你谁买啊,卖你不如搁车上卖冰棍儿挣钱多,我是冲着卖你家内个小小小……小张容来的,趁你上厕所的时候就给他卖了,完车费旅费啥全报销了。” 展旭笑着骂了几句,挂上电话。 张容面无表情:“你要把我卖了?” 展旭点头:“嗯,卖了抵债。” 张容问:“卖哪儿去?” 展旭点燃一支烟,“卖到大兴安岭,给山沟子里当媳妇儿放羊。醒觉了?饿不饿?吃饱最后一顿就送你上路。” 张容:“……” 两人都一脸面瘫的对视,展旭先忍不住笑了,吁出口烟,斜过侧脸,张容把头扭到另一边,展旭道,“不卖你了,开完价别人都买不起。过来给我香香。” 这么一说张容高兴了不少,凑上去亲了一口,问,“刚才那个是你朋友么?” 展旭道,“他叫王书平,是我好哥们儿,老家漠河的,这次咱跟他们一起去。” “他们?”张容疑惑道。 展旭嗯了声说,“他和他家那个,你见过,在警校的时候,有个叫陈庭的人,还记得吗?” 那堂心惊胆战的尸检课张容太记忆犹新了,立刻点头道,“记得记得。太难忘了……他也是那个??” 展旭点头,“他这人心眼儿不少,会装傻,但是人不坏,你应该会喜欢这个人的性格,到时候你们要好好相处。” 初二傍晚,张容把张大宝送到楼上混吃混喝,跟方圆告别,承诺会带土特产回来,然后两人便拎着包出发了。 火车站口,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魁梧男子一看到展旭就大笑着雷厉风行的走过来,“诶!好久不见兄弟!” 展旭过去和他拥抱,“老王!最近挺好的?” “挺好挺好,你也挺好地哈。”男人忙答道。 王书平是典型的东北老爷们儿,身上带有大部分东北男人 的特质,高大魁梧,毛发浓密,性格热情爱开玩笑,但表情却又总是带着点戾气,不怒自威,虽然嘴里哈哈哈的说笑,但总让人有种害怕的感觉。 张容拎着包在后边看着,王书平走过来,一指展旭道,“你是展旭家张容啊?” 张容小心脏一激灵,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无措的说,“我是张容。” 展旭道,“这是你王哥,叫人。” 张容小声道:“王哥好。” 王书平哼哼一笑,扯起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让人畏惧,他拿过张容手里的包,另一手在张容脸上拍了两下,回头对展旭道,“这是怕我啊有点,你告诉他我要把他卖了这事儿了啊?” 张容被他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嘤嘤嘤的看展旭,展旭笑道,“你王哥跟你开玩笑呢。” 王书平把包往胳膊上一挎,左手拉着展旭,右手扯着张容,高声道,“诶前边儿的让道喂!让我们家小小小张容先过去!碰坏了你们都赔不起啊!” 展旭扑哧乐了。 张容:“……” 王书平的玩笑张容感觉自己真欣赏不了,被连拉带扯拽进候车室,去往漠河的候车口长椅上,陈庭笑眯眯朝他们招手。 “展队!小助理!” 张容在警校的时候就感觉陈庭这人是个自来熟,总是笑呵呵的,今天一见面还是这种感觉,丝毫没有展旭说的那种心眼多的样子,张容想,难道是自己太傻了看不出来? 走到跟前,展旭熟络的跟他打招呼,陈庭笑着拉张容,道,“今天挺冷的,你穿这么少啊,小心着凉。” 张容心里原本在想事情,愣了一下才道,“嗯,还好,里面其实穿的挺厚。” 陈庭眯着眼睛笑,说那就好,张容看着他,心里自在了不少。 距离车到站还有一段时间,展旭和王书平去外边买吃的,陈庭和张容并排坐着,小声聊天。 陈庭道,“那天在警校我看你跟展队在一起,就觉得说不定你俩有事儿,还真让我才着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不是警局的吧。” 张容摇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就开开网店,也算不上正经工作。展旭说你是法医,真厉害。” 陈庭道,“厉害什么啊,忙起来累得跟狗似的,还得闻死人味儿,现在法医缺人,都是验尸官充数,光吃饭不干活,我好几个警局来回跑,有够受的。” 张容不明白法医跟验尸官之间有什么区别,陈庭开始话痨一样解释给他听,说着说着展旭他们回来了,王书平塞给陈庭一杯奶茶,皱眉道,“这是可算 有个人听你白话了是不是,赶紧省点电吧你啊。” 陈庭瞪他一眼,没说话,喝了口奶茶,道,“怎么不是巧克力的。” 王书平一屁股往椅子上坐下,道,“喝巧克力的你不怕齁死么,有喝的你就喝,要啥到地方再说。” 展旭递给张容一瓶矿泉水,张容眼巴巴瞅着奶茶,问,“怎么不是奶茶,我也想喝巧克力味的。” 展旭严厉的一眼,张容吓得立刻低头噤声。 两家人分坐两侧,张容小声对展旭说,“你怎么这么凶,我就是想喝奶茶。” 展旭在他耳边解释,“奶茶喝多了不好,别总吃没用的零食,乖。” 张容哼唧了一会,低头喝矿泉水。 二十分钟后,车进站,开始检票,张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的车票呢?” 王书平手掏兜,拿出四张车票分发,张容接过看,上面写着:新空调硬座无座 无座…… “……”张容扯展旭胳膊,嘴角抽搐的低声问,“我们得……站着去漠河?!” 展旭拍了他脑袋一下,斥道,“傻子啊你,能让你站着去么,上车。” 张容心说这都明摆着无座了你还骗我有毛用啊!上车让我坐你吗混蛋! 王书平大手一挥指挥道,“同志们,跟我前进。” 众人走上站台,踏上车厢扶梯。 车厢里十分温暖,拐弯进去,张容从展旭肩膀上探出头一看,愣住。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排软卧…… 展旭抽走张容手里的车票递给王书平,王书平道,“等着啊,不要走开,马上回来。” 张容彻底凌乱了,尼玛这到底是要干嘛!拿着站票坐软卧一定会被丢出去的啊!现在销毁车票也没用了反而会被勒令补票的啊! 陈庭看着张容的表情扑哧笑出来,问展旭,“展队,你没跟他说么?你看他急得啊,太招笑了。” “说什么?”展旭回头,看了看无声抓狂的张容,明白过来,笑道,“忘了。” 展旭在两车连接的地方搂过张容道,“这节车厢是加车,走后门补票买票的全在这儿,你急个什么劲儿呢,能委屈你么?嗯?” 这么一说张容的小心肝终于安定了,陈庭还在一旁笑,过了一会王书平回来,带他们走到里面一个隔间,道,“妥了,歇着吧你们,我去跟车长说句话,一会有人给送盒饭过来。” 陈庭跟张容在一个下铺上坐下,展旭看张容嘴唇有点干,拿水果去洗。 张容好奇王书 平是做什么的,开始有点不太好意思问,但陈庭很随和,他便问道,“王哥是干什么的,跟你一样是警局工作么?” 陈庭笑着说,“不是,我家胖哥哥那一身肥膘哪能在警局工作,他是铁路段长,跟展队是老同学。” 张容这才知道,恍然点头,陈庭又道,“胖哥哥那人说话有时候不着调,你担待着点。” 张容笑笑,说,“哪的话,王哥人不错,对你也挺好,刚才能看得出来。展旭对我才凶呢,奶茶都不给喝。” 正说着,展旭回来了,又是严厉的一瞪,张容再次噤声。 盒饭还没到,王书平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环保袋,可以看到里边鼓鼓囊囊的很多零食,右手拿着一杯优乐美,巧克力味的。 零食放桌上,将奶茶看也不看的递给陈庭,王书平对展旭说,“饭还没来呢啊,先凑合着吃点儿吧,小小小张容同志,别客气啊,随便吃,想吃啥吃啥,反正都是公家的。” 张容小声笑,自己不敢伸手拿,看展旭,展旭从里边挑出一袋饼干,让他就着香梨吃。 张容默默吃东西,就听对面陈庭抱怨,“我刚喝饱你又给我喝,晚上我还吃不吃饭了。” 王书平打雷一样的低沉嗓音道,“你自己一会儿要这样要那样的,我给你整来还不行了,拿来拿来我喝。” 陈庭喝了一口,把杯子递给王书平。 晚上八点,盒饭姗姗来迟,里面三个菜一个鸡腿,分量都很少。 展旭把鸡腿去了骨头夹给张容,忽然王书平一筷子夹走陈庭的鸡腿,道,“诶呦我去啊,这鸡没脱毛裤就下锅了这是,这你也能往嘴里塞,刚拍完一九四二啊你。” 张容瞅着带着鸡毛的鸡腿,哈哈笑,陈庭撇嘴,“扒皮吃就完了呗。给我。” 王书平瞪他一眼,把自己碗里的夹给他,又把肉段和洋葱里的香肠都夹到陈庭碗里,“吃这个,让我咬了一口分量不足,拿肉给你补贴。” 陈庭没说话,低头吃肉,张容伸筷子要夹走展旭的香肠,被抓住训斥,“不许吃香肠,咸,嗓子要不要了。” 火车卧铺九点半熄灯,张容和陈庭睡下铺,两只大老爷们睡上铺,半夜迷惘间,展旭感觉有个暖烘烘的东西拱进自己被窝里,他下意识揽住翻身,自己睡到外侧,大茧蛹蠕动了一会,缩着睡了。 第38章 翌日下午,火车在漠河停靠。众人下了火车,紧接着就坐进一辆王书平的吉普,在呼啸的狂风暴雪中飞驰。追着傍晚最后一点明亮,车子抵达漠河县周边靠近林场的一个小农庄,停在一幢较大的平房民宅前,从这里眺望,能遥遥望见远处深绿色森林的边缘。 王书平说,这家农家乐的主人是一对姓吴的中年夫妇,一年四季招待来此旅游的客人。吴叔胖胖的留着胡子,很热情,帮众人把行李拿进房间,吴婶面目和善,不停问他们冷不冷,累不累,招呼他们落座吃饭。 晚饭很简单,分量却足,一大锅排骨炖菜,米饭和从地窖里拿出来现煮的饺子,吴婶在一旁看着他们吃,菜不够了就急忙添上,边跟他们唠嗑。 坐了一天一宿火车加汽车,大家都面带倦色,展旭和王书平商量好第二天的行程后,就带着自家媳妇各自回屋休息。 农家乐的客房是典型的北方农村民居,里面有矮桌,有炕,但单独开辟出一个隔间用来泡澡,总体来说条件也不错。 张容狗崽儿一样歪在火炕上,慢吞吞翻身,呢喃:“真舒服……” 展旭往柜里放东西,笑道,“没铺褥子呢你就舒服,真好养活。” 张容身上套着好几层后加上厚衣服,因为困倦,眼皮都耷拉下来,笨拙的起身拖被褥,结果被坍塌的被垛埋了个严实。 展旭放好热水,只在腰间围上一块浴巾,把张容挖出来放进浴室里,张容傻呆呆杵着,像个黑乎乎圆滚滚的大山竹。 展旭把山竹身上又厚又硬的外皮剥掉,露出里面白嫩绵软的果肉瓣儿,跳进木质的方形嵌地浴池里,清洗两天积攒的尘埃。 水温很高,烫得张容皮肤泛红,两人面对面抱着,展旭给他擦背,边感受触手可及的光滑软腻。 洗着洗着,两人都硬了。 展旭将两人下身握在一处揉搓,张容像只煮熟的虾,浑身泛红,情难自禁,咬上展旭坚硬厚实的肩头。 “想不想?”展旭低沉的嗓音问。 张容不住呻吟,“嗯啊……想……你快……” 展旭笑,就着热水开始缓缓挺动腰身。 良久。 运动过后,张容更乏了,半睡半醒的靠在展旭身上,身体还在微微痉挛颤抖。展旭揽住张容往上一拖,让他把下巴架在自己肩膀上,防止人滑进水里。 两人脸贴脸抱在一起,展旭呼出一口长气,道,“十几天没碰你了。” 张容睁眼,动了动。 展旭高挺的鼻梁在张容头发里摩挲,边低声说着话。 展旭道:“年前请假本来是为了陪你,结果天天出去喝酒应酬,宝不高兴了。” 张容蠕动几下,把头埋进展旭脖颈里,闷声闷气道,“没不高兴。” 展旭无奈的笑,自顾自说着,像是说给张容,又像自言自语,“以前自己一个人,没怎么应酬,办事没路子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从来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有家有你之后,我就开始怕,怕你觉得我没能力,不能照顾好你。我希望,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所以我就想,只有应酬交际到更多人,关系凑得更近,以后办事才有门路,才能让你过得好。” 张容默默听着,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哽咽着小声说,“你别说了,我明白。” 展旭道,“我知道宝理解我。前些天晚上不回家也不告诉你一声,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我不能保证再也不出去应酬,但是我能保证,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你也一样。” 展旭捏着张容下颌,让他看着自己,笑着说,“你是我的爱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哪,你都有给我打电话的权利。心里难受担心都要及时告诉我,别总硬挺着,还拿方圆当垃圾桶,自己家的事儿总跟别人讲什么,嗯?” 张容努力忍住脸部痉挛,可到底还是嘴一撇,哭了。 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语无伦次道,“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我不敢,我怕你嫌烦,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你在外面跟什么人喝酒,万一在说重要的事情,我给你打电话,我……” 展旭给他抹眼泪,道,“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别哭了,你看,这样说开了多好,不哭不哭,以后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有事自己解决不了也别硬撑着,要告诉我。” 张容一抽一抽的点头,“以后,不这样了。” 展旭轻吻他的额头,嘴唇贴着张容的皮肤说,“我爱你。” 张容抽泣,“我也爱你。” 两人搂着又说了一会话,张容的心总算是彻底敞亮了,把这几天鸡毛蒜皮的憋屈事全跟展旭磨叽了一遍,展旭认真听着,拿毛巾给他擦脸,等到水凉时,他把张容抱出浴池,用毯子裹住,放在炕上烤干,自己换上一条棉长裤,在靠火墙的一侧铺被褥。 张容眼睛红红的,侧身看展旭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有现在的生活,都跟自己从前脑海里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可是他还是爱他,一天更胜于一天。一丁点都不想跟他分开。 人就是这样自私又贪婪的动物,得不到的时候,祈求上天让美梦靠近一步也好 ,等到得到了,又愈发不满足,从一天期盼到一辈子,从时常渴望到每分每秒,张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动物,他恨不得把展旭死死攥在手心里不放开。那种爱到发狠的感觉,就好像亲吻已经不能舒缓热情时,只得狠狠咬一口,才解得了那抓心挠肝的相思。 窗外的雪小了,隐约传来吴叔撵鸡鸭回窝的声音,伴着犬吠,反倒更让人感觉宁静幽僻。这片冬季的桃源里,明月皎洁,白雪无暇。如果这景色永远都不变,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这份文艺腔没持续多久就灭火了。第二日天没亮,张容就让院子里打鸣的大公鸡折磨得恨不得磨刀杀出去。如果它一直叫个不停也就算了,那只鸡打鸣居然是间歇式的,突然“狗钩钩——”的一嗓子,把张容一激灵整醒了,然后就没动静了,等到张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又是毫无防备的“狗钩钩——”,销魂的带着回音,把张容的美梦泡泡戳破。 展旭醒了就再没睡,给抓狂的张容捂耳朵盖被子,两人折腾到天蒙蒙亮时,院子里的鸡鸭鹅狗全醒了,各种噪音不绝于耳,惨绝人寰。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张容由于昨晚哭过就睡加上睡眠不足,两只眼睛肿成一条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王书平脸上多了一块淤青,虽然依旧说着不着调的玩笑话,但总拿眼睛瞟身旁的陈庭,陈庭则冷冷的,自顾自低头吃饭。张容好奇的坐立难安,被展旭一个眼神压制。 饭后,正式林场探险开始了。然而却应了一句话——出师不利。 昨夜黑灯瞎火的没看清路,车没停好位置,今天后轮胎深深陷进雪里,无论如何都开不出来,只能用铁锹挖。 于是吴叔展旭王书平三个人开始挖轮胎推车,张容和陈庭蹲在屋檐下,偷吃昨晚剩下的凉饺子。 陈庭问,“你眼睛怎么了,昨晚上哭了吧。是不是展旭欺负你了?” 张容摇头,“没啊,就是没睡好。” 陈庭嗤笑,“你装什么,打仗又不丢人,昨晚上我跟他也打仗了。” 张容想到王书平脸上的淤青,心里无比好奇,可是话在嘴边打了好几转,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陈庭也没用他开口问,自己便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你们听见没有,昨晚上洗完澡翻行李包,我俩谁都没带睡衣,他怨我丢三落四,我一生气就把他打了。” 张容:“……” 张容嘴角抽搐,“你俩……就因为睡衣的事儿打架啊?” 陈庭气愤的提高嗓门,“这表面上是睡衣的问题,可实际上反应出了别的 问题!是他自己说‘包在我身上我来你不行’的,包是他收拾的,东西没带全怎么反倒怪我了!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了,他自己做的不对从来不说自己,总拿我说事!当我是奴隶么想骂两句就骂两句!” 陈庭越说越激动,引得吴叔不停往这边看,张容忙安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胡言乱语的瞎扯,“其实我觉得吧,王哥人挺好的,就是有点……那什么大男人主义,东北男人大多数都这样不是么,不愿意承认错误只是因为好面子而已,俩人在一起过日子,还不得忍让些对方才太平么。” 陈庭使劲叹气,呵气在空气里冷凝成白雾,一团一团的飘散,过了一会他好像冷静下来了,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对不起,大早上还要听我抱怨。” 张容说,“没什么的,我就喜欢当垃圾桶。” 陈庭说,“等会儿他们问你我怎么了,你不要告诉他们。” 张容点头。 八点多的时候,车终于推出来了,展旭把铁锹交给吴叔,王书平把陈庭扯起来,推进屋里说话,展旭走过来问,“刚才怎么回事儿,吴叔还问呢。” 张容张嘴,话到嘴边卡住了。他开始纠结,昨晚说好什么都不瞒着展旭的,可是陈庭说不让告诉别人,要告诉大叔么,告诉他应该没什么吧,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反正我们说好不瞒自己的事情,没说不瞒别人的事情,嗯,就这样。 于是陈庭和王书平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张容说,“啊啊啊是那什么,陈庭跟我比谁呼的哈气远,他输了所以生气了大吵大闹,就这样。” 展旭:“……” 王书平:“呵呵。” 陈庭无语,拿凉饺子塞张容嘴。 大家都在,展旭也没法再问什么,众人带好装备上车,往林场边缘前进。 第39章 大兴安岭真是中国版图上的一块宝石。 如果说夏季的大兴安岭是五彩斑斓的胜景,那冬季的大兴安岭就是绿色和银白交相辉映的天堂。 漠河一带的天然林地广阔茂密,山峦沟壑大势起伏,连绵不绝,到处是高大落叶松汇集成林海。由于地下活动比较频繁,许多温泉泉眼汇集到河流里,让河水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中还保持零度以上,没有结冰,潺潺流水与两岸截然分明的凝固冰雪形成一道匪夷所思的风景。 车停在林区边缘,森林里没有手机信号,防止走散或遭遇突发情况,在车上,展旭给众人分发GPS和对讲机。 王书平道,“冬天熊冬眠,但有时候也出来吃点零食,如果遇到老虎那说明你运气达到人生中的巅峰了,能活着回来赶紧去买双色球。林子里边猞猁獐子啥都有,一人一把西瓜刀,防身用时记得从刀鞘里拔出来,否则一切都是浮云。总而言之八字纲领就是:允许挖草,禁止打鸟。明白?” 张容大喊:“明白!” 陈庭还是有点恹恹的,张容拍拍他肩膀,展旭分发西瓜刀,分到张容的时候道具变了。 张容抗议道,“为什么别人是刀我的是铲子?” 展旭让他拿好折叠小铁铲,解释道,“你太二,拿刀容易割到自己和别人,别瞧不起铲子杀伤力也很大,不许申诉。” 众人在车里全副武装,大棉袄二棉裤,长围巾毛毡帽,吴叔友情提供防身工具和及膝纯皮毛一体自制长靴,展旭一声令下,往森林进发! 张容从小就对自然生态环境存有一种特别执着的感情,对兴安岭和云南一带尤其感兴趣,今天终于看见真的苍天古木和连绵林海,心里嗷嗷激动。 森林里地势不平,大家排成纵队,王书平打头,展旭殿后,慢慢深入。 王书平小时候经常来里边玩,虽然走得不深,但当个导游也算足够了,他边走边说话,大粗嗓门惊起一阵飞鸟。 王书平:“我们以前八九月份的时候总来里边捡松子和榛子,有时候还能看见熊在河边抓鱼,这边冷水鱼老他娘的大了,一条能炖好几锅,小小小张容同志,前边就有河,没上冻,去看看不?” 张容兴奋的大叫:“去看!啊!” 张容手舞足蹈的,忽然脚底一崴,啊一声向后倒去,错乱中扯住前边的陈庭,陈庭也啊一声跟着后仰,展旭赶紧伸手扶张容,奈何两个人的下坠重量太大,展旭没站稳,拉着两人侧翻进坡下。 于是王书平回头一看,嚎叫声还在回荡 ,人没了。 王书平:“人呐?!” 展旭:“诶!下边儿看!操!张容别踩我肚子!” 张容:“不是我是陈庭!” 陈庭弱弱道,“对不起展队,我以为我踩的是张容。” 展旭咆哮,“踩他也不行!” 王书平探头往斜坡下边瞅,就见三人摔成头插脚三明治形状,展旭在最下边,皱眉推开身上两个秤砣,朝上喊道:“咋办?要不你也下来?” 王书平道,“我下去咱们就真上不来了!那边没有路!赶紧起来上上边儿来!” 展旭喊,“坡太陡,他们不行,绳子有吗?” 王书平:“有啊。” 展旭:“那赶紧放下来啊。” 王书平:“搁车里呢啊。” …… 幸好没走多远就遇难了,王书平回去拿绳子,费劲巴力的把三人拉上来,众人拍掉身上的雪花,张容在树下站的溜直,低头听展旭训话,王书平边听边笑,给陈庭后腰贴暖宝。然后大家各自整理了一下装备和高昂的情绪,稳步前进。 半小时后,到达河滩。 从他们站的位置看去,浩瀚森林和山峦被一条长河切分成两半,冰雪让太阳折射出的光辉与流水交相辉映,如同洒进了金沙。 在冰雪漫天的世界里,暖得令人沉醉。 生平第一次亲眼见识这样的美景,众人沉淀了情绪,默默感受这份不似人间的奢侈的宁静,此时此刻的阳光和风都公平而均匀的播撒在每一个人身上。 陈庭看着天呢喃,“真想永远这样看下去。” 王书平在他身边站定,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陈庭笑着问他,“可惜,不能看一辈子,不过如果老了以后能每天来这里坐着发呆,应该也算可以弥补了吧。” 王书平也笑了,道,“行啊,等老了以后,我就给你做个摇椅,你每天在这里晒太阳,睡着了我就来带你回家。” 陈庭点头,煞有其事道,“那你可得活的比我长,不然哪天我在这里彻底睡了,别人也不知道,我就烂在这儿了。” 王书平瞪眼,“净说这些没用的。” 他指着河边捡石头的张容和追着他给他擦手的展旭,“你看他俩,多好,让你来你还不愿意,成天看死人有啥意思,你应该多交交朋友,张容是个不错的小孩儿,现在很少有他这样单纯的人了。” 陈庭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奔跑的张容微笑。 远处张容 揣了满满一口袋鹅卵石,腰上沉甸甸鼓起两个大包,非要带回去给圆圆,展旭生气的把他两个衣兜翻出来,哗啦啦石头洒一地,张容炸毛,展旭怒道,“好几斤沉的石头你能带一天吗啊?再说你拿这么多回家砌墙啊!可算是不要钱的了是吧!挑几个就行了呗!” 张容撅嘴蹲下,絮絮叨叨的挑,这个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展旭蹲着跟他一起选,忽然捡出一块指甲大小的嫣红的半透明圆石,放在张容手心,道,“你看,是玛瑙。” 张容惊奇的张大眼睛,展旭说,“说不定是顺着温泉冲到这里的,被河水磨得这么圆,应该很长时间了。” 他握着张容的手指,把红玛瑙石朝向太阳,日光穿透下,玛瑙晶莹温润,隐约能看到里面渐变的分层。这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张容还是如获至宝般收好,展旭挑了几个漂亮的鹅卵石给他,让他带回去送给方圆。 河水很清澈,可以见底,张容和陈庭趴在岸上往里看,看见好多半米长的哲罗鲑游过,居然还看见一只晒肚皮仰泳的水獭,疑惑的打量河边的奇怪人类,两颗门牙一颤一颤,呆萌呆萌的。 陈庭兴奋的低声道,“张容你看!你看!” 张容也看到了,激动的说,“这是那啥!那啥来着!?” 俩人都蒙住了,大脑拧劲就是想不起来,陈庭急得不行,说,“它还给牙膏做过广告来着!” 张容头顶灯泡叮咚亮了,大喊:“海狸!海狸先生你的假牙干净吗!” 水獭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一会,鄙视的一翻白眼,窜进水里,走了。 展旭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假牙你妹……海狸你妹啊。” 两只受失望的叹气,王书平突然打横抱起陈庭,使劲往天上一抛,陈庭吓得哇一声,差点哭出来,被哈哈大笑的王书平接住,紧接着又一次高高抛起来。 展旭在一旁看张容,张容傻乎乎瞅他,展旭泄劲,自言自语道,“抛你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 在河边玩了一段时间后,众人继续沿河北上,去往深林中继续探险。 高大落叶松混合白桦,栎木等树木的森林里,日光影影绰绰,一缕缕穿透进来,清晰映出空气中的飘忽烟尘,形成丁达尔效应。随着深入,积雪愈发深厚,踩着嘎吱嘎吱响,地上还有好多动物爪印,三叉的是鸟,丁点大的可能是松鼠,梅花瓣形状的估计是山猫或獐子。 人走过的地方总是惊起飞鸟,大都是没见过的品种,不乏 色彩斑斓的华丽丽大山鸡,张容甚至看见一只稀有的飞龙。 展旭嘱咐这时候就应该把防身工具准备好了,防止遇到大型动物袭击,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毕竟由于种种原因,大型动物的数量急剧减少。 张容的折叠小铁锹造型非常别致,并且非常实用,他边走边为大家铲雪开路,但小孩子心性,玩心大,没长劲儿,铲着铲着注意力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一会儿往展旭身上扬雪,一会儿用铲子戳树,陈庭看他玩自己也想玩,于是俩人换来换去,忽然陈庭被绊了一脚,气愤道,“什么东西居然绊我,张容,铲他丫的!” 张容:“得令!” 张容一铲子下去翻开地皮,甩开膀子一扬,飞沙走石,一个大树根整个撞上松树干,吧嗒掉地上。 展旭皱眉,“别闹。” 王书平:“!!!” 展旭:“老王,你怎么了?” 王书平激动的拿起树根挥舞,“沙参!这么大个头的我都没见过!” 张容陈庭十分激动,仨人凑一起各种感叹。 展旭:“……” 经过这件事的鼓舞,张容挖土戳树愈发有劲儿,上蹿下跳,一会学哪吒闹海,一会学孙悟空大战二郎神,哇啊啊啊啊呔!的一嗓子,猛力戳向一颗粗壮大红柳上。树干上的积雪哗哗落下,一个隐蔽的树洞显露出来,陈庭接过铁铲就要伸进去搅动,忽然,吧嗒,里边掉出一直毛烘烘黑乎乎的大爪。 众人都静了。 陈庭默默后退,张容打着哆嗦闪到展旭身后,王书平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们都别出声了混蛋。 展旭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这回戳出熊掌了,咋不捡了呢,去捡啊!” 王书平忙摆手让他们后退,一手拿砍刀,侧身凑上去,用刀身轻轻挑起那只爪子,缓慢的挪进树洞里放好,然后弄了点雪堆在洞口,见里边没什么动静,和展旭一起赶紧领着俩祸害跑了。 第40章 熊掌事件太过惊悚,在林子里转悠够了回到河边后,展旭给张容好一顿训,原本陈庭也是帮凶,但碍于他家当家的在旁边看着,展旭不好发作,于是张容挨了双份骂。王书平为了帮陈庭躲避训话,撺掇他到河里叉鱼,俩人埋头捣动半天,到底叉中了一条大细鳞鱼。 在树林里折腾到下午四点多,众人开车回到农庄前,烟囱正飘着徐徐白烟,吴婶开始做饭了。王书平把鱼拿到厨房,又拿出大沙参让合着炖只鸡,一个半小时后开饭。 吃饭时展旭说,初五必须得回警局上班了,不能在这儿再多呆,无奈,虽然大家都没玩儿够,但张容必须跟着回去,王书平也不强留,说陪陈庭再多住几天。 晚饭吃到一半,展旭和王书平要喝酒,张容和陈庭便躲进厨房里,蹲在灶坑傍边,边烤鸡蛋边聊天。 张容把生鸡蛋用干苞米叶包了一层又一层,问,“你和王哥现在和好了吧。” “不和好还能怎么办,日子总要过的。”陈庭学着张容的样子包,“这样真的能烤熟么,怎么感觉很悬。” 张容道:“能,小时候在姥姥家,我妈总给我烤,可香了。话不能这么说,你俩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在一起的么,怎么说的这么无奈,如果真不愿意过下去,分手找别人好了。” 陈庭那棍子捅柴火,道,“你想的真简单,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爱情,在一起之后日子就显得格外长,他也不像我想得那么好,可是现在可以真正脚踏实地过日子的能有几个,纵然我不喜欢他的种种,还是得坚持着过,毕竟我再没遇到过比他更好的了。” 张容把鸡蛋用炉灰埋好,说:“我觉得你在说气话,要是真有个比他更好的出现了,还非常喜欢你,你能干净利落的就跟王哥分手么。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说分就分。” 陈庭不说话。 张容道,“这个问题我原来也想过的,如果出现一个比展旭更好的,我会怎么做,答案还是跟展旭在一起,因为就算再好,那个人都不是他,那样就没意义了。” 陈庭沉默,张容也不说话,他忽然觉得,不能拿自己的生活去套用别人的,就像上次展旭因为方圆那件事教训他所说的那样。 一时间厨房里只有噼啪作响的炉火声。 半晌后,陈庭笑笑,道,“唉,我真是很羡慕你们俩,可惜了,没你那么好命,只能找个自以为是的死胖子。” 陈庭的话把张容逗笑了,“王哥只是有些壮而已,再说什么命好不好的,日子都是靠自己努力过出来的,我发现你跟圆圆的思维差不多,总是喜欢把事情归结成缘分啊命运啊什么的。” 张容倒是想法直,不会说好听话,没否认自己跟展旭过的好,也没说 什么自己跟展旭也经常吵架之类的话安慰陈庭,当然陈庭也不想听这些,像张容这样的人,有时候反而更讨人喜欢。 陈庭给炉子添火,问,“圆圆是你好朋友吧,今天你捡那么多石头都是送他的。” 张容点头,“嗯,是我最好的朋友,也算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他心肠很好。” 陈庭拍拍手上的炉灰,拖过两个小木凳,坐下道,“朋友不在多,贵在犹精。这蛋什么时候熟,我刚才没吃饱。” “快熟了,再等一会。”张容跟他面对面坐着,笑着说,“以后等有时间了,就介绍你俩认识,我领你去他的咖啡店白吃白喝。” 陈庭也笑,“好。” 然后,两人在厨房狼吞虎咽的偷吃了四个烤鸡蛋,带着满手满脸黑灰各自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回家的火车上,张容在门边探出身子,对王书平和陈庭挥手作别,说好以后有时间一起玩,陈庭忽然想起什么,趁车还没开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张容,让他小心别洒了。 这时,火车启动,展旭拉回张容,最后隔着窗户对两人告别,直到车况且况且的驶出站台,送别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就这样,短暂的旅行结束了。 这次跟来时一样,还是在加车,车厢里人很少,展旭和张容的包厢只有他俩,还安排在最靠里的位置。 两人坐下,张容抱着纸包感叹,“感觉真快,我还没玩儿够。” 展旭挨着他,说,“以后有时间再领你来。这次虽然匆忙,但收获也不小,也算是让你看到真正的寒温带森林了吧。” 张容笑着点头,“嗯。” 他拆开陈庭递给他的纸包,里面是炖鸡剩下的昨天挖出来的大沙参,一个漂亮的圆形玉白色鹅卵石,几个深褐色小栗子,是昨天偶然找到的松鼠过冬的存粮,最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张容拿起来凑到阳光下看,鹅黄色的卡片上写着—— 认识你真高兴,我的朋友。陈庭 展旭搂着他道,“交到新朋友了。” 张容小心翼翼收好包裹,“嗯,新朋友。” 可能是王书平订票时特意嘱咐关照了的缘故,他们的包厢另外两张空位一直没有人。两个人的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比来时自在不少,展旭可以抱着张容看窗外的风景,白雪皑皑的农田,玉米杆堆起的垛子,羊群,白桦树,巨大的风车。 