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伤——夜碎
夜碎  发于:201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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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一个是青楼花魁,千金难买一笑,却只为那一人伤情。 “在这阁楼,只求回头一眸,却还是什么都没。如若时间倒退,是否能让你我不识……” 一个是外姓王爷,手握兵权常年征战,身披戎甲只为堂上君。 “此生,我司城奕只爱周熙一人!就算轮回,也断然决不了你我二人的情缘。” 一个是大祁天子,江山虽好却不如那人常伴。 “不羡修仙,不羡皇权,只要,今生相伴,来生莫忘。” 卢影浩与周熙,到底谁是谁的影,谁是谁的伤……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影浩,司城奕 ┃ 配角:周熙 ┃ 其它:影子 楔子 鲜红的夕阳余晖倾泻在葱郁茂盛的树林中,一片片各色的野花争相开放,在偶尔的山风吹拂下来回摆动,传来浓郁的花香。 卢影浩一袭单衣摇摇晃晃的站在悬崖边,出神看着崖边浮云,眼角低垂,薄唇扯出的弧度仿若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但却仍旧固执的牵动肌肉笑着。 一阵强烈的山风迎面拂过,无数粉嫩的桃花瓣随风萦绕在卢影浩身边,单薄而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仿若随风而逝。司城奕飞奔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在惊艳的同时心中升起无法形容的慌乱与无措。 “小影!!!!!!!!!!!!!!” 高亢的呼唤回荡在山间,惊起一两只飞鸟,卢影浩应声回头,对着满脸惊恐又担忧的司城奕璀璨一笑。 “情,陌路本不识。爱……来世已殊途。” 叹息一样的低喃缓缓在司城奕耳边响起,由于两人距离有些大加上这一阵山风剧烈,卢影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破碎。听到这话的司城奕又是一惊,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却看到卢影浩同时后退了几步。 “你别过来!” “小影!” 带了些乞求意味的呼唤,司城奕紧迫的看着卢影浩离崖边只有几寸的脚,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害怕这个纤细的人就这样转身离开。 “爱你真是付出了所有。最终……却换来这结果。”卢影浩吃吃的笑着,突然张开双臂仿若振翅欲飞的鸟儿,“罢了!罢了!” “小影!你……”卢影浩最后带着释然的叹息如同重拳狠狠的打在司城奕心上,看着对面诀别意味十足的人司城奕才想起来要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卢影浩高声打断司城奕的话,低声笑着,“我已明白,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司城奕,卢影浩悲戚的发现到现在自己仍旧放不下舍不得。 “想我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又怎么会没人要,又怎么会……没人疼呢?” 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鬓,眼前兀的浮现出曾经那人温柔的笑脸,心疼的注视。曾经的一切是卢影浩珍惜的回忆,生活的意义,到如今,这些最美好的却如同恶魔一般狰狞的笑着将卢影浩推入绝望的深渊。 “小影,你先过来,我把什么都跟你说,可好?” 看着卢影浩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后退了几步,司城奕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卢影浩已经站在了崖边,只要再有一点点的移动就会随风而逝。 司城奕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面前这个他从幼时爱到 现在,疼在心尖上的人马上就要在自己的注视下跳崖,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自己,伤他至深。 “唯我爱了你一辈子,最终却落得如此不堪。”卢影浩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那张冷艳的面容也因此而变得有些扭曲,“从头再来,不过是……从头,再来!” “小影!!!!!!!!!!” 司城奕高亢而绝望的嘶吼回荡在山间,被强烈的山风吹散,漫天飞舞的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鲜红的如同血色的夕阳终于藏在了山后,天空暗了下来…… 第一章:冰肌玉骨芙蓉面 景荣三十七年,大祁景帝病逝太子周熙继位,次年改年号康定,大祁依旧延续了百年的繁华盛世,万国来朝欣欣向荣。 民间传大祁有一珍一宝一战神,传言中的一珍一宝吸引别国使者纷纷来访一探究竟,致使大祁每年访客络绎不绝。但若谈论起,却无人能说出何为珍,何为宝。 最后的一战神便是大祁百姓熟知的常年驻守塞外的世袭外姓王司城家。景荣三十二年司城家独子司城奕继承爵位,用了六年时间带领军队将大祁东北一带的蛮夷鞑子彻底赶出风满关三十里外,再不敢进犯大祁。 康定元年大祁邻国突然崛起,发展迅速让大祁群臣瞠目结舌,为了稳住大祁霸主地位,司城奕奉召回京。 “听说没?司城王爷明日就会进京。据说这次皇帝是让王爷带兵去威慑那个什么沂国的。” 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低声交谈着,说话这人的脸上带着雀跃又向往的表情。 “嗨!说这些有啥用?带兵打仗你我也不懂,战神司城奕肯定是无往不利的。”另一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懂却在提到司城奕的时候眼中也露出向往的神情,毕竟戎甲征战保卫家园是每个有志男人的梦想。 “打仗的事你我不懂,花影楼头牌影的事你我肯定懂!”第三人嬉笑着,稍稍压低了声音又道,“冰肌玉骨芙蓉面,啧啧!据说今夜是那影每月一次的表演日子,哥几个儿晚上一起去瞧瞧?” “唉,咱们可瞧不起。”说话的第一人满面遗憾的摇头叹息,“据说那花影楼入场的银子可就够咱们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说起来也是。哎,你们知道吗?”第二人附声应和,又故作神秘的对另外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向自己靠近,“据说京城黑市之处,对这个头牌的初夜,银两已经要到了半坐江山之多!” 听到此人的话另外两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 “唉!作孽啊!作孽啊!” “公子这些人竟然这样说你!真是太可恶了!”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白皙少年满面不甘,想上前去找那几个路人理论却又碍于自家公子不敢上前。 “无妨,由他们去说。我们管得了一人之口管不了万家之言,何况……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卢影浩突然展颜一笑,“小玉,公子有些累了,我们去前面的茶馆坐坐。” “哦!”被唤作小玉的孩子不情不愿的应声,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冰肌玉骨芙蓉面哪,长成那样的不得是妖精啊!我家公子才不是妖精呢!” “小玉!”听到小玉的碎碎念卢影浩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他们也不过是听人传言罢了,谣传谣传,传着传着就神化了。外人这般夸赞公子,你应当高兴才是。” “可公子本就不是这般模样啊!”小玉反驳,突然想起什么一双透亮的眼中闪过厌恶,“昨夜那个什么家的什么老爷不就是听了外人的传言才去楼中看公子,结果看到公子的容貌竟然出言诋毁,可恶!这些庸俗的富贵老爷,想的全是一些肮脏之事!” “好了小玉,昨夜的事今日还拿来说作何?”轻笑着摇头,卢影浩上挑的桃花眼中流露中不屑,“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就当是被疯狗咬了,难道今日你还能再咬回去不成?” “嘿嘿,公子说的对!我们才不与狗一般见识。”听到卢影浩的话忿忿抱怨的小玉开怀的笑了起来,随后又故作老成的感叹,“唉!还是花公子最懂我家公子啊!” “小玉!”轻声低喝,卢影浩伸手拧了小玉耳垂一下,“又在胡言乱语,晚上公子不让你吃饭,刚买的点心也尽数没收!” “啊!公子,公子小玉知道错了,您不能这样,晚饭可以不吃点心不能不吃啊,公子……”撒娇的抓住卢影浩衣袖,小玉乖巧的笑着,看向卢影浩的眼里带了些乞求的意味,“小玉不乱说了,公子!” “公子是对你太好了你才变得这样无法无天,今晚……唔!” “公子!”正在撒娇的小玉伸手扶住被人撞倒后身形不稳的卢影浩,随后瞪大眼睛怒视两人面前的罪魁祸首,“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都看不见!” “小玉,休得无礼,公子无事。” “影公子无碍吧?在下方才着急赶路实在是没见着你二人过来,在下走路匆忙,想必方才的力道也不会小,影公子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与在下说。” 撞到卢影浩的男子一身华服,说话时双眼一直打量卢影浩,眉宇间几分淡然几分张扬,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再加上此人语气诚恳,就连方才愤怒的小玉此时也不好再发作。 “在下无事,不过是撞了一下哪里那么脆弱,兄台着急赶路便快些离开吧!小玉,咱们走了。” 面容平淡的看了眼打量自己的人,卢影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叫上小玉便想错身离开,却没想又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影公子莫要责怪在下唐突,只是在下实在心里过意不去。”成功止住卢影浩离开的脚步那人便放开手,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着,“方才给舍妹带了两个把玩的物件,觉得这木猴儿还算有趣便赠与影公子算赔个不是。东西虽然没多少银两,但却表示在下一点儿心意。” 说完也不等卢影浩作答抓过他的手就把那个雕工精致的木猴儿塞了过去,随后对着卢影浩又是开怀一笑。 “那……影公子,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公子,这人好生怪啊。”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卢影浩手上的木猴儿,小玉满脸疑惑,“不过这木猴儿确实可爱。” 小玉研究了一会儿卢影浩手上的木猴儿才发现自家公子没理会自己,抬头看去之间卢影浩秀眉紧蹙看着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出神。 “公子?公子!公子!!” “啊?” “公子你在看什么哪?那人已经走了好久了。”小玉不解的看着自家反常的公子,随后笑道,“公子,你莫不是看上那人了吧?也是,方才那公子长的确实俊朗,气度不凡。” “点心带回去给妈妈吃吧。”卢影浩不咸不淡的开口,随后又看了眼手里的木猴儿,扬唇勾起嘲讽的弧度,随手便将木猴儿扔在了路边,“谁要这种生人给的玩意儿。” “哎?公子,小玉知错了,小玉真的再也不乱说话了,点心不能给妈妈,公子……” 听到自己的点心又要被没收此时的小玉也无心关注为何卢影浩会扔了那把玩的东西,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嘴里连声承诺企图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点心。 皇宫大殿上,皇帝周熙笑容满面的看着堂下一身战甲装束的司城奕,漆黑的双眸里写满了雀跃。 “暄王一路奔波辛苦了,今日便不再多议他事,明日晚膳宫中设宴为暄王接风。退朝吧!” 周熙起身快步走出大殿朝御书房走去,人才刚一进门便被人从后面拥住,房门被关上的同时周熙已经后背抵在了门上,双唇被人堵住。 “呼!奕!”伸手环住司城奕的脖颈,周熙笑的开怀,“这次之后终于不用再去那恼人的边疆了。” “恩!可以 安心在京中陪你。” 轻柔应声,司城奕宽厚的手掌抚上周熙的脸颊,带了些薄茧的手指来回摩挲,仿若周熙的面容上带了吸力一般。 “回京怎么也不说换上朝服再来,这一身硬邦邦的,沉死了。”一面轻声埋怨着,周熙稍稍推动司城奕拉开两人距离,伸手帮他将厚重的盔甲褪下,每看到上面一丝划痕眼神便暗一分。 “着急见你!”司城奕低头在周熙额上轻吻,柔声道,“年后就再没见过,心里想的紧。” “奕……”低声轻喃,周熙将盔甲扔到一旁,“先穿上外衫。” “我以为你会想让我都脱下。” “司城奕!”被调戏的周熙满脸涨红怒气冲冲的将外衫扔到司城奕脸上,转身又将扔到地上的盔甲踢到一旁,“我会让你明日也穿不上的!” “哦?明日我穿不上不打紧,你要如何去上朝?”司城奕伸手将恼羞成怒的人拉近搂在怀里,细碎的吻接二连三的落下。 “你……朕逐你出……唔!” “出哪?”一吻过后,司城奕坏坏的笑着,“我还以为有人肯定想要出宫转转,既然如此,那我还是……” “我去!我要出宫!” 听到司城奕提起出宫,周熙也不顾不得发作,连忙伸手去揉司城奕的脸颊,晶亮的眼里满是喜悦。 “那快换下这身龙袍,咱们出去走走,想吃些什么?整日吃御膳房做的膳食也腻了吧,换换口味。” 司城奕宠溺的拍了拍周熙的肩膀,示意他先换衣服。 “只要跟奕在一起,无论去哪里,吃什么我都喜欢!御膳房的东西再好吃,没有你在身边,也索然无味。” 扬唇露出幸福的笑容,周熙迅速换上出宫的便服,看向司城奕的眼中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奕,我们走吧!” 第二章:抬眉浅望美人笑 晚膳时分的京城街道是一日当中最繁华的时段,街上人头攒动,偶尔传来小孩子们开怀的笑声,让走在路上的行人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嘴角。 “熙儿把国家治理的很好。” 看着街上其乐融融的景象司城奕出声感叹,伸手揉了揉周熙的头发,俊逸的面容上满是舒心的笑容。 “这都得归功于我们暄王平定了外乱啊!”轻快的笑着,周熙拉着司城奕朝一个小摊走去,“奕,我们买个面具带吧?” “才夸完你长大,小孩子心性就上来了。”宠溺的笑着,司城奕一本正经的随周熙选起了面具,最后拿了一个猴脸的半张面具带到周熙脸上,“就这个吧!” “啊!怎么是猴子?” 原本还想挑个好看面具的周熙嘟嘴低喃,一双乌黑的眼睛不大甘愿的看着对面那个径自笑的柔和的男人,难道这人对猴子有着常人不同的偏执不成? “猴儿多可爱。”付了银两给店家,司城奕重新握住周熙的手向前走去,自语一般低笑,“熙儿活泼又调皮,跟猴儿一样。” “哼哼!算你说的过关。”感受着包围着自己手的温热手掌,周熙禁不住嘴角上扬,“那你怎么不也带一个?你我一对猴子,多好。” 听到周熙调侃的话司城奕轻笑摇头,“街上行人众多,我若戴上了面具你识不出来我会害怕。” “那我带上了你就不怕找不到我?” 深深的注视着身旁的男人,周熙突然间不确定是这人变得能说了还是自己沦陷的更深了,总之司城奕的每句话都会让自己心跳加速整个人像在蜜里泡过一般。 “不会。”坚定的回答,司城奕笑的自信,“无论熙儿在哪,我都可以一眼认出。” “哼!话说的好大!” 嘴上虽然在轻声哼斥但周熙面上已经是遮挡不住的笑容,一双唇快咧到了耳后,若不是戴着面具,怕是今晚的一国之君要让人看尽了笑话。 “我从不说大话,我以为你知道的。”轻点周熙面具,司城奕牵着他朝人群深处走去,“饿了吧?咱们去吃些东西。” 与此同时在人群不远处一身鲜绿服饰的小玉满面为难的看着身旁带着面具的卢影浩,俊俏的一张小脸快皱成了苦瓜。 “公子,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要上台表演了,妈妈要是知道你跑出来肯定又 要责骂小玉了。” “无妨,逛一下便回去,妈妈不会知道的。”卢影浩整理了下脸上的面具,一双眼波澜不惊的看着周围的摊铺,“小玉可想吃方才咱们路过的那个云片糕和烤红薯?” “小玉想吃……额,不对,公子快跟小玉回去吧!”小玉用力晃头使自己不受卢影浩动摇,一双眼死死盯着身旁这个反倒是云淡风轻的人,生怕这人眨眼功夫就跑了一般。 “好吧,既然你不想吃那便去给公子买一份,公子在这里等你。”无视小玉灼热的视线,卢影浩从钱袋中掏出几两碎银放到小玉手上,微微勾唇,“快去。” “这……” “放心,公子又不会跑了。” 看出小玉眼中的为难,卢影浩好心拍了拍他瘦弱的小肩膀以示安抚,随后抬了抬下颚示意小玉赶紧去。 “那公子就在这里等小玉回来。”咬了咬牙,小玉不放心的叮嘱,刚要转身离开又突然回头道,“公子,这里面有没有小玉的那份?” “你说呢?还不快去!” “嘿嘿!谢谢公子!小玉很快就回来。” 满足的笑着,小玉小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卢影浩无奈的摇摇头,继续透过面具观望着身边的物什,自己身旁的小厮这么爱吃可如何是好。 就在卢影浩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要弹奏什么曲子的时候行人突然多了起来,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人群自发的朝前面的街道涌去,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卢影浩不知不觉中被人群带离了位置,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家茶馆门口。 “熙儿!你怎么傻站在这里,人突然变多了,你别再松开我自己跑了,太危险。” 如同月夜中空旷箫声一般动听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卢影浩的手已经被司城奕握在手里,冰冷的肌肤瞬时间被温暖包围。 “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手就这么凉?” 埋怨又心疼的低喃像是从高空落进平静湖面的水滴在卢影浩波澜不惊的心海中荡开层层涟漪,努力让自己忽视内心波动,卢影浩抬头看向身旁的司城奕。 他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磁性的嗓音,又是怎样的男人会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心爱的人。 所有的疑惑和好奇都在抬头望进司城奕那双深邃的眼眸时消失殆尽,一些卢影浩刻 意隐藏起来的思绪记忆如同翻滚的海浪一般纷沓而至,冲击的卢影浩几乎站不稳脚步。 “熙儿你怎么……”好笑的询问戛然而止,卢影浩在司城奕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随后他听到了有些失措的道歉,“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 “无妨,怕是在下恰好穿着与公子爱人一样。”别过头让自己渐渐冷静,卢影浩后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何况隔着面具认人,本就不易。” “奕!” 司城奕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周熙的呼唤从人群外围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多谢兄台体谅,在下告辞。” “后会……有期。” 微微拱手回礼,卢影浩突然抬头对司城奕展颜一笑,之后不等司城奕离开自己就转身走入人群。 “奕,我找到你了。” “公子!公子!!!” 小玉的高声呼唤让卢影浩暂时收起了心底的一丝雀跃,抬头看着朝自己迅速跑来的小厮。 “公子,说好了不走怎么都走到这里来了?害小玉找你半天,吓的心惊肉跳的。” “哦?如何心惊肉跳法,给公子展示一番。”拿过小玉手上一包云片糕,卢影浩率先朝花影楼的方向走去,“快些走吧,再不回去妈妈才真的要责罚你了。” “公子你又欺负小玉。” 看着自家薄凉的公子小玉扁了扁嘴,抽空拿出一片糕点扔进嘴里。 “是吗?”听到小玉的低喃卢影浩轻声反问。 “没有,公子对小玉最好了,公子是整个花影楼对小玉最好的人!”用力咽下嘴里的糕点小玉连忙笑着应声,同时紧了紧抱糕点的力道。 “就你能说,快走。”摇头轻笑,卢影浩摘下脸上的猴子面具加快了脚下速度。 “奕!”周熙越过人群跑到司城奕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面露不解,“你看什么呢?我方才喊你也不理我。人突然多了起来,竟然把我挤到河边去了。” “看到一个身形服饰与你相近的人,险些认错。”收回视线,司城奕重新握住周熙的手,手心中的温度与方才截然不同,“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不过是被人挤来挤去嘛。”调皮的对司城奕眨了眨眼,周熙突然敛了神色平 声道,“不过奕,我方才可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何事?” “我方才听到路人谈论,花影楼中头牌影的初夜,竟然值我的半座江山。你说可笑不可笑!” 想到他人竟然用自己的半座江山去换一个青楼小倌的初夜周熙就仿若被人扇了一巴掌,我大祁的大好江山,竟然才值两个影的初夜? “哼!当真是可笑,看来是该好好给这些大祁富庶之人讲一讲手里的银两应该拿来做什么了。” 听到周熙的话司城奕眼中闪过不屑,不过是个风尘之地的人,竟然也值得用大祁的江山去换? “恰好征讨沂国军需极大,既然那些富人这样大方,便让他们替国家出份力吧!”周熙冷笑,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怎么让那些富人心甘情愿的募捐银两,“哼,到底是个青楼花魁罢了,也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奕,我倒是想瞧瞧,这人,如何值我那半座江山!” “好,随你,那我们便去瞧瞧。”宠溺的应声,司城奕拉着周熙掉转方向朝回走,“花影楼在这个方向,我倒是也想瞧瞧,都是哪些富人捧得这个头牌如此嚣张。” 第三章:绫罗素腰生百媚 在大祁,若是提到京都便不能不提烟花之地之首的花影楼,提到了花影楼就不能不提它的头牌影。 大祁民间有言“散尽千金求一曲,此曲堪比琼浆液,今朝不知今朝事,来日只道仙境游。”讲的便是影的琴艺已经出神入化,因而来花影楼花重金只为听影一曲的人越来越多。 影只在每月最后一天当众弹奏两首曲子,偶尔兴致好的时候会应着曲调哼唱两句,且弹曲的时候从来都是四面垂纱,见不得面目。因而众人只知影的曲好,嗓音好,却很少有人知道影的容貌是否也如传言般迷人。 这一日恰好是影的表演日子,花影楼早早便已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周熙和司城奕两个人刚走到花影楼门口便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嘈杂人声。 “哎!两位客官请留步。” 两人前脚刚踏过花影楼大门门槛另一只脚还没抬起来就被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叫住。女子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岁月似乎过于偏爱这位女子并没有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若不是看女子的发髻和服饰,根本没人相信她是花影楼的老鸨。 “两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楼内已经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两位若是想看我家小影的表演还请下个月提早来吧!” 女子满脸歉意的微微服身,随后对身后的小厮打了个手势,花影楼的大门就被缓缓推上,处于半遮半掩的状态。 “哼!不过是普通的地方没位子了,要多少银两?给我们找个最好的位置。” 瞟了一眼对面的老鸨,周熙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晃了晃,俊朗的面上满是不屑。 “真是对不住,楼内真的没位置了。两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奴家怎么可能有上位不带两位过去,真的是连上位都已经满了。”淡淡的看了一眼周熙手里的银票,老鸨继续笑容满面的柔声解释。 “妈妈,让这两位客人到我的包厢里吧。” 周熙还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三人头顶响起。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站在二楼的窗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花公子,这怎么好……” “妈妈无碍的,我与这两位客人是熟识。”男子温声打断老鸨的话,对着司城奕和周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妈妈还照旧收他们入场的银子便是了。” “没想到花公子也好兴趣 在这花影楼听曲。”看着楼上的男子司城奕揶揄的笑了起来,“既然早知道这样的好地方应当早告知我与熙儿。” “司城公子快别打趣文承了,小影已经出来了,两位若是想要听曲可要赶紧上来才好。”对着老鸨点了点头,花文承挑眉轻笑人已经朝屋内走去。 “这……既然花公子请两位上去,那奴家也不好再收银子了。”颇为无奈的笑笑,老鸨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小玉,带两位公子去花公子的包厢。” “我还真不知道花文承竟然也迷这花影楼的头牌。”看了眼给自己带路的小厮,周熙嗤笑,“我越来越好奇这个头牌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了。” “马上就看到了,花……公子不是说已经出来了?”宠溺的说着,司城奕伸手握住周熙的,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温柔轻笑。 “哎伙计我问你,你们这头牌当真如传言那般……” “传言不过是传言,我家公子终究是个普通人。” 听到周熙的话小玉平声回应,之后就不再做声,将周熙和司城奕两人带到花文承房间后直接冷着脸走开了。 “这小厮!”将小玉的态度看在眼里,周熙不满的出声抱怨,“这个花影楼还真是人人都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啊!老鸨是这样,头牌是这样,连个小厮也是这幅德行!”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孩子,不是想看那值你半座江山的人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么?” 司城奕拉着周熙在花文承对面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愤然的皇帝,随后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一直注视着一楼平台的花文承。 “花尚书可真是好兴致,不知这头牌到底好在哪里,能让如此多的人为之疯狂。” “凡夫俗子又怎能懂得小影的好,他们不过是存有污秽的思想罢了。”听到司城奕的问话花文承平和的笑着,看向楼下的眼里多了几分不屑与嘲讽,“皇上和暄王可知我大祁民间流传着怎样的说法?” “好你个花文承,今日不是在朝堂之上还给朕卖起关子来了,你若想说便赶紧说。”本就在气头上的周熙听到花文承那故弄玄虚的声调更是怒火攻心,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一双大眼狠狠的瞪着自己的朝臣。 “咳!看来今日是有人惹到皇上了。”轻声感叹着花文承扭头面容平静的看了眼司城奕,随后又将视线放到楼下,低声道,“传言我大祁有 一珍一宝一战神。这一战神民间都知说的是平定了我大祁东北战乱的暄王,另外的一珍一宝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寻找,却无人知晓到底为何物。” “花尚书莫不是想说这一珍一宝里便有这头牌吧?”抿了口茶,司城奕轻哼着询问,没想到这个头牌竟然已经被传的这样了不起,“你方才不是说人已经出来了,怎么这会儿还没见到?” “是已经出来了,只不过还在准备罢了,其实小影就算是表演也不会露面的。”说到后面花文承还颇为无奈的对周熙和司城奕摊手耸了耸肩,带着几分诙谐的笑意说道,“暄王说对了,这其中的一珍便是小影。所谓琴艺知己难寻,嗓音人间难闻,虽身在青楼却洁身自好不容他人玷污,因而有冰肌玉骨之说。卢影浩可谓是我大祁的珍奇之人。” “哼!什么珍奇之人,洁身自好冰肌玉骨,说的好听。”对于花文承的说法颇为不屑,周熙轻声冷哼,随即伸手一指,“那个蓝衣男子就是你们夸到天上的卢影浩?不过如此嘛!” “小影为何今日没有垂帘……”听到周熙的话花文承连忙向楼下看去,在看到一身蓝衣坐在琴前的卢影浩时不禁疑惑自语,“小影从未当众露面,如今这般……” “这男子……” 顺着周熙的手指向下看到卢影浩的时候司城奕心中没来由的微颤,一股无以名状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在司城奕出神的时候卢影浩仿若有感应一般恰好抬头与他对视,当看到卢影浩那双波澜不惊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时,司城奕突然就很肯定楼下那人便是方才自己错认是周熙的人。 “奕,你怎么了?”察觉到司城奕的出神周熙出声询问,注意到司城奕与卢影浩的视线相交的时候,周熙刚刚平静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奕!难道你也看上了他不成!” “说什么呢!”被周熙的怒喝呼唤回神,司城奕轻斥,随后又安抚的捏了捏周熙的手,柔声道,“只是有些惊讶这人与传言当中并不一样罢了。” 对于司城奕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周熙又重新关注起楼下的卢影浩,这人的确是看上去与传言中的不大一样,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臆断了。就如同那个小厮说的,他家公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毕竟,谁也不想被人议论自己的身价值多少银两吧! 反倒是花文承不再去看楼下的卢影浩,若有所思的看着司城奕出神。从来只关心皇帝一人的暄王竟然会对遥遥看了一眼的卢影浩 有这样反常的举动,他可不认为仅仅是觉得与传言相异。 “今日与往常一样,小影依旧准备了两首曲子弹与诸位听。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接下来的曲子小影需要一个会些舞技的人与小影配合一下。” 微启薄唇,卢影浩清冽的嗓音在骚乱的大厅中刚响起众人便自发停止交谈,专注的看着高台上清瘦的身影,仿佛卢影浩的每句话都是圣旨一般。 “不知二楼与花公子同坐的紫衣公子,是否肯赏小影这份薄面下这台来,与小影共舞一番?” 卢影浩的话音一落,安静的楼中马上炸开来,人群议论声四起,并且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司城奕身上。 “小影……” 听到卢影浩的话花文承心中更是惊异,来这花影楼的人都知道卢影浩是出了名的淡薄,从来不会主动理会谁,就连自己与他结交至今,也几乎都是自己在主动。 “奕,这人是看上你了?!” 这下子周熙是再也没法平静了,自从进了这个花影楼以后心里就不舒坦,好不容易方才对这个卢影浩有了些改观,现下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邀司城奕与他共舞,是谁说他洁身自好的! 而成为众人焦点的司城奕则一直默不出声静静地看着询问过后就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卢影浩。虽然与他只在认错的时候有过短暂接触,但也能感觉到这人是清高自傲的,可为何他要主动邀自己? “奕?”见司城奕没有自己预料中嘲讽的反应,周熙心中开始慌乱起来,“你可要下这台去,与他共舞?” “怎么可能!”坚定的否决周熙的话,司城奕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熙儿,咱们走了。” “恩!” 听到司城奕要离开,周熙连忙应声,若是再待下去,不知道那个卢影浩又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了。 “看来那位贵人不愿赏小影这份薄面,那小影便自弹一曲吧!” 低声轻笑,没有丝毫被拒的尴尬,卢影浩回到琴前落座。执手拨琴,淡淡的看着司城奕和周熙携手离开的背影。 “君可知,伊人恋,相思无尽处。君又知,抬眸眼,便以许终身。君不知,才闭眼,却已满相思。” 第四章:把盏对月话情殇 “那个头牌,奕……” 周熙欲言又止的看着身旁出了花影楼就没再说话的司城奕,想到他刚才的反常还有卢影浩的主动,周熙心有余悸的握紧了司城奕的手。 “那首曲子……” 回想起最后出门听到的旋律司城奕蹙眉,似曾相识的曲调似乎触动了心底的某个防线,感觉一些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又停在了最后的一道防线上。 “奕!” 见司城奕还是自顾自的出神,周熙猛地拔高音量,心里的恐慌喷薄而出将周熙整个淹没。虽然卢影浩这个人乍一看上去长相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以说是有些平庸。可是如若视线一直不离开的话,便会发现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越看越有韵味,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人出尘。 这是周熙惊叹的地方也是周熙害怕的地方,他怕司城奕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自觉的沉迷。 “熙儿!” 被周熙的高吼唤回神,司城奕心里一惊,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自己竟然会这样失态,甚至还冷落了熙儿。 “朕回宫歇息了,暄王自便吧!” 将司城奕的懊恼神情全部看在眼里,周熙更是怒上心头,更多的是委屈。半年不见的两个人,明明应该是愉快相处的,却被一个什么头牌搅了所有兴致。 “熙儿!熙儿!” 连忙拉住赌气离开的周熙,司城奕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司城奕!你干什么!这可是在街上,快放朕下来,成何体统!” 被司城奕的动作惊到,周熙失声惊呼,随后又连忙压低声音怒斥,一双漆黑的眸子紧张打量着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生怕大祁百姓看到他们君主这样不堪的一幕。 “不放,我若放开你便跑了。” 将周熙又惊又怒又羞的表现看在眼里,司城奕不自觉的扬起嘴角。还是他的熙儿可爱,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个青楼头牌而失神,真是太不像话了。 “司城奕,你还笑!” 此时此刻的周熙可没有闲心去想什么可爱不可爱,他满脑子都是司城奕被卢影浩勾了魂,现在让自己当街出丑不说还嘲笑自己。当下就红了眼眶,嘴角下垂。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人盼回来了,结果呢? “熙儿莫怒,我只是看见现在的你心痒……” 看周熙真的变了脸色司城奕连忙放柔声音轻哄,抱着周熙走到街角阴影处,将人抵在墙上没给周熙任何开口的机会便堵上了对方的双唇。 “熙儿,我们回宫中,可好?” “问我做什么?我说管用么?” 已经气喘吁吁浑身瘫软的周熙窝在司城奕怀里忿忿应声,虽然对司城奕这样哄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大满意,但心里确实已经不难受了。因为他知道,司城奕最爱他,也只爱他。 “那我们便快些回宫中,竟然有人冷落我们熙儿,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熙儿,你看可好?” 司城奕将周熙整个揽在怀里,用双臂把人挡的结结实实,轻笑着低声询问。 “哼!回宫以后,看我怎么惩罚这个胆敢冷落我的人!” 周熙轻笑着哼哼,决定遗忘掉今天的不愉快。花影楼的这个有太多传说的头牌说到底,终究是他与司城奕两人生命中的过客,两个在朝堂上身份显赫的人,又怎么会再与这个身份低微的人有交集呢? “好!任凭熙儿处置。” 宠溺的笑着,司城奕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足下轻点,直接抱着周熙飞檐走壁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中。 既然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就不要再为了卢影浩而分神分心。此时此刻怀里的人,才是他司城奕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两首曲子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最后一声琴音卢影浩整理衣摆起身,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下意识的看向小楼门口,无声叹息。 “我没忘了你,你却已经忘了我。” “公子?” 难得见卢影浩在大厅中就失神,小玉一面吩咐其他人把纱帘垂下一面伸手轻推卢影浩。 “小玉,公子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你辛苦一下把琴收走吧!” 看着四周的纱帘缓缓垂下,卢影浩平板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露出些许自嘲的弧度。 “好,公子累了便快些休息,这些东西小玉来弄就好。” 欣慰的拍了拍小玉的头,卢影浩转身朝后院走去。 “小影!” “花公子?” 卢影浩刚刚走进后院就被花文承叫住,显然是没想到花文承会在后院等自己,卢影浩一向波澜不惊的语调直 线上扬。 “不好意思,在下冒昧,吓到小影了。” 见卢影浩被自己吓到花文承连忙赔不是,他是太急于知道今日小影各种意外举动的原因了,才会在他表演完的同时跑到后院等他。 “无碍,不知花公子找小影何事?”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卢影浩平声问道,随后顿了顿又道,“今日小影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不会耽误小影太久。”听到卢影浩的话花文承连忙出声保证,“在下只是想知道小影今日……为何没有垂帘。小影平日不是最厌烦他人议论你的容貌吗?” 看着花文承有几分担忧的表情,卢影浩突兀的轻声笑了起来,颜色偏淡的眼透过花文承不知道看到了曾经怎样欢快的场景,不轻易展露的笑颜沾染着几分惆怅。 “因为有人曾说过小影这冰肌玉骨芙蓉面,不能藏着掖着,应当大大方方的让世人都见到才好。” “这话……小影是听了在下的话今日才没有垂帘?”听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被卢影浩清冽的嗓音说出来,花文承心头一阵欣喜,对于司城奕的担忧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傻笑的看着面前这个总是淡然的男子。 “呵呵!天色已经不早,花公子,还恕小影不能与你多聊,告辞。” 看着花文承那副傻兮兮雀跃的样子卢影浩略有几分无奈的摇头,随即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当初允许这个外表俊雅的尚书接近自己,也是因为他第一面见自己时露出的傻傻的表情。明明是位居朝堂的高官,却还能有这样单纯的表情,最主要的,花文承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孩童一般的表情,总是能让看尽了人生冷暖的卢影浩觉得心暖还有莫名的怀念。 “君可知,伊人恋,相思无尽处。君又知,抬眸眼,便已许终身。君不知,才闭眼,却已满相思。” 轻声低吟,缓缓走在院落中的卢影浩径自低低笑了起来,空幽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小院中淡淡飘散着。清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仔细听的话甚至可以听到一些哽咽。 “曾经那个跟我说‘君不知,才闭眼,却已满相思’的人到哪去了……你来了,我听了你的话大大方方的面对众人,你却已经认不出我……” 走到房门口卢影浩却没有回房,直接撩起衣摆坐在了台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发呆。 “如此良 辰美景,美人独坐岂不是让人心疼。” 悠扬舒缓又自傲的声音在卢影浩头顶响起,随后只见一人轻飘飘的从房顶落下在卢影浩身旁站定。 “怎么?你心疼不成。”没有去看身旁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卢影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沉默半晌又低声道,“深夜造访,总不会没带着酒吧?” “当然不会。我若说我已经猜到你要畅饮一番特意带了一壶佳酿,你可信?”来人听到卢影浩的话轻笑着在旁边落座,从腰间解下两个酒囊,将其中一个递给卢影浩,“快尝尝吧!这可是蛮夷酿酒师最得意之作,旁人可是喝不到的。” “那我还真是幸运哪!”打开酒囊的塞子,瞬间两人中间便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初闻时清香,再闻时醇香,“当真是好酒!” “既然都已经如此评价了,那为了我带着好酒前来探望也要喝一口!” 大笑着,来人用自己手里的酒囊用力撞了下卢影浩的,仰头便是一通畅饮。 “像你这般牛饮,什么佳酿都浪费了。”略带鄙视的看了眼来人嘴角流出的酒液,卢影浩撇撇嘴轻抿了口酒。 “像你这般小家子气喝酒才真的是浪费,这样能品出什么酒香?”对于卢影浩的话不可置否,来人更为不屑的撇了撇嘴,朗声道,“蛮夷的酒,这样大口大口喝才能喝出其中的美!” “你来找我,不会真的就是赏月品酒吧!”