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三千院——奇葩一枚
奇葩一枚  发于:201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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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不会写文案,直接上一段内文吧。 “你……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一种足够要你命的毒药。” “你想怎么样?” “你若是想活命,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做我的男宠。” “你不是喜欢女人么?不对……就算你真是王爷,也不能逼良为娼!呸,我说的是逼良为宠!” ****** PS:此文不是轻松小白文,男宠神马的只是幌子,背后有阴谋。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腹黑/正剧 关键字:沐景殊  蓝瑾  男宠 腹黑王爷攻X乐观少爷受 第一章 清晨,一缕清透的阳光洒落在蓝府的后院,衬得满院植被上的露珠闪闪发亮。 蓝家的二少爷蓝瑜正在院中全神贯注地勾绘着一幅画,那画已完成了大半,画的便是这院中的景致,浓处笔触豪洒,但细致处却又精细明晰,十分生动。 这般清雅的环境,本该令人倍感舒适,可惜从隔壁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生生把人的心心情给毁了。 懒洋洋靠坐在凉亭一旁的大少爷蓝瑾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道:“这院子里这么吵,你居然还能静下心来作画,我真是服了你。”说着又有些暴燥地朝墙那边横了一眼,“每天敲敲打打,根本是恨不把整个宅子拆了重建……” 蓝府位于洛川城北一处风水极佳的宝地,这宝地乃是洛川富商和高官纷纷向往之地,但能在这里购地建宅的却少之又少。除了蓝家,另外还有三座宅院,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蓝府隔壁的这一座,但这宅子常年冷清,只有几个下人打理,主人却从未露过面。据那宅中的下人说,他们的主人不日便会来洛川,虽不是长住,却会逗留一段时日,所以才要将宅子翻修一遍。 隔壁的宅子的主人是什么人,蓝瑾其实一点都没兴趣。可偏偏,他和蓝瑜住的这个小院,与隔壁那宅子只有一墙之隔。那宅子翻新旧宅,整日敲敲打打,各种声音直接穿墙而过,将他们这个小院落闹得鸡犬不宁。 蓝瑜像是压根没听到蓝瑾的话,仍旧专注于他的画作。画基本上已经完成,他仔细看着画布,偶尔在不足的地方添上一笔。 “你倒是想得开,我们都被吵了大半个月了,我这段时间一直没睡好……你看看我这黑眼圈,走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被人揍了两拳呢!” 蓝瑜目光仍旧在画上来来去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蓝瑾深深佩服起他的耐性,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话真是找气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算出去逛逛。 “哥,你要去哪?”原本正专注于画作的蓝瑜忽然出声。 蓝瑾瞪他一眼:“不打扰你,我出去转转。” 蓝瑜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两砣棉塞,朝蓝瑾眨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蓝瑾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还道蓝瑜定力深厚,能忍受隔壁那么大的吵闹声,原来是把耳朵塞起来了,难怪刚刚同他说话他一句也不回,原来不是专注作画,是压根没听见。他看向蓝瑾的画布,见那画已基本完成,便道:“你画画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蓝瑜偏头想了想,道:“我昨日听余平说千味楼里来了新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不如我们去试试。” 蓝瑾听得眼睛一亮,道:“好。” 洛川城位于江南西北的一个偏远之地,县城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有着江南城镇独特的清雅风貌。县城虽小,但城中民风淳朴,很是热闹。 蓝瑾本就生得好看,眉眼清俊,又十分英气,配上一身锦衣华服,十分的惹人注目。而他身边的蓝瑜,却是与他截然不同,蓝瑜与他是兄弟,却并不相象,他的长相更温润一些,加之极少出门,平日侍弄的也是琴棋书画这些雅物,气质更为淡雅。 兄弟两一出现在大街上,便招来不少人的侧目,就连那些摆摊的大娘们看到他们,也忍不住要多瞧上两眼,感叹一下蓝家这两兄弟生得出色。 蓝瑜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疏冷,又偏爱美食,一路上也没兴趣闲逛,拉着蓝瑾直奔千味楼。 两人才进千味楼,眼尖的伙计便迎了上来。千味楼的老板和蓝家兄弟的父亲是多年好友,蓝家兄弟又是千味楼的常客,那伙计十分机灵,问都没问,便将两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千味楼就建在城西的月亮湖畔,一侧的窗户正对着月亮湖,食客们可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窗外美景。 蓝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如画美景,有些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蓝瑜却没心思看窗外,窗外景色虽美,可是看了十几年,他早就厌烦了。他撑着脑袋看向蓝瑾,忽然道:“哥,我昨日听二娘说,城里的媒人来家里好几趟了……” 蓝瑾一阵无语,正要开口,忽见窗户底下一道黑影闪过,掠进旁边的树影里,又飞快地钻进了隔壁的窗户。 那黑影手脚十分利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无影。蓝瑾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洛川县城民风淳朴,习武的人不多,那人装扮古怪,看起来身手不错,很是可疑啊。 “话说回来,你确实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蓝瑜说着看向蓝瑾,本想从他那里找些认同感,不料蓝瑾压根没听他的话,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窗外。“哥,你在看什么?” 蓝瑾回过神来,朝蓝瑜道:“我刚刚看到个可疑的人钻进了隔壁房间,看他那样子,搞不好是个通辑犯……”说着不待蓝瑜答话,已经跳出窗外。 蓝瑾穿窗而入时,正看到房中两个人影缠斗不休。其中一个人身着深蓝色长衫,另一个便是方才窗外的那黑影。 两人身手都十分敏捷,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拆了数十招。蓝瑾看得心惊,看那黑衣人的功夫,若真是通辑犯,恐怕也不是普通的通辑犯。 他正想着,那黑衣人却发现了他的存在,也不知为何,他竟然放弃与那蓝衣人缠斗转而来攻击蓝瑾。蓝瑾吓了一跳,忙出手反击。 蓝瑾的武功平平,对付一些小贼绰绰有余,对付这种练家子却很吃力。黑衣人出招奇特,速度飞快,蓝瑾招架不住,被他打了好几拳,渐渐败下阵下。 他有些气恼,朝那边的蓝衣人喊道:“喂,你快点过来帮忙啊。” 蓝衣人却似没看到一般,动也不动。 蓝瑾急了,边打边往蓝衣人那边躲,待终于躲到他旁边,便一把将他推向那黑衣人,朝那黑衣人怒道:“你要对付的是他,拖我这无辜人做垫背有什么意思?” 他话说完,便听到一阵低笑从背后传来。他转过身去,才发现这雅间里竟还有别人。 第二章 千味楼的雅间分为外间和里间,因为有些客人喜欢带女子来此寻欢,所以设了里间,外间和里间没有门墙相隔,而是竖起华贵的屏风隔开,便是方便客人作乐。 蓝瑾刚才在外间,所以根本不知道里间有人,听到笔声转过头去,才透过屏风看到里间竟有人。 他好奇地绕过屏风,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人,外面打得这么激烈,他们竟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里间布置极为奢华,蓝瑾正眼望去,便见正中摆着一张软塌,塌上放着一张矮桌,酒菜齐全。一个面色冷峻的英俊男子坐在矮桌的一旁,他一身黑衣,但蓝瑾一眼便看出那衣料乃是上上之品,并非一般富家公子穿得起来的。他身旁靠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艳丽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柔媚异常,她一边在黑衣男子耳边轻声细语,一边替他倒酒。 软塌的一旁,立着个神色严谨的少年。自打自己闯进来,这少年的一双黑目便紧紧盯着自己,但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在如此混乱的情形之下,那个男人仍能安之若素,根本不像是专门来此寻欢作乐的富家公子。他隐隐觉得,这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蓝瑾忽然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起来。 他正想着要不要赶紧离开,那黑衣男子却忽然抬眼朝他看过来。 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眼瞳黑亮如珠,他冷冷地看着蓝瑾,眼中没有一丝情绪。他明明没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但蓝瑾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老鹰盯上的猎物一样,在凌厉的视线之下,完全无法动弹。 他暗自咽了咽口水,拱手道:“在下乃是洛川城的捕快,无意冒犯。刚刚在下见那黑衣人偷偷进来,才跟进来看看,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着便要脚底抹油。 可他才一转身,还没踏出一步,便觉脖子上一凉。 一抬眼,见方才还立在一旁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中一柄长剑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床塌上的那男子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当真是捕快?” 蓝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将剑刃逼近自己的少年,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凉意。他咽了咽口水,道:“我骗你做什么。” 黑衣男子眉毛都不动一下,冷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蓝瑾眉毛一挑,不满道:“你到外面随便拉个人问问就知道我骗没骗你了。”说着又不甘心地低声咕哝,“我好心来帮忙,不仅被人打,还要被你的手下威胁,真是好心没好报。” 这时,靠在一旁的那美艳女子忽然开口道:“咦,真的是蓝捕头?” 蓝瑾一愣,朝那女子望过去,她生得很美,皮肤白皙,一双勾魂眼波光流转,大概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她的长相。但蓝瑾想了许久,硬是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于是开口问道:“姑娘认得我?” 那女子掩嘴笑道:“这洛川城里的姑娘,有哪个不认得蓝捕头的。” 蓝瑾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那女子甜甜一笑,朝黑衣男子道:“蓝捕头是我们洛川县里的神捕,沐公子可不要为难他。” 见那女子为自己说话,蓝瑾顿时心生感激,冲她笑了一笑,又瞪了那黑衣男子一眼,道:“你听到没?”又朝一旁的少年道,“快放开我。” 黑衣男子淡淡地道:“放了他吧。” 少年闻言,收回了剑。 蓝瑾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声响是从外间传来的,他立即跑了出去。才转过屏风,便看到那黑衣人被蓝衣中年人一剑刺中了喉咙,倒在地上,喉咙里涌出的鲜血浸染了一大片地面。 蓝瑾虽身为捕快,却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杀人。此时亲眼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竟呆住了。片刻之后,他一个激灵,朝那蓝衣人怒道:“你竟敢在洛川县杀人!跟我去衙门。”说着便要动手。 蓝衣人看他一眼,转身走到里间,朝黑衣人道:“公子,属下是否有必要去一趟?”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已暴露了,就去一趟吧。” 蓝瑾惊得瞪大了眼,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不是这几人的对手,想擒住他根本不可能,没料到这人竟如此配合。 那蓝衣人点点头,便转过身来朝蓝瑾道:“走吧。” 蓝瑾惊疑地问道:“你……你当真要和我去衙门?” “自然。” 蓝瑾皱了皱眉,有些迟疑起来。这人如此大方地表示要和他去衙门,可见他并不怕被抓,为什么不怕?他偷偷看了那黑衣人一眼,见那黑衣人连脸色都未变,就着那美艳女子递到嘴边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蓝瑾心里有些打鼓,看这人从容淡定的神态,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贵气,恐怕身份不低,至少,在他眼里,一个小小的捕快根本不算什么,就连县令,在他眼中恐怕也不值一提。 他正犹豫着,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蓝衣人愣了一下,朝门口看去,眼底忽然掠过一抹杀气。他沈声道:“谁?有什么事?” 外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声道:“哥,你在不在里面?” 阿瑜?蓝瑾一愣,忙过去开门。果然见蓝瑜站在门口,“你怎么找来了?” “我许久不见你回来,所以来看看。”蓝瑜一边说着,一边朝屋中看去,却被蓝瑾迅速挡住了视线。他皱了皱眉,道:“这屋里怎么有股血腥味?” 蓝瑾忙拉着他出去,打起了马虎眼道:“哪有什么血腥味,是酒味。” 蓝瑜白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看到了,那屋子里有死人。”他语速很慢,显得漫不心经,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有人死在他面前。 蓝瑾一阵无语,他素来知道他这弟弟很冷淡,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毫不上心,却不想他竟然冷淡到这种程度。一般人看到死尸,都会震惊一下吧? 蓝瑜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道:“你抓到凶手了?” 蓝瑾点点头,道:“我正要送他去县衙,你……” 蓝瑜温和道:“你有事便去忙吧,我吃完饭会自己回去。” “那你小心些。” 蓝瑜嫌他罗嗦,摆摆手转身走了。 蓝瑾见他离开,便转向蓝衣人,道:“走吧。” 将蓝衣中年人带回衙门,蓝瑾本以为县令会直接将人关进牢里,没想到县令不仅没将人关起来,还邀到内堂密谈。 密谈的内容蓝瑾只是不知,只知道最后那人安然不恙地出了衙门。蓝瑾对县令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第三章 几日之后,蓝瑾便将当日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彻底,却不料不过几日,竟又碰到当日千味楼里的几人。只不过,这次的地点有些特殊,是在县衙里。 这日蓝瑾才巡街回来,便听衙里几个衙役和捕快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一时好奇,便凑过去问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前两日县令大人接到密令,说是有个身份神秘的大人物来洛川办事,令县令大人好生看顾,县令大人派我们查访了两日,才找到那人的落脚处。本来是想亲自去拜访,不想那位大人物先一步来了县衙。大人此时正在招呼他呢。” 蓝瑾很不以为然:“什么大人物?会到这么个小地方来的,至多也就是个知州……”他看一眼正闹纷纷的几人,“这事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听说是个京都里来的,恐怕不止是知州,你没有看到县令大人对他们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我还从没见他对谁这般讨好过呢。” 蓝瑾翻翻白眼,小声道:“他对我爹也挺恭敬的……” 他旁边的捕快没听清他的话,也没追问,而是道:“县令大人为了邀功,决定在那人留居洛川期间,安排巡捕房里的人轮流给他们当护卫,以保证他的安全……” 蓝瑾冷哼一声:“那人既然位高权重,总不至于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吧?再说,以我们的功夫,派去能顶什么用?恐怕到时候得成人肉盾牌了。” 那人叹道:“别人需不需要是一回事,大人表不表忠心却是另一回事。” 其他几人连连附和,还有人道:“说不定做得好,还能升官……” 蓝瑾撇撇嘴,道:“做梦去吧。” 就在众人调笑的当口,县令已经和传说中的大人物出来了。 这县令是个有点肥胖的中年人,为人不算正直,爱贪些钱财,倒也没做过鱼肉百姓的恶事。此刻,他弓着腰身,一脸毕恭毕敬,恨不得将脸都贴到地上,明明难受得要命,身子却是越俯越低,生怕一抬腰就显得自己不够谦恭。 蓝瑾本来看着县令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几乎要笑出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县令身后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身形挺立,一身华贵紫衣,神情冷峻,一双黑眸深邃沉静,寒气逼人,令人不敢同他对视。和他一比,在他身旁的县令简直是卑微低俗到了尘土里。 如此出色的样貌,蓝瑾自然不可能忘记,那正是那日他在千味楼里见过的的黑衣男子,只是那日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所以即使看到他的相貌,却远不及今日在天日之下这般光彩夺目。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男子扭头朝人群里看了过来。 蓝瑾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往后退了退,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他没想到,自己当日的猜测竟成了真,这男子果然身份不低,甚至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高一些。 想到自己当日的莽撞行为,不禁后怕起来。虽然当日他没得罪这个人,可是他却将他们的属下当成凶手,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呢,他差点将他们的属下送进牢里,这两人会放过他才怪。 “这些就是巡捕房里的捕快,身手都是一流,小人正是打算派他们给公子当护卫……” 听到县令的话,蓝瑾浑身抖了一抖,尽量缩着身子希望自己不要被那人发现。 紫衣男子冷冷地瞥一眼县令,没有说话。 县令抬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又谄媚道:“公子不需要护卫也行,将他们招进府里做下人也行,尽管使唤便是。” 这话蓝瑾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心下一怒,暗骂县令昏庸。他们可是捕快,不是下人,什么叫尽管使唤? 他一边骂着,一边恼怒地瞪向县令,却不期然撞上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明明是一双绝顶漂亮的眼睛,目光却幽深冰冷,仿佛那双眼底藏着一口深水井,冻结着千年寒气。 蓝瑾被他盯得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子寒气直蹿上脊背。 紫衣男子却只是随意一扫,对上蓝瑾的视线,微微停滞了片刻,便又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好像根本不认识蓝瑾一般。 蓝瑾原以为他认出自己,正紧张得不知所措,见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他。” 绣着暗花的衣袖抬起,修长干净的食指抬起,直指向正目瞪口呆的蓝瑾。 县令一时没会过意来:“沐公子的意思是?” 紫衣男子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府里派两个下人么?我要他!” 蓝瑾闻言,惊得差点跳起来,失声叫起来:“什么?”他是蓝家的大少爷,这件事全洛川都知道,就算在县衙当差,县令也不敢给他脸色瞧。让他去当下人?开什么玩笑! 县令也急了,蓝瑾当初进县衙当差,他收了蓝家老爷不少好处,答应他要好好关照蓝瑾;再者,蓝瑾乃是大少爷出身,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他哪会伺候别人?若真让他去沐府,一个不好,得罪了这位大人物,死的恐怕就是整个县衙的人。这么想着,他急忙解释道:“蓝瑾是蓝家的大少爷,没伺候过人,若派他去,只怕会得不周到,不如……” 紫衣男子道:“莫非史大人想反悔不成?”他明明轻描淡写,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森森寒气。 县令只觉得浑身一个哆嗦,本就不甚高大的身子立时矮了一大截,他忙道:“小人不敢,公子选中他,那就他吧。” 蓝瑾闻言,肺都要气炸了,这县令也太没原则了! 他气势汹汹地瞪向县令,很想发作,但他也知道那紫衣人他得罪不气,只好忍气吞声。 县令虽然答应了紫衣男子,却还有些良知,便走过来拉着蓝瑾,嘱道:“你先委屈两天,过两天我便派人将你替换出来……”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嘱道,“这人身份尊贵,我们都得罪不起,你如果惹出什么事来,我可保不了你。” 蓝瑾早已料到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看向眼那紫衣人,道:“我去!”你可千万别后悔!后面这句咬牙切齿的话,他咽在了肚子里。 第四章 仗势欺人的混帐! 一想到接下来要给人端茶送水,蓝瑾就恨不得拿剑在那人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再丢在洛川县的城楼上暴晒几日。 坐在华丽马车里的紫衣人自然是感兴不到他怨毒的目光,自顾自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此时正是下午,明晃晃的阳光洒落下来,将整个洛川城都照得暖融融的。街道车水马龙,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偶有贪玩的孩童穿街过巷,一派安乐平和的景象。 由于蓝瑾他们前面那辆马车实在太过华丽抢眼,而且一行人又队伍庞大,沿街行来,十分的惹人注目。以至于沿途一直有人侧目,有些还私下议论,纷纷猜测着这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蓝瑾黑着脸,和另一个捕快丁颉骑马跟在后面,心里将车里那人骂了千百遍。 在咒骂中,马车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下来。 与蓝瑾一起的来的丁颉见状,十分机灵地去马车旁候着。谁料他才靠近马车,便被人拦住。 丁颉顿时有些尴尬,道:“我只是想……” 他话还没完,便被那人冷冷地打断:“不必。” 蓝瑾看他一眼,这才认出来,他那日在千味楼里的蓝衣人。但他今日换了一身青色绵缎长袍,虽然表情仍旧有些冷淡,却多了一分儒雅之感,看起来亲切了不少。 紫衣男子下了车,连看也不看立在一旁的蓝瑾一眼,便朝着府门走去。 不久,随行的人都陆续进了府门,唯有蓝瑾与丁颉还留在门口。 沐府的大门口修得极为壮观,府门口是一大块铺地大理石的空地,再往前,沿阶而上,大约二十来级,便是大门。大门修得又高又宽,大门两旁,各立着一只威严石狮,最上方的石匾上,刻着两个遒劲的大字——沐府。 丁颉仰头看着眼前的情景,惊得张大了嘴,道:“我在洛川县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洛川竟有这般宽敞大气的宅院。”他说着正要往台阶那里走去,却忽然又退开几步,左看右看,皱眉道:“咦,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 蓝瑾要笑不笑地望着他:“你也觉得眼熟?” 丁颉点点头。 蓝瑾哼哼两声,道:“沿道这条街道走到尽头,然后右拐,那里会更眼熟。” 丁颉纳闷:“那里是什么地方?”抬眼朝街道尽头望去,猛地一拍脑袋,惊道,“那边不是你家大门口么?” “不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令丁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沐府的宅子修得十分漂亮,处处显示着其主人的富贵和奢豪。 蓝瑾才进院门,便迎面碰上了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身玄黄衣衫,唇上留了一小撇胡子,眼中含笑,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蓝瑾和丁颉还未开口说话,中年人便已笑着开口:“两位便是从县衙里来的吧?” 丁颉点点头。 中年人笑道:“我叫莫新,府中的事务暂时都由我打理。” 丁颉从善如流:“原来是莫总管。” 莫新将他们打量一番,又刻意把蓝瑾好好打量了一番,这才道:“其实我们府里并不缺下人。” 蓝瑾很想翻白眼给他看。他当然知道这里不缺下人,只是那沐景殊要整他,他有什么办法? 丁颉朝莫新笑道:“我们乃是奉命来办事,莫总管随便派些事给我们做便是……” 莫新垂下眼,思索了片刻,忽然道:“别的地方不缺,倒是厨房里缺两个帮忙的。” 蓝瑾的脸立即黑了,他是大少爷出身,从未做过家事,但小时候却做过一桩蠢事。那还是他七岁时,因为贪吃,和蓝瑜去厨房里烤红薯,结果不幸着火,虽然人没事,却差点将整个宅子都烧光,从此之后,他对厨房便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如今听莫新说要让他去厨房帮忙,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莫新却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地道:“我让人领你们去厨房。” 蓝瑾犹豫了片刻,道:“莫总管,可不可以给我换换?” 莫新愣了一愣:“换什么?” 蓝瑾转了转眼珠,胡乱编道:“莫总管不知道,我五行缺水,算命的说我不能进厨房那种火气旺的地方……” 莫新故作惊讶:“真的么?” 蓝瑾点头。 莫新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就去伺候二公子吧。” 蓝瑾一怔:“二公子?” “我们府里头有两位公子,二公子是今日去县衙的,另外还有一位大公子,因为有些病症,所以不方便出门。” 所以,二公子就是那挨千刀的沐景殊么? 蓝瑾不禁仰天长叹,伺候他还不如去厨房帮忙呢! 这座大宅修得十分漂亮,前院与大厅大气华贵,气势非凡;后院则修得清幽雅致,景致宜然,十分适宜居住。 后院开劈出两个别苑,东厢的别苑与蓝府的西厢邻近,称之为观月阁,是沐景殊的居所。另一间别苑是沐景殊大哥沐景昊居住的听风阁,与观月阁相隔不远,中间隔着一条人造河,一道水上长廊连通了两间别苑。 将整个宅院参观一遍之后,蓝瑾又是一番咬牙切齿。他万万没有料到,这观月阁居然与他自家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而这段时间一直吵得他睡不好的声音,就是这边修整宅院发出的,至于修整宅院的原因,当然就是沐景昊和沐景殊那两人要来。 他和沐景殊一定是前世有仇! 蓝瑾阴沉着脸,一边骂着一边往观月阁走去,才进院子,便看到沐景殊正在院中练剑。 他早已换了一身衣服,这次穿的是黑色颈装,没了白日里的非凡贵气,却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一柄银色长剑握在手中,刷刷刷几下,凌利的剑气立即扑面而来,满院的树枝,都因着这无形的剑气簌簌摆动。他的招式十分沉稳,一招一式即灵巧迅捷又极具力度,这让练了二十年剑术的蓝瑾不由得看得双眼发直。 蓝瑾自小就爱习武,如今见他剑法凌利,招式优美,不禁心里有些痒,一时间竟忘了沐景殊的身份,只想同他比试一番。这么想着,他走到长廊边,将手中的饭菜放下,捡了根长短适宜的树枝,脚下一滑,飞身掠到院中。 沐景殊虽然专注于练剑,但并非没有留意到蓝瑾进来,只是并未放在心上。见他忽然冲了过来,不禁一些惊讶。 蓝瑾丝毫不给他惊讶的机会,手中的树枝灵巧地刺向他的肩胛,沐景殊猛然回神,身子灵活地一侧,躲过蓝瑾攻击的同是,右手迅速出招,速度快得令蓝瑾措手不及,抬起手中树枝去挡。 待他回来神来时,便看到自己手中的本就不粗的树枝被一剑从中间劈开,分成了两根细条,而他握在手中的那一截,竟还完好无损。 这样厉害的剑法,蓝瑾还从未遇上过。 他震惊无比的看着沐景殊,已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沐景殊早就收了剑,见他失神,冷冷地道:“我饿了。”说着,便转身进了屋子。 第五章 将饭菜放到桌上,蓝瑾便退开两步站在一旁看着。他虽然没有当过下人,但自己便是大少爷,自己家里的下人怎么做,他便怎么学。 不料,沐景才看了一眼饭菜,便道:“你先吃。” 蓝瑾一愣,难道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试毒。” “什么?”蓝瑾惊得瞪大眼睛,大声道:“你怀疑我下毒害你?” 沐景殊冷冷地!他一眼,道:“这是下人必须做的。” 蓝瑾撇撇嘴:“我家的下人从来不做这些。” “我家的规矩不一样。”沐景殊说着抬眼朝他看过来,明明是冷漠的眼神,却仿佛蓄含着一股巨大的威慑力。 “你……”蓝瑾不得不屈服于他的眼神压力,只好气哼哼地道,“你们家的规短真是恶心,主人居然要吃下人的口水。” 一边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 沐景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待蓝瑾将所有的菜都尝过一遍之后,他仍旧没有动一下。 蓝瑾道:“你看,我没事。” 沐景殊点点头。 “既然没毒,你为什么不吃?” 沐景殊看他一眼,沉吟了一下,这才拿起了筷子。 蓝瑾见他动筷,才想到自己这一天因为气恼的原因几乎滴水未进,早就该饿了。加上他刚刚试菜,只觉得这些菜十分的合他的口味,于是看着看着,不禁有些食指大动。但他多少还知道些规矩,做为下人的自己是不可以和沐景殊一起吃的。 沐景殊虽然没有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他抬头看了蓝瑾一眼,只见他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菜,漂亮的眼睛里绽放着奇异的光彩。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道:“陪我一起吃吧。” 蓝瑾一愣,有些亳异地道:“你说什么?” 沐景殊道:“坐下来,陪我吃饭。” 蓝瑾眼睛一亮,道:“好。”他喜滋滋地拿起筷子,才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你真是个好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接来的两天,蓝瑾都过得顺顺利利,不仅每天同沐景殊一起吃饭,相处还甚是融洽。但很快,沐府就发生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沐府后院里养的一条狗忽然死了,这本是小事一桩。不断莫总管觉得事情离奇,便派人调查,查得的结果很令人震惊,原来那狗竟是中毒而死。再往深里调查,才发现厨房里的大米里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这件事闹得很大,莫总管将全府的人都调查了个遍,厨房里的人全都换了。只是,厨房里的大厨却因为有事推迟一天才到。 于是,这天掌厨的人变成了被赶鸭子上架的丁颉。 当蓝瑾同往常一样,拿起筷子给沐景殊试菜时,悲剧发生了。 那菜才放进嘴里,他便当即变了脸色,也顾不得沐景殊在旁边看着,扔了筷子便吐了出来。 实在太难吃了! 蓝瑾真想仰天长叹,他实在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丁颉的厨艺竟能差成这样!那一口菜进了嘴里,酸麻苦涩,别说下咽,恐怕嚼上一嚼就要丢掉半条命了。 沐景殊见他面露痛苦之色,道:“有毒?” 蓝瑾呕了半天,终于把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清理干净,听到沐景殊的声音,扭过头没好气地道:“要是真有毒,我早死了!” 沐景殊道:“当真如此难吃?” 蓝瑾痛苦的哀叹一声:“实在太难吃了,别说跟以前的厨子比,就连我家厨子的一半都比不上。”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饭菜绝对好吃,也肯定不会有毒。”他说着一把攥起沐景殊的衣袖,将他拉出了屋子,指了指别苑东面的那堵墙,道:“我们去那边。” 两人跃上墙头,恰好看到蓝瑜正坐在院中看书。 蓝瑾听到声音,抬眼望来,正好瞧见立在墙头两个挺拨俊逸的人影。 看到蓝瑾,蓝瑜不禁喊道:“哥,你站在墙上做什么?” 蓝瑾飞身落在蓝瑜跟前,道:“阿隃,我有客人,你叫余安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 蓝瑜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沐景殊,十分听话地点头。 蓝瑾扭头,正要招呼沐景殊下来,却发现他已站在自己身后,正用极其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这里是你家?” “正是。”他说着撇撇嘴,道:“你别装作一副很意外的模样,若是没有调查清楚我的家底,你敢让我去你府上当下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他领进了屋。 不多时,蓝瑜便领着余安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余安手里的捧着的饭菜。 蓝瑾本来不是很饿,这会儿闻到饭菜,反倒觉饿了,不待余安把菜摆好,便拿了筷子要开动。 蓝瑜不待他夹菜,便暗自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出去。 蓝瑾有些奇怪,朝沐景殊笑了笑:“我去拿点酒来。”便同蓝瑜一同出了门。 出了院子,蓝瑜才开口问道:“哥,那人是谁?” 蓝瑾也不打算瞒他,将那沐景殊的特殊身份和自己到隔壁当差的事大略讲了一遍。谁料蓝瑜听完竟是大吃一惊,道:“什么?你竟然去给他当下人?” 蓝瑾无奈点头。 “那你去跟他说你不做了。” 蓝瑾叹气:“有用的话我就不用这么烦了。” 蓝瑜郑重道:“那我去说。” 蓝瑾一把拉住他:“别,我自有我的打算。”顿了一顿,又道,“这事你先帮我瞒着爹和二娘她们。” 蓝瑜一脸不同意,道:“哥,你是蓝家的大少爷,何必要去受别人的气。” “放心,你哥我又不是小媳妇,哪有人敢给我气受。” 蓝瑜想了想,道:“好吧,我先帮你瞒着,但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可别硬撑。” “我知道。” 第六章 蓝瑾抱着两壶窖藏多年的好酒进屋时,发现余安正站在屋外,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不伺候客人吃饭,站在这里做什么?” 余安一脸委屈:“那位公子让我出来的,我又不敢走开,只好站在门外。”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蓝瑾说着,抱着酒进了屋,那桌上的饭菜,果然同预料中一般没有动过。他将酒放到桌上,一股屁坐到沐景殊对面,道:“你在等我给你试毒?” 沐景殊没作声。 蓝瑾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感叹,自家厨子的手艺比起丁颉真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待他将所有的菜都试过一遍,沐景殊才拿起筷子。 蓝瑾嫌弃地看他一眼:“这里又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瞎担心什么?吃个饭都得这么小心翼翼,活着不累啊?”说着,拿起壶酒倒了两杯,看了沐景殊一眼,“我先喝给你看。” 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另一杯递给沐景殊。 沐景殊没有说什么,接过了酒杯。 蓝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这可是我家酒窖里窖藏了二十年的竹叶青,我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人喝呢。” 沐景殊轻抿了一口,过了一会才道:“确实不错。” 蓝瑾拿起酒杯同他撞了一下,道:“那我们今日便喝个够。”说着便又是一饮而尽。 沐景殊淡淡地看他一眼,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爽快!”蓝瑾一边叫好,一边又给他倒酒。 两壶酒很快见底,蓝瑾又让余安去酒窖拿了几壶,两人吃吃喝喝,不知不觉,菜吃得差不多,酒壶也空了大半。蓝瑾只觉得晕呼呼的,趴在桌上嘻笑着道:“我很久没有喝得这么尽兴了。” 趴在桌上的沐景殊没有应声。 “喂……你还能喝吗?”蓝瑾的脚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沐景殊迷迷糊糊地应道:“当然能喝……喝……” 蓝瑾痴笑道:“好,继续喝……”说着,拿起桌上的空杯往沐景殊手中的空杯碰了一下。 沐景殊醉得不知东南西北,听到杯响,拿了空杯便往嘴里灌。 蓝瑾见他这样,不禁大笑,笑过之后,又醉醺醺地问道:“喂,沐景殊,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我是王爷……” 王爷? 蓝瑾一震,脸上的痴态立即褪去,他坐直身子,双眼牢牢地盯着趴在桌上醉醺醺的沐景殊,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他拖着沐景殊喝酒,本是想灌醉他套一些话,最好是能套出些他的秘密,这样就不用再给他当下人了。只是他没料到,竟从沐景殊嘴里听到这么惊人的话。他若当真是当朝王爷,为何跑来洛川这个小地方? 沐景殊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道:“再去拿酒来……来……我们接着喝……” 蓝瑾转转眼珠,问道:“你真是王爷?” “当然……我是当朝皇帝亲封的明宣王,呵呵……”他一边说着一边痴笑,与白日里冷冰冰的模样截然不同。 蓝瑾听他这般笑着,只觉得十分有趣,伸手往他脸上戳了戳,笑道:“没想到你平时冷冰冰的,喝醉了竟然是个话唠……那,王爷为什么要来洛川这个小县城?” “来……来找人……” 蓝瑾又是一惊:“找人?找什么人?” 沐景殊低声咕哝了一句,蓝瑾没听清,便追问道:“找什么人?” 沐景殊又迷迷糊糊地咕哝着,蓝瑾竖着耳朵,却完全听不清,便起身走到他旁边,将耳边附过去,又问道:“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 沐景殊痴痴地笑了笑,道:“好,我告诉你……”扬起脑袋,伸手搭上了蓝瑾的脖子,往自己脸旁拉了拉。 他的脸有些发红,微眯着眼,目光却是格外清澈,仿佛注了水一般清亮异常。俊美的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显得有些呆,却不景响他俊朗。 蓝瑾本是为了听清他的话才靠近,但忽然被他拉得脸挨着脸,还四目相对,一瞬间只感觉到沐景殊嘴中的热气扑面而来,相贴的脸颊顿时热得发烫,连心跳都变快了。 沐景殊直愣地盯着蓝瑾,脸上的笑容更加痴傻,然后,他开口道:“小瑾,你真好看……”说着,捧着蓝瑾的脸便吻上了他的唇。 炙热的唇,浓烈的酒气,如狂风暴雨一般卷进嘴里。蓝瑾被突如其来的吻惊得魂飞天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抗。 灵活的舌在口腔里狂烈地舔吮横扫,直吻得蓝瑾唇舌发麻。 过了好一会,蓝瑾才终于从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挣扎着反抗,用力去推沐景殊,岂料这醉鬼力气大得很,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推不动。 正无计可施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沐景殊的舌头堆入他的喉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那东西被吞了下去。 蓝瑾全身一震,再也不顾眼前的人是不是醉了,反手一掌便朝他拍去。 而刚刚还醉得像是坐也坐不稳的人,忽然脚下一滑,带着身下的椅子一起退开几步远。失去了支撑和扶持,蓝瑾顿时跌倒在地。他咬咬唇,飞快地跳起来,怒目直视着几步外的沐景殊:“你装醉骗我?” 沐景殊全无醉意,脸上虽然仍有些红晕,但表情却是冷硬异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蓝瑾,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你先骗我的。” 蓝瑾一阵心虚,质问道:“你……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一种足够要你命的毒药。” 第七章 “你想怎么样?”蓝瑾后退了两步,靠在桌边,气得直咬牙。他之前还觉得沐景殊是个好人,自己真是瞎了眼了! “你放心,我不想要你的命。你若是想活命,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蓝瑾立即警觉地瞪他:“什么事?” 沐景殊眯起双目,盯着他瞧了好一会,才一本正经地道:“做我的男宠。” “什么?你不是喜欢女人么?”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沐景殊身旁的明明是个女人。 不对,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蓝瑾狠狠瞪向沐景殊,道:“就算你真是王爷,也不能逼良为娼!呸,我说的是逼良为宠!” 沐景殊也不强迫他,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乃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此时看上去,却十分的阴险邪恶。冰冷无情的目光在蓝瑾身上巡逡一番,道:“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说着,绕过他直接出了门。 等蓝瑾回过神来,早已不见沐景殊的身影了。 蓝瑾生在富贵之家,多少听过或是见过富家公子们有豢养男宠的癖好,见得多了,对断袖之癖也能安然接受。但接受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另一回事。 男宠?开什么玩笑! 他堂堂七尺男子,顶天立地,怎么能去给人当“男宠”?就算真没命了,也不可能做这等低贱之事! 蓝瑾站在屋中将沐景殊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还觉得不解气,又拿起剑到院中对着两间宅子中间那道墙砍了几十剑,这才觉得解气。 消完气,他决定不理会沐景殊的要求,迳直回了房间睡觉。 他喝了许多酒,本就有些头晕,所以倒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料到了半夜,他忽然被腹中的一股刺痛惊醒。 那疼痛原本不明显,他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不想没过一会儿,那疼痛越来越严重,仿佛有人用一把刀子在他腹部又刺又剜,直痛得他在床上打滚。 直到这时,蓝瑾才恍然惊觉:一定是沐景殊喂的毒发作了。 蓝瑾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咬出嘴角出血也不敢叫唤出声,因为蓝瑜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不想蓝瑜替他担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总算减轻,而这时他已经全身上下被冷汗湿透。 待四肢终于有了些知觉,蓝瑾才挣扎着坐起来。 夜风从没有关严的窗缝里吹进来,吹得蓝瑾全身凉飕飕的。他就那样木然地坐着,想起刚才的痛苦仍是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真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么恶毒的毒药,竟能把人折磨成这样。 这毒不知道会发作几次,也不知道他还可以活多久…… 虽然之前他想着不要命也绝不向沐景殊妥协,可他自己明白,他只是逞口舌之快,这世上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的,他活得好好的,因为一点小事就莫其妙送了性命,怎么想怎么不值。 但是,真要去给人做男宠么? 这念头从脑中闪过,他立即大力摇头,将这想法给驱赶出脑子。 不过,这事情有些蹊跷。沐景殊原先只打算让自己做下人,怎么忽然又下毒逼自己当男宠?他绝不可能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若真的看上自己了,就不会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逼自己就范,他这么做一定是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蓝瑾顿时心中一亮。不管沐景殊是为了什么原因逼自己做男宠,只要他不是真的看上自己,那么陪他做做戏还是可以的,这样既可保命,也可以打探清楚他的目的。 这么一想,他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门,直接翻过院墙进了观月阁。 沐景殊大概是早料到他会来,这一路上竟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蓝瑾冲进沐景殊房间时,沐景殊正坐在桌旁看书,见到衣衫不整的蓝瑾一脚踹开房门,他连眉毛都没动过一样,只是冷声问道:“你想通了。” 蓝瑾大跳走到桌旁,重重地一拍桌子,伸手道:“给我解药。” “你若答应我,解药我自会给你。” 蓝瑾咬咬牙,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沐景殊闻言,竟一点也不怀疑,自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倒了一烂黑色药丸出来,伸手递了过去。 蓝瑾才要伸手去接,沐景殊却忽然瞥他一眼,道:“需要我喂你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蓝瑾的脸却顿时轰地烧起来。他之前只意识到自己被骗吃下毒药,根本没有时间多想。