经过隧道时,张容感觉有人吻了他,几秒后,车厢哄然明亮,身后的展旭依然看着窗外,只是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容低声道,“叔,你耍流氓。” 展旭挑眉,摇头道,“你太单纯了,这算什么耍流氓,等晚上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流氓。” 于是那一晚起夜上厕所的 某人隐约听见唔唔的闷哼声和“不要了不要了”的低喊,他睡眼惺忪的叹气道,“谁家小孩儿说梦话了这是……” 第二天到家,两人痛痛快快洗澡换衣服,展旭脚不沾地立刻去警局了,张容给方圆打电话。 张容:“圆圆,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方圆道,“店里啊,初五得营业了,你们回来的挺快啊,我以为怎么着都得到初十之后呢,玩什么了都,给我念叨念叨。” 张容:“可有意思了,哎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要不我去你店里吧。” 方圆道,“行啊你来吧,正好尝尝新蛋糕,张大宝也在我这儿呢,它想你想的啊,来大宝,” 紧接着电话里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狗嚎声,然后方圆道,“它对你的思念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了,快过来吧。” 张容用小手指掏耳朵,下楼出发。 桂林路,房角咖啡。 虽然才初五,但店里人也不少,尤其是落地窗上贴的“初十前每位客人赠送七寸甜蜜芒果布丁一份”的巨幅大海报,更招揽来不少小年轻人光顾。 吧台后,方圆气色很好,笑着朝张容招手,张大宝疯了一般嗷嗷扑向张容,张容的手在它身上乱抚,舒服的大宝嗓子里咕噜咕哼唧。 张容到吧台后边坐小矮凳,方圆递给他一杯奶茶,道:“给我带土特产没有。” “带了。”说着,张容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方圆打开看,沉默,半晌后面无表情道,“半根树根,一把破石头,三个干蘑菇,张容,你想死了吧。” 张容:“……” 张容赶紧解释:“那不是树根是沙参!我亲手挖出来了,不小心挖断了而已,鹅卵石是在河边捡的,我们挑了好久才挑出这几个特别好看的啊!而且说不定是什么值钱的圆石呢!再说那个蘑菇超级稀有的炖汤味道超级浓!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省下来带给你!” 方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将信将疑的挑眉看了张容一会,见他表情还算真诚,勉强相信了。 张容暗自松了口气。 胖厨师把蛋糕递出来,张容捧着吃,边跟手舞足蹈口沫横飞的讲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半米长的大鱼,仰泳的海狸先生,耷拉出来的熊掌……方圆听着,随意的靠在吧台上磨咖啡,时不时吐槽两句。 一直磨叽到下午,等到说完之后,张容又吃了一块点心,然后终于问出刚进门就想问的事情,“圆圆君,最近你跟土大款……还挺好的吧?” “这几天他都没来找我,就打了两个电话,好像是有事儿。”方圆眼睛也不抬的道:“不过他不来更好,我清静。” 张容哦了一声,低头吃蛋糕,这时小陈从后门过来对方圆道,“老板,今天报纸。” 方圆接过往桌子 上一甩,“早报到现在才给送,惯得他们。” 小陈耸肩,转身去干活。 张容拿过报纸打开,“别这么大火气,送报员也很辛苦的……咦?这是……啊!!你快快过来看这个!” 方圆凑过来看,就见头版大字写着—— “中国富豪袁正山因心肌梗塞在XX医院逝世,遗书遗嘱都没有,巨额遗产会归谁?” 下面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一个老头正襟端坐,身侧两旁各占两个男人,用红色箭头指出名字,左一赫然写着:“幺子袁律” 第41章 半个月后,众人再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了袁律。 这回还是头版头条大字彩图,标题上写着—— “走私猖獗被一网打尽,钱权毒瘤终连根铲除” 大彩图上是海关缴获的大量走私枪支,正从集装箱夹层里倾泻出来。 接着报纸不惜版面,大篇幅报道此事的相关内容,从袁正山小儿子参与走私被抓获,到与其合谋为走私开辟途径,以此来谋取巨额贿赂的海关官员和镇府官员被拿下,洋洋洒洒占据三个版。经公安部调查,牵扯出全省大大小小官员不可数,甚至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等,一夜之间全部双规,等待审问结果。 方圆坐在展旭家的沙发上,面无表情。 张容脸上带着震惊,沉吟良久,低声问,“走私……军火,会判刑么?” “会。”方圆把报纸慢慢放回茶几上,能听出他努力抑制的声音里的颤抖,“这么多枪,这么多人,判死刑也不为过。” 展旭推门进来,面目阴沉而疲惫,看见方圆时他脚步稍微一顿:“你……” 方圆深深吸气,手掌颤抖的按在报纸上,“知道。” 展旭道,“卸枪支的时候我也在,几百个集装箱里满满的全是军火。上边发话,这事没法再查下去了,否则牵能牵扯到中央某个人……双规的已经释放,媒体接到上头消息,被要求‘适可而止’,我想,到时候所有矛头都会指向袁律,夸大他的罪行来掩盖别人的。方圆,如果没人保他,袁律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也许是因为死罪这两个字,方圆双手骤然攥紧,然而良久后,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下,那是张容都看得出来的,非常勉强而虚假的淡笑,终究再没说出一个字。 张容不知道方圆现在对此事作何想,袁律栽了,方圆什么都没说,但张容觉得他并不高兴,那神情甚至显得有些担心难受,像在抑制着什么,又像在抗争。 张容一直都弄不懂他和袁律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或许后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掺杂了什么在其中。 而后几日,报上果然登出双规人员被释放的消息,只有短短的只言片语在藏角落里,而大段大段的篇幅却没有像展旭讲的那样针对袁律,都只是关于海关的腐败黑暗和国家严整工作作风的报道。 再十天,一个悄然无人知的清晨,袁律被偷偷释放。只有少数人知道,是前几天刚刚获得袁家股权和不分不动产继承权的袁律的大哥 疏通关系将他保出来的。 当然,一物换一物,代价少不了。用他大哥的原话说,一个这样抹黑家族的人,归西的老父亲怎么能让你继承遗产呢。 面对自家大哥的善意,袁律只是笑笑,他说,其实我原本就什么都不想要。 大哥也只是笑笑,轻蔑而虚伪。 芬迪经销商换成了一个长年在华的意大利人,当然这种事小老百姓是不会知道了,也更不关心。袁律对此并没有丝毫惊讶,自己现在算什么人,理应如此。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所有资产,包括动产不动产股权等全部没收,现在的他真的身无分文了。 快到三月了,天还是很冷。 袁律马路边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想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长大后的事,父亲,母亲,兄长们…… 自己何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不然何必躲得远远的,来北方做什么劳什子经销商,何必费尽心机倒卖军火以此赚自己发家创业的本钱,家里的东西,他从来没想过去争。 现在自己没有一分钱,没有一个地方愿意给他一份工作,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说理,甚至没有一顿饱饭……想着想着,袁律忽然笑起来,这话听着倒是耳熟,原来自己也这么威胁过别人,威胁他再不听话就让他变成一只喝西北风的流浪猫…… 这时,他面前打下一片阴影,有人跟他说话了。 “诶,姓袁的,坐这儿干嘛呢,喝西北风啊?” 第42章 方圆面色如常,看袁律的目光冷淡,问:“放出来了?” 袁律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木然点头。 方圆又问:“怎么不回家呀?” 袁律低声说,“没家了,什么都没了。” 方圆看了他一眼,淡然甚至有些愉悦的一笑,转身离开。 袁律满眼灰暗,低头苦笑。 五分钟后,方圆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奶茶,递到袁律眼前。 袁律猛然抬头,眼里满是诧异,还带着淡淡的……像是喜悦和期盼。 方圆见他不接,便把杯子放在路旁的台阶上,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拖着嗓音道,“唉,当真是可怜啊,昨儿个还挥金如土呢,今天就狗都不如了,袁总,今晚上哪儿住啊?城南桥洞免费宾馆啊?” 袁律被他刻薄又阴阳怪气的幸灾乐祸弄得一愣一愣的,呆呆仰头看着他,方圆说完,也低头看他。两人对视良久,方圆忽然非常豪迈的一挥手,大方道,“得,看在原来你送我那么多东西的份儿上,让你上我家阳台睡一宿吧。” 说完,方圆扭头就走,袁律看着他欢快轻松的脚步,定住了一般,继而忽然解冻,猛地起身站直,往赶紧前迈了一步,却突然又停住了,仿佛在迟疑什么。 方圆走到马路对面打开车门,回头见他还没跟上来,不耐烦的挥手,“走啊!告诉你没闲工夫跟你磨叽,不愿意就滚桥洞去!” 被这么骂了几句,袁律如从梦中惊醒,又仿佛确定了什么,赶紧跑过去钻进车里。 蓝色丘比特发动,驶入拥挤的车流中。 于是第二天张容惊奇的发现,不再是土大款的土大款居然被方圆太君当做看门大狼狗收养了,而且待遇极差。方圆真的让袁律睡在阳台里,连沙发都不让睡。从此家里的地位金字塔发生了质的变化,最底层的张大宝不再是孤单一狗了,当然,多一个伙伴的代价是少一半空间。 张容偷偷问方圆,怎么发现他的,放出来这事报纸都没报,再说了,为什么把他领回家呢? 对此,方圆的解释是:某天从店里出来溜达,然后就看见一只狗蹲在马路牙子上没吃没喝的,没办法,我太善良了,就看不得这些悲惨的事儿,所以就干脆领回来看家。 张容对这个苍白的解释没发表任何看法,反正这些是方圆自己的事情,而且袁律现在真的没能力再做什么,世间事瞬息万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圆圆想怎么捏扁搓圆他都没问题了,阿弥陀佛。 袁律的表现也确实还算不错,每天方圆看店,他就看家,偶尔帮着遛狗,给方圆做饭。然而张容每次上楼去的时候都觉得,袁律看方圆的眼神变得很复杂,貌似有感激,有些愧疚,有些焦虑,还有……还有什么张容已经说不清了,总之很多情绪混在一起,那眼神就像是随便冒懵把蔬菜水果丢进榨汁机里一顿乱搅之后榨出来的液体,颜色诡异,喝一口能让人浑身激灵。 其实对于袁律,张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甚至方圆都不知道——被包养的这些天里,袁律每天自己在家的时候就会仔细翻看报纸上的招聘版块。不管什么样的工作,只要稍微靠谱,不用本钱,他就一定会打电话过去询问。 然而失败是必然的,这年头干啥都要有工作经验,可袁律从小到大啥基层工作也没做过。而且这看似无止境的失败也很快有了尽头—— 找工作计划不出一星期就被方圆发现,因为莫名其妙的高额电话费。 客厅里,方圆尊贵的靠坐在沙发上,脚边蹲坐着纯血名犬张大宝。袁律像黑五类弟子似的垂手站着。 方圆:“你什么学历?” 袁律:“经济学硕士。” 方圆:“硕士上报纸上找工作,真有志气。都看哪些工作了?” 袁律:“家政,司仪,司机,网管,烧锅炉的……” “……”方圆扶额,“你……哎呦我去,我血压好像有点儿高。” 袁律赶紧撵走张大宝,自己占据有利位置,给方圆太君端茶倒水拍背顺气,方圆低头喝茶,半晌后语重心长道:“我明白你的想法,忽然寄人篱下就总爱惦记着自己那点儿小自尊。但烧锅炉实在太不现实了,一澡堂人要让你炸飞了那就真是死罪难逃。唉,要不这么地吧——” 方圆把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你到我咖啡店来端盘子,我每个月给你发两千工资,咋样,我的善良是不是让你非常感动。” 袁律摇头。 方圆瞪眼睛,袁律小声解释:“太丢人了,原先每天一千块钱去喝一杯咖啡,现在每个月两千块钱去端盘子……” 方圆:“……” 袁律:“……” 方圆那浩瀚无边的善与爱磨光了,啪一下把茶杯挥到地上指着袁律吼道:“卧槽!你现在知道自己丢人了啊!大鼻涕都到嘴里了你知道甩了!裸奔一辈子临死想起遮脸了!晚了!你房租都交不上工作也找不着这时候你还要个屁脸啊!上个没 人认识的地上烧锅炉你心里就舒服了呗!脸也保住了呗!傻逼吧你就是!” 袁律抬头:“我……” 方圆一脚踹得张大宝嗷一声,怒吼道:“你他妈天天在家浪费老子电话费找工作,现在老子给你工作你又不要!他妈惯得你是不是!你跟谁作妖呢你!!” 袁律急忙解释:“我是……” 张容一推开门就看见以上画面,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圆已经弯腰搬茶几了,张容吓得小腿一抖,用门做掩体抱头蹲,还好心的提醒袁律:“卧槽方圆黑化了!快跑——!” 袁律回头:“啊?” 咣——!!!! 玻璃茶几擦着袁律头皮砸上对面的被炉,被炉没坏,茶几碎一地玻璃碴子。 张容匍匐过来检查,感叹:“霓虹货真他娘的结实,地震的时候猫下边儿都赶上碉堡了。” 袁律头一次承受方圆的怒火,生还后热泪盈眶的跟张容握手,握着握着忽然看见翻起的地桌内侧一角写着“MEAD IN HELAN” 两人无语,张容满头黑线,“妹的荫……喝鹅河了安蓝……这是……仿荷兰制造的A货?” 袁律:“……好像不是仿,我估计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河南……” “……呵呵。” “……呵。” 张容私有财产被方圆咂了,方圆勒令袁律掏钱赔偿,袁律掏兜,两袖清风,张容说不急要不先记账得了,袁律说有钱之后一定赔给你,一说钱方圆又怒了,骂袁律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穷的叮当直响了还在那儿装大尾巴狼装逼喝喝找工作给你工作又不要他娘的贱人就是矫情@*¥@&…… 总之折腾到最终就是—— 由于事态紧急情节严重(方圆语),方圆组织(鼓动着)召开了全家第一次重要会议。 于是,晚上十一点半,四楼402里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气氛庄严,让累得死狗似的展大队长下班一推家门就险些被晃瞎了狗眼。 方圆教主端坐主位,霸气侧漏,张容袁律左右护法表情庄重,方圆抬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副教主,请落座,全家人民代表大会关于本年度失业青年找工作的第一次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展旭像被紫薇的故事弄蒙圈了的皇上,各种搞不清楚状况,袁律朝他尴尬的一笑,低头装死。 张容严肃的伸手把展旭扯坐下,用正宗湖南话朗声道:“亲爱的各位领导!与会成员们!大家好! 我——宣布!全家喵喵喵喵第一次会议!正——式——开始!” 展旭:“……” 第43章 展旭扶住自己生疼的脑门子:“……大半夜的抽的什么邪风,我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啊,让我睡觉吧行不,我岁数大了经不起折磨……求你们了……” 张容心疼的扶住自家大叔,神色动摇,胆怯地看向方圆,被方圆严厉一瞪,瞬间恐惧完胜爱情,严肃的一拍展旭,“副教主,严肃点儿,讨论家庭大事怎么能随便缺席,坐直了赶紧的。” 展旭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问:“不就是讨论失业青年再就业的问题么,兄弟,你怎么想的?” 袁律看着展旭,叹道:“唉……其实我……” 方圆突然插进来:“展哥你没找准重点啊!关键不是他怎么想,而是他的实际情况允许他干什么啊!” “……”展旭无力的摆手:“你……好吧,那你说说,现在允许他干什么。” 方圆立刻坐直,两手交叠放在腿上,面带微笑,张容用湖南口音说:“下面请会议组织者方圆同志讲话。” 袁律和展旭非常给面子的鼓掌。 方圆道:“我认为,袁律的情况非常特殊,首先,他已经被广大人民群众所厌恶,不能再从事与从前相关的所有领域工作;其次,他深受资产阶级毒害,没有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社会主义肯干实干精神,无法从事级别较低且需要工作经验的基层职业;第三,该人的破自尊心极强,不愿意舍弃可有可无的脸面去想方设法解决当前困境,不配合不服从组织分配,情节非常恶劣……” 袁律朦胧的搂着张大宝,张容眼神在窗户上漂浮的某一点游移,展旭头一点一点的,已经彻底阵亡。 方圆:“所以我认为,应该坚决服从组织的领导和分配,抛开无谓的虚假脸面,充实内在,扎实做好组织交代的任务。我的讲话完了。” 众人:“……Zz” 方圆:“……” 方圆握拳:“……你们……你们——!!” 咣——!!! 于是展旭家的茶几也受伤了。 一声巨响,袁律赶紧立正坐好,展旭原本已经睡着了,被他吓得伸手直捂心脏,张容正做梦梦见高中期末近代史考试,啊一声站起来大喊:“我我我想起来了!是是是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 方圆扔了手里的烟灰缸,两手撑在大腿上气愤道:“我在这儿讲的口干舌燥的你们居然睡着了!尤其是你!” 袁律被揍了一拳,倒在张大宝屁股上。 展旭揉太阳穴,喝了口茶,严肃道:“方圆,你刚才说的几点我听了,袁律现在确实不适合再做生意,毕竟生意场上圈子就这么大,又加上前几天的事一折腾,基本上没人愿意跟你来往合作了。” 袁律点头:“是啊,而且我也没有本钱。不需要本钱的工作也不好找,我也……不想去方圆的咖啡店,实在是……唉。” 张容迷离的跌坐回椅子里,泪眼朦胧:“我又梦见考试了好可怕嘤嘤嘤。” 展旭一手搂过张容,问袁律:“你有什么想法,方圆你别说话,听听老弟的想法。” 袁律看方圆,见他等了自己一眼,不吭声了,才道:“我还是想做生意,毕竟一直以来我都是吃这口饭的,要是真给我个看孩子或者烧锅炉的工作,我也做不来。” 展旭点点头,方圆哼道:“哪儿那么容易,现在有啥生意能不用跟你原来认识的那些人来往的,哼哼,小本生意倒是可以,那你去小学门口摆地摊儿卖小食品吧。” 袁律低头叹气,展旭沉思,张容还在迷迷糊糊的呢喃:“尼玛,高中三年我都没记住农村包围城市是哪年的事,幸好高考政治没考太多近代史,要不然我连一本都考不上了,今天做梦居然还能梦见,太可怕了混蛋……” 展旭正思考,随手拍拍张容肩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张容:“宝,醒醒!你刚才说什么?” 张容炸毛:“我都说了可怕你怎么还让我回忆!” 展旭回身一拍张容脑门,道:“农村包围城市啊!” 方圆袁律一脸疑惑:“啊?” 展旭笑着问被拍醒的张容;“你说说,农村什么钱好赚?” 张容偏头想,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什么钱好赚?我觉得什么钱都好赚,只要你不在那卖菜。我姥姥家就在农村,我记得那边买东西可费劲了,除了少数的生活必须品之外,所有东西要坐一天只有两趟的小巴去镇上买,连买米面也是,比较高级的零食更不用说了,还有养猪喂的稻糠也是,有的人家为了不走远路,宁愿花钱到村小卖店里用磨粉机磨小麦,上次去的时候,我想吃豆腐脑,还得在村口大道上等骑自行的小贩过来才能买到,还有……” 方圆听出了些门道,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去农村发展生意?” 袁律摸着下巴考虑:“确实是个好办法,农村这些年政策不错,农民种地打工都有很多收入,但是由于偏远,消费群体有了,市场却没跟上, 农村人有时候想买东西却没地方花钱……” “所以说啊。”展旭道:“没听张容说么,只要不在那儿卖菜,干啥啥挣钱。虽然是从小本生意做起,但确实适合发展,也遇不见原来认识的人,跟你家人也搭不上边儿了,用来过渡和发展都可以。” 袁律很赞同,说,“按刚才张容的说法,我觉得粮油生意是非常不错的,原来我也了解过一点大多数农村的情况,他们两个镇之间可能会隔很远,有些不临近的村子买东西确实困难。” 张容忙点头道:“对对,我姥姥家那边就是那样的,我爸每次去的时候都说麻烦,撺掇我姥姥姥爷搬城里去……” 就这样,关于失业青年找工作的第一次会议初步确立了袁律新事业的发展根据地。大会在愉悦的氛围中结束,取得圆满成功。 解散后,五楼。 袁律洗漱完毕,帮方圆放好水,挤好牙膏后,自动自觉走向阳台,忽然卧室门打开,方圆穿着睡衣叫住他:“诶,姓袁的,过来。” 袁律一愣,走到方圆门前。 方圆转身进屋,袁律杵在门口不敢跟进去,方圆回身道,“傻了你,进来。” 袁律不知道方圆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走到卧室中间站着,问:“怎么了?” 方圆在床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袁律道:“做生意要本钱,嗯,拿着吧。里边儿一共二百万,还是我卖房子得的钱呢。” 袁律怔怔的看着方圆,迟迟没有伸出颤抖的手,方圆看他一眼,斥道:“你以为我白给你啦,做梦呢吧你,借你的,也算是入股,到时候我得往回收钱的!” 他把卡随手塞进袁律领子里,挥挥手,“得了,你的事儿终于有着落了,赶紧睡觉吧。” 说罢,方圆溜达着去刷了牙,躺进被子里睡觉。 袁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阳台的,他在捏着那张银行卡,久久,直到指甲失去血色,泛起青白。 二十分钟后,袁律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方圆床前,吓得方圆连忙坐起来问:“干嘛你要?” 袁律的喉结颤动,看着方圆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他低声问:“你……这么帮我……你就不一点儿不恨我吗?” 方圆眉毛一动,张牙舞爪的表情渐渐缓和,用听不出感情的平缓语气说:“我恨你啊,但那也是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就不是恨,变成烦了。” “其实吧……我觉得,你只是做事有些自我偏执,可能是从小到大别人都围着你转,把你惯的。所以说有钱其实也不是啥好事儿。但你也……不算是坏到骨头心儿里那种人。说白了我看你跟张容差不多,就是心理方面有点儿缺陷。” “你不要瞎寻思啊,我只是单纯的冷静客观看问题,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心理学专业的,我多成熟的一个人啊,我多善良啊,我怎么可能跟你一般见识呢,在我眼里你做的那些事儿就相当于当年的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大人哪有你这么干的……” 方圆说着就精神了,也不知道是说给袁律还是说给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挥着手臂花枝乱颤的。正来劲的时候,却忽然被跪地的袁律拦腰抱住。 方圆大惊,使劲推他:“你你干嘛你!!耍流氓啊你!” 袁律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能听出声音里的哽咽和恨自己的恼怒。 他没理会方圆的挣动,只是紧紧抱着,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方圆……谢谢你……谢谢你……” 渐渐地,方圆也安静下来。 黎明还远在地平线的另一头,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袁律仿佛没有尽头的,悔恨的道歉声。 第44章 就这样,袁律拿着方圆赞助的本钱,以崭新的姿态和面貌开始了自己的新事业。——出自会议记录 经过几个星期的实地调查,最后他选定了一个C市下属地级市周边一个距离县城很远的屯子开始自己的粮油生意。 那个地方真是非常非常远,开车走国道不停跑要五个小时才能到。 后来方圆又组织开了第二次会议,大家讨论后认为,光是粮油赚头不大,要是能形成一条龙服务肯定能大赚一笔,还能吸引临近屯子的人过来消费。 于是方圆跟袁律去那里买下一块靠路边的地皮,花十万建了四间联排砖瓦房,方圆耍小聪明跟自己店里的面粉供应商问到了一个批发粮油非常便宜的地方,然后袁律顺藤摸瓜打听着买到两台二手原稻脱皮机和一台磨粉机,因为未加工的稻粒更便宜,而稻子脱下来的稻糠就属于是不要钱白来的副产品,可以包起来卖给养猪的人家。 张容说,如果那边没有超市的话,他们可以开一家,里边什么都卖,尤其是一些新奇的,乡下没有的东西,大家会很乐于买,又可以赚一笔钱。这样四间房子分配开来正正好,还可以留出一间用来住人。 四月份中旬,袁律正式到外地去赚钱的前一天晚上,展旭请袁律喝酒,地点还在五楼。 跟上一次两人喝酒不一样,那天袁律真的,而且彻底的喝醉了。 餐厅里,他扯着展旭的手不放,絮絮叨叨非要别人听他讲话,讲自己曾经的生活,讲自己对方圆做过的混蛋事,讲方圆反过来是怎么对他的。 张容和方圆在客厅被炉里吃水果,张容侧着耳朵听,听着听着,感觉袁律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变得颤抖,可他还是不停的说。 展旭拍着他后背:“哥们儿,行了,别喝了。” 袁律不干,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晕乎乎拽着展旭说:“大哥!大哥你别拦着我,我得喝,我得说出来……” 展旭说:“好好好,你说我听着。你说吧。” 袁律胳膊肘咣当磕在桌角上,碰倒了酒杯,他也像不知道疼似的,任由酒水打湿自己的衣袖,低声道:“大哥我跟你说,我原来那些年都……都白活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不是东西……” “对……我跟你讲个事儿啊……你听我讲。上回啊,上回咱俩喝酒,也是在这儿。那时候我对方圆还……没少做混事,我也明知道他是往死里恨我,我在他家呆着,他防我跟防贼似的 ,又锁门……又收拾东西……但是那天晚上……” 然后方圆和张容就看着袁律晃悠着起身,踉踉跄跄拖着展旭到客厅里,指着沙发说:“那天晚上我就在这儿挤着,后来……后来方圆出来看了我一眼,回屋之后就再没锁门,他没锁门啊大哥。” 展旭扶着他瘫软的身体,放到沙发上,袁律还在低声呢喃着:“我知道他为什么不锁门……他其实还是怕我睡的难受……我……媳妇儿……” 一个大老爷们儿,就这样趴在沙发里,眼泪鼻涕哗哗的淌,呜咽声像只伤心的大狗,肩膀一颤一颤,不停喊着媳妇儿,媳妇儿。 展旭坐在旁边,默默看着他,最后低声说,“方圆心善。” “有毛病……我忘锁门而已。”方圆板着脸低头剥桔子,冷哼。 张容笑着小声对他说,“你就是个纸老虎。” 混乱的一晚过去,第二天中午,袁律就开着二手车市买的金杯大面包上路了。 而后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还只有方圆和张容两个人的时候。 唯一的区别是:袁律会每天给方圆打电话,而展旭会偶尔回家吃饭睡觉。 方圆白天都是咖啡店里的干活,张容自己一个人没意思,也开始上心打理家里的花花草草和自己的小事业。 年前在农博会买回来的两盆水仙开过花之后就死了,张容把花扔了,留下两个宝蓝色的圆形花盆,到早市买回四条红色的小锦鲤放进去养。 金桔树上结的果子真的很甜,但是太多了吃不完,还有上次展旭单位发的小面包机也还没用过。张容在家琢磨了一会儿,尝试着把金桔切块,和柠檬蜂蜜一起放进面包机里发酵,居然做出了很好喝的金桔蜂蜜茶。 袁律走了,张大宝没有玩伴很寂寞,每天都把嘴巴插进袁律的拖鞋里闻味道,导致张容再也不跟它亲嘴了。 大宝休闲食品小屋的业绩一直很一般,赚的不多也饿不死,有些第一次进货时候就有的零食和调味料到现在还没卖完,堆在楼上角落里,积了薄薄一层灰尘。 张容看着阿里旺旺的界面想,大家都有事业,只有自己每天无所事事,像只养膘的猪。他内心翻滚了一阵,忽然觉得这样不行,太堕落了,会被瞧不起的。反正现在展旭每天都很忙,没有时间陪自己,那不如正好趁着现在,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店铺。 可是到底该怎么经营,张容心里 却一点没谱。 在电脑前发了半天呆,张容开始瞎搞了。他翻看商品图片时看见了做金桔蜂蜜茶的蜂蜜,于是就随手把各种蜂蜜水果茶的做法写在商品介绍里,原来好像在哪里看过另一种方法,如果家里没有面包机的话,用不粘锅不放水慢慢熬也可以,他想了想,也随手就打上去。 结果没想到,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蜂蜜销量上升不少,很多人给评价都说是冲着那水果茶做法去的,觉得很贴心,比买东西送赠品好。 张容立刻大受鼓舞,开始把自己那些乱码七糟但却简单好吃的食谱按到对应商品下边,还时不时更新一下。 从此,大宝休闲食品小屋的回头客越来越多,好评如潮,也变得小有名气了。 眼看着卡里的钱越来越多,照这个速度下去,再不到过一年,估计年前方圆借他的钱就能还得上了。 事业在自己的经营下终于小有成就,这让张容每天都很开心,心里脸上都阳光灿烂的,领大宝出去放风的次数也多了,做事情也有动力了,对于展旭时常不在家的空虚寂寞也缓解了不少,还时不时去社区广场上陪老头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 然而,这份开心一直持续到五月下旬,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一阵连绵不去的暴雨浇灭了张容心中的欢快的火苗。 第45章 展旭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张容像只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的茧蛹,在五楼的地毯上蠕动来蠕动去,手里的电话一会儿拿起来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啪的一声翻开盖子,一会儿又啪的一声合上。 方圆搂着张大宝看碟片,对纠结的张容道:“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张容恶狠狠的扔掉手机大喊:“问个毛!!每次问他他都是工作忙三个字打发我!!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工作能让他整整半个月连家门都不进!!难道他比大禹治水还忙吗?!” 方圆叹气,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道:“交警堵车的时候还顾不上回家呢,协警有事的时候还说走就走呢,更何况他是刑警啊,扫黄打非抓罪犯不都靠他们么,有大事儿不回家很正常。你应该时常看看地方新闻,兴许就看见他了。” 张容使劲踩靠垫泄愤,吼道:“我怎么没看!!我就怕有大事情需要调他去忙!!可是根本就没有啊混蛋!!一星期都是两会报道啊混蛋!!我还天天趴窗户上看警局!你知道么!他连警局都没有回过!!” “啊?警局都不回?”方圆疑惑道:“不会吧,什么工作能不回警局啊,难不成去蹲点卧底了?” 张容崩溃的摇头:“不是不是!他说过如果蹲点儿的话手机会关机的!可是我每次打过去他都会接的啊!!” 方圆的想象力和推理能力彻底耗尽,摇头表示想不出来别的了。张容脱力的陷进沙发里,呆愣愣的盯着电视。 正放着的碟片是方圆从张容柜子里翻出来的东京爱情故事,莉香兴致勃勃的给完治准备着生日晚餐,可没想到等到深夜,等来的却是完治蹩脚的谎言。 方圆说:“这音乐好听,不过里边人穿衣服都太土。” 张容道:“九几年的电视剧,土很正常,我妈说当年他看的时候觉得里边人穿衣服可时髦了。” 方圆说:“时髦这个词也很土。” 