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囊,卢影浩又径自轻笑,浅色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如此良辰美景当然只要和美人举杯共饮才能不负此情此景。”听到卢影浩的抱怨来人转头咧嘴一笑,随即又摆正了脸色轻声道,“其次才是来找你谈论一下大祁皇帝周熙的事。” “呵!和我一个风尘之地的人谈论朝堂之君,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淡漠的应声,卢影浩突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之后就见那张原本白皙的面颊瞬间变红,平淡的双眸中也盈上了水花。 “好一副美人饮酒图,你这可是……在引诱我?” 来人缓缓凑近卢影浩,伸手将他的脸转动面向自己,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院子里专注的对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听到来人的话,卢影浩轻扬嘴角。 “如若是……我便从了你。” “好了,我们还是聊一下我大祁皇帝吧!” 第五章:竹马青梅入梦中 暖春三月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耀在开满了大片牡丹的庭院里,一个身穿紫色劲装八九岁左右年纪的男孩正在奋力挥舞手中的佩剑,一滴接一滴的汗水在春日的照耀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滴落在地。 “奕!奕!” 一声声专属于孩童的稚嫩嗓音由远及近,随后就见一个四五岁左右年纪的娃娃从拱门处跑来。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伸展着,本就跑的有些蹒跚的小腿再次加快了速度。 “奕我们去玩吧!我发现……” 小孩子欢快的声调突然一波三折,短暂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软软的身子已经被练武的男孩抱在怀里。 “总是这么毛毛愣愣的,小淘气鬼!” 大一些的男孩一副老成模样点了点小孩的额头,随后俊朗的面容上又绽开宠溺的笑容。 “嘿嘿!我知道奕你肯定会接住我,所以我不怕摔倒!” 小孩抬起头对着男孩咧嘴傻笑,灿烂的笑容映着小孩身后火红的牡丹让男孩有了自己怀里抱的是花仙子的错觉,怀里的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耀眼。 “就你鬼机灵!” 听到小孩的话男孩轻笑着捏了下他的鼻头,随即作势要将人放下,却没想小孩四肢并用,将自己缠了个结实。 “不下去不下去,反正我也不沉,奕你就抱着吧!”小孩一颗大头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完了还对着男孩眯眼微笑,“奕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唉!你啊!不但人乱跑乱跳的像个猴子一般,就连这迅速的身手也跟猴子一样。”一面说着男孩一面嬉笑着瞥了眼小孩缠在自己身上的小胳膊小腿,“以后就叫你猴儿吧!” “哎?我比猴儿好看多了!”听到男孩的话小孩不干了,小嘴一撇淡色的双眼满是抗议的瞪着男孩,“猴子满身都是毛,我哪有!” “可是你像猴子一样把我当做树干了啊!”男孩说着展开自己的双臂,以此来表示自己并没有抱着小孩。 “这……”小孩面露为难,不自觉的咬起嘴唇,灵动的眼若有所思的转动着,半晌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似妥协一般,“唉!好吧!算你说得对,随你叫吧!” “哈哈!这就对了嘛!”看着小孩那副泄气的模样男孩开怀大笑起来,低头在小孩的额头上轻吻,“我家猴儿方才 可是来找我一同出门,可是又发现了什么好地方想让我去看看?” “哎?奕你好聪明!” 本来还对自己的称呼不满意的小孩听到男孩的话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惊讶和钦佩,似乎男孩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一般。 “不比你聪明怎么照顾你这个又笨又呆的猴儿啊!” 宠溺的应和,男孩环住怀里的人以防他摔下去,看也不看方才被自己扔到一旁的佩剑径自抱着小孩朝前院走去。 “哼!夸你两句你还美上了。”对于男孩的回答小孩不甚赞同的撇嘴,发现自己被抱着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要出自己住的地方了连忙出声,“奕!快停下,我不能就这么出去,要……” “猴儿!”男孩出声打断小孩急切的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怀里的人,肃声道,“你是不怕见人的,我家猴儿这么小就是这幅冰肌玉骨芙蓉面的姿容,当是大大方方让众人看的。不会出任何事,你有我。” “奕……”小孩动容轻唤,环着男孩脖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记住没有?” 男孩专注的与小孩对视,脸上的认真和坚定让小孩连连点头。 “恩!我记住了,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有奕!” 小孩特有的稚嫩嗓音铿锵有力的说着,白皙嫩滑的脸蛋上重新展露笑颜,这一次带上了小孩和男孩都没有发现的幸福。 “公子!” 突兀的一声呼唤让这幅令人倍感温馨动容的画面扭曲,还没等来得及做些什么,又是一声呼唤传来。 “公子!” 小孩,男孩,大片的牡丹,灿烂的阳光画面中所有的一切如同被黑洞吞噬一般,飞速旋转着消散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公子您起了吗?花公子来了,在等您用早膳呢!” 这最后一句的说明让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的卢影浩彻底醒了过来,呆愣愣的看着床上的横梁,眼泪毫无征兆的便滑落下来。 “公子?” “我醒了。”听出门外小玉的担忧,卢影浩哑声回应,伸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低声吩咐,“小玉,去回告花公子,说小影今日身体不适想要修养。” “好!”屋内的人总算是有了回应,小玉无声的松了口气,“那 公子你好好休息,小玉午膳时再来唤你。” “好!麻烦你了。” 轻飘飘的应声,卢影浩整张面容都隐没在了床铺的阴影里,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一声无力又悲戚的叹息。 “卢影浩啊卢影浩,你当真是太过痴念了,居然在梦里都回忆着从前。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他的身边,早已有人陪。” 御书房内,周熙紧蹙眉头死死盯着桌案上的奏折,灼热的眼神几乎要把案几瞪出一个窟窿。 “呵!你这是看到哪个大臣上奏的什么事情了,竟然把眉头皱成这样。”一旁陪着周熙批阅奏折的司城奕看到这幅场景不禁轻笑出声,他的熙儿即便是成为一国之君也依旧那么可爱。 “奕可知道近些日子与我大祁西南方向隔海相望的岛国不断骚扰我朝沿海地区的百姓,烧杀抢掠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说到后面周熙气愤拍案,“沿海三省巡按、知府甚至是总兵,竟然都拿他们没辙,最好的也无非是能保住城池不受侵略。” “此事我听兵部尚书提过,但不是已经派了两个老将军前去解围?” 听到周熙提起岛国的事情司城奕面色也凝重起来,想大祁这几十年来一直是强盛大国,边境除了自己驻守的东北方有些蛮夷动不动跑来骚扰骚扰,其他小国无一胆敢冒犯。可近两年那个在地图上看似不起眼的小岛国竟然嚣张的一次又一次侵略大祁国土,掠夺大祁财物,最让人无力的是大祁的将才竟无人能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两个老将一个是从京都出发一个从东边边疆过去,即便是东边最近的这个到达河上堡也要一个半月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个半月不知道那些岛国刁民又要抢夺我大祁多少财物,迫害我大祁多少百姓!” 周熙连连摇头无奈叹息,一脸疲惫的将面前的奏折扔到一旁,仰头闭眼淡淡的呼吸。 “熙儿,不要太焦躁,兵部那些人这些年战场厮杀也不是假的,总会解决的。” 看见周熙满面愁云司城奕心疼的皱眉,人已经走过去将周熙从背后整个环住,细碎的吻接二连三的落在周熙头上,颈间,耳后。 “唔,奕……” “熙儿要相信自己的大臣。” “恩!”轻声回应,周熙不自觉向上伸手勾住司城奕的脖颈,微微仰头方便司城奕的动作。 “ 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门口太监尖细而小心翼翼的通报打断了两人的温存,司城奕轻笑着放开气息已经有些不稳的周熙,伸手替他理好衣襟,示意他出声传唤。 “让他进来。” 恨恨的瞪了司城奕一眼,周熙重新打开一本奏折放到自己面前,还没等看清标题兵部尚书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兵部尚书董卫屈身行礼,看到一旁的司城奕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暄王也在。” “董尚书。”听到董卫的话司城奕微笑点头,不急不缓的开口,“半年未见,本王来找皇帝叙旧。” 董卫淡淡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同司城奕的话,随后又对周熙行礼道:“皇上,探子那里回报沂国君主派来使者,意欲与我朝联手除掉岛国。” “沂国?”微扬声调,周熙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蹙,不自觉的看向司城奕,“想是这个发展迅速的沂国也忍受不了沿海城镇遭受岛国强盗的掠夺了。” “沂国只派了使者过来?”司城奕若有所思的看着董卫。 “沂国君主让身在大祁的沂国人传达的消息。”听到司城奕的问话,董卫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低声道,“信上说倘若皇上您有诚意或者是有意向,都不会在宫中坐着等沂国来找。” “哼!他猜的倒是准。”周熙不屑冷哼,同时心中开始盘算两国的合作要如何展开。 “想必沂国君主和你的想法一致。”司城奕扬唇轻笑,笑的一片柔和,“两国暂时摒弃前嫌一直针对共同的敌人。恩,那个岛国消失也只是时间问题。” “哼!奕,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沂国君主的容貌,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让沂国逐渐强大。”低声轻哼,周熙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几分好奇,随后抬头对董卫说道,“既然沂国已经主动提出来了,朕便亲自前去会会这个沂国君主。” 第六章:倚栏娇笑戏佳人 白日里的花影楼清冷的如同废墟,只有一两个打扫的小厮偶尔低声交谈,全然没有夜晚那副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卢影浩一袭单衣静静地站在二楼廊道上出神,和煦的阳光柔柔的洒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给这个清淡的人平添了几分人气。 “美人凭栏立,君待几时归。空我一生时,执盏作路引。” 轻飘飘带着几分抑扬顿挫节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同山涧泉水一般清脆玲珑,与卢影浩的清幽不同,这个男子的声音让人听了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今日怎起的这么早?往日不是午膳后才睁眼。”卢影浩微微侧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来人,薄唇上扬。 “今日有美人在我房前驻足,我当然要早些起来作陪才是。不然冷落了美人,妈妈可是要不让我吃肉的。” 来人笑着走到卢影浩身边,张开双手一个大幅度伸展动作,随后便如无骨动物一般整个人靠向卢影浩。 “怎么和小玉一副模样,你们都是饿死鬼投胎?”伸手扶住面前的栏杆,卢影浩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我可是听妈妈说了,你的那个什么巫公子过几日便要给你赎身。当初还看不惯人家,如今不也是钟情于他?” “哼!我肯跟他走才是他的福分。”听到卢影浩的话来人撇嘴,随后又展颜笑开,暧昧的朝卢影浩眨了眨眼,“我们还是聊聊你吧,昨晚为何没有垂帘,可是看上了那个和花公子一起的人?我们花影楼出了名清心寡欲的头牌,也终于动心了?” “青筠,我还不知……你也有女子这样的癖好,对他人私事这般感兴趣。”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无骨男人,卢影浩轻哼,随后又低声道,“不过是看着有几分眼熟罢了。” “几分眼熟?你糊弄小孩子啊!”青筠阴声怪调的重复,一脸不满的瞥着卢影浩。 “是啊!”对于青筠的质问卢影浩应声点头。 “哎?你这人真是里外不一。外面看着冰清玉洁内里一片污水!”青筠忿忿发表感慨,随后又碎碎念道,“要我说啊!那个什么花公子就不错,对你还那么上心,你也总不会一辈子都呆在这花影楼里吧!到底还是要给自己谋个出路的。” “你的那个巫公子可知道你这般絮叨?”低声询问,卢影浩看向远方的眼带了几分迷茫,出路吗? “你就这点不好,总是鸡同鸭讲。你以为我 爱絮叨吗?他想让我絮叨我都懒得理他。”听到卢影浩的问话青筠翻了个白眼,动了动自己的头又朝卢影浩靠了靠,继续说道,“现在妈妈确实照顾你,可是等你不再是头牌了呢?那时候你于花影楼一分好处都没,结局什么样你心里最清楚。” “我听说今晚有花灯会,你要不要同你的巫公子一起看看?听小玉那孩子说在城南的澜江中放花灯许愿最灵验。” “卢、影、浩!”青筠终于起身,瞪着一双细长的眼死死盯着面色平静的卢影浩,咬牙切齿,“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难得我正经跟你说一回话。” 看着面前愤怒的人卢影浩反倒轻声笑了起来,就在青筠要爆发的时候才停下来。 “放心吧,出路我早已想好。你安心跟你的巫公子走,不用挂念我。” “当真?” “当真。” 面对青筠质疑的语气和面容,卢影浩认真点头。他的出路早已经注定,找到那人,一生相随。 “公子!公子!” 小玉清脆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让两人同时向下看去。 “青筠公子,妈妈说午膳她已经让人做了清晨刚买回的鸡,还有猪肘,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死孩子,你看我醒是没醒,还不快去回告妈妈。”听到小玉的话青筠连声催促,人也动身朝楼下走去。 “走慢些,此时他们还没起,应当没人与你争抢。”忍不住轻笑,卢影浩揶揄的看着青筠。 “你懂什么,妈妈这是存心捉弄我,定是今日谁惹她不高兴了。若我过去晚了,哼!晚膳肯定全是青菜。”瞪了眼卢影浩,青筠忿忿咬牙,“要我说,你这可恨的性子全是妈妈教的。” 对于青筠的抱怨卢影浩但笑不语,安静的注视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里。 “他已经有相好了?”悠扬舒缓的声音在卢影浩身后突然响起,不请自来的人站到栏杆前随卢影浩一同望着青筠消失的方向。 “与你何干?”收敛面上的笑容,卢影浩也动身朝楼下走去。 “自是无关,不过随口问问。”径自无视了卢影浩冷漠的态度,来人耸了耸肩也跟着他朝楼下走去,“今晚的花灯会,司城奕与皇帝肯定会去,你呢?” “你去做你的事便好,我去与不去,不是你关心的事情。 “淡淡的看了眼身旁的人,卢影浩看了眼依旧空荡荡的院子。 “好吧好吧。”来人面露无奈,“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巫公子是谁?” 听到来人的问话卢影浩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才开口说道:“宣抚使,现在河上堡抵御外侵。” “宣抚使……”若有所思的低喃,来人扬唇轻笑,“倒都是武将。” “公子!” 听到小玉的呼唤卢影浩连忙去看来人站的位置,才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心中无声舒了口气。 “公子快些用午膳吧,不然都凉了。” “恩,走吧!” “公子,咱们今日也去看看花灯会吧?”满脸希冀的看着卢影浩,小玉试探着询问。 “跟妈妈说了?” “没……”嗫嚅着回应,小玉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卢影浩,笑的腼腆,“跟妈妈还得公子去说啊!” “就你鬼点子多!”轻声呵斥,卢影浩伸手戳了下小玉的头,“一早便做好打算了吧?” “嘿嘿!还是公子最聪明。”嘿嘿傻笑,小玉替卢影浩推开膳房的门,便不再做声。 “妈妈!小影方才跟我说他想去今日的花灯会上转转。” 卢影浩前脚刚迈过门槛,屋内就响起了青筠的声音,听到这话的卢影浩微怔,随后一脸淡然的落座。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去花灯会,妈妈我这花影楼还开不开了!”一身素雅服饰的老鸨坐在主座上不满的看着围坐在餐桌旁的几个顶梁柱。 “干脆妈妈今晚关店吧,你也去澜江旁放个花灯。”青筠笑道。 “胡闹!”老鸨板着脸瞪过去,却发现青筠压根没看自己,一门心思吃肉。 “去年为了生意我和青筠弹了一晚的曲,前年我们跳了一晚的舞,大前年,我们……” “行了行了!”老鸨连声打断卢影浩平板的话语,无奈叹息,“妈妈又没说不让你们去,不用跟我翻旧账。” “只是?”听到老鸨的话,卢影浩扬声询问,淡淡的看着主座上的女人,示意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只是你们不能光顾着许愿,也得给妈妈招揽客人。”听到卢影浩的话老鸨以手掩唇轻笑,深深望了卢影浩和青筠两眼。 “还是小影了解妈妈。”看着这幅场景青筠不禁出声感叹。 “小玉,一会儿记一下妈妈都要带什么回来,记得跟她要银子。”轻飘飘的吩咐,卢影浩开始用膳。 “小影,你……” “妈妈要买的东西都太贵,我们手里可没有多余的银子。”不咸不淡的应声,卢影浩突然扬唇轻笑,“如果妈妈肯给我们一些上街用的银子那便更好了。” “作孽啊!我这是都教出来一些什么人啊!”无语的看着卢影浩,老鸨哀叹。 “都是妈妈教得好。”优雅的擦拭嘴角,卢影浩起身,“我吃好了,我先去准备,小玉记得跟妈妈要银子。” “果然是技高一筹。”看着卢影浩淡然离开的身影青筠暗自感叹,偷偷看了眼面容纠结的老鸨,青筠连忙又吃了两口肉,“我也吃好了,妈妈慢用。” 对着老鸨微微笑了笑,青筠连忙走了出去。若是离开晚了,自己怕是又要成为妈妈的出气筒了。 “花灯会么……”静坐在房间中,卢影浩轻声呢喃,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低声笑了起来,“木质的猴儿……” “奕,你看,这家有好多小玩意儿。”清脆的童声空荡荡的似是从天上传来一般。 “是啊!哎?这里有个木质的猴儿!店家,我要这个!” “奕!你就不能买个好玩的东西嘛?”小孩儿嘟着唇一脸不满。 “好玩的东西另算,这个定是要买的,送给我家猴儿。” 好似上一世的事情一般,浮现在脑海里的场景模糊也熟悉,熟悉的是男孩宠溺的神情和语气,模糊的是脑海中那个活泼的小孩儿。卢影浩有些不确定,那么欢快开心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奕,今时今日,你又会给身边的人买什么呢?” 第七章:花盏满江灯如昼 因为今日是京都一年一次的花灯节,本就热闹的街道上此时更是人声鼎沸,路人们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向城南的澜江移动。 “公子公子,你看,城南那边好多人在点灯,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街道上,小玉雀跃的四处张望,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悠闲的观看京都这样繁华热闹的景象。兴奋的抓着卢影浩的衣袖,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几双眼睛。 “小玉,公子有些累了,你先自己过去吧!” 自从出了花影楼以后就被小玉拽着东看看西看看的卢影浩终于坚持不住了,望着人山人海的街道,一阵无力感袭来。 “那公子你好好休息,小玉等会儿就回来。”见卢影浩脸色确实有些不好,小玉轻声叮嘱。 “恩!”应声点头,卢影浩拍了拍小玉的肩膀,笑道,“看你这兴奋劲儿,快去玩吧!” 看着小玉小巧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卢影浩才轻笑着叹息走进路旁的茶馆。 “呦!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站在店门口的小二见卢影浩走了过来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引着他往店内走去。 “来盏清茶便可。” “好嘞,客官您慢座,茶一会儿就来。” 卢影浩挑了个靠内的位置,坐下的一瞬间无声的舒了口气,总算是可以清净一下了。 “哎!听说没?花影楼的头牌昨日表演的时候可难堪了。”就在卢影浩感叹可以清静一下的时候邻桌传来食客压低声音的谈论。 “是啊是啊,昨日我有个表兄在花影楼找乐子,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另外一个人低声应和,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 “唉!要我说,居然还有人能挡得了影的魅力,换做是我,就是倒贴全部家当也愿意啊!”一开始说话的人连连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那人居然还当众驳了影的面子,真是造孽啊!” “就是说啊!这谁人不知……” 听着大家对昨日的事议论纷纷,卢影浩无奈轻笑,自己这一番反常的举动足已够他们议论月余时间了吧。可怜可叹,那人不记得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闹了场笑话。 “呵!你到底还是来了,即便是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地方。”来人与卢影浩背对而坐,一派悠闲的品着手里的清茶,“这里的茶还算 不错,即便是等他也别委屈了自己。” “多谢提醒。” “一会儿不去放盏纸灯?据说很灵验的。”依旧是径自无视掉卢影浩淡然的语气,来人轻笑着询问。 “怎么?你也要去放一盏?”卢影浩轻哼,“你想做的事情,放纸灯可起不了作用吧!” “你又如何知不会有作用?”听到卢影浩的嘲讽来人只是淡笑,随后又放轻了声音道,“再说……你知我想做什么?” “我对你的想法没兴趣。” 卢影浩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一阵无力感再次袭来。果然还是应该呆在花影楼里的,出来凑什么热闹。 “哦,他们来了。” 来人突然扬声感叹,随即卢影浩便觉一阵清风自耳边拂过,原本坐在身后的人已经离开。 “客官,茶来了!您请慢用。” “多谢。” 就在小二刚把茶壶放到桌上,店门口变得嘈杂起来,一时间店内食客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门口。 “我说,你走路都不长眼?撞着人了你知道吗?” 被司城奕扶住的周熙怒气冲冲的瞪着门口的始作俑者,出宫的好心情全被这个人给破坏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爷您息怒。” 被骂的人面上带笑语气温和诚恳,悠扬舒缓的声音让人对他无法发火,可周熙对这些全然没有反应。 “赶紧走开!真是扫兴!” 看也不看那人周熙如同挥赶蚊虫一般连连挥手,仿若这人再多呆一秒自己就会得瘟疫一般。 “是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那人微微服身算是对周熙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才出门就碰到这种事,真是晦气。”周熙忿忿抱怨,用力的瞪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连方才想要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好了,别人都走了。”看着周熙一脸不爽的样子,司城奕轻笑着将人揽进怀里安抚。 “哼!要你管!”感受着身边司城奕的温度,缠绕在心头的几分不耐全都烟消云散,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不开心。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你不是待会要去点纸灯?这时候再不走,等 会儿可满河边都是人,没你落脚的地方了。” 宠溺的伸手轻点周熙额头,司城奕嘴角噙笑,怀里的这个人即便是生气也是这样可爱,不愧是自己的宝贝。 “那走吧!” 感受到司城奕对自己的包容宠溺,周熙忍不住扬唇轻笑,脸上却摆出一副勉强的表情。 “你啊!” 无奈轻叹,司城奕牵住周熙的手走向人群。 自始至终卢影浩都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人故意去撞周熙,看着周熙发怒,看着司城奕安抚周熙,看着司城奕和周熙两人携手离开。 “怎样?我的表现可还自然?” 来人淡笑朝卢影浩走来,这一次他没与卢影浩相背而坐,而是站到了旁边。 “很自然的故意。”听到来人的问话卢影浩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应,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他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是个美人,不愧为大祁的那一宝。”对于卢影浩平静的嘲讽来人显然已经有了抵抗力,只是无奈的撇撇嘴,随即轻笑着低声感叹。 “莫名其妙的举动。” “你不懂,正式见面之前先要有个深刻的印象才好。”来人一副神秘表情,径自拿了个茶杯倒上茶水,“他们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坐着?” “那就麻烦你结账了。” 一直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卢影浩终于侧头对来人笑了笑,在来人沉浸在突兀的笑容中时卢影浩已经起身走出茶馆了。 ~﹡~﹡~﹡~﹡~﹡~﹡~﹡~﹡~﹡~﹡~﹡~﹡~﹡~﹡~﹡~﹡~﹡~﹡~ 澜江位于京都的城南,环城而流,水势湍急,想要泅渡的话难度极大,而且每一百米还有五个侍卫排阵把守,因而澜江可以说是京都的一道极有利的天然屏障。 距今一百多年前大祁曾有过一次内乱,那也是大祁唯一一次的危机。骁战王因为一个女子在南方起兵发动叛变,浩浩荡荡的五十几万大军一路大捷最后将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骁战王为了节省时间打算猛攻天赐门,就是京都的南城门。可能是因为自从叛变起就只有四五次的战败而太过自信,所以即使知道天赐门是京都最难攻下的城门也没有另作考量。 就这样,当时的皇帝带领城内有数的禁军、侍卫、守 城兵在城内与骁战王对峙。因为澜江易守难攻,骁战王的五十万大军变着法的攻城,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城内人员毫无减损。 双方一直僵持了三个多月,一直到叛变起因的那个女子带着从他国借来的二十万援军赶到,三人做了一次密谈后战事才算告终。 此事后果不计,单说澜江在化解这次大祁危机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京都的百姓自那以后便将澜江视作天赐为京都的福音,每年叛变结束的那天也就是四月一日,大家都会到澜江上放花灯,用以祈福。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个习俗依旧没有改变,澜江上依旧是众多色彩斑斓的灯盏随波而流,远看宛若星海。 “小玉。” 卢影浩穿过层层人群终于挤到了岸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面整理自己已经有些混乱了的衣襟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公子?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刚把自己花灯放走的小玉惊讶回头,蹦跳着跑到卢影浩身边。 “好多了便过来看看。”拍拍小玉的头,卢影浩看了眼已经被花灯覆盖住的江面,扬唇轻笑,“公子还不知身边的小孩何时动了心,公子猜猜……可是花公子?” “公子你怎么知道!”听到卢影浩的笑言小玉失声惊呼,察觉到自己失误以后连忙用手捂住嘴,满面羞红。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瞒不得人的。”笑着拿开小玉挡唇的手,卢影浩似自语一般低喃,“动心了,即便再理智,也会不自觉地去关注,去关心。动心了,在乎的……便多了。原本的平和早已失去,再也不能回到最初了。” “公子……”难得听卢影浩跟自己念叨这些大道理一般的感叹,小玉不禁低唤,随后又看向江面,轻声道,“公子,那你说……他能捡到小玉的花灯吗?” “呵呵!公子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看着小玉那副忐忑不安又抱有希冀的模样卢影浩轻声低笑,透过小玉,他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谢谢公子!”听到卢影浩的回答小玉重新绽开笑容,伸手拉着卢影浩朝卖花灯的人走去,“公子,你要不要也点一个纸灯?” “我并没有喜爱之人,点了,又有何用?”看着卖灯人手里各式的纸灯,卢影浩平声回应。他爱的人,又岂是放一个纸灯,便能找回来的。如同那人一样,他们的心愿,又岂是放一个纸灯便能 实现的? “公子!”听出卢影浩语气中的几分低落,小玉拿出自己的杀手锏,轻轻摇晃着卢影浩的衣袖撒娇,“左右都是祈福,放一个也是为自己好啊。” 默默的注视着身旁的小玉,耳边似乎传来了周熙和司城奕的交谈声,卢影浩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写上一个就当作祈愿求福吧!店家,给我一个纸灯。” “店家,给你银子。” 见卢影浩终于妥协了,小玉开心的将银两付给店家,满脸好奇的看着卢影浩在上面写字。 回响着自己的梦境,卢影浩无声苦笑:一世相思,两世人,此生再遇,如陌路。 “好了,小玉,你帮我放河里去吧!”将花灯递给小玉,卢影浩伸手揉了揉额头,“公子身子又有些不大舒服,先回楼里了。一会儿若是见到了花公子,要好好争取一番。” “恩!”用力点头,小玉感激的看着卢影浩,这个人不但将自己带离了苦海,还一直这样关心照顾自己,“公子路上小心。” “放心吧!” 对小玉笑了笑卢影浩转身走进人群,他已经确定刚才不是幻听了,若是自己在这里便会忍不住去看司城奕和周熙,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自己就会心痛。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还是回楼里的好。 就在小玉和卢影浩刚才站着没有多远的地方,周熙也刚同店家买了个纸灯。 “奕!我要在灯上写东西了,一会儿,你可要把它寻回来!”满面笑容的看着司城奕,周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语调中透着兴奋劲儿。 “那是自然。”看了眼周熙手中的花灯,司城奕一本正经的点头,专注的与周熙对视,“只要是你的东西,我便一定会寻回来!” “恩!”看着面前认真许诺的司城奕,周熙不自觉红了面庞。 “那我去下游等着你的纸灯。”在周熙额上烙下一吻,司城奕转身朝下游走去。 目送着司城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周熙紧蹙双眉开始研究自己应当往纸灯上面写什么好。几个思绪翻转,才笑着提笔。 “哈哈!可算是写完了,这些诗词句藻真是难住了朕。不知……奕看了后会是什么反应。” 看着慢慢变干的字迹周熙自语,想到司城奕的时候面上不自觉的泛开幸福笑容,这是属于自己的人,属 于自己的宠溺,自己一定要紧紧抓住。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手,只要司城奕在自己身边,他就拥有了全天下。如若让他用江山换取司城奕,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拱手相送,或许世人会说他周熙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求的只不过是每日开心,爱人相伴罢了。 凡人轻易可以获得的幸福,为什么他周熙不可以? 将手里的纸灯放到江面,看着它渐渐混入灯海中再也分辨不出,周熙不禁有些忐忑。虽说花灯各式各样,但这么多数量聚在一起,也都大同小异了。 “奕,你可一定要捡到我的花灯啊!” 第八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司城奕与周熙分开以后一直沿着河边向下游走去,听着周围一些女子唱的小曲还有小贩们的吆喝声,思绪不自觉的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一日澜江岸边也是这样的热闹,自己偷偷领着那个孩子出来玩,恰好见到一旁的商贩有卖木猴,跟自己给那个孩子起的称号一样,理所当然的便买与他,只是……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司城奕刚刚有了再给周熙买一个木猴的想法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高喝。 “小影!!!” 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司城奕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岸边这么多人,他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纤细而挺直的身影慢悠悠的在人群中移动。依旧是初见时那样平静、淡漠,周边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他也来许愿么?” 低声自语,司城奕猛地一个激灵,自己怎么会如此关注一个只有过几句简单交谈的青楼花魁,自己怎么会好奇他来这里,许的什么愿? “呵!难道是中了魔障不成?” 自嘲着摇头,司城奕收回视线走进一旁的小商铺,还是赶紧给那个孩子买一个木猴去捡他的花灯吧! “店家,你这可有一些装饰用的小物件?” “有有有!”听到司城奕的询问,中年左右的店家连忙走了过来,“客官您是要簪子、镯子、还是玉佩?” “这些都不要。”司城奕淡淡摇头,一双眼四处寻找着,“可有木质的小猴儿?” “木质的小猴儿?” 店家疑惑的重复,他看司城奕也属俊朗的富家子,怎么会在这日给中意的女子买这种小孩子家玩的玩意? “这个……我得去找找。” 低声应和着店家开始一面回想自己的店里有没有这种东西一面翻找起来,就在司城奕打算换一家店的时候店家从角落里找到一个木质的猴子。 “客官,您看这个可行?” 司城奕接过店家递来的小猴,虽然木不是多么上品的材质,但小猴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心下一阵好感。 “正是,多少银两?” “不用银两,不用银两。”店家从司城奕的面上看到了喜爱的神色,心中虽然疑惑,却也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这是我年前给我家娃儿 买的,他丢那都快大半月了。既然客官您喜欢,便拿去吧!” “既然如此……便多谢店家了。” 对着面前和善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以作表示,司城奕将木猴放到怀里加快脚步朝下游走去。 “暄王?” 才走出店面没几步,司城奕便听到花文承典型的儒雅嗓音再身后呼唤自己,语气十分惊异。 “花尚书!” 转身轻笑,司城奕揶揄的看着惊讶的花文承。 “哈哈!文承没想到,原来王爷也爱这花灯月下。”将司城奕的揶揄神情看在眼里,花文承收起自己一开始的惊讶表情也不客气的跟司城奕打趣。 “呵!陪着那爱胡闹的皇帝来的。”提起周熙的时候司城奕的语气不自觉的温柔起来,看到花文承眼里的了然,司城奕嬉笑,“怎么,我们的尚书大人也好这纸灯?还是说……这上游有你中意的女子?” “王爷,您就莫要取笑文承了。”看着司城奕那副调侃的模样花文承终于败下阵来,果然这不跟士兵打交道的人就是说不过常年跟士兵混在一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文承只好那楼中的……” “花尚书何必如此挂念那青楼之人呢?”明知道花文承要说的是那卢影浩,司城奕却一点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人的名字,高声打断了花文承的话,带些劝慰的意思说道,“如若花尚书愿意,凭着你的风流外表,不知会迷倒多少怀春女子。” “王爷……” 摇头叹息,花文承只是轻笑不再言语。 “好了,你看那纸灯来了,可要尝试一番?” 司城奕也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看了眼下游越来越多的花灯,笑着建议。 “自是要的!”满口坚定地回答,花文承眼中带上了期待,“不过……文承也不知,会不会捡到他的纸灯。” “呵!到底还是要尝试的。”敷衍一般的安抚,司城奕抬脚朝河边走去,“那花尚书您自便,本王要去寻那孩子的纸灯了。” 连续几步疾走,司城奕站在河边静静的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纸灯,脑海中回想着当时周熙买的纸灯样式。心中有了计较之后,足下轻点,转瞬间便已从江面上取回一个纸灯。 “一世相思,两世人。此生再遇……如陌路?”疑惑的读着从灯中取出来的字 条,司城奕皱起眉头,“这个字体,为何如此熟悉?为何……本王却想不起来。” “奕!奕!” 远处传来的周熙的高声呼唤让司城奕停止思考,将纸条掖进腰间,司城奕突然有了一种事情有点超出自己控制的感觉。 “奕!你捡到我的纸灯了么?” 满脸兴奋的看着司城奕,周熙快速扫视了一圈地面,见不远处有一个跟自己选的一模一样的纸灯。 “还没,正准备取一个。” 宠溺的拍拍周熙的头,司城奕从新在江面上选了一个纸灯拆开,看到上面是周熙的字体时,司城奕无声松了口气。 “不羡修仙,不羡皇权。只要,今生相伴,来生莫忘。”低声阅读,司城奕不禁苦笑,无奈的看着一脸真诚的周熙,“小熙,你还是对我没信心?” “没,奕,我不是……”见司城奕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周熙连忙出声解释却被司城奕打断。 “那么,本王就在这澜江之前立誓!”坚定和响亮的声音让周熙怔住了神,“此生,我司城奕只爱周熙一人!就算轮回,也断然阻止不了你我二人的情缘!” “奕!” 司城奕的誓言一遍遍在周熙耳边回响,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热乎乎的流遍全身,眼眶也被灼的要流出泪水来。 将感动的红了眼眶的人揽进怀里,司城奕把之前买来的木猴放到周熙手中。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哭鼻子,你见猴儿什么会流泪?” “朕是人,当然会流泪,猴儿懂什么?”紧紧握着手里的木猴,周熙嗔怒的瞪着面带笑容的司城奕,心中一片满足。 此生,有他这句话,就已足够。 就在司城奕与周熙相拥而立的不远处,一翩翩公子站在那里静静观望,虽说嘴角噙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相反带着几分嘲讽。 “司城奕啊司城奕,你捡了两人的花灯,光许一人诺可不行哪!” “主子,找到花文承了,在不远处选花灯呢。” 一身着艳丽服饰的男子缓缓走到笑着的人身后轻声禀报,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嗯!老天有成人之美,既然花文承不幸错过了,我就做次好人。”那人嘴角上扬的更加夸张,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更加欢快, “去做个卢影浩的花灯给花文承送去。” “这……主子可知上面写的什么?”花衣男子言语中透着几分为难,不安的看了下花文承所在的方向。 “一世相思两世人,此生再遇如陌路。” “主子……”听到那人的话花衣男子眉头微蹙,低声轻唤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打断。 “青筠,主子对远在河上堡姓巫的宣抚使可是兴趣大得很。我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花影楼最刻薄的头牌首肯随他一起过日子。” 花衣男子也就是青筠顿时间变了脸色,看向男人的眼多了几分顾忌和小心翼翼,“属下这就去办。” “也不用太过着急,花文承的性子还要磨上一会儿。”男子笑的欢快,眼睛注视着司城奕和周熙双双离开的身影,“你这个头牌身在花影楼,一直不怎么关心大祈的国事吧?” 一直就摸不清自己主子性子的青筠再也不敢吭声,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地上听男子说话。 “卢影浩是性子薄凉,他人死活与自己无关。你的话……是因为主子给你的指令使然?”终于司城奕和周熙的身影彻底混入人群分辨不出,男子才慢慢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青筠,“呵呵!你不用这么紧张,主子又不会吃了你。” “属下不敢。” “啧!死板的无趣。”对青筠的反应很是不满,男子皱眉轻哼,“跟卢影浩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自然嘛?那个时候的青筠确实迷人。” “主子……” “哦,对了!”听到青筠声音越来越低的呼唤,男子开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把话题岔开了。你可知……近些日子,吏部尚书与那个姓张的御马监管事太监走的很近?俨然快成了张姓一党。” 听到男子的话青筠终于不再低头看地,惊讶的与男子对视,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主子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虽然你的使命只是关注卢影浩,但……朝廷上的事,或多或少的都注意些吧!”这次男子没有再笑,只是拍了拍青筠的肩膀,与他错身而过,“行了,赶紧去给花文承放花灯吧!