经过沐景殊这一提醒,他才意识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居然被沐景殊吻了,他身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吻了! “混蛋!”狠狠地骂了一句,蓝瑾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药便塞进嘴里。不料,他咽得太急,那粒药卡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他停止攻击,捂着脖子猛地咳嗽,无奈咳了半天,跟泪出来不少,那药丸愣是卡着不动。 沐景殊见他这样,也不帮忙,忽然道:“这解药只能延缓毒发,并没有解毒。若是你不好好配合我,还是会毒发身亡的。” 蓝瑾一惊,猛地咳了一声,那哽在喉咙里的药丸立即滑了下去。他红着眼瞪向沐景殊,气恼道:“你无耻!” 沐景殊不慌不忙道:“放心,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到时候自会给你解药。” 蓝瑾哼了一声,道:“我可没你那么无耻。”顿了一顿,又道,“我不知道你让我做男宠有什么目的,总之我会尽力配合你,但是你休想占我便宜,不然我一定跟你拼命。” 沐景殊没料到他竟看出自己的心思,不由得暗自一惊,随即贴向蓝瑾,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怎知我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虽然仍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但调戏的意味却十分明显。蓝瑾只觉得耳根子一阵潮热,顿时有些不大自地,他慌忙退开两步,恶狠狠地瞪着沐景殊:“别靠我这么近!” 沐景殊也不再逗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道:“你明日搬到这边来同我一起住。” 蓝瑾才想开口拒绝,被沐景殊冷眸一扫,只好点头。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蓝瑾还是乖乖搬到了沐府,住到了沐景殊隔壁的房间。 蓝瑾住到沐府的当天晚上,便做了起了恶梦。 梦中,他还是只是个刚会记事的小孩子。 那日天气晴好,母亲带他一同去城外的庙里上香,上完香,添了香油钱,正准备离开时,庙里却忽然发生了动乱。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山贼忽然蹿进了庙里,他们手持刀剑,守住了寺门,见人便砍,原本清静详和的寺庙里忽然间血流成河,腥气弥漫。 母亲慌乱之下,抱着他躲到了寺庙后院的厨房里,不想在那里竟碰到另一个藏身在此的女子,那女子正将自己年幼的孩子塞进灶膛,见到他母亲抱着他进来,便道:“快些将孩子藏起来。”于是,两个女人一起将孩子藏进灶膛,又花了许多功夫将灶膛掩饰得毫无破绽。 他抱着比自己年幼的孩子藏在灶膛里,身上堆满了紫禾和干草,只能透过草垛的缝隙看到模糊的景象。那日最后落入他眼中的,便是明晃晃的刀口刺入母亲胸口的情景。 第八章 “娘——” 蓝瑾猛地坐床上跳起来,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快得不能自已。闭上眼,仍是看到满眼的血腥,他吓得赶紧睁开眼,望着黑魆魆的房间,不敢闭眼。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蓝瑾本就做了恶梦,这会儿见到房门被推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惊恐地瞪大眼望着门口,待看清来人是沐景殊时才松了一口气,因为恶梦而生出的恐惧竟也减轻了许多。 “你怎么了?” 沐景殊将油灯放到桌上,坐到床边,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他,全然没有平日的如冰的寒冷,连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许多。 蓝瑾摇摇头,喘了口气:“做噩梦而已。” 其实不是噩,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当时他虽年幼,却已到了记事的年纪,所以当日发生的事,时时在脑海中回放,那些面目狰狞的山贼也常常在他梦中出现。他当年年少,待后来长大了一些,有些辩识能力,才察觉当年寺庙里的那场血案另有原因,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那群山贼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线索。 “梦到你娘了?” 蓝瑾点点头,心口仍是一阵阵抽搐,无法平静。 沐景殊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娘也不在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蓝瑾怔怔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在宽慰自己。虽然他心里仍旧难过,但因为沐景殊的话,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 两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沐景殊道:“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正要起身,蓝瑾却一把攥住他的袖子,道:“我睡不起,你陪我聊会天吧。” “聊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蓝瑾给问住了,他平日里其实是非常多话的,但忽然要让他扯出话题来,却又完全扯不出来。他想了想,道:“你上次装醉的时候,说你是王爷,来洛川是为了找人,是不是骗我的?”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是。” 蓝瑾倒吸了一口气:“你真是王爷?” 沐景殊点头。 蓝瑾有点坐不住了。他只当那日沐景殊装醉是糊弄自己的,虽然一直认为他们身份特殊,却从未想过他和沐景昊真是王爷。王爷,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与他这平民乃是天与地的差别。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坐在床边的沐景殊,深深觉得他们的位置坐反了。他噎了半晌,才低声咕哝道:“我还以为你那日说的是假话。”顿了一顿,又道,“那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我弟弟。” 蓝瑾又是一愣:“弟弟?你是王爷,你弟弟应该也是王爷了,怎么会在民间?” 沐景殊半晌没有作声。 “我从小在洛川长大,也许……我可以帮你。” 沐景殊看他一眼,道:“不用。” 蓝瑾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除了来找人,你们来洛川,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沐景殊眸色一黯,不动声色地道:“你想说什么?” 蓝瑾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缩了缩脖子,道:“那日在千味楼,不是有人想杀你们么?若单纯只是为了找人,应该不会有人雇杀手杀你们吧?” 沐景殊淡淡地看他一眼:“不要多管闲事。” 蓝瑾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沐景殊半晌没有作声,却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坐着。 因为他的陪伴,蓝瑾心情已平复了许多,便朝他笑了笑,道:“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沐景殊看他一眼,似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我陪你。”说着,便迳直掀了被子躺到蓝瑾身旁。 蓝瑾愣了片刻,才想到要拒绝:“不用你陪我,我……” 话未说完,却骤然看到沐景殊逼近的脸庞,借着微弱的月光,那张俊美的脸庞透着苍凉的白,深邃的双眸亮如寒星。 蓝瑾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只望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发怔。 心口猛地跳起来。 沐景殊道:“睡吧。” 蓝瑾急忙“嗯”了一声,迅速转身背对着他,将脸掩进被子里。 蓝瑾这一觉睡得极沈,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沐景殊早已不在房间。 他才坐起身,便见莫新和余安从外面进来。 蓝瑾愣了一愣,问道:“余安,你怎么在这?” 余安道:“今日莫总管到府上来,说是少爷您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让我过来服侍。” 蓝瑾皱了皱眉,看向莫新,笑道:“莫总管不是信不过洛川城里的人么?怎么又把我家的下人叫来服侍?” 莫新也不管的冷嘲热讽,仍是木着一张脸,毕恭毕敬道:“蓝公子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做下人做的事。” 蓝瑾见他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不由得哼了一声:“什么身份不同?” 莫新一本正经道:“蓝公子昨日已和我家公子同床,我家公子又对蓝公子宠爱有加,蓝公子的身份自然有所不同。” 一旁的余安闻言,猛地抽了一口气,瞪大眼看向蓝瑾,连话都说不出来。 蓝瑾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他和沐景殊不过是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怎么莫新说出来的感觉如此怪异,就好像是自己成了沐景殊的男宠一样…… 男宠! 蓝瑾猛然回过神来,原来昨天沐景殊忽然决定留下来陪他,原来不是因为担心他再做恶梦,而是为了让他坐实“男宠”的身份。 莫新转身朝余安道:“服侍你家公子更衣吧。” 余安听到他的话,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忙拿了衣服去给蓝瑾换上。那是件镶着暗花的银白绸衫,剪裁精妙,穿在身上,将蓝瑾的身姿衬得格外修长。 换好衣服,余安一边给蓝瑾梳头,一边偷瞄着莫新,见莫新出去,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看了蓝瑾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刚刚莫总管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就是……就是你和沐家公子的事……” 蓝瑾瞥他一眼:“我和沐家公子有什么事?” 余安见自家少爷这般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那些文弱小倌的模样,又想着莫新刚刚的话其实模拟两可,不见得少爷就成了人家的男宠。他暗道自己多心,便憨笑一声:“没什么……” 蓝瑾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故意不和他解释,既然沐景殊想做戏,他就奉陪到底好了。 待余安给他梳洗好,他往铜镜面前一站,便见铜镜里的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看着这么英俊潇洒的自己,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余安一向认为自家少爷生得英俊不凡,此时看到他穿这一身华贵服饰,更添风采,不禁道:“少爷您穿这一身真是好看。” 蓝瑾得意洋洋:“那当然,也不看看你家少爷我是谁。”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沐景殊从外面进来。 第九章 余安早先与沐景殊见过一面,那时便已被他身上的气势所迫,有些怕他。见他进来,赶紧往蓝瑾身后躲了躲,道:“少爷,我去厨房给你拿早膳。” 蓝瑾挥挥手:“去吧。” 沐景殊在一旁淡淡地道:“多拿些来,我们一起吃。” 正要出门的余安忽然全身僵了一下,他偷偷看了沐景殊一眼,恰好撞上沐景殊冷冰冰的目光,顿时浑身一抖,迅速出了房间。 待余安离开,蓝瑾才挑眉看向沐景殊,道:“这么大的沐府,难道没有下人么?非要去我家里找小厮来?” 沐景殊道:“你自己的贴身小厮,使唤起来不是更习惯么?” 蓝瑾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沐景殊淡淡地看他一眼,平静地道:“你若不喜欢,我让莫新再给你找一个小厮便是。” 蓝瑾怀疑地盯着他,不是他不相信沐景殊的话,但沐景殊这人实在心机深重,令他不得不怀疑。昨天晚上做梦本来只是意外事件,却被他给利用,恐怕今日一大早整个沐府上下的人都该知道他是沐景殊的男宠了。 算了,既然已经答应配合他了,也没必要处处提防着他。 “算了。”蓝瑾耸了耸肩,又转了话道,问道:“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你打算让我扮你的男宠多久?” 沐景殊思索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蓝瑾差点跳起来,“你总该给我个期限吧,还有,你给我下的毒,下次什么时候发作?”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蓝瑾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你可千万要记得你自己的话。”虽然沐景殊心机重,但还不至于说话不作数,他既然说不会让他死,他的性命便是保住了。 不过多时,余安和另一个侍女便将早膳端了进来。 非常丰盛的早膳,才摆上桌,便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蓝瑾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不禁想起前日晚上丁颉做的那顿饭菜。全怪丁颉那见鬼的厨艺,不然他也不会带沐景殊到自己家里,更不会被他摆了一道落得今日的境地。 他正暗自腹诽着,却听到沐景殊在耳边柔声道:“怎么不吃?不是饿了么?” 蓝瑾被他忽如其来的温柔惊得浑身一抖,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斜眼瞪了沐景殊一眼,暗想幸好自己什么都没吃,不然定会被他恶心得吐出来。 沐景殊将那侍女盛好的一碗鱼片粥递到蓝瑾面前,道:“这是深海鳕鱼熬的粥,非常鲜美,你多吃些……” 蓝瑾拿着勺着的手指都快抖起来,只能一边干笑一边埋头不去看他,不然非被他那满脸的深情给吓到。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果然又香又滑,十分可口。本来早上起来便有些饿了,尝到这么美味的东西,蓝瑾立即将其它事情抛之脑后,大口享受起美食来。 沐景殊见他吃得极快,道:“你吃慢些,小心烫。” 蓝瑾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的肉麻,但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凑到沐景殊耳边,低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假?我快被你恶心死了。” 沐景殊却恍若未闻,拿了快芝麻糕递到他嘴边,声音仿佛渗了水一般温柔:“想吃自己拿便是,为何非要我动手?” 蓝瑾僵硬了,他万万料不到沐景殊竟能虚伪成这样。他狠狠地瞪了沐景殊一眼,重重地将递到眼前的芝麻糕咬了一口,若不是沐景殊手收得快,他那一下简直要把沐景殊的手指咬下来。 暗潮汹涌的场面,看在余安眼里却是另一副情景。 余安只觉得自己眼睛快瞎了,他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么恩爱的两人,其中有一个竟是他家少爷。他跟随少爷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少爷地这样撒娇过。还有那个沐景殊,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一副全天底下人都欠他钱的模样,怎么今日对他家少爷这么温柔,眼神温柔得连他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脸红。 芝麻糕又香又软,非常美味。蓝瑾咽下嘴里的那块,才抬眼朝桌上的碟盘看去,沐景殊便已将手中的另一半递了过来。 蓝瑾不好拒绝,但张嘴接过。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沐景殊将那半声芝麻糕递到他嘴里之后,竟用食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唇。 明明只是一小会儿,蓝瑾却觉得唇上一麻,心跳莫名地加速。 沐景殊微笑着看他一眼,道:“你嘴唇上沾了一粒芝麻……”说完,将手指伸到唇边舔了舔。 蓝瑾脸上顿时轰地烧起来,赶紧低下头去,压根没有心思去探究他的话是真是假。 这一幕又落入了余安的视线,他惊得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 早上听到莫总管那番话,他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这才没过一会儿,就眼前目睹了少爷和沐家公子这般亲热,冲击实在有够大。 虽然被沐景殊的假温柔恶心得不行,但蓝瑾这顿早膳还是吃得十分尽兴。待吃完早膳,沐景殊又道:“今日天气晴好,我约了几个友人去游湖,你陪我一起去吧。” 蓝瑾被县令派到沐府不用去府衙当职,而且他料想沐景殊有此提议,肯定别有目的,便道:“好。” 余安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很抑郁。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沐府伺候蓝瑾,其实所做的事和以前在蓝府并无两样。可是,听到和看到的事却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沐景殊对他家少爷很好,平日里同进同出也就算了,吃饭时喂来喂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洗浴、睡觉都还要一起? 这些都算了,虽然少爷和沐公子关系很亲密,但少爷没有亲口说明,他也不敢胡乱猜想。可是,那天他在观月阁的花圃里浇花,忽然听到两个小丫头闲聊,正好聊起他家少爷。其中一个丫头说,少爷是他家主人的男宠。 男宠! 余安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 这怎么行?他家少爷将来可是要娶个美人当老婆的,怎么可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算那男人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男人! 要不要劝劝少爷?还是找个人商量一下? 第十章 蓝瑾从屋里出来时,便看到余安坐在长廊下一脸冥思苦想的模样。余安生得憨直,配上这副沉思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他走过去,一把掌拍向余安的脑袋,道:“大清早的你想什么呢?思春啊?” 余安回过神来,红着脸道:“少爷,大清早的你别乱开玩笑。” 蓝瑾挑眉看他,笑道:“不是思春你脸红什么?” 余安耷拉着脸:“少爷,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蓝瑾撇撇嘴,懒得同他纠结这个问题,问道:“你看到沐景殊没?” 余安心口一跳,他最近最怕的就是少爷问这个问题。拜托,他们已经好到几乎要连矛房都一起上了,至于这么一小会儿不见就找他么?心里这样想,他嘴里可不敢这么答,他老老实实答道:“沐公子去大公子房间里了。” 蓝瑾皱皱眉,沐景殊和沐景昊这兄弟俩都古怪得很,时不时便把下人都调开,单独躲在沐景昊的院子里,也不知在密谋什么,一聊就是几个时辰。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这么想着,他便没再追问,只道:“我肚子饿了,去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余安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少爷,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会不会太无所事事了啊?” 蓝瑾白他一眼:“我要是不这么无所事事,怎么算得上是个男宠?” 余安只觉得头顶一道惊雷劈下,他无比震惊地盯着蓝瑾,结结巴巴道:“男……男宠?”这个词从少爷口里说出来,震撼力可比那小丫头说出来大多了。 他瞠目结舌的模样委实好笑,蓝瑾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一本正经道:“你觉得我不像?” 余安欲哭无泪,他家心高气傲的少爷居然承认自己是男宠,这怎么可能? 可是……偷偷瞄一眼笑意盈盈的蓝瑾,余安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他家少爷生得这么好看,确实有当男宠的资格。 见余安呆呆傻傻的模样,蓝瑾暗自好笑,却也没将实情告诉他,反正事情完结之后自会真相大白,现在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最好。他拍了拍余安,提醒道:“你发什么呆?去给我拿吃的去。” 余安回过神来,忙道:“我这就去。” 他才出院子,便迎面碰上刚从听风阁回来的沐景殊,他忙低头请安:“沐公子。” 沐景殊看他一眼,微微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院子。 余安目送他进去,不禁又暗自惊叹一番。这位沐公子平时不管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唯有对着他家少爷时才会偶尔露出一丝笑容,大概是真的爱惨了他家少爷。其实,沐公子有钱有势,人又生得风流潇洒,从长相到气质都和他家少爷十分般配…… “不不不……”余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中赶出去。 沐景殊走进院子里,蓝瑾正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摆弄着桌上的棋盘。 蓝瑾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余安,抬眼看到是沐景殊,便又低下头去,自顾自和自己下棋。 沐景殊见他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边无聊地摆弄着手边的棋籽,便道:“你好像很无聊?” 蓝瑾瞥他一眼:“你没看到我正在下棋么?怎么会无聊……”他嘴里这么说着,神态却越发慵懒了。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道:“今日陪我去云州城一趟。” 蓝瑾眼睛一亮,他这段日子为了配合沐景殊,每日在洛川县里玩乐,越来越觉得无趣,听到沐景殊的话,立即兴奋起来,“好啊,我很久没有去云州城了。对了,我要去天香楼吃蜜制的香酥鸡,还有烤乳鸽……” 见他说起吃的这么兴奋,沐景殊不禁微微一笑。 蓝瑾见他发笑,不禁愣了愣神,道:“你今日心情很好?” 沐景殊点点头。 居然承认了! 换作以往,就算是作戏的时候,沐景殊也不曾对他这样和颜悦色,太古怪了! 转了转眼睛,蓝瑾凑近沐景殊,神情古怪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千万别生气。” 沐景殊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 蓝瑾眨眨眼,语气暧昧地道:“你觉不觉得你和你兄长的关系有些……引人暇想么?” 沐景殊瞥他一眼,拉长了音调:“引人暇想?” 蓝瑾的神情越发暖昧:“你找我当男宠而不找女人,是因为你有断袖之癖吧?你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兄长,对不对?” 沐景殊的脸色猛地沈下去,连目光都变得格外冰冷。 蓝瑾没留意到他脸色变化,继续滔滔不绝:“你们明明位高权重,却跑来这个偏远之地,难道不是为了逃避世俗的目光和压力么?你找我给你当男宠,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且据我观察,你和你兄长经常在听风阁里单独谈话,还不准外人进入……”他话未说完,便感觉一道危险的目光射来,立时住口,朝沐景殊干笑,“我……我胡说八道,你别介意。” 沐景殊的脸已经黑得看不清表情了,他目光一闪,猛然转脸对上蓝瑾的面孔,咬牙道:“我是断袖没错,但对象可不是我皇兄……”说着勾起了他的下巴。 蓝瑾没料到他忽然逼近,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望着近在眼前的沐景殊,道:“你……干什么……唔……” 话未说完,只觉得唇上一热,被沐景殊堵住了唇。 柔软的舌带了极大力道,推开牙关,霸道而热切地卷了进来,不顾一切地狂扫肆虐。 余安端着汤碗走到观月阁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凉亭里正吻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用细看,他就确定那是他家公子和沐景殊。 惊天巨雷! 这些时日看到过的所有亲密场景,都不如此时这场面的震慑大。余安呆愣地看着那香艳无比的场面,不由自主红了脸。 明明两个都是男人,可为什么竟……竟一点都不觉得恶心,还这般赏心悦目? 眼见那两人越吻越激烈,余安不敢再看,也顾不得把汤送进去,转身便跑。 坐在厨房外的石阶上,余安心情难以平复。他隐隐觉得,他家少爷没救了。怎么办啊?思来想去,他决定回蓝府找人商量。 第十一章 余安回到蓝府,找了半天才找到正在书房里打扫的余平。 余安和余平乃是自小跟着蓝瑾和蓝瑜的一对仆从,余平跟着蓝瑜,读了不少书,人也显得文雅。见余安一脸焦燥不安,余平很惊讶:“余安,你不是去沐府伺候大少爷了么?怎么回来了?” 余安朝左右望了望,见没有别人,便拉着余安躲到书柜旁的角落里,神神叨叨地道:“我告诉你一件很可怕的事。” 余平见他这样,不禁笑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余安皱着眉,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关于大少爷的……大少爷他……” “大少爷怎么了?” “大少爷他……”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那惊人画面,他仍旧没法平静。余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在沐府那边,看到少爷和沐家公子……他们……”一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他就怎么都说不出来。 见他忽然卡壳,还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余平不禁一阵好奇,道:“你看到什么了?大少爷和沐家公子怎么了?” 余安一咬牙,道:“我看到他们在亲嘴!” “什么?”冲击太大,余平一下子瞪大了眼,震惊地张开嘴半天合不拢。 余安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 余平扯开他的手,瞪大眼道:“你确实你没看错?也许是大少爷和别的女子,也或许是那个沐公子和别的女人……” “那院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我怎么会看错。”余安低声嘀咕,“整个沐府都在说大少爷是沐公子的男宠,我以前还不信……” “你说什么?”余平惊得再次吼了出来。 “喂,你小声点……” 余平被刺激得完全控制不了情绪,声音越发大了:“你说大少爷不是在沐府当下人,而是给人当男宠?” “不要这么大声,你怕别人听不到么……我来这里是找你想办法的……” 余安话音未落,便听到“啪”的一声。两人同时一震,双双侧过身朝外面看去。 只见蓝瑜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中的书已落到地上。 余安和余平急忙起身,双双道:“二少爷。” 蓝瑜呆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余安,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余安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又见他脸色惨白,便不敢如实相告,只好道:“二少爷,我在沐府那边听了些闲言碎语,心中气愤,才找余平抱怨!” 蓝瑜一双黑眸死死地瞪着他,语气难得的严厉:“给我说实话!” 余安吓了一跳,!通一声跪到地上:“二少爷,小的说的是实话。” 蓝瑜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希望我把你赶出蓝府么?” 余安连连摇头,在他的威胁之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蓝瑜。 蓝瑜听得脸发一阵阵发白。当初听闻哥哥去沐府给人当下人,他便已十分愤慨,蓝瑾自小养尊处优,做捕快之前,他几乎都不会自己穿衣服,要他这样的大少爷去给人当下人已是委屈至极。但他隐约知道沐府的主人位高权重,不能轻易得罪,所以才答应替蓝瑾隐瞒。却没料到,原来蓝瑾不是去当下人,而是去当男宠。 身为弟弟,蓝瑜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哥是别的人男宠这件事。就算那人位高权重,也不能这般逼迫于人。 余平见蓝瑜气得浑身发抖,忙道:“少爷,您先别激动,这件事也许……” 蓝瑜没有理会他,而是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步子,道:“那个沐景殊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安浑身一抖,沐景殊虽然并没对他做什么,但每每提及这个名字,他总会无端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才犹犹豫豫道:“沐公子是个很冷酷的人,他沉默寡言,几乎从来不笑。不过,他和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却十分温和……” 蓝瑜闻言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他对我哥很好?” 余安点点头。 “那我哥呢?我哥对他是什么态度?” 余安叹了口气,道:“大少爷对沐公子……百依百顺……” “怎么可能?”不待余安把话说完,蓝瑜已打大声断了他的话,“我哥不可能会喜欢男人!” 余安吓了一跳,忙请罪道:“小人错了……” 蓝瑜眉头越皱越厉害,他原以为蓝瑾去沐府是被逼的,但听余安这些话,又觉得他像是自愿的。不,不可能,他哥不可能是自愿给人当男宠的,他对沐景殊百依百顺,必定事出有因。不过,这样一来,想要去说服沐景殊,似乎困难比较大。他思索良久,忽然眼前一亮,问道:“我听说,沐府那边住了一对兄弟,是不是?” 余安点点头:“是一对兄弟,沐家大公子沐景殊住在府里的西苑,二公子沐景殊住在东苑。” “这位大公子沐景昊为人如何?” 余安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沐家大公子,也从未听府中下人谈起他。” 蓝瑜闻言,道,“你去沐府打探一下,看看那沐景昊的为人如何。还有,好好观察一下我哥和沐景殊的言行举止,有什么情况,就回来告诉我。” 余安虽然不知道余瑜要做什么,但见他神情这般严肃,又一脸深沉,顿觉有了主心骨,道:“二少爷交待的事,小的一定会办好。” 蓝瑾嘴里被翻搅得发麻,脑袋也晕乎乎的,只觉得发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若非沐景殊搂着他,他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待沐景殊放开他时,他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软软地靠在沐景殊怀里大口喘气。 待他休息得够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脸立即红了脖子根。他一把推开沐景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他“你”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沐景殊见他这般惊慌失措,忽然笑了起来。 蓝瑾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不由得呆住了。沐景殊并非没在他面前笑过,但以前的笑容或多或少有些冷意,今日这笑容却极是温和,清亮的眼神温柔得像是揉了水进去一般。 蓝瑾看着看着,呼吸渐渐有些凝滞了。 “公子,马车准备好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蓝瑾从失神中拉回现实,他眨了眨眼,再次看向沐景殊时,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令蓝瑾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笑容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沐景殊点点头,道:“好。”说着便伸手拉过蓝瑾,“走吧。” 蓝瑾难得听话,任他牵着往前走,一直到坐上了马车,他都没吭过声。 他脑子里很混乱,一会儿飘过沐景殊说的那句话——“我是断袖没错,但对象可不是我皇兄……”,一会又晃过沐景殊温柔似水的笑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居然让他吻了那么久,居然还因为这个吻心跳加速,居然一点都不反感…… 云州城虽然比不得洛川县的清雅秀丽,却繁华似锦,街道上商铺林立,沿街小贩叫卖,热闹非凡。 蓝瑾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将注意力转到眼前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云州城果然比洛川县里热闹繁华多了。” 沐景殊闻言,淡淡地道:“下次带你去丹阳,那里比这里更加繁华。” 蓝瑾怔了一下,扭头看了沐景殊一眼。丹阳乃是玄国的都城,全国最热闹敏华的地方,比之于云州,不知道要繁盛多少倍。虽然知道沐景殊说的话未必作数,但蓝瑾心里还是满心喜悦,他笑了笑,点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千万别忘了。” 沐景殊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道:“我约了一个朋友,要先去见他,你先随冷剑去天香楼,我晚些去找你。” 蓝瑾一愣,他还以为沐景殊提议来云州是因为见他太无聊,没想到他来这里原是有事。他耸了耸肩,道:“你有事就去忙,我吃完饭自己找乐子去。” 沐景殊点点头,调了马头往西街那边走了。 蓝瑾看着沐景殊的背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早知道沐景殊有事,他就该把余安一同带来。 “蓝公子,我们走吧。”跟在他身后的冷剑提醒道。 蓝瑾点点头,正要驱马向前,忽然又拉住马缰,看向沐景殊离开的方向,他若是没有记错,云州城的西街,乃是城里最为热闹的地段,城中的妓院、堵坊全都聚集在那一块,也正因为如此,西街那几条巷子,被人称为销金窟和温柔乡。 奇怪,沐景殊约了什么人,竟会在那种地方见面? “怎么了?”冷剑见他神色闪烁,不禁问道。 蓝瑾摇摇头:“没事,我们去天香楼吧。” 第十二章 坐在天香楼的最好的雅间里,对着一大桌的佳肴,蓝瑾忽然没什么胃口了。 他一边戳着碗里的鱼块,一边暗自郁闷。自己干吗这么在意沐景殊的去向啊,他就算真的去了妓院,也可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自己不过是挂名的男宠…… 越是这样想,他心里越不舒服,总觉得有根刺扎在心口,令他很不舒服。 冷剑见他一脸愁容,不禁道:“这些菜不合蓝公子的胃口么?” 蓝瑾看了冷剑一眼,正想摇头,又改了主意,道:“我们来的路上,看到了家刚开张的糕饼店生意很好,想必那里的糕点很好吃,你去给我买些来吧。” 冷剑怔了一下,点头道:“蓝公子稍等,属下这就去。” 蓝瑾笑了笑:“麻烦你了。” 待冷剑离开,他便扔下筷子,走到窗边。雅间的窗户对着的是一间偏僻的巷子,此时巷内恰好空无一人,蓝瑾连忙跳了下去。 洛川离云州近,加之蓝瑾的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云州,所以蓝瑾经常会到云州,对云州的地形十分熟悉。 他从小巷里出来,便绕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往西街那边走去。 待到了西街,蓝瑾又有些茫然了。 西街这么多,单是妓院就不知道有多少家,要去找沐景殊,谈何容易。 沿着大街走了一圈,蓝瑾越发郁闷了。自己干吗来要找沐景殊啊,他明明说过事情办完之后会去天香楼和自己碰头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天香楼,就看到了跟着沐景殊一同来西街的冷轩,他正跟在一个黑衣人身后,朝着不远处的一座高楼走去。 因为离得有些远,他看不清那黑衣人的距离,但可以肯定,那黑衣人绝不是沐景殊。 奇怪,冷轩为什么没有跟着沐景殊,反而跟着别的人?沐景殊说他来见一个人,要见的莫非就是这黑衣人? 眼见那两人进了那间屋子,蓝瑾跟了过去。 三层高的楼,自楼顶往下,挂满了灯笼和彩色丝带,敞开的窗口倚着身姿曼妙的女子,淡妆浓抹,妖娆俏丽。一块片匾镶在一楼与二楼的横梁间,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相当惹眼:歌月坊。蓝瑾虽然家中富裕,却甚少出入风月场所,但这歌月坊,他却不止一次从朋友那里听说过。这里乃是云州城内最大的青楼,坊里男倌女娼皆有,且都有绝色之姿,他的许多朋友都曾在这里一掷千金。 蓝瑾才塌进歌月坊的大门,一股浓香扑面而来,蓝瑾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了喷嚏。他连忙伸手揉了揉鼻子,还没来得及收回衣袖,便听到一声娇媚入骨的声音:“公子,里面请。” 蓝瑾忙放下衣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翠衣女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还十分亲昵地挽上了自己的胳膊。他不太自在地冲那女子笑了笑,暗自挣了一下。那女子倒是极为察言观色,立即放开了他的胳膊,领着他进门。 才一进门,立即就有搽着浓厚脂粉的老鸨迎上来:“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从来没见过啊,是头一次来我们歌月坊吧?” 蓝瑾被满屋子的浓烈香味熏得有点头晕,他咳了一声,暗自琢磨起来。他进来时已经不见了冷轩和那黑衣人的踪影。他自然不能当着老鸨的面说他是来找人的,他虽极少出入青楼,对这里的规矩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朝老鸨道:“给我叫个姑娘,要你们这里最能说会道的,还要最漂亮的。” 老鸨见了银票,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一倍:“公子真是大方……”说着,转身朝一旁的一个小厮唤道:“去,叫小玉带这位公子去厢房坐坐。”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紫衣女子从楼上下来。那紫衣女子一看到蓝瑾,眼都直了,立即笑着迎上来:“公子,这边请。”她声音清脆动人,说话时尾音上扬,很是娇俏,她说着挽住蓝瑾的胳膊,笑吟吟地道:“公子真是生得好看,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像公子这样俊俏的人呢……” 蓝瑾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女子生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笑容甜美,虽然算不上是个绝色美人,但说话俏皮,却很招人喜欢。 蓝瑾随着小玉进了楼上雅间,让人上了些酒菜,两人便坐下来。小玉轻车熟路地替蓝瑾倒了杯酒。她还未递到蓝瑾面前,蓝瑾已经伸手接过,笑道:“这酒闻起来十分香醇,叫什么名字?” 小玉嘻嘻一笑:“这是我们坊里自酿的千日醉,公子可要多喝一些。” “千日醉?”蓝瑾挑眉一笑:“是要让人一醉千日么?”他说着轻轻抿了一口,随即赞道,“果然是好酒。” 小玉见他没喝完,便要劝酒。蓝瑾却放下酒楼,道:“我还是头一次来这歌月坊,方才进来,便见大厅里热闹非凡,是不是有什么贵客啊?” 小玉掩嘴笑道:“原来公子不知道,今晚乃是歌月坊里新来的月晴初夜,许多客人一大早就来了,就为了等晚上竞价呢。” “这么多人竞价?那位月晴姑娘生得很美么?” 小玉轻叹一声,有些羡慕地道:“月晴姑娘豆寇年华,又生得国色天香,哪个男人不想同她春霄一度?” 蓝瑾笑了笑,道:“那倒不一定,我就喜欢小玉姑娘这样的……” 小玉闻言,心下一动,笑道:“公子真会说话……”顿了一下,又道:“公子来这里其实不是寻欢作乐的吧?” 蓝瑾一愣。 小玉笑道:“小玉在这歌月坊里已待了不少日子,见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些识人的本事。公子你既不热衷天喝酒,也不爱与人调笑,似乎是有事想问我。” 蓝瑾见被她识破,倒也不甚在意,道:“你猜得没错,我是来找人的。”他顿了一下,看向小玉,“你若是帮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玉笑吟吟地道:“我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赚钱,用哪种方式赚我不介意。公子你想找什么人?可否说详细一些。” 见她这么爽快,蓝瑾也不拐弯抹角:“刚刚你下楼之时,可有注意到上楼的两个黑衣人?” 小玉若有所思道:“公子是来找那两人的?” 听她这么问,蓝瑾便知有戏,道:“你有印象?” “其中有位公子面相生得极好,我想不注意都难。” 蓝瑾白他一眼:“你刚刚还说我是你见过的最俊俏的公子,改口可真够快的。” 小玉噗哧笑出声来:“公子你现下不是我的恩主,而是有求于我,我自然不用再恭维你。”她忽然眨了眨眼,笑得有些暧昧,“我若是没有看错,那两人似乎是去了后面的风雅楼……”她说着顿了好一会儿,拉长了音调,道:“风雅楼里可是风吟公子的厢房……” 第十三章 风吟公子,一听就知道是这歌月坊里的小倌。 蓝瑾蓦然一愣,他没料到沐景殊来这里竟是为了找小倌……不对,他那样的人物,不可能到这地方来找小倌……这歌月坊恐怕是他掩人耳目的地方,他说和人有约,而小玉又说那黑衣人生得俊美不凡,恐怕他要见的便是这黑衣人了。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小玉见蓝瑾呆坐着半天没有做声,不禁道:“公子,你怎么了?” 蓝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他垂下脸思索了片刻,又看向小玉,“你去叫人送些茶水进来。” 小玉不禁一愣,她之前见眼前这人急于找人,连套话都显得有些急燥,不想此时知道要找的人的下落,却又忽然不慌不忙起来。不过她也没多问,起身去门口交待了一句。 不多时,便有个小厮端着茶水进来。 蓝瑾将那小厮打量一番,见他身形与自己相差不远,便道:“不错……把衣服脱了吧。” 那小厮才放下茶水正要出去,被他这句话惊得浑身一抖。也不能怪他多想,这歌月坊本就同时设有妓馆和小倌馆,加之许多客人本就荤素不忌男女皆宜,所以常常有些客人点了姑娘,却又对端倒水的小厮动手动脚。他瞪大眼惊恐地盯着蓝瑾,结结巴巴道:“公子,我……我……” 小玉本来也吃了一惊,但她到底见识多,很快便明白了蓝瑾的用意,不由笑道: 公子,你要去找人便找,何必要乔装打扮?况且,你就算换了衣衫,模样气质也和小厮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小厮也不傻,听了她的话便知道了蓝瑾的用意,顿时松了一口气,动手慢吞吞的脱下外衣。 蓝瑾很快便同他换好衣服,完了之后,又走到镜子面前照了一照。衣服还算合身,只是穿在他身,确实如小玉所说,一点都不像小厮,反而像是落魄的贵公子。他皱了皱眉,又拿起那茶水,倒了些水渍往脸上搽了一层。 小玉在一旁看得直发笑,道:“公子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蓝瑾白她一眼:“我是怕别的客人把我当成你们坊里头的小倌,那我可惨了……” 弄完之后,他掏了碇银子递过去,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又摸了些碎银出来递过去,道:“当是我买衣服的钱吧。”说完,又将他头的脏脏的帽子拿过来戴上,然后端着茶水出了房间。 歌月坊的楼乃是天井样式,前面乃是主厅和女子厢房,穿过二楼的长廊,可通往后面的小倌馆。 蓝瑾此前已经问清楚了路线,所以很快便到了风雅阁门口。 后面的小倌馆布置得比前面更加华贵高雅,想来前来的都是些有钱人。蓝瑾往左右看了看,果然皆是锦衣华服的人,偶尔在楼道里碰见的小厮,也个个清秀可人。 蓝瑾站在风雅阁门口,定了定神,这才伸手敲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道粗糙的嗓音响起:“谁啊?” 蓝瑾也没留意到那声音不对劲,轻咳一声,大声道:“小的是来送茶水的。” “进来吧。” 蓝瑾心下一喜,推门进去。门一推开,他就后悔了。 这屋子外面看着极为别致,可里面却十分简陋,一眼望去,便可将屋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蓝瑾看第一眼时,便已发现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正哭哭啼啼的少年和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 蓝瑾怔了一怔,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他现下已经猜到,自己被小玉骗了,难怪自己只是粗略地问了一下,她便如此肯定冷轩和那黑衣人进了这风雅阁。 那汉子很是不耐烦,大吼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大爷我正好渴了,快把水送进来!” 蓝瑾回过神,忙应道:“是是。”一边说着一边端着茶水进去。 大汉见他动作慢吞吞的,很是不满,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道:“你磨蹭什么?给大爷倒茶!” 蓝瑾心下骂道:大爷你祖宗!一边骂一边给他倒茶,一斜眼,见那少年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目中泪光盈盈,满是乞求之色。 这少年看起来十分瘦弱,虽然清秀,脸色却十分晦暗,眼中也布满血丝,好像许久不曾合眼,恐怕不是心甘情愿来接客的。看样子,小玉骗他来这里,恐怕是指望他救这少年一把。 蓝瑾暗叹一声,转过脸将倒好的茶水递到那大汉手中,笑道:“大爷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可是我们这的人让大爷不高兴了?” 那大汉拿起茶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怒道:“哼,老子花银子是来找乐子的,他倒好,老子一进屋他就开始哭,晦气!” 蓝瑾忙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和妈妈说一声,给大爷换个人来……” 那大汉哼了一声,忽然将目光转向蓝瑾,细看了几眼,发现这虽然脸色有些灰暗,但五官都生得极好,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目光清亮,有如盈了水一般,实在是万分的好看。