完治苍白无力的辩解让莉香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跑出家门,完治在后边追赶,脸上却还是带着犹豫和迷茫。 张容小声说:“虽然看过很多遍,可是每次看到这里都很难受,莉香是个可怜的人,笑得越开心,心里反而越脆弱。” 方圆说:“是她的爱情不对。女孩子倒追男生风险相当大啊,因为对于男人而言,爱情来的越容易,越不值得珍惜。” 来的越容易, 越不值得珍惜么? 张容呆呆的想着,忽然心里一紧。 他想,自己也是倒追展旭,那对于展旭来说,自己的到来……是不是也极其容易,而不值得珍惜呢? 晚上八点,电话响。 张容看着来电显示,头一次产生了不想接他电话的念头。他也确实没接,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话转入语音信箱—— 嘀。 ……已经睡了么,最近工作忙,不能尽快回家,对不起,你自己在家好好的,睡觉前记得关窗户。我……有时间再打给你,再见。 整整一晚,张容辗转难眠。 他不停在心里咀嚼着方圆那句话,来的容易所以不值得珍惜。 展旭对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超出他的想象,自己有时候做傻事他也不嫌弃,乱发脾气的时候,他只是纵容的笑,从来不真生气,很多事只要自己坚持,他不管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会妥协的点头。有时候张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奢侈的梦,透支着今后一辈子的幸福。 有一种不能长长久久的感觉。 对不起,工作忙,不能回家了。再见。冷淡的语气,还有和完治一样苍白的借口。现在已经把幸福用完了吧。 这世上什么都会变,展旭也可能会变。也许他的爱和耐心会渐渐磨光,自己原本吸引着他的闪光点会渐渐黯淡下来。 如果再出现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展旭会头也不回的走向那个人么? 窗外泛起些微白光,天又要亮了。 展旭,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是不是跟别人跑了?还是不想每天都看见我了? 求你了,快点回家吧。 六月份的第一天,儿童节。也是展旭同志不在家的第二十天。 到处都是学校组织春游的校车,巨大的“小朋友出游注意安全”的标语,还有天真欢快的银铃般欢笑声。 张容站在马路边冷眼看着背着小书包和小水壶,手拉手排成一队过马路的小学生,眼神中带着嫉恨。 娘了个爪的!凭什么全世界都开心只有我难受!凭!什!么! 春游队伍里,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把自己手里的风车递给她,小女孩把风车举得高高的,开心的迎着风挥舞。 忽然,小女孩手一松,纸风车被一阵风吹走了。 小女孩要去捡,小男孩忙拉住她,像个关心老婆的小男子汉一样说:“马路 上车很多,你不要去,我去就好。” 看着自告奋勇的小男孩,小女孩点点头,担心的说:“你也要小心一点。” 男孩用力的嗯了一声,看了眼老师,偷偷窜到马路另一侧。然而初夏的风连绵却不微弱,风车被刮着在柏油路面上滑行,摩擦出沙沙响动。男孩锲而不舍的追赶着,跑啊跑啊,忽然,风车在一个行人的脚边停住了。 小男孩在心里暗暗比出“耶”的手势,跑过去捡起风车,抬头跟这位穿运动鞋的哥哥道谢。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面目狰狞脸色漆黑怪兽,咬牙切齿的朝他低吼:“小……崽……子……你挡路了……!” 小男孩惊恐的退后,“哇——”一声扑进马路对面老师的怀里嚎啕大哭:“呜哇老师——!” 张容见老师往这边张望,赶紧藏到变电箱后边蹲着,就听头顶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噗,张容,你居然当街吓唬小孩儿。” 第46章 张容吓一跳,忙抬头看,说话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陈庭。 陈庭身穿便装,手里拿着手机钱包,显然是刚从警局里出来。他笑着扯起地上的张容说:“好久不见啊!别说,这可真是缘分,半年没见面,一见就看到你干坏事儿。” 张容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遇见他,距离上次在漠河分别,两人正经有小半年没见面了。时间像水表走字儿般过得飞快,没想到一别之后再相聚时,俨然已是夏天了。 旅行的日子虽短却难忘,两人平时只是手机联系,随便聊聊天,因为陈庭工作好像也很忙,张容就不敢随便张罗着约他出来玩儿。今天偶然的巧遇让俩个人都很高兴,张容缺货的大脑也暂时把展旭疑似搞外遇的事情忘记了,兴高采烈的跟陈庭说话。 两人沿着人行道一边走一边聊,陈庭说最近准备搬家了,因为王书平调职到这边的铁路段,所以要彻底搬回C市,两个人一起住。 张容这才知道,原来陈庭和王书平以前还不是真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王书平总是在两个城市之间往返,而陈庭老家也不在这边,为了工作方便,一直在大学教工区租房子住。 陈庭晃悠悠的走在榆树荫下,笑容里仿佛带着释然:“其实还是要多谢你,烤鸡蛋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说的那番话,我可能还会一直得过且过吧,你说的对,好日子是靠自己努力过出来的,而且就算胖子缺点很多,但最起码他对我肯定是真心的。正好趁着他调工作的机会,我说住在一起吧,他也很高兴的同意了。” 张容说:“那这是太好了,那天我也只是瞎说。你们新家的地址选好了么?” “选好了,房子也买了,胖哥哥正看着工人装修呢,等安顿下来就请你们去玩。” 陈庭买了两只冰棍,递给张容一只,张容接过来,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上次去漠河就是让他们破费的,现在搬新家又邀请自己去玩,肯定还是要请客花钱,可是自己日子过得仓鼠一样,整日里都在保温宠物箱里吃喝拉撒,哪有像样的机会和计划给他们回礼啊。而且展旭工作也…… 想到展旭,张容一张脸又无精打采的黑了。 陈庭咬了一口冰,嘴巴被冰的通红,问张容:“你和展队最近肯定挺好的吧,你俩都属于是模范家庭了。” 张容心中难受的冷哼,好个屁,模范个屁。 见他不说话,陈庭转脸看张容,发觉他脸色不太好,那表情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堵得慌那种,都憋黑了 ,便小心翼翼问道:“你……心情不好吧,有烦心事么?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张容一愣,开始犹豫。他本能觉得爱人有家不回这种事真的不好告诉别人,实在是……张不开嘴。就算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忽然他又想,陈庭也是警局的,他或许知道展旭最近到底是不是在工作。 于是张容把冰棍从左手换到右手,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知不知道……嗯,我是说,你来这边分局的时间多么?” 陈庭听就知道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也大致猜到他的心思了,便道:“我拿你当朋友的,你不用想太多,问吧没关系。” 张容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其实我想问,你知不知道展旭最近这一个月在警局都做些什么,因为他一直没回家……” 陈庭心里叮咚一声,猜中了。 陈庭想了想道:“我一般都在地下法医室,对上边的动静知道的不多,不过最近我确实没在警局见过他,听资料室的说,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被临时抽调到D市办案去了,那边你也懂的,小地方,有大事的时候警力经常不足。诶?他没告诉你他在外地吗?” 张容越听心越往下沉,听陈庭一问才恍然抬头,反应过来之后慌忙点头说:“他……告诉过我啊!我……那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呵呵。” 陈庭看他眼神不对,不过既然张容自己实在不愿意多说,他也再没有多问,只是拍拍张容肩膀道:“你别担心,不是大案的话应该就快回来了,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然后电话告诉你。” 张容木然的嗯了声作答,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沮丧,甚至有些绝望。 展旭如果真是被临时抽调到别的地方办案,为什么在电话里一次都没有说过?如果去外地工作这件事是真的,为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呢?他到底在做什么? 陈庭忙着回家帮忙收拾房子,陪张容又说了一会儿话,见他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便回去了。张容已经忘了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事,行尸走肉般原路返回家。到家后看着张大宝气愤的朝自己呲牙才想起来,狗没食了,自己刚才出去是要买狗粮。 白走这么长路,现在又要重新走过去,张容暴躁的踹门,门撞上墙壁更大力反弹回来,咣一声打在张容脑门上。张容痛苦倒地,捂着震荡的脑袋蜷了好久,直到张大宝已经饿得要咬他了,才又晃悠着爬起来,悲愤的下楼去超市。 晚上,方圆挂断袁律电话,怜悯的虎摸张容脑门上的大包,说:“可怜的娃,你的生活简直就是一桌餐具。” 张容已经彻底被生活消灭,感觉人生全是阴暗没有光明。 方圆叹气道:“其实我觉得吧,你就是个被害妄想,自己作自己。不过,如果你非要怀疑展旭对你感情有变,完全可以不用整天妄想那些有的没的,找个理由上分局去问问就完了呗。实在不行我找楼下裁缝铺子给你做一面锦旗,你明天就扛着去分局大楼,假装自己是受到展队长帮助的老百姓,对人民警察同志说,你一定要向英勇无畏舍身为民的展队长当面道谢。这么一来,他们说不定能告诉你他干嘛去了。” 张容醍醐灌顶,掀开张大宝嗷一声坐起来说:“对啊!我跟你说圆圆,还真不用花做锦旗的钱,展旭他们科室的人上回到家里送福利,他们都以为我是展旭的大侄子!” 方圆噗的一声,差点把嘴里零食喷出来:“展旭大侄子?噗哈哈哈哈!” 张容使劲推他,“你笑毛啊!是展旭非要这么告诉他们,你以为我想平白无故比他低一辈么混蛋!” 方圆倒进沙发里,良久才止住自己深渊一般的笑点,说:“行啊大侄子,那不更好么,你可以直接去问无压力了,他们一定会把你展叔的工作一五一十全告诉你,诶对了,他们要是问你你爸在展家排老几你咋说啊?哈哈哈哈哈!” 张容:“……” 不管怎么说,方圆的话确实提醒了张容。于是张容又辗转一夜,绞尽脑汁想了一套完整的谎话,以应对各种突发问题。 然而,就在第二天上午,张容正鼓起勇气准备闯警局的时候,陈庭发来一条短信。 看完短信内容,张容彻底愣住,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脑补简直可以当选二货狗血之王。 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独一无二的绝壁大傻叉。 第47章 六月三号,J大附属第四医院。 张容整个缩进被子里,偷偷翻出手机又看了次陈庭的短信—— “张容,展旭不告诉你工作的事是有原因的。抽调工作其实在五月中旬就结束了。展旭不回家是因为他受了一点点小伤,超级小的伤。你不用担心啊,他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不骗你,真的。他可能就是怕你大惊小怪才瞒着你。病房号等会发给你,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别担心。” 发件人:陈庭 张容眼睛又红了,心说呸,都让子弹崩了还一点事儿都没有,撒谎的都是老屁精。 展旭也是老屁精。 原来张容二货对于展旭爱情耗尽离家出走包二零的脑补都是看日剧造成的不良影响。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年前有一个外省逃犯流窜到本省,所以本省警察当即展开了抓捕行动。然而那个逃犯的潜逃能力与反侦察能力极强,直到今年五月才在D市附近发现了他的踪影。那人一直沿着铁路行走躲藏,身上还有枪,D市警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展旭就中枪了,被抽调过去临时协助抓捕,没想到过去才两天他居然就真的中枪了。 那天实施抓捕的时候,展旭由于要冲在最前边,所以给配了防弹衣。但是却好死不死被流弹打中了腿部。逃犯被当场击毙,展旭被送到当地医院救治,医生说幸好没打中骨头和重要神经,五月下旬时,展旭被转回C市医院养伤。虽然回来了,展旭却实在不想让张容为这件事难受,于是便有了二十天不回家,拿工作忙的借口搪塞等一系列事情。 那天在门口看完短信,张容就懵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展旭面前的。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傻逼的人没有之一。大叔怕他难受,受伤了都不敢告诉他,可是他居然怀疑展旭对他的感情。张容痛骂自己真是个脑残,明明回想起来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还往别的地方想,真是……傻叉! 展旭看见哭的满脸大鼻涕的张容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自己不可能真躲着两三个月不回家,张容早晚会打听到,他也早晚会看见张容难过的脸。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小护士查过房,又小声嘱咐了几句话,掩上门走了。 展旭拍拍床,对张容说:“过来吧。” 张容吸了吸鼻子,从气垫床上爬下来,趿拉着鞋子缩进展旭被窝里。 展旭亲了亲张容的额头,把他圈在怀里,低声说:“ 明天不用来陪我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张容小声说:“明天我给你煲汤喝,补一补好得快。” 两人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展旭说:“对不起,瞒着你这么长时间,这些天你在家也不好受。” 张容摇头,声音极轻的呢喃:“对不起。” 展旭没听清,问他:“宝,你说什么?” “嗯……我说,”张容笑了笑,亲上展旭的胡茬:“等我老了,你也一定要继续爱我。” “一定。”展旭的声音温柔,也坚定。 “嗯,我也爱你。”张容合上眼睑。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只是害怕情深不寿。 “噗,张容居然会用情深不寿这个词儿!哈哈哈哈哈!你语文不是从来没超过八十三吗?果然爱情是伟大的哈哈哈哈哈!!!情深不寿!!啊哈哈哈哈哈哈!!!!!” 方圆笑得快要瘫痪了,张容满脸通红,恨不得把锅盖塞他嘴里,咬牙切齿道:“老子就不该跟你讲心里话!” 方圆伸手抹眼泪,呼哧呼哧喘气,把滑下来的衬衫袖口扯回小臂上,“哎呦我肚子啊……我早说过,你就是被害妄想,自己作自己。展旭要是烦你一早就把你蹬了,三句话的事儿,还用得着自己家都不敢回就为躲你么。幸好没真去做锦旗,不然钱白花了。” 张容低头熬汤,假装没听见。 方圆看了眼他的黑眼圈,说:“今天我不去店里,一会儿我把汤送过去吧,你在家好好睡一觉。” 张容摇头,方圆瞪眼:“怎么地你还怕我给你整洒了啊!不识好人心。” 张容从来都是惧怕大魔王的,而且这些天他也确实没好好睡过踏实觉,于是把汤托付给方圆,想着等天黑了再去医院陪展旭。 医院停车坪,方圆锁了车,迈着欢快的小步伐走向住院楼,按照上次的路线熟门熟路推开展旭病房门,就听里边有说话声。他探头往里一看,就见一个壮的像小山一般的男人堵在过道口,还有一个人正哈哈哈的说话。 方圆用手指叩门,道:“展哥,帮张容送汤来了。” 那个山一般的壮汉回头,眼神凶悍犀利,典型的东北老爷们目光。 展旭道:“方圆啊,快进来。” 方圆应了声,走到过道口处道:“大哥,让让行不,过不去了。” 那男人往旁边侧身,哼笑了下,道:“诶呦我地天呐,这小粉衬衫儿,我还以为是小老妹儿呢。” “你会 不会说人话!”一旁男子忙推了他一下,笑呵呵对方圆道:“他说话不着调,不好意思。” 方圆挑眉,摇摇头道:“没事儿,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开得起玩笑。” 展旭笑道:“这是陈庭,王书平,多少年的哥们儿,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他又指着方圆道:“这是方圆,张容的好朋友。” 方圆跟陈庭握手:“你好。方圆。” 陈庭高兴的说:“张容说过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好,我叫陈庭。” 方圆礼貌的微笑。 王书平粗声粗气道:“诶咋不跟我握手捏,搞区别对待啊是咋的啊?” 方圆挑着眼梢瞥了他一眼,学他的语气回道:“那你咋不跟我握手捏?” 陈庭跟展旭一愣,王书平瞪圆了眼睛,方圆似笑非笑看他,忽然大家都扑哧笑了,王书平也憋不住笑起来,主动握住方圆的手上下摇晃。 奇怪的没有寒暄的初次见面介绍之后,众人围坐在病床边聊天。 展旭低头喝排骨汤,王书平凑过去非要尝一口,陈庭道:“在大兴安岭的时候,张容总是提起你,说你经营一家咖啡店,人非常好。” 方圆仰着下巴,一点不谦虚的说:“那可不!我这人那是相当善良。我的店在桂林路,房角咖啡,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以后随时去,提前打招呼我给你留位子,让你跟张容一个待遇,免费吃到爽。” 陈庭高兴的说:“太谢谢你了。给你回电话,是我的号码。” 这时王书平凑过来问:“免费吃那不得吃黄了啊,老妹儿你是不会做生意还是特意赈灾呢啊。我能免费吃不?” 陈庭又给了他一下。 方圆面无表情道:“大哥,你要上我那儿免费吃,那我就真黄了。你放过老妹儿吧。” 展旭把保温饭盒放在桌上,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 刨除王书平不算,聊到下午,方圆和陈庭对彼此印象都很好,而且也都是张容的好朋友,便都在心里高看对方一眼。而王书平品味独特的玩笑话也终于有人愿意认真跟他对付了。 晚上六点。 张容迷迷糊糊起床,摸过闪灯的手机,见有短信便打开看,里边写到—— “今天见到方圆了,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人。以后不用你领我去他店里白吃白喝了,我可以自己去的哦~以后有时间再约大家一起出去玩,我跟他很有共同语言,哈哈O(∩_∩)O” 发件人:陈庭 张容一脸呆滞, 大脑短路,心说他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然后木然合上手机,下床换衣服。 洗脸的时候,方圆拎着空保温盒开门进来了。 张容口吐白沫,拖着调子喊道:“盒子放水槽里吧……” 方圆嗯了声,忽然又说:“你说的内陈庭我见着了,人不错,这回你总算没瞎眼。不过说实话,他男人玩笑话讲得真不咋地。” 张容:“……” 方圆哼起小曲儿,从冰箱顺出一个芒果,走了。 张容叼着牙刷,莫名其妙的看着镜子问自己:“……难道我已经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了?” 第48章 展旭伤的并不十分严重,张容又总是给他熬各种十全大补汤喝,伤口和神经恢复的嗖嗖快。这两个月,展旭的很多朋友和警局的同事们经常来探望,带来的补品和水果多到吃不完,张容每此回家都大包小包的,和方圆拼了老命吃也没能全部干掉,张容像个吝啬的守财奴,磨磨唧唧说烂了扔掉好可惜啊好多钱的东西呢……方圆想了想,把其余的拿到咖啡店做水果冰卖钱。展旭成日里只吃不运动,比以前壮了不少,一条腿固定着还能跟张容偷摸玩儿病房PLAY,精神焕发朝气蓬勃。 总之,这么身心愉悦的将养到七月末,展旭同志光荣出院了。 当天晚上,展旭请客,众人在小区楼下酱骨头馆里大吃了一顿。 电风扇呼呼吹,老板娘端出两碗冰镇冷面放在张容和陈庭面前。张容问展旭:“叔尝尝么?汤很好喝,冰冰凉的。” 展旭皱眉,“少喝汤,闹肚子怎么办。” 张容假装没听见。 王书平要吃陈庭冷面里的鸡蛋,陈庭不给他,嗷呜一口自己吞了。 王书平立刻横眉竖目的吼:“你咋这没良心呢!” 陈庭睁圆眼睛吼回去:“你看你胖跟鸡蛋成精了似的还吃鸡蛋!” 方圆把皮蛋豆腐推到气闷的王书平面前,面无表情道:“大哥,吃点儿大豆腐刮刮肠油。” 王书平一脸愤恨。 展旭伤刚好利索,大家就都没说要喝酒。张容从家里带了一大瓶新榨果汁,当然还是剩水果副产品。小餐馆也没有不准自带酒水这一说,老板娘还笑呵呵过来问,这是哪家超市买的呀? 张容乖乖回答:“自己用水果榨的,里边放了芒果和菠萝,加一点点糖,然后balabala……” 方圆和王书平联合给展旭点了一大盆大腿骨,说以防万一,帮他好好巩固巩固。 张容恶狠狠瞪他俩,道:“又没伤到骨头,巩固个毛线。” 这时候小饭馆的电视里正好在演本山叔的《卖拐》,高大婶捂着本山叔的腿喊:“老头子咱这是好腿!!” 展旭:“……” 陈庭:“噗。” 方圆跟王书平对视,同时扑桌:“哈哈哈哈哈!!!” 张容愤怒的大喊:“这本来就是好腿!!你们能再无聊一点吗!!” 展旭一笑,帮他撕酱骨头上的肉,随口问王书平:“你们家早装修完了吧,到底在哪儿啊?” 王书平说了一个离分局很近的小区,说离轻轨站近,陈庭几个警局来回跑能方便点儿。 然后开始抱怨好好的房子非得晾到现在才住,有甲醛个屁…… 这时方圆电话响,张容凑过去看,屏幕上名字是:组织下放人员。 方圆到门口接电话,张容忍不住好奇,凑过去贴着手机听,方圆推开张容,挪到另一边小声说话。 张容撇嘴,悻悻地回去吃饭。 大约半个小时,方圆回来了。张容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展旭低声骂他:“这么不懂事儿呢,你都多大了,别人电话你说听就听啊?” 方圆在张容后脑勺拍了一下,张容炸毛,下一秒被警方压制。 方圆把手机放在桌上道:“最近乡下那边儿环境挺好,吃的东西也多,姓袁的问咱们有没有空,想不想过去玩几天。一应吃住玩他全包。” 展旭伤假还没结束,张容成天闲着啥时候都有空。 方圆看展旭,示意他,你开口问王书平他们。展旭便道:“老王,你俩最近有空没有?那边儿环境空气正经不错。” 王书平大咧咧的,平时工作也没什么要紧事儿,立刻说:“去去去!肯定得去,不要钱的这是啊!” 展旭哈哈笑,又看陈庭。 陈庭说:“我得先跟局里请个假,应该能给我批,最近没什么死人需要验。” 方圆拍板道:“好!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啊。” 八月份的第二天,凌晨三点钟。 卧室里漆黑一片,月光透过窗纱照在薄被上。 客厅亮着灯,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张容睡眼惺忪,哑着嗓子喊:“叔……喝水。” 卧室门打开,展旭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低声说:“宝,醒了就起床吧,收拾一下东西,看看你想带什么。” 张容咕咚咕咚喝完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滚了一会儿,笨拙的起床洗脸。 这一次所有人都时间充裕,不用像上一次那样紧赶慢赶着回来上班,所以大家决定,如果玩得好,就多住几天。 张容像个丧尸,慢吞吞拖着行李箱,翻箱倒柜找东西。展旭已经收拾好了,跟在张容后边看着他。 张容掏出一叠衬衫,看了看,塞进箱子里。 展旭皱眉:“带什么衬衫,让你开会去了还是玩儿去了。” 张容把衬衫放回去,抽出几件T恤大短裤。然后关上柜门,蠕动到客厅,把沙发上的粉红小被子塞进箱子里。 展旭叹气:“这……行啊带着就带着吧。” 张容蠕动到冰箱前,拿出一堆好吃的塞进箱子 里。 展旭在他脑门上凿了一下,骂道:“这能放箱子里吗啊?另外那个袋子装着!” “哦。”张容像个老年痴呆般应道,依旧蹲着不动。 展旭:“……” 展旭感觉自己彻底输了,翻出一个环保袋把零食水果酸奶全装进去放门口,又问张容:“还想带什么东西告诉我。” 张容侧躺在地毯上,慢悠悠的说:“我要带……泳镜……和……泳裤……和……电脑……和……” 展旭怒吼:“给老子好好说话!!!” 张容吓得立刻蜷成一团。 凌晨五点。众人在零公里路口集合。 张容和方圆身穿同款哆啦a梦T恤和卡其色大短裤,并排在路边做广播体操。 陈庭第一回见着张大宝,两眼放光扑过去搂住,感叹道:“这狗真胖……摸着跟水床似的……哎呦太软和了!” 王书平问长途出租车司机:“哎哥们儿,去农安多少钱啊?” 司机和气的说:“三百不讲价。” 王书平一咧嘴道:“诶妈呀你真敢整啊,三百都够干到黑龙江了!” 司机无奈笑道:“大哥,现在油钱多贵呢啊!我一天也拉不上几趟活儿,那要还按前几年一百五到农安,我不赔死了么。” 王书平胳膊支着车顶考虑,把脸凑到车窗前道:“哎这么地,我给你出个招,你拉往返,单程两百,这样儿来回就是四百,这多好?” 司机一脸为难的想了半天,最后咬咬牙点头:“行啊!两百就两百!今天我就算是开张了!大哥你上车吧!” 远处,展旭朝他招手:“老王!别聊骚了!赶紧走人!” 王书平对出租车司机笑着说:“那啥,那老弟我就上车了啊。” 司机泪流满面,大义凛然:“哥!你上车吧!” 王书平应了声,跑到马路对面,上了一辆本田SUV,跟着前边黑色切诺基扬长而去。 出租车司机:“……” 然后“我干你娘啊——!!”的吼声回荡在零公里无云的天空中。 第49章 天是昨夜雨洗过的,山岗…… 照着太阳又留一片影, 羊跟着放羊的转进村庄, 一大棵树荫下罩着井,又像是心…… 方圆忽然想起大学时代念过的诗歌,那倾尽心情描绘的景色与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成群牛羊,连绵向远方的两排杨树荫,都说不出的契合,诗情画意。 展旭握着方向盘,边清唱着《我可以抱你吗》,声音低沉,让人沉醉。 张容嘴里塞满零食,一边摇晃着脑袋跟着唱:“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的哭出声音~” 方圆回头道:“张容你专心吃食行不……好好一手催人泪下的情歌硬生生让你唱成儿歌。诶展哥,前面路口左转。” 展旭左打方向盘,顺便从后视镜里看看王书平的车有没有跟上,同时训斥张容:“薯片别吃了,老实点儿给我放回去。” 张容躲到镜子照不到的地方朝展旭呲牙咧嘴,老男人越来越像我爸……真烦人…… 国道上,一路都是翠绿的玉米田,偶尔会有一大群鸭子和大白鹅嘎呦嘎呦穿过马路,到对面菜田里捉虫吃。中途王书平的车一个劲儿鸣笛,然后停在路边。 展旭探出头问:“怎么了?” 陈庭领着张大宝跳下车跑到沟里,王书平说:“没啥,狗要方便。” 陈庭在沟里喊:“张容!它大号了!怎么办要给他擦屁屁吗?” 张容:“……” 张大宝吃得多拉得也多,一时半会完不了,展旭开车也开累了,干脆大家都下车溜达溜达,活动一下身体,呼吸一下郊外的新鲜空气。 清晨的微风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吹的人满心惬意。 一位赶鸭子的妇女好奇的端详着路边众人,然后主动过来搭讪,用东北口音浓重的腔调笑着问:“啧啧,一看就城里人,走亲戚呀?” 展旭掐灭烟头,礼貌的回答:“是的。不过离这儿还远,在冷家屯。” 妇人嗯嗯点头,笑呵呵说:“那是还远着呢,得会(幸好)有车啊你们,要不老麻烦了。” 方圆和张容两个二货蹲在沟边看鸭子梗着脖子吃鸭食草,忽然两人发现,有一只胖鸭子一直用屁股拱地,在地上拱出浅浅的土坑之后,“呱嘎——”了一会,站起来走了。 坑里面,多出一颗蛋。 张容与方圆对视,张容说:“……下蛋了。” 方圆嘴角抽搐 :“它居然把自己孩子随便下在沟里!” 张容无语看方圆:“怎么办,去还给大婶么?” 方圆上前捡起鸭蛋,走过去递给那个妇人,“你的鸭子下完蛋忘记带走了。” 妇人一愣,继而大笑起来,说:“哈哈哈!!这孩子说话哈哈哈!!还忘记带走了哈哈哈……不是!鸭子就这样,到处丢蛋,小鸡儿就知道把蛋下窝里。” 张容走过来说:“他不懂这些的。” 妇人把蛋接过来,用手搓掉上边的泥土,又塞回方圆手心里,笑着说:“你俩是哥俩吧?这鸭蛋可好了,纯喂粮食和草的,一点饲料都没有,你拿着吃吧。” 方圆不好意思了,连忙往回推,妇人却笑呵呵的赶着鸭子走了。 王书平道:“给你你就拿着吧,这边人都不错。” 展旭重新点燃一根烟,道:“嗯,淳朴。” 方圆把蛋小心翼翼放在车窗前,觉得不妥又拿出来放进裤子口袋里,过了一会又觉得不放心,最后干脆拿在手里。 等他这边折腾完,张大宝也嗯嗯好了,陈庭居然真的给他擦了屁屁,众人上车继续前进。 上午十点,众人终于在一片碧绿中寻见了隐藏在玉米田与杨树林里的冷家屯,村口水泥路上,一个穿背心的男人高兴地朝他们挥舞手臂。 展旭把头伸出车窗大喊:“哎!哥们儿!”一脚油门窜进岔道。王书平跟着开过去,张大宝老远就难不住激动,嗷嗷的朝袁律叫唤。 袁律笑着帮他们把车倒进院子里,搂着激动的张大宝,一边跟展旭和不认识的王书平及陈庭说话。 张容吃惊的张大嘴巴,凑过去感叹:“土大款君,虽然你现在不是大款了,可确实很土啊。” 袁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大背心,破短裤,还有八块钱一双的蓝色塑料大拖鞋,无奈的笑。 方圆站在车边,看了眼袁律晒黑了的皮肤和结实的手臂,没说话。 袁律远远看着他,招呼众人进屋坐着,然后走过来,低声说:“方圆。” 方圆面无表情瞅着他,忽然笑了。 袁律愣住。这是方圆第二次冲他笑,第一次是骗他和雪梨高乐高的时候…… 方圆拍拍他肩膀说:“不错嘛,愿意吃苦就好,努力工作早日还钱啊。”说完溜达着进屋了。 袁律背对他,叹气。 张大宝嗷呜嗷呜的蹭他的腿,像是在安慰。 袁律的农村服务一条龙就在路口显眼位置,院子很大很敞亮,停 着两辆大卡车。里面正对大门是四间砖房,蓝色的彩钢瓦被太阳晃得亮堂堂,中间两间分别挂了“粮油”和“超市”的牌子,两侧一边是加工间,另一边是私人住的。 张容可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进门就冲进超市那间屋子里开始扫荡,展旭又要骂他,袁律赶紧拦住说:“诶没事儿,也吃不黄我,再说都是正规食品,不怕多吃。” 王书平在各个地方转了一圈,觉得经营的正经不错,粮油和超市之间是连通的,可以看见另一边的情况。 张容进了超市就像进了天堂,尤其是袁律这家买的都是正经食品,不是那种专门坑农村人的山寨零食,方圆跟着进去也荡漾了,俩人猫柜台下边就开吃。 袁律把大家带到最里侧住人的屋子里,里边很宽敞也很干净,外物跟一般客厅一样,什么都有,里间有厨房,客厅旁边另一扇门通向卧室,卧室里一大张火炕,又宽又长,睡这么多人也没问题。 陈庭看了看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展旭也发觉了,问:“怎么没洗手间?” 袁律说:“这边……条件不太好,不通下水管,方便得到后院去。” 正好张容进门,接着他的话说:“对对,跟我姥姥家一样。” 然后他比划了一个方形,说:“厕所就是大坑,上边搭上两个木板,然后再在周围垒砌个棚子,拉屎的时候往里边一蹲,有时候站起来还会磕到脑袋。” 方圆一脸纠结:“就是个坑的话……那啥不就冲不掉了么……” 王书平淡定的摊手:“所以才有掏大粪这个职业啊。” 众人:“……” 上厕所难这个问题瞬间困扰了大家,最后家长展大叔严肃的说,不吃苦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上厕所也不一定非要在坑里,到处都是大苞米地。 众人恍然大悟,一致表示我们懂了。 然后抛开这些倒胃口的话题不谈,袁律说:“快中午了,咱们吃饭吧。农村这边东西不多,你们想吃什么?” 众人沉默片刻。 张容:“冷面。” 陈庭:“鱼。” 方圆:“烧烤。” 展旭皱眉:“不准瞎点东西!上哪给你们整去!” 