再晚会儿,他可就真的捡不到‘卢影浩’的纸灯了。” 第九章:机关算尽局中局 康定三年四月中旬,沂与大祈两国君主,就共同敌人岛国在大祈怒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茶馆里进行商议。 原本周熙带着自己的几个得意大臣打算给那个什么沂国的君主一个下马威,进茶馆之前脑子里模拟了无数种威慑对方的办法,却没想到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因为…… “怎么是你!!!!!!” 周熙一脸惊讶的看着面前带着优雅笑容的男子,一国之君的淡定早就抛到了脑后。不过这也不怪周熙,任谁也想不到当初在茶馆冲撞自己的人会是沂国的国君。 “承蒙大祈的君主还记得在下。”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伸手示意惊讶中的周熙还有一旁满脸警惕的司城奕入座。 “你就是沂国的君主季云?” 带着身边一同前来的大臣们落座,周熙还是满脸怀疑得看着对面总是淡淡微笑的男子,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吗? “虽然在下并不介意你我以姓名相称,但……这样在你们大祈,似乎有些不太合礼仪吧?” 季云将手边的茶壶推到司城奕面前,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熙身旁已经面露尴尬的几个大臣。 听到季云的话周熙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得看了眼司城奕,得到对方安抚的眼神后才稳住心神。 “既然你已经到了我大祈京都,为何还要约在怒城?” “我若在大祈京都与你商议岛国之事,便会处于被动地位。”季云喝了口茶,直直的看着面色有些疑虑的周熙,心中不禁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至于原因,我想你应当清楚。” 随着季云的话音消失,周熙沉默起来。原本是想着到了怒城之后给沂国君主一个下马威,一方面为了在谈判中处于主导地位,另一方面就是威慑一下这个小国,不要妄想打大祈的主意。 可是没想到自己一见到花灯节那晚的熟悉面孔便失了镇定,一时间情绪显露输了一半不说,现下三两句交谈对方完全处于主导方,气场明显盖过了自己。 “其实要我说呢……”看周熙沉默,季云了然轻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你我今日坐在这里是有共同目标的,并不是在商谈你我两国之间的交易,所以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沂国君主这话如何讲?”司城奕目不转睛的看着季云,面前这人即便是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看来这次不起眼的小国来了个不容小觑的国君,“到底还是两国君主会面,何况还是在我大祈国土,我大祈……不能失了礼数。” “呵!”季云对于司城奕的话似乎不太满意,只是哼笑了一声,随后又道,“ 一早便听闻大祁的暄王战功赫赫,被民间传为战神,那日茶馆中一见才知道暄王也是个温柔的人。大祁皇帝能有暄王这样的人才,当真是有福啊!” “沂国君主谬赞了,身为大祁臣子,本该为我君分忧。”察觉到季云言语中的些许敌意,司城奕轻笑着回应,又伸手指了指周熙身后的几位大臣道,“我大祁君臣,不齐心如何治国?” “大祁君主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似笑非笑的看着笑的云淡风轻的司城奕,季云漫不经心的撇着茶末,“年纪轻轻便能让将国家治理的如此出色,看来在下还有的学啊。他日若有机会,还劳烦大祁的君主好好指点一番。” 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周熙听到季云的话微蹙眉头,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对方,内心的原始感受让他对季云充满了戒备。这人看上去与司城奕年纪相仿,也不过大自己三四岁左右,举手投足间却透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明明是两国就岛国的处理方法进行商议,自己带了三四位大臣随同,可季云就这样一个人坐在他们这么多人面前谈笑风生,气场盖过了他们所有人。 是他季云太过强悍还是我大祁开始衰退? “好了,现下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把闲话放一放,先说一下岛国的事情,我想……诸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停止对司城奕的试探,季云对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对方便将一早准备好的三国地图摆在了桌子上。 “岛国面积虽小,却正好处于你我两国边缘地带的中间,且通过大臣们上奏的折子来看,这些到我们两国边境骚扰的岛国民众都有不要命的狠劲。其中也不乏武艺高强的人,行军速度极为迅速,是为这几个城镇守将的心头大患。” 周熙一面叙述着当下的现状,双手一面在地图上比划。 “不知道沂国君主可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看着正经起来的周熙严肃的样子,季云忍不住想要轻笑,余光瞟到司城奕警惕的面容,季云心中不禁冷哼。 “其实方法也不是没有。”季云伸手指了指岛国的位置,“岛国面积有限,生产力水平较你我两国来说低下,因而会有一部分人流离失所,四处游散成为今日的游寇。两个方法,一是招安;另外一个,便是武力轰赶。” “我想沂国君主已经试过了招安的方法。”将视线从地图移到季云身上,周熙若有所思。 “呵!很不幸。”听到周熙的猜测,季云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并未试过,对于岛国的居民……我并不想采用如此仁慈的手段。” “既然如此,我大祁便以招安为主。其中到底还是有些人才的,弃之可惜。”司城奕拿起 茶壶给周熙倒了杯茶,看也没看对面的季云便下结论。 “当然随你们喜欢。”示意侍卫收起地图,季云突然收敛所有气场,欢快的一笑,“现下已经午膳时分,我们用膳吧?” 对于季云这样快速的转变周熙等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有些愣神的看着对面突然就由严肃变得开心起来的人,吃个午饭而已,至于这么高兴? “大祁君主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让厨子去做便好。”季云仿若地主一般豪爽的叮嘱,随后又吩咐侍卫将周熙带来的大臣安顿好,就在周熙和司城奕拿不住这人是在耍什么把戏的时候,季云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忘记把在下的美人请出来了,午膳时分怎么能错过他。” “沂国君主外出商谈还带着美人一同,当真是好生潇洒。”听到季云的话周熙挑眉轻笑,其中的揶揄不言而明。 “好说好说。人生苦短,应当好好享受才是!”对于周熙的话不可置否,季云依旧笑得故我,“说起来,我带的这位美人,你们二人也是认识的。” “哦?” “他便是……” “主子,影公子来了。”侍卫的低声提醒打断了季云的介绍,一时屋内的人都看向门口。 只见卢影浩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满面淡然,步履平稳的径直朝季云走去。 “卢影浩?” 见到卢影浩的周熙轻声低喃,下意识的去看身旁的司城奕,果然看到对方眉头紧蹙沉思的表情,前几日的不安情绪再次冒头。 “小影,快来。”季云起身迎到卢影浩身边,亲昵的揽上对方肩头,示意他看向周熙和司城奕,“这便是你大祁的君主,这位就是你们民间传颂的战神暄王。” “小影见过皇上,吾皇万岁。见过王爷。” 仿若不认识两人一般,卢影浩平静的对两人行礼,一双淡色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涟漪,仿若那日当众邀司城奕共舞的事未曾发生一般。 “呵!想不到沂国君主面子如此大,朕可是听说花影楼的影公子从不与他人一同离开花影楼。” 似乎不满于卢影浩的淡然,但周熙又不知道自己期待卢影浩有什么反应,一时间心头混乱的很,对季云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刻薄起来。 “呵呵!正巧我与小影有些共同喜好,也相聊甚欢。”漫不经心的应和,季云拉着卢影浩回到座位,“反正此行我还是要回去的,便一道带小影出来转转,总是待在花影楼那样的地方,会觉得沉闷的。” “沂国君主也是温柔之人。” 自从季云开始张罗吃午膳就没有出声的司城奕此时突然轻飘飘的发出感叹,让所有人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表情 各异。 季云自是知道司城奕在暗讽自己,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理会,径自给卢影浩添了杯茶。 “小影身子虚弱,肠胃不好,先喝杯茶暖暖胃。我已经吩咐厨子将饭食做软些,还熬了些米粥,搭配着吃些才不至于难受。” “劳烦季云费心了。” 卢影浩接过季云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双眼淡淡的看着平坦的桌面,仿若对面的周熙和司城奕都不存在一般。 听着季云对卢影浩的叮嘱,司城奕下意识的看了眼神色复杂的周熙。季云的话让他觉得似曾相识,记忆之中,身边的这个孩子小的时候便是身子骨弱,肠胃不好,稍有吃的不对便会上吐下泻。 “哦对了!”季云爽朗的声音打断司城奕的回忆,“小影不仅曲子弹得好,还写了一手的好字。一会儿用完膳,让小影写一副来看,大家饱饱眼福。” 第十章:前尘往事难追忆 两国君主在小茶馆中的午膳很欢快的结束,之后季云带着卢影浩回到下榻的客栈里。 “卢影浩,我是该说你艺高胆大还是说你为达目的急不可耐呢?” 收敛了与周熙商谈时的强烈气场,此时的季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倚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不远处倚窗而立的卢影浩。 “呵!你我不过半斤八两罢了。”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轻笑转头,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季云身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床上的人,“不然为何让我写副字与他们看?又为何在奕面前提及我早年身子不好的陈事?” “天地良心,我这可是在帮你,越早让司城奕注意到还有你的存在,越早让他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才对你越有好处。”对于卢影浩的话季云一脸无辜的耸肩。 “呵!在我面前,话就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季云。”淡淡的瞥了眼床上的人,卢影浩走到一旁坐下,“你我不过是为了共同目标走在一起的合作关系罢了,就如同今日你沂国与大祁合作一样。” “话要留有三分余地,你说的如此清晰让人觉得好生无情哪!”把玩着手里的木猴,季云用腿碰了碰床边的人,“说起来,那日为何将我给你的木猴扔了?拿着回忆不好?” “谁要你这不值钱的摊货?”听到季云的询问卢影浩毫不客气的瞥了眼他,“我若想把玩,自己买一个就是。” “啧!谁说我这个是摊货!这可是我特意让人用……” “东西再好,也比不过送木猴的心意。” “你若不要可以等着还我啊,到底还是个值钱的把玩物。”季云一脸惋惜。 “你拿着作何?送与周熙?”冷声嗤笑,卢影浩凉声说道,“原来一国之君竟然这般小气。” “谁要拿你们的定情物送人?”季云满脸不屑,不断地将手中的木猴抛起,嘴角绽开一抹坏坏的笑容,“我是要送与周熙出气的。” “恶劣的性子!”不愠不火的感叹,卢影浩看向门口的眼中多了几分怅然。已经忘了他的司城奕,还能再接受他吗? “你今日公开与我相识之事,不怕日后他大祁出了问题寻你麻烦?”似是玩腻一般,季云将木猴扔到一旁,双手交叉放到脑后懒懒的看着卢影浩,“据我所知,大祁内部已经开始动摇了。周熙的皇位,只凭司城奕一人,可保不住。” “如此说来,你便是要趁乱插手。”如同感叹今日天气极好一般的语气,卢影浩淡淡的与季云对视,平声道,“我想要的不过是司城奕一人罢了。这天下,是姓周还是姓季,亦或是别的什么姓氏,与我卢影浩何干?” “哈哈哈哈哈!好!好!”听到卢 影浩的话季云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卢影浩,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日若有缘,我季云定当结交你这友人!” “我想……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淡淡的回应,卢影浩看向季云的视线中第一次带了几分苦涩无奈。 这边与季云他们分开以后,周熙要与大臣商议对岛国招安的具体方法,司城奕因为看了卢影浩的字而心烦意乱,便先回了房间。 “影络!” “属下在。” 随着司城奕的呼唤消失,一抹深色身影出现在房间中,单膝跪地以恭敬的姿态等待司城奕发话。 “去查查花影楼的头牌卢影浩,给本王用心查,好好查!” “领命!” 简洁的应声,影络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间中。 “卢影浩,你到底是谁?” 低声呢喃,司城奕从怀中掏出花灯节那日拾到的第一个纸灯中的字条,今日午膳后卢影浩写的便是纸上的这句话。 让司城奕震撼的,是卢影浩的字体和这个字条上的字一模一样。最要命的是司城奕今日在看着卢影浩专注写字的面容时,猛然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字体眼熟。因为,这赫然是曾经周熙幼时的字体! 司城奕从来不相信巧合,第一次将卢影浩错认成周熙或许是因为两人穿着一样,带的面具一样。但是第二次在花影楼再见,自己心中有所触动已是失常。到现在,无论是卢影浩的字体还是气息,都让自己觉得无比熟悉。 这是不应该的,自己记忆中的小孩儿如今已经成为一国之君,并且好好地在自己身边。那么,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王爷,沂国君主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季云?”司城奕蹙眉,“去备马。” 心里的疑团让司城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事情超脱掌控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大适应。想到今日午膳时季云与卢影浩的亲密样子,司城奕决定亲自去探探。 拿起毛笔给周熙写了个留言,司城奕拿着外袍向外走去。 司城奕在使者的带领下快马赶到了季云所在的客栈,不知为何,下马的一瞬间司城奕大大的呼了一口气,仿若这一路都是绷着心弦一般。 “真是不好意思,刚见完面又让人去把暄王请了过来。” 司城奕刚在下人的引领下踏进房间,就听到季云热切的寒暄在前方响起,随后就见季云揽着卢影浩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小影见过王爷。” 对卢影浩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司城奕在两人对面落座,“沂君言重了,不知沂君找在下来有何事相商。” “鉴于方才暄王代表 大祁表态想要对岛国流寇进行招安,你们大祁的君主和大臣们也都同意,我也就没再多说。” 轻快的说着,季云给卢影浩倒了杯茶,又拿起一块点心递给他。 “沂君可是还有什么没有说完?” 司城奕淡淡的看着一直垂眼安静喝茶吃点心的卢影浩,总觉得这人不应当是这样没有活力的,总觉得……这人虽说清高孤傲,却也应当是开心的才对。 可如今的卢影浩与季云比肩而坐,两人的动作虽说亲密又默契,但总觉得,面前这人并不开心。 “确实。”认同的点头,季云一直关注着卢影浩点心吃没吃完,茶水有没有喝完,似乎并不是很认真的在跟司城奕说正事一般,“要知道,岛国流寇虽说无家可归,但他们对于自己国家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 “所以沂君的意思是这些流寇并不容易招安。” “不是不容易。”笑着摇头否定司城奕的话,季云拿出手帕给卢影浩擦拭沾了些许糕点碎屑的嘴角,语气却十分坚定,“是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当时沂君为何不否定在下的决定呢?” 听到的季云的话司城奕眉头微蹙,他到现在都没摸清楚这个沂国君主打的什么主意。本来试图通过他的行为来猜测,却没想他的种种举动把自己弄得更加糊涂。 “呵!当时暄王的提议在大祁是一呼百应,我若直接否定岂不是驳了你们大祁上到君主下到臣子的面子?”轻声嗤笑,季云拍了拍卢影浩的肩膀,道,“本来我是想看看你们大祁能否有本事把流寇招安,但小影还是让我跟你知会一声。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 “小影?” 有些惊讶的看着从头到尾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卢影浩,司城奕觉得自己注定要对这个头牌更加关注了。 “是啊!说起来小影到底是你大祁百姓,会有所提议也不为过。”明明是在说卢影浩的话,季云确实一脸自豪,“我也想了想,既然已经决定和大祁合作,那就不能有所隐瞒。暄王是久经沙场的人,这件事,告与暄王,再合适不过。” “沂君可是要说攻打流寇的法子?”明知道此刻应该跟季云商谈针对流寇的事,可是司城奕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绪,总是轻易的就被对面的卢影浩吸引过去。 “正是。”赞许的点头,季云把玩着卢影浩的手指,漫不经心一样的开始讲述,“我已研究过流寇的作战方式,也制定了两三个阵法。只不过……此次的重点在士兵。” “沂君的方法对士兵有何要求?” “身强体壮的,憨厚老实的,个头高猛的,没有任何不良前科的。” “这样的士兵 在军队里找难度很大。”很客观的评价,司城奕怎么都觉得季云把玩卢影浩的手很碍眼。 “确实。”认同的点头,季云继续说道,“打仗嘛,时间都不会太短。要想彻底击溃流寇,必我所说之人不可。至于其中玄机,等到操练之时暄王便懂了。” “沂君所需时间多久?”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司城奕一面在脑子里快速筛选着各个将领手下的士兵,一面思量着哪个将领是最合适的镇压流寇之选。 “因人而异。”略一耸肩,季云又道,“虽说时间不会太短,但我们也不能将时间拖长,我以为……两至三月为佳。到时我与大祁同时攻打流寇,必将其一举歼灭。” “如此,在下便先回去下达命令。” “好!”点头回应,季云笑道,“暄王若是布置好了便可让小影告知与我。” “好……” 听到季云的话司城奕不禁又看向卢影浩,对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哦,对了暄王。”季云猛然醒悟的叫住要离去的司城奕,指着一旁已经悬挂起来的字迹,“方才我见暄王似乎很喜欢小影的这幅字,若是不嫌弃,我便赠与暄王吧!” 第十一章:正经过渡章标题无能 司城奕拿着季云几乎是强塞到自己手里的字迹回到客栈里的时候,看到的是满面阴云的周熙和一群表情严肃的大臣。 “熙……皇上,我错过什么了吗?” 看着客栈中威严的阵势,司城奕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即将面临三堂会审。 “暄王,微臣方才得知岛国流寇虽漂泊在外,但却依旧十分热爱自己国家,所以招安是绝对不可能的法子。”礼部给事中方策满脸愤慨,司城奕不禁暗中感叹到底还是年纪轻的官员,情绪如此外露。 “暄王,那沂国君主定是知道此种情况的,却还同意我大祁对流寇招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内阁学士安彬倒是表情平和,语气冷静沉缓。只是司城奕疑惑,你们相继告知与我难道是想让我现下带兵攻打沂国不成? “暄王留字与朕说去见了沂国君主,对方可有说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熙猛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司城奕的眼睛看,薄唇紧抿,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 “事实上,沂君已将此情况告知与我,且也说了镇压流寇的先决条件。” 微蹙眉头,司城奕此刻很想知道自己方才离开这段时间,他们到底都讨论了什么,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 “这……为何沂君当时不说,非要事后与暄王独谈呢?”安彬饱含深意的看着司城奕,眼中的了然让司城奕知道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回答。 “呵!沂君是怕扫了你们的信心罢了。”终于闻到了这场“三堂会审”的真正目的,司城奕拉过周熙身旁的椅子落座,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彬,“怎么?安学士这是怕本王与沂君同流合污不成?” “暄王这说的哪里话?”对于司城奕直白的反问安彬倒也不恼,只是气定若闲的笑笑,看了眼一旁阴着脸的周熙,“别说大祁,就连沂国上下也知道暄王您为了吾皇奋战六年,戍守边疆,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老臣怎会质疑你的一片忠心。” “安学士质疑也属正常,毕竟本王手握重兵,又有自己的亲卫队。朝中没有‘军权’的大臣们,自然要担忧本王会不会……谋反!” “够了!”周熙突然用力将手中的茶碗拍到桌子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和木桌剧烈的声响让另外三人心头一跳,“朕此番带你们到怒城是来洽谈与沂国合作事宜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彼此猜忌斗嘴的!” “微臣知罪。”见周熙彻底变了脸色,一双眼睛怒火中烧,安彬道罪后低头不再言语。 “今日便到这里,既然沂君已经将镇压流寇的方法告知暄王,此事便由暄王去做。朕认命暄王为裕、羯、舒三省提督,此三省总兵务必全力配合暄王,如有违命者,斩! “ 周熙充斥着怒火的眸子依次从方策、安彬还有自己的贴身太监晁福身上看过,最后落在同样没什么表情的司城奕身上。 “臣领命!” 起身拱手,司城奕冷漠应声,最后淡淡的瞥了一眼安彬转身朝楼上的客房走去。 与此同时,目送着司城奕离开的卢影浩面容平静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你不应当把字给他。” “怎么?是怕他弃之不顾还是怕他根本不当回事。”季云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枚木球,偶尔木球从手中滑落还会发出几声奇怪的惊呼。 “你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区别?”终于有了反应的卢影浩收回一直看着门口的视线,瞥了眼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季云,“你特意将镇压流寇的方法单独告知司城奕,为的不就是让他们内部产生分歧吗?把我的那副字强塞给司城奕,为的不也就是继续给他们两个制造矛盾。” “是又如何?不给他们制造矛盾,司城奕怎么会用心去看你的那副字?”听到卢影浩的分析,季云双眼微阖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在听什么动人的曲子一般,面容祥和,“他不用心看你的字,我怎么让你在接下来镇压流寇的战事中再给他加深印象,我怎么让周熙对他伤心。” “你这般做,即便最后得到了周熙,也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你可当真舍得。”卢影浩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敌周熙产生了心疼的感觉,倘若他身边站的不是司城奕的话,周熙也是个剔透的人。 “卢影浩,周熙的死活似乎不应当是你担心的事情。”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卢影浩,季云起身走到卢影浩身边,伸手轻柔的在他面颊上拂过,“你只需要在接下来的战事当中扮演好一个爱国的头牌便好。” “我自会做好我应当做的事。”微微侧头避开季云的手,卢影浩平静的眼中带了几分坚决,“你使什么手段得到周熙不是我应当理会的事情,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莫要伤了奕。” 卢影浩一本正经的警告让季云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如同疯癫一般狂笑起来,一直笑到眼角淌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卢……卢影浩……你可当真,当真有趣!”季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伸手拍了拍卢影浩,低伏的身子缓缓凑到卢影浩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幽声道,“我想,你是忘记了我这个沂国君主的身份,并且,也忘了自己是谁吧!” 第十二章:故人重逢如陌路 司城奕自那日被周熙封为三省提督接下了镇压流寇的事情之后便立即赶往裕、羯、舒三省。下任命当晚周熙因为司城奕单独会面季云闹脾气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却没想第二天一早司城奕便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了。房间里与司城奕行礼一同不见的,还有那日他拿回来的卢影浩那副字。 司城奕到底是大祈战神名声在外,又有君主周熙的任命在背后支持,再加上沿海三省人民对流寇的烧杀抢掠厌恶至极,在得知司城奕一面赶路一面招揽士兵的时候便纷纷应征,景象可谓是大祈近百年来最壮观的一次。 等到司城奕从裕省赶到舒省的时候,季云口中的“特殊”士兵已经征集完毕,用时半月,征兵五千。 司城奕站在高台上看着广场上面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张略显木讷的脸,稍微懂了一些季云的用意,简而言之,他是需要一批听话的士兵。 在军队里,老兵常年摸爬滚打已经练就了一身熟练的“混功”,遇事是能躲就躲,不到逼不得已没人冲锋陷阵。而新兵大多是世袭子弟,要么就是为了到军队里混个铁饭碗,让这类人拼命无异于天方夜谭,要么就是仗势欺人不服管,一个个主意正的比主将都犟。 而流寇都是亡命之徒,打起仗来一个赛着一个的往前冲,生怕落了后。大祈士兵见到这种玩命的阵势,不回头就颠的都是受刺激受大发了的。 但季云让找来的这些新兵都是老实人,再加上生活在沿海被流寇迫害严重,内心对流寇的愤恨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战场上见到流寇指挥起来也省劲,更不会出现逃兵的情况。 内心做着客观的评述司城奕承认了季云在军事上的能力,他开始期待之前季云提过的针对流寇的那几个阵法了。 “主子,影公子已请到。” 影络平板恭敬的声音让司城奕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扭头看向台阶,那抹清瘦的身影正缓步朝自己走来。 卢影浩是司城奕从怒城出发的第二天被“偶遇”的季云强塞进行军队伍里的。季云说他突然有些急事,等到司城奕把士兵都召齐之后他会让卢影浩将练兵的法子相告。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让司城奕忘记了临走时与周熙发生的不愉快,而自己闲暇时的思绪也渐渐的都被卢影浩所占据,只因为这个人太过淡然却又太吸引人。 “小影见过王爷。” 微抬手行礼,卢影浩只看了司城奕一眼便目不斜视的盯着广场上的一万士兵。 “沂国主说王爷常年领兵打仗肯定知道军队之中的诟病,太多累述不用多讲,只需王爷将这一万人作为自己亲兵,严加训练,军纪严格,一个半月后定当有所为。” 听着卢 影浩清润平缓的嗓音司城奕险些忘记去听这声音说的内容,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司城奕将视线移向台下。 “两月之期一到沂君便会到这里与本王会合?” “沂国主说会早些过来与王爷会和,他说行军打仗,讲究的还是个默契。他与王爷从未一起带兵,还需在一起磨合一段时日。” 随着卢影浩的话音消失,仅站了三人的高台上陷入了沉寂,影络站在两人身后安静的充当空气。 半晌,司城奕将远眺的视线收回,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卢影浩。 “这些时日,跟着军队可还习惯?” 其实司城奕这句说起来算是没话找话了,因为自从卢影浩跟着司城奕的队伍之后,便接手了司城奕的日常生活打理,两个人每日早晚都要见面,好与不好,司城奕心中早都有数。 “多谢王爷挂心,小影一切都好。” “恩,若有需求便告知影络。”司城奕在高台上做了个手势,广场中的负责人便组织士兵操练起来。 “多谢王爷。” 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回答,其实司城奕对卢影浩的表现是心存疑惑的。明明当日在花影楼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自己下台与他共舞,依卢影浩清淡疏离的性子如果对自己没有想法是绝对不会有那般举动的。 可是真到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卢影浩对自己与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除了每日早晚都服侍自己起床就寝外,他依旧是那个性子孤傲的花影楼头牌。 看着现在身旁面色平静的卢影浩,司城奕几乎要有一种这人根本不愿待在这里的错觉。 “平日待在这一群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人当中是否觉得无趣?”踟蹰了一下,司城奕还是决定找个话题继续聊一聊,虽然卢影浩没什么表情,但这人就是这样站在身边,感觉也是很舒服的。 “还好,其实平日里小影在花影楼也只是在房中写写字,弹弹曲,与现下无异。” 听到司城奕的询问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卢影浩破天荒的笑了笑,看向司城奕的眼似乎也带了些柔和的神色。 半个月来首次见到卢影浩的笑容,司城奕一时间有些发愣,在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狭促时,才尴尬的清了清嗓。 “小影写的当真是一手好字,不知能否再写一副送与本王。” 想起自己房间中书案上一叠军报最底下的字迹,司城奕心中当下有了几分计较,满脸真诚的看着卢影浩。 “既然王爷喜欢,那小影晚膳后便献丑再写一副。” 似乎是司城奕找到了一个卢影浩感兴趣的话题,那嘴角的笑容自挂上便再也没有落下,让一直期盼看到卢影浩其他表情的司城奕心情大好 。 “小影可会下棋?” 眼睛不经意瞟到卢影浩宽大的衣袖下白皙纤长的手掌,想着这手指若执玉棋,定当时一副赏心悦目之景。 “小影不才,略懂一二,怕是无法与王爷相敌。”一直淡笑的卢影浩提到自己棋艺时似乎有些羞赧,波澜不惊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涩,终于让平日里不食烟火的人变得有人气了。 “无碍,也是打发时间罢了。”豪爽的一挥手,司城奕心情也变得大好,俊逸的脸上露出笑容,“今日晚膳过后你我切磋一盘。” “那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杀的小影片甲不留。” 两人一开始正经的谈话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现在的互相打趣,看着身旁笑的开心的卢影浩,司城奕心中还没来得及惊艳却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卢影浩就应当有这样开怀的笑容。 “若想让本王高抬贵手,小影应当想想开局前怎样讨好一下本王,说不准心情一好,本王让你三四个子。” “那看来小影当真要好好思量一番。”摇头轻笑,卢影浩的面容似乎带了几分俏皮,“小影不想被王爷赢的血本无归。” “哈哈哈!本王十分期待!”司城奕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看向卢影浩的眼的考究也淡了几分,“对了,本王记得之前听沂君说过小影身子不好,近些日子本王一直忙于选兵未曾顾及到你,营中伙食可还合口?” 一直在两人身后充当空气的影络听到自家王爷的询问略一挑眉,王爷这果然聊高兴了,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关心起这个头牌了。 “多谢王爷惦念,沂国主言重了,小影身子早已没有之前那般羸弱,营中饭食很好。” 对着司城奕微微抬头一拜,卢影浩言语自然,没有半分虚假做作。 “王爷不必多虑,小影虽身在花影楼,吃的也是普通人家饭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何况军中的大锅饭,吃起来反倒比往日楼中餐更加开胃。” “既然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听到卢影浩的解释司城奕赞赏的连连点头,一开始认为这卢影浩为人清高孤傲,口味也定如其人一般刁钻,却没想这般平和。 “本王一开始还担心小影在军中多有不便,若是没有照顾好你,怕是沂君前来的时候要找本王算账哪!” 漫不经心一般的出言感叹,司城奕原本是想揶揄卢影浩一番,却在看到对方听到自己言语后的瞬间僵硬和迅速收起的笑容而倍感后悔。 “王爷多虑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卢影浩略一拱手,“小影叨扰王爷已有些时辰,便不打扰王爷练兵了,小影告退。” 淡淡说完,卢影浩也不理会司城奕的反应径自转身朝台下走去 。 看着卢影浩削瘦却挺直的背影,司城奕无声叹息,怎么自己还不会谈话了呢?为何谈的如此欢快之时,自己会提起季云? 见自家王爷望着卢影浩离开的背影出神,眉眼中带着几分懊恼,影络不禁感叹卢影浩到底是花影楼的头牌,虽说长相并不出彩,却也有着他自己的魅力。 轻咳一声引起司城奕的注意,影络将刚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密信递向司城奕。 “主子,皇上传来的密信。” 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司城奕看着影络平举的手有些愣神,直到周熙薄怒的面容飞速在眼前闪过,司城奕才猛然惊醒,连忙拿过影络手上的密信。 同时也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半个月内想起周熙的次数竟然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君离半月未有片言,何故!” 看着纸条上力道相当大的一句话,司城奕方才平展的眉头再次蹙起,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是卢影浩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第十三章:流言四起立军威 卢影浩冷着脸忿忿的走下高台,原本的好心情也全都因为司城奕那一句询问而消失殆尽。本来以为这人是对自己有了改观,两个人可以借着这次季云创造出来的机会拉近关系,让司城奕回忆起以前的事。却没想,说来说去,司城奕原来是怕得罪了季云! 紧抿的双唇彰显了此刻卢影浩败坏的心情,为什么司城奕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自己只能想起来司城奕是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却再想不起有关自己从前其他的点点滴滴! “影公子!” 高声的呼喊从远处传来,让盛怒中的卢影浩渐渐平静,略显疑惑的看向声源,卢影浩并不记得自己在军营里有熟识的人。 “影公子!” “啊!巫公子!”卢影浩颇为惊讶的看着自己面前长相憨厚的男子,下意识的朝广场那边看了一眼,“说起来小影来边疆之时确实听青筠提过巫公子在这里镇压流寇,只是这些时日忙于适应边疆生活,未能想起来。” “呵呵!没想到青筠还跟影公子提起过在下。”听到卢影浩的话巫裕谦铜色的面颊飘起几朵红云,让这个高高大大的壮实男人多了几分可爱气息。 “是啊!”看到巫裕谦这种憨厚的反应反观卢影浩的表情就略显诡异了,原本看到巫裕谦还有些笑容的卢影浩听到巫裕谦的话后却收起了笑容,神色略显复杂的看着身旁的这个武将。 “是啊!小影听妈妈说巫公子打算这次镇压流寇过后便回京替青筠赎身。” “恩!好不容易青筠答应我了。”巫裕谦憨厚的挠了挠头,丝毫没有驰骋沙场时的果断霸气,“这次随同王爷平定了沿海三省的骚乱,我便回去替青筠赎身。” “别看青筠是花影楼的头牌,初进楼时遭了不少罪,一直坐上头牌位置后才安稳了两年。”卢影浩缓缓朝自己休息的房间走着,一面淡淡的陈述,“小影虽说年纪不大,但自小在楼中长大,算是楼中的老人。几年看着青筠到今日这般境地,虽说不求他幸福无忧,但也求他能平平淡淡如同普通人一般。” “恩,影公子放心,在下定当好生对待青筠,定当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见卢影浩一直是一副严肃表情,巫裕谦原本想要套近乎的心竟然有了几分忐忑,此刻又听到卢影浩的暗示,连忙出声保证。 “巫公子有这份心当真是青筠的福分。”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卢影浩转过身映着太阳一双眼紧紧看着对面的巫裕谦,薄唇微启,波澜不惊的语调平缓滑出,“小影听一些人说吏部尚书与张姓的御马监太监经常碰面。” 一瞬间巫裕谦看向卢影浩的瞳孔缩了缩,虽然是背着光卢影浩无法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 表情,但多少也能感到巫裕谦的瞬间僵硬。 “这……影公子是听谁谣传的家父与宫中……宫中太监经常碰面?” “巫公子肯定比小影更清楚宫中人多口杂。” “这……” “巫公子,青筠虽说性子直了些,嘴上不饶人些,对外事不上心了些,但他不傻。” 平声打断巫裕谦欲出口的解释,卢影浩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天色不早,小影有些疲便不与巫公子多聊了,相信广场那里王爷也操练完毕,巫公子该去领命了。” 说完卢影浩也不等巫裕谦的回答,径自走进房间关上门。卢影浩不问世事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季云,即便是卢影浩不想知道的事情,他也会尽数告知。 宫中上下是个活人就知道御马监的管事张太监好男色,因为他是太监群中手握兵权的人,朝中巴结他的也不在少数,为了迎合讨好,经常有人会送年轻的男子进宫。 而巫裕谦的父亲便是朝中的吏部尚书,且不说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单说在巫裕谦赢得青筠的信任与青睐之后,吏部尚书便开始与张姓太监熟络起来,这其中的暗里交易,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本来卢影浩还在想要怎么警告巫裕谦一番,没想到他今日就自动找上门来了,又恰好赶上卢影浩心情不好,语气自然是好不了的,没有一通冷嘲热讽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轻不可闻的叹息,卢影浩径自苦笑,难道他们身在青楼的人就没资格获得幸福吗?自己是这样,青筠竟然也是这样! 静静地看着房间里季云临走时送给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琴,还有桌子上那套珍奇的文房四宝,卢影浩突然觉得百无聊赖,对这些以前喜爱的活计此刻竟然提不起半分的兴趣。 看着门外大亮的天,卢影浩决定出去走一走,跟着司城奕这大半个月除了每日早晚过去他的营帐以外,卢影浩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也和这个军队里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今日站在高台上看着广场中操练的士兵,卢影浩还是十分感兴趣的,难得有机会身在军营,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转一转,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做着如此思量卢影浩便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决定走与司城奕营帐相反的方向。 因为司城奕还在严格的训练新兵,军营附近驻扎的老兵,偶尔一对巡逻的队伍从身旁走过。面对这些人或倾慕或鄙夷或猥琐的眼神,卢影浩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步履平稳的朝前走着。 “哎兄弟们快看,这就是那个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的什么花影楼的头牌,长的也不怎么样啊!” 其中一个高 亢而张扬的声音在卢影浩右前方响起,随后而来的是一群人的哄笑。 “哎?这长的怎么样咱们不做评,京中那么多人追捧肯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另一个粗噶的声音带着色迷迷的笑声调侃,突然压低声音道,“既然长得不怎么样,说不定是床上功夫销魂呢!” 随着男人话音消失伴随而起的又是一阵让人难堪的哄笑声,军队虽然偶尔会召军妓,但大多时候士兵们是空虚的,再加上这些老兵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有恃无恐,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而卢影浩只在一开始听到第一句话顿了顿脚步后便再没有停顿,仿佛周边的嘈杂声只是一群蚊虫在鸣叫而已,一双淡色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看着前方,偶尔偏头打量一下周围。 “呦呵!不愧是花影楼的头牌啊,兄弟们看啊,他还装作没听见呢!” “人家是不屑理你,跟着你又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哪像跟着咱们大祁的暄王,人前人后都风光。” 