他顿时笑了起来,一把抓住蓝瑾的手,道:“大爷我看你就不错,不如你代替他陪陪我……” 蓝瑾一惊,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道:“大爷,小的只是个端茶倒水的,这坊里的美人可多得是……” 那大汉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直接上前来拥住他,道:“大爷就看中你了,唔……若是再生得白净些,都可以当这里的头牌了……”说着便贴唇过来要吻他。 蓝瑾这下子也装不下去了,手肘往后一撞,脚下一挪,瞬间便将大汉撞到在地。 那大汉吃了一惊,很快翻身坐起,笑道:“原来是个练家子,大爷就喜欢这样的……”说着便扑过来。 蓝瑾掀起桌的布巾便往他脸上摔去,朝一旁的少年道:“你还不走?” 少年闻言,忙急急出了门。 那大汉见蓝瑾要出门,立即掠身过来挡在门口,手上的拳头迅速的袭来。他出手既快又奇,蓝瑾根本不知道他出拳的套路,完全无法招架,只好且守且退。 那大汉见他不是对手,十分得意,道:“你打不过我,不如从我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出手,他出手仍旧奇特,却已不是打人的拳,而是以掌代拳,一路朝蓝瑾身上摸去。 蓝瑾脸色大变,想夺路而逃,那大汉却守在门边不让他过去。他咬牙道:“混帐东西,老子可不是这坊里的小倌,你再敢动手动脚,老子定要砍下你的手脚下酒!” 大汉调笑道:“嘴皮子好利索,不过大爷我喜欢!”说着,右手猛地出击,制住了蓝瑾的双手,将他按到桌旁,贴近他的脸,道:“你的眼睛生得真好看,大爷今日可真是捡到宝了。” 蓝瑾奋力挣扎,无奈大汉力气太大,他挣不开,只好一边躲着大汉贴过来的嘴唇一边骂道:“快放开我!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仅要动你的头发,还要动你的身子……”大汉说着,左手已沿着他的衣襟滑进了胸口,指下柔嫩没腻的肌肤顿时令他目光大炽,呼吸顿时粗重了几分,他一边往下摸去,一边淫笑道:“真是想到,衣服底下竟这般……” 他话未说完,喉咙里忽然传出“哢”一声,顿时没了声息。 第十四章 蓝瑾愣了一下,只觉得那大汉的身子忽然变重,但呼吸却停了。他心下奇怪,却又庆幸起来,立即飞起一脚将大汉踹开。待他从桌上跳下来站定时,便看到满身煞气的沐景殊正立在房中。 蓝瑾从未见过沐景殊的脸色这么难看过,不止是脸色难看,他整个人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浑身上下被一种暴戾的气息笼罩着,好像随时可能会出手杀了自己。 沐景殊阴沉沈地盯着蓝瑾,目光冷得像是要将人冻伤,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息。蓝瑾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十分尴尬。 这时,冷轩已经急匆匆赶了过来,见沐景殊轩立在门口,又见蓝瑾衣衫不整地垂着脸,不禁皱了皱眉,上前道:“蓝公子,你没事吧?” 蓝瑾干笑一声:“没事。” 冷轩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又看向躺在地上的大汉,道:“这人……” 闻言,蓝瑾立即朝那人看去,也不知道方才沐景殊做了什么,竟让那人一瞬间没了声息。他本想上前去喘他几脚出出气,可见沐景殊此时可怕到极点,不敢擅自移动,只好偷偷看一眼沐景殊,却见沐景殊仍旧瞧向自己,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沐景殊抿着唇沉默了片刻,道:“走吧。”说着转身便走。 “哦……”蓝瑾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去问他要如何处置那个大汉。 跟着沐景殊出了歌月坊,却不见冷轩的影子。蓝瑾只觉得一中路上气氛太过诡异,想缓和一下,便问道:“冷轩呢?” 沐景殊冷冷地道:“他有事情要处理。” 蓝瑾哦了一声,看向沐景殊,见他仍旧沉着脸,忍不住有些郁闷,道:“你在生什么气?” 沐景殊脚下一滞,侧过脸来盯着他,却是闷不吭声。 蓝瑾皱皱眉,抱怨道:“你若是生气就骂我好了,这事也不是我故意惹上的,我也很郁闷好不好。” 沐景殊冷声道:“我让你在天香楼等我,你为何要来这里?” 蓝瑾白他一眼:“还不是为了……”找你……后面两个字他没好意思说出来,虽然他去歌月坊是为了找沐景殊,但这件事总不能对着他本人说吧,若沐景殊问一句“找我干吗”,他要怎么回答?他转了转眼珠,将目光移开,咕哝道:“我是个男人,去那种地方还要理由么?” 沐景殊的脸色瞬间一沈,道:“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蓝瑾被他傲慢冷酷的语气激怒,不禁大声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男宠。” 蓝瑾冷笑一声:“假的!” 沐景殊一怔,随即冷声道:“就算是假的,在我没有给你解药之前,你也必须忠于我。”他冷冷地看了蓝瑾一眼,“你的命在我手里,你自己好自为之。” 蓝瑾心口一凉,难以置信的看向沐景殊。他做梦到料不到沐景殊竟真的无情地这种地步,他差点被人强奸,这人不安慰他也就算了,竟还因为那种不可思议的理由对自己发火。他苦笑一声,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的命不值钱,你想要就拿去好了!”说着,转身便往人群中跑去。 沐景殊见他离开,刚想抬脚去追,却又停下来,只是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眼神变得有些深沉。 “你急匆匆的赶出去,原来是为了他。呵,我还以为是个绝色美人呢……”一道调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沐景殊转脸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黑衣人,沉着脸道:“你还没走?” 黑衣人抱起双臂,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我想看完好戏再走。”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笑道,“我方才本想去凑热闹,谁料竟看到冷轩将那大汉的命根子剁下来扔进狗圈里了,啧啧,那东西实在太难看了,我估计有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沐景殊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黑衣人又笑道:“那大汉不过是摸了他一下,你便气成这样,若那大汉当真得手了,你岂不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对,千刀万剐实在太便宜他了,应该找十个八个大男人强奸他!” 沐景殊冷冷地!他一眼,道:“戏已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饶有兴趣的盯着蓝瑾远去的背景,道:“糟糕了,他好像误会你生气的理由了……你不解释一下么?” “办好我交待你的事,其它事情少管。” 黑衣人眨眨眼,笑道:“你放心,你交待我的事不会搞砸的。”他说着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看向沐景殊,道:“你莫不是当真喜欢上他了吧?” 沐景殊沉默不语。 黑衣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幽幽地盯着沐景殊,道:“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你若不想他将来恨你入骨,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沐景殊眸色一沈,过了好半天,才低声道:“我有分寸。” 蓝瑾心中憋闷,在大街上狂奔一阵,随便找了家酒楼便钻了进去。他刚一坐下,便用力拍着桌子,大吼道:“老板,给我上酒,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店里的伙计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不敢得罪,赶紧好酒好菜上上来,还好心的替他倒了一杯,陪笑道:“客官,您慢用。” 蓝瑾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自顾自倒了一杯,再次一口咽下。如此喝了几杯,只觉得心里那股子闷气越发浓重了,便又一杯接一杯的喝,桌上的菜却是一口没动。 两壶酒很快见底。 蓝瑾拍着桌子,道:“小二,再给我来两坛酒!” 小二见他已有些醉了,不禁劝道:“客官,您喝多了……” 蓝瑾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道:“你是怕我没钱么?老子有的是钱!去,给老子上酒!”说着松开小二的衣服,费力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拍,“拿好酒来,今日我喝尽兴了,这银子全是你的。” 小二看到一叠银票,立即直了眼,忙道:“是是,大爷您爱喝多少喝多少,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又一坛子酒下肚。 蓝瑾抱着酒坛,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明明头晕得厉害,可脑子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对着一个人,单只是多看几眼,心跳就开始加速;被他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烫,好像浑身的血液都烧起来了。那人在身边时,觉得特别舒心,不在身边,便又觉得空虚寂寞。 之前他不愿细想,只因他知道沐景殊对他的好全都是做戏,他也只当自己在配合。 可是,从什么时候,他当真了? 明知道都是假的,却还是沦陷在那人虚假的温柔里。 呵呵,自己一定是天下第一的笨蛋! 第十五章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酒楼里的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开。 忙碌了一天的店小二终于收拾完店里的桌椅,扭过头来,看到那出手阔绰的公子哥仍旧抱着酒坛趴在桌上。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道:“客官,我们这要打烊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蓝瑾一动不动。 店小二皱了皱眉,伸手推了他一把,见他仍旧一动不动,不禁有些为难,朝正在看帐的掌柜道:“掌柜的,这人怎么办?” 掌柜了头也不抬:“扶到外面去,找个干净的地方扔下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架起蓝瑾摇摇晃晃地朝店门口走去。他还没出店门,便看到一个锦衣男子朝店门口走来,他忙笑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店要打烊了,您明日再来吧。” 那锦衣男子冷冷地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道:“给我吧。” 店小二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锦衣男子已从他手中接过公子哥,轻轻松松地打横抱起,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待他走远了,店小二才回过神来,暗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认识的,要不认识,那公子哥明日上门来找麻烦可就惨了……”随即又摇摇头,“大概是认识的吧……” 蓝瑾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口干舌燥,慢慢地转醒过来。睁开眼,已是半夜,窗外一片黑暗。 头昏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摸索着起了床,借着月光摸到门口,才打开门便发现他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客栈。 客栈里静悄悄的,只在楼下大厅里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暗黄的光芒。 他只好关上门,转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敞开。 蓝瑾靠着窗棂坐下,抬头正好瞧见半空明亮的圆月,银白的月光洒下,将大地染上了一层银霜。清凉的风徐徐吹来,将他沉重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他这才记起自己在酒楼里喝了一下午的酒,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是店小二将他送来客栈的么? 他一边回想一边揉着额头,忽然听到外面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暗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蓝瑾忙扭过头去,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待他往前走了几步,蓝瑾才看清那是沐景殊。 挺拨的身姿,刀刻般的面部轮廓,即使在光线朦胧的夜里,仍旧光彩夺目。 心口忽然泛起细微的疼来。 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却好像隔了条银河一般,绝望的感觉在骨血里蔓延。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蓝瑾淡淡地应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一阵冷风吹过,撩起蓝瑾散落的长发,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脸庞越发苍白。 沐景殊走到他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手,果然一阵冰凉,不禁皱了皱眉,道:“你喝了酒,身上有些发热,不要吹风。” 蓝瑾没有动,仍是望着天边的明月发呆。 沐景殊无奈,伸手将他从窗棂上抱下来。 蓝瑾愣了一愣,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心里却越发难过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温柔是假的,关心是假的! 可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沉迷于此。 沐景殊将蓝瑾放到床上,拉了被子裹住他的身子,道:“你今日喝了不少酒。” 蓝瑾仍旧不看他,只是闷闷道:“下次不会了。” 沐景殊一怔,伸手抬起他的脸,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么?” 蓝瑾摇摇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道:“我困了,要睡了。” 沐景殊道:“好,我陪你。” “不用……” 话音未落,沐景殊已经翻身上床,将他搂进怀中。 两人默默无声,就在蓝瑾以为沐景殊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蓝瑾……” 蓝瑾本不想回应,却又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 沐景殊翻过身,同他面对面,好看的眸子温柔地盯着他,仿佛溺满深情,他伸手摸了摸蓝瑾的脸庞,道:“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火。” 蓝瑾一怔。 “我并没有真的想要你的性命。” “嗯……”蓝瑾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有件事,我们必须达成共识。”沐景殊说着顿了一顿,“正如你所猜到的,我让你扮我的男宠,确实另有目的。有一个十分庞大的组织要对我和皇兄不利,他们时刻监视着我和皇兄,我让你扮男宠便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所以,在尚未将那幕后黑手找出来之前,我需要你配合我。” 蓝瑾没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么多,不禁得有些怔愣。 “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监视,所以你要时刻注意,不能露出马脚。待这件事之后,你想怎样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管你。” 他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他对他的好,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待他的目的达到之后,他们便互不相干了。 明明该高兴他和自己说实话的,可他宁愿他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一直装下去。 见蓝瑾不作声,沐景殊不禁有些奇怪,唤道:“蓝瑾?”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听话,不会打乱你的计划的。”蓝瑾说着,翻过身去背对着沐景殊。 明明是夏日,夜晚却出奇的漫长。 蓝瑾闭着眼胡思乱想,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睁开眼来。窗户已被沐景殊关上,但仍有细密的光线从窗缝里透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月光也渐渐黯淡。 耳旁是沐景殊细密的呼吸,他似乎睡得很沈。 蓝瑾忍了许久,终于翻过身来,与沐景殊面对面。 英挺俊朗的面孔近在眼前,因为光线的原因,只有粗糙的轮廓。但即使看不清,也仍旧令人心动。 蓝瑾看着看着,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沐景殊……” 那声呼唤在寂静的夜里,犹如叹息一般,又轻又细。 睡着的沐景殊自然没有回应。 蓝瑾盯着他的脸瞧,却越看越难爱,心口压抑得仿佛要窒息一般。过了许久,他抿了抿唇,闭上眼喃喃自语道:“既然你希望我好好配合,我必会一心一意帮你……只希望到时候,你不食言,能放我自由……” 言不由衷的话,像是说给沐景殊听的,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了让自己死心。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这世上有些事强求不来。既然沐景殊对他并无情意,倒不如像以前那般,一个虚情,一个继续假意好了。 第十六章 “你说我哥和沐景殊出门,一整夜都没回?”蓝瑜激动地站起身子,死死瞪着站在书桌前的余安,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余安何曾见二少爷这般激动的模样,不禁一阵胆怯,小心翼翼道:“我昨日回到沐府的时候,大少爷已经和沐公子出门了,听说是去云州城游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昨天回沐府之后便听闻大少爷已经出门,本以为他晚上会回来,不料他守在观月阁的院子里一晚上,仍不见人回来,所以才一大早急急忙忙回来找二少爷。 蓝瑜皱起眉头,他原本还想找机会向他哥问清楚后再作打算,可是现在听闻他和沐景殊一同出门游玩,又加上余安添油加醋的一顿渲染,便觉得男宠之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他哥是被迫是,倒也好说,可依余安的描述看来,他不像是被迫的…… 余安见他眉头皱得死死的,不禁道:“二少爷,现在该怎么办?” “我昨天让你打听沐景昊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余安忙道:“我昨晚找了府中的几个下人问了一下,问到的情况很少。他几乎从不不出院子,那院中也只有一个贴身侍卫伺候着,饭菜和生活必备品都是那侍卫亲自打点,平日里都不让人靠近那院子。” 蓝瑜不由得担忧起来,他原本指望这沐景昊是个好说话的,或是有些嗜好可以让他钻些空子,如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了。不过,为了兄长的人生大事,他也没办法再耽搁了。 “准备一下,我们去沐府找沐景昊。” “蓝家二公子?”沐景昊将手里的鸟食丢进笼中,扭过头来,瞥了一眼前来通报的侍卫顾逍,眯了眯眼,道:“我若是没记错,蓝家大公子,是景殊屋里的那个男宠?” 顾逍点点头:“正是。” 沐景昊笑了一笑,道:“顾逍,你觉得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顾逍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沐景昊低笑一声,沉吟道:“我若是没有猜错,他此来必定是为了他兄长的事情。” “公子若是不想见,属下这便赶他走。” 沐景昊笑道:“不忙,先让他等着。” 顾逍不解:“公子既然不见,何不直接赶他走?” “谁说我不想见了?”沐景昊勾起一抹邪笑,“他兄长既然能入了得景殊的眼,想必这弟弟的的模样也是不错的,不见岂非太可惜了?不过,我若现在便让他进来,他定会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恐怕会纠缠不休。” 蓝瑜在听风阁门外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了。那个传话的侍卫从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了,十有八九是他根本没有通报。 他这么想着,心情越发焦燥起来。但毕竟有求于人,又不好硬闯,只得继续忍耐。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明日再来时,那听风阁的院中竟响起了阵琴声。 琴声悠扬,曲调欢快,听得出来,弹琴的人心情不错。 蓝瑜听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走到墙边的树底下,摘了片树叶。然后特意走到院门口,将树叶放到嘴边,和着那琴声吹起来。 树叶的声音响起不过片刻,院中的琴声嘎然而止。 蓝瑜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吹着自己的树叶。 片刻之后,那进去通报的侍卫便出来了,仍旧冷着一张脸,他看了蓝瑜一眼,道:“公子让你进去。” 蓝瑜笑了笑,拱手道:“有劳了。” 跟着侍卫走到院中莲池边的凉亭里,蓝瑜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凉亭中的蓝衣男子,不用问,他也猜到这人就是沐景昊了。 就在他看向沐景昊的同时,沐景昊也抬眼朝他看过来。 沐景昊生得极为英俊,一双剑眉英挺无比,眸中精光闪动,明明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令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蓝瑜一瞬不动地盯着他,几乎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沐景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蓝公子的曲子吹得不错。” 蓝瑜猛然回过神来,心下不由得怔了一怔,他素来冷淡,对于自己全不在意的人和事向来都不会过多关注,更惶论初次相识的人。可眼前此人,竟能让他看得忘了眨眼。倒不是那人容貌绝世无双令人过目难忘,而是那人身上那股强大的存在感令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换作别人看到他,大概也会多看几眼吧。 沐景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失神的蓝瑜,挑了挑眉,道:“蓝公子?” 蓝瑜再次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拱了拱手,道:“沐公子,打扰了。”语气淡淡的,丝毫不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沐景昊微微一笑,道:“请坐。” 蓝瑜礼节性地道了谢,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然后直直看向沐景昊,一句客套话都不说就直奔主题:“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请沐公子帮忙。” 他理直气壮得令沐景昊都叹为观止了,他原以为蓝瑜之前发呆是因为被自己的气势所慑,可此时看来,他压根就不是在害怕,似乎也不是被他的长相所惊,倒像是在想别的事情……这个认知令沐昊略有些不满,他眯了眯眼,颇有深意地笑了一笑,道:“请我帮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连我要你帮什么忙都不清楚,就开始谈条件了?”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反驳,沐景昊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眼前这人有些意思,便道:“你不妨说说看。” 蓝瑜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忽然有些迟疑起来,道:“我听说令弟在府中养了男宠,此事是不是真的?” 又是意料之外的反应,先前不该直接的时候,他直接得令人震惊;此时却忽然又委婉起来,实在令人诧异。不过,他这反应倒令沐景昊提起兴趣来,他要笑不笑地盯着蓝瑜,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男宠……”蓝瑜说着抿了抿唇,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道,“我自小在洛川长大,洛川城里哪家的公子生得好看,哪家的姑娘生得水灵,我都一清二楚。若是令弟喜欢,我都可以替他找来。” 沐景昊心下暗笑,面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奇怪?家弟喜欢什么人是他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你替他找来?” 第十七章 蓝瑜咬咬牙,道:“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就算找上阿猫阿狗,都和我无关,可他不该喜欢我哥。” “你哥?哦,原来家弟院子里的那个男宠是令兄?” 蓝瑜被他刻意拉长的语调刺激,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男宠怎么了?我哥生得好看,才被你弟弟看中,若是生得丑些,还入不了你弟弟的眼呢!” 沐景昊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眼前这少年当真是有趣至极,别的人在他眼里是阿猫阿狗,可他自己的亲哥哥,即便是给人当男宠,那也是值得骄傲的。这种逻辑,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你可以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令弟,就算他喜欢上知县大人的千金,我都有办法替他找来,只要他放过我哥哥。” 沐景昊笑意更浓,简直像是一只老狐狸:“这件事好办,只不过……”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玩味的看向蓝瑜,“我说过,让我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蓝瑜皱了皱眉,道:“要珠宝钱财还是要美人,都不是问题。” 沐景昊眸中精光一闪,道:“我既不贪财,也不爱美。只是我搬来洛川已有些时日了,觉得日子过得寡淡无味,若蓝公子愿意陪在下四处逛逛,我便答应帮你的忙。” 蓝瑜没料到他的要求竟这般简单,他怀疑地盯着他:“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沐景昊说着,又垂下眼,低声道:“不过……” 蓝瑜皱皱眉:“又不过什么?” 沐景昊道:“我腿有残疾,不能行走,蓝公子若要带我出门逛,恐怕有些辛苦。” 蓝瑜闻言,立即朝他的双脚看去,他身上衣衫华贵,腿蹬长靴,可那靴底却十分干净,看起来像是极少行走。怪不得余安说他从未出这这院子,原来他是个残废。他倒也没太在意,只道:“还好只是腿残了而不是眼瞎了,不然错过洛川城的美景就太可惜了。” 沐景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有劳蓝公子了。” 蓝瑾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 他睁开眼,发现沐景殊已经不在身边。 明明昨晚已经告诫过自己要和沐景珠划清界限,可是看到他不在身边,心口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酸涩。眼神黯了一黯,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起身下床。 “蓝公子,你醒了。”守在外间的冷剑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 蓝瑾看到他,立即想到前一日骗他的事,不由得有些尴尬,便朝他干笑一声,胡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冷剑道:“已经巳时了。” 蓝瑾没料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脸上的笑不禁又僵硬了一分,咕哝道:“这么晚了啊……”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往身上套着衣服。 冷剑也没接话,只是转身出门让小二送水进来。 待他清洗完,冷剑又端了一碗汤进来,道:“这是公子特地吩咐厨房给蓝公子炖的。” 蓝瑾坐到桌旁,拿起汤勺开始闷不吭声地喝着汤。 冷剑立在一旁,有些奇怪。他受命保护这位蓝公子已有些时日,刚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位公子性格太过开朗,和他家王爷相差太远,但过了些时日便经习惯了他的开朗性子。今日见他忽然安静下来,不禁有些不太习惯,便道:“蓝公子是不是不太舒服?” 蓝瑾一愣,抬眼看向他:“没有啊。”又眨了眨眼,“干吗这么问?” 冷剑忙摇头,道:“蓝公子昨日喝了许多酒,属下担心你还没恢复。” 蓝瑾“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冷剑盯着他,越发觉得他不对劲了。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即便蓝瑾一直低着头,也完全不能忽视他的视线。他埋头喝了几口汤,终于撑不住了,抬眼看向冷剑,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冷剑一愣,随即摇摇头。 蓝瑾道:“你是不是在为我昨天骗你的事生气?” 冷剑惊得瞪大了眼。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过,我好歹也是个人吧,你每天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实在让人吃不消啊。”见冷剑眼睛越发瞪得大了,他便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道:“最多以后我做什么事都先告诉你,不会让你挨骂的。” 冷剑终于听明白他话的时候,便道:“属下并没有生气。” 蓝瑾皱了皱眉:“那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冷剑犹豫了一下,才迟疑道:“蓝公子不想知道我家公子的去向么?” 蓝瑾拿着汤勺的手霎然一震,漂亮的眼垂了下去,片刻后又抬了起来,带着笑意看向冷剑,道:“不是不想知道,我只是刚刚和自己打了个赌。” 冷剑疑惑地盯着他。 蓝瑾狡黠地笑了一笑:“我刚刚和自己打赌,看看若我不同你说话,你这闷葫芦会不会主动开口问我。” 冷剑的脸顿时僵硬了,深深后悔起来,自己真不该好奇心过盛。 蓝瑾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失声大笑,道:“真是没想到,你脸上竟会有这种表情,哈哈,我忽然想看看沐景殊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 蓝瑾和冷剑同时扭过头去,便看到沐景殊走了进来。 冷剑见是沐景殊,立即拱手道:“公子。”说完,便立即转身出去了。 蓝瑾见沐景殊朝他走过来,冲他笑了笑,便又埋下头心不在焉地喝汤。 沐景殊坐到桌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们在云州多待两日,我陪你四处逛逛。” 蓝瑾一愣。 “你不是想吃那里的香酥鸡和烤乳鸽,昨日没有吃成,今日我陪你去。” 一贯冷漠的声线,语调却温柔了许多。蓝瑾听得心头一震,一颗心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温柔里。很快,他便清醒过来,不断提醒自己,再温柔也是假的。垂下眼,努力掩住自己的情绪,用手中的勺子轻轻撞击着瓷碗,撇撇嘴道:“我才喝完汤,哪里还吃得下?” 沐景殊愣了一下,道:“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蓝瑾抬头冲他古怪地笑了一笑:“我若说我要去歌月坊,你会答应么?” 沐景殊闻言皱了皱眉。 蓝瑾耸耸肩,扯开笑脸:“就知道你会生气,逗一下都不行,真是一点都不好玩。”说着,又道:“我听说云州城里有个珍禽园,那园里头有许多奇珍异兽,很是有趣,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若是有看得上眼的,还可买回家里养着。” 沐景殊也没反对,只道:“你高兴就好。” 第十八章 珍禽园乃是一个西域商人所建,据说那西域商人喜欢饲养玩宠,对奇兽更是喜爱异常,这园子里的禽兽,皆是他由全国各地收集而来。起初,这园子里的玩兽也并不多,只是后来他名气大了,许多其它地方的人听闻他的事迹,便有些同好千里迢迢送些奇禽异兽来,这园子里便越来越热闹,渐渐成为云州城里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在珍禽园里逛了一圈,蓝瑾的注意力渐渐被园中各种奇兽给吸引,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就在他东张西望的当口,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团黑影,直接跳到他肩上。 蓝瑾吓了一跳,正要扭头去看,却听到沐景殊大声道:“别动!” 他愣了一愣,浑身僵硬地看向沐景殊,只见沐景殊忽然出手,从他肩上捉下一只雪貂来。那雪貂通体雪白,眼睛又圆又亮,被沐景殊提在半空,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蓝瑾看得眼睛一亮:“好可爱!”说着便要伸手去摸。 “别碰,它爪子上有毒。” 蓝瑾一惊:“有毒?” 沐景殊没应声,却忽然将雪貂扔了出去,然后拉住他往后退数两步,目光冷冷地扫向墙边那株枝敏叶茂的树,沈声道:“什么人?” 蓝瑾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便见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那人一身黑衣,手执长剑,身手利落地直带沐景殊而来。 沐景殊早有防备,见那人抬剑刺来,立即推开蓝瑾,脚底一滑,飞快躲开那人的攻击,同时手腕一转,闪电般地拍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一击未成,被他这一掌击去,顿时心胆俱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头栽到地上,再也没有动单。 蓝瑾看得呆了,他知道沐景殊武功很好,却不知道沐景殊竟能一掌将人拍死的地步。他看着地上那人的尸体,总算有些明白为何前一日在歌月楼里那身形的彪悍的汉子竟被他一击要了性命,虽然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昨天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这人好像是为了杀你而来……” 沐景殊显然早已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地道:“还不止他一人。” “你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杀你?” 蓝瑾话音落下,便见几道人影忽然凭空冒了同来,二话不说,提了手中的兵器便围了过来。 蓝瑾急了,他和沐景殊这次来云州,本就只带了冷轩和冷剑两人随行,今日他们出门时,沐景殊也未让他们跟着。谁料到竟会碰上刺客,也不知道这群人武功如何,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 沐景殊扭头看了蓝瑾一眼,道:“你躲开些。”说着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包围圈之外,自己同那些人打起来。那些人一个人身手敏捷,看起来武功不弱,而且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一个要出手,另一个便已抢先封住了沐景殊的退路,逼得沐景殊找不到躲避的空档,只能与他们硬碰硬。好在沐景殊身手了得,这些人虽然武功不弱,他却一点都不吃力。 谁料,就在他们缠斗正酣时,那早已被沐景殊扔得不知去向的雪貂忽然从角落里跳了出来,身形敏捷地直扑向沐景殊,锋利的爪子在他胳膊猛地一抓,雪丝棉料的衣袖顿时被抓破,几道血印留在了他手臂上。 蓝瑾见状,心下一慌,便要过去帮忙,冷不丁却被一人拉住。他扭过头,一眼瞧见拉住他的人竟是冷剑,不禁心下一喜,道:“冷剑!” 冷剑道:“有冷轩在,公子不会有事的。” 蓝瑾闻言朝沐景殊那边看去,果然,冷轩也来了,正和沐景殊一起对付那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虽然人多,但身手本就不及沐景殊,此时又加入一个冷轩,他们更是式微,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被制服了大半,剩下几人见势,纷纷夺路而逃。 见黑衣人差不多被解决完了,蓝瑾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沐景殊之前说那雪貂爪子上的毒,不禁一震,忙冲过去抓起沐景殊的手,仔细检查着他胳膊上的伤口。 伤并不深,但创口四周已是乌黑一片,甚至连皮肉都已有些腐烂,显然是中毒之状。 蓝瑾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厉害的毒!” 沐景殊慢慢抽回来,道:“放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蓝瑾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很是替他着急,慌道:“我们快去找大夫。”说着拉起便走。 沐景殊却十分冷静,道:“大夫解不了这毒。” “那怎么办?”蓝瑾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只觉得心口一抽,他只是看着那伤口便觉得定是巨痛无比,怎么可能真像沐景殊说的那样没事。 沐景殊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蓝瑾连连点头,那些人一看就是有冲着沐景殊来的,搞不好逃走的那几个回去找了帮手又杀个回马枪,那就惨了。 四人来到大街上一个僻静的角落,见那些黑衣人没有追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蓝瑾一心记挂着沐景殊手上的伤,见他们处境安全了,便道:“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大夫看看吧,总有大夫有办法的。” 沐景殊看他一眼,忽然朝冷剑道:“冷剑,你先陪蓝瑾回客栈吧。” 蓝瑾一愣。 沐景殊又道:“伤口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蓝瑾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城里的大夫对他胳膊上的毒束手无策,却不代表没有人能救他。沐景殊让他先回客栈,想必是要去找人替他治伤口,而且他压根就不想让自己一同前去。 心里忽然堵得慌。 沐景殊去找人医毒不过是件极小的事,但他却不让自己跟去,恐怕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不信任他吧?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朋友,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担心视为无物? 多么可悲! 他喜欢沐景殊,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在沐景殊眼里,他却一点都不值得信任。 蓝瑾虽然心里十分难过,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伤心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好,你早些处理伤口,我先回客栈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侍他坐在客栈房间里时,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前一天一样,找个借口摆脱冷剑然后跟踪沐景殊和冷轩,看看他们去了哪里。可是,一点跟上去的欲望都没有,只想逃得远远的,最好远到沐景殊根本找不到他。 明知道自己不该难过的,心口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疼起来。 他呆坐了许久,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回到这客栈等他?既然他不相信自己,自己又何必配合他? 这么一想,他便决定离开。 乘着冷剑不在的当口,他从窗口翻了出去。然后直奔集市,在马贩那里挑了一匹黑色骏马,骑上马迳直出了城。 第十九章 蓝瑾没有立即回洛川,而是朝着云州城北的梅镇去了。 梅镇乃是洛川县境内的一处偏远小镇,小镇外有大片大片梅林,冬日里梅香萦绕,美如画卷,故而得梅镇之名。 蓝瑾曾在梅镇结识了一个朋友,那位朋友名叫洛之霖,乃是武林盟主的么子,他最喜爱梅花,对梅镇也格外钟爱,所以一年里有大半年住在梅镇的别庄里。 洛之霖的别庄和普通的农庄差不多,但比一般的农庄大了许多,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和梅树。院中一间简陋的竹屋,外面看不出什么,里面却是十分精致典雅。 蓝瑾的马踏进院门时,洛之霖正拿着一把剪刀修剪着梅树的枝干,一旁的丫头小环捧着个托盘将那些剪下的枝干都收集起来。 听到马蹄声,小环扭过头来,看到骑在马上的蓝瑾,不禁道:“蓝公子——” 洛之霖闻声,也转过脸来,因为有些背光,他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道:“我今日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没想到竟然真的灵验了。” 蓝瑾冲他翻翻白眼:“你要是不欢迎,我这就走。”嘴里这么说着,却已经跳下马。 小环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将马牵到了后院。 洛之霖转过脸去,一边摆弄着手边的树枝,一边戏谑道:“奇怪,你不是应该忙着抓贼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有贼溜进了我屋子里?” 蓝瑾本想反驳几句,无奈他心情实在太差,懒得同他斗嘴,便没有作声,只是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洛之霖见他半晌不应声,不禁纳闷地转过脸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奇怪道:“你怎么了?” 蓝瑾干笑一声:“我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 蓝瑾脸上的笑容黯下去,道:“这么明显?” 洛之霖做了个哭泣的鬼脸,嘴角耷拉着,含糊不清地道:“就是这样,你说明不明显?” 蓝瑾被他的模样逗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洛之霖恢复了正常,走到他身旁坐下,正色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蓝瑾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遇到了些烦心事,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洛之霖见他没精打采,似乎不愿详谈,也没有追问,只道:“正好我最近无聊得紧,你就多住几天,陪陪我。” 于是蓝瑾在这别庄里住了下来。 洛之霖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虽然爱梅,个性却和梅天差地别。若要拿一种植物来比喻洛之霖,蓝瑾觉得应该是向日葵,热情,阳光,相处起来非常舒服。 洛之霖虽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却绝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知道蓝瑾心情不好,却从不追问他为何心情不好,只是每日尽可能地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帮助蓝瑾放松心情。 这日一大早,蓝瑾才从房间出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见洛之霖兴冲冲地走到他跟前,兴致勃勃地道:“今日陪我去苍落山吧,我早上听一个山上的猎户说,那山里有种奇特的树,开出的花特别漂亮……” 蓝瑾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他拉出了屋子。 “喂,我还没吃早点呢。” “我让小环带了糕点,边走边吃吧。” 蓝瑾无奈得很,只好应了。 苍落山位于梅镇和洛川县城中间,乃是洛川境内最大的一片山脉。山中风景虽然,却少有游客,因为这里的山峰陡峭无比,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跌下万丈深渊。 洛之霖和蓝瑾都有些武功底子,上山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已到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 这座山峰比之于其它山峰更高一些,站在半山腰,便可纵览整片山脉的景色。 蓝瑾站在一片岩石上,朝着远处看去,只见青山连绵,云缠雾绕,非常壮观。这几日,他本就将之前的抑郁之情淡忘了大半,如今看到这壮丽山河,只觉得心旷神怡,不禁露出笑容来。 洛之霖站在他身旁,微侧着脸看向他。只见他迎风而立,明媚的阳光落在他俊秀清雅的面孔上,犹如笼上了一层薄光,十分的好看。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衫和长发,整个人好似要迎风飞起来一般。 洛之霖眨了眨眼,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一段时间不见,蓝瑾身上有些变化。不过,见蓝瑾终于露出笑容,他也由衷地高兴,不禁也笑了起来,道:“你终于会笑了。” 