袁律忙说:“没事儿,开车到镇上买就行,但是烧烤的话……咱这边儿没有工具啊。” 这时,王书平忽然伸出食指晃了晃,示意等等,然后一溜烟跑到车边打开后备箱。 众人疑惑的趴窗户看着,就见他从车里“哐当!”扯出一个烤肉串炉子,又 探进身子掏出一口袋调料鸡油,还有两大捆铁签子。 众人:“……=口=” 第50章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王书平对此的解释是:时刻准备着。 ——话说哪有人时刻准备着吃烧烤啊这也太牵强了吧啊!! 懒得拆穿他蓄谋已久,众人开始为这顿夏季的乡村露天烧烤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 展旭和袁律开车去镇上买食材,王书平在后院用榔头凿碳。陈庭把张大宝的狗链拴在栅栏上,对用小棍儿捅虫子的张容和方圆道:“咱们也找点活儿干?” 方圆把胖虫子扒拉到张容那边,“好的呀……” 张容用雪糕棍截住,推回方圆面前:“我们做鱼和冷面吧……” 方圆把虫子划拉着调头,“好的呀……” 张容用石头挡住路,虫子艰难的抬起前半身:“可是我们好像没有鱼和冷面吧……买么……” 方圆用小棍抬起虫屁股:“好的呀……” 陈庭无语,说那就买吧,俩人装作没听见,无动于衷。 “你们……”陈庭气结,攥紧拳头骤然飞起一脚,待到下一刻胖虫子血溅三尺,怒道:“你俩能不能不装弱智逃避干活!都给我靠谱一点儿!要不然什么时候能吃到饭啊!” 两人吓一跳,弱弱的对视一眼,张容凑到方圆耳畔小声嘀咕:“好可怕,居然生气了耶。” 方圆偷瞟陈庭一眼,又飞快缩回去,怕怕的说:“怎么办吓死了,我们要挨揍了。” 张容手掩面扭动:“啊呀我不要挨揍,我们逃跑吧!” 方圆翘起兰花指在面前一挥:“好的呀!” 然后两人扔了小木棍躲进超市那屋,跑了。 陈庭:“……” 陈庭感觉自己彻底败了,面无表情到后院找王书平。 王书平正劈碳块儿,问道:“咋地了?” 陈庭刚要开口,忽然背后窜出一只方圆,一把扯着人衣领子拖进小超市屋里。 王书平莫名其妙的看了两人一眼,继续低头揍个头大的炭块。 小超市里,张容笑嘻嘻从货架上翻出一大捆冷面:“看!有冷面!” 方圆把陈庭推到张容面前说:“有材料了我们开工吧!” 说着张容把干冷面塞进陈庭怀里,方圆见势瞬间锁上门,然后两人奸笑着搓手:“hiahiahia~酱紫你就不能去告状了~” 陈庭:“……||” 等两只二货玩儿够了扮演小朋友欺负人的游戏,又被陈庭揍了两下出气之后,三人挽起袖子,正式开工。 干的荞麦冷面先用常温水浸泡,张容把菜板搬到院子里,掰手指头细数道:“做冷面要用盐,白糖,陈醋,煮鸡蛋,辣白菜,黄瓜,西红柿,香菜,大葱,白芝麻,最好再来一大块酱狗肉……” 陈庭靠着门框两手一摊:“可是我们除了冷面以外只有调味料。” 方圆抄起菜刀走到张大宝跟前:“现在酱来得及么?” 张容立刻垮了肩膀,无精打采。 陈庭抬手看表,估计着展旭他们还没往回返,于是进屋给他们打了电话,袁律说放心吧,陈庭转告张容,这才让他精神起来。 下午一点半,车在院子里停下,展旭卸完全部食材之后,张容问:“菜呢?” “有有,跟屯子里的人买的。”这时袁律拎着一大麻袋蔬菜跑进来,又对陈庭说:“中午吃烧烤,晚上再炖鱼吃,行不?” 陈庭忙点头:“当然!” 新碳要燃烧到合适的程度之后才能用来烤肉,王书平呼哧呼哧往炉子扇风,热的他满头大汗。陈庭用冰凉的井水浸了条毛巾给他,坐着小板凳跟展旭袁律一起切肉穿签子。 张容施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宗师级技能,边尝边搅拌的调好了酸甜可口的冷面汤,最后稍稍洒一点盐和酱油进去调出咸淡,又把西红柿切片,香菜黄瓜切段,大葱切丝,盒装辣白菜放进井水里冰镇。 方圆不知道从哪儿翻出的鸡蛋,煮了一大盆,正蹲在一旁剥皮。 碳烧好了,王书平也要牺牲了。他扔了扇子跑到水桶边撩水洗脸,大呼道:“诶妈呀!我全身的脂肪都在燃烧啊!!” “老王,你去凉快凉快吧。”展旭把最后一串肉放进大盘子里,起身道:“你们都不行,我烤。” 众人立刻投去崇拜的目光,齐声鼓掌:“展队威武!” 大门外的土道上,大公鸡带着它的后宫低头啄食,偶尔有老人背着手慢悠悠路过,好奇的往门里看一看,嘴里自言自语,像是在说,这是谁来了啊。杨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一会儿是油油的绿,忽然被吹得一翻,又变成浅淡的白。 展大叔赤着上身站在炉子后边翻烤肉串,汗水顺着壮硕的胸膛滑下来,让正煮冷面的张容看直了眼。 袁律在树荫下支起大饭桌,摆好凳子,凑到方圆身边给他扇扇子,方圆把切坏的碎鸡蛋塞进他嘴里。 陈庭给王书平擦后背上的汗水,王书平嗷嗷叫唤着轻点儿。 张大宝打了个哈欠,陶醉的闻着空中飘散的肉香。 无论生活怎样无奈与喧嚣,至少在这 一刻,他们享受到了无忧无虑和安然。 迟来的午餐美味丰盛,展旭烤肉串让众人都陶醉在幸福的晕眩中,张容牌朝鲜冷面让大家在炎热中由身至心的感到了凉爽。 陈庭意犹未尽的舔嘴唇,感叹:“实在是太好吃了。” 王书平拿牙签剔牙,翘着脚说:“果然极品烤肉和极品冷面的搭配就是人间少有的美味啊,今天吃一顿,幸福二十年。” 张容吃饱就困了,耷拉着眼皮说,“没吃够怎么办,晚上还想吃。” 展旭那纸巾给他擦爪子,皱眉道:“不行,晚上吃鱼。” 方圆回忆中午买回来的一堆食材,“我怎么记得你们没买鱼呢?” 袁律笑道:“买什么,一会儿歇够了,领你们到村后西沟感受一下什么叫原生态,那河水那大鱼,老好了。” 第51章 西沟,是位于冷家屯后的一条清水小河。这里安静恬适,河水徐徐流淌在田边,一年四季默默滋润着这片土地。 然而今天,一个不速之客搅扰了这里的宁静。 张容站在大石头上手掐腰,一脸贱笑扭着屁股大喊:“泳裤~!泳镜~!你们~都没有~!泳裤~!泳镜~!只有~我才有~!” 展旭恨不得揍他一顿,怒道:“张容!滚下来赶紧的!” 张容:“我不~!我不~!” 展旭:“……” 方圆面目狰狞,从牙缝里嘶吼:“再扭一下我就让你裸奔!” 张容屁股扭的更来劲了:“你来~!你来~!我不怕~!” 方圆额头爆青筋:“你大爷的……” 陈庭嘴角抽搐:“你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王书平在下边看了半天,终于气不过了,冷哼一声,撩起大背心跳上旁边另一块大石头开始剧烈抖动身体,一边晃悠肚子上的肥肉一边喊:“你扭~!我也扭~!看咱俩~!谁厉害~!” 袁律无力的捂脸,感觉自己以后在这个屯子呆不下去了。 张大宝有生以来头一次见识广袤的世界,聊骚够了岸上的鸡鸭鹅,扑通跳进河里开始尽情狗刨。张容带上泳镜跟着跳进去,一人一狗往上游方向游。王书平也翻身下水,顺手扯走岸上的陈庭。 展旭叹气,从岸上跟着走过去,“别往远的地方跑!一会儿让拍花的给你拐走了!” 西沟河水少见的非常清澈,清的可以轻易看见河床下边的大石头,水草和小田螺。 方圆蹲在石头上撩水,怀疑的自言自语:“这里边不会有水蛭什么的吧……” “没有,屯子里小孩都在这儿玩,说没见过。”袁律笑着回答,边脱下背心,露出矫健匀称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阳光太热情,方圆的脸有些红,哦了一声就低头不说话了。 袁律半跪在他身侧,英俊黝黑的脸缓缓凑近,方圆气息凌乱,狠狠瞪了袁律一眼,却没有躲开。 袁律低声说:“方圆,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方圆恶声恶气道:“一天一个电话想个毛啊,你演韩剧啊,闭嘴。再问没用的以后不接你电话了。” 袁律老实的不说话了,神情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忽然又高兴起来,在方圆鬓间飞快的亲了一口,跳水潜逃。 方圆一惊赶紧起身,袁律笑嘻嘻道:“想揍我吗?来追我啊,追上了让你随便揍。” 方圆懒得理 他,忿忿的扭头走了。 片刻后,袁律的喊声自他身后传来:“方圆,我来追你行么,追上了让你随便揍。” 方圆停住脚步,袁律看着他的背影,手心里都是汗。 良久,方圆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律的笑容在阳光里闪着光,像极了终于讨到骨头的大狗。 越往上游,两岸的树越多,树荫在水面上影影绰绰的摇曳,仿佛颠倒了整个天地。 一切都太宁静美好,张容双手缓缓在水中滑动,有一种闯进了仙境的错觉。 展旭游到他身后抱住,絮絮叨叨的小声训斥:“怎么游这么远,我告诉你这边夏天会往水里掉大毛虫,爬你耳朵里看你咋办。” 张容默默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在展旭眼里其实只是个孩子。为此,他有点儿不高兴。 展旭看着他的皱起的鼻子说:“你本来就是个孩子。” 张容反驳:“我都二十五……二十六了,我是大人。” 展旭沉默半晌,缓缓的笑起来,把张容揽到岸边靠着,道:“张容,你都二十六岁了,不能总是像个小孩儿一样让人照顾迁就。你要学着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要学会好好照顾你身边的人,也要懂得如何体谅别人。” 张容怔怔的看着水面,眼神纠结又疑惑,只是沉默。 良久。 展旭轻拍张容的头,低声说:“你要快点长大了,只有成熟的人才能经得住事。一个成熟的人,做事情要慎重思考,不意气用事,对人不光要真诚,还要讲究技巧。像刚才炫耀泳裤的行为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太幼稚了。” 张容:“……” 展旭又道:“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白来的,有来有往才能长久,人情就是如此。日子是努力过出来的,友情是相互处出来的。懂我的意思吗?” 张容听不太懂,又好像很懂。 张大宝用爪子拍打水面上的绿萍,展旭在一旁默默看着想事情的张容,带着隐约的笑意。 一阵风吹过,接着又是一阵。树叶的响声像催人如梦的小曲儿,张容的心跟着节奏摇晃,渐渐的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明亮的窗户,老师弹钢琴的手,小朋友的手里苹果……为什么我没有苹果呢,你凭什么不给我一个? 柏油操场,冰凉滑腻的单杠,粉笔画的格子,同学吵嚷着少一个人没法玩……我就坐在这里,你凭什么不来找我? 陌生的教室, 陌生的同学,陌生的同桌,陌生的目光……你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凭什么不跟我说话,我只是不认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孤独的童年时光,饱受排挤的少年时代,真的都是别人的错么。别人与你未曾相识,凭什么必须是别人先对你伸出手,你为什么不自己主动伸出手呢。别人凭什么平白对你好,你凭什么泰然自若的享受。 日子是努力过出来的,而友情,是相互处出来的啊。 看张容的表情,展旭就知道他多少明白一些道理了,却没想到张容心里其实已是翻江倒海。他笑着给张容揩揩鼻子,说:“方圆和陈庭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方圆,你要好好珍惜他们,别给他们添麻烦。以后不能随便听方圆电话了,嗯?” 张容使劲揉眼睛,抿着嘴道:“……我明白了。” 展旭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像欣慰,又像怅然。他拿下张容揉眼睛的手,训斥道:“不许用手揉眼睛,揉进去脏东西怎么办。” 夕阳西下,孩童无心插得的垂柳早已发了嫩芽,余晖如同散落人间的金砂,给田地,村庄和这条河浇铸上一层动人的光辉。 第52章 农村睡的比较晚,家家户户亮着灯不知是在闲聊天儿还做手工活,有几家门口还支起矮桌,男人们聚在一起推牌九耍钱。 晚饭是河里捞上来的两条大鲢鱼和烩菜,张容亲自炖的,品质有保障。众人盘腿坐在炕上,围着炕桌热火朝天的吃,屋子里两台风扇呼呼转,窗户门全大敞着,可还是十分闷热,饭后,大家都不愿意呆在屋里了,纷纷跑出去乘凉。 方圆和张容手里拿着手电筒结伴去溜达,陈庭窝在炕上玩张大宝,袁律从超市拿出一副扑克牌,跟展旭他们在院子里斗地主。 挨着农田的土道上,张容一脸纠结,欲言又止。方圆奇怪的看了他半天,最后忍不住问:“你咋了?想上厕所啊?” 张容:“我我……” 方圆扯着他往玉米田里走:“想大号就说呗,跟我你不好意思啥啊,没事儿没事儿我带纸了,我等你。” 张容:“我……好吧。” 高大的玉米杆中,张容两脚踩在田垄上蹲着,边嗯嗯边无聊的扯面前的蒿草,方圆背对着他给他照亮。 张容傻兮兮的,脑子里还想着白天展旭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声问方圆:“圆圆,你觉得我像小孩儿吗?” 方圆随意的一挥手:“别做梦了,你离娃娃脸还二五八千里远呢。” 张容握拳:“不是!不是脸!就是就是……” 方圆点点头,“啊,你说心理呀,那算你终于有点儿自知之明了。” 果然是这样,虽然已经差不多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自己以前对圆圆一定不怎么好。张容难受的想,怎么办呢,展旭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有话一定要好好说出来才对吧。 于是,此时此刻张容脑子里立刻涌现出无数煽情的话,可千言万语汇在嘴边时就扭曲杂交着变了样,最后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圆圆,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失望。” 方圆赶蚊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动起来。对于张容这句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 虽然只是一句奇怪的蹩脚的乱文艺的如同犯错的小朋友向家长承认错误的话,但方圆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到老也忘不了这一刻的情景和触动—— 黑夜,明亮的星空,茂密的苞米地里,张小容拉着屎,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展旭说的果然对啊,不吃苦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天地可鉴,当初展大叔只是因为觉得自家孩子不懂事所以才教育两句希望张容能茁壮成长完全没想到居然轻易就让二货张开窍了啊……而且蹲着拉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长大了啊!太君你在想什么啊口胡! 张容说完就得不到位,不过一时间也憋不出别的话 了,而且心里也确实舒服了不少,因为圆圆虽然没说话,可是感觉刚刚好像笑了。 方圆在心中兀自感慨了一小会儿,开始催促张容:“你快点儿行不,便秘么?不会是蹲着导致肠道不通了吧?” 张容原本就不是很想嗯嗯,于是赶紧解决好后续问题,穿上裤子分开苞米叶子走出来。 方圆晃了晃手电筒说:“走吧,蚊子太多……” 两人沿着黑漆漆的土道继续走,方圆道:“都黑天了还这么热,晚上没法睡觉了。” 张容两手插兜道:“我想吃冰淇淋了。我们一会儿去小超市里偷吃吧。” 方圆十分感兴趣:“好的呀~” “不过我还想吃西瓜。”张容伸手比划着,“水果冰上面盖冰淇淋球,就是你店里卖的那种。” 方圆无奈:“现在没有那种东西供应,别说了,我也想吃了。” 正说着,忽然脚底下就被绊了个趔趄。方圆低声骂了几句,两人顺着看过去,就见垄沟底下是一片…… 香瓜田。 方圆:“……” 张容欢呼:“大香瓜,我都看见了!圆圆我们去买吧!” 方圆照头给了他一掌,低吼道:“你小点儿声,这还哪有人了,你问谁买啊!” 方圆太君眼珠转了两转,一看就是在寻思坏主意,果然他蹑手蹑脚跳进垄沟,飞快扯下两个大香瓜塞进张容衣服里,然后把衣服下摆往裤腰里一塞,拉着他撒腿就跑。 张容傻了吧唧的跟在后边儿,离远了看过去活像个严重胸下垂的G奶漂亮妞。 于是晚上张容等人吃到了梦寐已久的夏日乡村版解暑甜品——香瓜大奶冰。 方圆说也可以叫它大奶香瓜冰。 张容仿照房角咖啡的水果冰做了个简易版,把奶油雪糕碾碎了和去皮的香瓜丁搅拌在一起,味道也不赖。 他们从哪弄来的瓜,王书平对此非常疑惑,不过还是兴高采烈的吃了双份(陈庭玩张大宝玩睡着了)。袁律当即就明白过来,然而却因惧怕大魔王,讪讪的噤声了。展旭看张容吃的开心,也没说什么。 夜十点,众人享用过疑点甚多的饭后甜点,便卧倒睡觉。 夜里依然闷热难耐,袁律不睡,拿着扇子轻轻给方圆扇风;王书平体格壮怕热,骑着毯子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吵得陈庭睡不踏实;张容倒是睡的香,夏日里展旭的皮肤微凉,张容贴着他,舒服的打起了小呼。 热气在后半夜消散,凉风轻轻抚进窗户,众人终于都安稳的睡着了。 虽然物质条件贫乏了些,总是很热,然而第一天过得开心愉快,接着大家就不想走,撒欢的玩儿开了。 袁律让雇来打下手的一个小伙子照看生意,领着众人到山里打果子采蘑菇,去镇上赶大集,看二人 转。夏天蜻蜓蝴蝶漫天飞舞,袁律用铁丝弯了个大圈绑在杆子上,粘满蜘蛛网,和方圆他们去田地里粘蜻蜓。王书平每天抽出两小时陪村里小孩弹溜溜,赢回一堆玻璃弹子,让陈庭揍了一顿又挨家还回去了。 方圆在来时路上得的鸭蛋让他操碎了心,放哪都觉得有危险,袁律说要不就找人帮忙孵了,变成鸭子再给你,于是方圆亲自把鸭蛋郑重的交给隔壁老王婆婆,还在上边做了标记,防止狸猫换鸭子的悲剧发生。 展旭到底是闲不住的人,谁家有难事都去帮忙,大到盖房上梁,小到挑水翻地,有一样应一样,没几天功夫俨然成了全村女性的偶像,好几家人非要把自己闺女相给他。 农村吃喝都是纯绿色,味道纯,但是没什么花样儿,三只受对烧烤心心念念总想再吃一次,于是方圆太君组织了“地下烧烤特别行动小组”,企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陈庭趁着夜里黑灯瞎火的时候假装上厕所,背着麻袋进别人家院子里偷土豆。方圆从下屯子推车卖货的商贩那里买了一只芦花鸡,和张容一起在后院偷摸杀了放血。 终于有一天,袁律开车去上货,展旭跟王书平帮后村一家人打井,他们仨猫进后院里偷偷烤鸡肉和土豆吃,结果把柴火垛子点着了,幸好周围没别的易燃物,就空地中间一个大火堆红光冲天,全村男女老少和鸡鸭鹅狗猫全来围观,指指点点说谁家小孩儿这淘呢,看一会儿非挨揍不可。 袁律进货回来,老远就看见自家院子直冒烟,吓出一后背冷汗,等柴火烧没之后展旭他们也回来了,展大叔气得眉毛都竖起来,连同上次偷瓜的事情把他们一顿好训。 …… 就这样,在冷家屯呆了十多天,警局给陈庭打电话催他上班,又委婉的问展旭伤好木有啊,好了就上班吧不要装病娇了岂可修。而且马上要九月份了,学生要坐火车开学返校,铁路段事情多,王书平也要忙。 于是,众人决定打道回府。 张大宝彻底叛变,在院子里撒泼打滚不上车,就是不想离开心爱的袁律,张容无可奈何,只好把它留下,等它耍够了再让袁律进货的时候顺便给捎回来。 袁律给他们带了很多土产,什么山货干货都不少,没有农药的时鲜蔬菜大袋大袋往车里堆,张容数落张大宝没心没肺狼心狗肺,袁律跟方圆絮絮叨叨磨叽,然后众人在大门口告别,踏上了万回家的旅途。 第53章 十月天。张大宝坐砖机回家,还带回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黄鸭子。 刚出生的小鸭子黄绒绒,萌的不行,张容一眼见着便挪不动步了,和张大宝并排蹲着看它撅起小尾巴尖,啪嗒啪嗒的跑来跑去。 方圆为此更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柔情泛滥,恨不得倾注自己毕生所有的爱与温柔。 长江路步行街内,福吉宠物商场。 方圆抚摸着一条字母拼色毛绒毯子:“这料子不错,就是颜色有点暗。” 张容:“圆圆,鸭子是直肠子,会把屎拉在上面。” 方圆:“小窝买编织的还是木质的好?木质的挺好看,不过是不是有点儿硬?” 张容:“圆圆,鸭子有毛,不怕硬。” 方圆:“玩具买鸭子还是鸡还是鹅还是别的什么呢?要不买只活仓鼠回去给它玩儿吧。” 张容:“……” 方圆:“老板,毯子给我换一条嫩黄色的,编织小窝要加厚垫那种,玻璃箱里那只仓鼠放笼子里一起带走,不是那只,是旁边吃花生内胖子,对对就是它。一共多少钱?” 老板举起计算器满脸堆笑:“一共六百二十元。谢谢惠顾。” 步行街里熙熙攘攘,方圆拎着大包小包阔步向前,张容嘴角抽搐半晌后道:“方圆,它再萌也只是只鸭子。” 方圆悠闲的环视橱窗里的商品,随手把传单塞进垃圾箱里。 张容:“而且它不可能萌一辈子,它会很快长大,小黄毛变成大白羽,天不亮就嘎嘎叫不停,走路的时候随时都会拉屎,甚至可能不会下蛋。” 方圆把仓鼠笼子塞进张容怀里,探头去拿路边的毛绒玩具看。 张容贴着方圆喊:“等它长到三四斤重就可以炖汤了,你经常喝的老鸭煲就是拿这种鸭子炖的!” 方圆放回玩具,哼着小曲,走进粮油店给鸭子买精装小米和玉米粉。 张容:“……” 展旭在私下也对在楼里养鸭子这件事表示不赞同。 展旭道:“鸭子又不是宠物,小时候养着玩儿还行,长大了没地方放,一屋子鸭屎跟屁股后边收都收拾不过来。” 张容靠在沙发里面无表情:“方圆的心已经被鸭屎糊住,没救了。” 展旭耸肩,表示那就随他去得了,穿外套出门上班。 于是五楼变成饲养场,毛地毯卷起来立在阳台,地板上铺满旧报纸,张大宝的乐园改造成了鸭子城堡,旁边是气垫小泳池,用张容从大兴安岭带回来的鹅卵石丢在水底当做点缀。 小鸭子知道谁对它好,每天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就爱跟着方圆。方圆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咖啡店也不去了,袁律电话也不接了,全职陪护小鸭子吃喝拉撒玩乐睡觉。 小鸭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老王婆子家出壳之后又寄养了几天 才送回来的缘故,它非常喜欢看《乡村爱情》,尤其是电视里香秀一出场就兴奋无比,扑棱着小翅膀满地打滚。 于是方圆给它起的名字就叫香秀。 而方圆家电视从此也离不开《乡村爱情》了。 方圆特意去买碟片回来放,张容没事儿的时候就凑过来跟着看,两人看着看着竟还真入迷了,凑在一起边吃零食边撇嘴评论里边的人和事,活像闲着乱咯牙的农村长舌妇女。 小鸭子的事情刚折腾完,陈庭和王书平请众人到新家做客。 方圆有心,准备了随礼钱,展旭和王书平是老相识,没那些客套的事儿,买了几箱礼品权当贺喜。 王书平一脸骄傲,引众人上楼边道:“这房子全我设计的,我跟你们说啊,不是我吹,老有品位了。” 众人很是好奇,到楼层推门一看—— 红墙纸,绿地毯,红木家居,橘黄色布艺沙发上堆着史努比靠垫,墙上圆形挂钟的十二个时间全是网球王子,指针咯噔一声,狠狠戳中了迹部的脸。 陈庭站在吊兰下边儿干笑,身后是一盆苍天大葱。 张容:“……” 方圆鼓掌:“太帅气了。” 展旭面色如常,脱鞋进门。 众人坐下说话,方圆把礼金塞给陈庭,陈庭说什么也不要。两人推脱了好半天,最后方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庭才收下。 王书平跟展旭从来不客气,两人刚进门就把礼品拆了大家吃。 而后陈庭又张罗了一顿午饭,展旭和王书平喝酒,方圆和张容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劲儿跟陈庭讲《乡村爱情》。 陈庭笑得前仰后合,方圆说,“赶明儿把碟片借你看。” 三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哀怨的电话铃声想起。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爸的孩子像根草……” 张容笑呵呵的一张脸瞬间就垮下来。 王书平笑道:“这谁给设计的铃声?” 展旭放下酒杯,看了张容一眼:“去接。” 张容皱起鼻子起身去厨房。 陈庭小声问:“怎么接电话跟受刑似的啊?谁打过来的你知道么?” 方圆点头,撇嘴道:“还能有谁,谢广坤呗。” 第54章 谢广坤是谁? 谢广坤是《乡村爱情》里公认的最膈应人角色。 然而,打电话的这人在张小容心里,是比谢广坤还烦人一万倍不止的存在。 陈庭没听懂,小声问:“什么谢广坤?” 方圆偷偷瞄了展旭一眼,对陈庭耳语道:“就是张容他爸。” 展旭咳嗽一声,方圆立刻不说了,陈庭憋得一肚子问号,却又不敢也不好意思再多问。 过了一会张容回来,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坐下吃饭,可在座这些人都能瞧得出,张容的心已经拧成了螺旋长条,满眼全是纠结和不安。 傍晚,家里。 展旭把切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张容眼睛盯着电视,手指头不自觉的抠遥控器按键。两人皆是沉默。 良久,张容神色彷徨,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姥姥快要过生日了,后天我爸妈要过来住几天,然后接我一起去姥姥家……你……” 展旭英挺的眉皱起来。 他告诉自己,要为张容着想,毕竟这样的关系,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泰然自若的讲给父母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 展旭一脸难过:“你要是怕父母知道,就回楼上住吧。” 张容脸色为难,目光却坚定:“你要是怕我爸揍你我就先不告诉他们。” 话音落,展旭微怔,扬高了眉毛,张容头顶全是问号:“叔,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展旭眉头舒展,揽过张容在怀里,笑了起来。 张容抬头看他,马上又缩回去,吭哧着:“叔,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其实……我家的情况有点……嗯怎么说呢,有点不太正常,我爸妈他们……” 展旭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怕,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好。” 张容听展旭这样说,心里很温暖,心里那些纠结与不安连同一些应该先说清楚的事情,全部抛进鸭屎里溺死了。 就这样,眼睛一闭一睁,痛苦的后天到了。 这天早上,展旭打理好自己后,便淡定无比的坐在餐桌前看报纸。张容紧张的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一遍一遍给张杨打电话确认时间,同手同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隔十分钟换一件衣服,还不住揪张大宝的毛。 方圆捧着小鸭子,坐在沙发上看他,“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俩出柜又不关我什么事。” 张容噌的窜到方圆脚边跪倒:“太君你行 行好留下来看我最后一眼吧!” 方圆:“……” 方圆偏头往餐厅看了一眼,伏下身子小声道;“你前天跟展旭说见家长的时候不是挺有决心的吗?现在怕个毛。” 张容泪流满面:“再有决心也会害怕啊!我爸会打死我们的!” 方圆无奈:“你也太二了,你应该先把你是GAY这件事慢慢渗透给你爸妈,等他们能接受了再往家领对象,这样一下全告诉他们实在太……我估计你爸都来不及揍人就得先被天雷轰死在大街上。” “……”张容吸鼻涕咧嘴道,“重点其实不在于展旭是男是女……” 忽然,手机震动的花枝乱颤,“容容快接电话~容容快接电话~” 方圆把手机塞进张容手里,张容浑身过电般剧烈颤抖,嗷一声把手机丢出两米开外,两眼翻白倒地不起。 方圆小跑到阳台探头朝下看,就见一辆少有人开的迈巴赫泊进停车位。方圆赶紧扯起张容扔在沙发上,“展哥!来了来了!” 展旭点点头,放下报纸,打开房门直立于一侧。 煎熬的一分钟等待,楼道里,回荡的脚步声临近,张容嘴唇颤抖靠着方圆,展旭面色如常,汗涔涔的手掌却不禁攥紧—— 楼梯转角处,中年男子身影倾长,面色温润,笑容和蔼,站在台阶上就迫不及待的朝张容伸出双臂。张容上前搂住男子,把脸埋进他温暖干净的颈窝里。 展旭和方圆疑惑的对视一眼,展旭看男人在张容额头亲了一口后,便上前一步礼貌的道:“你好。” 男人微怔,忙跟展旭握手:“你好你好!你是……?” 张容指着展旭,深吸一口气,忽然手指一偏指向方圆:“这是我的好朋友,方圆。” 方圆忽然被点名,措手不及,后背一激灵,“你好伯父!” 男子微笑着点头:“你好。你伯母在后边儿呢。” 方圆看张容,张容扯着嘴角干笑。 这时,蹲在门边的张大宝忽然嗷呜嗷呜叫起来,就见张容身后,一个男人拾级而上,表情阴沉,目光锐利。 张容身体非常明显的绷直,怯怯的喊了一声:“爸。” 方圆:“……” 展旭:“……” 方圆内心咆哮:卧槽这人看着为毛这么眼熟啊!为毛长得和房东一模一样啊!卧槽这是六耳猕猴现代版还是影分身术啊卧槽! 展旭内心翻滚:尼玛这么重要的诡异情况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我给你妈买的礼物是丝巾啊!尼玛现在让我用丝巾上吊么尼玛! 男人甚至比展旭还要高上一些,壮硕的身躯在门口站定,结结实实把门框堵了个严。他踢开脚边呜呜哼唧的张大宝,淡淡的看了方圆一眼:“儿子,这是你朋友?” 方圆十分上道的立刻明白过来:“啊啊啊啊——初次见面,伯父你好,我叫方圆。” 男人哼笑一声,目光又扫过展旭,声音低沉:“你也是我儿子的朋友吧。你们好,敝姓韩。” 展旭笑容得体,站到张容身边道:“韩叔,你好,我是张容的爱人,我叫展旭。” 第55章 厨房小阳台里,方圆把门上锁,劈头盖脸质问张容:“我靠你家到底什么情况?!那两个男的到底哪个是你爸啊?!” 张容后背还全是冷汗,蹲在角落里道:“那个长得像放高利贷的姓韩的是我爸啊!我管他叫爸你没听见啊!” 方圆在他对面蹲下,揪着头发抓狂道:“卧槽那另外一个男的是谁啊!?” 张容把上衣后襟翻起来,不耐烦道:“我妈呗!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爸爸!” “可是你妈是男的啊!男的怎么可能生娃!难道你是他们在垃圾桶里捡的么!?” 张容翻白眼,“怎么可能!” 方圆两圈蚊香眼,倚在墙上彻底晕眩了,“让我……让我捋一捋……卧槽我的智商何里去了……” 张容拽起衣襟擦额头上的汗,一抬头,猛地就看见张杨的大脸贴在阳台玻璃上,扁平扁平的,离他只有五厘米近,吓得他“啊啊——!”大叫。方圆被张容的叫声吓得蹦起来,张杨推门,方圆忙给他开锁。 张容汗还没擦干净,又险些被张杨吓出尿来,没好气的喊:“你干嘛!” “臭崽子你怎么跟我说话呢!”张杨皱眉瞪了他一眼,“别坐地上,凉屁股。”说着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推出阳台道:“你去那屋呆着吧。” 完后咔嚓一声锁上门,把自己和方圆关在里面。 方圆愣了,心说怎么把我锁进来了啊! 张杨靠在窗边,对玻璃外呲牙咧嘴的张容摆摆手,而后笑容温和的对方圆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的。你是张容的好朋友,他的一些事情他自己说不明白,还是我跟你讲讲吧,省着你抓心挠肝的。” 方圆忙摇头,“不不不!我其实没——” 张杨挥手打断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张容他爸姓韩,但孩子却随我姓张。其实是这么回事,张容和他爸半点儿血缘关系没有,而是我年轻的时候和我媳妇生的。” “我跟张容爸在一起有快要三十年了。年轻那时候没敢把我们的事告诉张容他外公外婆,结果我妈看我老大不小的还自己一个人,居然背着我给我找了个媳妇。那时候农村就是这样,俩个人素未谋面,只要双方父母见个面,爹妈都觉得成,那就可以结婚了。我也没办法,我不能让我爸妈伤心,不能让他们在屯子里丢脸,再说,那时候农村非常保守,如果我不结婚的话,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不就因为我臭了名声么。就这么着,张容就横空出世了。” 方圆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杨往窗外弹了弹烟灰,继续道:“后来没多久,我就回省城工作了。