原本打算将他们看做空气一样无视的卢影浩在听到“司城奕”三个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此刻与自己相对而坐的那群老兵。 “呦呦呦,让你乱说话,人家头牌生气了吧!” “哎你别说,这头牌虽说长相不怎么样,但是生起气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看的兄弟我心痒啊!” “你们……” “砰!”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卢影浩低沉冷漠的开场白,只见最后说话的那两人被人从卢影浩对面扔到了卢影浩脚下,看两人一脸痛苦的模样便知道这一下力道不轻。 轻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卢影浩扭头朝右面看去。 “这些人口无遮拦是本将军纪不严之过,得罪了公子,本将将他们交由公子,任由公子处置。”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劲装表情严肃的站在卢影浩右侧,刚毅的面容上有一道惊人的刀疤,自右侧眉骨一直延伸至嘴角,让这个长相还算可以的男子多了几分阴森气息。 “多谢将军好意,小影并无未想过要处置他们。”拱手微微弯腰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行礼,卢影浩淡漠的看向地上不停抽搐的两个男人,“嘴长在他人身上,小影管的了一人之言,辨不了众人之口,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小影一介风尘之人,没必要再做立牌坊的事情。” 原本一脸公式化的男子在听到卢影浩的话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早就已经在营中被传花了的头牌,当真是听万家言也不若自己亲眼一见。 “小影只是有些气恼他们对王爷不敬罢了。”平淡清澈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卢影浩微撩衣摆蹲了下来,平淡的眼中闪过狠厉,“小影一直以为在军中 ,大家都是凭实力说话。明明没什么大作为的人却在这里嚼舌根,呵呵!当真……有趣!” 原本因为自己头领出现而出现惧意的其他士兵在听到卢影浩那句充满了嘲讽语调的话后登时乱了起来,一些脾气大的人已经掳袖子要冲过去。 “白驰峰,本王今日才知道你手下的士兵竟然这般无用。” 就在那些士兵打算冲向卢影浩,陌生男子打算动身护住卢影浩的时候,司城奕不急不缓却威严十足的话平地炸起,有动作的人再没任何举动。 “影络,传本王军令,白队长手下士兵污言秽语有损我大祁君威,且对军中贵宾言语不敬触犯军规,每人二十军棍!”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影见过王爷。” 原本蹲下的卢影浩见到白驰峰身后的司城奕后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自己与地上那两人的距离。 “小影下次若是想转军营还是找个人陪着吧,省的有人不知道小影身份口无遮拦。” 对着卢影浩点了点头,司城奕说到最后的时候用警告的眼神淡淡的看了眼周围的人。 “多谢王爷。” “白驰峰,虽说本王不用你们这些人冲锋陷阵镇压流寇,但之前几月你们频频败北是否也要好好反省?”司城奕对卢影浩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之后淡淡的看着一旁沉默的白驰峰,“一群没有作为的士兵在军营中侃侃而谈,如同小影所说,你们……也当真是有趣啊!” “末将知罪。” 听到最后司城奕那句嘲讽意味十足的反语白驰峰单膝下跪,恭敬地对司城奕行礼。 “罢了,本王不是怪罪你的意思。”大手一挥司城奕示意白驰峰起身,“今日这般情况,本王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若再发现,可就没有今日这般便宜了。” 说完司城奕也不管众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也不理会一旁的白驰峰,径自抓着卢影浩垂在身边沁凉的手转身离开。 “王爷……”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司城奕脸上的表情,卢影浩又欢快又担忧。开心他在营中维护自己,担忧他因此而背上骂名。 “小影不必为难,本王早就想治一治这些拿俸银不顶事的废物们。我大祁养兵,可不是用来观赏的!” 一早便猜到卢影浩在担忧什么的司城奕开口打断他的话,随即转头对身旁的人笑笑,“小影方才气势很好。” “王爷明知道小影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有些意外的看着司城奕对自己展露的温柔笑容,卢影浩平缓的心跳似乎开始欢快起来,“小影手无缚鸡之力,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呵呵!本王相信,即便白驰峰不在,小影也定能唬住那些不知高低的蠢货!” 司城奕信誓旦旦的断言,言语之中透着几分对卢影浩的宠溺,仿若忘记了两人双手相握的事情一般带着卢影浩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路,卢影浩都在侧头看着司城奕面上似有似无的淡笑,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在高兴什么,但是卢影浩很清楚自己心底的这份雀跃是来自身旁的这人。 方才的亲密默契仿若两人相识许久,甚至有一瞬,卢影浩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记忆中欢快却模糊的从前。 看向司城奕的余光瞄到了不远处的影络,卢影浩突然展颜一笑,对着那个面瘫低调的人微启双唇,无声的说了声“谢谢”。 他 知道司城奕是这人找来的,不然本该练兵的人怎么会那么刚好的出现帮自己解围。 上扬的嘴角再次扬了扬,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时辰也差不多了,影络通知柴房做膳吧!” 拉着卢影浩回到自己的房间,司城奕转身对影络吩咐,之后推开房门才松开一直相握的手,示意卢影浩进屋。 “今日就在本王这里用膳吧,正好膳后你我可以切磋一盘。” 一面说着司城奕从柜中拿出一套棋盘放在书案上,对着卢影浩拍了拍棋盘,笑道,“小影一会儿若是赢我半子,本王便将这套翡翠棋送你。” 听到司城奕的话卢影浩上前打量起书案上的棋子,随即道,“当真是副好棋,希望王爷说话算话。” “本王从不食言!”似保证一般司城奕点了点头。 “方才王爷说想要小影再写一副字,恰好现下无事,小影现在写一副可好?”看到司城奕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卢影浩嘴上问着人却已经走到砚台旁开始磨墨。 “不知小影想写什么?”稍微拉开了一些自己与书案的距离,司城奕目不转睛的看着卢影浩修长的手指慢悠悠的磨墨。 “唔……小影还未想,不知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若有所思的看着卢影浩带着轻笑的面颊,司城奕缓声道:“就写……君可知,伊人恋,相思无尽处。君又知,抬眸眼,便已许终身。君不知,才闭眼,却已满相思。” 磨墨的手一僵,卢影浩抬头无声的注视着司城奕。 “那日……临走出花影楼时,听到你哼唱的词。”毫不躲避的与卢影浩对视,司城奕解释。 “哦!”听到司城奕的话卢影浩无声叹息,刚刚涌上来的欣喜消失殆尽,是自己期望的太多了。 拿起毛笔细细沾墨,落笔的时候眼前不自觉出现曾经两人在说这句话时的情景,却没想一下子失了神。 “小影?”司城奕疑惑的看着眼神变得直愣的卢影浩,漆黑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竟然没有丝毫感觉,微蹙眉头,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成? “君不知,才闭眼,却已满相思……” 幽幽低喃,卢影浩嘴角微微上扬,却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小影?” 有些惊异的看着卢影浩悲伤至极的表情,司城奕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是嫉妒能让卢影浩如此伤心的人还是心疼卢影浩会这样伤心。 “啊!小影失礼了。” 猛然醒悟的卢影浩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看到宣纸上晕开的墨迹时干脆利落的将纸抽走。 “不碍事,小影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注意到卢影浩揉纸的动作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司城奕反倒 是轻轻笑了笑,今日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却比之前半月看到了更多的卢影浩。 “恩,想到一个故人,一个……已经将小影忘记了的故人。” 看着卢影浩面无表情的开始低头写字,司城奕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寂。 就这样卢影浩专注的看着笔下的纸,司城奕专注的看着卢影浩的侧脸,一直到卢影浩放笔起身。 “小影当真是多才多艺,这一手好字让人好生羡慕。”司城奕上前站到卢影浩身边随他一起看着桌上还未干透的字迹。 “王爷知道小影的身份,白日里是没事做的,就写写字练练琴,反倒是成就了小影的书法和琴艺。”将宣纸拎起,卢影浩在还有些湿的地方吹了吹,之后递到司城奕面前,面上带了些许的羞赧,“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吧!” 有些稀奇的看着卢影浩露出羞涩的表情,司城奕突然间觉得面前这人并不是那般清高孤傲之人,反倒是带着几分孩子气,这样的卢影浩,似乎跟心中的某个人重叠了起来。 “王爷,晚膳好了。” 就在司城奕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飘出的时候被影络打断,两人之间弥漫的暧昧气息被轰然冲散。 “咳!本王先把小影的字收起来,影络你来收拾一下。”司城奕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递给影络一个眼神后将卢影浩的字迹卷起。 卢影浩好笑的看着司城奕略显狼狈的背影,淡色的眼中带了几分俏皮,这个木头王爷现在这样看也挺有意思的嘛! “影公子。” 听到影络低声的提醒卢影浩才恍然醒悟,连忙收起自己脸上嬉笑的表情,对影络挑了挑眼眉,却没想…… “小影,你在干什么?” “噗,咳咳……” 本来以为自己搞怪的表情只有自己和影络看到,却没想被那个应该被自己嘲笑的人看到,一时间卢影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弯下腰猛咳。 “这……小影你怎么了?” 刚把手中字卷放进盒子里的司城奕无辜的看着书案后一通猛咳的卢影浩,又疑惑的看了看依旧面瘫的影络,不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咳上了。 “咳!小……小影没事。” 平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之后,卢影浩才缓缓直起身,白皙的面颊红的几欲滴血,眼神不安的瞟了一旁的影络一眼,示意对方赶紧让道让自己到餐桌那边去。 “许是方才灰尘有些大,影公子呛到了。” 见司城奕依旧是一副“刚刚发生什么了”的表情,影络出声解释。 “灰尘?”司城奕蹙眉仔细看了遍 书案周围,自己记得那里干净的很吧…… “恩对,方才一阵风进来,小影不小心被灰尘呛到了。”听到影络的话卢影浩连忙点头应和,“王爷不是饿了?我们快用膳吧!” 虽然还是闹不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司城奕很乐于看到此刻卢影浩急迫又懊恼的表情,想着有影络在怎么也不会发生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便也不再多想走到卢影浩身边落座。 “王爷,白队长已经下令增强了手下士兵的训练度。” “恩,白驰峰能下定决心,还是小影今日的功劳。”听到影络的汇报司城奕轻笑着点头,顺手给卢影浩夹了块鸡肉。 “王爷谬赞了。” 卢影浩紧紧盯着自己碗中的鸡肉,他此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开怀大笑了,今日半天是自己这半月来最开心的一日。 “王爷若是再这般夸小影,小影今晚恐怕就要愧疚的无法入睡了。” “无法入睡正好,陪本王下棋吧!” 第十五章:情深至骨他人践 此时此刻卢影浩与司城奕相对而坐,影络早在司城奕的指示下离开了房间,不算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你……” “王爷……” 卢影浩和司城奕都没想到两个人竟会同时出声,同时噤声后又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对方先说。 半晌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房间中让人感觉不适无措的气息被两人爽朗的笑声冲蚀。 “小影方才想说什么?” 看着卢影浩轻快地笑容司城奕的眸色变深了些。卢影浩那原本略显单薄的双唇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带上了诱人的光泽,挺翘的鼻尖上带了一层薄汗,那双平日里眸色极淡的眼此刻也是光彩熠熠,司城奕从里面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倒影。 那一刻,司城奕几乎觉得卢影浩不仅将自己看在了眼中,也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在心里自嘲了一番,自己怕是这几日忙于奔波赶路太累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王爷,方才小影是想问……不知日后王爷练兵的时候,小影是否可以在旁观看。”专注于自己问题的卢影浩没有看到司城奕的神色变化,略显局促的戳着饭碗中的米粒,生怕自己是一时兴奋忘了身份。 “哦?小影有兴趣?本王以为小影会不喜训练场中的乌烟瘴气。” 听到卢影浩的询问司城奕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此刻在自己面前会害羞,会开心,会局促,会无奈的卢影浩似乎才是完整而真实存在的人,平日里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不过是他的伪装。 将卢影浩的全部动作神态尽收眼中的司城奕在心中下了定论,与此同时,他也清楚了为何自己当日看到与季云动作亲密的卢影浩仍旧会觉得这人不开心的原因。 因为那日自己,并未看到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恩……小影虽说好琴,闲暇时也会练字,但……”微微停顿,卢影浩对着司城奕羞赧一笑,“如今身在军营,总是将自己闷在房中做这些事情,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很怪异。” 考究的看着无疑是摆弄自己碗筷的卢影浩,司城奕轻轻地笑了。这人的性子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即便他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与众不同,卢影浩这人也一定是没什么表情的淡然处之,任他人评论。 如今却想要放弃平日里喜好的琴曲和书法,定是今日那些老兵的 说法让他有了顾虑,当然,司城奕很自信的断定,卢影浩的顾虑是因为自己。 “而且小影很好奇王爷要怎样训练新兵,在一旁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卢影浩轻飘飘的话音将司城奕的思绪拉扯回来,看着他认真的面容司城奕脑海中却仿若一道闷雷劈下。 卢影浩不光是他大祁花影楼的头牌,他还与沂国君主季云交好,做起码……他们有着胜于卢影浩与旁人的亲密关系! 原本挂在司城奕脸上的笑容淡去,看向卢影浩的眼中也带上了几分考究,是为了要刺探本王如何练兵吗?卢影浩这清心寡欲的性子为了那个沂国君主,还真是能忍啊! “既然如此,小影每日没事便来看吧!” 脑中思绪迅速飞转,司城奕重新微微扬起嘴角,平和的应声。 “小影多谢王爷!” 看着卢影浩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奋光芒,司城奕此刻却觉得刺眼无比。 “不知王爷方才想说什么?” 沉浸在自己每日可以接近司城奕的喜悦中的卢影浩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刹那间情绪翻天覆地的变化,依旧自顾自的以为两人的关系可以就此有所改善。 “本王方才想问……小影为何会身在花影楼这等烟花之地。”放下手中的竹筷,司城奕慢悠悠的喝着蛋汤,双眼似是被热气熏的微微眯着,“这几日的相处交谈下来,小影给本王的感觉并不似风尘之人。” “王爷谬赞了。” 虽然对司城奕的询问和评价有些愕然,卢影浩却还不至于心下混乱,轻飘飘的回应后也放下手中的竹筷,直直的与司城奕对视。 “其实小影幼时并不在花影楼。”清澈中带着几分柔软的声音在房间中缓缓响起,卢影浩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小影自懂事起便是个孤儿,被梨园的卢师傅收养随他学习唱戏。” 似是随着叙述清晰的回忆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卢影浩看向司城奕的眼失了焦距。 “许是因为当时小影是年级最小的吧,又或许……”自嘲的笑笑,卢影浩无意识的偏了偏头,“是小影自小便不讨喜吧!园中不管师傅也好师兄师姐也好,平日里都喜欢欺负小影。” 原本一脸懒散的司城奕听到卢影浩说自己被欺负时瞳孔缩了缩,他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人被欺负会是怎样的场景 。 “小影到现在都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小影十岁,跟着卢师傅和师兄们到花影楼去表演。”语气上一直没什么起伏的卢影浩突然轻轻扬唇,这一次,司城奕在卢影浩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笑容,“妈妈看到了一直被欺负的小影,便出银两将小影留在了花影楼。” “想不到花影楼的老鸨竟也是个性情中人。” 眼前浮现出那日自己与周熙去花影楼时见到的女子,那副不在乎钱财模样还有那张保养的不错的面容中隐藏的清高。 “留在花影楼之后小影便同妈妈学如何做头牌,承妈妈照顾,小影才会一直安然无恙的在楼中卖艺。” 平静的结束叙述卢影浩拿起茶杯浅啜,曾经对于自己来说度日如年的生活如今再细细会议的时候,却仿若在评论他人一般。 “小影日后可有何打算?一直留在花影楼中?” 听到司城奕的询问卢影浩收回飘散的感叹思绪,目光平和的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似是要将司城奕的每一分神态印刻在心中一般。 就在司城奕以为卢影浩不打算回答自己这个让他为难的问题时,卢影浩清澈的嗓音在房中响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带着浓浓的期盼,让人为之动容。卢影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从司城奕的面上离开,一双薄唇微抿,带着浅浅的笑意。 “哦?小影可是有了中意之人?” 拿着汤碗的手不自觉用力,司城奕看向卢影浩的目光却不再似之前一般淡然平和,漆黑的眼眸里蕴藏着几分愤怒几分杀机。 他司城奕骋驰沙场多年,功勋暂且不谈,单说在朝中的威望和军中的低位,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般戏弄! 这卢影浩,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与季云的关系,当着自己面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叛国的心思!卢影浩将他战神司城奕放在何位!将大祈放在何位! “回王爷,小影……” 丝丝迟疑,卢影浩即便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司城奕陡然升起的怒意,虽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但他知道是自己方才的一番话触了司城奕的逆鳞。 “心中却有一人。” “呵!能被大祈众人追捧散尽千金求一笑的头牌看中,此人,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放下手中的汤碗,司城奕伸手拍了两下示意影络召人将碗筷收走,他怕手中再拿着点什么东西,一会儿会控制不住扔向卢影浩。 此番终于听出来司城奕言语中的奚落嘲讽,卢影浩原本带了几分红润的面颊瞬间退了血色,直直的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人,没想到自己暗意表白的话却被当成了羞辱的契机。 好一个对大祈对周熙忠心耿耿的司城奕!他的眼里只有他心心念念的周熙,他的脑子里只有周熙的江山!他人若有一分言语对大祈二心,便会不得善终! “呵!王爷言重了。” 嘴角些许轻柔的弧度换成了冷淡而嘲讽的笑意,卢影浩克制着身子的颤抖缓缓起身,幽幽的眼眸在摇曳的烛火下发出冷冽的光芒。 “小影说到底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戏子罢了,承蒙王爷赏脸与小影交谈甚久。时候不早,小影便不叨扰,告辞。” 略一拂袖,卢影浩挺直了脊背朝门口走去。他虽说年幼被欺,如今多劫,却从未自取其辱过!他不过是爱司城奕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影公子!” 粗犷又带了几分憨厚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卢影浩抬头借着两边昏黄的灯火看去,只见巫裕谦一身布衣站在那里略显局促的看着自己。 “巫公子这般时候来找小影,不知有何事?” 很少发怒的卢影浩此刻只觉心里有把火在烧,火焰颇有燎原之势窜遍四肢百骸,直奔头颅而去。看见不喜见的巫裕谦,语气也较白日更加疏离冷漠。 “影公子,在下……是想就白日影公子说的事情与影公子详谈,不知……” “巫公子,现下天色已晚,虽说小影在营中是个闲散人,却也还是要休息的。” 毫不客气的打断巫裕谦的话,卢影浩微微眯眼,缓步上前一直到与巫裕谦并肩而立,看着对方脸上的难堪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巫公子,情到深处不言说,他人自无置喙权。” 第十六章:两情相悦结金兰 自那日卢影浩与司城奕谈崩之后,卢影浩一直没有理会司城奕,虽然他从第二日开始便每日都去高台观看司城奕练兵,但他完全将司城奕视作空气,反倒是与那日一面之缘的白驰峰相熟起来。 司城奕本不是很在意卢影浩到底理不理自己的,本来赶路的那半个多月两人交谈也不多,十个指头就能数过来。可是那个时候卢影浩是谁都不理,觉不出什么,现在成天看着卢影浩和白驰峰两个人在那里有说有笑,司城奕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其实所为的“有说有笑”完全是司城奕带了个人感情色彩来描述的,卢影浩本就是个冷情的人,即便是心情好顶天也就是扬扬嘴角,再有不了什么生动的表情。 卢影浩之所以能和白驰峰谈的来,是一日无意中他看到白驰峰一脸纠结的抱着一大团纸在军营里走来走去,一个刚毅的男人会有这般举动卢影浩觉得很有意思,便过去询问了一番。 之后才知道原来白驰峰闲暇时在练字,原本武将大多是文盲,能写得自己名字的就算不错了,像是司城奕这种文武双全的是少之又少。白驰峰明显是前一种人群中的一员,之所以下定决心练字只是因为有一次去市场买东西身上银两没带够打白条,一个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汉子竟然被自己寥寥几笔的名字急的抓耳挠腮,让人看尽了笑话。 自那以后,白驰峰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字,最起码,会写了自己名字再说! 卢影浩看着初见时十分严肃硬朗的汉子提到过去窘事那副尴尬憨厚的模样不禁心情大好,于是心情大好的结果就是卢影浩应承下了教白驰峰写字。 所以……司城奕看到的卢影浩与白驰峰两人每日在高台上有说有笑,其实几乎全都是卢影浩在点评白驰峰前一天的练习,白驰峰认真学习的场景。 “白兄,你已练了七八日自己的名字,如今去打白条绝对不会再有人笑你了。” 卢影浩淡淡的看着广场中训练方队越来越整齐的新兵,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笑。 “小影就别再笑我了。”听到卢影浩的话白驰峰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古铜色的皮肤微微泛红,“这几日多亏小影耐心教导,我写的字才能到今日这般可以见人的地步。” “小影并没帮上多大的忙,白兄专注于此,才会有今日的进步。” “小影……” 略有迟疑的看着身旁心情还 不错的卢影浩,越是与这人接触越是发现世人的传言并不属实,什么祸国殃民什么自甘堕落,这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清淡气息充分说明了卢影浩是个有着自己骄傲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外人传道的那般! “白兄有事但说无妨。”转过头静静的看着白驰峰,卢影浩放柔了声音,“小影知道白兄真心待我,几日相处下来小影早把白兄视为兄长。小影深知自己身份微贱不敢高攀,但若有小影能帮到白兄的事,小影定当尽力。” “小影言重了,若是小影不嫌弃我是个粗人,我便认你做义弟!”听到卢影浩轻飘飘的话语白驰峰掷地有声的开口,两手不自觉搭上卢影浩略显瘦弱的肩膀,沉声道,“与你相处之前,在军中没少听过关于你的传闻,祸国殃民也好,清冷孤傲也罢,都不若这几日相处下来的亲身感受真实。” 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白驰峰会突然这么激动的长篇大论,卢影浩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满脸严肃的男人。那双一在涉及到兵法便会发光的眸子此刻盈满了真诚,一瞬间,卢影浩感觉自己心头有暖流流过。 “原本我是有几分看不起你的,认为你是个以色侍君的主。但那日见你被士兵们难堪后的反应便知晓你是个不屑辩解的人,几日相处下更知道你是个真诚实在的人。小影,你值得相交!” 白驰峰一番真诚的话语让卢影浩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了反应,整个脑子里都在重复一句话,“小影,你值得相交!”。 鼻头突然酸涩起来,他卢影浩活了二十年,从未有人这般堂堂正正的说一句他卢影浩是值得相交的人。 幼时梨园师傅和师兄妹们欺辱他,到了花影楼后众人对他都是抱着有目的的想法接近。妈妈虽说照顾却终究与亲母不同,这些年,卢影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伤心一个痛苦一个人承受压力,习惯到他已经不奢望有一日,会有一人在他身边为他撑起一片天。 “白……” “小影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兄长吧!”见卢影浩红了眼眶,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此刻布满激动之色,白驰峰心中一动,干脆将卢影浩揽进怀里,一下下轻轻拍打,故意放轻语气道,“只要小影不嫌弃我破了相。” 白驰峰最后的一句玩笑让卢影浩轻笑出声,缓缓伸手搭在那个宽厚的后背上,将头埋在白驰峰胸前遮挡住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兄长 !” “哎!”用力应声,白驰峰继续拍打卢影浩的脊背,粗狂而低沉的声音坚定的陈述着自己的保证,“或许白某现下不是什么战功赫赫的将军,但白某保证,白某在一日,便会竭尽全力护小影一日!” 高台上白驰峰依旧在一句一句安抚着卢影浩,广场上,司城奕若有所思的看着高台上相拥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卢影浩,你可当真是不断的给我惊喜!” 第十七章:多情反被无情累 康定三年五月中旬,总兵白驰峰带领三千亲兵抵御流寇进攻,杀敌二百,自损一千,白驰峰被流矢射中,刀伤五处,其中重伤两处。 白驰峰的军营中,司城奕紧绷着面容在一旁看着军医略显慌乱的处理白驰峰身上惊人的伤口。伤口中属腹部最严重,两边的肉已经向外翻开,可以清晰的看清其中的纹理。 司城奕虽说没有与舒省的将领合作过,但在过来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白驰峰是个在军事上很有天赋的人才,并且带兵打仗有自己的一套,虽说有时看着迥异,但却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今日看着昏迷在床的白驰峰,司城奕一直抱着稳胜的心态有了一丝动摇。流寇不过一千人前来,白驰峰带兵三千迎敌,却只斩杀了对方二百人。而这二百人竟然还是己方用一千人性命换来的,那些流寇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惊人的法力不成? 帐门被人推开,木门吱呀的声响让屋内的人不禁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卢影浩手里拿着一个药瓶双唇紧抿直奔白驰峰的床榻而去。 “这……王爷?” 一旁还算了解卢影浩与白驰峰关系的队长有些为难的看着司城奕,不知道当下这种众人已经慌乱的情况是否要卢影浩这种非在编人员出现在现场。 “随他去。” 司城奕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一直暗沉的眼中倒是带了好奇紧紧看着卢影浩手里的药瓶。 “军医,麻烦你把这个药给白兄吃一粒。” 卢影浩将手里的药瓶递给军医,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依旧低头给白驰峰身上的伤口消炎止血。 眉头微蹙,卢影浩捏着药瓶的手一紧,顿了顿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司城奕。 “王爷对舒省总兵的伤势可当、真是关心啊!”特意咬重“关心”二字,卢影浩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庸医在将才之身上做无用功,看来……外面那些残暴的流寇在王爷心中也不过如此。反正少了一个舒省总兵还有羯、裕两省的顶着,三省的都重伤在榻后我大祁也不缺替补人员!” “大胆!”营帐中的其他将领大声怒斥,“不要以为你是沂国君主硬塞给王爷的,王爷就可以什么事都纵容你!” “呵!小影有没有肆意妄为在场的几位都心中有数。”听到那人的话卢影浩上扬 的嘴角再次扬了扬,说话的声音也更加柔和,“就这样放任白驰峰的伤势任由军医做这些无用功,不用过了今晚,舒省就可以让皇帝再派一个总兵过来担此职务了。哦对了,有没有人愿意过来……还要两说。” “小影……” 一直在观察司城奕表情的巫裕谦低声轻唤,其中阻止意味十分明显。司城奕本就对这次大祁惨败怒火中烧,若是此刻大家再在营中争论这些无意之事,难保司城奕不会发飙。 “怎么?小影不过是……” “军医,你听不懂卢影浩的话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城奕突然沉声开口,其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愤怒,如同飓风一般的冷漠让军医生生打了个寒战。 “还不赶紧将卢影浩手里的药给白驰峰喂下!我大祁若是因为你少了个将才,你以为你一个脑袋就可以偿还吗?” “呵!看来王爷还是对白将领的性命很在意的。”将手里的药瓶扔给军医,卢影浩施施然起身,带着让屋内所有人都觉得碍眼的笑容走到司城奕身边,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要加快练兵速度了,还有半月季云就会带兵来与王爷汇合。” “小影这是在怒本王让白驰峰受伤了么?没想到一向对他人冷漠的卢影浩竟然对白总兵这般上心。” 听到卢影浩的话司城奕突然嘲讽的笑开,眼前更是飘过卢影浩与白驰峰两人相谈甚欢的情景,还有季云与卢影浩亲密的画面。 “看来世人道花影楼头牌薄情淡漠也不尽然,只不过是小影没看上他们罢了。” 原本就对军中这些人瞧不起自己而耽误白驰峰治疗倍感愤怒的卢影浩在听到司城奕的话后更是怒上加怒,原来司城奕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这一刻卢影浩才哀戚的意识到,司城奕是整个军营中最看不起自己的人! “呵!是啊!”笑着应声,卢影浩直起身子,明亮的双眼仿若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卢影浩本就是个薄情的人,看不上眼的人,又何必费心关注!” “你……”看着卢影浩一本理所当然的承认自己的嘲讽,司城奕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喷发,愤愤然甩袖起身,怒视了一圈营帐中的人,低喝,“都跟本王去议事房战事总结!” 目送着司城奕带头将屋内所有人领走,看着众星捧月一般的司城奕,那样绝 情冷漠的背影,卢影浩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 感觉自己有些摇晃的身子被人扶住,卢影浩面上拂过一丝难堪,到底还是被人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在下知道小影担忧白兄的伤势,但也要注意休息,不然你若倒下了,谁来照顾白兄。” 巫裕谦将卢影浩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放到他手里,拍了拍那个削瘦的肩膀以示安慰才转身离开。 呆愣的看着杯中不断拂动的液体,卢影浩从上面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有些苍凉的笑了笑,即便是看不真切自己的表情,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悲戚。 卢影浩啊卢影浩,你要自取其辱到什么时候? “影公子?”一直闷声做抗议无视卢影浩的军医突然出声,在卢影浩抬头看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他对面站好,“方才是老夫太过意气用事了。” 没有想到军医会突然这么说,卢影浩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这个年长的老人,收起了脸上的哀伤,淡淡的与他对视。 “影公子不用防备老夫,老夫只是对刚刚的意气用事跟影公子道歉而已。”将卢影浩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军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和一卷百布放到卢影浩身旁,“拉夫身为医者,不应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治疗伤者的办法,也不应当因为个人偏见而影响了伤者的治疗。” 终于弄明白面前这个老头在在说什么的卢影浩了然的扯了扯唇,轻声道:“在下方才也言重了。” “虽说老夫看不惯影公子平日的为人处世,也看不惯影公子的行当,但影公子方才所言……确实有理。”军医侧头看了眼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白驰峰,又道,“这些给影公子留着以防白总兵的伤口再裂开,瓷瓶中是止血的药粉,老夫想,影公子这般担忧白总兵,定是要留下来照看的。” “恩!多谢军医了。” 起身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将老头子给的止血药和干净的绷带收起来,卢影浩站在白驰峰床边细细观察他的脸色,发现较先前已经有了些许人气。 “不知影公子这个药是……” 试探性的询问,老头子从怀里拿出方才卢影浩给他的药瓶打开闻了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喜。 “味淡,神清,当真是难得的好药。” 听到军医的话卢影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药还在对方手里,有些 无奈的看着那个老头子眼中的狂热,卢影浩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给他一粒怕是这一瓶都要不回来了。 “这是我花影楼的秘药。” 挑眉回答,卢影浩淡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果然如他所料,老军医在听到这是花影楼的秘药后松动的脸上挂上了仿若闻到某不堪之物的表情。 “军医也知道小倌初进花影楼时大多不愿,为了教育新人,伤痕在所难免。再者,去花影楼的客人身份杂乱,难免有些不良嗜好的,一般的伤药疗效太差。” “咳!影公子够了。”有些尴尬的轻咳,老军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突然抬眼细细观察了一番卢影浩,半晌后摇头叹道,“唉!果然……老夫还是无法喜欢影公子。” “多谢军医。”不可置否的挑眉,卢影浩走到一旁的水盆前将架子上的布巾浸湿,“那药既然军医有兴趣,便拿走一粒研究吧!” “既然如此,老夫在这谢过影公子了。” 得到卢影浩的允许老头子连忙倒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的包好掖进腰间,那一副仿若得到宝的模样让卢影浩轻笑出声。 “军医当真是很热爱医道。”由衷感叹,卢影浩细心的擦拭起白驰峰脸上因伤口疼痛泛起的薄汗,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摇头笑了笑,“能有一个自己如此热爱的事,也不错。” 将卢影浩的药瓶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老头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专心给白驰峰擦汗的卢影浩,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复又平静。 “老夫在军中也听闻不少影公子的事,影公子也算是多才多艺之人,若是能将情字看的淡些,便也能如此专注一件事。” 擦汗的手一顿,卢影浩微微笑道:“小影多谢军医提点。” “老夫先走一步,影公子,有些人,太过执着也不尽是好事。” “不是好事么?”低声呢喃,卢影浩上扬的嘴角多了几分无奈苦涩,“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十八章:夜歌战曲振军心 夜凉如水,白日里练兵的广场上盘坐一人,略显削瘦的身子笼罩在柔和的月色里,没有束起的青丝被透人的凉风吹得有些飘散。 从广场四周的高台远远看下,仿若谪仙下凡一般,那副清风道骨的身姿吸得人不自觉地就将视线放到其上,不舍移开。 卢影浩脊背挺直的坐在广场正中央,细长的手指随意拨动琴弦,几缕淡薄清透的琴音便如水中波纹一般在广场正中随夜风漾开。 就在余下的尾音即将消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旋律响起,如万马奔腾之势,汹涌洪流之观,似利箭破空一般自人们耳边滑过,留下余音阵阵。 在广场巡逻守卫的士兵们率先被卢影浩的琴音吸引,不自觉的朝广场中央靠近。 虽说广场四周燃着火把,但奈何其面积太大,照不真切卢影浩坐着的位置。众人有些惊讶这个人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正在暗自心惊的时候一个见到卢影浩抱琴而过的士兵猛然高喝。 “是卢影浩!那个花影楼的头牌!” 众人在放下心的同时又好奇这个平日里孤高清傲的头牌此刻想做什么,奈何耳边流动的曲调实在太过有吸引力,渐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卢影浩的琴音上。 急促的旋律过后是一小段优雅舒缓的曲调,就在大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想要细细聆听的时候却紧接而来比方才还要激荡的乐曲。 “月悬空皎洁,夜凉风沁骨,铁甲峥嵘围城驻,不知离乡苦。不知离乡苦,何故吟乡曲,白骨苍苍埋沙土,誓守羯欲舒。” 卢影浩清淡微哑的嗓音应着节奏急促却蕴含苍凉的曲调在河上堡的守城中缓缓回荡,吸引了营中因战败而无眠的士兵纷纷仰头看星,仿若这如泉水般透亮的歌声自天际传来。 “熏肉啖一口,甜酒斟满觞,弃笔从戎庇四方,金戈骋沙场。金戈骋沙场,保我大祁疆,烽火狼烟剔寇骨,平复康定光!” 一曲终了,卢影浩附手压上琴弦,闭眼细细感受夜晚的宁静。突然双肩被一块厚实的毛毯盖住,有些惊讶的睁眼,卢影浩起身转头。 “小影这一曲着实振奋人心。” 脸色依旧苍白的白驰峰带着感激的笑容站在卢影浩身后,见他转头后伸手拂过卢影浩披散在背的青丝,入手一片冰凉。 “白兄!”反应过来的卢影浩连忙一手抱琴一手扶住白驰峰, 眉头微蹙,略带责备的开口,“伤势这么重怎么还乱走,夜风侵体,看你卧榻不起时当如何!” “呵!我一介武夫还耐不住小小风寒?咳咳咳咳……” 白驰峰豪迈的感叹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有些尴尬的看着身旁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卢影浩,白驰峰眼皮莫名跳了跳。 “白兄身体当真壮实,小小风寒也不过是让白兄咳了几声而已。” 再明显不过的揶揄口气,卢影浩忿忿的松开扶着白驰峰的手,将方才他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摘下搭在白驰峰身上。 “我花影楼的秘药可是极贵,就算白兄不顾自己死活,也别让小影的药白费。” “小影……”苦涩的扯扯嘴角,白驰峰叹息,“你还当真是嘴不饶人啊!” “小影方才一曲当真是好气魄!”司城奕的赞扬突兀的插入白驰峰与卢影浩的对话中,两人不得不停止交谈朝来人看去,“只是……本王竟没看出小影也有悲天悯人的心思。” “王爷多想了。”将司城奕眼中的探究看在眼里,卢影浩扯了扯嘴角,凉声道,“小影深知白兄虽重伤昏迷,却一定担忧士气低下。小影不过是尽己所能安抚军心,为白兄分忧罢了。” “哦?小影与白总兵的交情当真是好啊!”垂臂拂袖挡住自己紧握成拳的手,司城奕盛气凌人的眼眸中翻滚着压抑的无名火,“小影这样心性薄凉的人为了白总兵肯在寒风夜露中弹曲。” “能得小影为义弟,是白某的福分。” 