蓝瑾不禁一愣。 洛之霖故意叹道:“你不知道,你这几日木着脸,我都怀疑你的脸要瘫掉了。” 蓝瑾心情好,也不同他计较用词,只道:“你来这山上不是要找那奇特的花树么?怎么不走了?” 洛之霖道:“还早,我们先休息一下。”他说着,便席地坐了下来。 蓝瑾见他如此豪迈,便也跟着坐下来。 一旁的小环见这两位神仙似的公子这般的不顾体统,不禁在旁边笑了起来。 洛之霖道:“这山中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啊,等后以我找到了心上人,定要带她一起来看看。” 蓝瑾扭头看向他,戏谑地笑道:“怎么忽然提起心上人了?莫不是你已经遇到了?” “我若有了心上人,第一个就会告知你。” 蓝瑾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洛之霖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他说着眨了眨眼,笑道,“你若有了心上人,也一定要告诉我。” 蓝瑾一怔,顿时想起了沐景殊。 自那日离开客栈,算起来已有六七日了,也不知道沐景殊有没有找过他。 这么想着,他心下又是一阵苦笑:沐景殊怎么会找他?在沐景殊眼里,他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人,可以利用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他换踪了,沐景殊大可以去找别人…… 洛之霖将他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见他起初还有些笑意,却忽然失神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目光都变得幽黯起来。看到这样的蓝瑾,他已隐约猜到,蓝瑾这阵子心情不好,定是因为感情上的事。他想安慰蓝瑾几句,但蓝瑾从那日开始对自己的烦心事便守口如瓶,让他无从安慰起,于是只好继续装无知,笑嘻嘻地道:“只是让你把心上人介绍给我认识,有这么为难么?莫不是怕你心上人最后看上了我因而舍不得?哈哈……” 蓝瑾被他的笑声拉回神志,于是笑了一笑,道:“如果我有心上人,一定告诉你。” 洛之霖又是一笑,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休息够了,我们继续上山吧。” 第二十章 三人一路往前,越往山上风景越美,直让人流连忘返。 洛之霖一边看着树边的风景一边同蓝瑾和小环说笑,浑然忘了自己上山的目的。蓝瑾同他们说说笑笑,心情畅快不少。 就在他们沿着林中小迳一边走一边闲聊时,洛之霖忽然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坑地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他愣了一愣,道:“咦,那是什么?尸体么?” 蓝瑾身为捕快,对尸体这个词十分的敏感,听他这么说,立即抬眼看去。果然,那坑地里确实伏着一具尸体。他还没有动作,洛之霖已经抢先一步跑了过去,用手中的纸扇将那尸体的头部拨了拨。 虽然脸上沾了不少污泥,但仍旧可以看出来,那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面如刀刻,眉峰凸起,鼻梁挺拨。若他睁着眼,那双眼也一定十分的明亮好看。只可惜,他生得再好看,此时却已狼狈不堪,风采全无。他身上布满了伤痕,上好的丝制衣衫也破损不堪,乌黑柔亮的长发浸在泥水里,脏乱无比。 洛之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探了半晌,才觉出一点微弱的气息。他又伸手探向他脖子上的动脉,脉动也十分的微弱,但却能确定,这人其实还活着。 见他还活着,洛之霖立即收回手,十分惋惜地道:“可惜还活着,若是死了,就可以将他弄回去当花肥了。” 蓝瑾和小环在一旁听了,一同抽起了嘴角。蓝瑾道:“你园子里的花莫不都是死人的尸体养活的吧?” 洛之霖起身朝他眨眼一笑:“你说对了。” 蓝瑾作了个呕吐的动作,道:“等会儿下山,我便一把火将你园里的花草全烧了!” 洛之霖立即挑眉道:“你敢?” “哼,我有什么不敢的?” 小环见他们完全无视那命悬一线的人,反而吵起嘴来,不禁十分头疼,插嘴道:“我们不管这人了么?” 蓝瑾闻言,朝那人看了一眼,却忽然一愣。 那人的脸上沾了些灰尘,却丝毫不掩他的英俊。 蓝瑾皱眉道:“我似乎见过他……”他思索了良久,脑中忽然白光一闪,惊道,“顾逍?”他若是没记错,这人乃是沐景昊的贴身侍卫,和沐景昊一同住在沐府的听风阁里,他极少出听风阁,即便如此,蓝瑾还是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惊艳于顾逍的长相,便同冷剑打听了一番。 洛之霖道:“你认识他?” 蓝瑾摇摇头,道:“我见过他,却谈不上认识。” 顾逍平日里一直跟随着沐景昊,怎么会出现在这苍落山上?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和人打斗时受了重伤从高处跌落下来的。他忽然想到沐景殊几次三番被人刺杀的事,沐景昊是沐景殊的兄长,自然也是那些刺客的目标。看来,顾逍为了保护沐景昊而被人打伤从山上跌落下来的……据冷剑说,顾逍的武功乃是众侍卫中最厉害的一样,比沐景殊还要厉害,那些刺客竟能将他打伤,搞不好沐景昊已经凶多吉少了…… 洛之霖见他一脸沉重,便道:“既然你和他见过,也算是有些缘份,我们救他回去吧。” 蓝瑾想了想,道:“看他的模样,好像是从上面滚下来的,我想上去看看……” 洛之霖觉得不妥,道:“他伤得这么重,那些伤他的人必定个个武功高强,若他们此时还在山上,我们去了等于是自找麻烦……” 蓝瑾犹豫了,他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沐景昊的事怎么说也与沐景殊有些关联,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洛之霖见他这样,不禁叹了口气,道:“我陪你去看看,不过你得答应我,就算看到可疑的人,也不要轻易插手。” 蓝瑾忙点点头。 洛之霖让小环留下来照顾顾逍,和蓝瑾继续往山上去。 两人一路往上,并没有见到半个活人,反而一看到许多黑衣人的尸体,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正同那日在珍禽园里袭击沐景殊的那伙人一样。他们几乎全都是被一招击毙,想来都是死在顾逍手里的。 洛之霖一边察看那些尸体,一边感叹道:“想不到那尸体的功夫错,竟单枪匹马杀掉这么多人,而且个个都是一招毙命……” 蓝瑾也有些震惊,道:“我虽见过他,却不知道他竟这么厉害。” 两人再往上,便已到了峰顶的悬崖边,这一片的尸体尤其多,除了黑衣刺客,似乎还有沐景昊带出来的其他侍卫。崖边的尸体横七竖八,红色的血液浸入干涸的土地,将地面染红了一大片,沾在木叶和青草上的鲜血已经干涸,空气里的血腥气味也并不太浓。看样子,这场激烈的厮杀大概是在一两日之前。 蓝瑾在崖边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沐景昊的尸体,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放心的同时,他又有些奇怪,沐景昊去了哪里? 洛之霖也被眼前的这情景吓到,他皱了皱眉,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杀他?”他说着,忽然目光一闪,瞟到一具尸体的脖子。他走过去,将那人的头发拨了拨,露出脖子上的一块紫色印记,仔细辩认,可依稀看出是一团火焰。他浑身一震,惊道:“紫焰阁!” 蓝瑾极少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不由得奇怪地道:“什么紫焰阁?” 洛之霖回过神来,道:“你那个朋友本事可真大,居然若上了江湖上第一的杀手组织紫焰阁。” 蓝瑾不解:“紫焰阁?” 洛之霖想了想,道:“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紫焰阁。紫焰阁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个组织,紫焰阁阁主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但他却掌握着江湖上所有大人物的秘密,有些表面德高望重内里却道德败坏的人,全都在暗地里替他卖命;他手底下养了一大批顶级杀手,这些人武功极高,心肠歹毒,他们杀的人恐怕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 蓝瑾听得心惊,他自小在洛川长大,虽然会些功夫,却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洛之霖虽然也时常同他讲一些江湖趣闻,却从未讲过般阴暗可怕的事情。 洛之霖又道:“这些黑衣人虽然身手也不弱,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在紫焰阁,大概只算得上三流杀手。” 蓝瑾惊得瞪大了眼,三流的便这般厉害,若是紫焰阁派出来的是顶级杀手,那沐景殊和沐景昊还有命么? 洛之霖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看来,那人我不救也得救了。” 蓝瑾一愣,道:“你既然知道紫焰阁的可怕,怎么还要惹火上身?” 洛之霖道:“紫焰阁这些年在江湖上势力越来越大,几乎要取代武林盟,我爹虽然并不在乎自己盟主的地位,可我却不想让那紫焰阁主当盟主。所以,凡是他们要杀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都要帮。” 蓝瑾心下笑了笑,他当初之所以同洛之霖交上朋友,便是喜欢他身上这份与众不同的胆识。他笑了一下,道:“你不怕么?” 洛之霖笑道:“有什么好怕的,那紫焰阁阁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缩头缩尾的老头子。”他看了蓝瑾一眼,“这些江湖上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也罢。走吧,我们下山去。” 第二十一章 顾逍伤得很重,刀剑的伤口布满了全身,还有一刀是直接刺入了右腹,直接伤了内脏;另外,大概是因为从高处跌落,他的一条脚腿已经断了,身上被碎石硌出的伤痕大大小小不下十处。 待请来的大夫终于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已花了三个多时辰。 洛之霖送走了大夫,回到房里看到床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顾逍,忍不住皱眉道:“这么重的伤,真亏他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他走运,碰上了我们。” 蓝瑾原指望顾逍能早些醒过来,好问一问事情的经过,谁料他竟一点清醒的迹像都没有,不禁有些着急,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你不说你和他只是见过一面,根本不认识么?怎么这么关心?” 蓝瑾叹了口气,道:“我同他不认识,可却认识他的主人。”沐景殊是沐景昊的弟弟,也算是顾逍的半个主人了吧? “主人?”洛之霖将顾逍唯一没有被绷带缠住的脸打量了一番,不禁叹道:“他生得这么好看,竟是别人家的家奴么?” 蓝瑾想了想,胡扯道:“他家主人是位高权重之人,收的家奴自然也生得好看。” “原来如此……”洛之霖说着,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不管他以前的主人是谁,如今他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等他醒了,就让他给我当奴仆好了。” “……”蓝瑾无语地看着洛之霖,嘴角一阵抽搐。 第二天,顾逍仍旧没有清醒,却开始发烧,情况比前一天还严重。 洛之霖无奈,只好再次去请大夫,让蓝瑾守着他。 蓝瑾不停地给他换着额头的湿巾,但效果不佳,顾逍身上的热度根本没有下降的迹像。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做起了恶梦,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糊话。 起初蓝瑾并未听清楚,后来才发现他一直在唤道“皇上”、“小心”之类的字眼。 皇上?蓝瑾不禁瞪大了眼。 顾逍是沐景昊的侍卫,一直负责沐景昊的安全,那他嘴里说的这个皇上,最有可能便是沐景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震住了。那个住在听风阁里,几乎从未露过面的沐景殊,竟是当朝皇帝! 见顾逍仍旧低声嘟嚷着,像是梦呓一般。蓝瑾忽然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的,若有人说梦话,你在他耳旁问什么,他便会一一回答,毫无防备。这般想着,他便凑到顾逍耳旁,试探道:“顾逍,你听得到么?”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顾逍当真听到了,他竟然“嗯”了一声。 蓝瑾眼睛一亮,又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顾逍这回却没有应声,仍旧絮絮叨叨的呓语着,但说出来的话却含糊不清。 蓝瑾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沐景昊现在在哪?” 顾逍仍是没有回应。 蓝瑾有些失望,心里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顾逍必是为了救沐景昊才受的伤,但沐景昊如今却下落不明。这会儿,沐景殊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从云州赶回洛川了。 不对! 他猛地一个激灵。 顾逍和沐景昊遇袭,应该便是这两三日前的事情。而他离开云州来梅镇,已有十几日,沐景殊不可能会在云州逗留这么久,他必定早就回到洛川了。紫焰阁的人派人刺杀沐景昊,又怎么会放过沐景殊,很可能在沐景昊遇袭的同一时间,沐景殊也被人盯上了……顾逍如此高的武功都会被伤成这样,那沐景殊会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便想立即回洛川看看情况。 待洛之霖带着大夫回来,蓝瑾便急急同他招呼了一声,说是忽然想起家里有些事要先回去一趟,并托洛之霖好好照看顾逍,然后告辞回家了。 蓝瑾骑马进入洛川县,心里也不知怎么的觉得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手中的马鞭不由得加重了力道,驱赶着马儿加快速度。 待马终于踏入县城北面时,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焦味。火焰灼热留下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浓烈得令人作呕。 蓝瑾心里越发不安了。 当他靠近城北的沐府时,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壮丽广阔的豪宅,而是一片被大火烧得所剩无几的废墟。高大雄伟的府门早已坍塌,只余下断裂的石柱,门口的石狮也被高处落下的石板砸裂,歪歪邪邪地倒在破损的台阶上。 蓝瑾的心口猛地跳了起来,他立却拉起马缰往自家的府门口奔去。 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离开洛川不过几天的时间,家里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整个蓝府,已同隔壁的沐府一样,大门已被烧得破败不堪,只余下几块黑焦的木桩和断裂的石板。再往里看,院中房屋只剩石柱和掉落的房梁,院中的树木被烧了大半,未曾烧尽的根须还依稀冒着黑烟,焦臭的味道四处弥漫。 蓝瑾完全被这惊人的情形刺激得失了神智,他来不及让马停下,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不慎,便摔到在地。但他此时已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往大门内冲去。 不料他才进了院子,便迎面碰上了一个人,这人正是蓝瑾的同僚丁颉。 “蓝瑾?”丁颉见了他,先是一愣,待确认自己不是见鬼之后,不禁一脸惊喜,道:“你……你还活着!” 蓝瑾此时根本没空理会他,一把推开他便要往里走。 丁颉急忙一把拉住他,道:“蓝瑾,你先别进去,县衙里的人正在检查……” 蓝瑾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一个劲地往里面冲。 穿过废墟一片的主屋进入后院,后院的情形比前面更加触目惊心,四处全是焦黑一片,花园里被掉落的木石砸得七零八落,东厢和西厢中间的长廊已不复存在,所有的房屋都破败不堪。但这些都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四处零落的焦黑尸体,有些被压在粗大的木桩之下,有些趴在水池边…… 丁颉跟在蓝瑾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你节哀……” 听到他的话,蓝瑾原本木然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然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只是笑容越发凄厉起来。 丁颉见他这样,不由万分担忧,道:“蓝瑾,你……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蓝瑾看他一眼,忽然止住笑,沉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家人都没事,我这是在做梦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便往外走,步子越来越快,好像逃命一般。 丁颉被他古怪的模样吓住,连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蓝瑾大步往前走着,却忽然被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停下来,正要一脚踢开那阻住他去路的东西,看清那东西时,却不由得怔住了。 那是一具尸体。 尸体以奇怪的姿式躺在地上,全身焦黑,脸已被烧得认不出模样,其状之惨令人不忍直视。那尸体早已面目模糊认不出样子,但蓝瑾一眼便瞧见那焦黑的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他认得那玉板指,那是一年前他亲自买来送给二娘的新年礼物。 蓝瑾双膝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 再怎么自欺欺人,此时也不得不相信,他看到的是事实,不是做梦。 从未有过的悲恸充盈着胸腔,像是要把胸膛挤破一样。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下来,一滴,两滴,落在焦黑的尸体上。 丁颉在一旁看得心惊,正要上前去拉他。蓝瑾却忽然扑到那尸体身上,抑制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见他这样,丁颉不由得长叹一声。 蓝府的这种情景,不要说是蓝瑾,就是他当是奉命来扑火时,便已被吓住。他虽不是蓝家的人,却能理解蓝瑾此时心里的痛苦。 蓝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论起人数,统共有六七十人口,上到老爷少爷,下到丫环小厮,这么多人,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全都葬身火海。 任谁经历这般变故,都会伤心欲绝。 蓝瑾哭了一会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猛然起身,发疯似的往后面的院子里冲,一边冲一边喊:“阿瑜……” 丁颉从未见他这般疯狂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跟在他身后。 蓝瑾冲进他和蓝瑜平日里住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房屋已损毁得只剩下屋脚,地上全是散落的黑灰和尚未燃尽的树木枯枝。 蓝瑾此时已顾不得去看别的,只在废墟里胡乱寻找着。 丁颉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便上前去拉住蓝瑾,道:“你别找了,县衙里的人正要清点尸体,晚一些就……” 他话未说完,便被蓝瑾一把推开。 蓝瑾红着眼狠狠地瞪着他:“滚开!” 丁颉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待他稳住身子,才看清蓝瑾此时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蓝瑾这样,在众捕快里,蓝瑾的出身是最好的,虽然他平日里十分亲切,但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骄傲神气。但现在他却双眼通红,洁白的衣衫沾满了黑灰,头发篷乱,简直犹如街头的乞丐一般。 丁颉被他的模样震住,轻唤了一声:“蓝瑾……” 蓝瑾不理会他,又转过身去胡乱地在散废墟里寻找着,一边搬动着倒在地上的木架,一边喃喃唤道:“阿瑜,你快些出来,不要吓我……” 他这模样,怕是得了失心疯…… 丁颉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去用力拉住蓝瑾,道:“你冷静些,先和我回县衙……” 蓝瑾挣了两下没挣开,便恶狠狠地瞪着他,瞳孔已布满了血丝,几乎是到了爆发了边缘。“放开我!” 丁颉自然没有放手,却不料他才要摇头,蓝瑾便已一拳挥了过来,那一拳直击他的鼻梁,用足了力道。丁颉疼得几乎要晕过去,鼻子底下立即流出两道血痕。 这下子丁颉也有些恼了,也顾不得自己流血的鼻子,乘着蓝瑾不注意,一掌便劈在他的后颈上。 蓝瑾毫无防备,被他的重掌劈下,立即又眼一翻,晕了过去。 丁颉急忙扶住他要倒下的身子,才要唤人来帮忙抬人,便见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影。他抬眼望去,只见这破败的院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沐府的二公子沐景殊。 见他一身黑衣,面色凝重,丁颉几乎要怀疑自己见到的是鬼魂。 “阿瑜,二娘,三娘……” 暗夜之中,只瞧见两点火光摇摇曳曳,借着微弱的光,赫然照映着那三人的面容,熟悉而又亲切…… 蓝瑾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踏出几步,脚底顿时窜起一股寒气。他低下头,只见双腿不知何时已浸入到漆黑的水里,那水寒冷彻骨,仿佛从地狱里流来的一样。 蓝瑾却顾不得这水的阻力,只顾着往前追赶,水越来越深,那水上的小船却早已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只余两点昏黄火光。 “阿瑜——” 蓝瑾失声大叫,却无人回应。 他淌着寒冷的水,一步步往前,脚越来越沉重,胸口越来越闷,好像随时都会闭过气去。 就在蓝瑾怀疑自己在死在这寒潭之中,忽然感觉到周身泛起一股暖意。恍惚之间,好像有人抱住了自己。 睁开眼,黑暗褪去,天光大亮。 “你终于醒了……” 蓝瑾眨眨眼,对上丁颉有些滑稽的面孔,他鼻梁上缠着布条,将整个鼻头遮住了大半,很是好笑。蓝瑾有些奇怪,伸手往鼻子上比划了一下,道:“你……你的鼻子怎么了?” 丁颉脸上的面情一下子凝固了,隔了一会儿才干笑道:“不小心撞了……” 蓝瑾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怀疑。 丁颉表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道:“你……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蓝瑾苦笑一声,目光黯下去,声音无比悲凉地道:“怎么可能忘记……” 他从梅镇赶回来,本是担心沐景殊出事,却不料,回来之后竟见到那般惨烈的情形。偌大的蓝宅,清幽别致的庭院,古朴典雅的屋宇楼阁,屋前桃花屋后修竹,如今全都付之一炷……那些曾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如今也全都…… 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下来。 丁颉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别哭,我错了,我不该问你的……”听蓝谨问他鼻子上的伤,他还以为蓝瑾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失了记忆。照此时的情况看来,他昨日会攻击自己,恐怕是因为刺激太大忽然失了心智,现在大概已经没事了。 蓝瑾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却是半晌不语。 丁颉见他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打鼓,正踌躇着要不要说些安慰他的话,便听蓝瑾道:“我有事情要问你。”声音虽然仍有些嘶哑,却是无比冷静。 丁颉看他一眼,见他面色沉稳,立即放下心来,他多少有些了解蓝瑾,虽然他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却不是遇事糊涂的人。他正了正脸色,道:“你问。” “火灾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一共清理出了多少尸体?” 丁颉叹了口气,道:“火灾是三天前的晚上发生的,但是当晚没人有察觉,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有人发现,但那时候两座宅子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至于尸体……”他顿了一顿,道:“尸体还没有清点完,因为两座宅子里的人加起来实在不少,有些又……”只剩人形灰烬,根本不能移动…… 那情景太惨,他几乎说不出口了。 蓝瑾抿了抿唇,道:“是不是有人纵火?” 丁颉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蓝瑾半晌没有作声,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一把掀开被子便要起身。 丁颉忙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蓝瑾一边穿鞋一边道:“我要回衙门向大人请示,这件事我一定要彻查清楚。”他咬了咬牙,恨恨地道,“我一定要那害我家破人亡之人血债血偿。” 丁颉听得浑身一颤,却又忍不住道:“你这么肯定是有人纵火?” 蓝瑾抿抿唇,面色平淡,语气却有些颤抖:“这场火不可能是意外,若当真是只是意外,为何府里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府中的人都住在后院里,而大部尸体也都在后院,只有少数人逃到前院,却并没有离开宅子,这只能说明着火时他们都昏睡不醒,待到快丧命之时才清醒过来,却已来不及逃跑。他们会昏睡不醒,必是另有原因……” 丁颉不由得一震,他没料到蓝瑾经历这般变故之后,竟还能如此清醒的分析事情。他以往总觉得蓝瑾的办案能力不过是县令大人吹捧出来的,如今倒有些改观了。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推门。 蓝瑾正奇怪怎么会有人进来,一抬头,却忽然呆住了。 第二十三章 认真算来,他和沐景殊只不过十余天没有见面,可此时看到他,却像是分别了许久。 丁颉见蓝瑾这神情,联想到之前沐府里的那些传言,很识时务的离开了。 蓝瑾恍惚地看着沐景殊一步步走近,脑子里空白了。他此前见沐府那边和蓝府一样都烧成了灰,便猜想沐景殊十有八九也出了事,所以根本没料到自己还能见到他。此时见他没事,心里五味陈杂,有些欣喜,更多的却是苦涩,只希望自己的亲人也能像他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沐景殊走到床边,见他一脸呆滞,也不问什么,只是轻轻道:“喝药吧。” 蓝瑾被那药味熏得回过神来,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药?” 沐景殊道:“是些补气凝神的药,你昨日受了些刺激,喝会精神会好些。”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汤勺舀了一勺递到蓝瑾唇边,蓝瑾配合地张了嘴。 如此这般,一碗药很快便喝完了,其间两人却都没有说话。蓝瑾虽然在丁颉面前装作没事,但对着沐景殊,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装不出来,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葬身在火海之中,心里又涩又闷,难受得紧。 沐景殊见他忽然红了眼眶,愣了一愣,道:“你……你怎么了?” 蓝瑾咬住嘴唇,勉强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事。” 沐景殊伸手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头,道:“不想笑就别笑了。”说着,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柔声道,“你若想哭便哭吧,我听着。” 一句话成功的击溃了蓝瑾伪装出来的坚强,他将头埋到沐景殊肩头,吸了吸鼻子,道:“我……我不想哭,只是心里难受……” “嗯。”沐景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抚着他的肩。 蓝瑾嘴里说着不想哭,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将沐景殊的肩头打湿了一大片。 蓝瑾并没有哭多久,流了些眼泪,将压抑许久的痛苦情绪释放出来,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挣开沐景殊的怀抱,道:“你什么时候回洛川的?发生……发生火灾的时候,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沐景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清早才回洛川,只比你早半天知道这些事。”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蓝瑾却听得一愣。这次大火,沐府里死的人恐怕不比蓝府少,沐景殊心里恐怕也是很难过的,但他刚刚竟还安慰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握住了沐景殊的手,低声道:“你兄长出事,你也一定很难过……”他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阿瑜出了事,我难受得都想陪他去死了,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沐景殊没料到这种时候他竟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心头没来由地一紧,再望着蓝瑾悲伤的面孔,忽然有些心疼。他迟疑了一下,道:“你弟弟并没有死。” 蓝瑾猛然一惊,直愣愣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若是我的消息没有错误,沐府出事那日,陪我皇兄出城的便是你弟弟蓝瑜。” 蓝瑾皱了皱眉,道:“阿瑜和你皇兄怎么会在一起?”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那日一同出了城,也不知道为何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但他们却因此逃过了一劫。” “既然他们不在沐府,那他们去了哪里?” 沐景殊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打听到他们的行踪,不过你不必担心,有顾逍跟在他们身边,他们不会有事的。” “顾逍?”那个躲在洛之霖家里身受重伤的顾逍?蓝瑾不禁苦笑一声,若顾逍和阿瑜还有沐景昊在一起,那他们此时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他看向沐景殊,道:“你说的若是你兄长的那个侍卫的话……我见过他,他如今性命垂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看来,他们那日应该是出城去了苍落山,却不料在山顶上遇袭,所以才没能回洛川,躲过了这场大火…… 沐景殊脸色一变:“你见过顾逍?” “不止见过,我还救了他一命,若非遇见我,他的尸体恐怕早已被山中的野兽吞了。”蓝瑾说着,将那日在苍落山上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沐景殊闻言,久久不语。 蓝瑾料想他定是和自己一样,正在为兄长难过,所以也没有再说话,只在心里祈求,希望阿瑜平安才好。可是一想到那日山崖上那惨烈的情形,他又不安起来,若当日阿瑜真的在场,就算没有被袭击,恐怕吓也要吓出毛病了……也不知道沐景昊把他带去哪里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沐景殊道:“我虽然不知道我皇兄如今人在哪里,但他肯定没事。” “你这么肯定?” 沐景殊道:“顾逍是我皇兄的贴身侍卫,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我皇兄的替身。” 蓝瑾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皇兄身份特殊,从以前就有不少人想害他性命。之霖文武双全,又心思细密,而且同我皇兄有三分相似,所以我皇兄才挑了他当贴身侍卫,在关键时刻,两人调换身份躲过了不少危机。这次的情形,恐怕也是如此。” 蓝瑾听得眼睛发亮,不禁拨高了声音,道:“你的意思是,你皇兄和顾逍调换了身份,由顾逍引开那群追杀的人,而你皇兄早已带着阿瑜逃走了?” “应该是这样。” 得到想要的答案,蓝瑾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昨日他在蓝府看到那一具具的尸体,只觉得痛不欲生,一想到阿瑜和二娘三娘都不在人世,他几乎想一头撞死去陪着他们。听到蓝瑜没有死,他又惊又喜,只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他咧嘴笑了半晌,才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顾逍知不知他们的下落?” 沐景殊摇道:“我不知道。” 蓝瑾立即起身,道:“那我们去找顾逍。”说着,又低声嘟哝一句,“也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 沐景殊道:“这件事我让冷轩去办就行了,眼下还有其它事情。” 蓝瑾奇怪道:“什么事情?” “你难道要放着蓝府的事情不管?” 经他一提,蓝瑾的脸色又黯了下去,刚刚生出的喜悦顿时被难过所代替。虽然阿瑜没死,可是家里那么多人遇害,有些人可能临死时还在做着最美的梦……二娘三娘,平时最疼他,以后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想哭了。 第二十四章 由于沐府和蓝府都被烧了,蓝瑾无处可去,便暂时住在沐景殊购置的一个小宅院里。这宅子位于洛川县南门外的一处僻静之地,虽然有些偏僻,却水绕山环,十分清幽。 蓝瑾不知道沐景殊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好的宅院的,但因为他家人亡故,又时刻担心着蓝瑜的下落,也没有心思去问。而且,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同沐景殊过多交流。 他爹三个月前去南方做生意,尚未回来,一时半刻也无法联系到,一时间,家里所有的事都落在他头上。所幸,蓝府虽然烧了,但蓝家的生意还在,有钱办事也快。他花了一大笔钱财替所有遇害的人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又拿了一大笔钱来安抚那些家丁的家人。这些事虽然都是小事,却因为牵动着那些活着的人的心思,所以他不得不事事亲恭,做到尽善尽美。 待处理完所有的事,已是几日之后了。 这几日他虽然在忙着处理家里的事,却并没有放弃调查纵火的凶手。县衙里查到的线索极少,只在厨房的废墟里发现了剩余的饮水中有迷药,可这迷药是谁下的,已无从查起。 这日,天还没亮他便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到后院的凉亭里坐着发呆。 东方的天亮渐渐透出一丝亮光,几片薄云被晨曦衬得流光溢彩,极是漂亮。 蓝瑾撑着下巴,看着太阳一点点从云层后控出头,温暖的阳光如潮水一般漫延开来,铺洒了整个庭院。 他看得有些呆滞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道声音忽在地耳旁响起。 蓝瑾微微抬眼,对上沐景殊俊美的脸庞,晨光中,他的脸被染上了一层满金,看上去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情。 “睡不着。”回答的声音有几分慵懒,还有几分疲惫。 沐景殊坐到他身旁,看着他脸上两个青黑的眼眶,道:“你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蓝瑾苦笑一声:“大概是老天爷嫌我前半辈子过得太好,所以开始惩罚我了,不仅夺走了我的家人,连我的睡眠,也一并夺走了……” 沐景殊闻言,皱了皱眉。 蓝瑾也不看他,仍旧自顾自地道:“我想,这世上果然是有因果报应的。我以前不孝,我爹不让我当捕快,要我接替他的生意,我不乐意,结果,我爹为了一家人,年纪一大把仍旧在外奔波,一年也没有几天时间在家;我二娘三娘,常常跟我抱怨说我陪他们的时间太少,还总是催我要我早些娶妻生子,让她们早些见到孙子,我只当那些话是耳旁风,现在,我想听这些话也听不到了……还有阿瑜,他是我的唯一的弟弟,可我却从未尽过哥哥的责任,既没有带他出门玩过,也没有好好关心过他,如今他下落不明……”他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嘶哑。 沐景殊听他絮絮唠唠地说了一堆,又见他一副凄凄哀哀的样子,与初见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禁有些后悔。沉默了半晌,他幽幽道:“对不起。” 蓝瑾一愣,扭过头来看着他,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沐景殊道:“若非我强迫你假扮男宠,那些人也不会盯上你,更不会害死你的家人。” 蓝瑾不由得一怔,他此前只想到沐府和蓝府着火是同一人所为,却没有想到那批刺客身上,如此今沐景殊这样一说,脑子才转过弯来,原来他们要烧的是沐府,却因为他和沐景殊的特殊关系,将蓝府也一并烧了……如此说来,其实害死家人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么? 沐景殊又道:“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我猜错了我皇叔的心思。” “这件事与你皇叔有什么关系?” 沐景殊垂下眼帘,半晌不语。 蓝瑾见他这样,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世人都说,皇家乃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地方,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当今皇朝也不例外。洛川虽只是个小地方,却也流传着一些说法。当朝皇帝年仅14岁继位,先皇驾崩时,让自己最为信任的皇弟辅佐年幼的儿子,这位皇叔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当朝的摄政王。据说,摄政王手握重权,多年前便已想取皇帝之位而代之……沐景殊说的皇叔,十有八九便是这位摄政王了。 明白了沐景殊的为难之处,蓝瑾也不敢再追问,只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沐景殊看他一眼,道:“我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是从何开口。” 蓝瑾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些事沐景殊不愿告诉他。 “我皇叔当年因助我父皇夺位有功,我父皇登基之后对他予以重用。不想,我父皇去得早,临去前让皇叔当了摄政王。我皇兄虽已亲政,却处处被他箝制,而近一年来,他的野心已逐渐暴露,想取我皇兄而代之,所以暗中派人给我皇兄下了毒,令我皇兄双腿瘫痪。我和皇兄来洛川,是为了找一个云游至此的神医替他治腿。” 沐景殊说得平淡,蓝瑾却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然多多少少听过一些皇室的传言,却只当那些事是戏文,这些事若非从沐景殊嘴里听来,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他看着沐景殊,见他神情淡然,好像他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他心里忽然替沐景殊难过起来,他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一定经历过不少这样残忍的事情,所以说些这些事才能如此淡漠。 沐景殊继续道:“若我皇兄的腿一直不好,被逼禅位便是迟早的事。而能继承皇位的人,便只有我和皇叔。我让你假扮男宠,是故意做给皇叔看的,我原以为,他若得知我有断袖之癖,便不会再将我视作眼中钉般忌惮,不想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只是我也没料到他竟会对你和你家人下手。”他说着深深地看了蓝瑾一眼,“我……对不住你。” 蓝瑾苦笑一声,道:“这件事不能怪你……” 不能怪沐景殊,又该怪谁呢?是谁害死了他的家人? 真是讽刺啊,害死他们的,不是什么人,而是那独一无二举世至尊的皇位。他原本还想查到凶手绳之以法,如今知道凶手是谁,却根本没办法替家里的讨回公道。 沐景殊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我会给你和你家人一个交待。” 第二十五章 蓝瑾无奈地笑了一笑,没有作声。以沐景昊和沐景殊如今的处境,别说给他一个交待,就是他们自己能不能安全回到丹阳都成问题。照洛之霖所说,那位摄政王花了大笔银钱买紫焰阁的杀手来追杀他们,恐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将从洛之霖那里听来的情况大致告诉了沐景殊,道:“我听说紫焰阁的杀手都很厉害,你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 沐景殊道:“紫焰阁的事我早有些耳闻,也曾派人调查过。紫焰阁并非一般的江湖门派,它其实是我皇叔暗中支持建立起来的,它表面上是培养江湖杀手,私底下却是暗中网罗江湖高手替他清除政敌。他之所以只派出些三流杀手来追杀我们,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实力。”他说着看向蓝瑾,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知道你想调查纵火案的凶手,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牵联进来为好。” 蓝瑾听出他话里的关切之意,不由得心口一暖,便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你们找到那位神医没有?” 沐景殊摇摇头。 蓝瑾道:“我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若是要找人,倒是可以帮上忙,好歹我在洛川县住了十八年,对这里比你熟悉。你们要找的那位神医叫什么?什么模样?” 沐景殊道:“你如今被我牵连,不宜在外逗留,找人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其实我这次会陪皇兄一道来洛川,其实还有另一件事,也是为了找人。” “找谁?” 沐景殊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母亲。” 蓝瑾一愣:“你……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吗?再说,你母亲怎么会在洛川?” 沐景殊想了想,才道:“十七年前,我皇祖父病重,宫中发生政变,这件事牵连了许多人,我母后也无端被牵连进去,死于非命。直到不久前我无意中查到一些事情,才知道原来当年我母亲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出来,逃出了丹阳。” 蓝瑾听得心口一紧,不禁越发替他难过了。十七年前,他才不过三四岁,却因为皇位争夺无辜受累,失去了母亲……难怪他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再纯真可爱的小孩都会长成他这样吧?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一阵阵发紧,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沐景殊的手,道:“你……你别难过……” 沐景殊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 蓝瑾见他不说话,又冲他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母亲没死,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沐景殊静静地看着他,他明明在笑,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他在为自己难过? 沐景殊怔了怔,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漫了出来。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虽锦衣玉食,却过得并不如意,三岁时便没有母样,十二岁时父皇驾崩,虽然有许多兄弟,却并不亲厚。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般关心过自己…… 蓝瑾见他一言不发地瞧着自己,也不说话,眼神还有些古怪,他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发问,沐景殊却忽然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蓝瑾吓了一跳,看着忽然逼近的俊朗五官,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心脏立即猛烈的跳起来。 与上次那个激烈的吻不同,沐景殊这次吻得十分温情,唇瓣细磨,舌尖在唇上来回舔吮。蓝瑾只觉得唇上一阵阵酥麻,忍不住微向张开了嘴,沐景殊的舌立即滑进了嘴里,缠纠地吸吮着他的舌,侵占着他的气息。 蓝瑾毫无意识地回应着他的热吻,只觉得全身都燥热起来。直吻到他快喘不过气来,沐景殊才松开他,不过手臂却仍旧紧紧地搂着他。 蓝瑾靠在他身上,脸红了一大片,也不敢直视沐景殊,只好将脸靠在他肩头。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激动,他很想开口问沐景殊为什么会吻他,可又有些害怕,怕听到不想听的答应。内心正纠结着,忽然听到沐景殊道:“陪我去见见她吧。” 她?蓝瑾一愣,抬起水光弥漫的眼看着沐景殊,问:“谁啊?” 沐景殊沉默了片刻,竟难得地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他轻声道:“我……大概知道我母亲现在在哪里,你陪我去见见她……” 咦? 蓝瑾望着沐景殊脸上踌躇的表情,不禁吃了一惊。他细细一想,又立即明白过来,沐景殊与他母亲已有十七年未曾见过面,心里一定迫不急待的想去见她,可是要如何面前那位几乎算是陌生人的母亲,他心里一定很彷徨。 