亲戚朋友去给我媳妇下奶随礼那天,我媳妇吃坏东西食物中毒,等有进气没出气的时候送医院已经晚了,洗胃钱也省了。于是从此我就从水深火热的脚踏两只船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相当于花几万彩礼钱买了个儿子。” 方圆:“……” 张杨看着方圆的眼睛,微微笑起来。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烟在空气中弥漫消散:“年轻轻就走了是可惜,不过也幸好她去的早,不然摊上我这么一个人,一辈子得不到自己男人的爱情,还要替他养活儿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伤多少心。” 张杨说的轻松,却也无奈。方圆看向窗外,心下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相爱的两个人只想好好在一起,可事与愿违不说,又总是无可奈何的伤害无辜的人。对于那个可怜的女人而言,早早离开也许是一种幸运,可倘若她没有嫁给张杨,是不是现在又过着另一种生活。而最无辜的人却是张容,有很多事情,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一出生就这么仓促而离谱的决定了,像个老天爷的玩笑。 方圆张张嘴,话在嘴边绕了好几个来回才问出口:“张容跟他爸爸关系不太好,是因为他知道……嗯……是因为韩伯父不是他生父的原因么?” 张杨把烟蒂掐灭,捏在手里,“那倒不是。其实大半原因是因为韩耀脾气不好,想法又偏执,他爱张容的方式我在一边儿看着都觉得难受,所以也怨不得孩子不喜欢他,他做的一些事情实在是……怎么说呢,在张容眼里就是乱生气,瞎折腾,帮倒忙。所以张容越长大越不爱跟他亲近,大学毕业之后也不想回家,宁愿留在陌生的城市里自己生活。不过韩耀在心里是非常疼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张容的,简直就是有求必应,这也是他帮着买下你那间门市房的原因。” 方圆心中的疑惑忽然冒出头:“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想让张容知道是自己帮忙买的门市呢?告诉张容的话,也许俩个人的关系就能因此缓和一些也说不定啊。” 张杨笑了,拍拍方圆的肩膀:“我能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韩耀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怕你跟张容交朋友是因为贪图他的钱和能耐,贪图他有个好爹,而不是真心交他这个人,所以他不想以张容父亲的身份帮你,只要能解决这件事,让张容不再难受就足够了。” 方圆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其实就是,张容不理解韩伯父,韩伯父也不理解张容,张容觉得韩伯父不理解自己,而韩伯父却总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很理解张容。” 张杨隔着玻璃看了眼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容,叹气道:“你说的没错,其实就俩字——代沟。” 第56章 韩耀面色阴沉,夹在指间的烟装饰般,一口都没吸。他看展旭的目光带着戾气,满满的全是轻蔑和挑剔。 展旭腰背挺得笔直,淡然的看着他。 良久。 烟将燃尽,韩耀把一长条烟灰碾进烟灰缸里,掐烟蒂的手指泛起青白。他审犯人般沉声问道:“你叫展旭。什么时候跟我儿子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展旭答道:“去年夏天,张容的狗把脑袋塞进栏杆里拔不出来,我帮了他一把,就这么认识了。” “是么,都认识一年多了。”韩耀冷冷的看了张大宝一眼,脸部肌肉紧绷,像是强忍着情绪,又道:“你看着倒是挺稳重,哪年生日?” 展旭将身份证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韩耀面前,韩耀冷哼,拿起来看,继而胸口剧烈起伏,“七六年的?!” 展旭道:“属龙,今年三十七,虚岁。” 韩耀一股火直冲脑门,一手扶额堪堪压制着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警察。”展旭顿了顿,道:“刑警队长。” 韩耀:“!!!” 展旭:“……” 韩耀霍然起身,将身份证恶狠狠摔在茶几上,破口大骂:“操你大爷的!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就敢动我儿子!滚!” 张容一听不对,猛然窜出来挡在展旭身前:“爸你干嘛!!你怎么这样!能不能讲理了你!” “讲个屁!”韩耀一脚踹翻茶几,怒吼:“你他妈就是大脑让狗吃了!!你给我滚出去!!” 张杨和方圆听见声音连忙跑出来,张杨把韩耀往后扯,被韩耀一把推开。 屋子里瞬间变得乱哄哄,张容也急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大喊:“你看清楚这里是四楼!是展旭的家!凭什么让他滚!?” 韩耀怔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容,“你俩居然同居?” 张容梗着脖子说:“对!” “我……”韩耀气得浑身发抖,茫然而暴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一把揪住张容后衣领,踹开大门阔步下楼。 方圆大惊,展旭起身就要去追,张杨叫住他们,摇头道:“别去,他舍不得打孩子。” 小区花坛旁,韩耀甩开张容,怒道:“你他妈脑袋跟狗换了!” 张容扯着嗓子喊:“我就跟狗换了怎么地吧!我就是爱他你管不着!” “他比你大了整整十一岁!!”韩耀恨不得把满口牙咬碎,“他先死了谁他妈还管你!!” “你比张杨还大八岁你不也不怕自己比他先死吗!?” “可我不用三天两头拎着枪拼命!” 张容瞪着眼睛,无话可说,可也不肯低头。 韩耀气得满腔怒火喘不上来,硬生生憋着,起伏的胸口仿佛要把衬衣撑开。他照张容的脸恶狠狠抡起手掌,半晌却落不下去,最后一拳打在柳树上。 一阵秋风在张容颈间吹过,不凉不热的,树叶打旋飘到张容肩头,又滑落于地面。张容绷直的脊背忽然麻木疼痛,鼻尖酸涩。 韩耀颓然长叹,看也不看张容,转身上楼。 夜八点,四楼。 客厅里,方圆和展旭沉默的坐着,张大宝也不出声了,凝重在空气中堆砌,重重压迫着人们的神经。 张杨推开卧室门走出来,身后跟着双眼通红的张容。展旭起身把他揽进怀里,张容倚在展旭颈间,低声道:“对不起。” 张杨拍拍展旭肩头,叹气道:“对不起了,张容爸脾气不好。” “他有他的顾虑,都是为了张容,我明白。”展旭在张容耳边说:“你爸气得不轻,你上楼哄哄他吧,等他消气了,咱们好好谈谈。” 张容使劲摇头,展旭道:“不懂事,你爸气成这样都是为了你,怎么这么不孝顺。”说着把他推开。 张容想起白天韩耀生气的样子,垂着头默默上楼。 五楼,房门内一片阴暗。 张容按下开关,客厅灯光骤亮,旧报纸皱巴巴的散乱一地;茶几上有沾血的手帕和棉签,双氧水盖子还敞着,旁边是仓鼠的保温箱。 他走过去整理杂物,又捧着胖仓鼠坐了一会,心思翻来覆去,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去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韩耀平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张容在床边坐下,看着韩耀缠绷带的手背,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 韩耀的手宽大厚重,虎口和掌缘覆盖着厚茧,听张杨说,那是年轻时卸火车磨出来的。小时候,这双手总是忽然从身后托住他,将他举得高高的,听见他的笑声时,又忽然把他抛起来,再稳稳地接住。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关于韩耀的记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成了不好的,让人难受的。 张容吸了吸鼻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韩耀听见吸鼻子的声音立刻睁眼,低声斥道:“有鼻涕拿纸巾擤出来,往里吸什么,窝囊。” 张容把仓鼠放在床 上,抽出纸巾揩了下,低着头小声说:“你别生气了。” 韩耀叹气,坐起身靠在床头,把仓鼠撰在手里揉捏。 张容曲腿缩进被子里,低声道:“爸,展旭是好人。他比我大,所以照顾的我很好,他的工作确实很危险,但他……” 张容想到上次展旭腿中枪住院的事情,觉得这件事说出来会起负面作用,于是眼珠转来转去,扯谎道:“但是他很快就要升职当副局了,不用再提枪抓逃犯什么的了。” 韩耀看张容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有戳穿。他伸手抚摸张容光洁的额头,话语呼之欲出,终究又咽了回去。 张容目光里全是恳求和急切:“爸,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吧。” 韩耀盯着张容的眼睛,忽然问:“儿子,你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过得好么?” 张容连连点头,又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那你同意了吗?” 韩耀怅然长叹,气息带着轻微颤抖。他把张容搂进臂弯里,温热的嘴唇贴在孩子鼻尖上。 第57章 韩耀与张容虽是父子,却有着完全相反的个性。 张容性格纯良,没有坏心思,然而思事简单,看事肤浅;韩耀则遇事谨慎,处事果敢,但脾气实在暴躁。也难怪这两个人从来看不懂对方,想法向来南辕北辙却不自知,且事事如此。 这一次,关于承认展旭合理合法地位的事件,自然也不例外。 昨晚这爷俩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晚,早晨醒来都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楼下,张容脸不洗牙不刷,趿拉着拖鞋,兴高采烈扑向展旭就道:“叔!我爸不生气了,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楼上,韩耀神采焕发,豪迈的一挥手,对低头给他擦伤口的张杨说:“昨晚上我一举就把小臭孩子稳住了,只要他不闹事,我就有闲心思好好拾掇拾掇那个姓展的,看他配不配得上我儿子。” 好嘛,敢情父子俩从昨晚上起,高兴的就不是同一件事。 然而当事人有四,展旭和张杨心里也有各自的思量。 展旭看事情通透,觉得这事不是张容随意卖萌就能简单解决的。仔细一问又得知韩耀昨晚也就勉强算是默认,更何况张杨对此还未表态,便知自己的地位离合理合法还早得很,不谨慎应对恐怕没有活路。 张杨外表谦和宽厚,为人平易懂理,实际上却极其不好相与。他总是微笑着默默观察事态的细微变化,看似温良无害,心里却没漏了你丝毫错处。张容和展旭到底合不合适,张杨心中自有看法,他不像韩耀那么惯着孩子,要是张杨不同意,张容就是头抢地哭瞎了也不好使。 于是,晨八时,方圆拎着早点回来,就看见屋子里的人都极其诡异的面带微笑,其乐融融,仿佛昨天那些不愉快只是一阵秋风不痛不痒的吹过。 张杨一手鸭子一手仓鼠,偏着头看似玩的高兴;韩耀坐在沙发上带着花镜看报纸,脚边趴着张大宝,时不时的清嗓子;展旭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往返数次,端茶倒水端果盘,积极向上勤勤恳恳无怨无悔。 方圆面无表情,麻木的看着众人活生生营造出的家庭内部虚假繁荣,背景里咣当砸下俩大字——虚、伪。 笑容发自真心的只有二货张容,还沉浸在伴侣地位得到承认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和张大宝一起满地翻滚。却不知,一场没有硝烟和炮火的战役,已经在无声无息间打响了。 餐桌前,张杨叼着油条还在逗弄小仓鼠;方圆给小鸭子捻了些小米粒放在桌边。张容三两口吃掉包子馅 ,然后贼眉鼠眼的把包子皮偷偷塞进鸡蛋灌饼里。 原来在家的时候,张容吃剩了东西,韩耀都夹过来帮他吃完。这一次他也习惯性伸出筷子,还没碰到张容面前的碗碟,就听展旭厉声斥责道:“要么就别吃,要么就全吃完,不准挑馅儿吃!谁给你惯得臭毛病。” 张容吓得手一抖,赶紧把面皮塞进嘴里,就着豆浆抻直脖子咽下去。 韩耀一看孩子这委屈的,立刻急得瞪圆了眼睛,筷子往桌面一拍就要掀桌,被张杨在桌下狠狠掐大腿,压制灭火。 方圆低头吃饭,默默祈祷千万别溅自己一身血。 张杨道:“你干嘛,就是你给惯得毛病,人展旭教育的没错。” 韩耀气鼓鼓的拿起筷子使劲戳开包子,把馅夹给张容,自己嗷呜一口把皮吃了,边嚼边挑衅的看展旭。 众人默默低头吃饭,没人理会他。 一时间,餐厅里一阵安静。 韩耀喝完豆浆,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看张容吃饭,随口问道:“听说你要升副局了?” 张容一口饭呛进气管,咳嗽的天昏地暗,展旭给他拍背,笑道:“张容告诉你的?宝怎么知道了,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接了李局的电话?我明年确实升副局长,本来想等李局调走之后再跟你讲的。” 张容捂着嘴起身去洗手,心说真是心有灵犀啊,这谎圆的太圆满了。 张杨没说话,不过嘴角微微挑起来,好像挺高兴。 展旭说得有鼻子有眼,韩耀暂时也不好再拿工作说事儿。他手指在餐桌上轻叩,思前想后,又哼笑道:“你都奔四十了,我看你喊我一声大哥都成,怎么得张容平时喊你什么啊?” 张容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见便答道:“喊他叔啊。” 韩耀:“……” 展旭对张杨道:“我跟张容年纪差了将近一旬,所以他总喊我叔。说道年纪,其实我跟你差不太多,要不是和张容关系在这摆着,我倒是应该喊你一声大哥。诶对了,听说韩叔比你大八九岁?” 张杨笑着点头。 韩耀:“……” 韩耀挑理不成,反被堵得彻底没话说,气闷的使劲磨牙根。工作年龄都不能为难住他们,这人行事又挑不出错,妈蛋的……他越气越歪理,吭哧了一会忽然道:“你属龙,我儿子也属龙,龙与龙辰辰自刑听说过没有,我看你俩在一起没好。” “……” 张容翻了个白眼,张杨低头扶额。 方圆在一边听着彻底无语,心说韩大爷你别 再挣扎了行么,这个理由在科学的马克思主义面前是多么苍白啊…… 展旭淡听完然自若,只微微一笑,学宋小宝的语气说,“那都是老一套了,现在都看星——座。我,双子座,他,白羊座,星座特别合。” 张容:“噗!” 方圆和张杨:“噗哈哈哈哈哈!” 韩耀掀桌:“你们笑个屁!!” …… 全家第一次战役结束。 韩耀战败,却誓死不投降,暗地里发毒誓跟姓展的不对付一辈子。 第58章 韩耀这个人,他对孩子好的方式十分自私而奇特。 他认为,我家孩子只有我能骂,别人不行;我家孩子只有我能揍,别人不行;我家孩子只能在我这受委屈,别人不行;我家孩子只有我能教育,别人不行。 其实这种想法跟一些家长心疼孩子的心思大体而言是一样的,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韩耀对张容舍不得狠骂,舍不得打,舍不得让受委屈,甚至舍不得教育。 在韩耀的理想国度里,全世界都得围着自己的乖宝儿子转,包括他自己。他的乖宝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要什么有什么,而且一切都是最好的;他的乖宝懂事可爱又活泼,最喜欢他的韩爸爸,最听他韩爸爸的话,从来不惹爸爸生气,一家三口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现实十分残酷。 地球不可能围着张容转,张容也不可能每天都无忧无虑;自己算是有钱,可也不敢说能让儿子要什么有什么还都是最好的;臭孩子可爱倒是可爱,就是不懂事,整日懒得要死一点不活泼,从来不体谅老爸爸的一片苦心,从来不说喜欢爸爸,从来不听爸爸的话,三天两头横眉竖眼的惹自己生气。 事实上,只有“他自己围着儿子转”这一点,落实的非常到位。 其实,造成现实与理想出入过大的原因,归根结底在于韩耀的教育方式不对——他实在太过溺爱张容。 张杨在省越剧团工作,每天要排练演出,编写新剧目,处理剧团事务,时不时还要出差去外地交流学习,参与汇演。所以,当时照顾并管教儿子的任务就落在了生意已经初具规模,不用再亲自东奔西走的韩耀身上。 韩耀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痛苦的。家庭的不幸福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老韩头脾气暴躁,个性偏执,也致使他认定了不能让张容过那样的生活,不能让孩子感受到丝毫不幸福。从小到大,张容要什么他给什么,想干什么他都帮着干,虽然有时候嘴上说的不好听,可为儿子做事真是一点儿不含糊。 于是,等张杨回过头来发觉时,张容已经被韩耀娇惯成了一个欠教育的臭孩子。 张杨为此非常伤心自责,如果换做是自己教育孩子,那张容现在绝不会是这幅样子。他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不会不体谅别人,不会自私任性,不会没教养的吃包子不吃皮只吃馅儿。 可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因为无论他再好说歹说,张容都不听他的话了。 来这里两天,张杨对展旭的印象 其实不错。举止样貌都好,人又稳重,对张容照顾的很细致,尤其是今天一顿早饭吃完,张杨对展旭更是好感倍增。 张杨对自己的孩子太了解,张容心智不成熟,需要有一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作为张容的伴侣,责任不只有爱他,照顾他,还要扶持他成长,让他一步步成熟起来。他在张容的生命里不只是爱人,更要是家长,是老师。 这些展旭都做到了,无可挑剔。 但刑警工作危险,这的确是个问题。要是展旭有个三长两短,张容跟他感情深了,那就真不用活了。张杨寻思着展旭说升职的事不一定是真话,不过升职确实是个好办法。要是俩人真能长长久久在一起,走关系给展旭调职不是难事。 如此这般,张杨又观察了几天,觉得展旭为人确实可靠后,基本已倒戈向张容一党。 韩耀心里烦展旭烦得撕心裂肺扎心挠肝,一万个看不上展旭,尤其是看不上他对张容指手画脚管这管那。 私底下,韩耀对张扬吼:“娘了个爪的!我儿子就不吃包子皮怎么地吧!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逼我儿子吃饭!” 张杨看着他不说话,等他自己耍够了才道:“你见过谁家小孩吃饭那么没教养的,啊?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是大人了,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甚至已经有孩子了!他小时候你不好好教育他,现在好不容易遇见展旭!” 韩耀喘着粗气跌坐在扶手椅里,张杨叹气:“哥们儿,你还不明白么,你一味惯着他是不行的,你能娇养他一辈子么?你要是想为他好,就应该教育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三十而立,你看张容能立的起来么?” “张容遇见展旭都是三生万幸了,不但不嫌弃他还时刻教他管他,求求你面对现实吧韩大官人!不是人家展旭配不上你儿子,是你儿子配不上展旭!” 韩耀听见这话,激动的弹起来,张张嘴却一句辩白也说不出,张杨无奈的把他推回椅子里,起身走了,留下暴躁偏激的大狗熊自己低头寻思。 方圆越来越发现,张容爸的内心极其幼稚。 最近两天,韩耀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无事生非乱发脾气了,而是整日里做些幼儿园小孩都懒得干的缺德事。 张大宝屁股上的毛被剃秃了,就留下一个大大的“Z”,每次在沙盆里便便的时候都看得特别清楚;展旭的剃须刀里全是不明粘稠物,而家里的香皂千疮百孔,像被硫酸泼了似的;而现在,韩大爷正蹲在楼下花坛里拔草,还专门挑根正苗壮 的青草。 方圆站在阳台默默看了一会,把张容拽过来让他一起看。 张容嘴角抽搐,看着自己老爹把草整齐的堆在一起,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在空中抖开,还朝里边“呼——”的吹气,然后把青草移进鼓起来的袋子里。 这时张容手机响,方圆看了眼号码后帮着接起来,点头哈腰的应了几声,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方圆拎着物业罚款单走进来,扶额道:“你快让他停手吧,咱们家交罚款都要交的揭不开锅了,物业经理说不敢亲自管你爸,打不过他,以后再有破坏小区绿化的事情发生,就直接把单子贴咱家门上……尼玛太丢人!别人家都是欠水费欠电费,就咱家是拔社会主义青草批斗单!让邻居们怎么想!” 张容无力的摇头表示没办法,方圆气愤的哼唧完,出门交罚款。 展旭靠在阳台门口轻笑,张容倚在他身上,“……丢死人了!” 展旭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老小孩嘛,你爸老了。人老了就是这样,原来能放下的,现在放不下,原来放不下的,现在更攥在手里唯恐丢了。你是你爸最放不下的,也是我最放不下的。宝,等我也老了,你也会烦我,跟我吵么?” 张容不吭声,把脸藏进展旭衣襟里。 良久,展旭道:“你爸非常爱你,只是不会表达。你以后要好好孝顺他,不能再让他为你操心了。” “嗯。”张容伸手抹了把脸。 第59章 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波又起,一波刚平。展旭的合理合法地位才刚刚勉强得到家长的认同,张容却又因为另一件事和韩耀吵起来了。 这一天,方圆去咖啡店看生意,张杨的手机充电器被张大宝啃断了,展旭带他去配新的,于是这硕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他们父子俩。 原本两人好好的靠在一起,边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韩耀说,初十你姥姥过生日,这都没剩几天了,很多东西都没准备,路上还要花一天时间。 张容听后道:“哦,我和叔也要准备准备,第一次见姥姥得拿像样的礼物才好。” 韩耀一口茶水梗在嗓子眼里,差点儿就回流进气管,扑哧喷了自己一裤子。 张容忙起身抽出纸巾给他擦,韩耀声嘶力竭的咳嗽了半晌,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傻了吧你!熊儿子!” 张容让他说的一愣,“你无缘无故的骂我干嘛!” 韩耀把纸巾拍在茶几上吼道:“你姥姥多大岁数了你知不知道!大过生日的你领着他去,你是不是存心不让她好了!” 张容怒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展旭去怎么就不让我姥姥过生日了!你总挤兑展旭做什么!他去又碍不到你!” 韩耀猛然起身,手指戳着张容脑门喊:“你长没长大脑!老子说话不是放屁你听不懂啊!?” 张容被戳的踉跄后退,挥开韩耀手指,“你才没长大脑!你才听不懂我说话!你就是%&*&……” 韩耀跳脚:“#*&%¥#……” 这两人各说各话,互不相让,不听对方说什么,也不解释自己什么意思,挥胳膊撸袖子就要干架,幸好在韩耀还没一脚踢翻电视柜的时候,张杨和展旭回来了。 兼职翻译张杨同志处理此类不和谐事件的手法十分熟练,先默默听两人七嘴八舌吵吵几句后,立刻展开翻译工作。 张杨对怒发冲冠的张容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为家人着想,你姥姥这么大岁数了,要是知道你对象不是小姑娘是大老爷们,像原来跟你爹妈那次似的,一口气上不来怎么办!你爸说你不长大脑就没错!” 张容听完教训觉得自己做的确实不对,闷闷的低头不说话了。 张杨又对掐腰站着,吹胡子瞪眼的韩耀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儿子说让展旭一起去,又没说要跟咱妈挑明,你当爹的怎么这么急躁,我看儿子说得对,你也没长大脑!” 韩耀明知道自己也有错,又不肯拉下面子承认,在屋子里晃来晃去,最后一脚踹 飞睡梦中的张大宝泄愤。 “……”展旭默默站在门口,嘴角抽搐。 ——尼玛这根本就不是翻译啊!说是职业调解都感觉不准确啊!在喘息之间客观了解事情经过阻止争吵化解纷争对当事人严厉批评并令其噤声思过同时附带提供最佳解决方案……这、这真是神一般的存在啊尼玛! 当天晚上,方圆一回家就对上张容殷切的目光,“圆君,你店里生意肿么样啊?” 方圆被他盯的莫名其妙,“挺好啊。” 张容小碎步上前扑住方圆手臂:“圆君辛苦了,圆君你累了么?” 方圆:“……” 方圆推开张容,挠掉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有话就说啊,别来花姑娘那一套。” 张容恳切的说:“圆圆,你陪我去我姥姥家吧,因为我不能跟姥姥说展旭是我对象,可是我又希望展旭跟我一起去,我妈说可以对我姥姥说我带了好朋友一起来,但是只带一个姥姥疑心怎么办,毕竟我爹妈出柜之前就跟她说是好朋友,一个借口不能用两次,可是俗话又说的好兵不厌诈……” 方圆大喊:“闭嘴!” 张容立刻噤声。 方圆扶额:“你你……太磨叽了吧,我听明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给你打障眼法。” 张容:“太君你太聪明了,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哈哈哈。” 方圆:“……” 于是翌日,“踏破铁鞋买礼物,买完扭头就出发小队”浩浩荡荡驶出小区大门。 说是浩浩荡荡,其实也就两辆车而已。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料想这短短几天搞出这么多事,原本预想的三人队伍变成五人编制,再加上狗,鸭子和仓鼠这几只活物,以及大箱小包各类礼物,只开一辆车实在不够。 众人商量后决定,方圆的渣渣丘比特被时代厌弃,果断排除;韩耀的迈巴赫坐人,而展旭的大车厢放礼物和宠物最合适不过。方圆对展旭的车垂涎不已,自告奋勇领着三只宠物开切诺基。 车子在路上行驶,张杨坐在副驾驶上盘算:“要买米面食材和酒水、营养品、衣服,还要给爸买烟,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妈说新缝好几个荞麦皮枕头,要买枕套,爸要买像样的花盆和花种……” 张容在后排插嘴道:“还要四季草莓的种子!” 张杨心不在焉的应道:“嗯嗯,给你买。” 韩耀嘴里叼着烟,单手扶方向盘,把安全带扯过来系上,皱眉道:“那得跑多少地方啊……操! 内小子你瞎啊你!” 一辆摩托车擦着车镜飞驰而过,转瞬就没了影,张杨把韩耀的脑袋从车窗外拽回来,“你能不能少惹事!反正又没刮着你,再说你这么骂人家能听见啊?” 张容在后边看了眼展旭,突然就笑起来。展旭斜眼看他,张容凑过去小声说:“你开车也这样。” 展旭挑眉轻笑,看了眼怒气冲冲的韩耀,道:“昨天农博会开幕了,里边儿什么都有,兴许能一次买齐全。” 张杨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哥们儿走吧,去会展大街。” 韩耀从鼻子喘出一口带着不屑的粗气,没好气的打方向盘。 后边兴致勃勃的方圆见迈巴赫打左转灯,立刻紧随跟上。 第60章 十一长假已经是最后一天,可不知为何街上车水马龙,往会展大街去的方向非常堵。韩耀是急性子,一边龟速挪车一边骂娘,张杨被他磨叽的心烦,掏出手机边听歌边玩切小裤裤。 挪到四环一个交叉道处,所有车都放慢速度,最后居然都靠边停了下来。 展旭伸出头看,就见后方长长一队婚车驶来,前方领路的车上,一个人用扩音器喊道:“朋友们对不住了!麻烦借个路啊!结婚来不及了!抱歉抱歉!” 展旭心说,怎么赶在这时候结婚,十有八九来不及啊。 前方车辆司机都比较讲究,反正也是堵着么,就都靠边缓行,或者干脆停车让路。 然而这时,没节操的事情发生了。 展旭就见韩耀从小抽屉里拿出四个粉色气球,其中两个顺车窗递给方圆,然后示意他学着他们的样子,跟张杨一人一个吹鼓扎紧,趁人不注意时,绑到两侧后视镜上。 一系列动作刚完成,正好婚车队伍开过去,迈巴赫跟在车队最后,理直气壮,坦然自若。 旁边围观的行人还指着他们喊,“哎哎是迈巴赫!真他妈有钱啊这人。” 展旭:“……” 有婚车开路,众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会展大街。 C市每到开农博会的时候,会展大街上就一定是车如流水,会展中心内外则人声鼎沸,人山人海。想要突破重围成功走进展厅实在不是容易事。 展旭对此十分担心,开幕第二天正是火爆的时候,然而张杨却随意的一摆手道:“放心吧。” 张容也胸有成竹:“放心吧,这点儿小意思绝对拦不住咱们,你只需要一直保持从容淡定,不怕丢人的精神。” 展旭:“??” 韩耀叼着烟,哼笑一声,突然猛打方向盘错开前方拥堵的车队,紧贴路障栏杆滑向一侧,轮胎摩擦发出响声。当街的交警、行人和司机听见怪音,立刻相继抬头看去,就见—— 一辆黑色轿车顺着盲人道斜坡冲上人行道狂奔,继而接着冲力越过窄道冲进绿化带草坪,掀起一路草叶奔进会展广场,咣当一声落在减速带上,车窗摇下丢出一枚烟蒂,扬长而去。 东会展大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口=的看着秋风卷过的入口大门,小身板摇摇欲坠。 一个司机颤抖着掏出交规小册子翻看,指甲抓脸呻吟:“车、车车外抛物……不走小型机动车道……还还还有……” 交警队长搂着电线杆,两条宽面条泪迎风飘荡:“ 尼、尼玛!太可怕了!” 颠簸过后,车子平稳驶进广场,张杨回身跟张容击掌:“太帅了!” 韩耀重新点燃一支烟,无比淡然的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展旭:“……” 方圆震惊的咽了口唾沫,看着文质彬彬的迈巴赫活生生开出了越野车的效果,又扫视前方静止的车队,自己照着人行道的方向比划了半天没敢踩油门,回头看看哈赤哈赤吐舌头的张大宝,默默熄火瘫倒。 会展广场内,韩耀找到车位停车,一家四口下车。 会展广场对面就是展厅,展厅外围是一圈临时铁栅栏,开了好些小入口,保安在门口看着,凭票入内。而售票口前挤满了人,一个叠一个简直就是群P后背式现场版。 展旭张望了一会儿,叹气道:“你们等等,我去买票。” 张杨:“买个毛。” 张容拉着满头雾水的展旭往里走,到检票口处被保安抬手拦住。 保安一脸横肉,“有票么?” 韩耀看了他一眼,“参展商也要票?” 保安上下打量韩耀,而后推开身侧栅栏门道:“参展商不用,不好意思啊,进去吧。” 韩耀阔步入内,张杨和张容美滋滋跟上。 展旭凌乱的扯住张容,低声道:“参展商都有通行证的!万一他要看通行证怎么办?!” 张容拍拍展旭肩膀淡定道:“叔你真是大惊小怪,我爸长得难道不像参展商吗?” 展旭:“……” 于是一家人又一次(?)成功混进了本应该凭票入内的场所。 除了户外展览,农博会各个展厅都是相连的,走起来南北贯通,非常便利。一行人在门口租了大拉杆板车,买完东西都堆在上边。 韩耀给张容姥爷买了好几箱葡萄酒,张杨挑颜色亮堂的羊绒衫买了男款女款好几套,展旭走出老远搬回五个大瓷花盆,回来的时候,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众人路过户外展览区,张容一眼看见小团子似的鹌鹑崽就蹲那儿不肯走,韩耀给他买了五只,装在小纸箱里叽叽叫,正好拿到他姥姥家,养大了好吃肉。 两个多小时之后,方圆终于从街口挪进广场,打电话问他们买的怎么样了,展旭问清楚他停车的地方后,呼哧呼哧把东西都搬上车,接着众人从后面的车辆出口开出去,到市区一家餐馆吃午饭,给宠物们喂饭喂水,解决卫生问题,韩耀又给张容买了一大碗烤冷面让他捧着吃,然后开车直奔高速入口。 从去年起,国庆期间高速就不收费了,不过免费时间截止到今天中午十二点,一过十二点就需要领卡缴费。