微微低头对司城奕示意,白驰峰的视线从卢影浩紧绷的面容上掠过,定格在司城奕同样紧绷的面容上。 “倘若王爷与小影相处久一些,便能发现小影并非薄凉薄情之人。” “呵!白兄说过了。”卢影浩轻笑,嘴角扬起的嘲讽弧度更加明显,“像是王爷身份这般尊贵的人,又怎么能屈尊降贵与小影一介俗尘之人相交。” 可怜可叹司城奕此刻已经被卢影浩气的怒火中烧,面上还要维持平静。看着面前“携手相依”的两人,司城奕知道自己若是再不离开,非得被卢影浩这幅伶牙俐齿气的吐血不可。 其实司城奕本没有与卢影浩针锋相对之意,本来在营帐中心烦要如何安抚这些败仗的老兵,却正好听到卢影浩振奋人心的曲子,一时间心里的烦恼统统消失不见,双腿仿 若不受控一般走出营帐,朝着卢影浩这个发声体接近。 本来是想对卢影浩此番帮自己安抚了士兵们摇摆不定意志的行为表示感谢,可司城奕没想到自己一面应着曲子一面欣赏着卢影浩悦人的嗓音走过来看到的,竟是卢影浩和白驰峰交谈甚欢的场面。 虽是明月高照的夜晚,司城奕也觉得那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碍眼,又恰好想到白日里卢影浩为了救白驰峰出言嘲讽自己的事情,完全是下意识的,嘲讽的话便出了口。 “小影……” 见被卢影浩琴音吸引过来的士兵们已经从方才的乐曲中回过神来,并且纷纷朝卢影浩和司城奕注目,白驰峰暗示性的捏了捏卢影浩的手。 “天色已晚,小影就不叨扰王爷了。” 感受到白驰峰的动作,卢影浩淡淡的瞥了眼周围面带好奇的士兵们,又是嘲讽一笑。随后便扶着白驰峰径自越过司城奕,朝营帐区走去。 “小影还在和王爷生气?” 将卢影浩阴郁的面色看在眼中,白驰峰试探性的询问,心里无奈叹息。这两个人一个性子倔强嘴上不饶人,一个身份尊贵拉不下脸面,导致半月前闹僵后见了面就一直是冷嘲热讽。 “小影哪有资格生王爷的气……” 昏黄的小路上只有卢影浩和白驰峰两人,卢影浩才渐渐缓和了紧绷的脸,有些无奈的叹息。 他虽说性子薄凉,不喜管与自己无关之人的事。可这次白驰峰可以说是惨败,影响了河上堡原本守兵的气势不说,也要连带的影响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 卢影浩十分清楚身为三省提督的司城奕现下烦心的定当是如何安抚军心,重振士气。想来想去自己也就只有这手琴艺上得了台面,便想着做些自己能做的,为他分忧。 可没想! 那人见了自己第一句竟然是如此直白的嘲讽。是,他卢影浩是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思,现下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情还不是为了他这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么! “小影?” 见卢影浩刚刚平静的面容又带上了怒意,白驰峰不禁挑眉出声,他们两个吵了架,还得自己在中间做老好人,他一介武将容易吗? “其实王爷还是很在乎小影的,不然以王爷的性子,定是不会……不会……” 听到白驰峰后面的 话卡了壳,卢影浩哼笑道:“不会对我如此针锋相对,是吧?” “咳!是啊……”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白驰峰心中哀叹。平日里小影是个性子淡然且极易相处的人,虽说感情淡漠了些,但对他认同的人还是很好的。 可是一旦发起怒来……白驰峰再次无声叹息,当真是倔的几匹马都拉不回来,说话也是毒的很,一针见血直戳人痛处。 如此说来,也不怪王爷每次口不择言…… “白兄还是别再东想西想的好。”卢影浩凉凉的出声,扶着白驰峰走进营帐在床边坐下,又从那个白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白驰峰,“既然白兄醒了就再吃一粒吧,巩固一下之前的疗效。” “小影为了我……当真是费心了。”略带歉意的看了眼卢影浩,白驰峰将药丸接过来扔进嘴里,“我已听巫兄说过白日你为了我嘲讽王爷的事情。” “白兄不必多虑,老军医已与我谈开,虽说我们依旧彼此不喜欢对方,但却不会有矛盾。”将浸湿的布巾递给白驰峰,示意他拿去擦脸,卢影浩轻笑,“老军医是个钻医成痴的人,性子也直爽。” “小影不会与军医结怨是最好不过。”欣慰的点头,白驰峰露出庆幸的笑容,“若是让小影因我与军中之人结怨,白驰峰可就罪孽深重了。” “白兄放心,小影心中有数。”将白驰峰递来的布巾洗好挂起,卢影浩吹灭房中烛火,转身朝门口走去,“白兄早些休息吧,小影也乏了,想歇息了。” 说完卢影浩正好走出房门,转身将门关好,不自觉的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无论多少年月,无论怎样的事过境迁,月光依旧如此皎洁,照的人……想流泪。 幽幽一声亘长的叹息飘散在风中,揪了谁的心,乱了谁的意,扰了谁的情。不自知者,终究看不真切…… 第十九章:冤家聚头口水战 康定三年五月底,流寇再次来袭,总兵白驰峰伤势未愈,故由宣抚使巫裕谦带兵三千迎敌,双方在海岸线距城门十里处交战。 此次交锋斩杀流寇三百人,巫裕谦损兵二百,虽没有像白驰峰那次战败,但也再次让军中所有人看到了大祁军队和流寇之间的差距。 暄王司城奕加紧练兵速度的同时也加强了练兵强度。 康定三年六月初,沂国君主季云带领五千精兵进入舒省,暄王司城奕带着巫裕谦、白驰峰、卢影浩和若干亲兵在舒省最外延的小镇麻镇列队迎接。 “沂君!” “哈哈!暄王,月余不见,我家小影没有给暄王添麻烦吧?” 季云下了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卢影浩从司城奕身边拉过来揽在怀里,一双手东摸摸西捏捏,一副在检查有没有缺斤少两的模样。 将季云的动作看在眼里,司城奕觉得自己眼皮跳了跳,怎么?还怕自己虐待了卢影浩不成!自己没让这人气死了就已经不错了! “季云……” 一丝不耐从面上滑过,卢影浩抓住季云不断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这人笑的一脸开怀的人。 “哈哈!月余不见小影我当真是想啊,军中生活艰苦,自是要好好检查一番的。” 笑着拿开自己的手,季云饱含深意的视线在司城奕脸上扫过,随后看向一直面色不善盯着自己的白驰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沂君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也别站在这里寒暄了,还是赶紧回河上堡先做整顿休息吧!” 微蹙眉头看了看季云揽着卢影浩的手,司城奕突然觉得自己很想用力的拍开那只碍眼的手。 “好啊!” 笑着应声,季云强制性的拉着本来想自己骑马的卢影浩跟自己一骑,暧昧的对着卢影浩耳边呼了口气,满意的接受对方射来的眼刀。 “对了暄王,我听小影说了你的练兵情况,暄王不愧是大祁的骁战王,练兵果然有一套。” 季云看似一句无意的感叹让所有人寒了心,白驰峰和巫裕谦同时表情纠结的看着坐在季云身前的卢影浩,而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对卢影浩有了点好感的士兵们彻底对他竖起了敌意。 相比之下司城奕的反应是最平静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是 啊!本王练兵的这些日子小影一直在旁观看,很是称职。” “呵,小影只是怕王爷中间出了差错,小影好歹也受过沂君叮嘱,想着也能指点王爷一二。” 本来还在怒季云坑自己的卢影浩在听到司城奕的感叹后完全是本能的回了一句,感受到季云诧异的注视时,卢影浩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咳!方才我的一番话暄王不要多想才好,小影到底是你大祁人,定是不会说些什么机密于我。”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季云轻声说道,之后又一副讨好的表情凑到卢影浩面前,完全一副惧内模样。 “季云,你闹够了没有?” 压低声音呵斥,卢影浩又抬头瞪了一直看自己的司城奕一眼。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被骂了的季云一副“我是无辜者”的模样连连撇嘴,“这样才能试探出司城奕对你什么看法啊,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信不信你吗?”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淡淡的垂眼,卢影浩盯着手中的马缰不再说话。 “卢影浩,人,是会变得。” 扬唇一笑,季云双腿一夹马肚,朝司城奕追去。 “暄王啊,我听说这月余里舒省一共遭遇两次流寇袭击,大祁的抵御似乎不是很理想。” “是!流寇虽说人少,但作战能力极强。”提到前两次失败,司城奕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阴郁起来。 “其实流寇作战能力强说白了也就是他们豁得出去罢了,抢着了金银财物自是好的,抢不着就要饿死,反正战败也是死,饿死也是死,不如拼死一搏。” 提到流寇的时候季云总是淡笑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且浓郁的厌恶,这是司城奕和卢影浩印象当中唯一一件可以让季云感情流露的事。 “确实,他们是群亡命之徒。”点头认同季云的话,司城奕无声叹息,“士兵却不像他们,将士们有牵挂有顾忌,自然不肯拼命。” “而且不是亲身遭受过掠夺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到被迫害的愤怒,这就是我要求挑选当地人作为新兵来训练的原因。” 抬头直直的看着前方已经有了轮廓的城门,季云放轻了声音。 “只有当自己的家园被侵入被破坏的时候,内心燃起的怒火才够燎原。” “确实如沂君所说,这批新兵极好训练,掌握好他们的心态,他们就是最听话的军队。” 虽说嘴上与季云说着正事,司城奕双眼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斜眼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卢影浩,看到对方带了些郁结的面容后便觉得心情大好。 “而沂君当初让本王找没有任何不良前科的人,怕就是为的好指挥这点吧?练兵的时候就已经凸显出来了,这批人没有老兵那些花花肠子,很实在。” “哈哈!所以我从一开始便相信暄王对抗这些流寇完全没问题。”季云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隔壁司城奕厚实的肩膀,“接下来我再跟你说两个阵法,之后你我再培养下默契度,那些次次掠夺都玩命的流寇便再也没命上岸了!” 听出季云最后一句话中强烈的杀气,司城奕颇为惊讶的看着身边依旧笑着的人,这流寇除了抢夺他沂国的财产迫害他沂国的人民,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愤的事情竟然能让一向不显露情感的沂君三番两次流露厌恶和杀意。 “其实……解决了沿海这些虾兵虾将之后,我更想去端了流寇的老窝,让他再为非作歹!” “额,沂君你方才说什么?要怎么了流寇的……老窝?是说他们的故土吗?” 更为意外的看着季云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司城奕觉得自己仿若看到了刚入伍时士气勃勃的小新兵豆…… “咳!我的意思是……灭了流寇,以绝后患!”恶狠狠的说着,下一秒季云脸上的愤怒消失殆尽,依旧是一片温和,笑眯眯的看着司城奕,“怎么样?暄王有兴趣与我一起将流寇那巴掌大的地方夷为平地吗?” “这……” 要说之前司城奕还能多少理解一下季云对于流寇的愤怒,毕竟他们进入一个地方基本就是寸金不留,抢得一干二净。 可是……司城奕考究的看着季云笑盈盈看着自己的眼睛,他可以肯定季云确实是实心实意的邀请自己去灭了流寇。但季云流露出的似乎这只是一件很有趣小事,就好像是“暄王我们把那只野兔打来烤了吃吧”这种轻而易举的事。 “沂君你别兴奋的昏了头,暄王是大祁的战神,你此刻邀请大祁战神与你一起灭流寇,难道是打算事后你们平分了流寇土地不成?” 自从上了马就一直没再说话的卢影浩终于冷冷的开了口,其中揶揄嘲讽再明显不过,说完似乎觉 得不过瘾还抬头递给季云一个鄙视的眼神。 “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季云扯了扯嘴角,叹道,“唉!一日不灭流寇我一日心中不舒坦啊!本来一时得意想着找了个盟军,却忘了此次沂与大祁的合作是迫于现实。” “听沂君的话似乎对流寇十分厌恶,不知是否能告知本王是什么原因能让沂君这般?” 压低了声音询问季云,其实司城奕对此时的卢影浩更有兴趣,这人最近似乎看谁都不顺眼,都要损两句才会舒坦。 “呵呵!在我心中,流寇就仿若蝗虫一般。蝗虫过境稻谷不留,迫害我沂国百姓,影响我沂国正常运作,无论哪条,都足够让我把他们斩草除根了。” 悠哉的摇头晃脑,季云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万事不在意的样子,一只手还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卢影浩垂在脸颊的青丝。 “哦对了,暄王!” 似想起什么一般,季云突然转头,将一直观察他的司城奕吓了一跳。 “为了表示此次我沂国与大祁的合作诚意,此番前来,我还带了一样礼物送与暄王。” “沂君客气了。”有些意外的挑眉,司城奕对季云抱了下拳,“不知是何物?” 对着司城奕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道:“神器!” 随后季云笑着转头重新看向前方,这次要不是为了可以一举将流寇斩草除根,他才不会把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东西白送给大祁呢! 不过……季云突然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实力强弱的问题,真正让季云开心的是司城奕和卢影浩之间的关系明显有改进,虽然两个人一直处在互相抬杠的状态,但完全可以说明司城奕对卢影浩的看法改观了。 而司城奕对卢影浩的看法改观了,就意味着……自己和周熙之间多了几分关系进展的机会! 第二十章:山外青山楼外楼 “暄王,这是我沂国特产的清酒,此番前来特地拿了些与你,等到灭了流寇以后我们好好畅饮一番。” 回到军营中,季云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也不用司城奕客气直接拉着卢影浩坐到了上座,大手一挥,十几个壮丁抬了五小缸酒放到了地上。 酒缸一落地,屋中便飘散开淡淡的酒香,虽不醉人,却让人向往。 有些惊讶的看着季云豪爽的阵势,司城奕连忙起身对季云行礼。 “这……沂君可是折煞本王了。沂君千里迢迢赶到舒省已是不易,还带了这么……多酒水,本王……” “哎?暄王言重了,哪里有千里迢迢,我不过是跨了三个省罢了,此番并没有回我沂国京都。”将司城奕吃惊的模样看在眼里,季云心情大好的轻笑,“再说我与暄王一见如故,暄王莫要太过拘礼,我沂国子民讲究个眼缘,眼缘到了,便是兄弟!” “沂君……”司城奕还想说点什么,却恰好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卢影浩给自己示意的眼神,不再多想,抬手抱拳对季云又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本王就谢过沂君了。” “哎!这才对嘛!”满意的看着司城奕的反应,季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房门外走过的巡逻兵,“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我就不与暄王多聊了,明日我们一起练兵,看一下让小影赞不绝口的大祈新兵。” “房间已经准备好,本王让人带沂君过去。” 挥手示意门口的士兵将那五缸酒抬下去,司城奕又叫来影络,吩咐他带季云去之前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哎?不用麻烦,我与小影多日没见,住在……” 季云颇为豪爽的话戛然而止,惹得司城奕和影络同时抬头看去,却发现主座上那两人还是之前的动作,卢影浩还是低头看自己的手,季云却是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咳!我先与小影叙叙旧,之后便回房休息。暄王不用麻烦了,我到时找个士兵带路便可。” “如此……也好。” 司城奕点头应声,对季云示意了一下之后就带着影络出去了。 “王爷。” “这季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司城奕双眉紧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影络,“这一路他都在刻意展示与卢影浩的亲密,是给本王看的?可他明显是在一个人演独角戏……” 之前司城奕不了解卢影浩还没察觉什么,可是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对卢影浩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从见到季云开始到刚刚他们离开,卢影浩对季云一直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可是季云却刻意表现的两人很亲密,而且自己很惧内……似乎只要卢影浩开了口,他就一定会满足会遵从的样子。 司城奕不禁回头看了眼快要消失在身后的议事厅,季云干嘛要这么做?为了让自己怀疑卢影浩是内奸? “王爷,之前您让查的卢影浩身份有消息了。” 放开手中的老鹰,影络将刚刚取下的木管递给司城奕。 “朝中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皇上有没有再来消息?” 接过影络递来的木管司城奕才想起来自己近日一直在烦流寇的事,没能腾出精力去关注周熙,想起那日周熙来信的严厉指责,司城奕无奈叹息。 “前些日子有人见左丞相去了吏部尚书府。” “哦?他们不是一向互看不顺眼的么?”听到影络的回答司城奕扬唇冷笑,“吏部尚书和那个御马监的张富最近走动的不错吧!” “是!近几日张富去找过司礼监掌印何锦,太后把惠贵妃叫过去训过一次话,王爷,我们……” “影络,去查花影楼的那个老鸨,再让人去看看左丞相家的后院都藏了什么宝贝。”司城奕猛地攥紧手里的密函,严肃的表情带了几分杀气,“至于那个张富……让花文承去见见何锦,他们都喜好摆弄花草,肯定能相谈甚欢。” “领命!” 垂首领命,影络便快速离开。 司城奕将手中的密函震碎,再次转身盯着议事厅的方向,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卢影浩,到底是你跟我说了谎,还是你所谓的妈妈与你说了谎。当年把你送到戏班的人就是花影楼现在的老鸨……到底是为了什么那老鸨在你年幼的时候把你送出去,又在你长大后把你赎回来……” “季云,自己演戏很开心吗?” 议事厅里卢影浩确认司城奕和影络已经走出自己的视线后挣脱季云的手,缓缓走到一旁坐下。 “唔,还不错。”听到卢影浩冷冰冰的问话季云一本正经的点头,随后又附赠一个开怀的笑容。 “季云……此番回沂国,你受了什么刺激?”严 肃的看着对自己笑的灿烂无比的季云,卢影浩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什么刺激?” “是啊!”认同的点头,卢影浩浅饮了口水,道,“不然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不正常,看看你方才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怎么?小影觉得我在你大祈没有成功树立沂国的威信?想不到小影竟然这般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 “够了。”沉声打断季云的絮叨,卢影浩放下手里的茶杯,略带不耐的瞟了对方一眼,“直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周熙那里发生什么了。” “小影竟然这般聪慧。” 终于收起了那副不正经样子,季云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左腿搭上右腿悠哉的来回晃悠。 “还好小影与我是盟友。” 对于季云轻声的感叹卢影浩只是挑了挑眉,再无任何反应。 “大祈朝中已经开始危机四伏了。”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季云扬起的嘴角带了几分嘲讽,“吏部尚书已经和张富达成同盟,我想……这次流寇一灭,巫裕谦就会回京把青筠送过去。” “你怎么知道?” 听到季云提起巫裕谦,卢影浩细长的眉皱在一起,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厌恶。 “虽然周熙身边我的探子有限,但是花影楼的动态我还是可以掌握的。”似乎觉得卢影浩的问题很傻,季云摇头轻笑,“这几日,总有个身份显贵的人去花影楼请青筠出阁表演。” “妈妈答应了?” “花影楼是靠什么赚银两?” 没有回答卢影浩的问题,季云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 卢影浩挺直的脊背一僵,再抬头看向季云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怒火。 “难得看小影这般明显动怒呢!” “呵!我已警告过巫裕谦,却没想他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听到季云的感叹卢影浩突然轻快地笑了起来。 “很正常。”季云点头,“若是现在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跑来告诉我别去动流寇,我也不会理会的,说不准还会顺手杀了他。” “没权没势?”卢影浩笑着低喃,“巫裕谦与他父亲不过是想借着御马监太监手里的兵权反了周熙而已,一个宣抚使一个吏部尚书,敢这么肆意妄为有如此大的野心 ,背后也不过是个左丞相罢了。” “呵!卢影浩,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听到卢影浩的话季云突然露出了睥睨天下的自信,看向卢影浩的眼多了几分赞赏,“仅仅凭我对你说的几个要点,就能将事情看到这个层面,卢影浩,你若不是大祈的人,你的心若不是都在司城奕身上,我一定让你为我所用。” “多谢,我对这些阴谋算计没有半分兴趣。”丝毫不领季云的情,卢影浩渐渐平息了眼中的怒火,“我是绝对不会让巫裕谦动青筠半分的。有司城奕在,谁都别想动周熙的皇位一毫,而巫裕谦……谋反的罪名也不过是早背上还是晚背上罢了。” “谁言花影楼头牌影无情?” 朗声大笑,季云举起手中的茶杯对着卢影浩遥遥示意,之后一口饮尽。 “巫裕谦不该打青筠的主意。” “青筠有你这样的友人,也算是三生有幸。”放下茶杯,季云幽幽感叹。 “我收到消息流寇会在半月后再次上岸,到时……你与我一起出征。” “为何?我上了战场只会是累赘。” 疑惑的看着季云,卢影浩这次是真摸不清季云的打算了,自己不会舞刀弄剑,上了战场只有拖累人的份。 “我若说我的人就足以对付流寇小影可信?” 盯着季云陷入了沉思,卢影浩突然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凉意。季云这人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很少显露真实的感情,而且也很少散发气场威慑人,所以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忘掉他是沂国君主的身份。 方才那句可以说是狂妄的问话从季云嘴里说出来从未与季云打过交道的人肯定要笑他不知分寸。 可是……卢影浩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季云确实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对于流寇的厌恶,是从骨子里发出的。 “这就好了。”见卢影浩认同了自己的话,季云云淡风轻的开口,“那你还怕什么呢?带你上战场就是为了给司城奕加深印象。况且……” 季云神秘的一笑,“我相信你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二十一章:正经告捷章无标题 康定三年六月中旬,司城奕与季云带领用时两月训练的新兵第一次在舒省海岸线处与流寇交锋。此次对战大祈和沂国军队一改往日被流寇追着跑的形象,一上来就杀敌三百,流寇见苗头不对掉头就跑,司城奕和季云带领手下士兵紧追不舍。 一直到把流寇追的退回海上,司城奕和季云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战斗。两国共损兵一人,伤四人,流寇被斩杀一千多人。 此次战役被称为琼港大捷。 军营里季云开心的接受士兵们的敬酒,而司城奕则冷着脸死死的盯着角落里的卢影浩。 卢影浩虽说低着头一直专注的吃肉喝酒,但奈何司城奕的视线杀伤力太强,想要无视都不行,只能顶着压力装不知道。 司城奕这幅样子从出战那一刻在军队里看见卢影浩就开始了,但好歹季云是一国之君,司城奕不好死乞白赖的跟季云唱反调,只能默许了他跟着一起上前线杀敌。 其实司城奕很气愤季云的举动,你说平时你去哪都带着卢影浩也就算了,上阵杀敌又不是儿戏,你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干嘛?不够添乱的么? 好在此次练兵效果显着,流寇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一直被打着跑。即便是这样,卢影浩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人,让他骑马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就已经不错了,到时候有个万一…… 司城奕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看向卢影浩的眼光更加严厉,季云脑子抽了他也跟着一起抽么? “咳咳!咱们头战大捷我怎么觉着暄王并不高兴呢?”终于觉得司城奕的视线可以杀人了的季云高声开口,大手一挥指着围坐在篝火旁的士兵们,“还不快跟你们的暄王好好喝喝!” “本王自是高兴,我方损失可以说是历来与流寇战役中最少的一次,而且给了嚣张的流寇重重一击,也算是灭了他们的威风。” 端起酒杯与其他人示意,司城奕高声说着。 “此次各位辛苦了,按照出战之前所说,杀敌一人五两银子,明日去你们队长那里领。下次我们直接灭了流寇的残余部队!” “定要灭了流寇!”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和着,场面一片欢快。苦了卢影浩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声不吭的吃饭。他自知自己理亏,可是也不是他想去的…… 如此想着卢影浩抬头狠狠地瞪了季云一眼 ,却恰好看到司城奕又再直直的盯着自己,愣了愣,重新低下头吃肉。 “影公子,再给我们唱一次那日你唱的曲子吧!” 嘈杂中不知是谁提了句建议,得来了众人的纷纷响应,卢影浩有些意外的看着身旁那些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的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人对自己是有看法的吧? “对啊对啊,影公子再给唱一遍吧!上次是振奋军心,这次是作为我们赢了的奖励啊!” 卢影浩朝说话的人看去,就见一个憨厚的小子隔着篝火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黝黑黝黑的皮肤在火光的照耀下亮的反光。 “既然大家这般期盼,小影就唱一曲吧!正好弥补一下我沂国军队没听过的遗憾。” 季云出声提议,拿着酒杯与卢影浩的轻轻撞了下,笑眯眯的看着面色平静的卢影浩。 淡淡的瞥了季云一眼,卢影浩作势要起身去拿琴,却没想季云竟然早已经让人将他的琴拿了过来。 径自无视掉卢影浩的表情,季云指了指身旁围聚的士兵,示意卢影浩赶紧开始。 无声叹息,卢影浩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认命的坐下调整琴音,右手五指迅速在琴弦上滑过,几缕轻快的旋律从空中荡开。 那一晚给了大祁士兵重新自信起来的曲子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卢影浩一个人坐在广场中央弹,这一次身前燃着热切的篝火,身边围坐着大祁和沂国最强悍的士兵。心情,似乎也随着曲子变得激昂了…… 在卢影浩将那日随兴写的词唱了两遍以后身边的士兵开始跟着曲子哼唱起来,第四遍的时候其中一些人已经可以完整的跟着曲子唱出来。 这一晚过后卢影浩编的词俨然成为了两军的军歌,不论何时只要身边有大祁和沂国的士兵经过,总能听见他们轻声哼唱着激荡的旋律。 卢影浩发现他们最喜欢的是那句“烽火狼烟剔寇骨”,甚至到了有时闲聊都会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小影真是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词。” 双手交叉环保在胸前,季云淡淡的看着房门外大雨过后渐渐放晴的天空,直直的眼神似乎透过天上的浮云在看某个人或者是某个场景。 “不过是有感而发。” 见季云看的认真卢影浩也走了过来,站在季云身后顺 着他的目光朝天空看去。 “哦?如此说来,小影竟还是个热血汉子……” “咳!” “四日后我和司城奕会再次带兵追打流寇,到时你跟在队伍后方二百米处弹琴助威。” “季云,你当真不觉得带着我是个累赘?” 听到季云还让自己跟着去添乱,卢影浩眼前瞬间出现的是司城奕紧绷的脸还那双阴郁的眸子,而且自己本来也是个不懂战事的人,去了除了要担惊受怕之外还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我说过,总会有用的着你的地方。”安抚性的拍拍卢影浩的肩膀,季云转身坐到一旁,“我和司城奕打算夜袭流寇,既然是夜战,你就等着我们偷袭成功之后再弹曲。” “季云……你这般做,到底是何目的?” 卢影浩一脸防备的看着季云,这次饶是自己一连想了几天,也想不出个眉目。季云做事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卢影浩经常在想……季云真的是人类么? “天机可不可泄露。”对卢影浩神秘的一笑,季云闭上眼睛假寐,“好了,你该走了。好好准备一下吧,你的身子骨其实并不适合出征。” 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已经迈出门槛的脚顿了顿,最后在季云的笑声中拂袖离开。 康定三年六月二十日晚,大祈暄王和沂国君主带领亲兵一万夜袭驻守在宏港的流寇。 战事开始十分钟后夜空中响起了士兵们最熟悉的韵律,一时间本就占了上风的大祈士兵和沂国士兵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奋勇向前。 此战大祈和沂国一兵未损,共受伤六人。流寇因仓皇应战措手不及,被斩杀三千人。 史称宏夜大捷。 此后半月里,暄王司城奕和沂君季云分头带人,将盘踞在羯裕舒三省的流寇打的丢盔弃甲,最终的一万人占据了离裕省海岸线不远的小岛上。 此时的季云和卢影浩并肩站在城楼上,隔着大海遥遥望着流寇盘踞的小岛,一个笑的怡然自得,一个面目平静。 “小影,历时半月,我终于要将入侵我沂国和你大祈的流寇斩杀殆尽了。” 此时的季云身上没有了平日里的不正经,那副仿若清除心中一块腐肉的痛快情绪,让卢影浩不禁侧目。 “大祈与沂国同时遭受流寇侵 袭,你堂堂沂君却带兵跟着大祈暄王在对手的土地上为对手清敌,季云,我是该感叹你太钟情么?” “哈哈!小影要是这般赞叹也可以啊!”听到卢影浩的话季云大笑着将人一把揽过,低头伏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是来观测地形顺便打通人脉的。” 第二十二章:无题 对于季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卢影浩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望着这个外表俊朗内心阴暗的男人,当初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直觉他很危险,下意识的想要拉远距离。 却没想…… 无声叹息,卢影浩眼神暗了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么? “再这么深情的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呦。”收回遥望天边小岛的视线,季云转身摸了把卢影浩的脸,嬉笑,“虽然我已经有了周熙,但我不介意再收一个。” “你别臭美了。”收回放在季云脸上的视线,卢影浩转身朝楼梯走去,“季云,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赶跑了倭寇,我也没有理由再强迫司城奕跟我一同去端了他们。”看了眼卢影浩清瘦的背影,季云再次转身面向大海,笑道,“这一次我只能帮你到此,剩下的,卢影浩,你虽性子清冷,但……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该主动之时,还当主动。” 原本已经要抬步离开的卢影浩听到季云后面的话时,本就挺直的背影更加僵直,扬扬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就算我想主动,也得,人家稀罕。” 自嘲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在城头,卢影浩又恢复了平日里清淡的模样,看着两旁不断跟自己颔首打招呼的士兵,被季云一番话挑起伤感的心才稍稍有所好转。 或许,这就是大丈夫男子汉所向往的生活? 金戈铁马、沙场饮血。 司城奕,守了如此久边疆的他,肯定也是喜爱这种生活的吧! 既然他喜欢…… 卢影浩看向前方的眼中满是坚定。 那自己就做一个陪他马上饮酒,静看白骨的人! “小影?” 白驰峰惊喜的声音从前方响起,随后卢影浩就感觉身前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抬头看这个首先承认自己的汉子,卢影浩不禁扬起嘴角。 “兄长。” “小影,流寇一事已经解决,你……你也该同王爷一起回京了。” 本该是面目狰狞的汉子,看向卢影浩的眼里却满是不舍。 白驰峰不知道卢影浩平日在京的生活是怎样的,但他直觉卢影浩并不开心。 这段时日下来,他是真的把卢影浩当做弟弟看待。他知道 卢影浩心系王爷,却也知晓王爷最看不上的,便是烟花之地的人。 白驰峰无奈自己是个粗人不会说些文邹邹的词语来安抚卢影浩,也懊恼他日卢影浩返京,受了委屈没人替他出头撑腰。 “兄长,小影此番能到此地,是跟随沂君。”将白驰峰的想法看了个通透,卢影浩浅笑,“这次虽然我大祈边境之危已除,沂君却是要将流寇斩尽杀绝的。” “所以……”白驰峰猛地抓住卢影浩双肩,兴奋道,“所以你还不会走?” “倒也不能这么说。”好笑的看着如同孩子一样的白驰峰,卢影浩摇头,“沂君到底与我大祈相对,怎么还会留在大祈军中,自是要离开的。” 听过卢影浩的话,白驰峰眼中刚燃气的兴奋又黯淡下去,“小影为何与那沂君如此交好,小影你……王爷,末将见过王爷。” “小影见过王爷。” 听到白驰峰猛地收住话题,又迅速放开自己行军礼,卢影浩闭了闭眼,也转身对司城奕作揖。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摆了下手示意白驰峰和卢影浩起来,司城奕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卢影浩,他就是因为听到他们的对话才过来的,这个卢影浩!居然如此大方的承认与季云的关系! “回王爷,小影要离开了,末将在与他告别。” 上前一步与卢影浩并肩而立,白驰峰朗声回答,对于司城奕有些凌厉的视线毫不躲闪的回视。 “你方才说,沂君之后要去清剿流寇,此言可属实?”看着白驰峰的态度,司城奕皱了皱眉头,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卢影浩。 “小……” “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大祈之人还是沂国人。” 不知道为何,看着卢影浩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司城奕就觉得心头一把火在烧,看着他张嘴,就总觉得他会偏袒季云。 听到司城奕的高声警告,卢影浩哼笑一声。 “原来在王爷眼中,小影不过是不明大义的戏子。罢了,罢了。” 拂了拂衣袖,卢影浩转身离去。 “王爷,我们就此别过。沂君到底是一国之主,国君所做的决定,小影一介戏子,又怎会知晓,又岂敢揣测。” 望着卢影浩漫步离开,司城奕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明明知道他并不 是这样的人,自己却次次都表错意思,让他误会。 更可恨的是,自己每次都无法像平日那般可以完美控制情绪,在卢影浩面前,总是会失控,总是……会禁不住出言伤害。 “王爷。”看着卢影浩的身影消失在黄沙之中,白驰峰侧头略带不满看着司城奕,“末将知晓王爷不喜青楼之人,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干脆无视小影,为何还要次次出言伤害,小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承受如此。” 收回望着卢影浩离开方向的视线,司城奕若有所思的盯着白驰峰,看着这个最适合军队的正直汉子,司城奕心中叹息。 司城奕啊司城奕,你看看你都失控到什么地步了,竟然让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来责备。 “白驰峰,注意你的身份。” 纵使心中有再多无奈,司城奕也不能就这样对下属承认自己的失控。板着脸哼哧,司城奕拂袖离去。 在司城奕面前拂袖而去,快步走在回房的路上,一直到两边没有士兵把守,卢影浩才渐渐停下脚步,一双秀眉紧蹙,右手成拳用力的摁在心脏位置。 疼。 万蛊噬心的疼。 司城奕就这样憎恶他么?把他的自尊从面上打下来还不够,还要狠狠地跺一脚再撵一撵。 他不过是借着记忆里的执念,不过是欣羡司城奕威震天下的霸气,想要靠近罢了。 就这样…… 让司城奕觉得恶心么? 呵! 司城奕,是谁曾经说,不论你怎样伪装,我都会认出你! 如今他的容貌没有做半分掩饰,说这话的人却认不出了,因为那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顶替他的人。 “觉得难受?怨愤?委屈?” “与你何干!” 恍惚间不知道走到哪里,季云轻佻的嗓音却如同妖魔一般阴魂不散的在耳边响起。那种戏外旁观的冷漠还有嘲讽,每一次都让卢影浩觉得,他在季云面前,就是个玩笑。 努力让自己的身影更挺直一些,卢影浩瞪着那双淡色的眸子死死与季云对视,仿佛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人轻视。 “如果非要论的话……” 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卢影浩,此刻这个孤高冷傲的头牌就如 同一个被抢了心爱物什的孩子,倔强的瞪着那个欺负自己的人,似乎这样就可以给对方惩罚。 轻笑着摇头,季云有些新奇这个不识风趣的卢影浩竟会勾起自己宠溺爱护的心情,虽然仅仅只有一瞬。 “卢影浩,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说法,不知你大祈可有。” 倔强的眼神渐渐转为疑惑,虽然很不喜欢季云总是挂在嘴角的清淡笑容,但却不得不承认,很有让人放松的力量。此刻的卢影浩已经没了之前的急躁,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稳,开始明朗起来。 “叫做上赶着不是买卖。” 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季云对卢影浩笑笑,伸手揽着人朝前方走去。 “这是我家乡话,你肯定听不懂,今儿个我心情好,给你讲解一番。” 搭在卢影浩肩头的手力道适中的拍了两下,试图给予对方一些小小的安抚。 “季云……”有些迟疑的侧头打量,卢影浩抿起双唇,总觉得这会儿这人有些反常。 “放心,我正常得很。”将卢影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季云哼笑,“我呢,就是看不惯你总这么上赶着让人嘲讽,临走前,传授你些招数。” 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直直的看着季云,眼里面满是探究。他了解季云这个人,虽为一国之君,却更像商人一些,一分一毫的亏都不会吃,从来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那么如今…… “无功不受禄。” “你这么想也可以。”对于卢影浩的说法季云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我看不惯我的同谋人这么笨,你耽误了自己不要紧,误了我的事,你要拿什么赔我?” 此刻见季云脸上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还有那一双满是精明算计的眼眸,卢影浩才放下心中的担忧,这样的季云,才是往日只顾算计的季云。 “好了说正事。”重新揽过卢影浩的肩头向前走,季云清朗舒缓的嗓音低低响起,“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具体说来就是:你总是主动去接近,对他好,对方反倒不把你当回事。有时候你不理会他,不把他当回事,他反倒贱特特来找你了。” 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卢影浩有些好奇的看着季云。 “这是……所谓的欲拒还迎么?” “唔……”略微思考了 一下卢影浩的说法,季云带着笑意的眼露出赞赏,“你也不笨嘛!” 险些被季云的话憋成内伤,卢影浩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与这个危险的人计较。 “我懂了。” “真聪明!” “……” 第二十三章:一来一往震人骨 跟季云分开,卢影浩回到自己房间里,坐在窗前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脑子里琢磨着季云跟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该主动的时候要主动。 他说欲拒还迎,上赶着的他人反倒不懂珍惜。 如今的司城奕因为自己的身份心中存有芥蒂,那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无论他做了什么,司城奕总是无法控制那份对青楼之人的厌恶。 自嘲的一笑,这是所谓的命运弄人么? 眼睛瞟到桌上的棋盘,卢影浩打开棋盒执起一枚翡翠棋子把玩,感受着手中的沁凉,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该把他对司城奕的执念放一放,先去弄明白心中残存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是他一直回避的伤。 