原来沐景殊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蓝瑾忍不住伏在他肩头闷笑起来,过了好半天才道:“好,我陪你去。” 洛川县城西门外有一座小镇,穿过小镇再往西行二十余里,便可看到一处极其偏僻的村落,这座村落临河而建,因而名叫月河村。 沐景殊和蓝瑾清早出发,直到傍晚时才到达月河村。 大概是临河而建,村子里有许多渔户。 两人下马后,最先入眼的不是村中的房屋,而是挂在村口迎风摆动的一张张鱼网,几个年幼的孩童正围着晾晒渔网的木架嬉戏。 夕阳的余辉涂染着村庄和河面,将这偏远村落衬得格外详和宁静。 蓝瑾看了看村子周围,又看向那村落,道:“这地方真是偏僻,不过倒是挺清幽的。”他说完,见沐景殊半晌没有回应,不禁扭头看向沐景殊。 沐景殊双眼定定地望着那村子,平日锐利的眸子里竟多了些异的情绪。 他在紧张?! 蓝瑾简直要吃惊死了,就算在说起他叔叔的那些恶劣事迹时,他都能面不改色,没想到还没见到要见的人,他就开始紧张了。他暗自笑了笑,道:“你在紧张?” 沐景殊抿了抿唇,道:“走吧。” 蓝瑾低笑一声,跟在他身后往村口走去。 见到有陌生人来,那几个小孩停止了嬉戏,好奇地探头探脑,朝蓝瑾他们看过来。 这时,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她一边走一边喊:“小越,回家吃饭了!” 一个正和蓝瞪大眼瞪小眼的小男孩闻言,忙应了一声,转身便往那妇人身边跑去。 那妇人本是出来找自家小孩,忽然见到村口站着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不由得怔了一怔。然后,她一把抱起孩子,冲木架旁的几个孩子道:“小六,阿月,快些回家去……”说着,便要转身。 蓝瑾忙道:“大姐留步。”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道:“有什么事吗?” 蓝瑾冲她笑了笑,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路过这里,一时间迷了路,想找个地方落脚,想请问一下大姐,村长家往哪里走?” 那妇人原本被沐景殊身上的气势所摄,有些胆怯,见蓝瑾这般亲切,这才放松了一些,道:“村长家在北边第三排第一家……” 蓝瑾拱了拱手,道:“多谢了。”说着,便拉了沐景殊往妇人指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六章 月河村的村长是个十分热情好客的人,听闻他们要在村中落脚,立即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还特意弄了一桌好菜招待两人。 饭桌上,蓝瑾和村长一家人有说有笑,沐景殊却一言不发。蓝瑾知道他的心事,便旁敲侧击的向村长打听了一下村里的情况,特意问了一下沐景殊的母亲的事情。其实这些事,沐景殊派来找人的人都已打听到了,但此时听到,和听打探消息的人讲,感觉却是全然不同。 饭后,村长又亲自将沐景殊和蓝瑾带到村西的那间已被打扫干净的空屋子里。这月河村虽然偏僻,却因为这附近常有些旅人经过,所以村中便备了一间空房专门给路过的人居住,所以蓝瑾说要在村中落脚,那妇人也没有很吃惊。 待村长离开,蓝瑾这才朝沐景殊道:“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沐景殊看看外面,天气已晚,便摇头道:“明日再去吧。” 蓝瑾知道他不想这么晚去打扰,于是笑了笑:“随你,你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 沐景殊没有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蓝瑾看他一眼,忽然道:“听村长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沐景殊皱了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认她么?认了之后,想带她回丹阳?” 沐景殊摇摇头:“我只是想看看她……从我有记忆起,只知道母亲不在人世,当我得知她还活着时,第一想法便是要看看她。” 蓝瑾暗自叹了口气,若非那场政变,沐景殊大概会在他母亲身边快乐的长大……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他早已忘记,这么多年,脑海里唯一仅剩的记忆,但是她被人杀死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血液里漫出来。 沐景殊见他忽然的发抖,道:“怎么了?冷么?”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 蓝瑾回过神来,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 沐景殊点点头,道:“早些休息吧。” 蓝瑾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被沐景殊攥紧的手上,心里五味陈杂。 他有种错觉,这次火灾之后,沐景殊对他特别的好,和以前那种好是不一样的。以前,他的言行更加温柔和蔼,但若非必要,他不会和自己说太多话,也不会和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现在却不一样,他的神情反而冷漠了许多,语气也总是淡淡的,可是关切的话语、亲昵的动作比以前更加自然。用他自己的感觉来讲,沐景殊以前的好,绝大部分都是伪装出来的,现在的好,却像是发自内心的。 沐景殊的这种细微改变,是不是意味着他开始对自己有些感情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蓝瑾才起床,便拉着沐景殊去找他母亲,那焦急迫切的神态,好像他们要去找的,是他自己的母亲一样。 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憨直,虽然相貌普通,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年轻人看着门口这两个容貌出众的人,愣了一愣,随即道:“你们……你们有事吗?” 蓝瑾笑了笑,道:“我们来找人,找……余夫人……” 少年又是一愣:“找我娘?两位是……” “呃……”蓝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虽然听沐景殊说过他母亲如今的情况,但对着沐景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弟弟,他仍是有些接受不好。就算不是一个爹生的,可是这容貌,和沐景殊也差太远了。 沐景殊道:“我是余夫人的一位故人之子,奉先人之命来看看她。” 那少年显然也被沐景殊身上冷冽的气势吓到,听见他的话,明显缩了一下,才敞开大门,道:“先进来坐吧,我去喊我娘。” 坐在堂屋里,蓝瑾粗略地将屋子扫了一眼。这屋子里虽然清贫,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据沐景殊查到的消息,他的母亲,也就是这位余夫人,来到月河村之后,和这村里的一个余姓的老鳏夫成了亲,然后生了一个儿子,名叫余乐。老鳏夫死后,余夫人便和儿子相依为命,所幸这儿子还算乖巧听话,加上村里人热心帮忙,过得倒也不算艰苦。 他看向沐景殊,见沐景殊微皱着眉,手边的清茶一口也没有动,目光比进门前更加阴蜇了。恐怕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母亲住在这种地方,所以有些难受吧。他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抬眼,看到刚刚那少年扶了个老妇人从后面的屋子里出来,那似乎身体不好,有些咳嗽,但年纪并不大。明明打扮得十分普通,神态间却有些贵气。 见她进来,沐景殊和蓝瑾同时站了起来。 余夫人见两人起身,忙道:“两位公子请坐。” 沐景殊直愣愣地望着她,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蓝瑾忙道:“夫人您也坐。” 余夫人朝他笑了笑,目光转向沐景殊时,眼神却忽然滞住,忽然上前两步,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住了脚步。 蓝瑾本就十分在意她和沐景殊的事,因为将她这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见她忽然那么激动,便知道她一定是认出了沐景殊。 余夫人转向余乐,道:“乐儿,你去村口的刘大嫂家里借几个鸡蛋,再去村口买两条鱼来,我们要招待客人……” 蓝瑾正要阻拦,又想到她大概是故意支开小儿子,便道:“我同你一起去吧。”说完,朝沐景殊眨了眨眼,跟着余乐出了院子。 蓝瑾跟着余乐在村中转了一圈,借到了一些食材,又花银子买了些鱼肉,很是花了一些时间。 待回到余家的时候,沐景殊正和余夫人坐在桌家,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余夫人显得很高兴,沐景殊神情仍旧淡漠,但神态比之前温和了一些。细细一看,这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甚至比余夫人和余乐更像一对母子。 蓝瑾料想他们必定已将身份说开,心里的隔阂也消除了,不禁为沐景殊高兴起来。 这日中午,两人便在余家吃了午饭,席间,沐景殊虽然话少,却说偶尔说两句,对余乐的态度也温和了几分,令余乐很是震惊。 但两人并没有在余家多留,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两人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沿着村中的小路往前,慢慢走到了村后的树林里。树林里的树种得稀稀疏疏,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打在两人脸上,份外的温暖。 蓝瑾看着这田园气息浓郁的山野,心情越发好起来,忍不住咂咂嘴,道:“今天这种日子,真应该喝酒庆祝一下。” 沐景殊望着他,道:“你好像很高兴?” 蓝瑾点头道:“当然高兴。”说着又笑了笑,“我在为你高兴。” “为我高兴?”沐景殊脚下一滞,他停下来静静地望着蓝瑾,见蓝瑾眼中闪烁着清亮的光芒,眼瞳亮得简直像是藏了两颗星星一般。他本就生得俊秀,此时在阳光下笑起来,那张脸越发生动明艳。沐景殊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好像比见到自己的母亲还高兴?” 蓝瑾笑了笑,不假思索道:“你高兴我自然也会高兴。” 沐景殊定定地望着他,神情冷淡如水,道:“为什么?” 蓝瑾一愣,不解地望着他:“什么为什么?” 沐景殊道:“你好像很关心我,为什么?” 蓝瑾被他问得一怔,偏过脸,恰好对上沐景殊的目光,只见沐景殊眸色幽深地瞧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蓝瑾被他看得心口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地,那句在喉咙里徘徊许久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因为我喜欢你!” 蓝瑾说完,自己也傻了,他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告知沐景殊自己的感情。待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 沐景殊闻言,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回了目光。 蓝瑾见他这样,心口猛地抽了一下,一股悲惊的情绪涌了上来。 看沐景殊的反应,他根本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意吧?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该知道,我之前待你好,只是因为……” 蓝瑾没待他说完,就飞快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对我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反正我喜欢你是我的事,那句话,你听过就好,不要放在心在,以后……以后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好了……” 越说喉龙越堵,眼睛也疼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憋闷得慌。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明明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一场,但又不得不挤出笑容。 沐景殊望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脸,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抚上蓝瑾的脸颊,轻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嘴角,然后道:“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蓝瑾撇开脸躲过他的手,故意大声道:“敢嫌弃我难看?我……”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沐景殊已将他拉近,将他嘴里剩余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蓝瑾整个人都呆了。他原以为沐景殊的那句话便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所以他才抢在沐景殊开口之前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却不料沐景殊竟会吻自己。 沐景殊含着他的唇细细的舔着,温柔的声音从辗转相贴的唇间吐出来:“我没有嫌弃你,刚刚逗你的。”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嘴唇边缠绵一圈,低低地传入耳朵里。 蓝瑾瞪大眼,道:“你说什么?” 话音才落,沐景殊的舌欺了进来。 细细密密的吻,缠锦悱恻,带着不说尽的甜蜜,在唇舌间流连,漾出异样的快感。 蓝瑾伸手勾着沐景殊的脖子,越吻越深,心里简直像是吃了满满的一罐蜜。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喜欢自己的,想到自己和他两情想悦,便幸福得不得了。 正吻得激烈,蓝瑾忽然觉得喉咙里多了些东西,他只顾着与沐景殊亲吻,压根没有留意到别的,那东西便顺着口水一同咽了下去。 忽然想起当初沐景殊装醉给他下药的事,他浑身一震,猛地推开沐景殊,问道:“你给我吃什么了?” 沐景殊道:“解药。” “解药?” “你忘了,当初我给你下了毒,还没有解。” 经他一提,蓝瑾这才想起来,当初沐景殊确实说过,那毒只能压制一段时间,还没有解。只是他这段时间没有毒发过,又为其它的事伤神,压根都忘了这件事。他撇撇嘴,红着脸嘟嚷道:“可以直接给我嘛。” 沐景殊居然一本正经地道:“我担心你又噎着。” 蓝瑾被他提及当初的糗事,想起那时两个还水火不容的,不禁脸上一阵发热,他恼怒地瞪了沐景殊一眼,哼哼道:“敢笑话我!”说着举手便要打,抬起手时,却忽然看到沐景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禁呆住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上前一步贴近沐景殊,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沐景殊被他的举动惊到,怔了一怔。 蓝瑾才凑到他的唇,便立即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支支吾吾道:“我……”话音未落,沐景殊的手忽然扶住他的后脑轻轻一按,刚刚拉开的唇又合拢了。 这次的吻比刚刚激烈许多,张狂的吸吮,肆意的舔弄,令蓝瑾嘴里一阵阵发麻,伴随着酥麻感,又好似有一丝奇异的快感涌起。 从未有过的感觉,令蓝瑾不由自主地发出低沉的轻吟。 听到他的呻吟,沐景殊的眸色顿时幽深了几分,嘴里的动作也越发激烈,按在脑后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下移,滑到腰间流连。 蓝瑾被摸得全身一颤,只觉得沐景殊的手像是带着火一般,摸得他身体如同火烧一般燥热不安,而两腿间那处最为敏感的地方,竟因为这隔着衣衫的抚摸而有了抬头的趋热。 蓝瑾生怕沐景殊深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得不弓起身子,想离得远些,不料沐景殊的手忽然往他腰窝里一按,出奇敏感的身子被按得一软,直接贴到沐景殊身上,而那已抬头的欲望便擦到沐景殊的腿上。 他顿时窘迫得不得了,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沐景殊,瓮声瓮气地道:“沐景殊……” “子晔…” “嗯?”蓝瑾的注意力全身自己的下身,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子晔是我的字,你以后叫我子晔……”沐景殊说着,双手搂紧他腰,顺势滚到草地上。 第二十八章 “子晔……”蓝瑾无意识地轻唤了一声,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烫。不仅他身上烫,压在身上的沐景殊身子更烫。 沐景殊的吻已不甘于只停留在他唇间,而是一点点往下,沿着修长优美的脖子,一点点滑至肩膀,然后停留在敏感的锁骨上,用牙齿轻轻啃噬着他的骨头,细微的疼痛和撩人的麻痒一阵阵袭来,令蓝瑾全身发颤。 沐景殊亲吻他的同时,手也没有闲着,顺着胸前已有些凌乱的衣襟爬进衣内,轻抚着胸前细滑的肌肤,粗糙的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擦着胸前敏感的两点。 “唔……”蓝瑾被摸得难受,想让他留下,却又对那种感觉极是沉迷,舍不得他停手。 脑子里正天人交战着,沐景殊忽然松开了正抚着他的手。他只觉得一阵空虚,缓缓睁开水光乐弥漫的眼,见沐景殊伸手扯下了他的腰带,一双手沿着腰线迳直往下,滑入两腿之间。 下身那处发胀的硬物越发难受了,想要人抚摸,想被人疼爱。 蓝瑾正被这强烈的欲火刺激得浑身难受,沐景殊的手便抚了上来。 被握在掌中的瞬间,蓝瑾只觉得一阵奇异的快感从下处直达全身,触电一般的感觉,令全身骨头都要酥掉一般。 “啊……”无法抑制的快乐呻吟破口而出,明明是低沉的男人声间,却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柔媚。 沐景殊没料到他竟如此敏感,不禁低笑出声,道:“你年纪不小,怎么好像从未经过情事……” 蓝瑾本就被情欲染红的脸更加红了,他睁着水光弥漫的眼斜睨了沐景殊一眼,哼道:“我只是没有碰到喜欢的姑娘罢了……” 话音落下,只觉得沐景殊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那极少被抚慰的敏感处何曾被人这样对待,根本还未完全尝到极致的滋味,便喷躲在了沐景殊手里。 蓝瑾发出一声欢愉的呻吟,失神了半晌。 “居然这么快就射了……”沐景殊话音未落,便遭到回神过来的蓝瑾的一记白眼。 蓝瑾自觉丢脸,却又有些不甘心,便有样学样,伸手扯开了沐景殊的身衫。 沐景殊平日里穿着黑衣,显得有些削瘦,但衣服底下却是结结实实的肌肉,并不是那种令人看起来反胃的粗壮,而是紧实适度的完美,摸起来平滑,却又令人感觉到充满了力量。 看着沐景殊完美的身材,蓝瑾几乎要流下口水,他也是自小就习武,但若论身材,却是比沐景殊差了一大截。 伸手摸了摸,既平滑又结实,令人爱不释手。 蓝瑾看着看着,忍不住将唇贴过去,含住他胸前的肉粒,细细舔起来。 这翻大胆的举动,令沐景殊吃了一惊。 蓝瑾舔了半晌,见沐景殊毫无动静,不由得有些泄气,便用牙重重咬了一下含在嘴里的肉粒。 如他所愿,沐景殊立即发出一阵低喘,却不是因为快感,而是因为疼痛。 沐景殊掰开他的脸,眼神危险的盯着他:“你想咬死我么?” 蓝瑾得意的笑了笑:“原来你也怕疼啊……”说着,又伸舌舔了舔那被自己咬得红肿的肉粒。 他眼中还含着高潮时溢出的泪,此时笑起来,眼睛更加柔亮,潮红的脸庞也多了一分魅人的诱惑。再配上他舔吮胸口的动作,简真是媚到了极点。 沐景殊掰过他的脸,重重吻上他的唇,一只手拉起他洁白修长的腿,另一只手探入后处的密处,细细按揉着穴口。 蓝瑾的舌头被搅得发麻,赤祼的胸和沐景殊紧紧贴着,一阵阵发烫,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他正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里,后庭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啊——”蓝瑾被刺激得身子一弹,全身立即僵硬了,他惨白着脸,红着眼道:“好疼……” 沐景殊微微皱起了眉,只不过才探入一根手指,便紧成这样,若要他那里承欢,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他安抚地吻了吻蓝瑾,放柔了声调,道:“放松些,我不会伤你的。” 蓝瑾深吸了口气,后穴仍旧紧紧咬着沐景殊的手指,紧得几乎要将手指缴断,完全没有放松的迹像。 沐景殊见他这样,不得已,便将手指抽了出来。 蓝瑾才松了口气,却忽然感觉到沐景殊那抵在自己腹部硬物越来越烫,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腹部烫伤。他看着沐景殊隐忍的脸庞,不觉有些不忍,便咬咬牙,道:“你来吧,我没事的。” 沐景殊见他一脸英勇赴死的模样,哪里还能做下去,他起身道:“算了……” 蓝瑾急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定定地望着他:“可是我想要……”说完,才觉得不太好意思,忙别开脸去。 沐景殊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在歌月坊时,沐景寒塞给自己的那瓶药,他当时表情促狭地道:“你一定会用得上的。”他当时并未在意,却还是将沐景寒的药收下了,不想倒真是派上用场了。伸手捞起被蓝瑾扔到一旁的衫服,他摸索了半晌才找到放在衣袋里的药。 蓝瑾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你马上就会知道。”沐景殊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吻着他,双手却一刻也不闲,将那药瓶打开,倒出粘稠的液体,往蓝瑾的后庭抹去,一点点软化僵硬的肌肉,沾满药液的手指也缓缓探入后穴。 有了药液的润滑,果然要轻松许多。沐景殊将那药液一点点涂进穴内,又就着进入的手指轻轻按揉着穴内,一点点拓展入口。 蓝瑾不知道他抹的是什么,初时只觉得那药液十分清凉,就连沐景殊的手指探入后穴,都没怎么感觉到。不料才过了片刻,那冰凉的感觉便渐渐转化为火烧火燎般的热烫,从穴口一直蔓延到穴内。 “啊……”被异样的感觉折磨得快哭出来,蓝瑾红着眼看向沐景殊,“停下来,好难受……” 沐景殊知道那药发挥效手了,便将那根手指抽了出来。 不料他才抽出手指,蓝瑾便扭着腰追上来,涂满药液的穴口一张一翕,像是饥饿的小嘴一般。蓝瑾被体内的麻痒和空虚折磨得几乎要疯了,他含泪看着沐景殊,道:“你给我涂的什么?” “药……”沐景殊面不改色地说着,知道他已空虚到了极点,又探出两指,在穴内探索按揉。 就在他的指尖触到穴内一处时,蓝瑾的身子猛地一颤,惊叫一声,一股浓液从穴口漫了出来。身前才发泄过的敏感处也顿时立了起来,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沐景殊抽出手指,将自己早已蓄势待发的硬物抵住穴口,猛地往里一送。 蓝瑾方才被那手指按住体内里敏感的一处,正体味着那销魂的滋味,被他这一撞,身子一抖,前面差点又射出来。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才忍着没有射出来。 沐景殊一边吻着他的身体,一边搓弄着他身前敏感处,一边用自己的壮物细细磨着他的后穴。 三方的快感,如潮水般涌向全身。 蓝瑾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被沐景殊掌控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因着沐景殊的动作而战栗着。 第二十九章 那春药的药性并不强,只是为了初次承欢的人而制的,所以沐景殊在蓝瑾体内发泄过一次之后,那药便解得差不多的。但沐景殊却像是上瘾了一般,明知道蓝瑾初次承欢身体受不住,还是又抱着他做了一回。待两人发泄完,蓝瑾已累得昏昏睡过去。 蓝瑾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沐景殊在他耳边唤他,一双手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累得狠了,正睡得沉,被吵得有些恼,眼睛还未睁开,便先挥拳去打人。 沐景殊握住他挥来的拳头,低声道:“醒醒……” 蓝瑾缓缓睁开眼,皱眉道:“做什么?”话音落下,却被眼前的情景震住。 一轮明月悬挂半空,如水的月色洒落在这山野之地,将树梢都涂染成了银白色,稍远一些的水面上,浮起了淡淡的雾气。雾气之上,流萤飞舞,星星点点舞动的光芒,给这片山野之地蒙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令人有如置身梦幻。 “好美……”蓝瑾呆呆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美景,发自肺腑地感叹着。 “嗯。”沐景殊见他怒气散去,不禁微微一笑,将他往怀里紧了紧。 蓝瑾看得目不转睛,几乎忘了眨眼。 这时,一只忽闪忽闪的萤火虫不知怎么的,落在沐景殊肩上,细小的身体明明灭灭闪着幽绿的光芒。 蓝瑾瞪眼看了半晌,不禁啧啧叹道:“这虫子白天怎么看都丑,晚上发光的时候却这么漂亮。” 沐景殊有些好奇:“你白天也见过?” “那当然,小时候我和阿瑜偷跑出去玩,就是为了抓萤火虫。抓几十只,用薄纱包起来做成灯笼,非常漂亮……”他说得起劲,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也有些落寞。 “怎么了?” “我……我想阿瑜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道:“我会尽快找到他们的。” 蓝瑾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蓝瑾道:“你母亲的事……” 沐景想了想,道:“我母亲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让她随我回去,她恐怕不会愿意。等我离开之后,再派两个人来照顾她便是。” “哦……”蓝瑾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你皇叔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他之前虽然听沐景殊说起他皇叔的事,心里也很担心,却不敢细问,怕沐景殊怪他多管闲事。此时他们关系更进了一步,他便再也忍不住,毫无顾忌地问了现来。 沐景殊看他一眼,忽然笑道:“你莫不是怕我皇叔真当了皇帝,我便连王爷都做不成了吧?” 蓝瑾瞪他一眼,哼道:“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王爷呢……”他说着,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嘀咕道,“你若不是王爷,我还高兴些。” 沐景殊耳尖,将这话听了进去,问道:“为什么?” 蓝瑾沉默了一会,道:“你虽然权力大,但一定也有许多事不能做吧,而且……”他说着,不自觉地就停顿了。 “而且什么?” 蓝瑾低声道:“你总有一日要娶妻生子的吧?” 沐景殊挑了挑眉。 蓝瑾又道:“你也并不是只喜欢男人吧?我记得我同你第一次见面,你正搂着个美人呢。”想到那时的情形,他忽然有些感慨,当日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和沐景殊会有这般牵扯。 沐景殊没有作声,只是勾起他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上去。 蓝瑾身子本来就敏感,又被他开发过,被他这么狠狠地亲着,身子不禁一阵战栗。 沐景殊吻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退开一些,额头顶着他的额头,漆黑深邃的眼直直望进蓝瑾眼底,坚定而又认真地道:“若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蓝瑾闻言,原本有些黯然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简直比夜空的星星更加明亮。他伸手抱紧沐景殊,甜甜一笑,道:“你可要记着你自己说的话,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 沐景殊看着他眼底流露的纯粹笑意,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钝钝地疼起来。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再次将唇压上去,将蓝瑾还未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 吻得一发不可收拾,紧贴的身体摩擦出火来一般,将两人身上的血液都烧起来,热情再次涌上,又是一翻缱绻缠绵。 蓝瑾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他躺的地方也不再是前一日的那个小树林,而是他和沐景殊暂住的地方。 他动了一动,才要坐床上坐起来,周身立即泛起一阵酸疼,特别是腰和大腿,酸软得几乎动弹不得,当然,最疼的莫过于身后那最隐秘的部位。那原本就不是用来承欢的地方,被沐景殊那粗大的硬物折腾了大半晚,恐怕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想着想着,蓝瑾不禁一阵阵脸红耳热。 昨天下午和沐景殊在那林中做了两口,不料半夜醒来竟然又做了一回,完全没有节制了。最最丢人的是,他竟然觉得无比畅快舒服,简直是从未有过的销魂。 他正想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蓝瑾原以为是沐景殊,羞得有些不敢抬头,却听到那人喊道:“蓝大哥。” 蓝瑾一愣,抬眼一眼,竟然是沐景殊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余乐,余乐手里端着碗汤,脸上挂着笑意:“沐大哥让我给你送碗汤。” 蓝瑾哦了一声,心里有些掩不住的失望,不过还是朝余乐笑了笑。 余乐走到床边,蓝瑾才要伸手接汤,余乐却憨厚地笑道:“我来就好,沐大哥说你昨天受了些伤,不宜活动。” 他说得正直,蓝瑾却听得想钻进地洞里。若眼前这孩子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不知道还能不能露出这般憨厚的笑意。 喝了几口汤,蓝瑾才道:“沐景殊……去哪了?” 余乐答道:“他在陪我娘说话。” 蓝瑾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不多时,碗里的汤已差不多喝完,沐景殊才推门进来。 余乐见他进来,忙起身唤道:“沐……大哥,你回来了……”不知道为何,他对沐景殊总像是有一份畏惧。 沐景殊淡淡地点点头,道:“你出去吧。” 蓝瑾只觉得这两人相处有些奇怪,完全不像是兄弟,倒更像是主仆。待余乐离开,他才朝沐景殊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啊?余乐是你弟弟,你怎么反倒把他当个下人使唤?” 沐景殊坐到他身边,伸手捋了捋他颊边的乱发,柔声问道:“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 像是为了呼应沐景殊的话一样,经他一提,蓝瑾便觉得身上的那投酸疼又泛起来。他趴到沐景殊怀里,无力地哼哼:“我全身上下都难受。” “我帮你揉揉。”沐景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替他揉着腰身。 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那里的酸痛,蓝瑾舒服地闭上眼。 “我们要在这里住几日。” “嗯?”蓝瑾抬眼看向沐景殊。 “这次离开,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来这里,所以我想多陪陪我母亲。” 蓝瑾点点头,道:“好,我陪你。”他知道沐景殊如今的处境,他被紫焰阁的人追杀,而沐景昊又不知所踪,恐怕正是朝堂最混乱之机。他会选择到这小山村里来,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找他的母亲,还有一层原因是为了避开那些杀手。而且,依他的心计,不可能当真留在这小山村里坐以待毙,他一定是早就想好后着,只是在静等时机。不过他虽然猜到沐景殊的心思,却也没有点破,反正于他而言,能陪着沐景殊已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第三十章 两人在月河村住了下来。 余夫人大概是知道他们不会做家事,便找人请了一个哑奴替他们打理生活,偶尔也派余乐送些吃食过来。 成天不用做事,也不用去衙门当差,若换作过去的蓝瑾,一定会闲得发慌。这段时间里,他除了每日清早去陪余夫人说些话,其余的时间便是同沐景殊腻在一起,白天去河边钓鱼,或是坐在院中下棋,晚间便去村后的河边看星赏月,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在常人看来枯燥无味的日子,于蓝瑾而言却是美得不能再美的一段甜密日子。 每日清早起来,便能看到最爱的人躺在身边,心里被幸福的感觉填得满满的,只希望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里。 这日清早,蓝瑾被外面滴滴嗒嗒的声音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外面天色昏暗,不禁咕哝道:“下雨了么……”说完,他才发现沐景殊已不在床上。 以前在沐府的时候,沐景殊习惯早起练剑,但自从到了月河村,他反而没有以前那么自律,即使醒了也不起床,反而喜欢逗弄蓝瑾,甚至时常挑清早的时候与他厮磨缠绵。 “子晔——”蓝瑾对着房门喊了一声,半晌没有人应。 蓝瑾有些奇怪,起身下床,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沐景殊,问那理他们干活的哑奴,哑奴比划了半天,蓝瑾却完全没搞明白他要说什么。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院中的几株芭蕉被雨水冲清得碧绿光鲜,屋前的石檐也被雨滴打得清脆作响。 蓝瑾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些郁闷。 下这么大的雨,沐景殊会去哪?他以往去看他母亲,也不会挑大清早去的。 蓝瑾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直到半下午,沐景殊才浑身湿淋淋地回来。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也全是泥泞,看起来十分狼狈。 蓝瑾见他这样,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一边说着,一边让那哑奴去烧水。 沐景殊不仅身上十分脏乱,连脸色也不太好。听到蓝瑾的问话,他只是淡淡地摇头说了一句“没事”,便不再作声。 蓝瑾把他拉进房里,立即动手替他去脱身上的湿衣服,一边脱一边抱怨:“下这么大雨,你去哪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雨……” 沐景殊想了一想,还是如实道:“我刚刚从镇子上回来。” “你去镇上做什么?” “我母亲今日出了些意外,我去镇上请大夫。” 蓝瑾一愣:“你母亲怎么了?” “她摔伤了。” “怎么会这样?” “我今早去同她辞行,不料我才离开她家没多久,余乐便来找我说她摔伤了。” 蓝瑾又是一愣:“你……你打算离开月河村了?”这件事,沐景殊竟连提都没有同他提过。 沐景殊沉默了片刻,道:“我今早收到冷轩的消息,他找到我皇兄和你弟弟的下落了。” 蓝瑾闻言,眼睛一亮:“真的?他们在哪?” 沐景殊道:“他们现在在云州城内落脚。” “太好了!”得知蓝瑜的消息,蓝瑾简直要高兴疯了。 沐景殊叹了口气,道:“我原想和我母亲辞行之后再同你商量一下去云州的事,却没料到会出意外。” 蓝瑾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沐景殊。余夫人会摔伤,大概和沐景殊要离开有些关系。他这几日也时常去看余夫人,余夫人虽然是沐景殊的母亲,但平日里对他的态度却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冷淡,蓝瑾原先还以为她对这个儿子并不太在意。照今日这事看来,她其实挺在意沐景殊的,只是因为沐景殊的身份,才刻意装得冷淡的吧。 “她伤得重吗?要不要紧?” 沐景殊摇摇头,道:“她的伤倒是不要紧,只是她这些年吃了许多苦,身子早就拖垮了,腿伤虽然不严重,需要好好调理。” 蓝瑾看他一眼,问道:“那……你是打算留在这里照顾你母亲,还是去云州找你皇兄?” “我原是打算带我母亲一起去云州的,可她不愿离开,我又怕她奔波反而加重伤势,所以只好让她留在这里。但余乐年纪小,我担心他照顾不好我母亲……”他说着,眉头又深锁起来,“冷剑已经找到我们要找的那位神医,我要去请他替我皇兄治病,所以不得不离开这里……”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皇兄,还真是为难。 蓝瑾见他这般为难,也很难受。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便道:“你去请神医替他皇兄治病吧,我留在月河村替你照看你母亲。” 沐景殊一愣,抬眼盯着他:“你难道不想见你弟弟么?” 想,怎么会不想?当日他以为蓝瑜出事,几乎伤心死,得知他还活着,他简直要高兴坏了,只想快些找到他。可是,当下情况特殊,蓝瑜既然没事,见面是迟早的事。他不想看到沐景殊这般为难,只能截尽全力帮他,留下来替他照顾他母亲,是他唯一能替沐景殊做的事了。他朝沐景殊笑了笑,道:“反正阿瑜没事,早一天见迟一天见也没什么差别,等你母亲好一些,我再回云州去。” 沐景殊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抱紧,埋头低声道:“谢谢你。” 蓝瑾笑道:“你跟我还说谢谢,要不要这么生分啊?” 沐景殊没作声,却亲了亲他的脸颊。 虽然早已习惯亲呢,但蓝瑾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推了推沐景殊,道:“你自己身上都湿了,是想把我身上也弄湿么?” 沐景殊却没有放开,仍是紧紧搂着他。 蓝瑾道:“你要抱,也先把衣服脱了嘛……”话说完,他便察觉到这话有些不妥,顿时红了脸。 幸好沐景殊根本没有留心,而且那哑奴正好将烧好的水送了进来。 哑奴虽然耳不能闻嘴不能说,做事却是十分麻利,很快将洗澡水兑好,然后自行离开。 蓝瑾忙推开沐景殊,道:“你身上冷冰冰的,赶紧去洗个澡,不然明天要风寒了……”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替他脱衣服,不一会儿,便将沐景殊的衣服剥光。 沐景殊跨进浴桶,将正要出去的蓝瑾扯了一把,道:“同我一起洗。”说着,不顾蓝瑾的反抗,一把扯开他的腰带,将他带入浴桶。 第三十一章 湿热的水冒着薄薄的蒸气,令整个房间都暖起来。 本来不小的浴桶,因为容纳了两人显得格外拥挤。蓝瑾坐在沐景殊身上,身子几乎与沐景殊紧贴着,温热的水汽不断漫上来,将他的全身蒸得发红。 早已不是第一次这样祼呈相对,但此时这般肉体相贴,蓝瑾仍旧有些难为情。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了布巾认真地给沐景殊擦着身子。 沐景殊大概今日确实有些累了,虽然搂着他的腰,却什么都没做,闭眼任由他替自己擦身。 蓝瑾擦着擦着,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沐景殊俊美无双的面容近在眼前,乌黑的头发被胡乱的挽着,有几缕垂在脸颊两旁,微微突起的眉峰和挺拨的鼻梁十分的英武,令他清俊的面孔少了几份书卷气,而多了几分刚毅霸气。漂亮的眼睛此时微微闭着,浓密修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上,看起来十分安详。 这张脸明明已烂熟于心,但每每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便会心跳加速。 蓝瑾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和沐景殊初见时的情形。那时候虽然也觉得他生得不错,可却并没有动心,甚至还有些看他不顺眼,怎么相处时间久了,反而会时时惊艳? 想着想着,他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环在腰上的手臂忽然一紧,蓝瑾反应不及,身子立即扑进沐景殊怀里。他挣扎了两下,见沐景殊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抬头瞪着他:“干什么?” 沐景殊睁开眼望着他,道:“在笑什么?” 蓝瑾一本正经道:“我没笑啊……” “那是在想什么?” “也没想什么……”蓝瑾才说完,便觉得耳朵一热,沐景殊的唇已贴上来,将他细巧的耳垂含进嘴里逗弄着。 敏感之处被他这般细细逗弄,蓝瑾顿觉全身发麻,他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了推沐景殊,道:“你不是累了么?” 沐景殊松开他的耳朵,道:“我明日清早便要走了。” 蓝瑾一愣:“这么快?” “尽早见到皇兄,我也安心。”沐景殊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水里的布巾温柔地替他擦着身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过之处,尽是他身上的敏感点。 蓝瑾虽然被他弄得身子发软,却已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他脑子里全是沐景殊要离开的事。本来沐景殊不提,他还没什么感觉,听到沐景殊说明日便要走,他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好似胸口有一口气出不来,又堵又闷。 沐景殊见他眼中没了神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 蓝瑾抿了抿唇,随即抬头冲他一笑,道:“谁说我舍不得了?你走了我还轻松些,再没有人管着我,也不会每天腰酸背痛起不了床……”说着说着,喉咙便有些堵,他趴在沐景殊肩头,细声细气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娘的,还有……” 蓝瑾话未说话,便被沐景殊堵住了嘴,甜蜜的吻,带着十分霸道的气势,几乎要将他的气息尽数吞没。 蓝瑾被即将离别的事左右了情绪,只想珍惜和沐景殊在一起的时光,所以完全没有抵抗,反而截尽所能地回应。 赤裸相贴的身子如同着了火一般热起来,氤氲的水汽混合着情欲的气息在狭窄的浴桶里蔓延。 沐景殊一边吻着蓝瑾,一边伸手抚弄着他身上的敏感处,很快,蓝瑾就被他摸得浑身发颤,洁白的身体也染上了一层红晕。他坐在沐景殊腰上扭动着身子,下身渐渐觉醒的硬物同沐景殊的那处摩擦起来,产生了一阵阵酥麻的快感。 沐景殊的手从他腰间滑到腿根,在那片敏感的嫩肉处抚弄着,却连碰都不碰那最需要慰籍的地方。 蓝瑾被他挑逗得难受,一边蹭着他,一边道:“快点……” 沐景殊含着他的耳垂,柔声道:“你自己来……” 蓝瑾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沐景殊一眼。 平日里都是沐景殊先取悦他,自己却极少主动,而且沐景殊明日便要走了……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迟疑,伸手摸上了沐景殊的热物,依着平日沐景殊的手法,替他抚弄起来。 沐景殊的呼吸立时沉重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蓝瑾脖子上,撩起一阵阵酥麻。 手中的热物越涨越大,烫得吓人。蓝瑾被这惊人的触感感染,只觉得自己下处也越来越难受,又热又涨,他抬眼湿润的眸子委屈地看向沐景殊,讷讷地道:“子晔……” 沐景殊也不为难他,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敏感处,不轻不重地抚弄起来,另一只却从背后探入后穴,因为近段时间常常被开拓,加之水的润滑,后穴轻而易举的便吞进了两根手指。 两处的刺激令蓝瑾浑身发麻,连坐都坐不稳,唯有靠在他肩头喘气。 前端的热物被不紧不慢的抚弄,既舒服又爽快,后穴也因着这种爽利的感觉而收缩起来。 沐景殊抽出手指,拉起蓝瑾的双腿,用硬物摩擦着那已溢出密液的后穴,然后借着密液和水的润滑,一举撞了进去。 “唔……”虽然早已习惯房事,但被那巨大硬物插入,后穴仍旧有些不适应,蓝瑾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沐景殊摸了摸他的脸,吻着他的唇,道:“还好么?” 蓝瑾低声嗯了一下。 沐景殊闻言,早已忍耐良久的欲望便狠命抽插起来。 这样的姿式,令沐景殊每次的插入都十分深入,一下下的撞击也十分猛烈,蓝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要被他顶他来一样,忍不住喘着粗气求饶:“慢……慢点……” 一场情事下来,两人都意兴未尽,明明才发泄过,体内的欲火却越烧越猛。 白浊的液体落进早已凉了的水里,显得格外淫靡。 明明是在洗澡,反而有种越洗越脏的感觉。 蓝瑾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去床上吧。” 沐景殊轻笑一声,拿起布巾替将两人身子胡乱擦了一下,然后抱起蓝瑾,回到床上又缠绵起来。 想到沐景殊第二天便要离开,蓝瑾便格外主动,也格外大胆,将以前不曾做的高难度姿式也做了。这样的做的直接后果便是,几番折腾下来,他浑身瘫软,几乎动弹不得,只能虚弱窝在沐景殊怀里休息。 第三十二章 “累了?睡一下吧。”沐景殊将他揽在怀中,一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腰身,一边问道。 蓝瑾摇摇头,他虽然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特别是他一想到沐景殊隔天便要离开,心里便难受得紧,根本睡不着。 正闷闷不乐,忽然听到沐景殊道:“我有东西送你。” 蓝瑾眨眨眼:“什么?” 沐景殊松开他,光着身子便下了床。蓝瑾窝在被子里,看着他肌肉紧实有力的光祼身躯,不由得看直了眼,压根忘了问沐景殊要做什么。待沐景殊回到床上,重新将他拥进怀中,他才红着脸回过神。 沐景殊将一块温润的玉石递到他眼前,道:“这玉乃是我出生之时,我娘给我戴上的,这么多年从未离过身,你要好生收着,不要弄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玉系到蓝瑾脖子上。 这玉蓝瑾早先便看到过,却没有细瞧,此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乃是无双上品。玉黑如墨,雕琢成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精巧细致,坚致温润。 他伸手摸了摸那玉佩,又看了看沐景殊,笑道:“这……算是定情信物么?” 沐景殊愣了一下,认真的点头道:“是。” 蓝瑾本是想调侃他一句,不想他竟这么认真的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又道:“那我也要给你一件回礼,不过我现在没准备好,等你办完事回来,我再给你。” 沐景殊点点头,道:“好。”顿了一下,又道:“我办完事便来找你,在这里等我。” 蓝瑾道:“嗯。” 沐景殊亲了亲他的额头,道:“睡吧。” 蓝瑾点点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沐景殊十分配合地将他搂紧。 闭上眼,耳畔是沐景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数着心跳声,蓝瑾渐渐睡去。 夜半,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依稀可听到雨落芭蕉的声音。 