展旭问张容他外婆家在什么地方,张容说:“从我家开车过去得花一天时间。” 展旭抬腕看表,十一点十分。他心说现在上高速太不合算了,开到下一个出口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还不如走国道。 张杨从后视镜里看见展旭的表情,回头道:“放心吧,可能都不用花钱呢。” 展旭嘴角抽搐,“还是别逃费比较好,现在抓的严,刚才在会展没有摄像头已经是走运的,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韩耀再次不屑哼笑,一脚油门冲出去,在超车道上疯狂奔驰,时速已然超过一百六。 车窗外的景物在模糊中急速后退,张容手机响,接起来就是方圆焦急的声音:“你们开超速了!赶紧的慢下来啊!” 张杨抢过手机道:“圆呐,你跟紧我们,超速什么的不怕,再慢悠悠的就得交费了。”说完把手机还给张容。 张容回身看,边道:“圆圆,你快一点儿跟上来,哎呀被拍到也没关系,反正又不是你自己的车。” 展旭捂心口:“你在乎过我的感受么……” 张容挂断电话,展旭回头就见遥遥跟在远处的切诺基犹豫几秒后飞快提速,在超车道追了上来。 两辆车长时间占用超车道,以超高速飞驰,然而最近一个高速出口依然遥不可及一般,十一点五十八分,离出口还有十二公里。 展旭被折腾的感觉人生已经了无生趣,摊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完了,刚才全白跑了,烧油超速还长占超车道……哎呦我心脏啊……” 张杨没说话,掏出一个葫芦形小瓷瓶递过去,展旭真的心脏不舒服,以为是速效救心丸就接过来,结果低头一看,猴王丹…… 张容给展旭揉揉胸口,边张望前方。后视镜里韩耀的脸信心十足,他放慢速度,回到右侧车道,仿佛在等待什么,张杨道:“儿子,给方圆打电话,告诉他跟住咱们。” 张容嗯了声作答,拨通方圆电话。 然后展旭就见韩耀打方向盘跟在一辆押运车后,到收费口时一脚油门冲出去,切诺基紧跟其后,成功逃费。 张杨再次和张容击掌,张杨兴奋的说:“看吧!啥都拦不住你爸!”张容连连点头,韩耀志得意满的点燃一根烟。 “……”展旭拔掉塞子,将猴王丹一饮而尽。 车子开下高速,绕过外环直奔国道。国道各市县间都有收 费站,韩耀逢到收费站就说自己是交通局的要过去办事,收费站那帮人竟然还真都相信了。于是一路十来个收费站畅通无阻,展旭一脸震惊,张容依然十分淡定:“我爸长得难道不像交通局的么?” 展旭瞬间彻底无力,感觉自己就算吃了猴王丹也抵抗不了衰老二十年。 跟在后边的方圆由于长得不像交通局的,只得老老实实掏钱。他望着前面的车子,心里各种不解。 张容爸开得起迈巴赫,为什么就如此执着于逃费呢?明明被拍到或者被交警拦的后果更严重,要交的钱更多吧……难道逃费是他的兴趣爱好?年轻时候穷怕了而养成的怪癖? ——不得不说啊太君,你、真、相、了。 第61章 去祈盘屯的路单调而漫长。 当天夜里,众人拐进一个小县城休息,第二日天蒙蒙亮再次出发,终于在上午九点多横穿过D市,奔上下乡的土道。 现在的农村在逐渐规划建设中,很多道路都修成柏油或水泥路,然而通往祈盘的几条路却因两侧农田的缘故十分狭窄,有的地方甚至不能让两辆车并排通过,想超车的那除非是传说中的陆空两用车或者变形金刚。 现在正是人们探完亲回家的高峰,所以路上的车非常多,乡政府为防止拥堵和事故,专门将道路设立成不同方向的单行道,然而尽管如此,方圆还是解救了一辆翻进沟里的QQ,因而当误了时间,没有跟上韩耀他们。 一路颠簸不断,韩耀边开车边骂骂咧咧,张杨让他闭嘴,给张容姥姥打电话,说大概中午就能到家,老太太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嘱咐,张杨低声应和。 张容太久没见过外婆了,兴奋的在座椅上动来动去,一张嘴不停的跟展旭讲话。 “叔你知道么,我姥姥家种的四季小草莓可好吃了,就是太少了,姥爷说今年有好种子的话,就给我种满整整一条垄沟。” “叔,我姥姥家的院子可大了,里面有一棵大杏树,现在正好是结果子的时候,我姥爷从来都不打药,所以上面有虫子,到时候你上去给我摘么?” “还有还有,我姥姥家的老母鸡可胖了,抱起来软乎乎的一个大圆球,但是那只公鸡特别烦人,它总守在院子门口,来人就咬,唯独不敢咬我姥爷和我爸,因为我爸有一次拿柳条把它抽了……” 展旭静静听他说话,时而轻笑。 车载CD里,流淌着张学友醇厚动人的歌声,唱的是张杨最喜欢的《情书》。韩耀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低沉的声音跟着轻哼。 路旁高大的杨树遮挡了玉米田,从车窗大把大把散落进的明媚日光,舒缓的歌儿缓和人们的内心,这是一段怡然闲适的旅程。 突然。“吱——咣!”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张容和展旭身体猛然前倾,紧接着车身剧烈而短促的震动,由于来自车后方的撞击。 张杨差点一头戳到挡风玻璃上,靠回椅背时颈椎卡了一下,立刻头晕目眩,不住干呕。 展旭赶紧下车察看情况,就见马巴赫停在一个十字交叉道中间,右拐方向一辆捷达横着,半个后车身还甩在十字路口处,离他们的车只有几厘米。后面一辆金杯面包追尾,迈巴赫的后保险杠凹进一个大弧, 金杯的车大灯撞瞎了一只。 愤怒的韩耀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使劲撤掉安全带,一脚蹬开车门指着捷达怒吼:“我干你娘!你他妈傻逼吧你!手残么你会不会拐弯!路口都他妈过了才想起拐!妈蛋的你给我下来!” 张杨捂着后颈下车去扯韩耀,张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忙扶住张杨,而韩耀已经怒气冲冲朝捷达车逼近。 车窗里,开捷达的小子愣头愣脑,一看就是新手上路,他两眼发直也吓得够呛,见韩耀要掐死他一般朝他大步走过来,立刻浑身颤抖,泪眼朦胧的大喊:“大大大、大哥!大哥我错了!咱俩没刮上你饶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啊!” 韩耀朝车门狠狠踹下去,“少他妈放屁!滚下来赶紧的!” 那小子吓得剧烈一抖,大喊“妈妈啊!”就一脚油门飞快窜出去,把韩耀冲的踉跄后退,差点仰过去个大跟头,眼睁睁看着捷达逃逸。 而远方还遥遥传来捷达悔恨歉意的喊声:“大哥哥哥哥——!我是熊出出出出——!熊出没注意啊啊啊啊啊啊——” …… “操!”韩耀恶狠狠挥舞拳头,回身过来检查自己的车,这时后边金杯的司机也下来了,愁眉苦脸的说:“大哥,你刹车也太急了!你看看这我车撞得啊!” 韩耀怒瞪着他道:“卧槽!你以为我愿意急刹车啊!你他妈没事儿跟我那么近干嘛!找死啊你!” 金杯司机一听韩耀说话难听也急了,“不是你怎么说话的!谁也不是故意的你说这些有用么你!现在咱俩车都秃噜皮了你看咋办吧。” “咋办?”韩耀一指自己保险杠:“赔钱!赶紧的赔我前后保险杠钱!” 金杯司机被韩耀造蒙圈了,“不不不是大哥!我碓着的是你后保险杠,我凭啥赔你钱保险杠啊!?那人跑了你也不能讹我吧!再说你前保险也没事儿啊!” 韩耀仰着头,理直气壮,“你踢我屁股我脑袋疼不行啊?现在我车脑袋疼了!赶紧赔钱!” 展旭:“……” 张杨拉着韩耀让他别惹事,张容没听懂,担心的看着,展旭还在消化什么叫“踢我屁股我脑袋疼”,呆滞的怔在旁边。 那金杯司机怒道:“你能不能讲理点儿!那照你说法我车灯碎了你还得连带赔我后车灯钱呐!你撞我眼睛我痔疮疼!怎么地吧!” 韩耀撸袖子就要干仗:“你他娘的找揍是吧!你自己碓我身上你怨我?还让我赔钱!?你他妈做梦吧你!你自己撅屁股完事儿你 告人家强奸?!我看你脑瓜门子进屎了!” 金杯司机撩起衣服指着韩耀:“你能不能说人话!欠揍你!” 韩耀一把挥开司机手臂,回手一个直拳击中对方鼻梁。 张杨和张容赶紧上前拉架:“别打!你们都够了!” 金杯司机刚要爬起来,被张杨一脚踩中手指头,韩耀趁机上去又是一拳,张容挥舞的手臂呼喊:“别……打!打!打啊!” 司机因为某种原因被揍得满眼金星,好不容易爬起来要掏手机喊人,结果后边一辆雄壮的黑色切诺基堵住他的后路,车内还传来震天的凶猛狗叫声和挠门声。 一个戴墨镜的人伸出头面无表情问:“韩大爷,你们没事吧?” 金杯司机打电话的手僵住,手机吧嗒掉在地上。 韩耀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司机冷笑,伸出一只手勾了勾,司机泪流满面,掏出钱包里所有的纸币和硬币交给韩耀,“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嘤嘤……大哥我一共就两千三百二十七块九毛钱啊大哥!再多一分都没有了大哥!” 韩耀收下钱,在手掌里掂了两下,朝方圆一挥手,方圆打开后车门,一条大狗疯狂冲来。 “妈啊——!!”司机屁滚尿流窜进车,小金杯飞快调头开进沟里,然后一蹦一颠拼死拼活冲进玉米地,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仿佛愤恨的泪水。 张大宝紧随其后跳入沟内,抬起后腿尿尿,舒服的直哼唧。 方圆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追尾了?” 张杨和张容啧啧摇头:“追个屁……大老爷们欺负人啊。” 韩耀把两千三百二十七块九毛钱塞进裤兜里,随口道:“唉,本来想给你们买头羊烤着吃……” 张杨和张容立刻击掌:“太帅了!” 方圆两眼冒光:“烤羊?!太帅了~” 韩耀哼笑,叼着烟上车。 展旭蹲在沟里双手捂脸:“真是够了……” 第62章 欺负人事件结束,一行人上车继续假装社会主义好青年,向着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前进。而后一路无话,唯有展大叔内心汹涌翻滚,怀疑一定是最近打开世界的方式不太对。 下午两点,众人终于在颠簸中驶进位于祈盘乡下属二队的屯子,在那里,两位老人正站在印有红鲤鱼的黑色大铁门前等待着。 张容隔了老远就将手臂伸出车窗朝他们挥舞,老人笑呵呵的将铁门拉到最宽,两辆车鱼贯入内,挤巴巴的停在房屋一侧的空地上。 “姥姥!”张容跳下车直扑进胖乎乎的老太太怀里,姥姥搂着他:“哎呀!我大外孙可算来了!” 姥爷笑着站在一旁,在张容后背拍了一下,“这大小子,哈哈。” 张杨好容易回一次家,高兴的跟老头儿说话,然而声音却非常大,甚至就是在喊。韩耀打开后备箱,和展旭一起卸东西,方圆把张大宝牵出来,见了这场景不禁奇怪。 张容的姥爷年轻时身体健壮,是极其勤劳能干的人,现如今虽然老矣,腰背弯弓,却也显得高壮,然而因为耳背越发严重,所以人也沉默了些;外婆快要七十岁了,不过身体健朗,人也十分麻利通明,是个和气宽厚又精明的老太太。 两位老人曾在城里住过很多年,可最后到老了却坚持要回到出生的屯子,在那里养养鸡,种种地,打理园子。祈盘屯偏远而贫乏,张杨不能时常回去看望他们,所以赶着这次庆生,他和韩耀给老父母置办了很多东西。 韩耀弯腰搬葡萄酒,边道:“老头儿岁数大了,耳背……诶别愣着啊,快帮着搬。” “啊,噢。”方圆忙点头,探身往车里看了看,把小鸭子放进小鹌鹑的纸箱子里搬着,另一手拎起仓鼠笼子跟进去,边回头回脑端详张容的外公外婆。 外公看见方圆回头瞅他,便问张杨:“那都是谁啊?” 张杨大声回答:“是容容的好朋友!两个都是!” 外公一听是乖孙的朋友就笑起来,进屋去招呼他们。 张容抱着姥姥蹭了半天,抬脸就往院里张望,“姥姥,草莓呢?” “啊?你要吃草莓啊……”姥姥回头看了眼院子,道:“草莓让你姥爷给拔了,全种上韭菜了。” 张容肩膀瞬间垮下来,姥姥大笑道:“逗你呐!你姥爷把草莓挪到后边儿去了,一整排全是,他知道你爱吃,怕你二姨姥家那几个小孩来都糟净没了,都给你藏起来了。去吧,上院子里摘去吧。” 姥姥拍拍张容手臂,笑着看他冲进院子里, 转身进屋了。 韩耀和姥爷把拿来的东西放进小货棚,张杨指着厨房,让展旭把水果蔬菜拿到地窖,又到西屋去把给爹妈买的衣服和烟拿出来。东屋里,方圆把小纸箱放在炕上,环视整个干净整洁的小房子。 姥姥走进来笑道:“哎呀快坐下,你好啊,我是张容的姥姥。” 方圆看着老太太和气的笑容,自己也不禁弯起嘴角,“我叫方圆,姥姥你好。” “对对,你叫我姥姥没错儿,没差辈,哈哈!”姥姥把方圆推到炕上坐着,拿出洗好的水果给他吃,抬眼间瞧见小纸箱里叽叽叫的小花鹌鹑,方圆解释道:“这是韩大爷给张容买来玩儿的,里面那只小鸭子是我的宠物。” 说着,他探头去看,就见壮实的小鸭子撅着屁股,从这边跑过来,撞翻围成一坨的小鹌鹑们,炸起小翅膀兴奋的唿扇,小鹌鹑像小团子似的,滚的东倒西歪,两人便都笑起来。 这时展旭放完东西进屋,姥姥又跟他聊了半晌,而后张容用衣襟兜着一大捧红彤彤的草莓跑过来,姥姥去厨房给他洗,又换姥爷来跟他们说话了。 张杨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回来后就开始支使韩耀:“哥们儿,鸡笼子下边的铁网都松了,小鸡崽儿直往下掉,你去给紧紧;院子里豆角架子歪了,你去好好正一正;还有房后小棚子彩钢瓦怎么掀起来一块呢,你去按上,要不该透风了。” 韩耀在岳父岳母家一向都是好好表现还来不及,于是二话没说,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就开工去也。展旭在屋里听见了,出去说帮忙一起弄,韩耀一愣,显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翻出一双手套递给他。 屋里面,姥爷坐在一边,也听不清别人说话,就开始摆弄炕上的小鹌鹑崽儿,方圆大声说鹌鹑是张容的,小鸭子是他的,姥爷点点头,拿出小米喂给它们吃。 晚上,张杨在厨房打下手,由姥姥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说是要好好款待乖孙的好朋友们,张容想去帮忙,但是农村的灶台和大锅实在太难驾驭,张容在厨房里净添乱了,被张杨赶出来等开饭。 张容呆不住,领着方圆到鸡窝里掏鸡蛋,大公鸡领着后宫回来,看见自己家里撅出两坨奇怪的东西,飞扑过来就要咬,正好韩耀出来抽烟,一脚踢飞大公鸡,叼着烟头和俩孩子一起捡鸡蛋,又熟门熟路到后院草壳子里翻出三枚大鹅蛋,心满意足的回屋了。 夜八点,吃完了一顿可口的晚餐,大家围坐着,姥爷喝了点小酒,开始和他们说,今年玉 米长得好不好,新养的鸡鸭鹅怎么样,屯子里谁家闺女结婚了…… 姥姥给老头子夹菜,让他赶紧吃饭别磨叽了,然后自己开始笑着跟儿子闲扯。 张杨问:“对了,我记得我二姨家的湘子生的小孩儿今年上一年级了吧,那孩子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现 在怎么样?” 姥姥两手握住大猪骨头两端,让张大宝蹲在地上仰头啃,“诶呀内小孩儿真是!你都不知道啊,长得带着个聪明样,就是不爱学习,一写作业就哇哇哭,边哭边写,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就不哭了,前天我上他家去就是嘛,看见我大鼻涕甩满脸啊,就喊‘大姨奶!大姨奶我不想写——作——业——’,哈哈哈可有意思了内小样儿!” 张杨:“是吗?还这么不爱学习呐,我记得以前他小时候,查数都查不明白,有一回掰着手指头跟我说‘舅舅,一二三五八四……’哈哈哈哈!” 张容:“噗!好笨!” 张杨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小时候好啊,有一回你死活不写作业,让你爸拿苍蝇拍给你揍的满地跑你忘了?” 张容:“……” 方圆:“噗哈哈哈!” 韩耀给老头子倒酒,一边听他说话,他知道老爷子这是见着大外孙子心里高兴了,不然从来没有这么多话的时候。姥爷絮絮叨叨,声情并茂的讲述打井的经过,直到姥姥和张杨开始收拾桌子还没说完。韩耀一把老骨头实在支撑不住,连连朝张容使眼色,张容用口型无声说了两个字——打鸟。 韩耀痛苦的揉太阳穴,在打鸟和听老头说话之间权衡良久,最终微微点头,表示好吧好吧陪你打鸟。 张容嘿嘿笑,在姥爷耳边大声道:“姥爷!后院养的鸭子好大啊!咱们去看看呗!” 宝贝大外孙发话,老头儿一向是听的,于是端着酒杯站起来,到走廊里打开房后的门灯,边低声嘀咕:“内帮鸭子……就是老土匪……” 众人:“?” 姥姥道:“嗨呀,不怪你姥爷说,那鸭子真是……一帮土匪。” “???”众人更加不解。 姥姥摆摆手道:“看看去吧。” 众人无比好奇,一起来到后院圈鸭子的挡板前。 “今年头一次养飞鸭,邻居啊谁谁啊都说好,这玩意儿是真好啊,你看一个一个胖的,比鹅还大好几圈。”姥爷站在跟前,肥鸭子们立刻呱呱的凑过来扬起短粗胖的脖子,无比兴奋无比焦急。 “别急!”姥爷笑骂着拿开挡板,事情以迅雷不及 掩耳盗铃之势发生了—— 十只飞鸭势不可挡般汹涌的冲出来,大脚蹼在地上拍打出整齐的响声,你推我我推你一摇一晃直奔墙角的鸡食槽,风卷残云扫光鸡食,而后冲向栅栏边鸭食槽,大口小口干没了鸭粮,最后到西边空地吃光大鹅的白菜拌玉米面,又在人家水槽里洗了个澡,摇摇摆摆幸福的回窝睡觉。 ——扫荡工作进行太突然太迅速,仿佛只在瞬息之间,前后不到两分钟。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仿佛刚被张大宝舔过的食槽:“……=口=” 韩耀叼着烟都忘了吸,半晌后鼓掌感叹:“不愧是土匪鸭,明天一定要炖一只尝尝。” 第63章 韩耀说:“不愧是土匪鸭,明天一定要杀一只尝尝。”于是第二天,韩大爷伙同张容和方圆,残忍的杀害了一只沉浸在饱足幸福中的无知鸭子。 后院鸭架前,太君奸笑着挽起袖子,用打量花姑娘的淫荡目光扫视一番,上去就拎起那只最胖的,和张容一起崴脖子按在水桶边缘,韩耀咔嚓一刀下去,正中大血管。 放完了血,张容端出一大盆热水,蹲在院子里给可怜的死于非命的鸭纸褪毛,边盘算道:“怎么吃?炖着吃烤着吃炒着吃烧着吃还是用砂锅闷着吃?嗯嗯嗯?” 韩耀道:“咋吃?既然是土匪鸭那当然要做成土匪鸭吃才对得起‘土匪’这名字啊。” 方圆鼓掌:“虽然没听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啊。” “……” 在厨房里,姥姥把鸭子剁成块,点燃煤气灶,张容在旁边给方圆解释湘西土匪鸭的做法。 “一般用的是草鸭,不过这个飞鸭说不定更好吃。配料用胡萝卜,青椒,莴苣,香菜,桂皮,干辣椒,啤酒,葱姜花椒和小茴香,还有豆瓣酱。” 方圆开冰箱看了眼:“可是我们没有莴苣和小茴香,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张容:“我想很多朋友都会遇到材料不足的难题,那么今天这期节目,我就为朋友们介绍一种简单的做……啊!你打我头干嘛!” 韩耀在张容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叼着烟道:“用不用我再给你们整台摄像机,少扯淡一会儿吧儿子锅要烧穿了!” “啊啊啊!”张容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端起呼呼冒烟的锅,慌乱中手滑没拿住,铁锅咣当一声落地,贴着韩耀裤裆砸在他脚尖前。 韩耀浑身过电般颤抖,木然后退一步,烟头啪嗒掉在地上。 张容上前拾起滚烫的铁锅跑去找姥姥,方圆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韩大爷,你没事吧?” 韩耀双手捂住下身,咬牙切齿的低吼:“操你妈的臭崽子……” 解救失火危机后,张容添了大半锅水煮沸。方圆问:“是不是要先飞水啊?” 张容点头:“对啊,用开水烫一分钟捞出来沥干备用,其实可以不放那些乱七八糟的配料,原来在家的时候我做过一次,就只放胡萝卜也很好吃。” 韩耀抄刀切胡萝卜,一边切一边恶狠狠的唱酒干倘卖无,“没有我哪有你,没有我哪有家,没有我哪有你妈……” 张容:“爸,你唱错歌词了。” 韩耀一刀将胡萝卜剁成两端,“放屁!本来就是没有我哪有你!没有我哪有你妈!” 方圆面无表情:“……” ——就算没有你的唧唧也有张容好不好……没有你的唧唧张容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了好不好……再说你表达的这么含蓄张容根本理解不了的好不好…… 张容对爸爸的怨念浑然不知,麻利的将鸭子从水中捞出,往锅里倒油烧热,而后将香葱姜、辣椒、花椒和桂皮倒进去煸炒。就听刺啦一声,瞬间香气四溢,在东屋睡觉的张杨被成功吸引过来旁观。 张杨看着张容把豆瓣酱和鸭子加进去翻炒均匀,道:“行了,快加啤酒,诶呀你太慢了我来我来。”说着他从儿子手里抢走锅铲,将啤酒倒入锅中,加生抽、老抽、糖和盐,翻动几下后盖上盖子小火焖。 韩耀在一边耸起鼻子闻味道,饿得不停抽烟,“炖多长时间啊?赶紧的撑不住了。” “焖四十五分钟加胡萝卜,再焖二十分钟收汁,到时候加香菜就成了。你五百年没吃饭啊,冰箱里有馒头先吃两口吧啊。”张杨头也不抬的站在锅前道。 唧唧差点惨遭残害,又被老婆如此不重视的对待,韩耀愤慨的碾灭烟头,叼着馒头去院子里踢公鸡泄愤。 一个小时后,去田里捡苞米的姥爷和展旭一回家就吃到了材料残缺不全却十分美味的土匪鸭。饭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往这道菜上使劲,展旭问是谁做的,张容刚张嘴,张杨立刻举手:“我做的。” 张容:“……” 方圆满嘴米饭和鸭肉,拍拍张容肩膀口齿不清的说:“赶紧吃吧一会儿没有了,你爸都施展一口嚼四块鸭肉的绝技了……” 韩耀嘴里塞得满满的,一筷子插下去,盘子里的菜瞬间又下降一节。 张容在亲爱的大叔面前被抢去风头,马上又要在爸爸面前失去自己的劳动果实,表情瞬间苦大仇深,姥姥、韩耀和展旭看见立刻都不吃了,使劲给张容夹菜。 张杨看了展旭一眼,拦住姥姥说:“妈你多吃点,不用管他。” 展旭迎上张杨的目光,一瞬微怔,继而反应过来,收回手低头吃饭。 姥姥推开张杨,笑着给展旭夹菜,“孩子你别客气,吃。方圆呐,够不够啊?姥姥给你盛饭,来来把碗给我。” “嗯嗯!谢谢姥姥!”方圆手背抹嘴巴,把碗递过去,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姥爷放下酒杯,给外孙夹了一筷子菜,道:“等你姥姥过生日,咱多杀几只吃,可劲儿吃。” 张容和方圆:“好!” 闲适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众人农历九月初五到祈盘,不经 意间看看日历,姥姥的生日近在眼前了。在农村,老人逢到生日时,家里要摆宴席请亲戚们吃饭,所以初九这天,大家开始忙碌准备起来。 ——说是大家,其实真正在忙的也只有张杨一个人而已。 姥爷向来不管家务事,今儿一早就领着方圆到对门家推牌九去了。姥姥是寿星,岁数也大了,张杨说什么都不让她干活,把她推到屋里歇着,支使蹲在院子里用烟头烤老鼠洞的韩耀到后院劈木头烧火,自己在厨房里忙的团团转。 院子里的大杏树枝干茂盛,熟透的果子缀满了枝头,有好些已经落在土里开始腐烂。张容翻出一根细竹竿,仰头站在树下瞧,“叔,你给我打果子!” “嘘,别喊啊。”展旭拿过竹竿比划了几下,摇头:“不行,够不着。” 张容嘴一撇,扑倒展旭背上磨蹭扭动:“你爬上去摘!我要吃杏!” 展旭低声斥责:“快下来!再闹揍你了!” 张杨气喘吁吁的将一堆蔬菜从地窖里搬出来,翻来翻去找不见萝卜,走进东屋问:“妈,我爸把萝卜放哪了?” “呀,啊?”姥姥手里拿着针线活,正透过窗户朝院子里张望,被张杨这么一喊,连忙收回视线道:“啥?你找萝卜啊?你爸放后院棚子里去了吧。” 张杨走到窗前拿起剪刀,随意的点头道:“嗯,知道了。” 院子里,张容趴在展旭身上干嚎,忽然被人拍了下后背,他回头一看,是张杨。 张杨把他扯到豆角架后边,冷着脸道:“你闹什么,你姥姥睡午觉都让你闹醒了,给我老实呆着。展旭,你跟我去厨房吧,我自己忙不过来。” 张容最害怕张杨这个表情,立刻规矩的站好,张杨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回头朝后院喊道:“哥们儿!拿三个萝卜给我!然后出来跟你儿子打果子!快!立刻!马上!赶紧的!” “知道了!”韩耀气急败坏的扔下斧头,掏出三个大萝卜塞进张杨怀里,同时怒瞪展旭,然后手脚并用,笨拙的攀上树干。 张杨把萝卜交给展旭,在张容额头戳了一下,不悦的转身回厨房,展旭低声叹气,跟随其后进屋。 第64章 韩耀蹲在杏树粗壮的枝干上,用衬衣兜了满满一堆甜杏,抛给下面眼巴巴仰头瞅着的张容,再大狗熊一样贴着树干爬下来。 家里的果子不打农药,上面只有些尘土和脏东西,已经熟得透透的,果皮轻轻一剥就下来。爷俩也不拿回屋里洗干净了,蹲在树下就开吃。 张容拿起一颗掰开,里面粉嫩嫩的虫正吃果果的躺着扭头看他,一脸羞愤。韩耀把他手里的拍掉,递过去一颗没有虫眼儿的,低声问:“你惹你妈生气了?” 张容低头吃果子,唔唔几声表示不知道。 韩耀将张容额前的头发理顺,无奈叹气。 厨房里,跟后院相连的小门大敞着,展旭坐在小板凳上杀鸡放血,张杨站在大锅前烧水。长久的沉默后,雾气氤氲中,展旭听见张杨怅然的语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述说。 “张容的名字是我妈给起的。我的也是。小时候我妈说,希望我做一个坚强的人,像杨树一样,不管多么难,都能尽力让自己蓬勃的活下去。后来我成家了,张容才比韩耀两个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时候,我妈又说,希望她外孙能长得好看,仪表堂堂,做一个知礼懂法的人,期盼他能从容的生活,宽容的对待别人,一辈子不吃苦,过悠闲自得的日子,所以给他起名叫张容。” 张杨低声道:“展旭,我妈在张容身上给予的期盼,是对于我这个儿子都不曾有过的。我和韩耀的事情已经让她非常失望伤心了,如果老太太知道自己外孙也……断后且不说,她这么大年纪,你让情何以堪?” 张杨倚在熏黑的墙壁上,迷蒙的水汽中,展旭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了清晰的,饱含惆怅的叹息。展旭靠在门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刀。恍然之间他忽然非常懊悔。 ——自己跟着来,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杏树下,张容心满意足的抹嘴,把脏手爪子蹭在韩耀裤子上,“爸,前几天说好的打鸟。” 韩耀仰脸看天,忽然无比期盼此刻自己能全身粉碎性骨折,但是张容没有给他机会。 张容:“如果你反悔,我就告诉姥爷你不爱听他说话,看他会不会把你揍的下半身瘫痪。” 韩耀痛苦的在全身和下半身之间抉择,最终毅然决然把两个选择都抛进鸡窝:“行行行!陪你打鸟!妈蛋的你个小王八羔子……” 张容欢呼:“打鸟去喽!” 于是后院门前,展旭抬眼就看见张容扯着怨气冲天的韩耀往外走,还笑嘻嘻的朝他挥手,俩人转眼 就跑的无影无踪。 张杨在厨房里还遥遥听见韩耀的吼声:“你他妈给我慢点儿……卧槽你是谁家的?我告诉你好狗不挡道啊!起开!别他妈扯我裤子!” 张容嗷嗷叫唤:“啊!你怎么踢它!你别踢啊它才这么小!” 韩耀:“#¥@#¥*&……” 张杨侧耳听着,轻笑道,“他肯定又强迫他爸陪他出去打鸟了。你说他这是什么瘾吧,打回来的鸟不吃,就握在手里玩儿,玩儿够了就顺窗户撒手放了。他爸明知道还每次都累死累活去给他打。” 展旭望着矮墙外的土道出神,“其实张容心里还是跟他爸最亲。” 张杨道:“你倒是看的比张容自己还明白。是啊,臭孩子其实跟他爸最好,虽然长大了跟韩耀总是不对付……哎你都不知道,张容小时候对他爸真是!特别好特别粘!” 张杨语气神速变换,展旭嘴角抽搐,回头就见他手舞足蹈的讲:“有一次我跟老韩吵架,那年张容大概四岁吧,好像不到四岁呢,他趴在门边偷看,我当时气的不行,就说要把韩耀撵出去,结果张容哇一声坐地上就开始哭,还爬过来扯我裤腿,嚎的上气不接下气,给我和老韩都整愣了。第二天他爸去看生意,他睡醒起床满屋子没找见他爸,又哭得昏天暗地,就说是我把爸爸赶走了,噗哈哈哈哈!” 展旭:“然后呢?” 张杨道:“然后我就说,对,我把他撵走了,你想怎么办吧。内臭孩子撇着嘴边抹眼泪边喊:‘你把我爸爸撵到哪去了!?我要去找他!我要给他送饭!不然他就饿——死——了——!’哈哈哈哈当时就要笑死我了!后来他哭起来没完没了,没办法,我领他去找韩耀才哄好的。但是前两年我跟他说起这事,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展旭忍不住低声笑,张杨随手把木柴丢进锅底炉子里,坐在小板凳上说:“以前那孩子不合群,在学校没朋友,到姥姥家也不和屯子的小孩玩儿,成天就自己蹲在墙根底下扣泥巴,要不然就坐在墙头上盯着大公鸡发呆。韩耀心疼啊,生意都不做了,整日里陪着他捞鱼打鸟。孩子也只有跟韩耀玩的时候,脸上才有点笑模样。” 土道上,韩耀抓起狗崽子丢到别人家院子里,一人一狗面对面,好一顿呲牙咧嘴,张容使劲扯他走:“快走,一会儿太阳下山了!” 韩耀拍掉手掌上的狗毛,忽然就听院子里有人道:“哟!都回来啦?” 张容挥手:“吴姥姥!” 韩耀立刻人模人样的面带微笑:“吴婶。” 吴老三 家的婶子走过来打开铁栅栏门,笑着跟他们说话,“张杨也回来了吧,都来给我嫂子过生日哈?” 韩耀点头:“是啊。” 吴婶道:“明天用不用我去帮忙啊,你们肯定忙不过来。” 韩耀忙摇头:“不用不用,吴婶赏脸过去喝酒就行。对了,咱家里还养羊么?我想买一头明天吃。” 吴婶:“有有!还什么买不买的,你就牵走尽管吃!别的不说,嫂子过生日呢不是么。一会儿你三叔放羊回来,你就可肥的挑!” 韩耀笑着摆手,不停说那哪成啊。 没一会儿,放羊的老头回家了。韩耀跟他聊天,老头看见院子里搂着毛驴顺毛的张容,立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小单干户回来啦?” 张容脸红红的,小声问好:“吴姥爷。” 老吴三叔跟韩耀说:“这小单干户,我还记着呢,小时候就自己玩儿来着,现在长这么大了都。” 吴婶拍了他一下:“死老头子总说没用的,孩子不好意思了。哎你快牵一头大羊,明儿给嫂子过生日。” “成!小韩你去挑,挑好了叔现在就帮宰了。”老头儿豪迈的抬手一指羊群,又拍拍张容肩膀,开玩笑道:“给你家杀羊了,明天我们可不掏随礼钱啊。” 韩耀笑着说:“明天肯定让您俩上座。” 张杨跟展旭正闲聊,结果斜对面老吴家的人就奔后门来了,还送来一头剥完皮的公羊。两人忙帮着抬进厨房,姥姥听见动静也出来,一个劲儿往屋里让:“来来快进来!咱们坐一会儿!” 老吴家三叔摆手:“不坐了,你干儿子问我们家买的羊,说给你明天过生日,我和你妹子都说不要钱不要钱,小韩到底给塞了三千,真是……” 姥姥道:“哎呀哪能不给,你说这养一年羊多累人呢,又是放又是喂粮食的。” 张杨跟着点头附和,又道:“明天我们家老太太过生日,叔和婶都过来,咱们好好喝顿酒,聊聊天。” 展旭站在一边插不上话,吴婶小声问张杨:“这是谁呀?” “他是我儿子的朋友。”张杨答道。 展旭微笑着问好:“你好,我叫展旭。” 韩耀望着吴叔吴婶去送羊,朝张容招手道:“儿子,别搂着毛驴子,一股味儿。走吧,还打鸟不了?” 张容仰望昏黄的夕阳和红霞,泄气道:“不了,现在麻雀都回家了。” 韩耀最看不得孩子失望,走过去低声说:“你就这么想玩麻雀?” 张容点头:“多好玩啊,胖乎乎一个小 圆球,轻轻捏一下就叽叽叫。” 韩耀说:“那跟鹌鹑差不多啊,不是给你买鹌鹑了么。” 张容不乐意道:“可是鹌鹑不会飞。” 韩耀叹气,搂着儿子肩膀往外走,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张容不解:“去哪?” 韩耀:“给你找麻雀去。”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阳光即将隐于山中。 张杨前脚送走吴叔吴婶和去人家里帮忙收拾羊皮的展旭,后脚姥爷和方圆就回家了。 老爷子今天推牌九赢了不少钱,去小卖店给方圆买了一大包麻花,方圆用一天时间学会推牌九,内心也是一本满足。 姥姥闲着一整天了,晚上终于得着机会,去厨房给一大家子人做晚饭。张杨则侧躺在炕上,耐心听老爷子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己在最后两局时,是怎么以一副双天和一副皇上(至尊宝)战胜了另外三个老头儿。 这时候,风尘仆仆沧桑无尽的韩耀和欢乐的张容也终于回家了。 张容一手一只愤怒的麻雀,兴奋的说:“看!从村头土房的屋檐下面掏出来的!那里居然一整排都是麻雀窝!” 方圆伸手:“给我一只。” 张容递给方圆相对而言比较不胖的那只,俩人携手出门玩。 张杨斜眼瞥一身鸟毛和鸟粪的韩耀,韩耀泪目的竖起食指凑上去:“你看我手指头被咬的!老子徒手爬到房檐上给他掏鸟窝负伤了,臭崽子居然跟没看见一样!” 看电视的姥爷:“咳咳。” 韩耀:“……” 韩耀委屈的跑到西屋嘤嘤嘤掩面痛哭。 