记忆里面不连贯的关于司城奕的记忆,每一点每一滴都在彰显着若想弄清所有,必然要回忆起一次已经遗忘的哀伤。 慢慢闭上双眼,卢影浩觉得眼前出现了司城奕认真下棋时的模样。 平日里严峻的面容在下棋时会变得柔和许多,一双浓厚的眉微蹙,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棋盘思量着棋局,偶尔还会跟卢影浩开两句玩笑。 看着记忆中这样鲜活的司城奕,卢影浩才发现,原来这人与自己一起时,只有下棋的时候才是最随和的。 “罢了罢了。” 轻笑着摇头,卢影浩将手里的棋子拿到棋盒上方,突然松手看着棋子迅速下落,砸进其他棋子里。耳边清脆的一声响动,就仿若见证了卢影浩下的决定一般。 “终究逃不过一个棋子一个弃子的命运。” 低笑着感叹,卢影浩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看了眼已经完全黑掉的天空,推开房门走进夜色中。 伴随着海腥味道的风徐徐吹来,带动卢影浩的衣衫飒飒作响,乱了卢影浩发丝的同时也乱了隐藏在夜色中人的心。 “影公子!” 巫裕谦的粗狂的声音兀的响起,让隐在夜色中的司城奕再次退后几步。卢影浩听到呼声后停下脚步,没有动作等着巫裕谦走到自己面前。 “巫公子夜间来找小影,不知所为何事?” 卢影浩清冷的嗓音如同夜间的溪水一般,让本就难以接近的自己又多了几分疏离冷漠,一双淡色的眼眸在火把的映射下熠熠发光,清瘦 的身形被风吹的大衣包裹,发丝飞舞,远远望去宛若月下的青莲仙子,看的巫裕谦险些移不开目光。 “咳,影公子,在下想借一步说话,不知……” “巫公子,小影本就是青楼中人,为人所不齿。如今在大军之中,为了巫公子声誉,小影想若巫公子有事,不妨就在这里说吧。” 不急不缓的打断巫裕谦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卢影浩波澜不惊的眼生生忘得巫裕谦脚底如同生了钉子一般,再无法挪动一步。 “此处护卫较少,也方便巫公子说话,也省得落了他人闲话。” “咳,既然如此,在下谢过影公子好意。” 被驳了面子的巫裕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心中好在此时夜色已深,此处只远远有几个护卫,不然堂堂宣抚使的脸面恐怕是掉的渣都不剩。 “那巫公子可否说此番前来找小影为何?”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随后卢影浩双手在背后紧握,趁着那副冷漠的面孔俨然一副清风道骨的样子。 “关于影公子上次提及家父……”巫裕谦稍稍停顿,再次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压低声音再次开口,“家父与御马监张富经常碰面的事。” 听到巫裕谦的话卢影浩挑了挑眉,脚尖在土地上点了点,开口时带了一丝笑意,“难道巫公子是来找小影解释什么的吗?如是,小影认为没有必要,这些话,巫公子亲自与青筠说才是最好。” “影公子此言差矣,解释在下一定要先与你说,青筠性子直爽,花影楼中唯有与你交好。在下若想与他长久,定要得到你的认同青筠才能开怀。” 巫裕谦一脸严肃,双眼认真的盯着卢影浩,提及青筠时略显犀利的视线中才滑过几丝柔情。 巫裕谦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论并未得到卢影浩的回应,松开在背后紧握的双手,卢影浩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被夜风吹乱的衣襟,紧抿的双唇微微上翘,看似在笑却无端的让人心底发慌。 就在巫裕谦等不及想要上前的时候卢影浩突然抬头,一向平淡的眼里满是冷冽。这次不是平日与人疏离的冷漠,也不是平日事不关己的淡漠,而是上位者在看将死之人的冷冽。 一瞬间,巫裕谦以为自己面前站的是远在京都的大祈之皇。 “巫公子,小影乃青楼之人,见识短浅,有一事不甚明了还望巫公子给解答一二。” “影公子请讲。” “如今我大祈可算疆土丰盈,民生安泰?”卢影浩微微仰头看着夜空中渐渐闪烁的星星。 “我大祈国君知人善任,治理有方。”巫裕谦掷地有声回答。 “那如今我大祈可算北方国之霸主,八方来朝?”卢影浩依旧是仰头看天的姿势。 “大祈有战神暄王镇守东北,花老将军、董尚书和其他将军镇守四方,即便是近两年迅速崛起的沂国也依旧不敢轻易对我大祈出手。”巫裕谦满腔自豪。 “礼部尚书与左相不和是否属实?”卢影浩微微动了动脖子,将视线放到巫裕谦身上,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此事满朝文武皆知。”巫裕谦苦笑。 “最后一问。”卢影浩上前一步,拉近一些与巫裕谦的距离,再开口时清冷的嗓音中带了几分蛊惑,“御马监张富是阉党之中唯一一个手握兵权之人,是否……喜好男色?” 看着卢影浩压迫力十足的视线,听着耳边带着几分诱惑气息的声线,巫裕谦不自觉的就连着后腿了两步。咽了下口水,巫裕谦惊觉沙场浴血的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出了一身汗。 花影楼影公子孤高清傲不假,但为何没人说他还有这般压迫夺势之力! “巫公子,小影最后一问,如此难回答?” 幽幽的低唤,卢影浩看着巫裕谦的眼里带了一些审视和玩味,嘴角轻轻吊起,嘲讽意味十足的询问让巫裕谦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沂国君主。 再次咽了下口水,难道真的跟什么样的人呆久了,行为习惯说话方式都会受对方影响? “张富……张富喜好年轻男子,也是满朝皆知。” 一句话说完,巫裕谦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较之前如此沙哑。 卢影浩不过一介戏子,竟然步步把自己逼至如此狼狈。 面前这人真的是众人散尽千金求一曲的花影楼头牌,再没有任何身份? 为何仅仅一瞥一笑,就让自己如君威压顶,喘不过气来。 巫裕谦不禁想,如果此时卢影浩呵斥一句“巫裕谦你想死吗?”,他一定会不由自主的下跪。 “言尽于此,小影再无疑问。” 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卢影浩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两 人距离。还是那双眸色薄淡的眼,还是那紧抿的唇,卢影浩看着巫裕谦的眼却如同看一个死物。 “巫公子,好自为之。” 看着卢影浩转身欲离去,巫裕谦惊觉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同时又不甘自己堂堂正三品宣抚使,竟被一个戏子嘲讽至此。 “卢影浩!” 满是警告的高呼让卢影浩停下脚步,转身来看。 “怎么?巫公子终于不与小影遮遮掩掩说话了吗?”将巫裕谦看自己的表情借着火光尽收眼底,卢影浩嘲讽的轻笑,“可惜,小影此刻已经没有了再谈下去的欲望。” “有些事,可不是你想与不想便能决定的。” 陡然醒悟的巫裕谦与之前判若两人,此刻这个张扬肆意的男人才是驰骋沙场的铁骨汉子,缓缓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向卢影浩靠近,巫裕谦眼中闪过嗜血的神色。 “那是如何决定的?巫公子不妨教一教小影。” 似是没看见巫裕谦眼中滑过的杀意,卢影浩依旧噙着嘲讽的笑容,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调。 “小影当真想知道,这天下,真有人,能够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影也想知道,这世间,玩弄感情之人当真不会遭到报应反倒能登高庙之堂?” “小影还想知道,凭巫公子仅仅正三品宣抚使的身份,当真能动小影一分?” 卢影浩每说一句面上的嘲讽之意便浓厚一分,直到巫裕谦与他仅有两拳之隔,他看向对方的眼光依旧没有丝毫闪躲,反倒与这个满手鲜血的汉子不相上下。 这一刻的卢影浩是冷静而猖狂的,言语之中的逼人之势甚至比巫裕谦还多了几分杀意,这个认知让巫裕谦再次怀疑起卢影浩的身份。 “事已至此,在下所幸再奉劝影公子一句。”思绪转了三转的巫裕谦终于认识到自己此刻对卢影浩出手时不明智的行为,硬声道,“莫要多事,影公子也知道,在下身居三品武职。” 颔首低笑,卢影浩看着巫裕谦快步消失在夜色中,大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直到巫裕谦僵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卢影浩才转头朝司城奕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举步朝季云房间的方向走去。 卢影浩离开之后司城奕才缓缓从夜色中走出,神色严厉的看着身后的军医。 “今晚所看到的一切,都给本王忘掉。” 第二十四章:夜半抚琴巧设局 卢影浩这边才走出没几步就碰见了含笑看着自己的季云,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卢影浩对这个喜欢看戏的人出现在这里没有丝毫惊讶。 “看过瘾了?” “哈哈!还好还好。” 季云收齐心里对卢影浩方才强烈气势的疑惑,摆出那副不正经的表情伸手搭在卢影浩的肩上,推着人朝自己房间走去。 “小影不愧是小影,连大祈三品武将都被你震的服服帖帖,我是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别说笑了。”侧头瞥了季云一眼,卢影浩摇头轻叹,“我没想到巫裕谦最后竟然没沉住气,直接威胁我。” “他是认准大祈军中无人信你,即便白晓峰与你交好,这等干系到叛变大事,断然不会听信你一家之言。何况司城奕本就对你有偏见,更是不会信你,巫裕谦此为,不过是有恃无恐。” 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季云看向前方的眼熠熠发光,此时若是卢影浩侧头去看,就会发现即便没有火光的映射,季云的眼依旧亮的晃眼。 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嘲讽,季云在谈论巫裕谦的时候就如同在谈论路边一条仗势欺人的狗。 “我倒是比较好奇,巫裕谦必定不会将你今日此言放在心上,他日青筠定会被他所伤,你会如何。” 眼看到了季云的房间,脚下方向一转,季云带着卢影浩朝白日操练士兵的场地走去。 “小影无人无势,能将他如何。”平淡的陈述,卢影浩面色淡然,“小影能做的,只是借他人之手,回报一下他对青筠的所作所为。” “哈哈!我喜欢!”听到卢影浩的话季云朗声大笑,“不过我有更好一法,定会让小影你觉得可行。” “青筠是你的人,小影并不认为你会真的让我去处置巫裕谦。” 再次侧头瞥了季云一眼,卢影浩平声叙述。反倒是季云听到卢影浩的话愣了几秒,随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卢影浩,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的喜欢小影承受不起,还是让我大祈君主去感受吧。” 平淡无波的回应,对于季云的调笑卢影浩丝毫不受影响,看着面前空旷的场地,眼前浮现出他来此地时大祈首次战败时的场景。 “这样一个妙人,我真是不明白司城奕怎么就不喜欢呢! “季云面露可惜的摇头,”果然身份观念害死人啊!“ “何时发现青筠是我的人?” 放开一直搭在卢影浩肩上的手,季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又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卢影浩也坐下来。 “最近。”嫌弃的看了眼季云,卢影浩在距他一臂的距离处坐下,“你很关注青筠的周边情况,也经常告知我一些有关青筠的消息,你是一个好帝王。” 一开始还在称赞卢影浩的心细的季云听到最后的评价,带着笑容的脸登时破功,不可思议的看着还是那副平淡样子的卢影浩。 “小影这句评价可让我受宠若惊。” 季云夸张的语气吸引了卢影浩的注意,偏头分了他一个呼吸的视线,卢影浩又转回头认真看天。 “平心而论,沂国在你的治理下几乎腾云而上,两年七百多天,就能强大到可以动大祈心思的地步,也无怪乎周熙和司城奕对你如此忌讳。” “我敢断言,若小影愿随我到沂国,定会是我的左膀右臂。”头一次收齐脸上的笑容面具,季云认真评价,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浓厚。 之前卢影浩面对巫裕谦所流露出的霸气与淡定就非常人能及,如今身为一个大祈之人能如此客观评价对手君主,更是非常人之气度。如若卢影浩肯入庙堂,定是将才。 “我对朝政没有半分兴趣。”微微摇头,卢影浩伸直双腿,双手轻轻敲打着,“周熙我不知是什么样的君王,但我知晓你是个很会收买人心的君王。青筠对你,死心塌地,可谓是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然,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我很庆幸。” “我也很开心,青筠在大祈,能有你这样一个友人。”难得的,季云看向卢影浩的眼中带了几分庆幸与感激,“青筠能变得今日这般开朗,都在你的陪伴。” “所以我并不意外巫裕谦最后不能善终。”卢影浩低头看着自己不断上下敲打的双手,低声道,“其实季云,你只是想要大祈的疆土罢了,解决了司城奕这个最大的阻碍,纵容巫裕谦帮助左相,对你来说足够了,为何一定要招惹周熙。你……” “这就是我的私人问题了,小影,莫要管的太多。”平声打断卢影浩的话,季云伸手拍了拍卢影浩的手,笑道,“小影今晚的话有些过多了。” “是啊,我怎会说如此多,又怎会……在意他人结 局。”轻声应和,卢影浩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浓烈的自嘲。 “好了,莫要想太多。”起身做了个扩胸运动,季云打了个响指,听到空气中轻微的波动后,笑道,“去将影公子的琴拿来,今晚夜色正好,本君想听听影公子的曲儿。” “是。” 硬朗的回答,随着空气的微弱波动,隐藏在夜幕中的人再次消失。 “小影,看今晚月朗星稀,又是我沂国与大祈联手胜利的日子,且弹奏一曲为我庆功。” 走到卢影浩身前弯腰与他面对面,距离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季云脸上带着宠溺温柔的笑意,宽厚的手掌满是爱怜的在卢影浩脸上拂过。 “季云今生能遇小影,实是一大幸事。” 轻柔的低喃,感受着耳边如同爱语一般的声音,卢影浩看向季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俊朗又倔强的男孩。 男孩用还稍显稚嫩却坚定不移的语气在自己耳边断言,“猴儿就是我司城奕此生的宝,任金山银山万里江山也无法比拟。” 缓缓扯了扯嘴角,卢影浩自语一般轻声喃喃,“小影今生能与你相识相知,也是一大幸事。若是……若是能此生相守……” 最后的话音消失在夜风中,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季云也没能听清后面的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明显失神的人,季云面上的宠溺愈加明显。 “主子。” 硬朗的声音再次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把古琴。 季云拍了拍卢影浩的肩膀,站直身子接过古琴放到卢影浩盘好的腿上,又退后两步站定。 轻轻拨动琴弦,卢影浩抬脸与季云对视,随后又低头抚琴。修长的手指似波动流水一般在琴弦上拂过,低沉而有穿透力的声音流畅的打破沉寂的夜。 “想听什么?” “随性来一曲吧。”偏头轻笑,季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只为我一人的曲子。” 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手中微顿,再次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季云,才低头缓缓抚摸着琴弦。 突兀一声高亢的琴音响起,在季云还没进入状态的时候又是一连串急促而有力的琴音,宛若万马奔腾之势,就在季云暗中叫好时铿锵有力的琴音陡然转缓。 时而粗厚时而微弱的琴音交替响起,宛若海浪拍打岩石, 时重时缓却次次拍打在心头。 渐渐琴音变为有规律的柔和,卢影浩干净爽朗的嗓音随着曲调柔柔响起。 “系江山兮予求美人,算尽机关兮作困兽斗。八方来朝兮做堂上君,夜半观星兮莫叹寂寥。” 就在季云为卢影浩的直白而惊诧摇头轻笑时,轻柔的琴音又渐渐急促起来,一声接一声有力的单音仿若在描述着他日称霸中原时的恢弘景象。 就在季云沉浸在激荡又霸气的琴音中,感受自己战欲被挑起来的时候,琴音戛然而止,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收音时微微震动的尾音。 看见季云望向自己的疑惑视线,卢影浩似把玩般拨动着琴弦,不成调却又有几分动听的音符不断窜出。 “后面的,他日小影再予补上。” “哦?”季云轻笑挑眉,“看来小影是预料不出他日我的情形。也罢,只要小影记得还欠我半曲。” “没有词韵不登台面,难为沂君入心,小影定当牢记心中。”将膝上的古琴立起,递给一旁默不作声站立的男子,卢影浩起身,“天色已晚,该歇息了,沂君可是还有什么话尚未与小影说。” “小影果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季云点头笑赞,拥着卢影浩朝来时路走去,“我是想告知小影,明日暄王带兵返京小影怕是不能一同走了。” “看来沂君果真要去清剿了岛上流寇。”轻声感叹,卢影浩微微颔首看不清表情,“沂君不嫌小影碍事,小影自是随你一同前去。” “只是要让小影随我一同受苦了,军中到底不比京中。”有些愧疚的叹息,季云又肃声道,“流寇一日不清,便是一日养虎为患。” “沂君不用顾虑太多,明日小影便随你一同离开。” 第二十五章:互利互惠各谋益 康定三年七月初,暄王司城奕与宣抚使巫裕谦带兵凯旋返京,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万人军队,司城奕却讶异自己轻轻松松的就越过人群看到了队尾的卢影浩。 回想起昨晚自己听到卢影浩与巫裕谦还有季云的对话,司城奕觉得昨晚一直困扰自己的头痛感又来了。 他惊讶于卢影浩竟然也看出了巫裕谦的谋反之心,也惊诧于他为了保护友人所震慑巫裕谦时的霸气,还震惊于卢影浩竟然丝毫不关心江山是否易主。 不过想想卢影浩询问巫裕谦的几句话,司城奕倒也释然。 开头的两问就是在提点巫裕谦如今大祈民泰安康,不是可以举兵反叛的时机,也是在警告他大祈并不是空有架子,而是用兵良才俱在,巫裕谦在这些人面前根本掀不起风雨。 眼前浮现出卢影浩问话时脸上的淡然和眼中的自信,司城奕不禁扬了扬唇,他能理解为这是卢影浩对他这个暄王,还有对大祈君王周熙的信任吗? 可是…… 司城奕又不禁蹙眉,巫裕谦的行为已经连卢影浩这个青楼之人都看出苗头了吗? 还是说卢影浩是因为跟季云在一起太久,而且季云对于收集到的大祈信息从不在他面前避讳,才会让卢影浩如此透彻的看到了巫裕谦谋逆的手段? 那个青筠…… 司城奕有些好奇他们提到的青筠是怎样的人物,能让薄凉的卢影浩如此袒护,甚至毫不避讳的与巫裕谦翻脸。 天知道司城奕在看到最后卢影浩与巫裕谦对决的时候有多矛盾,又怕卢影浩在巫裕谦那里吃了亏,又怕卢影浩提早把巫裕谦要谋反的事情暴露出来影响他和周熙的计划,更惊异巫裕谦就这么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不再做任何伪装。 一个正三品手握重兵的武官,一个父亲是吏部尚书,朝中弟子满堂的人,任谁也不会丝毫不防范,也不会完全相信他们没有二心。 至于那个左相…… 司城奕眯起眼哼笑,亏他还是周熙的外公,竟然觊觎着自己外孙的皇位,恐怕要笑死天下人了。 如今大祈虽说依旧国富民强,却已然有了内忧外患。沂国疆土虽小,但发展之势却如雨后春笋一般。 大祈安插在沂国的探子回报虽然沂国君主如今身在大祈,但沂国吞并其他国家之势却丝毫不减,反倒比君主在时还要凶猛。 司城奕将考究的视线放到与卢影浩并肩朝自己驱马而来的季云身上,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官员们如此为他死心塌地。 “暄王!” 季云高声的呼唤打断了司城奕翻飞的思绪,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仿若天下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一般。 “月余合作,今日你我要真的分道扬镳了。”对着司城奕遥遥抱拳,季云隔着马匹伸手揽了下卢影浩削瘦的肩膀,“我已离京数月,如今得赶紧回京处理国事,小影还不快跟你大祈的暄王告别,好歹他也替我照看了你两个月。” “这段时日叨扰暄王了,小影心性不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暄王海涵。”听到季云的话卢影浩瘫着脸对司城奕抱了下拳,“小影想,他日暄王与我一介戏子也再无见面机会,暄王,就此别过。” 看着与自己这样疏离的卢影浩,司城奕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欠这人一声道歉,毕竟他并不是通敌卖国之人,他对自己的国家也有着强烈的信心。 可是看他与季云那副亲密模样,司城奕就觉得十分碍眼。明明是我大祈之人,竟然与沂国君主交好。司城奕很想好好询问一番,卢影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而且…… 司城奕习惯性眯了眯眼,季云明明是要带兵清剿流寇,卢影浩竟然跟着季云一起演戏来欺骗自己! “沂君言重了,本王也并未做什么,反倒是这两个月小影照看本王多一些。” 醒悟过来的时候,挑衅的话语已经出口,司城奕有些懊恼,也有些痛快。让你季云总是当着我的面与卢影浩亲密,走之前看看你笑脸之外的表情也是好的。 可惜季云没能让司城奕如愿。 “暄王如此说我倒放心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季云露出庆幸的表情,“小影这人太实在,踏不了他人情。我之前还担忧小影对暄王照看两月心怀愧疚,日后再去找暄王还情。如今看来,小影日后确实不会再与暄王联系了。” 本来是想看季云变脸的司城奕,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堂堂大祈战神暄王会稀罕一个戏子的还情?! 他卢影浩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像是踏不了别人情的人?! 季云你还敢再睁着眼说瞎 话一些么?! “时候不早,沂君,我们就此别过吧!” 抬头看了眼日头,司城奕郑重的对季云抱拳行礼,视线路过卢影浩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挥动马鞭驱马离去。 “你说,他最后看你那眼是什么意思?” 坐在马背上目送司城奕与巫裕谦带着浩浩部队离去,季云脸上轻佻的笑容愈来愈大,司城奕你这个毛头小子还想看我的笑话,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跟他不熟。” 面无表情的看着季云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卢影浩扭头去看身侧的大祈军营。 “兄长。” 一句轻声的呼唤包含了万语千言,白驰峰一身战甲直直盯着卢影浩,纵有千般万般舍不得,却终究再不肯上前一步。 他怕他到卢影浩面前,就不会让这人随沂国君主离开。 他怕他到卢影浩面前,会忍不住质问为何要与沂国君主交好。 他怕他到卢影浩面前,就会被那人看到此刻已经忍不住红了的眼眶。 大丈夫,不拘小节,不受儿女私情牵绊。 所以…… 卢影浩这个他白驰峰认定了的弟弟,他们一定还会有机会再见。一定有一日,卢影浩会对他说明今日所有。 “白驰峰倒是这个真性情的汉子。” 顺着卢影浩的视线看到军营大门口的白驰峰,季云客观的评价。 “他是我兄长。” 一句最简单的回复却蕴含了无数观念。 白驰峰是卢影浩承认的兄长,那就是卢影浩唯一承认的亲人,所以无论白驰峰发生什么,卢影浩都不会坐视不管。 白驰峰对卢影浩意义非凡,所以季云不能打他的主意。 白驰峰肯定卢影浩,无条件信任卢影浩的恩情,卢影浩定会以涌泉之势回报。 “太重情义也不好。”侧目将卢影浩眼中的含义看的一清二楚,季云平声开口,带了几分劝慰和提醒的意思,“白驰峰是你兄长,他也是大祈的将才,还是周熙的臣子。” “他不弃我,我定不负他。” 收回放在白晓峰身上的视线,卢影浩坚定的与季云对视。 也只有在这 一刻,季云在日后回想起卢影浩这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此时倔强而又正直的卢影浩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一个倔强而稚嫩的故人。 季云时常设想,如果自己能一直记着此刻的卢影浩,是否就不会做出日后的决定。 不过事情没有如果,此时的季云露出一瞬的恍惚,很想伸手揉揉卢影浩的头,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然后遭到了卢影浩毫不客气的白眼。 “出发!” 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季云高举右手用力向前一指,加了内力的号令有效的传达到每一个沂国士兵的耳中。 一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朝海边方向走去,卢影浩不禁回头去看,看着被士兵们踏起的尘土,只觉得自己平静的内心似乎也受到那沉重有力的脚步影响,渐渐乱了节奏。 “想带兵吗?”恰好看到卢影浩眼中的欣羡,季云笑问。 “小影有自知之明。” “给你一个参加战事的机会。”丝毫不在意卢影浩的回复,季云似乎心情很好,也转头看了眼司城奕行军的方向,嘴角扬起的弧度带了几分诡异,“小影这幅清冷模样定是不认生的。” 敏锐感受到季云言语中的深意,卢影浩猛地转头去看。 “不用这么惊讶。”季云轻笑,宽厚有力的手掌把玩着手里的缰绳,“我身为一国之君,定是不能离京太久,即便大臣们再效忠,我这个君主也是要露面给他们鼓励和肯定的。” “你说清剿流寇之言是为了引司城奕入局!”有些激动的卢影浩提高了些音量,看向季云的眼复杂。 “司城奕年纪轻轻能成为大祈战神,定是多疑之人,仅凭你我昨日在广场上的言论定不能引他上当。”季云面容轻快地欣赏着蓝天白云,“所以我将你带在身边,一会儿到前方的路口你我便要分道扬镳了,我的亲信会带着你带岛上去。” “你就这么确定司城奕会因为我就相信你在岛上?”看着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季云,卢影浩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算愤怒不算失望不算着急,也不算……绝望。 听到卢影浩的问话,季云将含笑的视线放到他身上。 轻柔的嗓音幽幽响起。 “你怎么忘了,花影楼中,你的 好友青筠。” 第二十六章:分道扬镳抛诱饵 卢影浩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确实很想动手用力抽一鞭子季云的马屁股,那副欠揍的表情看的人真心窝火。 就像是在嘲笑他的傻。 不过也的确,他确实犯傻了。 口口声声说了青筠是季云的人,结果真有事的时候却想不到青筠头上。 青筠身在花影楼,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散播消息场所,达官贵人文人书生比比皆是,随便说两句就人尽皆知。 不得不承认,季云这一招,确实妙。 提前处处给大家呈现出一种他与自己形影不离的现象,还与自己感情十分浓厚的假象,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觉得有季云的地方就会有他卢影浩,同样的,有他卢影浩的地方就会有季云。 即便司城奕和周熙还有朝中大臣会怀疑,但当满朝流言都是关于季云在岛上清剿流寇的信息时,所有人也就都深信不疑了。 之后司城奕甚至是所有武将都会觉得这是个攻打沂国的大好时机,君主不在国内,无人坐镇,即便大臣再能干,也会有心不齐的现象,稍稍用计离间一下,就会如入无人之境。 季云这计用的很高。 虽然不能一举拿下大祈,但绝对会让大祈元气大伤。 首先沂国与大祈交界的地方肯定已经有重兵把守,就等大祈将军带兵入境了。 其次是支持巫裕谦叛变,吸引走大批大祈主力,让巫裕谦觉得有可乘之机揭竿而起,暴露成替季云吸引兵力的靶子。 再次是暗中激化左相与吏部尚书的矛盾,并且膨胀左相的自我满足感,让大祈陷入内外交患时冷眼旁观。 最后是季云亲自杀到大祈京中,直接虏获君主周熙。 季云的这一步棋可谓是一举四得。 卢影浩却是越想越心惊,每一步的安排都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从青筠出现在花影楼的时候,还是左相和吏部尚书矛盾突然激化的时候? 看着季云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卢影浩只觉从脚底一直到头顶升起一股凉意。 周熙和司城奕斗不过步步为营的季云,这一场看似两国之间的博弈,季云得胜,只是早晚的事。 任大祈有再广阔的疆土,有再多的能人将才,都比不过季云的识人之才。 “干什么 用那么惊恐的眼神看我?”注意到卢影浩的视线季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可怕,只是习惯了走一步算十步罢了。” “这样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了。”强自镇定的反驳,卢影浩恍然发现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已经满是潮湿。 “是吗?”对卢影浩的说法不是很赞同,季云撇了撇嘴,“我如果告诉你,这只是我以前生活所用计谋的一半呢?” 这次卢影浩再也维持不住面瘫的样子,看向季云的眼带了浓烈的惊讶还有几分同情。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罢了。”季云白了卢影浩一眼,伸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你不知道,如果长时间不动脑,人会越来越迟钝吗?” 看着季云一本正经的模样,卢影浩默默转头看向前方。 “呵,卢影浩,你可是曾经与我说过,大祈君王是谁,与你何干。”似是在笑卢影浩此刻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季云轻飘飘的陈述,“如今,你可还是此想法?” “我只是在庆幸自己没有与你为敌罢了。” 沉默半晌,卢影浩轻声回应。 他的确是在庆幸自己没与季云为敌,倘若真的跟季云对着干,卢影浩觉得自己可能早就已经连渣滓都不剩了。 “哈哈!你我联手才是双赢,怎么会为敌呢。”听到卢影浩的回答季云朗声大笑起来,“我觉得,你会很高兴看到我们想要的马上就会得到这个局面的。” 对于季云最后的说法卢影浩没有应声,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岔路口等待的男人。 “嗯,来认识一下,这个就是你即将朝夕相处数月的沂国将领,百里默。” 季云看到岔口处的心腹,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最后手指向后一指,就见百里默趋马朝他们走来。 “百里默跟你的兄长白晓峰还是很像的,我相信你们相处起来肯定很愉快的。” 看着紧抿着唇一脸阴沉朝自己方向赶来的百里默,季云笑眯眯的断定。 而此刻的卢影浩已经平静了,所有的路季云早都已经计算好了。那么到了岛上,自己会起到什么作用会再需要做什么,这个百里默肯定也是知道的。 所谓…… 既来之,则安之吧。 冷着面孔的卢影浩反倒 是轻轻笑了笑。 “主子。” 拉紧缰绳,百里默刚刚好停在季云面前,看向季云的眼没有任何感情。 “身后这一万人交给你了,水军训练如何?”季云稍稍侧了下头,给百里默示意了下身后的大部队,然后一本正经的询问。 “属下带了一万人。” “足够了,岛上那点儿人,两万人若是解决不了,你不用回来见我了。”季云满意的点点头,“其他人已经到位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主子发令。”百里默从身上拿下一块腰牌递给季云,“这是水军的令牌。” “这次你们赌局是什么?”面露满意的收下令牌,季云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淡笑的模样。 “巫裕谦会被青筠弄死还是卖到青楼。” 看着百里默一直用如此平板的面容说出这么震撼的消息,卢影浩不禁再次看向季云。他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也同时对他的信心多了几分。 对于季云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完成的事。 “赔率翻番,巫裕谦会身首异处。”季云耸了耸肩,嘲讽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之后伸手拍了拍卢影浩的肩,“这就是大祈的花影楼头牌卢影浩。” “青筠的好友。”百里默对卢影浩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既然如此,属下就带影公子先出发了,其他人都在原位等主子。” “清剿了流寇把岛国并为我沂国疆土,主子让你歇一个月陪妻子。”季云扔给百里默一个锦囊,之后转头深深看了卢影浩一眼,率先驾马离开。 看着季云削瘦却挺拔有力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卢影浩才回过神打量百里默,却没想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视线交汇的同时,百里默高举右手沉声下令。 “出发!” 与此同时司城奕正在默默关注巫裕谦的时候,听到隐隐约约从士兵中传来的轻微的哼声,再细细听去就发现原来哼唱的是卢影浩那晚用来重振士气的曲子。 司城奕不禁又想到昨晚卢影浩唱给季云的那首词,确实没调没韵,但却很直白。总觉得里面还有别的意思,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隐藏的含义。 心头一动,司城奕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 这是昨晚他从军医手里拿过来的药瓶,是军医 根据从卢影浩那里得来的伤药经过调配的。 军医说他之后调配的药效要比之前卢影浩手里的药性温和,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伤害。本是本着对卢影浩的谢意,才给他送去一瓶,却没想正好赶上卢影浩与巫裕谦对峙。 司城奕对于军医来找卢影浩的行为时很诧异的,没记错的话,当时卢影浩和军医还因为是否给白晓峰用药的事针锋相对过。 若有所思的摸索着手里的瓷瓶,司城奕不自觉想,他日得空,去给卢影浩送一次药吧。 反正这也是军医的一片心意,自己即便是战神也不能驳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何况,他对卢影浩何时、如何同军医和解的有些好奇。 耳边突然响起花影楼小厮的话,“传言不过是传言,我家公子终究是个普通人”。 又突然想起卢影浩手下写出来的自己感觉十分熟悉的字体,再回味季云的种种行为,司城奕总觉得有什么念头要喷涌而出。 “影络!”低声呼唤。 “主子。” “再去查卢影浩,彻彻底底的查,一丝一毫的信息都不要放过。” “是!” 听着耳边空气的流动,司城奕总觉得心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流动,不是对周熙的,而是对卢影浩的。 “暄王?暄王!” 巫裕谦高亢的呼唤让司城奕重新冷静下来,表情平平的看着身侧这个要谋反之人。 “我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在此地歇一歇吧。” 有些疑惑的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司城奕,巫裕谦低声提议。 “好!” 沉声回应,司城奕翻身下马,朝林中走去更衣时,正好听到士兵们在谈论卢影浩。 两月相处下来,卢影浩已经默默改变了士兵们对他的看法。 司城奕开始自我反省,他是不是也应该,改变一下对卢影浩身份的观点…… “司城奕,你难道真看上他了不成!” 周熙愤怒又失望的低吼猛地在脑海中乍起,司城奕脚下一顿,本就紧锁的眉头此刻皱的更紧。 卢影浩……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接触这个人了。 第二十七章:两相交手比计谋 康定三年七月中旬,暄王司城奕与宣抚使巫裕谦抵达京都,皇帝周熙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骚扰沿海城镇数月的流寇终于被司城奕攻退,大祈民间盛传战神司城奕无往不利,是为大祈人民的光明使者。 看着已经分离两月的人,司城奕觉得心口萦绕着一股暖流,所有烦心之事通通消失不见,满眼视野,只容得下前方万人之上的那一人。 思绪一下子充斥了司城奕的整个心房,不见到周熙还不觉得,当遥望到他时,身体自发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想要把周熙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气息的冲动。 司城奕温情的感受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周熙当着所有人夸赞司城奕与巫裕谦功勋的时候,司城奕发现一直侃侃而谈的人并没有看自己。 每一次视线即将相交的时候就会突然转开,看着面无表情的周熙,心头萦绕的暖流渐渐冷却,司城奕不自觉微蹙眉头。 终于面上的话都说过了,司城奕与巫裕谦同周熙反朝,向他陈述近两个月的事宜。 眼神复杂的看着在众人簇拥下迅速离开的周熙,司城奕刚要趋马追去就被人拉住了缰绳。 “花尚书?” 诧异的看着马旁站着的人,司城奕黑了脸,周熙离开速度太快,刚才花文承一阻止已经让司城奕失了追人的最佳时机。 “花尚书能否告知本王,方才为何扯本王缰绳!” “抱歉暄王,在下只是想知道,小影为何没同暄王一道回京。”松开手里抓着的缰绳,花文承顺着司城奕的视线看了眼周熙离开的方向,沉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挣扎。 “花尚书既已知卢影浩离京,也定当知晓是跟谁走的,本王要以何身份将人带回来?再者,也要看他是否想回来!” 花文承的话无疑又让司城奕想起返京时季云和卢影浩在一起的画面,原本就阴沉的脸又沉了几分。 “暄王……”低声呢喃,花文承似是下定什么决定一般,猛地抬头看着司城奕,肃声道,“在下就不阻拦暄王入宫了,但为了大祈江山社稷,在下还是要告知暄王一句。” 看着花文承这幅认真的模样,司城奕又蹙了蹙眉,似乎自己离京这两月,有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五月时,在下见到一男子出入花影楼,此男子,在下曾在宫中 皇帝陛下身边见过一次。”说到此处,花文承深深看了一眼司城奕,压低声音道,“在下听到陛下唤他,季云。” 花文承最后两个字吐出的时候,司城奕觉得晴天一个霹雳,直接就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仿佛还能闻到周围烧糊的味道。 “还有,吏部尚书曾去过一次花影楼,被头牌青筠赶了出来,当时可谓是满朝皆知,吏部尚书闹了个脸面尽无。” 花文承笑着拍了拍马脖子,朝着皇宫位置一扬头。 “暄王快去见皇帝吧,在下,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疑惑的看了眼花文承,挥动马鞭,司城奕在坐骑窜出的一瞬不自觉又回头望了眼站在原地的花文承。 这一眼,司城奕看到了这个一向儒雅的年轻尚书脸上一闪而过的扭曲表情。似痛苦挣扎似奸诈在笑似痛苦哀鸣。 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住司城奕,迅速抽动马鞭,司城奕恨不得此刻自己能插上双翼飞进皇宫。 如果花文承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在他前往舒城并且在练兵的时候,季云却是身在大祈皇宫,且不管他去花影楼做了什么,单就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周熙身边这一点,就够司城奕心惊肉跳了。 至于吏部尚书,定是张富那里催的紧了,他等不及巫裕谦返京去找青筠才擅自去了花影楼。 如此看来……巫裕谦卖了青筠的事当事人已经知晓了。 轻轻一笑,司城奕只觉方才抑郁的心情得到些缓解,巫裕谦也就不足为患了。 一路飞奔到皇宫门口,没有理会宫门士兵的行礼,司城奕飞身下马直接用轻功窜了进去。 当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司城奕突然有了几分胆怯。季云这个人并不能用常理来估量他,他善于计谋且尤善出其不意。 不知道季云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毫无顾忌的在皇宫里出现在大祈朝臣面前。周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之间难道达成了什么协议? “暄王?” 巫裕谦意外的呼声在身后响起,与此同时屋内响起周熙的声音。 “都在门口相面呢?” “微臣参见皇上,末将参见皇上。” “进来!” 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依稀可以听到衣料窸窣的声音,还有几声轻微的 脚步声。 推开御书房的门,司城奕同巫裕谦一起进屋,随后将门关好。 “此次南下击退流寇,你们二人辛苦了。”从众多奏折中抬头,周熙摆了下手示意两人坐下。 “保我大祈疆土护万千百姓是末将心之所向,皇上言重了。”刚刚落座的巫裕谦听到周熙的话,连忙起身对周熙行礼。 “皇上言重。” 反观司城奕就淡定无比,只是起身行了个礼,随后又坐回去。 “你们返京之时,朕得知一条消息,不知你们二人可曾知晓。”挥手让巫裕谦坐回去,周熙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里的笔,一边吹着墨迹一边用不辨喜怒的语气道,“沂国君主并未回国,带兵继续清剿流寇。” “回陛下,末将在舒城与沂君相谈甚少,所有事宜均由暄王与沂君商谈,或许暄王知晓一些。”巫裕谦低声回应。 “暄王?” 听到巫裕谦的话,周熙抬头把视线放到司城奕身上,顺势把手里的奏折放到批过的一摞上面。 “微臣确实听闻一些,是无意中听到花影楼头牌卢影浩与白驰峰交谈提及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一脸恭敬的巫裕谦,司城奕直勾勾的看着周熙,“但微臣猜想这是沂君故意让微臣听到的,以便分散京都兵力,一举得城。” “嗯。”点点头算作表示自己知道,周熙别过头不再看司城奕,平声道,“巫裕谦,你一直远在舒城,可知晓你父亲被花影楼头牌赶出一事?” “这……末将不知。” 有些慌乱的看着周熙,巫裕谦连忙起身跪在地上。 “皇上,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家父从不曾出入烟花之地。