哑奴和冷轩双双立在院中的屋檐下,对立无语。 不多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关门声,两人立即转身,看到沐景殊从屋中走出来,双双拱手道:“王爷。” 沐景殊淡淡点了点头,道:“无需多礼。” 冷轩道:“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朝沐景殊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迟疑道,“现在就出发么?还是等蓝公子醒了,先同他道别?” 沐景殊摇了摇头:“不用,他服了药,暂时不会醒。” 冷轩愣了愣,却没有再说什么。 沐景殊又转向哑奴,道:“你们三人要好生照看蓝瑾,切不可让他离开月河村。” 哑奴忙肃然应道:“是,属下知道。” 沐景殊想了想,又道:“那迷药你们不要经常给他服用,他并非粗心大意之人,若是发现自己长时间昏睡不醒,必会起疑。若是他起疑,尽量稳住他,一切等本王回来再作打算。” 哑奴立即道:“是。” 沐景殊这才转向冷轩,道:“走吧。” 蓝瑾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天还阴沉沉的,依稀还可听见屋檐上雨水滴落的声音。 蓝瑾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只觉得脑子仍旧昏昏沉沉,还没完全清醒。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见房中空无一人。换作平时,在他未起身之前,沐景殊一般都不会离开房间,要么坐在房中看书,要么自己同自己下棋。 看眼下这情形,沐景殊八成是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怪自己睡得太死,竟然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还错过了同他道别的机会。 这么想着,蓝瑾不禁万分懊恼,又想到沐景殊这次离开不知道要多久,心里不禁一阵失落。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失神了半晌,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孩童嬉笑玩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太过感情用事,明明沐景殊才刚走,他就开始像个怨妇了,实在有失男子气概。 他深吸了口气,振作精神起床。 待走出院子,才发现天已大晴,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院中芭蕉上的雨滴上,莹光闪烁。 蓝瑾靠在屋檐下的木柱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要走出屋檐,便见哑奴端着饭菜从后院厨房出来,看到饭菜,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朝哑奴笑了笑,道:“我早就饿了,今天吃什么?” 哑奴见他精神奕奕,不禁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地将饭菜放到堂屋里,一一摆好。 蓝瑾见他放下饭菜便立在一旁,不禁开口道:“你和我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哑奴又愣了一下。这段时间蓝瑾成天和沐景殊在一起,同他都不怎么说话,他自然料不到蓝瑾这般亲善,只觉得意外。 蓝瑾见他一脸惊讶,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你就算不吃,就会着陪我。” 哑奴没有放过他眼神一闪而逝的失落,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笑容满面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于是点点头,顺从地坐到桌旁。 蓝瑾见他妥协,不禁展颜一笑:“坐都坐下来,顺便吃一点吧。” 哑奴又是一愣,他本想拒绝,但在蓝瑾光彩夺目的目光下,脖子竟像梗住了一下,摇都摇不动,最好,只好妥协地拿起筷子。 蓝瑾很满意他的反应,笑了一笑,然后埋头自顾自吃着面前的菜。 吃饭的过程中,蓝瑾一直一语不发,和平日里同沐景殊坐在一起时嘻闹的情形截然不同。 哑奴平日伺候他和沐景殊两人吃饭,见惯了他的无赖行迳,此时见他这般安静,不由得很诧异,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看还看,一看,便看到蓝瑾竟然红了眼圈。 虽然很想表现得高兴一点,但吃了几口菜后,蓝瑾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平时都是和沐景殊吃饭,虽然沐景殊吃饭时不爱出声,但会给他夹菜,也会时不时喂他,那种甜蜜到心底里的滋味,此时想来,只觉得格处酸涩。 哑奴见他几乎要哭出来,正不知怎么办,就听到蓝瑾道:“沐景殊走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哑奴摇摇头。 蓝瑾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就算知道,也说不了话,我问了也是白问……”他说着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收拾一下吧。”说着,也不管哑奴惊讶的眼神,踏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蓝瑾慢悠悠地晃到村口,望着进村的地方发呆,明知道沐景殊早就离开,可他恍然有种目送沐景殊离开的错觉。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瑾哥哥,你在做什么?” 蓝瑾一愣,转身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站在身旁好奇地望着他,一双水润的眼眸配着圆圆的脸颊,甚是可爱。 这孩子是村长的孙子阿宝,初次见面时,他送了阿宝一串铃铛,阿宝欢喜非常,追着他叫瑾哥哥。 “我在送人……” “送人?” “嗯。”蓝瑾伸手将阿宝抱起来,伸手指了指村口,“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阿宝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那里村子外面,爷爷说我长大了也可以离开村子去外面见世面。” 稚嫩的声音软糯俏皮,蓝瑾只觉得十分可爱,笑着逗他:“去见什么世面?村子外面可是有吃人的野兽哦……” 阿宝哼哼一声:“乐哥哥不是这样说的,他告诉我,村子外面有好多好吃的,他还给我带过……” “乐哥哥?”蓝瑾挑了挑眉,“乐哥哥是谁?” “就是余奶奶家里刚来没多久的哥哥……” 蓝瑾一愣:“余奶奶?”这月河村里大部分都姓赵,姓余的人家不多,而能被阿宝称之为余奶奶的,恐怕除了余夫了没有第二人了。“你说的乐哥哥,是余乐哥哥?” 阿宝用力点点头:“乐哥哥虽然来村里没多久,可是他很厉害,我们都很喜欢他。” “厉害?怎么个厉害法?” “他会抓鱼,还会打老虎……” 蓝瑾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若阿宝说的当真是余乐,那么,这个余乐当真和他见到的余乐是同一个人么?以沐景殊的调查看来,这个余乐应该是自小生活在月河村从未离开过,而且是个瘦弱的少年,怎么可能打老虎?他朝阿宝笑了笑:“乐哥哥肯定是骗你们的,他那么瘦小,怎么可能打得过老虎?” 阿宝瞪大眼,不服气地哼道:“是真的,乐哥哥的武功很厉害的,他来我们村子没多久,和村里的余大叔去山里打猎,碰到了老虎,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老虎打死的。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他说他亲眼看到的。” 蓝瑾看着阿宝,五岁的小孩子,肯定不可能说谎。若他的话当真,那么余乐这段时日一直都骗人?他若不是余夫人的儿子,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心中生疑,蓝瑾便留了心眼,借着照看余夫人的机会,暗自观察余乐。但几天下来,他却没什么收获,余乐的表现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而且也从未见他使过功夫。 没有想到任何可疑之处,蓝瑾不由得暗怪自己多疑,竟然轻信了一个五岁孩童的话,也许阿宝的父亲只是编了个故事哄骗他…… 不过,这件事恰到好处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对于沐景殊的离开倒也没那么在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如往常一般,不是去余夫人家里陪她聊天,便是独自去村后的河边钓鱼。不过时日一长,他便觉得无趣,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蓝瑜。 事实上,他虽然答应沐景殊留在月河村照顾余夫人,但他能做的事并不多。他本来就是个大少爷,平日里习惯了别人伺候,连药都不会煎,更别说照看病人了,所以他除了陪余夫人聊聊天,也没别的事可做。好在余夫人为人十分亲切,谈吐得宜,同她聊天也不算太闷。 这日,蓝瑾吃过午饭,照例去余夫人家里看望她。他走进余家的院子时,余夫人正坐在院中晒太阳,手里拿着几根丝线不知道在编什么。 蓝瑾好奇,道:“大娘,你在做什么?” 余夫人抬眼见是他,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微笑道:“你过来,看看这绳结好不好看。” 蓝瑾接过她递来的绳结,那是根不粗不细的绳结,用纤细柔软的丝线编成,十分精致光润,但只编了大半,尚未完成。蓝瑾眨了眨眼,笑道:“看是好看,可我也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大娘问我当真是问错人了。” 余夫了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石来,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蓝瑾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那玉不是沐景殊当初戴到他脖子上的么?下意识地伸手往脖子上摸去,哪里还有玉的影子。 “这玉……怎么会在大娘这里?” 余夫人笑了笑:“你昨日落在我房里,被乐儿捡到了,我看这玉上的绳结松了,便重新帮你编了一条。” 蓝瑾暗怪自己太不小心,这等重要的东西掉了竟毫无知觉。他忙朝余人感谢道:“多谢大娘。” “你这么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你且坐一会儿,等我把绳结编好再给你。” 蓝瑾听话地坐到一旁,笑道:“好。” 余夫人继续编着手里的绳结,见蓝瑾半晌不语,便闲聊道:“这玉通体墨黑,玉色润泽,想必十分珍贵吧?” 蓝瑾正要点头,却忽然震住。 沐景殊说这墨玉是他出生时他母亲亲自给他戴上的,他当时神情凝重,对这玉也十分珍视,可……蓝瑾看了一眼正认真编着绳结的余夫人,心里涌起一团疑虑,可眼前的余夫人说起这玉时,竟好像对此玉的来历毫不知情……她当真是沐景殊的母亲么? “墨玉确实少见,大娘以前未曾见过吧?” 余夫人点头笑道:“我确实从未见过。这种成色和质地,一看便是上乘极品,我若是见过,必定会记得。” 蓝瑾又惊又疑,不禁皱起了眉。 余夫人正认真编着绳结,也没有留意到他神色不对。 蓝瑾暗自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疑虑压下,朝余夫人微微一笑,道:“听我爹说,这玉是我娘给我的遗物,我自小便戴着。只想到竟然会忽然丢了,幸好被余乐发现,不然我娘地下有知,一定会骂死我。” 余夫人笑了笑,动作麻利地将手中的绳结打结,又串到玉石上,然后塞进蓝瑾手中,柔声道:“既是你娘的遗物,定要好好保存,可别再丢了。” 蓝瑾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谢谢大娘,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好。” 走出余夫人的家,蓝瑾的脸立即变得惨白无比。 这位余夫人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骗沐景殊? 结合阿宝说起的余乐的事情,他原本压下的疑惑越来越多。 看来,余夫人和余乐的身份都不简单,他们可能根本和沐景殊没半分血缘关系。若他们为了欺骗沐景殊而设下谎言,这么大的破绽,没道理沐景殊查不到……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沐景殊根本早就知道余夫人是假的,但他却没有拆穿,为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本想理出头绪来,头却炸了一般的疼起来,只好先回住处。 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间,一闲栽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竟连梦都没做。 第三十四章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 虽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候,但哑奴照便在他醒来准备了午饭,见他从房间出来,便端进了堂屋。 人一旦心中生疑,对身边的人和事便都开始生疑。 蓝瑾此时便是这样,他见哑奴端着饭菜进屋,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连哑奴都有些不对劲。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多瞧了哑奴两眼。 哑奴身形伛偻,有些老态,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落。 蓝瑾目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想法:哑奴明明又老又残,可是手脚却这般灵活,会不会他如今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 哑奴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将饭菜摆上桌,便老实地立到一旁。 因为心中有事,这顿饭蓝瑾吃得食不知味。 脑子里一团乱麻,却理不出头绪,想得深了,便觉头痛欲裂,好像患上了重症一样。 最后,蓝瑾只好放弃胡思乱想,胡乱扒了几口饭菜,便又回房了。 本想坐在桌上稍微休息一下,却不料一趴到桌上,睡意便袭来。迷迷糊糊的,又沉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又过了一天。 蓝瑾没有起床,只是盯着床顶发呆。 脑子仍旧有些不清醒,可即便不清醒,他仍旧发现了一件事。在这月河村,不仅余夫人和余乐不对劲,哑奴不对劲,连他自己都不对劲了。 在来月河村之前,他从来不曾这般嗜睡,也并无头疼之症。到了这里之后,便一日比一日睡的时间长。沐景殊还在的时候睡觉时间也长,但他只觉得那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并没放在心上。但沐景殊离开之后,没有亲热之事,也并没有任何体力劳作,他的嗜睡症状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加严重。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蓝瑾忙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听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但因为近在门口,所以蓝瑾听得分明。那人在门口停了片刻,便又离开。 不过片刻,他便听到有人问:“他还没醒么?” 这声音蓝瑾十分熟悉,正是余乐的声音。 另一个稍有些低沉的声音道:“没有,大概是这两日用药太过频繁……”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蓝瑾从未听过,却隐隐觉得,说话的是哑奴。 余乐道:“王爷临走前交待过,不要用太多药,那药虽然并不伤身,用多了也不好……” 陌生的声音道:“我觉得蓝公子这两日有些不大对劲,他可能已经起疑了。在王爷没回月河村之前,我不能让他离开,所以才在饭菜里多下了些药。” 余乐道:“奇怪,我和余夫人应该都没露出什么马脚,莫不是你无意间说话被他听到了,所以才起疑了?” 哑奴冷哼一声:“我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余乐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王爷那边传消息过来了,他们五天之后便会出发来这里。” 哑奴没有作声。 屋子里的蓝瑾听得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余夫人、余乐和哑奴竟都是沐景殊的属下,沐景殊为了骗他来月河村,竟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难怪他总觉得沐景殊和余夫人之间太过冷淡,原来他们本就不是母子,而是主仆,可笑他竟还为了这对假母子相认高兴不已! 心口忽然疼痛难忍,像是有人有刀子在心口剜肉一般。 原以为在月河村的这段日子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却不想竟是又一场骗局。 脑子里空白了许久,蓝瑾才慢慢回过神来。此时,他已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沐景殊欺骗他的目的了,知道了真相,他自然不能再在月河村待下去了。但若在逃离月河村,必须先瞒过那三人。 在床上又躺了大约一刻钟,蓝瑾才起床,装作和平时一样的模样,呵欠连天地走出房间。 哑奴果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蓝瑾瞥了一眼饭菜,猜想里面可能又下了药,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只好和平时一样吃下去。 吃过饭,又去余夫人家里转了一圈,又故意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在村长家的牛圈里找到了自己当日骑来的那匹马。 两日下来,他已想到逃离的路线,剩下的便是等待完美的时机。 没想到老天作美,这日傍晚,竟下起雨来。 蓝瑾晚饭时便昏然欲睡,将饭菜扒了几口,便扔了碗筷回房躺着。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甚至拿了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两刀。刺骨的疼痛令他清醒了许多。虽然闭着眼,思绪却是无比清晰。 外面雨声大作。 虽然他早已想好了逃跑的方法,但以阿宝所言,余乐是个高手,而哑奴和余夫人看起来,功夫只怕比余乐更高。他想直接逃路,被这三人追上,便再也逃不了。但这场雨却是恰到好处。 他们必定料不到自己会在大雨天逃跑,所以必定会放松警惕。而且,雨水和雷声会掩盖他的动静,还会将他逃跑留下的线索全都冲洗干净,令那三人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自己。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大雨不歇。 哑奴和往常一样,来房门口检查了三次,便回房休息了。 蓝瑾等他离开,又躺了半晌,这才悄悄起身,轻轻打开了窗户。 一阵冷风带着山野之地特有的泥土气息卷进来,令蓝瑾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又清醒了一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作轻巧的翻窗而出,沿着早已熟悉了多遍的路线摸到了村长家的牛圈,找到了那匹马。 蓝瑾解了马缰,跳到马上,掏出怀中的匕首迅速往马身上扎了一刀。 那马猛然间受了这一下,顿时疼得仰声嘶叫,背着蓝瑾拨腿便朝院外飞奔而去。 发狂的马驮着蓝瑾在大雨中穿行,也不知跑了多久,大雨渐渐小了,黑暗的天际渐渐露出些白亮的光芒。 雨虽未停,天已大亮。 马已经筋疲力尽,经过一片原野时,脚下了软,瘫倒在地,蓝瑾一个不察,被它甩了下来,摔倒在一片泥泞中。 蓝瑾本就浑身湿淋淋的,这一摔,更是令他狼狈不堪,干净的衣服沾满了污泥,黑亮的长发也污移不已。风一阵阵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前一天晚上本就没吃饭,加上这一夜的奔波,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勉强爬起来走了一段路,确实那三人找不到他,便胡乱靠着一模树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蓝瑾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泥地里,也不是睡在树底下,而是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手臂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他心下一惊,生怕自己被那三人找到,待看清这屋子里的布置之后,才放下心来。这里不是月河村,依屋子里的布置来看,应该是一家客栈,而且是一家上等客栈。 “你醒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蓝瑾抬眼,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进来。这男子生得极其漂亮,皮肤白得仿若透着薄光,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简直比女人还适合“绝代倾城”这个词。 蓝瑾从未见一个男人生得这般好看,不由得看得呆了。 白衣男子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走到床边,忽然伸出手来,道:“你有没有钱?” 蓝瑾一愣:“啊?” 白衣男子道:“我昨天被人偷了钱包,正好碰到你晕倒在树下,我见你身上衣服十分华丽,便猜想你一定是个有钱人,所以就将你救了。” 蓝瑾听得嘴角一阵抽搐,他原本猜到是这男子救了他,正想道谢,听到他这番话,道谢的话忽然就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到底有没有?”白衣男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蓝瑾摇摇头,他本来身上一向会带着钱票的,但昨日事出紧张,他根本来不及收拾就从月河村逃出来了,哪来记得要带银票。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没钱,我也没钱,只好把这个东西给当了。” 蓝瑾见他自言自语,总觉有些不对劲,不由得问道:“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伸手递过来,干净洁白的掌心里是一枚墨色的玉。蓝瑾仔细辩认了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这是我的玉!” “当然是你的,我在你身上没搜到钱,只搜到这块玉,原想直接拿去当了,但想想应该和你说一声。” 蓝瑾伸手便去抢:“你怎么可以乱拿别人的东西?快还给我。” 白衣男子立即缩回手,道:“你要是能拿出钱来,我就还你。若是没钱,我们昨晚的房费可没法付了,我要的可是这家店里最贵的两间房。” 蓝瑾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你没钱还敢住这么贵的客栈?” 白衣男子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没钱,住便宜的和住贵的结果都一样,为什么我还要去挑差的住?” 蓝瑾顿时有一种无力感,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弟弟蓝瑾已经够令人震惊了,眼前这人,简直可以列入他遇到的最古怪人里头。他伸出手去,道:“把玉还给我,房费我来想办法。” “你有办法?” 蓝瑾点头,他家是洛川县的首富,整个洛川县的大米都是经由蓝家收购贩卖,这里只要有米铺,他就能去领银子。 白衣男子顿时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真是个有钱人。” 蓝瑾道:“你看起来出身比我好多了。”连挑房间都要挑最贵的,可见平日里是十分奢侈的。“把我的玉还给我吧。” 白衣男子坐到桌旁,摆弄着手里的玉,却没有要还给他的打算,只是悠悠道:“你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命一定值不少钱吧?我昨天救了你一命,报酬自然是不能少的,但我也不是贪财的人,你给我一千两,我便玉还给你。” “啊?”蓝瑾被他那理直气壮的口气惊呆,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一千两于他而言一点都不多,但被这样讹诈,多少有些不快,便道:“你昨日就算不救我,我也根本没有性命之忧。”说着,又冷下脸去,“那玉你若是想要就收着,反正……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白衣男子一愣,惊讶地眨了眨眼:“你刚刚还这么在意这块玉,怎么这会儿又说不重要?这玉若是拿到当铺,少说也有五千两,你竟然为了一千两就不要了?” 蓝瑾虽然恼恨沐景殊骗自己,看到那玉心里便有些添堵,可到底只是堵气的话,根本不可能真的不要。他沉默了片刻,道:“走吧,我带你去拿银子。” 这里是洛川县境内的另一个镇子,与月河村隔了很远。蓝瑾前一日用匕首刺激了那匹马,那马驮着他一路狂奔,竟逃得这么远。 只要是镇子,就必定有卖米的。 蓝瑾和白衣男子出了客栈,沿街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家蓝记米铺。 店里的掌柜以为有客人上门,才迎上来,待看到蓝瑾,不禁愣了一愣,惊道:“少东家!” 蓝瑾被他叫得一愣:“你认得我?” 掌柜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又看了看蓝瑾,伸手将他拉进角落里,低声道:“老奴这里有少东家的画像。”见蓝瑾一脸疑惑,他又道,“少东家失踪这么久,老东家一直在找您,他让人画了少东家的画家分发下来,让各家米店时刻留意,若是有少东家的消息,及时告诉他。” 蓝瑾一脸惊喜:“我爹回洛川了?” 掌柜不由得一愣:“老东家三个月前就已回洛川了,少东家不知道?” 蓝瑾愣住,三个月前?那不正是沐景殊来洛川不久?可是他爹根本没有回过家,就连蓝府出事,他也没有收到他爹的半点消息。他忙拉住掌柜,问道:“我爹现在在哪?” 掌柜道:“老东家交待了,若是有少东家的消息,就立即给他发消息,他会来接少东家回去。老奴这就让人给老东家捎信,少东家就先在这里住几日吧。” 蓝瑾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白衣男子忽然挤了进来,瞪着漂亮的眼睛怒视着蓝瑾,“快些将银子给我。” 蓝瑾暗暗叹了口气,朝掌柜地道:“你这里有没有一千两的现银?” 掌柜的一愣:“一千两?”一千两对于他这家小商铺,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掌柜的心思一转,想到自己若是讨好了眼前的少东家,于以后乃是大大有益,便点头道,“别说一千两,少东家就是要一万两,老奴也会凑出来。”说着便发话让账房里给蓝瑾提银子。 蓝瑾拿了银子,转头便递给了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拿了银子,倒也守信,立即将那墨玉还给蓝瑾,又冲他笑了笑,豪爽大方地道:“我现在有钱了,昨晚的房费我便替你一起付了吧。” 蓝瑾渐渐习惯他非同常人的思维习惯,也不同他计较,想起他确实帮过自己,便道:“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白衣男子一脸大恩不言谢的模样,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记挂了。我走了。”说着摆摆手,正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叫凌暄,你叫什么?” 蓝瑾一愣,凌暄?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发什么呆啊?” 蓝瑾回过神来,道:“蓝瑾,我叫蓝瑾。”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就这样吧,后会有期。” 第三十六章 蓝瑾只在镇子上住了一天,就接到了他爹的消息。 当天下午,蓝瑾在米铺里百无聊赖,正昏昏欲睡之时,便听到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除了掌柜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蓝瑾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激动地跳起来,朝着米铺门口奔去。在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境之后,乍见许久不见的父亲,蓝瑾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对着父亲那张脸,情不自就就哭了出来,“爹——” 蓝越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忽然又沉下脸下,骂道:“你这畜生,这些日子跑去哪儿?让老子好找!” 他嘴里骂着,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蓝瑾小时候最怕被他爹骂,此时听到他爹骂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反而暖暖的。但在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心里又内疚起来,暗责自己不孝,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他派人给父亲捎了信,却没有留在洛川等父亲,害他这般担心。 蓝瑾和父亲在小镇并没有逗留多久,便一同回了洛川。 虽然有一段日子没回洛川,但洛川的变化不大,只除了当日那两幢最为豪华的大宅如今已是废墟一片。 因为住宅被烧,蓝越便在洛川县南街购置了一间小宅,虽然比不得之前住的那间大宅院,但收拾过之后,倒也清幽安静。 宅中的下人自然都换了一批,除了他和父亲,几乎全都是些生人。 蓝瑾回家的当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闭上眼,便想起那日在废墟里看到的情景,他几乎可以想见,那滔天大火是怎样将他的家园毁掉的。 最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想到院子里坐坐。 不想他才打开房门,便见他爹端着一碗汤正要敲门。 “爹,怎么这晚还不睡?” 蓝越稍稍愣了一下,才道:“我看你精神不佳,怕你睡不安稳,便让人给你煮了一碗安神汤药。”说着,将汤递了过去。 蓝瑾接过汤碗,笑了笑:“谢谢爹。” 蓝越看他一眼,道:“既然睡不着,陪我到院中坐坐吧。” “好。”蓝瑾端着药碗跟着他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半空悬着一轮弯月,银白的月光落在蓝越身上,将他生着皱纹的面孔衬得越发苍老。蓝瑾看着他爹,心里忽然难受起来。他父亲向来威严,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苍老了? 蓝越见他发愣,便道:“发什么呆?这汤要趁热喝。” “哦……”蓝瑾应了一声,拿起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汤里的药味有些浓,却带着独特的香味,并不算难喝。他抹了抹嘴巴,抬头见他爹微皱着眉,好像心事重重,不禁道:“爹,你怎么了?” 蓝越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阿瑜。” 蓝瑾早在回来的路上便将蓝瑜的情况告诉他了,但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信。蓝瑾自己心里也十分担心,听到父亲的话,不禁也苦了脸。 父子两同时沉默了,片刻之后,蓝越忽然开口道:“阿瑾,我年纪大了……” 蓝瑾听得心里一抖,紧张地看着他,低唤道:“爹……” 蓝越道:“家里的事你当真不想接手么?” 蓝瑾一愣:“我……” “你若仍是想在县衙当差,我也不为难你,大人那边我去同他说,他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叹息道:“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也想开了,只要你和阿瑜高高兴兴的,我就满足了。” 蓝瑾鼻子一酸,不忍再让父亲失望,便道:“爹,我不去当差了,我去接管家里生意。” “你想清楚了?” 蓝瑾郑重地点点头。 蓝越笑了笑,道:“好,过些时日你便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 蓝瑾应了一声,又道:“爹,我想明日去一趟云州。我在云州有些朋友,让他们帮忙打听阿瑜的下落,应该能快些找到阿瑜。”他之前本就打算去云州,除了找阿瑜之外,还要去找沐景殊问个清楚明白,而且,只有找到沐景殊,才能打听到阿瑜的下落。 蓝越沉默了半晌,才道:“好。”又道,“既然明日要出门,就早些去休息吧。” 次日清晨,蓝瑾出门时,发现父亲不在,便没同父亲告别,让人准备了马匹,打算去云州。不料他才出县城,便在官道上被人拦住了。 “凌暄?”蓝瑾看着拦在马前的白衣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才几天功夫,他就这般狼狈,身上衣衫破烂,满脸污泥,虽然一双眼睛仍旧无比漂亮,但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泥水里钻出来的一样脏乱。 凌暄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才发现原来自己拦住的人竟是蓝瑾,不由得又惊又喜:“蓝瑾,是你!哈哈,我运气还是真不错。” 蓝瑾跳下马,道:“你这是怎么了?” 凌暄不爽地皱了皱眉,道:“遇到了个扫把星……”又看向蓝瑾,笑了笑:“我和你还真是有缘啊,本来我想随便拦个人讹点银子用用,没想到又遇到你了……” 蓝瑾额头青筋一蹦,转身就要上马走人,被凌暄一把拉住:“喂,你不想见死不救吧?好歹我也救过你。” 蓝瑾没好气地道:“你又想讹我?” 凌暄干笑一声,道:“我们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字了,说明我们是朋友,你帮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说我讹你呢?” 蓝瑾盯着他,脑子里直接冒出两个字——无赖。 眼前的无赖毫无自觉,又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你要是不帮我,我肯定要横尸街头了……”他本就生得漂亮至极,虽然脸上满是污泥,可此时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蓝瑾看他这样,不由得暗暗叹气,虽然他急着去云州,但看到凌暄这般落魄,仍是于心不忍,想到那晚若不是凌暄将他从荒野里带回镇上,他恐怕早被野兽给叼走了。算了,反正去云州的事也不急于这一刻,还是先将凌暄安顿好再说。 这么想着,他便朝凌暄道:“我家就在洛川,你若不是不嫌弃,先去我家住几日吧……” 他话未说完,凌暄已经一把抱住住,感激涕零道:“蓝瑾,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我一定会重谢你的。” 蓝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牵了马转身道:“走吧。” 第三十七章 蓝瑾和凌暄胡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听说凌暄是从丹阳来的,来这里是为了找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这段日子,那么多人从丹阳来,都是来找人。这小小的洛川还真是招人喜欢啊。 他一边听凌暄说着,一边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竟带着凌暄走到那幢被烧成废墟的宅院前。 “咦?”凌暄看着眼前一片废墟,不禁好奇道:“这……这是你家?” 蓝瑾这才发现自己带错了路,忙道:“不好意思,走错了……”说着,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拐去。 凌暄跟在他身后,满腹好奇,正想问清楚,却忽然看到不远处街角处走来一个人,他立即浑身一震,一把扯过蓝瑾,道:“快躲起来。”说着,左看右看,将蓝瑾拉到一旁的一模大树后躲起来。 蓝瑾正在为家里的事难受,被他拖到石狮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凌暄狠狠地瞪着那个走向沐府大门口过来的人,恨恨地道:“又是他!那个扫把星。” 蓝瑾见那人走进沐府大门,不禁有些奇怪。此时的沐府早已被烧成废墟,怎么还有人进去?看那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他低声问道:“你认得那人?” 凌暄道:“我那一千两还没开动,就被他讹去了。” 蓝瑾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他原本还为自己被讹了银子愤愤不平,没想到这个讹人的竟也会被讹,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凌暄一个白眼丢过来,怒道:“你笑什么?” “你怎么会被他讹的?” “他在我茶里下药,害得我拉了两天肚子,还让我花一千两从他那里买解药!”凌暄越说越愤慨,“混蛋,最好不要让他落在小爷手里,不然小爷定要他生不如死。” 蓝瑾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凌暄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你要想想,他讹的钱可是你出的!” 听他这么一说,蓝瑾有些笑不出来了。 “奇怪,他跑到这烧没了的屋子里干什么?”凌暄说着,忽然转了转眼殊,用胳脯撞了撞蓝瑾,“我们跟去看看吧。” “你刚刚不是还在躲他?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我哪里是怕他,我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得意!”凌暄说着,不容拒绝地拉了蓝瑾跟了进去。 沐府虽然已烧成废墟,但房屋的桩脚尚在,刚好给蓝瑾和凌暄提供了藏身的好位置,两人边躲边跟,那黑衣人竟毫无察觉。 待跟进后院,蓝瑾才发现,那黑衣人竟然进了之前沐景殊住的观月阁。 观月阁早已烧得不成样子,屋子都只剩些破损的石柱。 蓝瑾心下疑惑,不明白黑衣人为何到这里来。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只见黑衣人走到院里的葡萄架旁,伸手往一旁的石柱上摸了摸,那原来平坦的地面竟露出一条地道来。蓝瑾看得瞪大了眼睛,他之前住在沐府时,没少在那葡萄架上打盹,却从来不知道那里竟有秘道。 凌暄也看得瞪大了眼,惊道:“这破地方竟有秘密,那下面搞不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了蓝瑾,“走,跟去看看。” 秘道下一片黑暗,两人只能靠着直觉往前摸索。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层阶梯,走了多远,肯前终于有了些微弱的亮光。凌暄兴奋地拉住蓝瑾的袖子,低声道:“再看不到亮光,我都要怀疑我眼瞎了……” 蓝瑾生怕他声音太大,立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循着那光亮慢慢往前走,终于看到间像样的房间了。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石屋,屋中有一张石桌,房中的光亮便是石桌上的夜明珠发出来的。石屋旁有一道石门,大概是因为黑衣人刚进去,那石门尚未关闭。 蓝瑾和凌暄对望一眼,十分默契地走了过去。 石门里若有似无地传来对话声。 蓝瑾仔细听了听,忽然白了脸。 那对话的两人,有一道声音是他极其熟悉的,沐景殊的声音。 他之前只觉得黑衣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听到他和沐景殊说话,他才顿时想到,那黑衣人正是当日和冷剑一同进歌月楼的那个黑衣人。 沐景殊明明应该在云州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在这秘这到里里见面? “他终于露面了……”也不知是不是这秘室太阴冷的关系,沐景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阴沉。 “还真是只老狐狸,逼了他三个月才露面。” 沐景殊没有作声。 黑衣人又道:“现在你的局已布好,只等那老狐狸入瓮了。不过,你可得想清楚,若你当真擒住老狐狸,蓝瑾怎么办?” 蓝瑾听得心里一抖,本能地瞪大了眼。 凌暄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瞪大眼望向蓝瑾,他料不到屋中那两人竟是蓝瑾认识的人。 沐景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蓝越的罪,理应诛连九族。” 黑衣人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还当你对蓝瑾是真心的,没想到你竟真的这般冷血。他若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也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蓝瑾心口猛地一滞,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胸口泛起窒闷的疼痛,才醒过神来。 凌暄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闻那两人的对话,也猜到几分,不由得看向蓝瑾。蓝瑾此时的表情灰败到了极点,双眼失神,好像忽然之间被抽去了灵魂。 “混帐!”被蓝瑾失魂落魄的模样刺激,凌暄不由得怒火烧心,再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猛地起身冲了石门。 第三十八章 “三王爷?” 看到坐在屋中的人,凌暄猛地刹住脚,瞪大眼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俊美之人,做梦也没想到,朝中最冷面无情的三王爷竟会出现在这里。 沐景殊看到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倒是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先开了口,“是你?”他看着将浑身狼狈的凌暄上下打量一番,勾唇一笑,带着一丝挑衅意味地道:“才一日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凌暄被他问得一口气差点出不来,他瞪大眼怒视着黑衣男子,骂道:“还不是你这混蛋干的好事!” 黑衣男子挑挑眉,道:“喂,你说话说清楚些,不然该让人误会了。” “误会个屁!”凌暄也顾不得沐景殊在场,口不择言地骂道:“要不是你给我下药还讹了我的银子,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上,不然我会让你比我惨一千倍。” 黑衣男子不禁笑了一笑,道:“我很期待。” “你——”凌暄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沐景殊忽然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暄这才注意到沐景殊的脸色很不好,便猜到他对自己的忽然闯入十分不满。他生性大胆,又和沐景昊有些交情,所以对这位王爷并不害怕,便道:“当然是来找顾逍的。我很久没看到他,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他三王爷一起到了洛川,所以才来这里找他。”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才道:“顾逍已经回丹阳了。” 凌暄一愣:“他已经回去了?” 沐景殊道:“你也该回丹阳了。” 凌暄听闻顾逍已经回丹阳,心里有些疑惑,因为他前几日才收到消息说顾逍和沐景殊在洛川一同失了踪。但他也没多问,因为他知道,沐景殊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说谎,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三王爷了。”他说着正要转身,又想起还在外面未曾进来的蓝瑾,不禁迟疑了一下,转身朝沐景殊道,“三王爷……” “还有事?” 凌暄还未开口,却听到一旁的黑衣男子悠然道:“我若是没有看错,进这秘道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一个人呢?” 凌暄吃了一惊:“你知道我们跟踪你?” “你们动静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凌暄不由心下一震,他和蓝瑾虽然都不是武功绝顶之人,可是他们这一路跟来,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十分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看来,他们都小瞧了这黑衣人。 黑衣男子转向沐景殊,似笑非笑地道:“我忘了告诉你,和他一起进来的,是蓝瑾。” 沐景殊目光一滞,猛地转脸看向凌暄,凌利的眼神望得凌暄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没错,和我一起进来的确实是蓝瑾。”他眨眨眼,道:“三王爷认识他?” 沐景殊没有答话,而是迅速冲了出去。 凌暄皱了皱眉,刚刚听沐景殊和黑衣男子的对话,他便主观的认为沐景殊做了对不起蓝瑾的事,可照此时的情形看来,沐景殊似乎很在意蓝瑾。他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便要跟出去,却被黑衣男子一把拉住:“你跟去做什么?” “不用你管。” 黑衣人瞥他一眼,笑道:“你想不想试试我的其它药?” 凌暄猛地一震,立即想起那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下的药,那药虽然只是泻药,却压根无药可解,他只要坐着不动,使觉腹痛难忍,实在是非常折磨人。想到那日的情形,他不禁黑了脸,咬牙怒视着黑衣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 黑衣人想了想,含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了,尚书公子。” 凌暄又是一惊:“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黑衣人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沐景殊出了密室,一眼便看到蓝瑾僵直地立在外间的石壁边,脸色惨白,又目无神,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蓝瑾没有逃走,并不是他不想逃,而是在听到那些对话之后,他全身都麻木了,双腿有如生在地上一般,半步都移动不了。及至看到沐景殊走出来,他仍旧没从这种麻木的状态恢复过来。 