西屋黑乎乎的,张杨边给韩耀给轻轻揉肩膀,边低声说着话;东屋里,姥爷展开圆桌,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创可贴;姥姥端着菜,探身到窗外喊孩子们吃饭。 夜幕缀满了闪亮的繁星,张容和方圆撒腿往家里跑,随手撒开羽毛凌乱的小麻雀,任由它们拍打小翅膀飞进夜色中。 第65章 农历九月初十的正午,祈盘乡一座院落里门庭若市,纷至沓来的客人和欢声笑语由晨至暮,络绎不绝。 原本平时挺老大的院落和屋子,今日却显得特别小。老爷们儿或站或坐,互相攀谈说话,女人们在厨房帮忙,另外一些带着孩子的小媳妇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谈论家长里短。 老太太坐在屋里炕沿上,笑容满面的给小孩子们分糖果吃,张大宝刚刚惨遭小朋友们揪毛扯耳朵的虐待,在被垛后缩成一团,只露出颤巍巍的半根尾巴。 大院门口,方圆坐在铺满红纸的桌前,脑袋埋在礼帐堆中,一手收钱入账,一手奋笔疾书;张杨站在门旁温和的微笑,跟等在外面等着随礼金的屯里人们聊天。 土道边的杨树林子里,韩耀满头大汗的蹲在火堆前翻动烤全羊,张容支着下巴看,偶尔给灰头土脸的爸爸递水擦汗。 韩耀咳出一口炭灰,低声咒骂道:“操,灰抹子都他妈抽气管里了……” 张容把水杯递给他,“前几天不是说只请亲戚么,怎么来这么多人?诶诶!你头上有只甲虫!” 韩耀喝水漱口,边伸手挠头发,抓出一只黑乎乎的卡布达塞给张容,“你姥爷嘴欠,到处跟人说什么孩子回来给妈过生日,人家都以为老头特意告诉的他们呢,能不来么。再说你姥姥人缘好,平时熟不熟的都愿意过来凑热闹,更何况过生日。反正谁家也不差这点随礼钱。” 张容沉思片刻道:“他们不差钱,可是咱们家,没有那么多桌子板凳啊。” 韩耀叹气:“你姥爷和姓展的推车出去借了,唉……这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去去一边儿玩去。” “哦。”张容捏着卡布达在林子里来回溜达,时不时伸头张望门口的张杨和方圆,韩耀继续埋头给烤羊刷油。 下午两点,展旭跟姥爷将桌椅分批运回来,早就出锅的菜总算可以上桌了。老爷子背着手巡视一圈,觉得万事妥当之后豪迈的一挥手,表示即刻开饭。 院子里摆满桌椅酒菜,大家轮番给姥姥敬酒,而后就开始推杯换盏,孩子们哈哈笑,追着张大宝跑来跑去。韩耀顾不上吃饭,把烤羊卸开分盘,来回走动问大家吃的好不好,还要端盘子跑进厨房给客人添菜上酒,简直成了服务员。 方圆吃饱后起身去给韩耀帮忙,“大爷,你去吃饭吧,我给他们添菜。” 韩耀把他扯进厨房,指着几口锅道:“客人都没得吃了我吃个毛。尼玛现在咱家连个熟菜叶子都没有了,外边还那么多人等着呢啊!” 方圆斜视鬼子进村都没这么干净的大锅:“……” 韩耀急得跳脚,方圆沉思片刻后道:“着急也没用,姥姥和张叔全在外边跟客人说话呢,看来只能咱们自己现做了。” 韩耀抓狂道:“老子不会啊!” 方圆眯眼睛微笑:“我也不会啊,没关系,随便做做嘛~” 韩耀:“……” 席间热闹非常,主座这桌上,姥姥的二妹,也就是张容的二姨姥道:“小容多大了,二十五六了吧,有对象没有呢?” 张杨刚想说没有,姥姥却抢先摆手道:“我们哪知道有没有,他不愿意说,咱们也不管,看给孩子逼急了就不好了。” 二姨姥撇嘴:“城里人整的那一套我觉得不行,有多少人处对象处七八年,说黄就黄,磨蹭磨蹭三十多岁都没能成家。” 张杨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笑不语。二姨姥又道:“你就应该给他介绍个好人家的孩子,俩人好好挣钱过日子,给自己将来的孩子攒钱说人家。什么认不认识有没有感情的,都是扯淡,感情不都是慢慢过出来的么,比自己瞪眼瞎似的瞎找靠谱。” 姥姥说:“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没有人一辈子按别人的想法活着的。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说的算。” 二姨姥让老太太噎得没话说,拉长个脸半天,忽然小声嘟囔:“农村好人家的孩子都没有二十五六还不结婚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姥姥弯起的嘴角瞬间拉下来,将手里的筷子啪的拍在桌沿上,发出一声不大却清晰的响动。 二姨姥立刻噤声,眼神却因为尴尬而恼怒。 张杨起身笑道:“二姨,我家孩子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知道他么,不听劝,谁都管不了。还是二姨家我那几个妹子有福,你看二姨给说的女婿多好啊……来来大外甥,舅舅抱抱。哎呀!长这么大了……” 二姨姥看着他搂过小湘的儿子抱在怀里,满是褶子的老脸仰的高高的,垂眼看身边自己的姐姐。 张杨轻声道:“给你姥姥夹菜,乖。” 孩子含着手指点头,看见眼前刚端上来的红红绿绿的一道菜,叉起一筷子放到二姨姥碗里:“姥姥吃菜。” “哎!”二姨姥高兴的夹起来放进嘴里,只嚼了一口立刻吐出来,“艾玛!啥玩意这么辣呐?!” 众人慌忙给她递水,张杨仔细一看那盘菜,番茄辣酱烧尖椒…… 张杨额头青筋暴起,把小外甥放到一旁,怒气冲冲走进厨房,正好看见韩耀和方圆凑在一起 嘀咕。 韩耀:“这菜不行,有人吃完嗷嗷叫唤。” 方圆耸肩,把剩余的黑暗料理倒进垃圾桶。 韩耀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实施新计划。” 方圆兴致勃勃的往锅里丢进一大捧红糖:“实施新计划!” 张杨怒吼:“去你妈的新计划!!!” …… 虽然有一两道菜不怎么科学,但总体而言这次寿宴也算宾主尽欢。邻里乡亲们好容易都凑在一起,大家悠闲自在的聊天喝酒,愉悦弥漫在空气里,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一般。 等到客人各自散去时,云霞已经铺满了傍晚的天空。 韩耀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发愁,张容从桌上挑出一块羊排给张大宝吃;姥爷和展旭去还桌椅,方圆跟着他们溜达去小卖店买冰棍。家里一下又变得空荡荡了。 屋里没开灯,姥姥独自靠在椅子上,张杨站在她身后半晌,小声说:“妈,二姨说话不中听,你别生气……” 姥姥不做声,张杨默默看着,觉得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转身掩门欲走,老太太却忽然冷声道:“我别生气?你让我怎么不生气?啊?我不气别人,我只气我自己,我当初怎么就让猪油蒙住心了,把孩子交给你俩带!” 张杨一愣,继而怔怔道:“妈,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东西!你……你自己那样我也认了,可我外孙怎么能跟你一样!居然还把人领到我家来!你们是当我糊涂了还是瞎!”老人猛然起身,浑身颤抖,仿佛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使劲捶打靠椅,咬牙切齿的低吼,“我活着不如死了!老天怎么不开眼!我上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啊我!” “妈……”张杨眼角通红,无声哽咽,却无可奈何,事情已然无法挽回。 良久,老人抬手掩住满是泪水的眉眼,抽泣道:“我告诉自己别管别管……可是你听听你二姨是怎么说的,二十五六不结婚,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算我不怕丢我这张老脸,你以后让孩子在亲戚面前怎么做人!” 张杨生怕老太太气坏身体,话在脑子里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现在亲戚都远了,好几年也不见面,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而且……妈,我们不是故意要气你,展旭是个不错的人,不然我们不会由着张容让他跟来。妈,我们错了,你别生气。” 老太太颓然跌坐在扶手椅中,不好容易缓过气来后,她看看一脸难过的张杨,疲惫叹息:“你不明白…… 这么长时间了,我看在眼里也从来没想难为他们,孩子心里喜欢就行。只是你二姨今天那番话……唉,那话虽然不中听,可是句句往我心坎里戳。” 张杨低着头,轻声说:“我明白。” 就算别的她都能容忍,能认可,可看自己姐妹的孩子过得那样幸福,她便觉得张容的人生残缺不全。二姨那句好好挣钱过日子,正好说中了她最担心的地方。老太太虽开明,却也觉得自由恋爱不可信,还是父母之言牢靠实在。毕竟时代已然不同往昔,男女间的爱情尚且虚浮,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白白活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老人借着最后一点昏黄的阳光,眯起双眼努力朝窗外看。院子里,张容正搂着张大宝让它舔盘子,抿着嘴笑得开心。 她轻声叹气:“能看着也好啊。再让我多活几年吧,让我能看见他好好过日子……” 张杨默默站在阴影里,想安慰这个垂暮的老人,哪怕让她心里有一丝慰藉也好,然而良久,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无声长叹。 第66章 翌日晌午,众人吃过午饭后,张杨在老爷子耳边道:“爸,我们今天就回去了。” “啥?今天回去?”老头手里端着酒杯,正要往嘴边送,听到这话立刻瞪眼,“咋要走呢?这也没住几天啊!” 张杨笑了笑,垂眼道:“孩子们都有事,不好多耽误了,而且我来都没跟单位请假,得赶紧回去。” 姥爷把酒杯放在桌上,笑脸马上就沉下来。 姥姥埋头擦餐桌,说:“都忙,回去就回去吧。” 张杨顿了顿,强扯起嘴角道:“是啊,都忙。再说我们过年还回来呢。” 于是,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姥爷知道留不住他们,心里又舍不得,饭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不吃了,拎着麻袋到园子里摘菜,黄瓜豆角西红柿堆在车里满满的,又给抓了好几只活鸡活鸭,塞进铁丝笼子里装上车。 墙根底下,张杨对展旭说:“我们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不顺路。” 展旭道:“放心吧,到家了让张容给你们打电话。” 张杨道:“你们俩……好好的过日子,张容不懂事,你多迁就他吧。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有难事要跟我们讲,老韩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明白事理的。” 展旭轻笑:“我明白。张容很好,没有不懂事。” 韩耀在老丈人家里从来都是做苦力的命,呼哧呼哧往车上搬鸡蛋,方圆捧着长大了不少的小鸭子道:“韩大爷,仓鼠送给你们了,张叔说喜欢。” 韩耀嗯了声,叩上后备箱门,随手接过保温箱扔到后车座上。 方圆忙道:“诶你别用扔的,摔死了怎么办!” “那么大一胖坨,从六楼扔下去都不一定摔死。”韩耀撇嘴,还是探身把笼子抓出来,好好放在副驾驶座上。 张容依依不舍的看着老太太,“姥姥,我要回家了。” 姥姥正站在栅栏边走神,听见张容说话,猛地反应过来,忙把一大袋子草莓递给他,连声答应:“哎!路上小心啊,到家了给姥姥打电话,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快跟你姥爷说,让他给你弄去。” 张容摇头:“不想吃什么了。” 姥姥抬起干枯的手,踮起脚拍拍张容头顶,张容立刻想起小时候,自己还没有栅栏一半高的时候,姥姥也总是这样摸摸他。只是那时,她的头发还不似现在这般花白,手掌虽不光滑,却也圆润饱满。 “姥姥……”张容眼泪在眼眶里滚啊滚,“过年我还回来,可以住很长时间。” 老人给他抹脸,笑着说:“ 好。姥姥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 两辆车缓缓驶出黑色铁门,张容回身使劲摆着手臂,直到车子驶向土道远方。而门边的两个老人却直到他们变成遥远地平线上的一个点,转瞬消失不见之后,还默默张望着。 韩耀在国道入口处跟展旭一行道别,张杨站在路边对张容说:“要好好的知道么,不能惹事,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张容回头回脑看切诺基里的某人,连连点头,不耐烦道:“知道知道。” 张杨叹气,又道:“还有……你姥姥想你,怕你有事忙不敢随便给你打电话,你要经常跟她联系,说说话也好……算了,你姥姥也忙,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能跟她瞎说话,让她担心。” 张容点头:“嗯,我也想姥姥。” 韩耀手肘搭在摇下的车窗上,随手弹烟灰,方圆站在车边道:“要给它喂玉米面饼和水果,最好再来些虫子什么的,补充蛋白质才能长胖。保温箱里的木屑两天换一次,在宠物店里有卖的。不要随便把它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拿出来之后不能让它随便乱跑,要记得把它放回去,不然死在哪里你们都找不到了。” 韩耀把烟头丢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切诺基里的某人,连连点头,不耐烦道:“知道知道。” 方圆默默翻白眼,回车里去了。 众人最后在车里挥手作别,分道各自行向远方。 去往F市的国道上。 张杨看着车外的一成不变的玉米田,随手打开车载CD。 韩耀右打方向盘,刚才还表情丰富的脸立刻阴下来,沉声道:“接着昨天晚上的说,你妈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哪里会想这些,她就想让她外孙过得好。”张杨疲惫的按揉额头,“赶紧想想咱们怎么办吧。” 韩耀暴躁的关了CD,恶声恶气道:“操!跟我们有毛关系,昨晚上她拿你撒气我他妈都——” “你行了!”张杨生气的说:“你嫌事儿不够多是不是!我妈骂我两句怎么了,她也是因为在气头上没处发泄,你要怨就怨你儿子,那么大个人连针鼻那么点儿心眼都没有,旁边有没有人看着都不知道,就敢过去跟展旭黏糊!” 韩耀吱嘎一声在路上急刹车,怒道:“当时我说没说不让展旭来!是你同意让他跟来的!你跟我对着干还当着别人的面教训我!现在出事了你又往儿子身上赖个毛!?” 张杨气愤的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继而大喊道:“谁让 你儿子在我妈面前跟男人卿卿我我的!你还说他没错!再说我就算这次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他情况在那摆着呢,我妈不瞎不傻,咱俩又跟普通家庭不一样,早晚不都瞒不住吗!他不结婚不生孩子你说他能瞒到俩老人闭眼睛吗!” “我……”韩耀满口话被堵得严实,可心里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气闷的一拳捶上方向盘,道:“现在说谁错有用么!你妈已经发现了,要是不让她赶紧消停下来,今年估计都没法过年。别的我不敢说,就偷摸给我儿子找个媳妇这事儿,她肯定干得出来。” 张杨喊得缺氧,头晕目眩的仰靠在椅背上紧蹙眉头,还忍不住生气的跟韩耀吼:“你能不能把这事忘了,当时我妈给我找媳妇不是因为不知道咱俩的事么!” 韩耀:“那她还能咋办,你跟我说说一个老太太还能有什么招数!把展旭变成女的让他俩去民政局领证么啊!” 张杨:“你到底明不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儿?我妈不是非要张容结婚,她只是觉得没有婚姻的感情是没有保障的,这么说你明白没有亲!? 韩耀怒吼:“不明白!!” 张杨:“……” 张杨简直要被他气乐了,靠在椅背上给自己顺气,半天才强自克制怒火跟韩耀解释道:“老太太就怕这样,她以前总说人都是在变的,今天一个样,明天另一个样,她怕张容保不准哪天就啥都没了,到时候老大不小没家没孩子,咱们老了他依靠谁呢?再跟我说不明白就下车决斗!” 韩耀:“……” 虽然韩耀心里十分不情愿称赞展某半个字,但客观上表明,他确实不担心张容以后的生活。韩耀是过来人,他能看出展旭是愿意跟张容踏实过日子的,这对张容而言就足够了。韩耀可以给张容保障好一切,就算以后没有展旭的爱和照看,他也可以无忧无虑的在人生这条路上走下去。 至于其他,结婚也好孩子也好,那都不是他们该决定的事情了。 他掏出一支云烟点燃,吁出一口烟气:“我倒是不担心这些,儿子现在过得挺好,要什么有什么,还结婚干嘛。她也不想想,现在这年代结婚能当饭吃么?离婚跟人跑了的到处都是。” 张杨无力道:“这道理咱们明白,可是妈不明白啊。现在得让老太太先安心,毕竟那么大岁数了。唉……要是张容能像二姨家几个孩子那样就好了,她肯定安心。” 韩耀嗤道:“你二姨家那几个闺女长得跟土豆似的,好个屁。” 张杨让他逗的扑哧 笑出声,原本堵得慌的心好受了些,道:“你别说,确实挺像土豆。” 韩耀支着下巴说:“说土豆都是高看她们了。又黑又挫还胖的跟水缸似的,倒是挺能干的,但是处事有点二,像你二姨。” 张杨:“……噗,都是土肥原贤二的高足么。” “可不是。”韩耀佯作一本正经道:“所以还是我媳妇好啊,儿子也有个好妈,又高又好看会唱曲儿会做饭,儿子不比她们幸福太多了么。” 张杨抿着嘴不说话,眉头却是舒展不少。 韩耀重新发动车子,“张容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咱妈现在不理解,以后总会明白的。” 风从车窗吹进来,轻轻抚起张杨的额发,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低声说:“是啊,她能早点明白就好了,这样她和我就都省心了。” “消消气吧,嗯?”韩耀把嘴里的烟递给张杨,看着他吸了一口,随手打开电台。 电台里,主持人轻声细语道:“接下来将为朋友们播放一首老歌,许茹芸的《我有一帘幽梦》。希望好梦不会像云烟般飘散,祝愿大家美梦成真。” 张杨道:“这首歌的歌词,我只喜欢两句。” 韩耀轻笑:“那两句美梦谁不喜欢,我也喜欢。” 张杨斜眼瞧他:“是啊,就是不知道美梦什么时候醒。” 韩耀在他脸颊轻吻一下,“醒?你不早就美梦成真了么?” 张杨转头看窗外的风景,微微勾起嘴角。 车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许茹芸动人的歌声潺潺。 “我有一帘幽梦,茫茫人海谁共,梦里春去春又来,有人情深意重。” 第67章 张容:“收拾一帘幽梦~牢牢锁在心中~” 张大宝:“嗷~” 张容:“往事如烟留不住~天涯海角珍重~” 张大宝:“汪~” 方圆面无表情:“你再唱我就把你揍成绿萍。” 张容深情闭眼:“有人情深意重——!” 展旭啪得关掉电台。 方圆鼓掌:“做得好!” 张容搂着张大宝悲愤的看展旭,展旭叼着烟看表,“快三点了,你们饿不饿?” 方圆和张容异口同声:“饿。” 展旭:“……” 车拐进前方一个小县城入口,在一家小超市前停下。 “不去餐馆吃,不卫生。”展旭把钱包递给张容,嘱咐道:“我在车里等你们,方圆你看着张容,别让他买山寨食品吃,也不能买碳酸饮料,罐头和油炸食品,尤其是烤肠。” “保证完整任务。”方圆抬手敬礼,押着张容走进超市。 半个小时过去,展旭抽到第六根烟时,俩人终于拎着袋子回到车里。 展旭把烟头碾灭,“买什么了,拿出来我看看。” 张容和方圆听话的撑开塑料袋,里面有面包,品牌的午餐肉,桃子果汁,巧克力,还有一瓶千岛酱。 张容闪动无辜的眼睛道:“都是正规食品呦~” 方圆附和:“没有油炸没有碳酸没有罐头没有烤肠呦。” 展旭勾起嘴角笑道:“是么,真听话,过来给我亲一口。” 张容美滋滋的凑过去,方圆急忙阻拦,然而为时已晚。 展旭捏住张容下颌,强迫他张开嘴巴,闻了闻,又用拇指在他嘴唇边摩挲,哼道:“嘴擦得倒是挺干净,可惜了,牙缝里还塞着鸡腿肉丝呢。乖宝,吃什么了,说。” 张容愣住,眼珠转来转去,梗着脖子道:“没吃什么!” 展旭收紧手指:“说。” 张容吓得瞬间泪目:“我我我只吃了一个炸鸡腿三根烤肠一瓶桃罐头一袋薯片而已……我错了嘤嘤嘤。” 展旭松手,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道:“看你们在里面呆那么长时间,老子就知道有鬼。还敢跟我玩儿路子,欠收拾。” 展旭发动车子再次驶向国道,后座里,啜泣的张容趴在方圆耳边小声谴责:“五平米大的屋子怎么可能逛半个小时!又不是大超市!都怪你出馊主意!你比我吃的还多为神马只有我挨骂!我恨你!” 方圆缩在角落里啃面包,假装自己神马都不知道。 夕阳昏 黄斜下,圆滚滚的嵌进地平线里,很快像融化了似的,消失不见。然而漫长的公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离到家依然遥遥无期。后视镜里,方圆已经靠着狗睡着了,张容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已然看不清楚了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展旭道:“快到家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 “哦。”张容木讷的掏出手机,翻出电话薄里张杨的号码。 方圆被他按键的声音弄醒了,毛躁的说:“展哥停下车,上厕所。” 展旭即刻把车停在路边,方圆从右侧跳下去翻进道旁的沟里,回头道,“张容,我手机没电了,你先给我照亮,等会再打电话。” 张容费力的从左侧越过张大宝,伸长拿手机的胳膊往沟里照。忽然他隐约被什么圆圆的东西晃了下眼睛,立刻刺痛的别过头去。 方圆空旷的喊声:“照偏了!靠!差点尿石头上溅我一身!” 张容把张大宝推到一旁,走到沟边上,方圆抱怨,“你赶紧换个手机吧,破玩意儿连照明功能没有……” “不换,我就喜欢这个。”张容伸长胳膊,想把手机递给方圆让他自己照,忽然眼睛又被闪了下,他眯起双眼寻找,发现斜坡石头上躺着一个环状的东西,在微弱的手机屏幕照明下闪烁着银色的光。 张容心说,什么东西……戒指? 他蹲下身子使劲朝那里抓,忽然脚下一滑就要往里摔。张容手忙脚乱的趴下扒住地面,好容易稳住身体,松了一口气。 然后:“扑通——” 方圆:“你干嘛?” 张容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方圆:“???” 张容仰天泪奔:“手机掉下水沟了啦——!” 展旭下车问:“怎么回事?” 张容指着石头喊:“我我要捡那个,然后脚滑了,我松手扶地面,手机就掉沟里啦——!” 方圆提上裤子:“……= =|||” 展旭无奈叹气,捡了根树枝戳进水沟里试深度,摇头道:“太深,找不回来了。” 方圆走到石头边拾起那枚银灿灿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你居然就为了一块钱……” 张容愣住,“啥?不是戒指么?” 方圆把钱放进他手心里,无比严肃道:“不是戒指,是你的新手机,以后你就用它打电话吧,超级棒。” 张容泪目。 于是幸运E的张二货仿佛受诅咒一般丢了他的“老公”牌翻盖手机,整个晚上心神不宁,痛苦不堪。 到家 后,方圆安慰了张容一会,张容却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就是兀自伤悲。方圆耸耸肩,领着大宝和香秀回楼上睡觉。 展旭让他明天过来姥爷给拿的那些土产,又道过晚安后,轻轻关上房门。 张容脏兮兮的缩在地毯上哼唧,展旭叹气道,“起来洗澡,明天我再请一天假,去给你补办电话卡,顺便买个新手机。” “不要新手机,我就要我那个!”张容开始满地打滚闹脾气,“我的电话薄我的网页收藏还有我的俄罗斯方块最高纪录全在那里面!!你去给我捞出来烘干一定还能用的!!你去捞你去捞——!!” 展旭被他磨的彻底无奈,去厨房里给张杨打电话。 张容愤怒直冲脑门,掏出那罪魁祸首的一块钱,牟足力气狠狠朝展旭的后脑勺抛过去,当啷一声掉进养鲤鱼的水仙花盆里,溅起几朵水花。 “你放心吧,我明天领他去买,嗯,他没闹。好好,以后联系,再见。”展旭挂断电话,弯腰抱起张容去浴室,扒光了丢进浴缸里。 张容在姥姥家一直没洗澡,灰溜溜的一身泥,一放进热水里立刻就飘起诡异悠扬的泥水,展旭拿澡巾给他擦肩膀,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忽然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都这么难受了你怎么可以笑!别笑别笑!”张容用脏水撩展旭,展旭也不躲,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进篮子里,赤着上身攥起张容两只手腕,努力板着脸道:“再无理取闹就揍你了。丢了就丢了,明天给你买更好的。乖乖给老子洗干净好睡觉,你不累我都累了。” 张容不敢挑衅警察大叔,丢手机的悲愤心情却没处发泄,苦大仇深的浸在水里,咕噜咕噜冒泡泡。 展旭把他揪出来使劲擦啊擦,换了好几次热水才洗干净,裹上睡衣塞进被子里,然后到厨房把蔬菜和草莓放冰箱,两只鸡两只鸭子放阳台里,再回来给自己洗澡,收拾浴室,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给花浇水,给鱼喂食,甚至还上网看了张容的网店。 等把一切简单处理妥当之后,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展旭摸摸差不多干了的头发,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床睡觉。 次日,清晨。 方圆叼着包子把张大宝踢进屋里,“还你们,昨晚上已经洗干净了。” 展旭给狗食盆里倒上牛奶,朝厨房喊:“方圆来了,再盛碗粥。” 方圆也不客气,坐在餐桌前拿起张容的筷子就开始吃,边吃边问:“你们什么时候去买手机?” 张 容一字一顿的吼:“应该是我们什么时候去捞!手!机!” 方圆无奈摇头,理解的看向展旭,展旭轻声叹气道:“你别提这事,越说他越来劲儿。你先吃着,我把东西给你搬楼上去。” 方圆往嘴里塞卷饼,唔唔点头道谢。 三人吃完早饭,方圆去房角咖啡,展旭连哄带吓,好不容易把张容弄上车,反手关门落锁飞奔去往离家最近的科技城。 科技城里人朝熙攘,展旭夹着张容乘电梯上二楼,一排排手机专柜迷宫出现在眼前。 展旭低声问:“想买什么牌子的?” 张容怒瞪周无数围向他微笑鞠躬的导购妹妹,抿紧嘴巴不吭声。 展旭也懒得再问他,随便招来个导购,微笑道:“来给侄子买手机,有哪些功能好适合他用的,都给我们说说。” 苗条的导购小姐立刻到柜台后拿出好几款款式很新颖漂亮的触屏智能机,打开其中一款样机递给他们,笑容满面道:“这款很不错,是上个月推出的新款,软件齐全功能也好,而且操作简单,最适合像您侄子这样的大学生用了~” 张容冷冷道:“我才不是大学生。” 导购小姐的笑容僵直,又立刻恢复过来,哦呵呵呵的笑,“抱歉抱歉,小弟弟上高几啦?谈恋爱了没有?这款手机发短信很方便的哦,而且样子也帅气~” 张容满头黑线又要张口,被展旭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立刻不敢吱声了。 展旭道:“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嗯给你,我看这个不错。” 导购小姐一听有戏,立刻飞快凑过来介绍手机功能,巴拉巴拉说的天花乱坠,展旭在一旁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俩人都没注意到身旁的高中生小侄子忽然不闹脾气了,正拿着那手机埋头划啊划,神情无比专注…… 第68章 展旭十分不解,因为从买完手机的那一刻起,张容就无比安静。 回家路上,展旭趁着红灯的时候斜眼瞄张容,就见他握着手机,食指在屏幕上划啊划。 展旭笑笑,心说刚才还哭天抢地的说不要,买回来就喜欢的不行,摆弄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讲,真是小孩子心性。 回到家里,展旭跟张容说:“你网店上很多人在催发货,已经有差评了。” 张容充耳不闻,窝在沙发里继续对着屏幕划啊划。 展旭无奈的看了他一会,见他一动不动入定了似的,只得自己搬着大箱子颠儿颠儿下楼去快递发货,心说这功能也太多了吧,这么长时间都没试完,早知道不给他买这么好的手机。 然而事情远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中午吃饭,张容坐在餐桌前,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双手伸进桌子底下动来动去,展旭探头看,就见他腿上放着手机,两只手还在划啊划。 “……” 展旭忽然意识到,事态发展的貌似不太对了。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入迷? 下午方圆来家里借张大宝回去作伴,张容凑过去嘀咕嘀咕半天,边说还边在手机上比划。 方圆无奈瞪他一眼,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两下,张容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方圆又在屏幕上点了下,张容惊喜的喊:“还可以这样啊!” 方圆翻白眼,“受不了你,我看你回幼儿园得了,再说这都两年前的东西了,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张容嘻嘻笑,又埋头开始划,方圆领着张大宝走人。 展旭一头雾水的去营业厅取电话卡。 晚上洗澡,展旭把热水放好,伸出头喊:“张容!过来洗澡!再玩儿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手机从窗户扔出去!” 张容正起劲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听见大叔威胁喊话后,极其不情愿的把手机塞进沙发垫里,慢吞吞的脱衣服去洗白白。 浴室里热气旖旎,展旭把满身沐浴乳泡泡的张容揽在身前,低头亲吻他通红的耳尖。 张容难耐的扭动,小声呻吟:“嗯……你、别顶着我……” “你也起来了……乖宝,摸摸我。”展旭牵引张容的手掌,握住自己胯间的昂扬,同时揉弄他的。张容弓起身子,后背紧贴在展旭健硕的胸膛上,肆意磨蹭。 快有十天没亲热了,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香软的宝贝搂在怀里,展旭险些把持不住,然而张容比他还要快,还没 等展旭多摸几下,便腰背轻颤着射了出来。 张容双眸微合,无力喘息,展旭一口咬在他颈间,粗大在张容股沟戳弄,提胯就要进入。 忽然:“啪。” 张容双手施力推开展旭的身躯,光溜溜爬出浴缸,随意裹了块大毛巾就慌忙冲去客厅。展旭胸肌上两个红彤彤的手掌印,愣愣的看着敞开的浴室门,以及缓慢消散的朦胧雾气。 “……”展旭额头一角青筋突起,默默坐在浴缸里半晌,骤然攥紧拳头,不顾满身泡泡阔步走到沙发前,按住看手机的张容一顿啪啪啪打屁股。 啪! 展旭怒吼:“是不是惯得你!” 啪啪!啪啪啪! 张容起先被揍的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屁股已经泛起粉红,疼得他嗷嗷大喊:“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放开疼死了!啊!” “让你玩!老子让你玩!”展旭响亮的一巴掌拍在白嫩嫩的屁股上,下一刻提枪上阵,用另一种方式把啪啪啪的哭喊呻吟。 …… 凌晨。 张容捂着通红的屁股蛋儿,把自己埋进一堆沙发垫里嘤嘤抹眼泪。展旭搂着他躺下,张容使劲翻身面对沙发靠背。 展旭道:“疼不疼了?” 张容吸鼻子:“疼!揍你你不疼么?!” 展旭:“知道疼了,那长没长记性?” 张容把脑袋插进垫子的空隙里,表示不想再跟你说话。 展旭叹气,“过来,来,你跟我说说,那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整天整天的惦记?也让我长长见识。” 张容:“不给,烦你。” 展旭气闷,顿了顿又道:“乖宝,给我看看,嗯?我给你买的,怎么我都不能看一眼。” 张容扭捏半晌,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拿过手机,翻出最后的页面点了其中一个图标,放在展旭眼前。 