花影楼仗势欺人,其中戏子目中无人更是人尽皆知。” “哦?”听到巫裕谦的回答周熙终于露出他们进入书房的第一个表情,挑了挑眉,周熙又拿过另外一份奏折打开,“即便是……你即将替之赎身的青筠,也目中无人?” 伏在地上的巫裕谦身子一颤,随即抬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周熙。 “觉得此事隐秘,朕不应当知晓?” 轻扬嘴角,周熙重新拿起笔在奏折上勾画,抬眼瞥了巫裕谦一眼,却让对方如身置冰窖。 “巫裕谦,张富此人身居司马监,手掌兵权,却喜好男色已众人 皆知。你说,朕是否应当留这样一人继续管理兵权?” “皇上,末将知罪。” 周熙说完话巫裕谦便哀声高呼,身子稳稳伏在地上,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一丝颤抖。 “所犯何罪?” 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模样,周熙拿起奏折轻轻吹干墨迹,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巫裕谦。 “吏部尚书是如何教你回答的?说与朕听听。” “皇上!末将……末将罪不可恕。” 满腔悔恨的高呼,巫裕谦抬头直直看着周熙。 “末将一时被迷了心窍,受了张富的蛊惑,才会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家父在朝中待得太久,忘了身为人臣的本分。” 毫不避讳的与巫裕谦直视,周熙将他眼中的后悔反省看了个透彻,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眼却没有任何感情。 司城奕看着这样的周熙,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看见周熙将手里的折子摔在巫裕谦面前,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周熙活生生就是季云的翻版。 笑中带狠,不怒而威。 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现在的周熙不得不让人承认更加有一国之君的威严,但却也多了几分连他看不透的深沉。这个认知让司城奕很不舒服,明明他才应该是整个大祈最了解周熙的人。 季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才会教自己的对手如何做一个更有威严的皇帝。 “你父亲确实在朝中待得太久!久到他已经不满足吏部尚书的位置,想要替朕打理打理天下了!” 陡然升高的音调让巫裕谦又是一震,看着手边摊开的奏折,上面赫然是刚才周熙用朱砂圈出来的罪状,自己父亲的条条罪状。 清晰全面到有些事让巫裕谦父亲来看,恐怕都不能想起是何年月发生的。 “巫裕谦,朕念你是可塑之才,且这些年来为我大祈立下汗马功劳,不能因你父亲的罪过而牵连你。” 平复了语调,周熙淡声陈述着,仿若刚才愤怒的人只是巫裕谦和司城奕的幻觉。 “但你勾结张富意图助你父亲叛变属实,虽死罪可免,朕却不能就此算了。” “多谢皇上,末将任凭皇上处置。” 听出周熙言语中对自己的宽恕,巫裕谦连连磕头,一脸感 激的看着周熙。 “吏部尚书意图叛变,所犯罪孽罄竹难书,不可饶恕,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司马监张富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有意协助吏部尚书叛变,凌迟处死。宣抚使巫裕谦受奸臣蛊惑,削去宣抚使一职,将为千总。” 第二十八章:往事莫忆勿追思 看着巫裕谦感恩戴德的退出御书房,司城奕眉头紧蹙,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周熙。 “熙儿,巫裕谦等断不是善人,你此举岂不是打草惊蛇,逼迫他们提前举兵?” “朕就是要逼他们提前谋反。”冷冷看着司城奕,周熙轻笑,“反倒是暄王,提前知晓沂君并未回国为何没有提前告知朕。” “熙儿。”轻声呼唤,这种所有事情都不在掌控之中的莫名其妙感让司城奕心中烦闷,“你难道还要怀疑我有反叛之心吗?” “呵!暄王自是没有反叛之心的,暄王一颗心都在大祈江山社稷上面,对坐一国之君的位置是谁,本就不关心。” “周熙!”猛然高喝,司城奕用力拍向座椅扶手,偌大的声响不断在书房中飘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轻笑反问,周熙一面笑着一面起身,缓缓解开胸前的盘扣,一双眼直直看着司城奕,“这两个月你可问过我在京中的情形,你可知我在京中遭遇了什么?” “熙儿,你这是要干……” 不解的询问戛然而止,司城奕怔怔的看着周熙胸前鲜红的刀疤,可以清晰的看到刚刚长出的新肉,伤口整齐且深,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手所为。 “熙儿!” 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司城奕手下用力直接从椅子上站到周熙面前,想要把人揽进怀里却被用力推开。 “暄王,这是做什么?”用力而坚定的推开司城奕,轻快而飘渺的笑容在周熙脸上展现,灵动的双眼全是冷漠,“你我君臣有别。也对,当时暄王身在舒城,朕遭遇些什么与暄王也无法知晓。” “熙儿,这是左相做的?” 清楚的看到周熙眼底隐藏的绝望,司城奕心中绞痛,此刻才算明白为什么周熙对自己这么疏离。 是他在舒城被卢影浩引了全部心神,疏忽了身在京都四面楚歌的周熙。 慢条斯理的系着盘扣,周熙笑道:“是与不是,与暄王有何干系?如今沂君身在流寇岛国,暄王还是应当与兵部尚书等人商议如何制敌才好。” “熙儿,不要这样。”又上前两步,司城奕看向周熙的眼满是心疼,“是我疏忽了京中情况,害你置于险地。花文承同我说在宫中见到了季云,便是那时你遇刺?” “暄王,朕乏了,退下吧。”没有理会 司城奕的询问,周熙对着门口方向高呼,“晁福,送暄王出宫。” 御书房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晁福躬身恭敬的等在门口。 “熙……皇上,微臣告退。” 无奈的看到门口把守的士兵,司城奕把要说的话咽回,对周熙行了个礼走出御书房。 “晁福,最近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放心的回头看着被下人关好的房门,司城奕心头一阵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回王爷,宫中并无大事,皇上不让奴才议论。”晁福微微低头快步走在司城奕身边。 “不让议论?” 转头看着晁福,司城奕心中不安愈加强烈,这么严重的漏洞明显是晁福要告诉自己什么,可他说周熙不让议论…… “左相来过宫里?” “两月前午后,左相前来拜见皇上。当天夜里皇上寝宫遭遇刺客,幸亏护卫及时,皇上才没有大碍。”晁福若有所思的看了司城奕一眼。 “花尚书何时入宫看望皇上?” “皇上遇刺第二日。”晁福把司城奕送出御花园,在拱门出止住脚步,“暄王,奴才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有十几年光景。第一次看到皇上发怒没有张扬,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坐了一天一夜。” 目送着晁福有些佝偻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御花园的花丛中,司城奕看着花园中的石桌出神。 年少的自己轻轻拥着周熙小小的身子,仿若怀里抱的便是世间珍宝。 “熙儿,你乖乖在京中等我,我随父亲去边疆替你赶走鞑子,护我大祈疆土完全,不让任何威胁到你的位置。” “熙儿在宫中等你,熙儿有你,不怕。” 年幼的周熙一脸幸福笑容,安静的窝在自己怀里,语气坚定。 “暄王,在下替沂君传句话,自己的爱人要守护好,不然就只能拱手他人了。”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在司城奕回过神去追的时候,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闪过,说话的人却消失不见。 蹙眉四下环顾,司城奕突然感到强烈的陌生,红色的矮墙,金黄色的琉璃瓦,争相开放的花朵,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现下的祥和是日后奢靡的前奏。 快步走出皇宫,司城 奕牵过自己仍在宫门外的坐骑。 “影络!” “属下在。”一袭青衣的男子出现,跪在司城奕脚边。 “拿我的令牌去找禁军统领,给皇上加强护卫,告诉他之后任谁来调换人员都不能同意,包括我。每班巡视人员必须严格审查,坚决不能出现替换的现象。” 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玉的玉佩递给影络,司城奕翻身上马。 “之后到花尚书那里找我。” 用力一抽马鞭,司城奕扬长而去。 综合花文承、晁福所说,再加上他自己看见的还有巫裕谦的反应,最少可以确定就在这几天,巫裕谦就会揭竿而起。 巫裕谦的爹坐了吏部尚书位置太久,朝中又里里外外渗透着他的徒弟,周熙降罪此举无疑给自己剃毒瘤,虽没有生命危机,却是伤筋动骨。 他们肯定也是仗着这方便才如此有恃无恐。可看周熙的态度似乎是对应付巫裕谦等人叛变一事胸有成竹。 司马监张富被凌迟倒是不足挂心,到底是个宦官,没有读书人那些迂腐顽固不化的性子,一个张富倒了,有的是人争着顶替。 可如今吏部尚书与左相交恶,张富又被撤了军权,他们若是指着巫裕谦手里的那些人,怕是掀不起风浪…… 周熙若是打的这个主意大可放弃了,巫裕谦等并不是傻人,不会在没有百分百把握时动手。那如今…… 司城奕突然想到方才在御书房,巫裕谦直指自己与季云交谈甚多的话,眯了眯眼,司城奕突然轻笑起来。 看来巫裕谦是枚弃子。 以季云冷漠的性子能算计的心思,断是不会帮着巫裕谦什么的。 至于左相…… “暄王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下自问并未招惹到暄王。” 花文承温和的嬉笑声在前方响起,司城奕下意识勒紧缰绳,终于赶在还有一尺撞墙的位置停了下来。 “暄王,可是在下的府邸惹了暄王心烦,以致暄王要亲身拆房?” “花尚书!”提高声音低喝,司城奕有些狼狈的从马背上跳下,伸手摸了摸马脖子安抚有些躁动的坐骑,“你说了话引我前来,就是要奚落本王的吗?” “暄王可莫要污蔑在下。” 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样子,花文承拍了拍手,示意小跑而来的下人把司城奕的马牵去后院。 “暄王请。” “花尚书,本王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随着花文承一起进入尚书府,司城奕侧目似笑非笑,“特意站在府邸门口,就是为了看本王笑话吧!” “咳,在下若说……在下只是碰巧在那里,暄王可信?”花文承抖了抖衣摆,直视前方。 “哼!”以冷哼作为回答,司城奕四下打量了一番花文承的府邸,“没想到花尚书一介文官,竟也要给自己安排特殊护卫。” “实在是无奈之举。”有些苦涩的摇头,花文承伸手示意司城奕先进大厅,“暄王此刻也定当知晓,朝中危机四伏,波涛暗涌了吧。” “花尚书想要避避风头?”低笑着揶揄,司城奕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微抿。 “暄王,在下看着那么像是胆小怕事之人?”微微蹙眉,花文承一脸不满的看着司城奕,“皇上现在需要一个带头之人站在他身边,如此其他大臣才会坚定自己立场。” “如此,本王倒是能懂为何花尚书在府中安排了如此多特殊护卫了。”司城奕放下手里的茶杯,低声道,“只可惜花尚书是礼部尚书,未必有太多人把你放在心上。” “只要家父放在心上便可。”有些狡黠的对司城奕笑笑,花文承把玩着手里的玉石,轻声感叹,“有兵,才有权。” “花尚书这句话说得倒是对。”赞同的点头,司城奕对第一次看到这样小孩子气的花文承有些好奇,“花尚书可是同皇上谈好计策?” “暄王是聪明人。”颔首表示认同了司城奕的说法,花文承严肃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先除巫裕谦,再除左相。” “借季云之手?”司城奕微微摇头,“沂君不是任人利用的角色,凭你和皇上若是想借他之手除了巫裕谦是可以的,但左相……” “暄王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甚赞同的看着司城奕,花文承蹙起眉头,沉声道,“这是一场博弈,一场大祈君臣与沂君的博弈。” 第二十九章:八方撒网丰收季 大祈花魁之都花影楼。 千金买醉温柔乡,万银赔笑唯青筠。 卢影浩是大祈的一珍,是花影楼的镇楼之人。 那么青筠则是花影楼的奇迹,任何人都不得触他霉头的奇迹。 而青筠,有他张狂的资本,任何来过花影楼的武将,全部放出话任何人不得欺辱青筠。 至于其中原因,无人知晓。 司城奕在打量面前席地而坐的青筠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兵部尚书董卫放话时的热闹场面。 这样一个老将,竟然也跟着年轻的人一起胡闹。 “王爷若是来问小影情况的,请出门走好。”看也没看司城奕,青筠倒出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如果王爷是来谈论巫裕谦与吏部尚书还有张富一事的,青筠很乐意跟王爷促膝长谈。” “你愿意谈巫裕谦,本王以为你已经厌恶他到不愿提及的地步。”有些新奇的看着袅袅升起的雾气,司城奕深呼吸,充斥在鼻腔的都是绿茶的清香。 “王爷说笑了,一介蝼蚁之人,何足挂齿。”听到司城奕的话青筠轻快地笑开,手下不停顿摆弄着小吃,“一开始只能说是我青筠眼瞎看错人,至于之后……” 看着青筠那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司城奕突然就对自己莫名其妙跑到花影楼来找青筠这个举动,释然了。 “难道你还想对朝廷命官做什么?”司城奕轻笑。 “朝廷官员也是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司城奕,青筠突然感叹,“王爷若是对小影这般笑,他定会开心的一晚都睡不着觉。” “他……” “王爷,巫裕谦自会有朝廷制裁,轮不到青筠。”打断司城奕的话,青筠将摆弄好的点心放到他面前,“亲手解决他,青筠怕脏了自己的手。” 知道青筠不愿跟自己谈论卢影浩,司城奕就缄口不言,若有所思的看着举手投足间都云淡风轻的人。 “你可知晓季云?” “王爷高看青筠了。”笑着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住青筠这幅样子。” “既然如此,多谢你的茶。” 见自己再问不出什么,司城奕起身。 “王爷日后莫要再来找青筠,一来是堂上君难免多想,二来,青筠不想让小影伤心。” 青筠也慢慢起身,轻飘飘的叮嘱,看向司城奕的眼里多了几分嘲讽。 司城奕走到门口的脚顿了顿,转头警惕的看着青筠。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怎么理解,便怎么是。”走到司城奕面前,青筠笑得轻快,稍稍俯身在司城奕耳边低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爷,青筠不送。” 伸手将大门又打开大一点,青筠做出赶人的架势。 看着司城奕迅速离开的身影,青筠一直笑着的脸渐渐没有了表情。 “妈妈,以后莫让这人来花影楼了,瞅见了闹心。” “你个不省心的,你以为妈妈不知道他是谁吗?他想来,是妈妈我能阻止的吗?” 青筠房间拐角的阴暗处走出一个浓妆粉黛的女子,一双水润的眸子似嗔似怒瞪了眼青筠。 “还是赶紧让他去边疆吧,待在京都平添烦闷。”青筠冷笑,明亮的眼幽幽看着夜色,“妈妈放小影一个人走也能安心,今日我可是听闻小影又随沂君到了岛国上。” “他非要跟着走,妈妈我拦得住吗?小影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女子伸手捶了下青筠,随后又道,“今日兵部尚书来过了,说皇上并没有太重责罚巫裕谦,问你要不要他帮忙。” “劳烦董尚书费心了,皇上这么做定然有道理,我们就安心看着吧。”不甚在意的一笑,青筠懒洋洋依靠在门框上,低喃,“这几年,多谢妈妈收留了。” “当初是你非要来的,也不是我情愿收的。”听到青筠的话女子轻笑着抱怨。 “到底妈妈照顾了我这几年,作为回报,日后我会尽力护妈妈周全。”青筠起身一点点褪去身上的宽大袍子。 “这就要走了?不等小影回来?”见青筠露出一身夜行衣装扮,女子仰头看向夜空,带了几分怀念,“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所以妈妈还是赶紧找个好人从了吧,岁月如梭,莫要等到人老珠黄再后悔。” 笑眯眯的说完,青筠已经窜入夜色当中。 “妈妈,这些年多谢了。小影回来,让他好好的。” 青筠干净醇和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女子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一丝愧疚。 “太久了。” 轻飘飘的呢喃被吹散在夜空之中,再看回廊上早已没有任何人影。 这面大祈京都中风起云涌,那面岛国战火四起。 应百里默的要求,双方每次交战的时候,卢影浩都抱琴坐在马上为众人助威。 看着周围一个个倒下的身影,卢影浩才深刻体会到战场无情,如今的安定生活多了来之不易。 看着前方次次都首当其冲的百里默,卢影浩不禁去想,边疆镇压鞑子的时候,司城奕是不是也每次都这么英勇的冲在前面,带着万千士兵厮杀。 半月时间,他们一共交手六次,五胜一败,此时他们已经彻底进驻在岛国海岸。 每次战场抚琴都能想起百里默第一天夜晚时问他的话。 “后悔吗?” 当天卢影浩的回答是摇头,不后悔。 可是随着见的厮杀越多,心里的答案愈加动摇。 后悔吗? 后悔在见到司城奕后对他念念不忘,生死相随吗? 后悔只因记忆中模糊的片段,就不择手段的要重新拥有司城奕吗? 后悔为了一己之私,任由他人算计大祈疆土吗? 后悔为了重新站在司城奕身边,而把周熙置于险地吗?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地,卢影浩终究是不能再像那一晚回答百里默时那么坚定了。 就这样错下去又有何不可呢? 已经,错了这么多年。 周熙已经是司城奕心里的宝,已经是司城奕守护大祈江山的全部。 而司城奕已经成为周熙生命的全部,是周熙还坐在皇位上的唯一原因。 至于他自己…… “在想什么?我们已经赢了。” 百里默沉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手指灵巧波动,一连串轻快的曲调飞速流出,游走在沂国士兵间。 “回营!” 伸出右手,百里默高声下令,随着众人的欢呼声,大家熙熙攘攘的往营地走去。 “近几日,你总是在出神。” 刚将琴放好,卢影浩就听到百里默冷静的陈述,手下动作一顿,才抬手理了理衣襟。 “许是因为休息不好吧。” “你的房间,黑的最早。” 本以为交谈已经结束的卢影浩眼角跳了跳,侧头看着一脸正经的百里默,突然有些怀念季云那副总是淡笑的样子。 是应该说百里默看不清楚状况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呢? “百里将军,国主传来消息,鬼王回归了。” 就在卢影浩纠结到底是给百里默讲解一下为何他的房间灭灯最早,还是应该直接说明一下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百里默身边的亲信解决了这个问题。 “回复国主我知道了,月底夺下岛国,会在此响应他。” 看着迅速离去的亲信,卢影浩微微沉吟,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可是青筠回归了?” “正是。”转头看着卢影浩,百里默给出肯定答案。 “不是说他近两日才开始动身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沂国了?” 卢影浩面露不解,之前百里默有给他讲过,季云现在就在等之前埋下的棋子回营,之后就可以对大祈出手了。 而青筠,正是其中一颗。 “我们有各自的据点,并不回到沂国。” 有些奇怪的看着卢影浩,百里默不能理解他的思维,都在一个地方要怎么对抗大祈呢? 只有四散开来,将大祈包围住,才能确保成功啊。 “我只是个戏子。” 看出百里默眼中的疑惑,卢影浩干巴巴的强调。一个戏子,除了会弹琴唱曲,又怎么会懂用兵之道呢? “青筠也是。” 又是一本正经的回答,卢影浩突然就有些头疼。 “我们什么时候发动最后一击?” “最近。”轻声回答,百里默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万千士兵,眉头微蹙,“人少了些。” “那就出其不意吧?”以为百里默是在感叹最后交战的时候人数太少,卢影浩低声建议。 “不,是两万人,少了。”认真的与卢影浩对视,百里默没有隐藏眼里的自责和不满。 把百里默的神色看了个透彻,卢影浩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接点什么。这种时候还是应该季云在比较好吧? 不过,这六次交战,虽然有一次是战败,但流寇死伤人数足足是他们死伤人数的几十上百倍。即便是这样,百里默还是责备自己让人数有减少,难道他还想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胜利吗?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像是百里默这样的人才会一直保持胜利,因为他在乎己方的减损情况,所以每次都会十分慎重,并且都是以杀敌人数一次比一次高位目的。 卢影浩有些悲哀的发现,刚刚一瞬涌起的忐忑和不安也随着百里默几次三番的问话而消失。 百里默很有破坏气氛的功力,但是不难相处。 这是这半个月来,卢影浩所有的感受。 无责任番外篇 话说~某年某月某一日,影伤剧组众人齐聚一堂对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进行深入探讨……咳咳 青筠:巫裕谦童鞋,来,跟爷说说,你想怎么个死法,看在咱俩这么久对手戏的份上,成全你。 季云:鬼王,你这不厚道啊,之前不是说好了尸首分家么?突然变卦神马的,难道你要换CP? 百里默:青筠,除了木头,没人要。 青筠:哎呀死面瘫,你说什么!两年没见面,见面就讨打是吧? 周熙:奕,那个死变态说你。 卢影浩:看来皇上也认为王爷是面瘫。 周熙:奕!死头牌欺负我TAT 司城奕:白驰峰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我已经保证不会欺负你义弟了。 白驰峰:王爷,请您注意措辞,不是义弟,是弟弟。 季云:白将领,要不要考虑到我沂国发展? 周熙:你个死狐狸,公然挖墙脚,当朕是死的啊! 季云:呵呵,这么活蹦乱跳,晚上就让你知道我有没有当你存在。 周熙:咳咳,那个什么,董卫何在?赶紧处死左相得了,跟这儿闹心。 董卫:皇上,左相为官数十载,早已根深蒂固,哪是说除就除的! 青筠:你们大祈就是麻烦,要我说,直接杀了拉倒,爱谁谁。 老鸨:气死妈妈了,要不说沂君一直让你在外领兵,这哪是有脑子的人说的话! 百里默:同意青筠。 卢影浩:季云,能不能换个将领来岛国?跟百里默沟通有点困难。 季云:小影,你怎么能嫌弃我家百里呢,明明这么可爱。 司城奕:小影乖,再等等就好了。 周熙:奕,你怎么能剧透?这样多没意思。 季云:宝贝,你之前已经剧透过了。 周熙:魂淡,明明是你剧透的…… 卢影浩:兄长,青筠,百里将军,妈妈,我们出去大把麻将吧,让他们先打着 以上。 第三十章:拨开云雾见明月 窗外明月高悬,屋内烛火噼啪作响,卢影浩一袭中衣落座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纸条出神。 这是一炷香之前,百里默亲手送来的,季云传给他的信息。 上面只有几句简单的话。 “我诱巫裕谦叛变,左相旁观,岛国为因,边疆为饵。若尔知战神,访百里。” 看着纸上嚣张有力的字迹,卢影浩感觉自己内心正在疯狂的挣扎。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季云却已经给自己透露了很重要的战事信息,倘若他将这个…… 轻轻苦笑,卢影浩用力攥紧手里的纸条,季云是断定了他不会把它给别人,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也肯定在寄出的时候就被百里默拦下来。 直直的盯着因为纸张变皱而变形的“若尔知战神”这句话,卢影浩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 如果想要知道司城奕对自己是不是在意…… 房门被人敲响,卢影浩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季云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 “进来。” “国主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考虑的差不多了。” 百里默已经褪下战甲,换上了一身轻快暗色的服饰,站在门口,一脸认真的看着卢影浩。 “他怎么……吩咐你的?”将纸团全部揉进手里,卢影浩恍然发现自己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岛国国主性淫,喜好男色,国主希望你能助我。” 听到百里默的陈述,卢影浩猛然起身,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左胸的地方有些抽痛。 “这段时间,你是故意让我随军出征……”质问的话戛然而止,卢影浩苦笑,“也对,季云一向早都算好,他一早就知晓我会应下,一早……就知道我无法拒绝司城奕这个诱惑。” 颓然坐下,卢影浩低头轻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有些庆幸自己爱的人不是季云,也对被季云看上的周熙多了几分同情。同时还多了几分释然,有季云这样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在,他也没机会再反悔不同季云合作。 司城奕,是注定要离开周熙的。因为司城奕是季云拿下大祈的一大障碍,解决了司城奕,大祈对于季云来说,手到擒来。 季云一早就算计到他不会拒绝对于司城奕是否在乎他的这个试探,所以一定会答应帮助百里默夺下 岛国。 这样一来,一开始的百里默要求他随军出征,并且每胜利一次就弹曲庆祝一次,他早就已经吸引了岛国国主的注意。 如果这个时候用他做诱饵的话…… “我答应。” 沙哑的仿若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卢影浩将桌上的灯罩取下,把手里的纸条放在烛火上,怔怔的看着纸张燃烧起来。 “别想太多,我定保你无事。” 看着卢影浩这幅消极模样,百里默紧蹙眉头,肃声下了保证,转身离开。 司城奕收到季云并不在岛国上的信息是在刚刚得知巫裕谦与其父吏部尚书逃离京都之后,听了影络的汇报,一时愤怒把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脑海里回响起在舒省临走前,听到的卢影浩与白驰峰的对话,那果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卢影浩,果然小看了他!身为一个大祈子民,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投靠了沂国。 恨恨的捶在书案上,司城奕只觉有一种强烈的被背叛感受,短短两月相处时间,卢影浩的所有反应所有表现都历历在目,一个夜半抚琴安抚军心的人,竟然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大祈! “主子?” 一旁等待指令的影络第二次看见司城奕这么愤怒,不禁皱了皱眉。 第一次司城奕如此暴怒,是在得知了左相觊觎周熙皇位的时候,那一天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破烂不堪无法再用。 如今,是为了那个总是冷淡却不失温柔的头牌。 “主子,属下在打听卢影浩消息的时候,发现还有一股势力也在四方打探卢影浩的身世。” “查到是谁的人了吗?”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司城奕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坐了下来。 “似乎是沂君的人。” 听到影络的回答,司城奕蹙眉,沉吟的开口:“确定是沂君的人?” “目前还不是很确定,对方隐藏的很好很小心,不太好摸。” 影络单膝跪地,将头深深低下。 “属下无能,目前只查到卢影浩在梨园时的信息。” “讲。”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司城奕试图让自己在听卢影浩身世的同时分散一下对他的怒火。 “梨园在卢影浩被如今花影楼老鸨重新买回后就因得罪权贵而没落了,戏班主说当时卢影浩被卖给他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身无长物,就怀里一直抱着个木制的小猴儿,看着还很破旧。” “小猴儿?”司城奕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莫名有些心慌还有些心疼。 “是!”点头回应,影络继续低头陈述,“卢影浩虽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但嘴里一直念叨着小一,小一,戏班主就直接给卢影浩起名叫卢一。” 清脆的碰撞声还有茶碗碎裂声响起,影络猛地抬头,却发现司城奕的脸色有些怪异,之前拿着茶杯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主子?” “你确定……所查属实?” 司城奕动了动嘴唇才发出声音,有一个猜测渐渐在心里成形,他竟然有些害怕去触碰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东西。 “属实。” 重新低下头回应,影络稍稍伏了伏身子。他自小跟在司城奕身边,一看便知晓司城奕会有这么大反应的原因,当初他在询问戏班主的时候,也是再三询问,用尽手段才确定戏班主不会骗自己,才说服自己相信得到的信息的。 “你……你先退下,让我……静静。” 突然就觉得有些疲惫,司城奕微微挥了下手,示意影络离开。 记忆里那个乖巧又可爱的孩子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一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紧紧盯着自己,带着那么明显的笑意和依赖还有信任。 “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有奕!” 那么斩钉截铁的语气,自己怎么会忘了,那时听到这句话后满心的温暖和甜蜜。 周熙和卢影浩的容貌不断交替着出现,嗔痴怨,喜怒哀。 “小影身子虚弱,肠胃不好,先喝杯茶暖暖胃。” 季云念叨卢影浩的话突兀的就在耳边响起,周熙年幼的时候肠胃也不好,只是后来自己再从边疆回京的时候,就已经说是御医给调理好了。 卢影浩写的一手让自己熟悉的字迹也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司城奕兀的起身去书柜里翻找,看到那个熟悉的卷轴时用力打开,仿佛晚一秒钟卷轴上的字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哗啦啦”卷轴被打开,柔和又不失力道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司城奕只觉自己一阵晕眩。 周熙的字迹在自己从边疆回京之后就改了,说身为一国之君应当写的一手霸气之字,怎么还能如此柔柔弱弱小家子气。 当时周熙说这话一本正经的模样还依旧清晰,司城奕却只觉胃里一阵翻滚,眼前有些晕眩。 世上如此大,能有多大的机会让他遇到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前段时间刚回京,自己还在路上把卢影浩认成了周熙,当时的卢影浩就是带着一个猴子的面具。 如此看来…… 卢影浩喜欢猴子,周熙并不喜欢猴子。 不自觉退后两步,房内的温度似乎冷了几分,让一向内功护体的司城奕都觉出几分冰凉。 “影络!影络!!!影络!!!!!!”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司城奕头一次多了狼狈和恐慌。 “属下在。王爷?” 听到司城奕的叫声影络连忙现身,不敢抬头去看司城奕现在的状况,却从已经凌乱的脚步声里听出了此刻的司城奕完全乱了阵脚。 “去,去把这幅字给本王烧了。” 用力一甩手,写着卢影浩字迹的卷轴被甩在影络面前,影络还没来得及应声又听到司城奕低沉带了几分颤抖的出声。 “再……再去……再去给本王……” 颓废的靠在书案前,司城奕怔怔的看着面前低头屈膝的影络,眉头紧蹙,咽了咽口水。 “影络,卢影浩他……” “王爷,属下再去花影楼仔细查查,您先别多想。” 低沉开口,影络在司城奕挣扎时掷地有声的出言安抚。他自懂事起就跟在司城奕身边,虽然司城奕平时面冷了些,但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和侍卫还是很好的。 这么多年,第一次,他第一次见到司城奕这样恐慌失措的样子。司城奕在外被大祈百姓评为战神,在内,是他们这些侍卫的天,有他,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可如今,司城奕居然情绪如此外露,所有的不安和失落还有忧伤都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当今皇帝是司城奕的心头肉,是手里的宝,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可如今……他们得出来的结论是,当今皇帝可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 别说是司城奕不能接受,全 天下恐怕都无法接受。 影络突兀的打了个寒颤,后面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就在影络兀自出神的时候,司城奕低沉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往日雷厉风行威震四方的战神回来了。 “影络,去仔细查,认真查,你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此事不单单干系到我一人,还有大祈的天下。” 第三十一章:暗中布局抢先机 相比司城奕这边的紧张气氛,身在沂国的季云就显得轻松多了,听完心腹对卢影浩身世的汇报,一向微笑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这可真是个爆炸性的消息啊,小茶子。”季云摩挲着手里的木猴,半眯着眼笑,“大祈的国君居然被李代桃僵,哈哈,这可真是……我不收下大祈这块疆土,都对不起老天如此配合的安排。” “属下会继续让人盯着司城奕。” 小茶子依旧是一身太监服饰,恭敬的弯腰站在季云面前,说完话后缓缓向后退步,一直安静的退到门口。 “再去查花影楼那个老鸨,既然卢影浩的身份这么耐人寻味,这个老鸨也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将手里的木猴放到桌上,季云仰头靠向椅背,半眯的眼已经阖上,俨然一副要小憩的样子。 “是!” “主子。” 小茶子刚推开房门,一身艳丽服饰的青筠就大步走了进来,路过小茶子的时候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 “青筠,别总欺负小茶子。”闭着眼的季云突然懒声开口,抬起手盖在眼睛上,平声道,“又是为了卢影浩的事来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墨迹。” “主子,如果是为了引司城奕去岛国,大可让百里默放出消息,做做声势,没必要真的把小影送给岛国君主,您明知道……” “知道什么?”季云先前懒散的声音此刻多了几分含糊,仿若已经要进入梦乡一般。 “岛国君主就是个败类,小影肯定……”义愤填膺的话戛然而止,考究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季云,青筠面上纠结的表情瞬间就明朗起来,“主子,巫裕谦已经朝舒省赶路了,估计会在羯省和吏部尚书起兵,针对司城奕以清君侧的名义。” “嗯,既然如此,你就带人……过去帮帮我们的总兵大人吧。”呼吸愈渐平稳的季云开口却满是清明,“巫裕谦的命,主子许你了,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多谢主子!”听到季云的许诺青筠登时兴奋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举动是否符合礼仪,匆匆行了个礼就快步走出。 “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急性子。” 听着脚步声走远,季云才将盖在眼睛上的手放下,缓缓起身,侧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之前被放在桌上的木猴。 “罗毅,随主 子再去见见故人。” 就在各方的计划都亦步亦趋的进行中时,卢影浩也通过和百里默的配合,成功被岛国君主“掳走”。 看着房间方桌上自己的古琴,卢影浩走在床边坐下,安静的打量着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脑海里回想着就在刚才发生的情景。 自己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怀抱古琴坐在马上,因为一个不察,和身边将士们的“疏忽”,自己就被岛国士兵成功虏获。 有些后怕的摸摸胸口,卢影浩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在自己被用来威胁百里默不成时,岛国君主及时赶到,不然……卢影浩扬唇苦笑,明年的今日,怕是都没人记得给自己烧两张纸钱。 紧闭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卢影浩收回思绪,看着门口映出的身影,微微蹙眉。 “进来。” “吱呀”一声,岛国君主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此刻的岛国君主已经褪下了战甲,一袭宽大的袍子,梳着诡异的发型,一脸谄媚的笑容直勾勾看着卢影浩。 “影公子,初次见面,在下幸田树里。在下听闻影公子名声许久,近几次在战场上见到影公子容颜,更是日思夜想,今日难得有机会能请影公子到府上一叙。” 看着面前说瞎话能说的如此顺畅的岛国国君,卢影浩搭在床边的手紧了紧,幸田树里这幅样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想与的,而且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国君言重了。” 努力让自己声线听起来很平静,卢影浩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季云的提议,心里也有些委屈,委屈自己为了博得司城奕的一些注意,竟把自己置于险地。 “咳,我在战场曾听过一次影公子的曲子,不知……影公子现下能否为在下弹一曲?” 幸田树里有些忐忑的看着卢影浩,伸手抚上古琴。卢影浩这才注意到,幸田树里的手并不似司城奕或是季云、百里默这些常年领兵的人那般粗糙,反倒是同他自己的有几分相像。 手指很长,很细,手型很好看,皮肤是岛国人的典型白皙。映着古琴浓郁的深色,平添了几分赏心悦目。 收起心里的委屈和慌张,卢影浩小心又探究的看着幸田树里。再看这个人,就可以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太多杀戮的血腥气息,多了几分书卷味道。 “国君也喜欢写字弹琴?”试探着开口,卢影浩起身 朝古琴走去。 “不愧是影公子。”听到卢影浩的问话,幸田树里先是一怔,随后欣慰的笑起来,“全军除了在下的心腹,无人知晓在下先前并未领过兵。” 幸田树里的话一出口,卢影浩伸手调整琴弦的动作就是一僵。 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这个岛国国君是太过自信,自己军事方面很强大。还是口无遮拦,觉得此事告知自己一个在他眼中将死之人并无干系。 卢影浩对幸田树里的观念无论哪一个都没兴趣,因为无论哪一个,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一点好处。 “不知国君想听什么曲子。” 迅速冷静下来,卢影浩掀起衣摆坐在古琴前,淡声询问,手指随意的拨动琴弦。 “哈哈,在下一时也不知选个什么曲好,影公子看着给在下弹一曲吧。” 看着卢影浩逐渐进入状态,幸田树里便不再多说,转身走到房间另一边落座,满脸期待的看着卢影浩。 飘渺的琴音缓缓响起,带了几分悠远深沉,古琴独有的音色让幽幽响起的曲调多了几分醇香的味道。 卢影浩这次弹得曲子并没有太大的欺负,手指摩擦琴弦的声音间歇响起,配着柔和的曲调仿若有让人很快平静下来的功效。 幸田树里与卢影浩相对而坐,微微侧头闭眼一脸陶醉的品味着卢影浩弹出的曲调,稍显厚的嘴唇扬起露出满意的笑容。 带着几分沉重气息的尾音似在倾诉着此刻卢影浩内心的复杂和深沉,醇裕的低音和轻柔的高音相互交错,又仿若卢影浩身上的那股淡然清冷。 一曲终了,房间响起幸田树里激动的掌声。 “影公子!放眼大祈,当真是无人能与影公子匹敌。难怪会有散尽千金求一曲,此曲堪比琼浆液的说法,在下佩服,佩服!” “国君谬赞,小影琴艺拙劣,上不得台面,都是众人照顾小影。”轻轻抚摸着还带有自己体温的琴弦,卢影浩起身朝床榻走去,“国君若无其他事,还恕小影失礼,有些倦乏想要睡下了。” “好好好!影公子若是累了便休息,门外在下派了人照顾,若是影公子有什么需求,便同下人说。” 听过一曲的幸田树里心情大好,在卢影浩转身整理床铺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一下顺势拂过卢影 浩削瘦的肩头,低垂的眼帘遮挡了其中的神色。 “现下我岛国也有了琴师为我方助威,此后再不用眼红沂国士兵了,哈哈哈!影公子,在下晚些再来。” 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幸田树里在卢影浩身子僵直之前就将手收回,笑眯眯的看了眼卢影浩单薄的脊背,一甩袖开心的离去。 听着房门被打开再关上,幸田树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至听不见,站在床前的卢影浩险些瘫软在地,双手紧紧撑着床榻边缘,不受控制的粗重喘气。 像是幸田树里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往日在花影楼也没少见,卢影浩却说不清为何今日与幸田树里短短一盏茶功夫的交谈,就让自己如临大敌,仿若自己并不是在跟一个人说话,而是一头豹子,一头……优雅血腥的豹子。 用尽全力把自己撑在床边坐下,卢影浩不受控制的喘着粗气,有些失神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侧耳听了听外面,竟听不到任何响动。 卢影浩苦笑,看来是把自己安排在了最内里的宅院吧。 幸田树里对自己,到底是忌惮的?