夜明珠的光芒洁白冷清,静静地照着沐景殊俊美无双的脸颊,墨色的眸子幽深如海,看不透他的想法。 蓝瑾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越看越觉得阳生,渐渐的,只觉得眼前这人他从来没认识过。 沐景殊脚步沉重地走到他面前,花了很大力气才开口,低声唤道:“蓝瑾……” 蓝瑾沉默不语,没有如他像想的那般伤心哭泣,也没有发疯一样的破口大骂,只是十分平静地望着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他更加担忧。蓝瑾向来情绪外露,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淡漠。 沐景殊已经肯定他将自己和沐景寒的对话都听到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都听到了?” 蓝瑾连眼都没抬一下,只是幽幽道:“我爹和你有什么仇?” 沐景殊抿了抿唇,道:“你爹是紫焰阁阁主。” 蓝瑾浑身一震,抬眼怀疑地瞪着沐景殊。他此前只怀疑紫焰阁同沐景殊有关,却做梦都没料到,同紫焰阁有关的人竟是他爹。 这怎么可能?他爹怎么可能是杀人组织的头目? 他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和沐景殊的距离,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我爹他……他只是个普通商人,你别以为这样可以骗到我。” “我何必骗你……” 蓝瑾连连摇头:“我爹根本不会武功,他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奸商……”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拼命说服自己,他爹不可能是紫焰阁的阁主。可是,脑子里却又胡思乱想起来。 自他记事起,他爹便极少在家,一年之中待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一个月,可洛川县的别的商人,没有一个像他爹这样忙的;再仔细一起,他爹身上全然没有商人该有的圆滑和世故,在他的印象里,他爹和洛川别的商人的关系似乎也并不算好;最重要的一点是,洛川县令十分敬畏他爹,他以前以为县令是因为从他爹那里得了许多好处,如今看来,他敬畏的是他爹的身份…… 他越想越心惊。 沐景殊静静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不禁低声叹了口气,道:“我皇叔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利用紫焰阁的势力对付政敌,那些对反我皇叔的人不是被紫焰阁协迫,便是被杀。我暗中调查了很久,才查到紫焰阁阁主的身份……” 他话未说完,便被蓝瑾接了话头:“你们查到我爹的身份,自然也将我家里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你和你皇兄便来了洛川,借机接近我,骗我给你当男宠,引我爹出面。可惜我爹非但没有上当,还躲了起来,你无计可施,又纵火烧了烧了我家,烧死我的二娘三娘,将我骗去月河村,引我爹出面……” 他越说声音越轻,面容也伴随着说出来的话越来越凄厉。他早该想到的,沐景殊当初找上他,他只猜到他要利用自己骗人,却万万料不到,他竟想利用自己来骗他爹。 沐景殊没有说话,可在蓝瑾看来,不说话便是默认。 第三十九章 密室里无比静谧,几乎可以听到细密的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沐景殊心中有愧,对着蓝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蓝瑾垂着脸,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便在心口一点点发酵,像是要撕裂他的胸口一般。他静默了许久,忽然像是发疯一般,竟然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沐景殊见他笑得诡异,生怕他像上次发现蓝府出事时一般走火入魔,忙伸手要去扶他,但他的手还未靠近,便被蓝瑾狠狠拍开。 “别碰我!”蓝瑾抬眼狠狠瞪着他,眼里早已没有他所熟悉的单纯质朴,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冷漠和刻骨仇恨,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沐景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憎恨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沐景殊虽然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但听到他说这些话,仍是不免有些恼怒,便道:“我并非有意骗你,而且,我也并不想伤害你……” 蓝瑾心中本就又怨又恨,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也蹿了起来,他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我二娘三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无辜死在那场火灾里;你现在还设下奸计妄想擒住我爹,这叫不想伤害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冷血无情,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被你害死而无动于衷?”他说完这些话,便觉得有有些头晕,眼前的沐景殊变得虚实不清,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 沐景殊被他说得哑口无声。 他来洛川,本是为了找出蓝越以便瓦解紫焰阁,在千味楼里遇到蓝瑾却是意料之外的事,将蓝瑾带回沐府也只是一时兴致所致,却没料到他竟是蓝越的儿子,所以才以毒药威迫他给自己当男宠。他本以为这件事紫焰阁的人定会告诉蓝越,却不料蓝越竟一直藏在暗处不肯露面;但紫焰阁却频频派人来追杀,他为了逼蓝越出来,才纵火烧了蓝府。只是没料到,本应该在梅镇的蓝瑾却忽然回到了洛川。他不想蓝瑾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才设下骗局将他带到月河村,本是想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再去月河村接他,却不想蓝瑾比他想象中更敏锐…… 蓝瑾头晕得厉害,耳边的嗡嗡声渐渐变成了鼓鸣之声,像是要震碎他的耳膜。 剧烈的鸣声中,一道威严有力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杀了沐景殊,杀了沐景殊……” 蓝瑾恍然地摇了摇头,细细辩认,发现那竟是他爹的声音。 “爹……”轻轻唤了一声,脑子越发混沌了。 沐景殊很快便发现他不对劲,立即将方才的恼怒抛开,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他话音才落,便听到“噗”的一声,那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胸口猛地一阵刺痛,沐景殊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到蓝瑾将一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那匕首是蓝瑾的随身之物,锋利异常,而这一刀他刺得又狠又准,正中要害。 沐景殊痛得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蓝瑾,想开口说话,却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蓝瑾见到他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松开握着匕首的双手,颤颤地退了几步,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听到动静的沐景寒和凌暄出来,便看到被匕首刺中的沐景殊歪在墙边,而蓝瑾却倒在一旁,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沐景寒吓了一跳,忙冲到沐景殊身旁,替他封住了胸口的穴位,又迅速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巧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进沐景殊嘴里。 吞下药丸后,沐景殊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缓过气来。 沐景寒黑着一张脸,忍不住骂道:“你怎么回事?平时的武功白练了,居然这样被人刺了一刀!” 沐景殊皱着眉头,原本木然的脸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吸了一口气,费力道:“我没料到他会对我出手。” 沐景寒冷哼道:“没料到?我看你是脑子被猪吞了,明知道他现在情绪激动,就不会防着他点儿?”说着,又伸手封了他的几处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先找个地方给你治伤。” 沐景殊没有应声,而是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凌暄被眼前的情景吓住,半天没有回过神。待看到沐景殊晕过去,不由得惊叫一声:“三王爷没事吧?” 沐景寒白他一眼:“这匕首都快从背后穿出来了,你说他有没有事?过来,帮我扶他起来,注意点,别牵动了伤口。” 他的话本就十分难听,配上阴阳怪气的语调,令人很不舒服。若换作平常,凌暄必然甩个白眼过去,然后转身走人。但此时情况紧急,他也不好使性子,便十分配合地过去帮忙。 两人合力将沐景殊搬到里间的一间用来休息的卧室里,放到了床上。虽然他们搬到的时候十分小心,但还是牵动了伤口,本已被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凌暄看得心惊,道:“怎么办?匕首插得很深,要怎么拨出来?” 沐景寒皱着眉,又寒了一粒药丸到沐景殊嘴里,沉默了片刻,道:“你在这里守着他,我要出去一趟。” 凌暄一愣,道:“你……你去哪?” 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靠不住,不会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沐景寒没回答,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将蓝瑾拖了进来,道:“我给他下了药,他暂时不会醒。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外面的密道里我下了毒,若是不慎中毒,丢了性命可别赖我。” “喂,你……不会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沐景寒白他一眼:“我叫沐景寒,和你嘴里的三王爷是堂兄弟,你觉得我会放着我堂兄不管?” 凌暄一愣:“沐景寒?”他微微皱了皱眉,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沐景寒没有理会他,迳直走了。 凌暄见他不理自己,不禁哼了一声,悠闲地坐到床边,转脸看向沐景殊,沐景殊此时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半分颜色,原本英俊的脸庞,此时变得说不出的吓人。 密室里的温度很低,加上夜明珠的光芒也是清冷清冷的,照在沐景殊苍的脸上,简直活像是僵尸一般。 凌暄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浑身一抖,躲到蓝瑾身旁。 蓝瑾被沐景寒扔在一旁的地板上,大概是因为寒气太重,他脸色也有些苍白。凌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搬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着他。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蓝瑾就刺伤了沐景殊。他和蓝瑾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两次得蓝瑾帮忙,所以心底里认为蓝瑾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因此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要刺伤沐景殊。 第四十章 凌暄没有等多久,沐景寒便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这个人凌暄也是认得的——冷剑。 见到凌暄,冷剑显然有些意外:“凌公子?”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道,“顾逍已经和皇上一同回了丹阳。” 凌暄道:“我知道。” 沐景寒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皱了皱眉,道:“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又朝冷剑道:“既然冷轩他们已经得手,你便先将蓝瑾一同带回丹阳,到时和他父亲一起问斩。” 冷剑吃了一惊,道:“小候爷,蓝公子他……” 沐景寒目光锐利地瞥他一眼,将冷剑的话生生打断:“他怎么了?他爹是摄政王的帮凶,他又差点杀了当朝三王爷,难道还能脱罪么?” 冷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暄忍不住道:“我觉得蓝瑾不是故意要伤三王爷的,他一定是一时失手。” 沐景寒看他一眼,冷笑道:“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凌暄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忽然很不舒服,不禁双眼一瞪,道:“我还不想管呢!” 沐景寒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冷剑,道:“带他出去吧,沐景殊若是醒了怪罪,我一人担下来便是。” 冷剑无奈,只好照做。 待冷剑出去,沐景寒又朝凌暄道:“我要给他拨刀,过来帮忙。” 虽然沐景寒说很令人恼火,又处处针对自己,但看到沐景寒给沐景殊处理伤口时严谨认真的模样,凌暄不禁对他有些寡目相看了。 黑暗的天际,不见一丝光明,黑压压的云层,似乎随时要落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蓝瑾站在荒凉的原野,惊慌失措地几步之外的沐景殊,他胸口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竟然有一个黑洞洞地窟窿,鲜红的血液不断从那窟窿里流出来。从他身上滴下的血,在他脚边流淌成一条河。 蓝瑾想上前替他止血,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景殊在他眼前倒下去。 满眼的鲜血,好似要染红这片天地。 “子晔——” 蓝瑾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睁开眼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抬眼四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屋子里简陋得很,连桌椅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板床,而他现在就躺在这张木板床上。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他皱了皱眉,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原本是打算去云州找沐景殊,却被凌暄拦住,两人跟着黑衣人进了秘室,然后,他听到了沐景殊和黑衣人的对话。之后沐景殊告诉他,他爹是紫焰阁的阁主,两人起了争执…… 再然后呢?自己怎么会晕过去?是谁将他带到这里来的?沐景殊么? 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脑子更清醒一些,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想头越疼,简直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起身下床,摸索着走到门边,拉了拉,没有动拉,却听到细微的铁索抖动的声音。蓝瑾吃了一惊,又用力拉了拉,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借着门缝,可以看到门阀上被缠上了厚重的铁索。 门被锁住了?是谁将他锁在这里的?沐景殊么? 他愣了一愣,很快便想起那柄随身带着的匕首,那匕首销铁如泥,应该能削断这铁索。他一边想着一边去掏匕首,却发现那匕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莫非是被他们收走了?他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稍稍沉吟了一下,他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假装未醒,双耳却十分敏锐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下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蓝瑾听到那人一步步靠近,心里默默算计着,待那人走到床边,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掌拍向那人。那人卒不及防,被他拍得往后退了两步,惊道:“蓝公子!” 蓝瑾一愣:“冷剑?”一边说着,一边停下手,“你怎么在这?” 冷剑叹了口气,道:“我来给公子送吃的。” 蓝瑾皱了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压低了语气,神情低落地问,“沐景殊让你们将我锁起来的么?” 冷剑沉默了一下,才道:“蓝公子,明天我们便要出发去丹阳,这一路上可以没什么时间休息了,你今日好生歇着吧。” “去丹阳?”蓝瑾一愣,随即便会过意来,讥诮地笑道:“我差点忘了,我爹勾结摄政王谋权篡位,罪可诛九族,我又不是三王爷的什么人,自然不能幸免……” 冷剑听出他话的嘲讽之意,不禁皱了皱眉。王爷骗他固然有错,本意却是为了他好,他可以恨王爷,却不该出手刺伤王爷。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王爷不想让你掺合进来,才将你骗去月河村,本意是为了何护你,谁知你竟自己跑回来了……” 蓝瑾垂下眼,幽幽道:“他害死我家人,还欺瞒于我,这是为了我好?若有一天,这些事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会如何?” 冷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愣了一下,道:“既便如此,你也不该……不该刺伤王爷!” 蓝瑾闻言猛地一震,道:“我……我何时伤过他?” 冷剑见他这么吃惊,不禁也跟着吃了一惊,他之前听沐景寒说蓝瑾刺伤了王爷,心下便不太相信。他与蓝瑾接触较多,对蓝瑾多少有些了解,又深知沐景殊和蓝瑾之间的感情,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蓝瑾竟真的狠下心去刺伤沐景殊。此时见蓝瑾一脸茫然,好似全不知情,不禁疑惑起来。“你不记得了么?你将匕首刺进了王爷的心口……” 蓝瑾闻言,心口突地一跳,他一把揪住冷剑的衣领,表情扭曲得几乎有些狰狞,惊疑不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冷剑从未见他露出这般骇人的表情,不禁怔了一怔,过了半晌才道:“你竟然连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匕首不见了么?” 蓝瑾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瞬间天旋地转,他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刺伤沐景殊?就算心里恨他骗自己,恨他害死自己的家人,甚至想让杀了他报仇,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对着沐景殊,他根本下了不手! 冷剑见他这般失魂落魄,心里越发疑惑了。他直觉蓝瑾不可能对沐景殊下手,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他自己亲手刺伤了王爷,却好像完全不记得,这是为什么? 第四十一章 “呵……呵呵……” 颓然坐在床边的蓝瑾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他垂着脸,乌黑的发丝散乱的披在肩上,衬着他苍白的面孔,显得格外脆弱。 冷剑见他这样,不由得有些担忧,道:“蓝公子,你……你还好吧?” 蓝瑾没有作声,仍旧古怪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那不是梦,原来沐景殊身上那个窟窿原来是自己扎出来的,那首失了踪的匕首,扎在了沐景殊的胸口。 他抬起手,将手掌在眼前摊开,然后又缓缓握了起来,拳头越握越紧,直到指甲陷进皮肉里,温润的血液从掌心漫出,一点点浸润指缝,然后滑至手臂…… 可恨自己竟全无记忆,竟以为那是一个噩梦! 冷剑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到,赶紧扣住他的手腕,强行使力,直捏得蓝瑾五指麻木,不得已松开拳头。 “蓝公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并非故意的,王爷他也不会怪你的。” 蓝瑾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开口问道:“他……他伤得重不重?” 冷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匕首直接刺进了心脏……”见蓝瑾的眸子立时黯下去,他又补充道,“你放心,小候爷医术高明,定能想办法治好王爷。” 蓝瑾心口剧烈地疼起来,只觉得那柄匕首扎的不是沐景殊,而是他自己。 他咬着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隔了半晌才道:“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冷剑一愣。 半个月之前,皇上带着从边城聚集的数万精兵偷偷潜入丹阳,擒住了摄政王,将摄政王打入死牢。而蓝越这个同伙却一直潜伏不出。王爷留在洛川,一方面是为了擒住蓝越,另一方面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到那份朝中叛臣的名册。三日之前,蓝越因一时疏忽,落入王爷设下的陷阱,终于将他擒获,令冷轩将他遣送回丹阳。 此次他受命带蓝瑾回丹阳,便是要他同他爹一起领罪,只怕逃不过斩首的命运。换言之,他如今已是个死刑犯,怎么可能见到王爷? “不行么?”蓝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抬头朝冷剑虚弱地笑了一笑,“我知道,我差点杀了他,他一定不愿见我……” 冷剑苦笑:“王爷如今昏迷不醒,你见不见他根本没有区别。” 蓝瑾闻言,没天没有作声。 冷剑心里也十分沉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道:“你吃完饭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要上路了。” 蓝瑾忽然道:“到了丹阳之后,我是不是就要被问斩了?” 冷剑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时候,沐景殊会回丹阳吧?” 冷剑迟疑了一下,道:“会。” 蓝瑾闻言,忽然笑了笑,道:“冷剑,我求你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在我死之前,你能能帮我求求沐景殊,让我见见他?”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字都清晰无比,像是重石敲在心口一般,令人胸闷无比。 冷剑听得心中难受,怔怔的看着他。他明明在笑,眼中却满是悲凉绝决,令人心酸。饶是向来冷漠的冷剑,见了他这样也不由得一阵心软,道:“我会和王爷说的。” 从洛川到丹阳,在路上花费了大半个月,时间从暮夏转到初秋。 秋风起,北雁飞,血染霜林,离人洒泪。 蓝瑾坐在马车上,看着满眼醉人秋色,目光始终是呆滞的,纵然是这牵动无数文人墨客情情的美景,此时也全都入了不他的眼,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灰暗的世界。 冷剑见他这样,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道:“蓝公子,马上要进入丹阳城了,你要不要先在城中歇一晚,明日再进宫面圣?” 蓝瑾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不用了,直接进宫吧。”说着,忽然又道,“我差点杀了王爷,已是死罪,既不用审也不用判,沐景昊……皇帝他为什么要见我?” 冷剑愣了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蓝瑾第一次见到沐景昊。 当初在沐府,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从未见过面。 沐景昊和蓝瑾想象中全然不同,他的容貌与沐景殊有几分相似,神情面貌却不似沐景殊那般冷峻高傲,而是温润如玉的谦和之貌,但他双眼中射出的光芒却锐利无比,好像能看到人的心底里。 蓝瑾并不在意他会给自己安什么罪名,也根本不指望他会赦免自己,所以并没有感觉到紧张和害怕,反而极为坦然。 沐景昊沉默着注视了蓝瑾许久,才平静地道:“朕原本答应过子晔,等事情解决之后,绝不会为难于你。” 蓝瑾浑身一震,抬眼惊诧的看着沐景昊。 “但你竟想要他的性命,这件事就算他自己不计较,朕也不能放过你。” 蓝瑾苦笑一声,道:“皇上既然已经决定要治我的罪,又何必说这些?” 沐景昊冷冷地盯着他,道:“朕只是你要明白,要你命的不是朕的皇弟,而是朕。” 蓝瑾垂下眼帘,心里五味陈杂。沐景殊让沐景昊不要为难自己,是因为他其实是在意自己的么?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他立即否定了,沐景殊若当真在意自己,又怎么会不顾他的感受一再欺骗他?他会求沐景昊,只是因为他觉得亏欠自己吧? 沐景昊见他沉默不语,便朝一旁的冷剑道:“你带他下去吧。” 蓝瑾才要跟着冷剑离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便转身道:“皇上,罪民有件事想问皇上。” “什么事?” “皇上可知道,罪民的弟弟蓝瑜如今身在何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只知道蓝瑜和沐景昊一起摔下悬崖,然后一同到了云州,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找蓝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沐景昊关进大牢了…… 沐景昊闻言,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过了许久,才道:“他在宫里,过得很好。” 蓝瑾一怔,心下生疑。他爹帮摄政王谋权篡位,累及九族,蓝瑜自然也不能幸免。但沐景昊竟然让他留在宫中而不是关进大牢,实在奇怪。他皱了皱眉,道:“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沐景昊沉默了一下,道:“没有必要。”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蓝瑾不太明白他说的好好照顾是什么意思,但这种时候,他自身难保,恐怕见了面反而连累阿瑜,所以便也没有再追问。 虽然早料到会被打入大牢,但当蓝瑾被送进牢房时,仍旧有些恍惚。 他在洛川当了几年的捕快,送过不少人进监狱,自己却是头一次尝到被关的滋味。 监狱里漆黑阴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味,各个封闭的牢房里,不时传来即将处决的犯人的嚎叫哀鸣,在这死气沉沉的环境里,那些声音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蓝瑾拖着沉重的步子被带到牢房,想到自己很快也要和那些人一样绝望等死,心里不禁满是悲凉。 在进牢房之前,他忽然拉住冷剑,问道:“我爹……他也在这里吧?” 冷剑一愣,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能让我见见他么?” 冷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四十二章 蓝越所在的牢房在监狱的最里面,那是整座监狱里最守卫最严密的地方,牢房四周的外墙都又铜墙又覆了一层,就连屋顶和地板也都用铁板封死。关在这里的人,都是本领高强的重刑死囚,为了防止逃跑,才会将牢房建成这样。 “爹……”看着四脚被铁链锁住的父亲,蓝瑾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 蓝瑾正坐在桌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虽然四肢被锁,处境困难,面上却是一派平静从容,好像他不是在坐在牢房,而是坐在家里一样。看到蓝瑾进来,他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也进来了?我还指望你能逃过一劫……”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吧。” 蓝瑾慢慢走到桌旁坐下,抿了抿唇,道:“爹,对不起……”那日,他明明听到沐景殊和黑衣人的对话,知道沐景殊要对付他爹,可他却感情用事,想找沐景殊问个清楚明白,以至于没有及时将这件事通知他爹…… “好端端地,干吗和爹说对不起?” 蓝瑾垂下头,低声道:“我早知道沐景殊要对付你,却没有及时告诉你……” 蓝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他会对付我,你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见过沐景殊,必然也告诉紫焰阁的事情了吧?” 蓝瑾点点头,想问他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看着他爹略显苍老的脸庞,又忽然问不出来了。 “你不问我什么?” 蓝瑾迟疑了一下,才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要帮摄政王篡位?” 蓝越冷哼一声:“我并不是要帮他。”蓝越说着,声音忽然变得冷飕飕的,“我要对付的,是这掌权天下的皇族,只要是皇族中人,都该死。” 蓝瑾被他爹疯狂的话语震得心惊,他愣了好一会,才低声道:“那……为什么?” 蓝越没有回答,只是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蓝瑾一愣,有些惊讶地盯着他,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爹说起他的母亲。 当年寺庙血案之后,蓝瑾抱着才半岁的蓝瑜藏身在寺庙的厨房,两天后才被官府找到送回蓝府。不久之后,父亲便娶了当时在洛川极有声望的富绅的女儿,也就是蓝瑾的二娘。当时,年幼的蓝瑾只觉得父亲绝情,为此怨恨了父亲很久,所幸二娘虽然大家小姐,却心地善良,待他和蓝瑜都很好。 蓝瑾在心底里一直以为父亲对母亲并无情意,所以他调查母亲死因的事从未向父亲提及过。 蓝越道:“我知道你这些年都在调查你母亲的死因,也知道你一直有心结。” 蓝瑾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查到那些凶手并非真正的山贼,但他们的下落以及他们忽然袭击寺庙的原因,我却一直查不到。” “当年那些闯进寺庙里的凶手早在血案的第二天便被人秘密的灭口,你当然查不到。” “灭口?” 蓝越表情变得深沉起来,他低声道:“他们全都是皇宫里暗卫,一顶一的高手。他们屠寺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要杀一个女人,一个从宫里逃出去的女人。” 蓝瑾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件事牵涉到皇室秘莘,难怪他怎么都找不到线索。“那个女人……是谁?” “她叫楚芯,曾是玄青帝的妃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 蓝瑾再次瞪大了眼睛,脑子顿时转得飞快,当今皇帝沐景昊,他和沐景殊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那个被追杀的女人,正是沐景殊的母亲。原来,沐景殊的母亲竟真的到过洛川。 蓝越停顿了一会儿,沉声道:“十七年前,宫中发生政变,当时还是六皇子的玄青帝为了夺帝王,设计害死了太子,不想此事被还是六王妃的楚芯发现,玄青帝不顾夫妻情义,要置她于死地。当时已经身孕的楚芯从宫中逃了出来。一跑辗转到了洛川,躲在洛川城外的寺庙里。不料玄青帝仍旧不放过她,派了宫里的暗卫追杀她。查到她在寺庙落脚,他们便血流了寺庙。所幸他们并不知道她还有个孩子,在杀了她之后,他们便收了手,这才令你和阿瑜逃过一劫。” 蓝瑾听得震惊不已,这皇室争权夺位的幕后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黑暗残酷。谁能料到,那位深得国人爱戴后人敬仰的玄青帝,竟是靠这种手段上登上帝位的。他感叹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抓住父亲话里的重点:“爹,阿瑜他……他该不会就是……” “阿瑜正是楚芯的儿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蓝瑾听得震惊不已,他只知道蓝瑜并非他的亲弟弟,却没料到他竟然是沐景殊的亲弟弟。 “玄青帝当时已皇权蒙心,若是知道有这个儿子,恐怕这个儿子也难逃一死。若非他狠毒凶残,妄顾夫妻情义,派人千里追杀自己的妻子,你娘也不会死。” 蓝瑾看了他爹一眼,见他爹眼中涌动着怒火,不禁有些怔愣,讷讷地问道:“爹,你是为了给娘报仇,所以才……”他问到一半,又将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他隐隐觉得,若仅仅为了给他娘报仇,他爹不至于如此疯狂…… 蓝越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忽然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待蓝瑾接话,他又接着道,“你之所以会刺伤沐景殊,是因为我给你下了迷魂药,那药乃是紫焰阁里的专门操控人心智的药,我用那药控制了你的心智,你才会出手伤了沐景殊。” 蓝瑾这段时间受的刺激一桩接着一桩,得知这件事的真想,他心里竟没有过多的震惊。 蓝越沉着脸,沉声道:“沐景殊那厮利用你来害我,我自然不能放过他。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办法接近他,所以才让你动手,正好,也让你报他欺你之仇。” 蓝瑾心脏猛地一沉,难以置信盯着他父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来,不止沐景殊利用他,连他爹也在利用他对付沐景殊。 蓝越见他神情悲恸,愣了一下,沉声道:“你莫不是被那混帐骗得昏了头,怪我不该利用你伤你?” 蓝瑾疲惫地摇了摇头,道:“他骗过我,我还他一刀,天经地义,谁也不欠谁。”他说着,又朝他爹笑了一笑,“爹,我先出去了。” 第四十三章 牢狱生活并没有想象听那般艰辛,但封闭的生活却显得格外无聊。换作从前,蓝瑾这样被关一天恐怕就要抓狂了,可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太多,性格反而沉静了许多。每日在牢房里,想着过往种种,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了。 那日他曾求过冷剑,在行刑之前,务必让沐景殊来见见他,可他在牢中待了数日,沐景殊却一直没有来。他等啊等,没等来沐景殊,却等到了另一个人——蓝瑜。 “哥……”蓝瑜才踏进牢房,眼睛就红了,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 蓝瑾没想到在死前还能看到蓝瑜,不由得也红了眼,抱着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从小一起长大的俩兄弟,在经历了一番变故之后再见,同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蓝瑾伸手拍拍蓝瑜的肩,道:“快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 蓝瑜松了手,转身便在牢房里走了两步,抬眼细细打量着牢房里的情景,眼眶越发红了,他闷声道:“哥,你受苦了……” 蓝瑾在这里住了几日,早已习惯这里的恶劣环境,只是笑了笑,问道:“阿瑜,你在宫里过得还好么?” 蓝瑜闻言,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道:“不好。” “怎么会……”沐景殊说过,他会好好照顾阿瑜的,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言无信? 这些疑惑他还未问出口,便见蓝瑜忽然皱了皱眉头,抽痛似地吸了一口气,再仔细一看,他的腿似乎有些不正常。他一把拉过蓝瑜,急道:“你的腿怎么了?” 蓝瑜被他一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蓝瑾忙扶着他坐到床边,伸手卷起了他的裤管。 “咝——轻点……”蓝瑜猛地抽了一口气。 伴随着他的抽气声,蓝瑾也倒吸了一口气。卷起的裤管下,祼呈的膝盖处,早已血肉模糊,似乎只是胡乱上了些药,连包扎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蓝瑜笑了笑:“我求沐景昊让我来牢房见你和爹,他没答应,我跪了三天……” 他说得轻巧,蓝瑾却听得心头一抽。蓝瑜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苦?他是沐景昊的亲弟弟,沐景昊竟舍得这样待他?他苦涩地笑了一笑,道:“你如今身份不同,怎么能这样冲动?” 蓝瑜一愣,伸手抓住蓝瑾的手,急道:“什么身份不同?难道我如今成了皇帝的弟弟,就不是你的弟弟了?” 蓝瑾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弟弟。” 蓝瑜闻言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难受,低声道:“我刚刚去看了爹,爹不想见我……” 蓝瑾见他一脸难过,便安慰他道:“我和爹如今境况堪虞,他怕你被牵连,所以才不想见你。而且以你的身份,本就不该来见我们……” 蓝瑜沉默了片刻,道:“我根本不稀罕这个王爷的位子,我只想和你还有爹回洛川……我还想二娘三娘……”他越说越音越低,到后来已经开始抽搐了。 蓝瑾听着,也跟着难过起来。他也想,想二娘三娘,想像从前那样过无忧无虑的少爷生活,有事无事和阿瑜斗嘴,在二娘三娘面前撒撒娇,闯了祸被爹责骂几句…… 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月,为什么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那些以前觉得简单平泛、如今想来觉得无限美好的日子,竟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兄弟两同时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蓝瑜又道:“我再去求求沐景昊,让他饶过你和爹,他若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他看。” 蓝瑾道:“没用的,爹做了许多错事,根本没有可能被赦免,我差点杀了沐景殊,也该给他偿命。” 蓝瑜一愣:“沐景殊是你刺伤的?” “嗯……”见蓝瑜面露震惊之色,蓝瑾不由得有些心慌,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蓝瑜迟疑了一下,才道:“沐景殊几日前就回了丹阳,但却一直昏迷不醒……”他抿了抿唇,“你那一刀,几乎刺穿了他的心脏,若非沐景寒医术高明,他恐怕早就死了……” 蓝瑾身子猛地一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日冷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误以为沐景殊的伤并不重,有那位神医在,沐景殊应当是性命无忧了。谁料到,竟这般严重,过了大半个月,还在昏迷中。 “哥,你没事吧?”见他忽然间脸色惨白,蓝瑜不由得担心起来。 “阿瑜,我求你一件事……”蓝瑾一把拉住蓝瑜的衣袖,急切地道,“我想见见沐景殊,你有没有办法帮我?” 蓝瑜愣了一下,有些为难。他能进牢房来看蓝瑾,便已花了不少功夫,若要带他出去,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但看到蓝瑾脸上痛苦的神情,他还是咬牙应了下来,道:“我想想办法。” 蓝瑾没料到,蓝瑜当天晚上便又来了牢房。 蓝瑜才跨进牢房,便大声道:“哥,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这几天在牢里,一定很久没吃过好吃的了 ……”说着便让一来前来的随从将食盒放到桌上。 蓝瑾微微皱眉,苦笑道:“到了这种境地,吃什么有什么区别……” 蓝瑜拉着他到桌旁坐下,道:“就算是在牢里,你也不能这么辛苦自己……”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让门口的守卫下去了,我们赶紧换衣服……” 蓝瑾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惊讶地盯着蓝瑜:“你想让我假扮你离开这里?”没待蓝瑜点头,他便已连连摇头,“这监狱的的狱卒可不是那么好胡弄的,我们俩的长相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不可能认不出来。再则,你若一人留在这牢房里,我也不放心。” 蓝瑜朝他挤挤眼,道:“哥,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吧?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会来找你。”他说着指了指那个正在往桌上摆饭菜的人,“我们只要把衣服换了,剩下的事件就交给他处理好了。” 蓝瑾看向那人,他一副侍卫的装扮,生得平凡普通,是那种看一眼便立即会忘掉长相的人。蓝瑾心下好奇,不知道蓝瑜的意思,但当那人将食盒里最底层的东西拿出来时,却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食盒最底下的不是饭菜,而是一些工具,一些用来易容的工具。 蓝瑾转身蓝瑜,拉了他低声问道:“他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蓝瑜笑道:“我离开家里的这段日子,在外面见了不少世面,也认识了不少人,他就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名叫胡悦,乃是江湖上顶尖的易容高手。” 蓝瑾将信将疑:“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若不信,等会他给我们易容完,你便知真假了……” 那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严肃地道:“放心,我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失手过。” 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候,胡悦终于替两人换了面孔。 蓝瑾对着镜中那张与阿瑜一模一样的脸,再看看蓝瑜那张脸,与自己从前的模样全无二致,忍不住连连感叹,这般巧夺天功的技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若非他自己亲自经历,实在难以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 他确实了好几遍,没找到任何缺陷,这才放下心来,但仍是有些担心,道:“我若假扮你逃走,你不会有事吧?” 蓝瑜道:“我这里有沐景昊的信物,那些狱卒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但我担心我扮不了多久便会穿帮,所以你看完沐景殊要尽快离开……”他顿了一顿,看向一旁的那人,道:“胡悦不仅是个易容高手,武功也很好,我拜托他一路照顾你,你让他跟你一起去吧。” 蓝瑾本想拒绝,见蓝瑜一脸坚持,便妥协了:“好吧。” 这时,胡悦敏锐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便道:“狱卒来了,赶紧走吧。” 蓝瑾点点头,朝蓝瑜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委屈你一下。” 蓝瑜冲他笑了笑,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哥,你要好好保重……” 蓝瑾只听他咕哝了一声,却没听清,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蓝瑜摇摇头:“你快走吧,再拖下去搞不好就穿帮了。” 第四十四章 蓝瑜如今虽然尚未封王,却是货真价实的王爷。 蓝瑾顶着他的名号,一路无阻地进了沐景殊的府邸。他本想早些见到沐景殊,却被一个人挡在了门外——当日和沐景殊一同在地下秘室里的那黑衣男子。 蓝瑾看到他,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这已是他见到这黑衣男子,每一次见他都和沐景殊脱不开关系。 虽然已见过两次,但只有这次才这般近距离的面对面看到他。黑衣男子这回没有穿黑衣,只是穿了件窄袖长衫,十分英挺,那张眉目深刻的脸庞透着说不出的凛冽。一眼看过去,便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沐景寒此前早已见过蓝瑜,但两人并未有过交流,所以听说蓝瑜大半夜来探望沐景殊,不由心中生疑。沐景殊受伤极重,在洛川时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吊住了他一口气,回到丹阳之后用了许多奇药才终于将他的命捡了回来,此时正是他活命的最关键时刻,若是出了差池,沐景殊的命就没了。 蓝瑾见他沉着脸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他知道自己的假扮的,便道:“我听说三皇兄伤得很重,前两天一直想来看看他,可是大皇兄不准……” 沐景寒皱了皱眉,道:“你又不是大罗神仙,看了他也不会醒,有什么好看的。” 蓝瑾被他堵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我来都来了,你想让我就这样回去么?” 沐景寒侧了侧身子,道:“进来吧。” 蓝瑾忙跟了进去。 脚才踏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蓝瑾脚下一滞,忽然间有些胆怯。他难以想象沐景殊此时是什么模样,更加不敢想象。 躺在床上的沐景殊十分削瘦,脸上全无血色,与平日里精神奕奕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蓝瑾看得心口一窒,眼圈当即就红了。 