于是音乐响起,动画画面中间,一只鳄鱼站在莲蓬头下,周围一圈小鸭子,鳄鱼头顶的卡通大字写着——鳄鱼小顽皮爱洗澡 展旭:“……” 展旭哭笑不得道:“你就玩这个玩了一整天?” 张容点头:“可有意思了!” 他点开最近一个解锁的关卡,“玩这个很需要智商的好不好,要想尽办法把清水引进小顽皮的淋浴管子里,水少还不行。越往后越难,这里我就总也过不去。” 展旭接过手机道:“你看,把这里的土先抹掉,让脏水先流出去一些就行了。” 张 容兴奋的说:“对啊!” 他抢过手机津津有味的开始划啊划,屁股疼都忘了。 展旭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以前从来都没玩过这个游戏么?” 张容目不斜视道:“嗯,没有这样的手机。” 展旭轻声说:“我的手机里有,你也不知道么?” 张容疑惑:“你的手机里有我怎么可能知道?” 展旭又道:“那你从来没想看看我的手机里有什么吗?” 张容把视线转回一坨坨粘液和脏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游戏,我早就拿来玩儿了。” “其实,我倒是希望你经常翻翻我的手机,不然我总有种你不在乎我的错觉。”展旭给他盖上小被子,搂着他说:“再玩十分钟就睡觉,这样对眼睛不好。” 张容敷衍的嗯嗯答应。 展旭轻笑,“真是个孩子……” 手机事件告一段落,第二天,张容用新手机给张杨打电话,张杨道:“你爸说了,你姥姥想你,所以你每星期至少给她打一个电话,允许撒娇不准瞎白话。” 张容道:“知道了,不过什么算瞎白话?” 张杨:“你……唉你真是气死我了,这也要问我么啊?你自己用脑袋想想,什么事情不该也不能让你姥姥知道。” 张容左思右想,终于明白过来:“啊啊我知道了,我不能告诉姥姥展旭的事情。” 张杨说:“这就对了,一点都不能说,包括展旭的名字,和他沾边的事情等等都别提,记住了嗯?你姥姥要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催你早点结婚啊什么的,你该怎么办?” 张容:“马上挂电话。” 张杨:“……” 张容:“然后问展旭这时候该怎么说,问好了再打过去,跟姥姥说手机信号不好,自动挂断了。” 另一头传来韩耀的声音,儿子挺聪明嘛。 张杨叹气:“……嗯,好吧,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允许这么做,但次数不能太多。” 张容说知道知道,场外求助只能用三次……俩人聊了许多话,张杨明里暗里的教他怎么跟姥姥说话,张容虽然二,但是不笨,记下之后跟张杨复述一遍,张杨才放心的挂电话。 展旭坐在软椅上朝他招手,张容凑过去跨坐在他腿上,道:“叔,你说,如果我姥姥问我,为什么还不结婚呀?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呀?我该怎么回答她?” 展旭搂着他道:“你就说,现在想找一个真心喜欢对方,有肯踏实结婚过日子的女孩子 实在太难了,姥姥总不希望我随便找个女人结婚吧。” 张容点点头,又回想了一遍张杨教他的话,觉得还是趁早打过去比较好,不然以后忘记了怎么办,于是他拨通姥姥的号码。 电话好半天才接通,姥姥笑呵呵的问:“小容啊,到家了吧。” 张容道:“嗯,回来的挺顺利,就是手机掉沟里了。” 姥姥:“啊?那可咋办呀,湿了就不能用了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么不小心呢。” 张容撇撇嘴,姥姥又问:“现在用的什么手机,新买的么?” 张容美滋滋的,想说是展旭给买的,结果刚一个展字说出口,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是展……那个展销会上有手机打折,所以买了个新的。” 电话里,姥姥的声音顿了一下,继而笑道:“容啊,在家挺好的吧,早上吃什么了,买的还是做的?” 张容想起早上展旭围着围裙煮粥的样子,又心神荡漾起来,“当然是做的呀,是吱——” 张容意识到自己又错了,道:“知、知味居的厨师是我朋友,就在小区里,早上特意给我留了,哈哈……” 姥姥不说话,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便沉下来,听不出笑语了,叹气道:“唉,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姥姥要去园子里干活了,不跟你聊了。” 张容看着屏幕上的通话已挂断,觉得奇怪又不安,姥姥怎么不高兴了呢?难道我说漏了么?好像不是很明显,应该听不出来的吧…… 展旭问:“你外婆挂电话了?” 张容:“嗯,好像不太高兴,不知道因为什么。” 展旭随口道:“可能心情不太好,是因为秋收的季节太忙了吧。其实你也不用对我只字不提,去你姥姥家的时候不都介绍了是朋友么,偶尔在一起吃早饭也很正常。” 张容一脸担心:“不行,我妈不让我说,听他那意思,就好像一提起你,我姥姥就要突发心脏病似的。” 听张容这么说,展旭有些疑惑,忽然心里像撕开一片窗户纸似的,有些东西仿佛瞬间明白过来。他扶额叹气:“原来还是……这老太太可真够能忍的。” 张容:“忍什么?” 展旭摇头:“没事,说你姥姥勤劳。你饿不饿,咱们吃午饭吧。” 张容说:“我想吃蒜苗炒虾仁,用你在阳台里种的蒜苗,那个好吃。” 展旭道:“好,好。” 俩人推开阳台门,张容蹲下割蒜苗,割了几把后耸耸鼻子道:“叔,我怎么没闻到蒜味儿,是不是好几天没 回家,长老了?” 展旭把割口凑到鼻子前闻,皱眉:“怎么一股草味儿。” “草?”张容连根拔起一棵,看了半天,忽然脑中闪过一段回忆—— 老爹把草整齐的堆在一起,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在空中抖开,还朝里边“呼——”的吹气,然后把青草移进鼓起来的袋子里。 ——回忆结束。 张容面无表情的扔了手里的草,反手翻出电话拨通怒吼:“爸!你对我家的蒜苗做了什么啊混蛋——!!” 展旭也回忆结束,默默把一盆青草拔掉,去厨房洗手,改做鸡蛋炒虾仁。 第69章 从这以后,展旭和张容的爱情已然成了家里人尽皆知又心照不宣的事情。 七十多岁的姥姥为此操碎了心,韩耀张杨在家焦头烂额,展大叔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老太太棒打鸳鸯。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傻乎乎的张容,每天在家里幸福的打滚,上上淘宝喂喂大宝,仿佛不知疾苦的少年。 展旭警局事多,每日都早出晚归,张容早上做好早饭,跟他一起吃完,看着他下楼,之后再见面便是下一个早上。 不过张容倒是没有因为展旭不在而感到寂寞,因为他要跑去发货,要绞尽脑汁安抚给差评的亲,方圆每天下午来家里混吃混喝,顺便玩儿张大宝,最重要的是,姥姥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姥姥从来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催他结婚生小孩,只是聊聊外孙今天做了什么呀,吃了什么呀,有没有出去玩呀,工作累不累之类的琐碎事。张容乖乖的回答,只不过有展旭的地方都被刻意省略,实在逃不脱的时候,就把名字换成方圆。 其实张容是非常喜欢姥姥给他打电话的,他愿意听她说庄稼和玉米田,说土道上路过的大花猫,说院子里的母鸡下了多少蛋。 一开始,姥姥还时不时担心的问他,自己在那边生活,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跟人吵架,有事的时候朋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啊?这时候张容总是美滋滋的笑着回答,很好很好,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吃饭有人上菜,洗澡有人擦背,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姥姥也不问是谁给他上菜擦背,就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有难事了,受委屈了,千万别自己忍着,要告诉姥姥,啊。” 这慈祥的声音立刻揪起张容小心头上的肉,让他胸口紧的想哭,也更想念姥姥蹲在炉子边给他烤的土豆和鹅蛋了。 方圆每天坐着张容家的沙发,吃着张容家的水果,听着张容在身边打电话扯谎,感觉人生甚是惬意。陈庭偶尔会去方圆的店里白吃白喝,不过他也经常介绍同事到房角咖啡去,却不说自己跟店主认识,只说那里的小食和甜品好吃,饮品不贵又味道足。 于是这个初冬,房角咖啡多了许多常客,还有穿白大褂的女孩子偷拍方圆。 无忧无虑的时光就像是自来水,不经意间拧开水龙头,流水哗哗淌,仿佛不要钱似的,等月末回头一查水表,就惊叹自己居然用掉了这么多。 然而此时后悔自己浪费太多也没有用了,清水早就混进烂泥和垃圾,不知道静静积在哪个坑洼里。 十二月的第一 个周末,展旭加班一夜未归。 大清早,张容就到五楼找方圆出门,因为养在水仙花盆里的四条小鲤鱼长大不少,在圆圆的小天地里已经有些游不开了,所以俩人前天说好了去花鸟鱼市场买鱼缸和氧气泵。 张容穿着展旭给他买的兜帽棉外套,再套上厚大衣,毛茸茸的跟着方圆坐上丘比特。 方圆边轰油门边扯他帽子上的兔耳朵,“你别说,还挺萌的嘛,小朋友今年多大了?” 张容把帽子塞进衣领里不让他摸,皱着鼻子瞪他。 冬天百木凋枯,人们都希望家里能多些绿色,显得屋子生气蓬勃,所以冬季里,花鸟鱼市场的生意特别火爆。清怡坊大门前早停满了私家车,方圆左拐右拐好不容易在对面街角停了车,俩人呼哧呼哧的跑出老远买东西。 一进门就是人山人海,顾客摩肩接踵,方圆挤进最近一家铺子,以最快速度买下玻璃鱼缸鹅卵石水草氧气泵等养鱼一系列必备物品,跟张容逃难一般冲出去。 然后俩人把东西搬上车,拐出一条街去饺子馆吃饭。 张容指着菜单问服务生:“这是什么?” “这是本店的皮蛋粥套餐。”服务生笑容满面的介绍,“只在早餐时间供应,套餐内包括皮蛋瘦肉粥,油条,煎饺和四种小菜合盘。” 张容点点头:“哦,这样啊。” 服务生礼貌的问:“请问我可以记单么?” 张容:“可以,但是能不能把油条,煎饺和小菜都换成粥,我只想喝粥。” 服务员:“……” 方圆扶额,抢过菜单道:“鸳鸯馅儿水饺来一斤,两根油条,炝拌土豆丝,凉拌鸡丝,一杯热豆浆加红枣,再给这货一大碗皮蛋粥。” 说完啪的合起菜单递给凌乱的服务生小哥。 张容全然未觉自己刚刚调戏了人家,手腕支着下巴,用筷子搅拌香油和醋,“圆圆,我忽然觉得生活很没意思。” 方圆道:“二十多岁就看破红尘真不简单,你出家去吧。” 张容把筷子尖放在嘴里舔了舔,道:“太君,你不跟我对着讲话会死么,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像太安稳了,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像退休养老一样。” 方圆笑着用筷子戳他手臂,“你就是贱皮子欠收拾,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日子,你居然还抱怨。” 张容叹气:“以前在公司做文秘,每天累得恨不得吃安眠药睡死,现在我不用吃安眠药就能睡死了。不用赚钱养活自己和狗,不用被迫加班,不用受气,感觉好假。我 昨天晚上还看了本小说,那里面管这种情况叫金手指。” “你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人生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今天看不上的东西,说不定明天一眨眼就全没了,到时候你哭天抢地拼了命也找不回来。”方圆懒洋洋的靠在阳光里,眯起眼睛道:“以前没遇见袁律的时候,我也觉得人生太容易也太简单了,后来呢,不也啥都没了么。” 提起袁律,张容才想起来,好像跟他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他低声问:“现在他怎么样了,生意做得好么?还每天给你打电话么?” 方圆不自在的清嗓子,脸颊让太阳晒得有些红,“我哪知道他生意好不好,打电话来一件正事都没有,净跟我扯犊子。” 张容追问都扯什么犊子了,方圆凶他说关你毛事,张容死乞白赖的纠缠,直到服务生来送餐才悻悻地闭上嘴。 两人聊着天吃完早饭,饱足的用纸巾擦嘴,方圆结账后对张容说:“我把车开过来,你在门口等着。” 张容嗯了声作答,老老实实在街边长椅上坐下,等着方圆去取车回来。 城市里的空气即便是在早晨也不再清新好闻了,到处弥漫着汽车尾气熏人的油味儿。张容叼着吃剩的油条仰脸看天,低头就见对面垃圾箱旁边蹲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正用爪子使劲挠耷拉出来的半个塑料袋。 张容心说,真可怜,冬天都到了,它去哪过冬呢? 小猫急的喵喵叫,在垃圾箱前绕来绕去,张容看看自己手里的油条,又张望对街口,“方圆还没回来……喵~过来~” 他蹲下对小猫招手,然而马路太宽了,猫咪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张容只得起身走过去喂它。 正好路口红灯亮起,张容顺着斑马线走到小猫跟前,把油条撕成小块给它吃,忽然后背让人拍了下。 方圆在他身后道:“让你老实等着怎么跟听不懂似的,别喂了,它妈正看你呢。” 张容顺着方圆手指的方向看,果然有一只大猫正凶狠的瞪着他……小猫叼着油条嗖的窜过去,跟妈妈一起消失在胡同里。 张容起身:“走吧,回家。诶?你的车呢?” 方圆生气的一挥手,“开不过来,交警说那条路从九点开始是单行线,想给你打电话手机又没带。妈的,白跑一趟最后还得走过去。” 张容拍拍他:“走就走呗,正好消消食。” 俩人转身欲走,忽然方圆看着猫母子窜进去的小胡同,嘀咕道:“这里好像能直接通到对街吧。” 张容:“应该不能的吧,里面全是廉价出租 的危房,另一头估计早堵死了。” 方圆走过去往里张望,朝张容招手示意他过来,“没堵死,你看,只走过去转个弯就是,走这边方便,省得还要绕那么大的弯。” “好吧,不通大不了再走出来。”张容无所谓的耸肩,走进胡同,方圆跟着后面。 胡同狭窄却不长,很快就走到转角处,张容回头跟方圆说:“还真是通……啊——!” 张容一瞬间就不见了,最后一声惨叫还带着凄惨空旷的回声,紧接着是咚的闷响。 方圆在后边还没走到转角,见张容一下子就不见了,吓得小腿肚子猛地一颤,赶紧大喊着跑过去:“张容!!” “唔嗯!……啊……” 之影未见的胡同里,张容虚弱的声音打着旋从地面传上来,方圆就见地上一个圆形的大洞,墙边立着一个井盖。 方圆跪在洞边焦急的喊:“张容!!!张容!!” 微弱的声音自洞里隐约飘上来,“……圆……疼……” 第70章 张容一脚踩空掉进了没盖的下水井,送到医院急救之后,医生推了推眼镜道:“患者前额受撞击肿起,轻微脑震荡,右手中指和食指骨折,左手肘部软组织挫伤,双脚脚踝均不同程度扭伤,脸部有擦伤和撞击导致的淤青。” 说完,他啪的合上病例,“家属签字住院吧,楼下交费。” 方圆心里懊悔不已,但是给展旭打电话的时候,他怎么也不敢说张容掉下水井是他怂恿走小胡同的缘故,最后到底央求帮忙救人还等在医院看结果的好心人替他打了电话。 展旭忙得昏天暗地,在郊区小旅馆蹲点两天,刚逮捕几个毒贩子要押回去,转身就接到电话说你家有人掉马葫芦里了,捞上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泔水和垃圾,拧巴着到现在都没醒不知道是不是磕傻了。 展旭当时就懵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方圆对狂跑过来吓得全身冷汗的展旭颤颤巍巍地讲述了事情经过,低着头道:“这事怨我,不应该贪图走近路……” 展旭心里生方圆的气,可谁也不是故意的,而且现在说那些也没用了。他飞快签字让张容住院,转身下楼付款,丝毫没理睬自责中的方圆。 于是张容光荣住院,同时满足了他希望生活更曲折的美好愿望。 由于难以压制的自责情绪,方圆对张容百般呵护,吃饭给喂到嘴边,上厕所给脱裤子,家里宠物都让袁律接走,咖啡店也不去了,交给小陈代管。 张容心大,倒是从来没因为走胡同这事怨他,他每天吃着方圆给他削的袁律送来的水果,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展旭也请假来照顾他,陈庭在警局听说展旭大侄子受伤了,于是携家眷一同来探望。王书平给张容买个围嘴,说可以接你淌下来的哈喇子,被展旭一顿暴打,张容瘫在床上怒吼:我不是痴呆症! 展旭每每见到张容换药时疼得皱眉,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他跟王书平和两个警员在小胡同里蹲点,第二天果然逮住俩鬼鬼祟祟拿着大捞网和塑料桶的男的,展旭厉声道:“警察!你们俩干什么的,为什么掀井盖?” 俩人被压在地上疼的哭爹告娘,一听是警察更吓尿了,甩着大鼻涕哀求:“警察同志我们再也不敢捞地沟油了!!” …… 展旭没告诉张容他是因为有人捞地沟油才不幸中枪躺倒的,更没敢把这事告诉张杨和韩耀。一来是怕他们担心张容,二则是展旭实在害怕韩耀马不停蹄跑过来揍他并有理由怂恿张杨让张容跟自己一拍两散…… 于是张容每天 都躺在被窝里假装自己十分活泼的奔跑在公园林间,边装成气喘吁吁似的,跟姥姥聊每日例行电话。 姥姥还以为他的乖孙好好地健康活泼积极向上快乐和谐的生活在他乡,十分欣慰的说:“容啊,锻炼身体也要有分寸,别累着自己,别往远处跑。最近挺好的吧,跟朋友生气没有啊?跟朋友干仗没有啊?有事的时候朋友来不来帮你忙啊?” 张容纳闷:“姥姥,你为啥总问我跟朋友生气干仗没,朋友很像不良社会人么?” ——他当然不知道姥姥说的“朋友”专指展某人。 当然,姥姥也不知道,这个展某人每天风雨无阻给她乖孙做饭送饭洗衣服,陪他聊天解闷还给他买零食。 然而,这种欺上瞒下的日子只持续到十二月末。 这一天中午,张容睡醒了却没见床边有人,他抓起电话打给展旭,没人接。他又打给方圆,“饭点到了,饭呢?” “再等一会儿,展旭警局的干活,刚告诉让我给你送饭。你先睡会儿吧,等我到楼下了打电话给你,看看医院的菜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端上去。” 张容嗯了声,挂电话拉被子蒙头。 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枕头边电话嗡嗡震动,张容迷迷糊糊的接起来:“给我来点荷兰豆炒肉就行,不吃酱豆腐,医院酱豆腐一股怪味儿,展旭做的也怪……吃的我胳膊到现在还没长好……” 电话里的人刚要说话,忽然不出声了。 张容:“喂你说话啊……你又遇见护士长了吧……你怕她做毛啊她只是长得像大嘴花而已……” 电话里的人好像恶作剧似的,喘了两下粗气,而后挂断。 “……打错了?”张容莫名其妙,用左手支起身体拿苹果吃。 省越剧院。 舞台上,祝英台还是男子打扮,却娇羞的以袖掩笑,用侬软的浙江腔调唱道:“就是我家小九妹,不知你梁兄可喜爱?” 梁山伯欣喜的问:“九妹与你可相像?” “品貌就像我英台……” “停一下。”张杨在一边道。 两个学生立刻规矩的站直,张杨走过去说:“这时候梁山伯是高兴,但这一句不能显得太欣喜,要等到‘多谢贤弟来玉成’的时候才能是这个表情,你在客气些,甚至是应该显得有微微客套的问,你妹妹跟你长得像么?你想啊,梁山伯这么问其实就是想推断九妹长得好看不……” 学生认真的听,时不时点头。 张杨:“你看我怎么唱的啊……” 忽然电话响,张杨看也没看按挂断,抬手唱到:“九妹与你……” 电话又响了,张杨无奈道:“我接个电话,一分钟。” 他走到后台角落里小声道:“妈,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张杨笑道:“你听谁说的,不会又是我二姨吧。” 电话里老太太声音焦急的喊,张杨大惊:“啊?可是他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妈你别急别急,兴许是睡蒙了做梦……唉呀你这么大岁数过来干嘛啊!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我过去看看再告诉你还不行么?” 老太太语气坚决,张杨最后捂着胸口叹气:“唉……好吧好吧,你别告诉老韩,自己坐火车当心,我马上过去那边儿到车站接你。你别着急……孩子有事不可能不跟咱们说……” 张杨走到台上撂下电话,两个学生道:“老师,你看我们这样演行么?”说着就摆好姿势要唱起来。 张杨摆手道:“先别唱了,唉,老师家有急事要回去,对不住了啊孩子们。” 学生们忙说没什么,老师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就这样,受伤的事情暴露了。而张容此时还全然不知,正苦大仇深的吃着方圆送来的鱼子豆腐。 第71章 张杨走出剧团就给张容打电话,问现在他在哪儿,张容情真意切的回答:“我在家。” “那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吧。”说完张杨打给韩耀,骗他说自己临时去F市剧团两天,之后开着车就杀向C市。 晚上七点,他先去展旭家凿门,没人开又上楼找方圆。方圆开门一看是张杨立刻懵了,“张叔?” 张杨佯装焦急问:“张容在哪家医院?” 方圆大惊,以为张杨已经知道张容受伤,太担心所以找过来了,于是就把事情经过和医院病床号告诉了张杨,然后低声下气的说自己也不知道前面有人捞完地沟油不收尾…… 然而还没等方圆说完,张杨已经下楼了。 张杨内心集结了慌张担心生气着急等各种情绪,心力交瘁混乱无比的到火车站接老太太,再闯红灯飞奔到X大附属四院。 外面黑灯瞎火,住院部亲属探病的时间早过了,除看护家属以外的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张杨跟前台好说歹说,护士就是不让上楼,急得他跳脚。 姥姥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忽然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哀嚎:“我的孙子啊……诶呦我不行了……心脏疼……” 张杨吓得跑过去搂住老太太:“妈!妈你别吓唬我啊!护士!!” 一楼瞬间兵荒马乱,几个值班的小护士忙过去搀扶检查,一看老太太手脚冰凉,气短喘息,赶紧在一楼腾出一间临时休息室让老人躺下缓一缓,几个护士拿药的拿水的还有找大夫去的一下子全走光了,张杨把药送到她嘴里,“妈,快咽下去。” “咽个屁。”老太太忽然俩眼睛一睁坐起身,趿拉着鞋就往楼上跑,“赶紧的找我大孙子去!” …… 俩人没敢走电梯旁边的楼梯,怕被护士逮住,跑到黑乎乎的消防通道摸上了五楼。走廊里静悄悄的,等查房护士轻轻掩上最后一扇房门之后,他们才鬼鬼祟祟的探出身,抬头看病房门上的号码牌。 张容的病房离消防楼梯很近,张杨一眼就看见了,伸手指了指,老太太迫不及待的走过去。忽然,另一个楼梯道传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张杨拉着老太太胳膊把她拖回去,边用余光偷瞄,走廊里,高大的男人两手都拎着袋子,推开张容的病房门。 开门时屋里的灯光一晃,照亮男人的侧脸,是展旭。 张杨松了口气:“不是护士,是展旭,妈,咱们进去吧。” “……等等,先不进去。”刚才还急得不行的老太太忽然又急了,蹑手蹑 脚走到门边偷看,张杨在旁边疑惑一瞬边明白了——老太太是想看看,没有外人的时候展旭对张容什么样。 张杨是知道展旭为人的,但是毕竟当着别人的面,再好的人都会刻意表现自己的好,所以他忽然也很想看看他们独处时,展旭对张容到底好不好。 于是母子俩偷窥变态狂似的一左一右贴在门边,斜眼睛往里扫,还竖起耳朵偷听。 单人病房里的暖气特别足,展旭进屋就脱了外套,把两个纸袋递给张容,“给你买回来了,豆浆还是热的,吃吧。” 张容的右手还是不敢使力,左手伸进去费力的抠袋子,展旭帮他打开,拿出一个白糖酥饼,掰成小块放进他嘴里。 张容腮帮子鼓囊囊的嚼,“好吃。” “嗯,好吃明天还买。”展旭抽出纸巾给他擦嘴角的糖浆,然后从床底下抽出藏起来的笔记本电脑,开机上淘宝。 张容喝了口热豆浆,叹气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好了就出院,现在还不行。”展旭边跟买家说话边道,“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张容皱眉:“只要不是豆腐啥都行。诶诶。那个人明显就是找茬,告诉他卖核桃不送钳子很正常,钳子又不是白来的。” 展旭点头:“嗯,那送他两幅鞋垫吧,不然给差评了。又没让你天天吃,一星期吃三顿而已,豆腐是好东西,你天天不运动,适当吃有助消化。” 张容把豆浆杯放在桌上,翻身盖被就睡。 展旭哭笑不得:“明天给你少做点,行了吧。” 张容讨价还价:“明天吃锅包肉,多放番茄酱和香菜,再来个猪爪子。” 展旭把他弄起来:“可以,但是不能在一顿饭吃。走,刷牙洗脸去。” 门口,姥姥和张杨看见张容让展旭搀着,慢慢走到洗手间,过了一会儿回床上坐下,展旭半蹲在地上给他脱拖鞋,扶着他脚踝让他躺好,再盖上被。 张杨看老太太,咱们进去不? 老太太好像高兴,有好像有些担忧,微微摇头,示意再看看。 病房里只了留一盏台灯,展旭倚在窄小的弹簧床里看书。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发出轻响,十点一刻,张容开始打小呼噜,展旭才放下书,拧暗灯光,轻手轻脚蜷着身体躺下。 十点半,展旭渐渐入眠,呼吸绵长。忽然,张容翻身支起身体,“叔,我想去厕所,叔!” 展旭惊醒,睡眼惺忪的赶紧下床,扶着忍不住的张容进洗手间。张杨离洗手间比较近,还 清楚的听见张容在里边说:“你别出去行么,我马上就好了。” 然后是展旭的声音:“嗯,我就在这儿。” 张杨无声叹气,心说,你拉屎让别人留在那闻味儿,张容你也真好意思。 张杨觉得应该进去了,再次看老太太,却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他用气声问:“妈,进去吧。” 姥姥没点头也没摇头,却是默默下楼了。张杨连忙跟上去,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漆黑的楼道。 身后,张杨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声,“妈,怎么了?” 老太太停在楼梯上,问:“你觉得那个展旭对小容好么?” 张杨想说好,又怕老太太不高兴,于是不说话。 “他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一年还是两年?” 张杨说:“一年多了。” 老太太又问:“他一直对小容这样么?” “应该是吧。”张杨垂眼道:“我和老韩去看他的时候,展旭就这么照顾他。” “一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能一直对他这样也算不错。可是人是在变的,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十年之后他还这样么,也兴许他们连五年都走不到。”老太太叹气,却又喃喃道:“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他们互相喜欢,所以在一起,以后他们日子过得长了,渐渐像亲人似的离不开对方,那也说不定。” 张杨睁大眼睛看着她,“妈……” “我上次跟你二姨说,孩子的事情由他自己做主,哪有人一辈子按别人的想法活着呢。但是后来我一想,我不就一直希望小容按我的想法活么。唉,我糊涂了,孩子现在挺好,我把我认准的老路指给他,希望他能少摔几次,现在一看,人家孩子已经好好的走出老远了。能走多远我是不可能知道了,但是你们得看着他,要是他摔疼了,不想再走这条路了,你就帮他回来吧。” 黑暗中,张杨看不清老太太的表情,但她的语气释然也怅然。 张杨却笑了,“妈,你放心吧,路可能比你想象的还平坦不少呢。” 第72章 第二年腊月三十。 展旭吼道:“张容!给我从煤堆上下来!” 张容骑在方圆后边大喝:“冲啊——!”俩人一溜烟从煤堆雪坡上滑下来,嗷嗷撞进对面雪堆里。 方圆手脚并用爬起:“爽!” 张容连滚带爬,俩人一起推着爬犁再次上雪坡。 展旭站在冰天雪地里瞬间脱力,袁律叼着豆包走过来,“张容爸喊你去杀猪。” 展旭仰天长叹,拎起西瓜刀杀向后院。 姥姥从厨房里出来,朝他招手,展旭走过去,老太太给他手里塞进一个红包,拍拍他手背,“拿着,姥姥给你包红包,祝你来年事业有成。” 展旭笑着道谢,“姥姥,祝你幸福健康。” 姥姥舒了一口气,含笑道:“你好好对待张容,我就幸福了。” 展旭点头:“一定。” 年夜饭,电视里歌舞锣鼓喧天,屋外到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烟花闪烁的光,热闹非凡。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举杯,张杨喊:“干杯!” 众人齐齐碰杯:“干杯!” 酒水荡漾着溢出来,展旭在张容耳边低声说:“祝你和爱人白头到老。” 张容笑着跟他碰杯:“祝你和爱人百年好合。” 第二年五月。 袁律站在小区楼下花坛前,郑重的掏出一张卡。 方圆不解,袁律递给他:“是我去年赚的钱,给你。” 方圆推回去:“你自己留着做生意,我的钱以后再还也没事儿。” 袁律摇头:“不是还你,是上缴。以后赚钱都给你,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方圆:“哦。” 袁律:“嗯?” 方圆把卡放进袁律脏兮兮的牛仔裤口袋里,“明年再多赚点,争取在C市这边开个小加工厂,以后就不用开好几个小时车往家跑了。” 袁律忽然笑起来,“那我明年就能……回你这里,回家?” 方圆别过头:“你也可以滚桥洞。” 袁律欢呼一声,拉着脸颊发热的方圆跑上楼,“回家——!” 第三年五月。 王书平跟方圆把大红花缠到展旭脖子上,王书平欢呼:“恭喜展大官人升职!” 众人齐声鼓掌。 展旭哭笑不得:“你们哪儿弄的红绸子……行了行了,赶紧吃吧,菜早都上齐了。” 众人瞬间涌向圆桌端碗拿筷子。 方圆嘴里塞满肉,陈庭忽然在桌子下边戳他。 方圆:“?” 陈 庭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他,低声说:“给你,祝你跟袁律幸福快乐。” 方圆打开一看,赶紧塞回去,陈庭笑着说:“这还是我搬家的时候你给我的随礼钱呢,现在还你,咱俩两清了。” 方圆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小声说:“谢谢你。” 陈庭不再看他,笑着去抢王书平碗里的肉。 一群人笑闹着吃饱喝足,王书平打开包厢里的卡拉ok,把麦克风塞进展旭手里:“大官人,升职了不献上一曲?来来来方老妹儿,给展副局来首《套马杆》!” 展旭一拳揍到他肥肉上,方圆把另一只麦克推给袁律:“你快唱啊,好让我们嘲笑你一番。” 袁律只好硬着头皮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张容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展旭低声道:“累了?” “嗯。”张容说,“咱们走吧。” 展旭问:“去哪儿?” “回家。” 灯火辉煌的夜色里,两人手牵手,沿着河堤慢慢踱步。 张容大大的伸懒腰,使劲把展旭的手臂甩向身后,“终于可以每天都跟你一起看电视了!” 展旭笑着看他,“是啊,以后每天都能一起吃晚饭了。” 张容又道:“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展旭看着张容的眼睛,忽然说:“我给你唱歌吧。” 张容一愣,展旭低唱道: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帅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张容静静的听,忽然扑哧笑出声,展旭道:“怎么着,你难道不希望我越来越帅?” “你已经够帅了。”张容不顾侧目的路人,嘴唇在展旭鼻梁上蹭了下,小声说,“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展旭笑着问:“放心上一辈子么?” “嗯。”张容坚定的点头。 河岸边的夜风拂过,温柔的包裹着每一对爱侣。俩人手拉手,沿着灯火通明的堤坝并肩走,他们的家在前方,幸福也在前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