沐景寒站在一旁冷眼望着他,忽然道:“王爷,人你也看了,该回了吧。” 蓝瑾这才止住想哭的冲动,扭头看向沐景寒,道:“你能让我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么?就一会儿……” 沐景寒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竟出乎蓝瑾意料地点了点头,道:“正好,你替我照看他一下,我去看看药煎好没。”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蓝瑾巴不得他不在,见他离开,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 房中寂静无声,烛火摇曳。 蓝瑾在床边僵立良久,才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沐景殊苍白的脸上,心情复杂。 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冲动多幼稚,竟然为了见他一面从地牢里逃出来。明明早就知道,这人从未将他放在心里,甚至一点都不想见到自己…… 自作多情到这般地步,还真是尊严尽失啊。 伸手掀开被子,便看到沐景殊洁白的亵衣上沾染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那伤口果然正中心口。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下的手,竟能将他重伤至此。 “子晔……”蓝瑾伸手拂过沐景殊额前的乱发,喃喃唤着,下一刻却又忍不住苦笑起来,改口道,“沐景殊,你能听到么?”他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我想你大概听不到吧?不过,就算你听不到,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说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沐景殊,又叹了口气,“出手伤你并非我所愿,但我已经做了,推脱不了。你若能醒来最好,醒不来,黄泉路上,你再来找我算账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静静地注视着沐景殊。细细想来,他与沐景殊相识的时间不长,也不知怎么的,竟就走了这今日这一步。当初在月河村,他自认为和沐景殊相情相悦时,回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光,心里不禁感慨万分,只觉得做梦都料不到两人的关系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有些同样的想法,只是心境与那时大为不同。那时他欢喜无限,此时却是满心悲惊。 他与沐景殊之间的种种,于他而言是意料之外,于沐景殊而言,想必是计划之中的吧? “沐景殊,你当真是厉害,为了擒住我爹,将我骗得团团转,还害死我的家人……”他说着,眼泪不自觉地落焉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而非活生生的人吧?我真蠢,明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全都是装出来的,可到了现在还是喜欢你,忍不住要替你担心……”他喃喃说着,又忽然笑了一笑,“你若当真醒不来,到了黄泉路上,也别来找我,反正,你骗我了,我还了你一刀,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从今往后,我们也不必再有牵扯了,即便是到了黄泉路上,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之前,他心心念念要见沐景殊,本是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也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那些话都没有意义了,沐景殊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对沐景殊是爱是恨,都已不重要了,反正他也活不长,待他行刑之后,这世上便再无蓝瑾这个人了。而沐景殊是生是死,也与他再无关系。 想通这些,他忽然轻松了许多。 “再见了,沐景殊……” 说完这些,他缓缓起身,也不让自己有留恋的机会,转身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守在王府门外的胡悦没料到蓝瑾竟然这么快,见他从王府里出来,有些惊讶,才要发问,蓝瑾便道:“我大概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快些回去吧,不然阿瑜被发现就惨了。” 胡悦点点头,道:“属下知道这附近有条比较近巷子通往天牢,我们往那走吧。” 蓝瑾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道:“怎么来的时候你没告诉我这里有近路?” 胡悦道:“属下一时忘了,方才在这里等公子,见这附近地势有些熟,才记起来。” “原来如此。”蓝瑾也没再追问,跟着胡悦走了一段路。 胡悦的夜视能力极好,虽然天色晦暗,巷子狭窄,他却走得十分平稳,而且时时提醒蓝瑾哪里有阻碍物。 起初,蓝瑾的注意力都在那些阻碍物上,待走了一阵子,他渐渐觉得不对劲。 他虽然夜视能力不够好,却也不是全都看不见,穿过巷子,前面一大片墙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宫墙,而是城墙。 胡悦分明是要带他出城! “你到底是什么人?”蓝瑾顿住脚步,盯着眼前的人影。黑夜之中,他看不清胡悦的模样,只能大致看到他的体型轮廓。 胡悦脚下一顿,转过身来,道:“公子在说什么?” 蓝瑾定了定心神,道:“你这是带我出城?” 胡悦沉默了一下,也不否认,道:“是。”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你,难道你真想被处死么?” 蓝瑾不由得一愣:“你……你到底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 胡悦道:“阁主令我救你出去,我自然不能有负他所托。” “阁主?”蓝瑾皱了皱眉,略略思索了一番,猛地瞪大了眼:“我爹?” 胡悦点点头,道:“你放心,天牢里的事阁主早已安排妥当,没人会知道你逃出来了。” 蓝瑾不禁又是一惊,道:“你把阿瑜怎么样了?他……” “放心,我不会害他,只是利用他将你带出天牢而已。” 蓝瑾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我不能离开,这事若是被发现,查到和阿瑜有关,阿瑜就有麻烦了……” 胡悦皱了皱眉,道:“他早知道我是要带你离开天牢,才会自愿帮我,你若当真回去了,岂非浪费了他一片苦心?”他停了一下,又道,“想必此时阁主已经逃脱,你若此时回去,也许会打草惊蛇,害了阁主。” 蓝瑾一愣:“我爹他……他也逃出来了?” 胡悦冷哼一声:“区区天牢,怎么能关住阁主?”他说着看了蓝瑾一眼,“你走是不走?” 蓝瑾苦笑一声:“我如今还有得选么?”他说着朝那高高的城墙望了一眼,“我们要怎么出城?” 胡悦道:“你放心,城门口早已有安排。” 第四十五章 蓝瑾被胡悦带出了城,又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路上,胡悦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蓝瑾。原来,他爹早在摄政王被抓时便已料到自己难以脱身,又知道沐景殊要抓他,便将计就计,假意被擒。而在被关进天牢之前,他早已联络到藏匿在宫中的内应,找了两个身形外表都极为相似的人做替身鬼。待他和他爹被内应带出天牢的同时,那两名替死鬼便被喂了特制的毒药送进天牢。因为死于这种毒药的死尸全身是毒,一旦接近便会沾上毒气身亡,所以根本没法仔细检查尸体。加上那天牢铜墙铁壁,逃无可逃,根本没人会想到他爹已经逃出来,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他爹死在天牢之中,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离开了丹阳。 蓝瑾闻言,忽然觉得胡悦说起的阁主好像不是他爹。在他的印象里,他爹行事端正,严明公义,怎么会这般心机深重? 行了几天的路,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蓝瑾没料到,胡悦竟将他带回了洛川。 蓝瑾从马车上下来时,看到的便是他爹在南街购置的小宅院。他只在这屋子里住过一晚,此时看到,却格外亲切。 不过,此时这宅子里人却比之前多了许多,都是蓝瑾从未见过的。 蓝瑾跟着胡悦进了堂屋,毫无意外地见到了他爹。 当日在监狱里的谈话,蓝瑾心里虽有些怨他爹,但此时父子两都算是劫后余生,那些怨怼也都烟消云散了。 “爹……”他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 蓝越微微点一点头,又朝屋中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待那几人退出去,他才朝蓝瑾道,“坐吧。” 蓝瑾见他神情凝重,意识到他大概有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说,便听话的坐下。 蓝越看了蓝瑾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阿瑾,我打算去关外,你要同我一起去么?” 蓝瑾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过来,他和他爹如今都是逃犯,若留在玄国只会被追辑,一生不得安宁。唯有离开玄国,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虽然他不愿当逃犯,但既然已从天牢逃脱,他自然不可能再自己送上门去。想到这里,他低声道:“我自然是要和爹一起。” 蓝越闻言,半晌没有作声。蓝瑾见他眉头深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要发问,却听蓝越沉声道:“你先别急着给我答覆,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蓝瑾见他表情深沉,直觉他要说的事十分重要,不禁凝神听着。 蓝越却没有当即开口,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其实并非你亲爹。” 蓝瑾浑身一震,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蓝越。 蓝越道:“那日在天牢里,我本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我怕你因此而破坏我逃走的计划,所以才没有同你讲。”他说着看了蓝瑾一眼,接着说,“你一定还记得当年你娘遇害时的事情,其实那时候你爹也死了。” 蓝瑾只觉得浑身一软,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全靠扶住了身旁的桌子才没有摔倒。他牢牢地盯着蓝越,连连摇头:“爹,你别骗我,一点都不好玩……” 蓝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但这却是事实。”他停顿了半晌,才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了出来,“我原名楚啸,乃是楚芯的弟弟。玄宗帝在位时,我爹高居宰相之位,我姐姐嫁给了当时的六王爷,也就是后来的玄青帝。玄宗帝病重之时,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我爹支持太子,最后登上帝位的却是六王爷,六王爷深恨我爹没有支持他,不仅害死了我楚家几百口人命,甚至连替他育有两个儿子的发妻也不放过,幸而我姐姐得到侍卫的帮助逃出了皇宫,但他仍旧不死心,竟派人千里追踪。我得到消息赶来救我姐姐,却迟了一步,只在那寺庙里找到了阿瑜和你。那时,你爹以为你和你娘一起遇害,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才撑了一天便去世了。而我当时无处可去,便借用了你爹的身份留在洛川。这些年我一直想报仇,便利用你爹的家产网罗江湖中人组织了紫焰阁,利用紫焰阁的势力报复玄青帝……” 蓝瑾脑中一片恍惚,他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这十几年,竟生活在一个骗局里,眼前这个他叫了十几年爹的人,竟不是他亲爹…… 蓝越说完,见蓝瑾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酸。他伸手摸了摸蓝瑾的头,道:“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但这件事我不能瞒你一辈子……” 蓝瑾闻言,苦笑一声,道:“我宁愿你瞒我一辈子……” “我虽不是你亲爹,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亲生儿子……” 蓝瑾垂下脸,没有说话。 “我此次去关外,只怕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我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若不愿随我同去,也无需因为我是你父亲而勉强自己。”蓝越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在天牢里安排了替死者,如今沐景昊以为我们已死在牢里,所以绝不会再派人追捕,你若要继续留在玄国也并无关系。” 蓝瑾没有说话,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法思考。 蓝越也没逼他,道:“你先好好想想,若不愿随我去关外,我便派人替人寻个安静的去处……” 蓝瑾沉默了一下,红着眼看向蓝越,似是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开口:“爹……”虽然眼前这人不是他亲爹,却养育了他十几年,让他免受孤苦,所以即便这人做了再多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心里,他仍旧是他父亲。 蓝越一愣,他没料到蓝瑾此时还愿意叫他爹,再看到蓝瑾悲伤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后悔告诉他真相。“你愿意随我去关外?” 蓝瑾摇摇头,道:“我……我自小在洛川长大,不想离开这里……” 蓝瑾表情一滞,随即幽幽叹道:“也好,紫焰阁尚有一部分势力留在洛川,有他们照顾,我也不用替人担心。” 蓝瑾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抬头朝他笑了笑,道:“爹,你去了关外,要好好保重。” 蓝越心下一酸,伸手拍拍他的肩,也笑了一笑,道:“放心,你爹厉害得很,不用你替我担心。” 说着,两人又笑起来。这一笑,将父子两人心头的阴霾扫去,一下子倒是亲近了许多。又说了许多贴心话,蓝越这才放心地对蓝瑾道:“你回房间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你也无需来送我了,若有空闲,可到关外来看我。” 蓝瑾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问道:“爹,你……你如今还想报复沐景昊他们么?” 蓝越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我当初本想利用摄政王废了沐景殊,然后将沐景昊拉下帝位,让阿瑜登基为帝,不想这两个小子竟比我想象中更加精明,坏了我的计划。” 蓝瑾听得心中一惊,又听到蓝越道:“算了,阿瑜的个性并不适合当皇帝,沐景昊和沐景殊虽然是玄青帝的儿子,说到底也是我的外甥,他们谁当皇帝都一样。我去了关外,也不会再过问玄国之事。” 听到这话,蓝瑾才放下心来。 第四十六章 第二日,蓝瑾醒来之时,蓝越已带人离开了洛川。 蓝瑾虽然说不愿离开洛川,但这洛川县城里认识他的人却不少,所以他便想搬出县城。他原本不知道该搬去哪里,恰好就在他踌躇不定时,却意外地遇到了洛之霖。 原来,洛之霖早已听闻他被带到丹阳的事,便一路派人打听,最后找到顾逍,才打听到蓝瑾和他爹死在天牢的事。他难过之余,便打算到洛川祭奠一下蓝瑾,没料到因缘巧合之下竟碰到意欲离开的蓝瑾。在听闻蓝瑾的一番遭遇之后,他不禁万分感慨,道:“真没想到,你爹竟是紫焰阁阁主……” 蓝瑾苦笑一声,道:“我也做梦都没想到。” 洛之霖看他一眼,笑道:“不过,你爹似乎小看了当今皇帝。我从顾逍那里听说,沐景昊对于你和你爹的死很是怀疑,不过,他虽然怀疑,却没有再追究,想必是打算放过你们。” 蓝瑾不禁一愣:“他因何起疑?那两具尸体根本没法仔细查看,他……” 洛之霖道:“正因为没法仔细检查,他才起疑。当皇帝的,哪个疑心不重?” 蓝瑾想了想,无奈地笑了笑:“也是……对了,你在丹阳,有没有打听阿瑜的消息?” “自然打听了,你放心,皇帝对他不错,还封他做了王爷。” 蓝瑾不禁松了一口气,道:“他没事就好。” 洛之霖看他一眼,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去管他?你应该想想你以后要怎么办,那皇帝现在不找你麻烦,不代表以后不找你麻烦,你可不能继续待在洛川县了。” 蓝瑾点头道:“其实我正打算离开,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洛之霖想了想,忽然朝他眨眨眼,笑道:“这还用想,去我的梅苑啊。我住的那地方极为僻静,环境又好,还有我这个俊美无比绝世无双的公子陪着你,以后我们舞琴弄墨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蓝瑾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洛之霖却不容他多想,故意板起脸道:“你再想就是不拿我当朋友……” 蓝瑾拗不过他,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在梅苑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换作从前,蓝瑾一定觉得这种日子太难熬,但是经历过了这段变故之后,他反而享受起这种平静的生活。 不知不觉,便已进入了冬月。 洛之霖数着日子,每日算着梅花开放的时间。不料他还没看到梅花长苞,便接到了家里的书信,催他回家一趟。洛之霖看完信,也没同蓝瑾细说,便收捡包袱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偌大的梅苑,只余下蓝瑾和小环。 天气越来越冷。 以前喜爱在冬天睡懒觉的蓝瑾,这个冬天却越起越早。 这日清早,蓝瑾推开窗户,一股杂夹着梅花香气的寒风立即扑面而来,冷冽的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泛起细微的疼。 下雪了吗? 蓝瑾抬起头,发现天阴沉得厉害,凛冽的风里确实有细微的雪粒飘落。 蓝瑾自小便喜欢下雪,此时见外面飘雪,不禁有些惊喜,也顾不得天冷,将小环前几日给他准备的大氅披上,走出了屋子。 梅苑的院中种满了梅花,品种不一,红梅艳丽,腊梅幽香,很是漂亮。 蓝瑾站在屋檐下,看着满院的梅花,又看看阴沉的天际,暗想,若是等会儿雪下得大了,这院中的景色一定更美。 小环睡了个美美的懒觉,揉着眼从房间里出来时,便看蓝瑾呆立在屋檐下,望着院中的梅花发呆。 此时雪下得大了些,那些娇娕的花瓣上已落了些晶莹雪花,红白相衬,煞是惹眼。 蓝瑾呆愣地望着那些梅花,一阵阵冷风吹来,掀起他的头发和衣角,将他洁白的面庞吹得发青,他倒像是全无知觉,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小环定定地望着他,心里不知怎么地竟有些心酸,只觉得此时独自立在树下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的寂寞。她摇了摇头,把自己这奇怪的想法驱走,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大声唤道:“蓝公子……” 蓝瑾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朝她笑了笑,道:“今年的雪来得真快……” 小环走上前去,笑道:“是呢,往年都是到了腊月才开始落雪,今年似乎早了许多。”她说着,又朝天边看了看,皱了皱眉,“看样子,好像还会下大。” 蓝瑾点点头,道:“看情形,大概会有一场大的暴风雪,幸好今日我们不用出门。” 他话音才落,一股冷风便卷了进来,小环被吹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呵了口气,跺跺脚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都不觉得冷么?我们快些回屋子去烤火,我快冻死了!” 蓝瑾笑了笑:“谁让你穿这么少?” “这么冷的天,穿再多都没用……” 两人说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插进来:“两位,打扰一下……” 蓝瑾和小环同时抬头,看到屋廊外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人见他们回头,正要说话,却在看到蓝瑾的时候愣住了。蓝瑾看到他,自然也愣住了。 小环没留意到两人神色不对劲,朝那人道:“有什么事?” 那人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蓝公子……” 小环咦了一声,眨了眨眼,道:“你们认识?” 蓝瑾看了那人一眼,又朝小环摇摇头,平静地道:“不认识。” 那人几步跨进院中,朝蓝瑾瞪大眼:“蓝公子,你……” 蓝瑾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是谁?” 那人愣了一下,道:“我是冷剑。”他顿了一顿,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蓝公子,你真的没死……” 小环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然后拉着蓝瑾后退一步,狠狠地瞪着冷剑:“呸呸呸,大过年的你敢咒我家公子死!” 冷剑忙道:“对不起……” 他话未说完,已被小环抢了先:“我家公子不姓蓝,他姓洛,叫洛之霖,乃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儿子,你到外面去打听一下,谁不知道这里是洛公子的地盘,你竟敢闯进来,不要命了?” 冷剑被她一阵抢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了半晌,才望向蓝瑾,道:“王爷一直在找你。” 第四十七章 蓝瑾心口一跳。 王爷?哪个王爷?沐景殊么?他已经没事了? 见他不言不语,冷剑还想说什么,却被小环打断:“你还不走?”说着,拉起蓝瑾,“公子,我们别理他,回屋子去。”说着又低声道:“这附近除了梅苑再没别的村落,待会雪大起来,还不冻死他。” 蓝瑾一愣,才要说话,便见冷剑忽然拱手道歉:“公子,对不起,是在下认错了人,刚刚冒犯了公子,还望见谅。” 听他这么说,蓝瑾只好道:“无妨。” 冷剑又道:“在下一看公子便是公子是心善之人。其实,在下前来打扰,是有事想请公子帮忙。” 小环翻了个白眼,道:“你是想在梅苑借居?” 冷剑点点头:“姑娘真是聪明。” 小环哼了一声:“废话,马上就要下暴雪,这里方圆百里没有人烟,你若再不找个住宿之地,就等着被冻死吧。”她说着看向蓝瑾,嘻嘻一笑,道,“公子,你看呢?要不要让他留宿?” 蓝瑾见小环笑得促狭,便知她是故意的。他自然不是不认得冷剑,只不过他料到冷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想惹麻烦才不承认。所以,要他眼睁睁看着冷剑冻死,他自然做不出来。但是,他又担心留冷剑留宿,被他追问。正犹豫不决时,又听到冷剑道:“不瞒公子说,在下其实并非独身一人,还有我家主人也在,我们本想今日赶回镇上住宿,但因为拉车的马冻死了,实在没办法赶回镇上,只好来此求助……” 听到冷剑提起主人,蓝瑾心口一颤。 沐景殊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来找他的? 他正想着,却听小环怪笑一声,道:“原来不止一人啊,我们这里房间恐怕不够……这样吧,我们这里倒是有几匹好马,我这就去将马牵来,你们换马拉车,也许能在暴风雪来临之前赶回镇上……” 冷剑一下子无言以对。 蓝瑾见小环真的转身要去牵马,忙拉住她,道:“这么冷的天,还是让他们留宿一晚吧。” 冷剑闻言,顿时笑了起来,道:“多谢公子。” 目送冷剑离开,小环这才转向蓝瑾,邀功似的笑起来:“我刚刚很机灵吧?要不是我插嘴,他一定会追着你问。” 蓝瑾淡淡一笑,道:“多谢。” 小环疑惑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真不认识他?” 蓝瑾沉默了一下,道:“我困了,先回房休息,他们若是来了,你招待一下。若有人找我,替我回绝了。”说着,转身便进了屋子。 小环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果然是认得的……” 没过多久,冷剑便再次出现在梅苑,这次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显得尤为引人注意。 自打他们进来,小环的目光便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她一边暗自打量着这人,一边暗暗猜测着他的身份。 那人面容俊朗,衣着华贵,气度非凡,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之人。不过,他眉头微锁,神情冷峻,为人应该很不好相处……她想起之前冷剑说过的话,不由得暗自猜测,这人大概便是冷剑所说的王爷了,他和蓝公子似乎是认识的…… 她想得入神,目光也直白了许多,不想,就在她大胆观察的时候,那人忽然朝她看过来。 阴蜇冰冷的目光,简直比扑面而来的寒风更加冷冽。小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暗自吸了口气,朝那一行人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们去客房吧。” 冷剑忙道:“麻烦姑娘了。” 梅苑虽然大,却只有一幢屋子。屋子有三层,底下两层是客房,第三层是洛之霖的住房。因为蓝瑾与洛之霖时常往来,所以洛之霖便在第三层给他备了一间房,方便两人晚间下棋夜谈。 小环将沐景殊一行人安排在一楼的客房住下,便要去给蓝瑾准备午饭,经过院中回廊时,被从房中出来的沐景殊叫住。 “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见你家主人?” 小环见他这般直接,更加肯定他和蓝瑾是认识的。但想到蓝瑾之前的模样,她猜想蓝瑾必是不愿见他,所以道:“我家公子不喜欢喧闹,也不爱见客。” 沐景殊沉默了一下,又道:“那只好麻烦姑娘,替我向他道声感谢。” 见他没有坚持,小环反而有些诧异,对自己之前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蓝瑾自然没有真的睡觉,他坐在屋中,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却知道,沐景殊确实就在楼下。 坐了一会儿,他便有些心烦意乱,有些后悔不该让他们留下。 明明早就应该死心的,为什么在听到冷剑说起沐景殊一直在找他时竟心生喜悦? 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愚蠢,到了这个时候,竟还不能对沐景殊忘情。就算他那一刀没有要沐景殊的命,但他和沐景殊的关系却已是无可挽回,沐景殊欺骗他的感情,他可以不计较,但他不能不在意蓝家那些死在大火里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懊恼,深恨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让他们来这里避雪。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他愣了一愣,紧张地看向房门,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是端着饭菜的小环。 蓝瑾暗暗松了口气,抱怨道:“你平日里动作很轻,怎么今日动静这么大?” 小环将饭菜放到桌上,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下了,所以才特意这么大声,就算你睡着了也会醒的……” 蓝瑾接过她递来的筷子,问道:“那些人都安排好了?” 小环点点头,道:“那个为首的人想见你。” 蓝瑾正要夹菜的手滞了一下,道:“不见。” 小环笑道:“我已经替你拒绝了。” 蓝瑾放下心来,又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走?” 小环叹了口气,道:“估计他们得在这里住几日,这雪越来越大,若是明日再下一天,附近的路就全堵住了,他们想离开也没办法。” 蓝瑾更回头痛了,若沐景殊一直住着不走,他不可能一直躲在楼上不见人。 小环见他忽然皱眉,不由得更回好奇,于是谨慎地开口:“蓝公子,我多话问一句,你和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蓝瑾淡淡地道:“没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小环道,“你能不能带今日早上见到的那人来见我?” 小环立即点头。 第四十八章 冷剑被领到三楼的大厅时,蓝瑾正坐在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棋盘。见他走进来,扭头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台会下棋么?” 冷剑点点头。 “那可否请兄台同我下一盘?” 冷剑又点了点头,走到他旁边坐下。 “这是我上次同友人下过的棋盘,下到这里他有事离开,这盘棋便一直没有动过,你陪我将这盘棋下完,如何?” “是。”冷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着蓝瑾。 眼前的蓝瑾和他以前认识的蓝瑾有些不太一样,他记忆中的蓝瑾不会如此沉静,也不会这般淡然。以前他的目光总是神采飞扬,现在他目光却沉稳如水,全然没有蓝瑾该有的活泼开朗。 他真的是蓝瑾么?或者只是容貌相似?可天底下哪有这般相似的人? 其实清早他在院中看到蓝瑾的时候,就已发现了这些疑问,所以他后来才改口,也没有将这件事告知沐景殊。 “到你了。”蓝瑾说着,抬眼看向冷剑。 冷剑回过神来,道:“公子,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 “兄台但问无妨。” “公子当真不是姓蓝?” 蓝瑾平静地道:“我是姓蓝,叫蓝瑾,但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说着,抬眼看向冷剑,道,“我若是猜得不错,你应该还没有将遇到我的事告诉沐景殊吧?” 冷剑一愣,有些意外他竟然猜中了。 “我同你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算对你有些了解,不是百分百肯定的事,你不会轻易相信。在没确定我的身份前,你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沐景殊的。”蓝瑾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望向冷剑,道:“我希望你将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 冷剑一怔,随即瞪大眼看向蓝瑾,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王爷一直在找你。” 蓝瑾心下苦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找我做什么?知道我没死,所以来报仇?” 冷剑见他这般冷淡无情,不由得有些激动:“蓝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 “若不是为了报仇,他何必来找我?” 冷剑皱了皱眉:“你当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找你?” 蓝瑾沉默了一会儿,道:“冷剑,为了沐景殊好,你最好不要告诉他。你要知道,我本该死在天牢里,如今却活过来,沐景殊若是和我扯上关系,只怕要遭无事小人诋毁……” 冷剑愣愣地看着蓝瑾,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蓝瑾确实不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也许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他成熟了许多,说话做事,都更加沉稳。“你当真不想再见王爷么?” 蓝瑾想也不想便道:“不想。” 冷剑怔愣了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冷剑果然信守承诺,虽然沐景殊一行人在梅苑住了下来,却没有人来打扰蓝瑾。 大雪扬扬洒洒下了三天,院中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满院的梅花也都被雪掩盖,只隐隐透出些艳红的颜色。 到第四天,雪终于停了。 蓝瑾在楼上闷了几天,终于从小环那里听闻沐景殊他们于次日清早离开,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心里又不免有些失落。 其实,他并非不愿见沐景殊,这几日,他无数次从隔着窗户偷偷查看沐景殊的情况,所以虽然闭在屋中,他也并不觉得无聊,反而因此多了些乐趣。只是,这乐趣里又掺杂了许多苦涩的情绪。 次日清早,蓝瑾起床后,照例将窗户开了条缝,从隙缝中往楼下看去。 因为人多,前两日院中总是热热闹闹的,这日清早却格外冷清寂静。 蓝瑾看了半晌,没见到半个人影,不由得将窗户大敞,仍旧不见一个人影。 料想沐景殊他们已经离开,他心下不禁一阵怅然,却又有种放下心头大石的感觉。 他稍稍呆了一会儿,便下了楼。 院中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小环都不知去了哪儿。 蓝瑾有些奇怪,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在院中找了几圈,仍旧没看到小环的人影,不禁更加疑惑了。 难道出事了?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闪过,他又暗自嘲笑自己敏感,若当真出什么事,他不可能没听到。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脚踩踏雪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立即摆了张鬼脸,猛地转身想要吓一吓小环,不料才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 “小瑾……” 站在对面的不是小环,而是沐景殊。 蓝瑾下意识地就想逃,但双腿却好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沐景殊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沉默地望着他,目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蓝瑾渐渐心慌起来。 沐景殊牢牢地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就在蓝瑾被他看得几乎有些受不了的时候,才终于开了口,道:“为什么躲着我?” 蓝瑾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见我?” 蓝瑾歪了歪脑袋,笑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为见你?” 沐景殊皱了皱眉,道:“冷剑已经告诉我了,你不用再装了。” 蓝瑾一怔,立即在心里把冷剑大骂了一番。他收敛了笑容,淡淡地看着沐景殊,淡漠地道:“我不想见你,自然要躲着你。” 沐景殊仍旧定定地望着他,虽然神情未变,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找了你很久。” 蓝瑾板着脸哼了一声:“来找我报那一刀之仇?” 沐景殊被他的话激得脸色发青,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我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有一样我却从来没有骗你,当日在月河村,我说喜欢你,是真心实意,并非欺骗……和我在一起离开这里,好么?” 蓝瑾听得浑身一震,不由得抬眼望向沐景殊,见他目光深情地望着自己,心情很是复杂。到了此时此刻,就算知道沐景殊是真心的又如何?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自己还怎么能和他在一起?他咬了咬唇,缩回自己的手,道:“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在恨我?”沐景殊说着,忽然将一把匕首塞进蓝瑾手中,道:“若那一刀还不能消去你对我仇恨,我便再让你捅一刀……只要你原凉我,怎么样都好。” 蓝瑾又是一愣,目光落在手中的匕首上,那正是自己以前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也是曾经刺中沐景殊心脏的那柄。想到这些,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般,慌忙将那匕首甩了出去。他抬眼看向沐景殊,深吸了一口气,道:“沐景殊,我确实恨你,恨你害死我的家人,不过,这仇我早就报了,如今我和你之间早就两清了。我现在对你既没有爱,也没有恨,更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你走吧。” 沐景殊一把拉住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晴,道:“你在说谎……若你当真不爱我,为何担心那匕首会伤到我。” 蓝瑾被他盯着心里发慌,忙撇开眼神,道:“你太自以为是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流血……” 沐景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你怨我害死你的家人,是不是?” 蓝瑾垂下眼默不作声。 沐景殊手上微微用力,将他轻轻拉进怀里,柔声道:“其实当时我可以想别的法子逼你爹现身,但我却用了最极端的办法,我以为只要瞒着你就没关系……我骗你到月河村,便是不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想来,这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情……小瑾,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补偿你……” 蓝瑾听得眼睛发热,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道:“你是害死我二娘三娘的凶手,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沐景殊听他这样说,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他紧了紧手臂,将蓝瑾搂紧,认真而严肃地道:“我知道你心里仍旧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发生过的事已无可挽回,你若一怪怨我怪我甚至逃避我,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但将来的事情,却是我们可以把握的,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让你幸福快乐。等到我们死的那天,你再带我到她们面前赔罪……” 蓝瑾听得感动不已,趴在沐景殊怀里吸了吸鼻子,终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终章 沐景殊不是个热心的人,他对梅苑的主人洛之霖也没有半分兴趣,所以直到在梅苑里住了三天,他才发觉这梅苑的主人太过古怪。梅苑里里外外种满了品种不一的梅树,可以推测梅苑的主人是个极其爱梅之人。此时恰逢梅花盛开的时节,加上天降大雪,正是观花赏雪的好时机,那个神秘的主人家却躲在屋子里不愿出门,甚至连窗户都不曾开过。 但引起他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道从三楼窗户里射来的注视目光。 沐景殊是习武之人,十分机警,所以对身边的异样十分敏锐。在梅苑住下的第二天,他便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很快,他就发现那暗中观察他的人是住在三楼的梅苑主人。只是,三楼房间的窗户常常关着,就算有人在窗后偷偷看他,那窗户也只是敞开了一条小缝,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躲在窗户后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那人为何偷偷观察他。 所以,在第三天半夜,他便偷偷潜到三楼的房间里。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他看到了床上那人的面容。 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清秀面容,在沉睡时显得格外柔和乖巧。 拿着火折子的手颤抖起来,他做梦也料不到,自己找了三个月的人竟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早在住进梅苑之前,沐景殊已经知道有这个么地方,也知道这是蓝瑾的好友洛之霖的地盘。因此,他不止一次派人到梅苑打听蓝瑾的消息,但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所以他武断地认为蓝瑾不会在梅苑。哪知道,蓝瑾竟真的藏在这个他调查了多次的地方。 蓝瑾睡得很沉,虽有微光照在他脸上,他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沐景殊坐到床边,贪婪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几乎要将这张脸刻进心底里。看着看着,不由得苦笑起来。 原来,这几日在暗中偷偷看着他的人是蓝瑾……他明知道自己在找他,却不愿出来见自己,是在躲着自己么? 他正发愣,忽然见蓝瑾皱了皱眉,像是要苏醒一下。 沐景殊吓了一跳,才要熄灭火折子,却听见蓝瑾迷迷糊糊地低声呢喃:“二娘……三娘……” 沐景殊愣了一愣,立即想到了当初蓝府的那场火灾,蓝瑾的家人都死在那场火灾里,蓝瑾也因次差点发疯……而导致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便是他…… 虽然是在睡梦里,蓝瑾的表情都显得格外悲伤。 沐景殊看得心中发紧,深深地懊悔起来,他没有料到,那件事对蓝瑾的伤害竟如此大。蓝瑾躲着不愿见他,只怕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吧? 他伸手摸了摸蓝瑾的脸颊,轻叹道:“对不起……若早知道你如此在意,我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他们……” 蓝瑾虽然睡得迷糊,却好像感觉到身边有人,竟将脸往沐景殊手里蹭了蹭,喃喃道:“二娘,阿瑾也很想你……” 沐景殊哭笑不得,却舍不得收回手,只好熄了火折子静静地坐着,听着蓝瑾的呼吸和梦呓。直到窗外隐隐透着白光,他离开蓝瑾的房间。 次日,沐景殊便告诉小环他打算离开,他原本是想用这个法子逼蓝瑾出来见他一面,不料蓝瑾又在房间躲了一天。沐景殊无奈,只好假意离开,逼蓝瑾现身。 蓝瑾坐在马车上,听闻沐景殊讲完这些事,不禁红了脸。 他那晚睡得迷糊,梦见二娘三娘来看他,他十分高兴,却又觉得自己万分对不起她们,在梦里同二娘三娘说了很多话,不想竟说出声,还让沐景殊听了去…… 虽然有沐景殊的开导,他已想开了一些,但提及二娘三娘,他仍旧不能不在意,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让我跟你走,还没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沐景殊道:“青州。” “青州?”蓝瑾有些纳闷,青州地处玄国之北,常年白雪皑皑。“去青州做什么?” “那里是我的封地。” 蓝瑾一怔,玄国地大域疆,富庶之地很多,但这青州却因地域和天气原因十分贫瘠,沐景昊竟将青州划为沐景殊的封地?“沐景昊为什么让你去青州?那地方……” 他话未说完,沐景殊已开口道:“是我求他的。”见蓝瑾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青州离丹阳远,去了那里,我可以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不必担心朝中大臣借此弹赅构陷我……” 蓝瑾听得鼻子发酸,差点哭出来,闷闷地道:“你说这些话是故意要让我内疚么?” 沐景殊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无所谓。” 蓝瑾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双颊发烫,心里又软又甜,不禁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道:“我也是。” 沐景殊本来还担心他心结未消,一路上都不敢同他太过亲近,此时见他主动亲上来,忍不住将人搂进怀里,重重地吻了上去。 大概是两人分开得太久,本来只个普通的亲吻,却越吻越粘腻,渐渐地挑起了两人的欲火,根本已忘了他们此时是在马车上。 蓝瑾从最初的承受到回应,四片唇瓣用力舔吮着,灵巧的舌在嘴里用力翻搅,好似要将彼此吞咽进肚腹。 蓝瑾被沐景殊压倒在柔软的车座上,感觉到沐景殊的手指从腰间摸了进来,冰冷的手指恰好抚到腰间的敏感处,他不禁浑身一颤,低声叫道:“好冷……” 沐景殊却已等不及热手,亲着他的脖子,道:“等下就不冷了……”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解开了他身上厚重的衣服。 灵活的手指沿着衣襟探入,迅速地抚上了胸前的敏感点,只是轻轻地按揉了片刻,指腹下的小点便硬挺起来。他恶劣地用指尖轻轻刮弄着,一阵阵酥麻坐那敏感处顿时蔓延开去,一直延伸到双腿间那最最敏感的地方。 明明还没有被触碰,那敏感处却已发硬充血,急需抚慰。 蓝瑾低吟一声,也顾不得羞耻,眯着水光弥漫的眼朝沐景殊道:“子晔……” 沐景殊十分熟悉他的身体,对他的反应自然也了若指掌,一边舔弄着他的肩膀,一边将手指下移,探入了腿间。 蓝瑾腿间的硬物已热得发烫,忽然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顿时刺激得几乎泄出来。他微微睁开眼,见沐景殊嘴角噙笑,便知他是故意戏弄自己,不禁有些气恼,有样学样的将自己冰冷的双手也探入沐景殊衣襟内。 两人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身体也越贴越紧。冰凉的手早已被身体的热度传染,抚摸和亲吻也越发激烈。 车厢里热气上涌,浓郁的情欲在热气里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马车平稳地前行,窗帘时不时飘起,隐约可见车窗外的茫茫世界,山脉,村庄,长河,原野,都被这纯净的白色覆盖。 马车行驶的前方,是一座洁白的城池,三千院落,十里人家,经年累月严寒酷冷,白雪皑皑。 蓝瑾趴在沐景殊怀中,出神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天南海北,只要有你,就是归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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