不,卢影浩蹙眉,应该说是对百里默忌惮的,他一定怀疑自己此刻被岛国士兵抓到有蹊跷。 看着放古琴高矮正合适的方桌,卢影浩有一瞬的失神,一般人房间很少有高度这么刚好的琴桌…… 微蹙眉头,卢影浩一面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一面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 之后惊异的发现这间屋子应该是幸田树里平时住的,那个琴桌就是用来放他的琴的。 因为这间屋子里面的摆设虽然看似简单,却很考究,绝不是匆忙摆上以供客人居住的厢房。 再想到方才弹曲前幸田树里对自己说的话,卢影浩不自觉的又是一身冷汗,季云和百里默在给幸田树里设局的同时,对方也在给他们设局。 现在只能祈祷百里默能对自己多几分了解和对琴音多几分见地了,不然…… 卢影浩闭了闭眼,这次战事失败的,就有可能是百里默以及他背后的沂国了。 第三十二章:自以为是瓮中鳖 自幸田树里让卢影浩给他弹曲那日之后,他就很少来找卢影浩,跟喜男色、性淫的传闻完全大相近庭。 而卢影浩,自从发现了幸田树里打算利用自己做幌子以计设计打算把百里默一网打尽后,也变得异常安静。 除非必然,否则绝不踏出房间半步。 遇上阳光好的天气就打开房门和窗子,然后搬来一个凳子倚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门外大片大片紫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出神。 又或者是泡一壶香茗,坐在桌前自己下棋。 房中的古琴,却是再一下不碰。 与卢影浩这段时日的平静生活相比,外面的腥风血雨简直是两个世界。 自从卢影浩被岛国士兵掳走之后,沂国士气大跌,每逢与岛国士兵交手,虽不是战败,却也并未讨得半分便宜。 沂国和岛国的胶着状态一直持续到这一天,所有沂国士兵都听到岛国阵营中传来幽幽琴音的这天。 当天沂国惨败,被岛国士兵赶出三里地,死伤上百人。 夜晚驻营整顿的时候,同样有些狼狈的百里默站在高处,静静的望着岛国国府的方向出神,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一双沉寂眸子看不出神色。 “百里将军,影……影公子他……” 终于压抑了一天的士兵们实在无法再继续忍耐,有人小声试探着开口。 百里默听到询问缓缓转身,在篝火的映射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可以清楚的看见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回答,或者说,一个解释。 略一扬眉,百里默不禁又回头看了眼岛国国府的方向。 有如此多的士兵心系你,卢影浩你何必还哀哀自弃呢? “今日弹曲的人,并非卢影浩。” 低沉而冷冽的嗓音在夜空中响起,渐渐飘散在夜风中,一时间不到万人的军中竟无一人说话,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卢影浩为你们庆功时琴音高亢激奋,他虽面冷,但心柔,曲调易让人有共鸣感。安抚军心时曲调平缓温柔,还有些许鼓励。” “百里将军,我们都是粗人,不懂那些琴曲的细腻之处。”其中一个健硕汉子高声喊道,微顿之后又说,“但我们信你,你若说今日那人不是影公子,那我们就说他不是影公子!” “对!” “我们信你。” “影公子绝对不会投靠岛国!” 先是七零八落的嗓音应和,随后逐渐增多,到最后几乎是全军异口同声的回应。看着眼前如此快振奋起来的士兵百里默有些诧异,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再费些口舌,才能说服他们所有人。 百里默不禁再次回头看向岛国国府的方向,粗厚的眉头微蹙,他现在更不理解为什么卢影浩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人费劲心思,甚至是受尽委屈。 “百里将军,国主传来消息,巫裕谦已被鬼王处死,身首异处。国主此刻正在往这里来的路上,另,大祈战神随同白驰峰也在前来的路上。”心腹出现在百里默身边,低声道陈述着。 “好。”略一点头,百里默转回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上万士兵,高声道,“有没有失望?!” “没有!!!” “有没有信心一举歼敌?!”又是一声高亢的询问。 “有!!!!!!” 同样回应的是不断回荡在夜色中的坚定嗓音,看着篝火下一双双激动的眼睛,百里默轻轻一笑,兀自低喃。 “看来这一次我们又都输了,该说主子太了解青筠么。” 沂国士兵在百里默的带领下重新振奋军心,确定好攻城时机后便陆陆续续进入休息状态,以应对明天的最后一战。 而岛国这边则因为数月来第一次取得大捷而人心大振,由幸田树里主持在国府内大肆庆祝,一时往日安静的国府内人声鼎沸,笑语晏晏。 卢影浩一如往日坐在门前,静静的看着院外灯火阑珊,欢声笑语。自打进入国府后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终于多了几分笑意,伸手慢慢抚摸着被自己摆到身前的古琴。 略一勾手指,一串急促的音符从手中流淌而出,紧随而来的就是高亢容易引人激动的曲调。 渐渐地,卢影浩院门前聚集了许多岛国士兵,怔怔的看着月色中抚琴的人,有些已经醉酒的人以为自己看到了误入人间的仙。 激昂的曲调渐渐平缓,轻柔的仿若山间清泉,缓慢而动听。夜色中突然响起魑魂的叫声,短促而诡异的声音给卢影浩的琴音添了几分凄幽。 好在魑魂的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卢影浩的琴音也随着消失的魑魂叫声 而再次变得急促激昂起来,之前已经感觉到几分诡异凉意的岛国士兵终于重新回归了醉酒时的激动。 最后一个尾音消失的时候,院门口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拍手声,卢影浩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个呼吸,才缓缓抬头面色平静的看着挤在院门口的众人。 “影公子的琴艺无论听多少次,都依旧让人折服。” 矮墙上,幸田树里拿着酒壶居高临下的看着卢影浩,见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微微一笑,纵身跃下。 “在下替他们谢过影公子弹曲为我等助兴。” “国主言重了。”起身对幸田树里遥遥行礼,卢影浩没有理会众人探究的视线,抱起古琴朝屋内走去,“小影就不打扰国主与士兵们庆功了。” 看着屋内卢影浩削瘦的背影,幸田树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其中的沉静已经消失殆尽,反倒多了几分热切。 将酒瓶中的酒一口饮尽扔出墙外,幸田树里对着背后的士兵们摆了摆手,随后赶在卢影浩关门之前抵住了房门。 “国主?” 没有料到幸田树里没有离开的卢影浩转身时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们继续找乐子去了。”轻声说着,幸田树里趁机走进屋内,顺手关好房门落锁。 “国主?” 听到“咔嚓”的一声锁扣响,卢影浩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不自觉的又后退了两步。 “影公子怕在下?”将卢影浩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幸田树里有些诧异,跟着上前两步,一脸无辜,“在下并未有伤害影公子的意思。” “咳,小影并非是怕国主,只是……有些意外国主……的举动。”垂在身边的手捏了捏腿边的衣衫,卢影浩绕过幸田树里倒了两杯茶水,“想必方才国主也没少饮酒,喝些茶,缓一缓吧。” “多谢小影。”看着卢影浩递来的茶杯,幸田树里一阵感动,接过茶杯微抿,再开口时较之前更温柔,“在下可以如此唤你吧?” “国主喜欢就好。”轻声应话,卢影浩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距离,坐在一旁,“今日国主定是大胜沂国。” “哈哈!小影虽然足不出户,但今日也一定听说了吧,在下能够大捷,完全是因为最后那段琴音。” 对着卢影浩狡黠的眨了眨眼,幸田树里放下手里的茶杯,在卢影浩对面落座。 “小影也一定从来的第一日就猜到在下会用此计针对百里默。” “国主太看得起小影了。”听到幸田树里坚定的做出定论,卢影浩一怔,随后摇头,一本正经道,“小影只是个戏子,不懂得这些用兵之道。” 丝毫不理会卢影浩的言论,幸田树里直直的盯着他,就在卢影浩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幸田树里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手抚上卢影浩的脸颊。 “你虽然只是个戏子,但却是个聪明的人。你可知……在下是何时得知你的存在?” 卢影浩再次因为幸田树里的动作而僵直了脊背,听到他的问话后拼命回想。 “不是在与沂国的第一次交锋。”将卢影浩的茫然尽收眼底,幸田树里收回手有些得意的笑着,“在下还记得,在大祈战神带兵追捕你们口中的流寇前,流寇的最后一次大捷。” 微微蹙眉,卢影浩不自觉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流寇最后一次大捷?那就是白驰峰领兵大败那次了…… 猛地抬头,卢影浩平静的面容上满是惊异。 “金戈骋沙场,保我大祁疆,烽火狼烟剔寇骨,平复康定光!”幸田树里悠悠的念着词,看向卢影浩的视线里多了很明显的侵略意味,“多么豪气的一首词,怎么能让人相信是出自一个只知纸醉金迷的戏子之手。” “你是如何……” “你以为,只有沂国君主耳目众多?”嘲讽的撇嘴,幸田树里起身走到卢影浩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与自己对视,“那日你在广场中弹琴的画面深深震撼了在下,也是那一日,在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飘渺的如同谪仙一般。” “我只是……” “后来大祈的战神带兵返京,在下还很惋惜,没能有一个与你交谈的机会。” 双手搭上卢影浩的肩膀,幸田树里紧紧盯着身前的人,微微俯身,双手轻缓的顺着卢影浩的双臂向下滑动。 “可是,让在下惊喜的是,你竟然跟沂国的将军一起留下来了,而他,竟然还把你送到在下手里了。” 被迫看着幸田树里越来越近的眉眼和双唇,卢影浩陡然升起一股惧意,想要往后退却因为幸田树里捏着自己的手而不能移动。 “从你走进这个屋子的那一刻起,在下就很想要你,迫切的。” 轻柔的在卢影浩唇上烙下一吻,幸田树里突然直起身子,没给卢影浩喘息的机会直接把他拦腰抱起走到床铺边。 “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沂国士兵出现败像,在下不用片刻都不敢分心了。” 将卢影浩仍在床上,幸田树里随后栖身而上,一面动手去解卢影浩的衣衫一面细碎的亲吻。 此时的卢影浩已经完全被幸田树里的举动震傻,呆愣的任由对方动作,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完了”的哀叹。 “而且。”成功将卢影浩外衣解开,幸田树里抽空抬头笑得邪恶,“在下也想知道,百里默因为自己设的局而战败后,是什么反应。” 幸田树里脸上一闪而过的嗜血表情,让已经傻掉的卢影浩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用力挣扎起来。 “放开我!” “放开?” 仿若听到笑话一般,幸田树里一改平时温润的样子,朗声大笑起来,甚至多了几分癫狂的味道。 “你既然已经答应百里默做饵来诱在下,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此时装什么贞洁?在下已经知道你是大祈烟花之地的头牌,早已经被千人上万人骑,如今这副模样,是在欲拒还迎吗?” 卢影浩的力道在幸田树里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轻轻松松就抑制住了卢影浩的挣扎,抽出腰带将卢影浩的双手绑在床头,幸田树里俯身继续之前的脱衣动作。 “幸田树里,我若是你……定不会在此时放松对百里默的警惕。”艰难的扭动身体企图躲开幸田树里不断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掌,卢影浩狠声说道。 “此时的虚张声势对在下来说没用。”听到卢影浩的话幸田树里的手一顿,随后笑得更加猖狂,“沂国损伤惨重,士气一蹶不振,即便百里默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在今晚有所动作。”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惨败的原因。” 幸田树里的一番言论引来卢影浩毫不掩饰的嘲笑,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此刻全是冷漠。 卢影浩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幸田树里,“哧啦”一声,卢影浩的中衣瞬间四分五裂,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胸膛因为过度紧张而迅速的上下起伏着,胸前的两朵茱萸成功吸引了幸田树里的视线。 “此刻激怒在下,小影,对你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不过……若是你喜欢激烈一些的,在下定会欣然配合。” 幸田树里看向卢影浩的视线已经火热,手掌抚上卢影浩的胸膛,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着,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 “我是不是虚张声势亦或是企图激怒你……” 被彻底禁锢的卢影浩完全不能躲避幸田树里的动作,只得恨恨瞪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白皙的脸颊也因为极度羞愤而变得通红。 “你马上就知道了!” “什……” “岛国君主幸田树里,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第三十三章:大家小家难取舍 “岛国君主幸田树里,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温润又轻佻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虽然对幸田树里来说很突兀,但季云却是坦然的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自己的衣襟和袖口。 完全没想到房间里会出现其他人,幸田树里显然被季云吓得不轻,登时从卢影浩身上跳起来,站在地上,防备的瞪着泰然自若的季云。 “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似乎幸田树里问了个很弱智的问题,季云抬头略带嘲讽的看着他,撇嘴笑着指了下大开的门。 “幸田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我……” 幸田树里此刻也没心情理会床上的卢影浩,迅速进入备战状态,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你要找人吗?估计……这会儿他们有点分身不暇了。” 对于幸田树里的反应季云很满意,看了眼因为衣物碎裂而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卢影浩,缓缓起身朝床边走去。 “你是沂国君主季云?” 因为季云惊人的出场方式,让幸田树里对他十分忌惮,看着季云朝自己走来,不自觉的就像一旁靠去,企图走到门口的位置。 就在幸田树里即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小院外面传来纷乱的喊叫声,还有隐约的杂乱奔跑声。 外面的响动让幸田树里不得不转头看向门外,正好看见矮墙外火光冲天,当下就是心口一颤,双腿有些发软。 “这不可能!” 猛地转身,幸田树里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季云正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给卢影浩穿上,动作轻柔,仿若对待自己的无价之宝一般。 “我来的还不算太晚吧?” 背对着幸田树里的季云完全没把这人当回事,替卢影浩简单系好盘扣后,倚在床边等着卢影浩起身。 听到季云的问话卢影浩抬头白了他一眼,随后凉声道:“我是否该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唔,我确实来的正是时候啊!”听到卢影浩的话季云一本正经的思索了一下,随后认真点头,“不然这样我们怎么做戏给司城奕看呢?” 卢影浩整理衣衫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你先解决了眼前这人之后再说。” 说完卢影浩就走到一旁的方桌前坐下,理了理衣袖,竟弹起琴来。 而完全摸不清状态的幸田树里在听到卢影浩的琴音后又是一惊,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出门,就是在听我的琴音,在用心模仿我的琴音?” 幸田树里有些崩溃的连连后退几步,伸手抓住门框才没让自己瘫软在地。 “这么说……” “我们一早就知道你的算盘。”好心的替基本无法正常表述的幸田树里说完后面的话,季云起身站在房间正中央,微一撇嘴,道,“幸田树里,你这些小孩子一样的计俩实在是不够看,本君亲自动手,都玩不过瘾。” 听完季云的话,幸田树里似想起什么一般,激动的指着兀自弹曲的卢影浩,高声开口:“方才那首曲子,那首曲子就是在跟季云对暗号!” “幸田君,我刚才说了,对付你,不用本君出手。”满脸无奈的看着幸田树里,季云叹息,“我只是来找我的相好,对付你,一个百里默绰绰有余。” 季云说完也不给幸田树里反应时间,径自走到卢影浩身后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就听一直鼓舞士气的曲调陡然高昂起来,随后又猛地低沉,紧接着就失了章法,听着满是败局之气,到最后竟然在半路戛然而止,还带了一个冗长的尾音。 琴音消失的同时矮墙外的惨叫声更加剧烈起来,卢影浩起身与季云并肩而立,冷冷的看着已经瘫软在地的幸田树里。 “你会为今日对我所为付出代价。” “好了,不用理会这个将死之人,我们该出去了。” 季云伸手揽住卢影浩的肩,两人一同向门口走去,出门之前季云低声唤了一句。 “小茶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季云和卢影浩将将出门,卢影浩就瘫在季云怀里。 “季云……”卢影浩沉声低唤。 “为了更像一些,我只是点了个穴位,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安抚性的拍拍卢影浩肩头,季云半抱着他朝小院外走去。 两人一直走到国府正中央,背后是熊熊的火光,身边是两军厮杀的场面。 看着明显一面倒的局势,卢影浩不 禁扬唇轻笑,“幸田树里真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能有如此明显的疏漏,全赖你和百里默配合的好。”完全视满地的尸体为无物,似是提到了自己心爱的将领,季云说话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倘若百里默分辨不出你与幸田树里的琴音,亦或你不能稳住阵脚,都不会有今日如此简单的胜利。” 季云和百里默一早就估计到了幸田树里会在虏获卢影浩之后,反过来利用卢影浩影响沂国士兵的士气。所以为了用最少的减损成功夺得岛国城池,而且避免其他计划外情形,百里默决定干脆就让幸田树里按照他给设计的路走。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卢影浩在进入幸田树里势力范围内前,就已经和百里默确认过沟通的方法,还有计划照常进行的暗号。 所以卢影浩才会在幸田树里取得胜利后弹曲,实则是在询问百里默计划如何,有变还是继续。 中间那几声魑魂叫声,就是百里默发出来的,通知卢影浩一切正常,计划继续。 即便卢影浩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却不确定季云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面对幸田树里突变的反应时,还是抑制不住会胆怯。 “别瞎想了。” 季云搭在卢影浩腰间的手动了动,唤回卢影浩飞散的思绪。 回过神的卢影浩看到前方远远走来的司城奕和白驰峰,垂下眼帘,又向季云怀里靠了靠,跟着季云的脚步略踉跄的朝前面走去。 “小影!!!!” 白驰峰高亢的呼声从前方有些不太真实的传来,卢影浩一直垂着眼帘,只觉得白驰峰那声高呼过后,身前一阵风掠过,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沂君。” 白驰峰看着季云怀里衣衫凌乱的卢影浩,心里很想把人揽过来,却无奈季云是一国之主,伸出的手做出虚扶的架势,一双眼细细打量着卢影浩,生怕漏看一点。 带着刀疤的脸也因为双眸中流露出的浓厚担忧而变得柔和许多,白驰峰很想把人拉过来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一遍,看看卢影浩到底伤在哪里了。而是季云搂着卢影浩的手实在是太密实,让白驰峰找不到任何自己插手的机会。 “有没有伤到哪?跟兄长说!” “兄长。”低低唤了一声,卢影浩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下,向季云的怀里倚了倚,让自己的脸隐藏在阴暗处才扭头看着 白驰峰,“我没事,沂君及时赶到了。” “哎呀小影,你说你……” 虽然看不清卢影浩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极力保持平静的声线中还是能听出他的恐慌,白驰峰只觉得自己现在纵有千般力气,也用不上半分。 “沂君。” 正巧这时司城奕已经走了过来,刚刚不冷不热的跟季云打了个招呼,就接收到了白驰峰愤怒指责的视线, “本君见暄王此行只带了大祈一个总兵,这算是……微服私访?”似笑非笑的看着司城奕,季云搂着卢影浩的手又紧了紧,看了眼不远处还在厮杀的士兵们,平声说道,“或者是……来拜见本君的?” “本王是来接我大祈子民回国的。” 完全无视了季云言语中的嘲讽,司城奕此刻完全没了和季云斗智斗勇的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前几日影络传回来的信息,此刻面对卢影浩的心情都是极其复杂的,复杂到没有旁的精力去应付咄咄逼人的季云。 “哦?本君还真是……”轻笑出声,季云拦着卢影浩的手安抚性拍了拍他臂膀,道,“头一次知道大祈的战神爱民之心如此深切,竟能让你带着一个总兵,堂而皇之的跑到我沂国的土地上,要人!” “说到此,本王还没祝贺沂君成功夺得岛国疆土,再次扩大了沂国土地。”见季云铁了心要嘲讽自己,司城奕索性不再看一直没抬头的卢影浩,紧迫的盯着季云,一字一顿道,“用我大祈的百姓做饵,沂君的这手,还真是高。” “本君再高,也比不上暄王。”压低声音回应,季云给卢影浩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衣,冷哼,“任意践踏他人心意,随后再抱着其他目的接近,暄王的这手,本君可学不来,” “沂君信口雌黄的这个本事,本王也学不来。” 面对季云若有所指的指控,司城奕看向他的眼变得复杂起来。虽然面上还是那副冷漠强势的样子,但内心却已经惊涛骇浪。 季云能这么直白的说他,完全能够证明季云最少得到了和他所知一样的信息。如今大祈君王是真是假身份不明,卢影浩疑似为真正的大祈君王。 心兀的一沉,司城奕将视线从季云脸上移到了卢影浩身上,其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无论如何,卢影浩绝对不能让季云带走。 倘若周熙就是周熙,那么卢影浩是绝对不能留的,为了大祈 江山社稷,他绝对不能放任一个对周熙皇位有威胁的人存在。 但…… 倘若周熙不是周熙,那么卢影浩…… 司城奕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心中自问,如果周熙不是周熙,而面前这个大祈出了名的头牌是,那他该如何? 是从大祈江山社稷角度出发,不能留卢影浩这个威胁存在。 还是从他们年幼的感情出发,可是,这些年…… 季云和卢影浩将司城奕眼中的神色看了个一清二楚,由最初的坚定,到之后的自信,再然后是迷茫,之后是不舍,到最后几乎成了慌乱。 季云和卢影浩一个嘲讽一个心凉。 “堂堂大祈暄王不过如此。” 第三十四章:总角之宴言笑晏 冷冷笑着,季云拥着卢影浩朝司城奕走了两步,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声音对司城奕说道:“司城奕,小影是我带来的,就是我的人,你还是放弃你的想法吧。” “沂君,既然话已说开,本王在这奉劝你一句,别妄想打大祈的主意,只要有我司城奕一天,你就绝对不会得逞!” 紧紧盯着季云那副似笑非笑却睥睨天下的眼眸,司城奕沉声警告,话音刚落却见一直没有言语的卢影浩颤了颤,司城奕只觉得心里一抽。 “暄王,既然如此,本君让你消失就是了。”扬唇对司城奕露出邪魅的笑容,季云看向他的眼中全是势在必得。 “沂君,你……” “主子。”突然出现的影络打断司城奕想要说的话,深深看了一眼突然满面笑容的季云,影络凑到司城奕耳边压低声音,“京里传来消息,左丞相进宫逼位了。” “什么?” 听到影络的汇报司城奕直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深渊,脊背一阵阵发凉,看向影络的眼中不禁带了几分狰狞。 “消息可属实?” “宫里人传回来的消息。”低头轻声回答,影络咽了咽口水,此时的司城奕有些可怕,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暄王?” 一直对司城奕和季云的互动表示云里雾里的白驰峰出声询问,他再看不明白之前的景象,如今司城奕的表现也让他知道有什么极度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白总兵!”深吸了一口气,司城奕转身严肃的看着白驰峰,停顿了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随本王回京。” “什……” “沂君既然已经说了,他会照看好小影,身为一国之君,定是不会食言,我们总不能驳了沂君的面子。” 强硬打断白驰峰的话,司城奕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又回头对季云说道。 “既然沂君一再坚持,卢影浩就拜托沂君了,我等告辞。” “慢走,不送,” 笑眯眯的目送着司城奕强硬的拉着白驰峰迅速离开,季云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卢影浩已经僵硬的身子,似在安抚,似在感叹。 “你做了什么?” 卢影浩推开季云站稳,怔怔的看着司城奕离开的方向,嘴角渐 渐扬起一丝细微的弧度,似微笑却更像是在哭。 “算了,问与不问,又能怎样。我真是个傻瓜……还劳烦你,把我送回花影楼。” 夜风带着不远处大火的热浪袭来,卢影浩身上披着的外衣倏地张扬开,飒飒的声响却似在谱一首悲歌。 “事到如今,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 轻笑着的呢喃破碎在陡然刮起的大风中,卢影浩纤细的身子随着大风晃了晃,却终究是倔强的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清幽低哑的嗓音顺着风飞奔而来,多了几分颤抖,几分哽咽。 幸而得君,慰我孤依。 赌书泼茶,不辨高低。 鼓瑟和鸣,方知情起。 迎春折枝,惜我花时。 幸而得君,聊我彷徨。 戎甲征战,镇守四方。 笑靥言言,君许一生。 戚戚抑抑,无缘断伤。 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 那么,司城奕,你我此生就此别过吧! “主子。”百里默无声走到季云身边,看着卢影浩缓缓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样好吗?对卢影浩是不是过于残忍。” “他如果想从周熙手里重新夺回司城奕,唯有此法。” 轻扬嘴角,季云看向院方的眼中一片冰凉。 “不管他的身份到底是谁,司城奕和周熙朝夕相处了十二年已是不争的事实,十二年四千三百多天,如此久的感情,即便他就是当年的小孩,也无法一下取代如今周熙在司城奕心中的地位。” 缓缓转身,季云面朝幸田树里的小院方向,漆黑的眼眸中映出猛然窜起的火苗,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何况司城奕这个人,虽心有国家大义,却不能做到就事论事。” “主子意思是用此事激一激司城奕,不让卢影浩一直主动?”对着远处走来的小茶子点了点头,百里默平声询问。 “感情嘛,你情我愿那自然是没的说。但一厢情愿的事,不能一直主动,否则就处于被动。偶尔吊一吊对方,对方反倒贱特特找上门来。” “没想到主子对感情之事看的如此透彻。”小茶子走到季云身前简单行了个礼,出声应和, “幸田树里已经进行火化,这是项上人头。” “拿去给他的战士们好好看看。” 嫌弃的看了眼小茶子手里的人头,季云摆摆手,示意他把人头拿走。 “好了,如今我们北上的两个目的已经达到一个,剩下的,就是拿到大祈。” “主子肯定成功。” 听到季云的话,百里默和小茶子同时弯腰满是坚定的回应。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国君就是无所不能的。 “既然岛国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已经出来许久,该回京了。” 第三十五章:百年霸业危机现 十日后,季云和小茶子与卢影浩一同出现在大祈京城门口,此时的城门口已不若之前繁华之像,到处都充斥着疲惫而紧张的气息。 看着前面冗长的进城队伍,看着比以前严厉数倍的官兵,卢影浩闭上眼帘深深吸了口气,昔日威风赫赫的大祈国,如今未有外患,却先被内乱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生。 “莫要看我,大祈繁荣昌盛了数十年,建国百余年,也到了它的命数。”察觉到卢影浩的视线,季云轻笑,仰头看着斑驳沧桑的城门,眼里多了几分感叹,“这个曾威震四方的国家,该换换主人换换血液了。” “你这理由倒好。”轻声感叹,卢影浩也顺着季云的视线静静的看着青灰色的城墙。 “你看不到吗?大祈的愈渐腐败愈渐混乱。”压低身子伏到卢影浩耳边,季云轻声低喃,“幼皇登基,臣心不一,司城奕再有本事也是带兵打仗的能耐。治国,是要用手段的,光用武力可解决不了问题。” 明明心里很清楚季云所言再直白不过,可听到如此毫不掩饰的客观评断,卢影浩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再心性淡薄,也终究是大祈之人。 虽然当时和季云合作极其痛快,如今看着大祈真的一步步走到了如此境地,俨然快成了季云囊中之物,卢影浩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些内疚。 “这样……是否对周熙不公平?” 自语一般的呢喃,卢影浩收回仰望的视线直视前方,透过厚重的城门口一眼就望到了皇城中高高耸立的凉亭,一些陌生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 “有何不公平,身在花影楼如此之久,难道你还不懂这个道理?”有些意外的看着视线变得遥远起来的卢影浩,季云轻笑出声,“强者才有生存的权利。周熙自是不差,但他无心治国,若是司城奕并不如此看重大祈,恐怕他连一天的皇位都不会坐。” “司……司城奕不是为了周熙才如此看重大祈?” 转过头意外的看着季云,看见对方脸上“就是这样”的笑容时,卢影浩才恍然醒悟,这两个人都被对方束缚住了。 司城奕因为周熙是大祈之皇而誓死守卫边疆。 周熙因为司城奕为大祈如此奋战而看重大祈。 “京城如今守卫森严,你们要如何进城?”看着因通关文牒有误而被禁止进城的百姓和即将到头的队伍,卢影浩低声询问。 “这个我自有办法。”季云拍拍卢影浩的肩膀,示意他看着门口。 只见花文承和小玉带了令牌急匆匆朝他们走来,看着花文承见到自己时脸上明显的放松和笑容,卢影浩对这两个人的组合表示意外。 “小影!” “公子!” 两人同时呼唤卢影浩,走到他面前站定,又同时对一旁的季云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小玉?” “公子,是妈妈让我来接你回去,如今……”话头一顿,小玉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凑到卢影浩耳边低声道,“前几日左相谋反被兵部尚书带人镇压,暄王赶回京联手兵部尚书等人将左相赶出京城。” “你如何得知?”惊异的看着一脸神秘的小玉,卢影浩又看向一旁只顾看着自己却再不出声的花文承。 “是文承公……花尚书告诉小玉的。”听到卢影浩的问话,小玉面露羞怯,又眼带爱意的看了眼花文承。 把小玉和花文承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卢影浩平白生出一股冷意,下意识的去看季云,却见对方正从花文承手里接过通城的令牌,发给自己随行的人。 “既然接我们的人来了,就别站在城门脚下晒太阳了。” 笑眯眯的抬头对上卢影浩视线,季云的眼在卢影浩和花文承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径自带着小茶子等人朝门内走去。 “小玉是吧?还不快带路,别对着你家公子出神了。” 玩笑一般的话从前方传来,正在悄悄看花文承的小玉下意识的直了直身子,回头看了眼卢影浩后连忙跑向季云。 “小影,我们也快进去吧。” 一直没出声的花文承侧身对卢影浩示意,见他迈步,微微一笑,跟卢影浩并肩朝城门内走去。 “小影这一走,就是数月。” 轻飘飘的一声感叹,卢影浩却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哀怨。 “这数月,或许小影在边疆不曾觉出什么,在京城,却是发生了许多事。” “小影一介戏子,不懂庙堂之事。”凉声回应,卢影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小影可想过……”对卢影浩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花文承只是侧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自语一样轻喃,“庙堂之事却因你而起。” 这一次,一直默然走路的卢影浩停了下来,转过身直直盯着花文承,面色凝重。 “花文承,我以为,你既然已身为尚书,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为真,什么为假。却没想,如今竟说出如此离经叛道之词。” “小影,我……” 猛地朝花文承走近一步,卢影浩竟像季云平时一般,扬唇露出嘲讽的笑容。 “当街说出如此一番话,花文承,你置我于何地?” 说完不再理会花文承径自朝花影楼的方向走去,走出许久才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小玉和季云等人不见踪影。微微蹙眉,卢影浩不禁有些埋怨小玉怎么走的如此快。 独自一人走到花影楼门口,看着离别了数月的宅院,卢影浩觉得自己鼻头有些发酸,说不上是想念,也说不上是委屈。只是一种外出许久,突然见到熟悉之物时自然而发的感情。 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身在花影楼时,平时里和青筠谈笑的场面,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小影?” 老鸨试探性的呼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卢影浩缓缓睁开眼,随即看到老鸨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哎呦你这个不让妈妈省心的,可算是回来了。” 老鸨连走了几步小跑着到了卢影浩面前,扯着他的袖子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才拉着人朝院内走去。 “妈妈。” “还知道我这个妈妈?”听到卢影浩的低声呼唤,老鸨登时竖起眉嗔怒瞪着他,“你算算你这一走就是几月?你可真不让妈妈省心,如今大祈变天,到处都危险,可不能再乱走了。” “嗯,这一次,小影不走了。” 坚定回答,卢影浩跟着老鸨一起走过拱门,看着自己和青筠居住的小院,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如今青筠不在了,日后……不知道他是否还在。 “妈妈,小玉可回来了?” 看着院内已经过了花期的大片绣球,眼前又浮现出初见季云时,青筠在楼上强横的言语。 “小玉那孩子不是跟着文承公子接你去了吗?”听到卢影浩的询问老鸨一脸疑惑,又恍然道, “说起来就只见了你一人,季公子也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小玉和文承公子也是。你 们走散了?” “没有。”微微摇头,卢影浩俯身摸着绣球翠绿的叶子,平声道,“妈妈,青筠走时有没有说什么?” “只说了让你好好的。”似是也想起了往日青筠在的情景,老鸨微微轻叹,随即又惊讶的看着卢影浩,“小影,你一早便知道青筠要走?” “不知道。”略一摇头,卢影浩起身面向老鸨,“在舒城的时候才知道的。妈妈,我也是才知道,花影楼原来藏龙卧虎。” “小影,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卢影浩的感叹,老鸨皱起眉头,满脸疑惑。 “妈妈当初为何收留青筠?明知道小玉与花文承没有结果为何任其发展?季云是谁,妈妈当真不知道?” “小影,妈妈知你在岛国受了委屈,可你当真是冤枉了妈妈。” 老鸨由一开始的不解到后面的了然再到最后的惊讶,伸手将卢影浩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安抚。 “当初收留青筠,是因为他死皮赖脸的不肯走。至于小玉和花文承,妈妈看的出花文承对你一片痴心,小玉是没有希望的,有些事,往往是自己发现结局效果来的比较大。至于季公子……妈妈真不知晓他是谁。” 随着老鸨的话音消失,小小的庭院里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偶尔的鸟叫声。 半晌,卢影浩轻轻开口:“妈妈,是小影不对,最近有些疲乏,脑子也不好用了。” “不要紧不要紧,回来就是好的。”松开卢影浩,老鸨满是怜惜的抚上他削瘦的脸庞,心疼埋怨,“都瘦了,唉!这几日妈妈让后厨给你好好补补。” “谢谢妈妈。” “好了好了,赶紧好好歇息一下,晚膳时妈妈来唤你。”最后拍了下卢影浩的肩,老鸨转身离去。 目送着老鸨的身影匆匆离去,卢影浩眼中的神色黯淡下来。如今,他身边可还有一个不说谎言的人…… 就连小玉,如今也有了秘密,他是怎么和季云联系上的? 还有,花文承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感觉这些人都有事在瞒着自己,或者是……他们联手排斥了自己。 第三十六章:梦将醒时影未醒 卢影浩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在花影楼好好歇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午后就被突然出现的季云叫醒。 看着季云看向自己的高深莫测表情,卢影浩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垂下眼帘定了定心神,卢影浩才起身再次看向季云,这一次,却在对方眼底发现了浓重的黑色。 “如今你不是该在周熙身边,怎么会来找我?” 头一次,季云对卢影浩的询问没有作答,只是站在屋中央静静的看着他,眼里认真的神色再次让卢影浩心慌起来。 “卢影浩,想不想找回,你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季云开口时卢影浩听到了比印象中更低沉的嗓音,心惊的看着季云,卢影浩第一次,发现了季云的疲惫,虽然只是细微的一点。 “小影啊,起来没有?” 没有再给卢影浩更多的思考时间,紧闭的房门外远远传来老鸨不太清晰的呼声,依旧是那副高亢而有特色的腔调,“花公子来看你了。” 卢影浩下意识的看向季云,只见对方摇了摇头,随后就掠身藏进了房梁上床幔后。 微蹙眉头,卢影浩开始起身穿衣,心里却是如同万马奔腾一般,慌乱的很。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在外与司城奕、季云等人接触的多了,看事情也能很快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妈妈、小玉还有花文承,这几个人的表现都太过反常,季云方才的摇头,是不让自己过去么? 出神间,老鸨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低低的敲了三下门,再次轻声询问。 “小影,起了没有?” 不禁再次扭头看向季云藏身的地方,卢影浩重新坐回床上,拨了两下被子,哑声道:“妈妈,这几日赶路太过辛苦,小影想再睡些时间。” “可花公子……” “妈妈,这次回京,小影不会再走,文承公子,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见面。”打断老鸨迟疑的话,卢影浩微蹙的眉头又拢了拢,再次拨了两下被子,示意自己已经睡下。 “唉,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几个呼吸后,老鸨在门外轻声叹息,带了几分惋惜。驻足了一会儿后,才快步离开。 听着老鸨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季云从房梁上翻身而下,对着想开口 艳红,示意他看。之后又拉着卢影浩下了房顶,同小茶子一起离开。 三人在巷子中东拐西拐,最终进了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院落的大门已经有些斑驳,看着像是年久未修葺的模样。 可一进了屋,就发现屋里一片奢华景象,几乎堪比卢影浩留存在记忆中的那个厢房。 “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的。”季云走到主位落座,示意卢影浩坐下,又指了指屋里其他的人,“这些人你都见过了,这个是罗毅,我的御医。” “妈妈那是在干什么?在监视我么?”卢影浩此刻没有心情去认识季云介绍的人,完全沉浸在刚刚看到老鸨躲在楼头监视自己这个打击里。 “不用这么受打击,她只是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而已。”季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过小茶子递来的茶点扔了一个进嘴里,“是不是总是有些明明不属于你却又觉得十分熟悉的记忆出现?” “你如何得知?” “你这是被催眠了,所以才会记忆不完全,其实出现的那些场景都是你经历过的。”喝了口茶,季云示意罗毅到卢影浩身边,“这是我的御用大夫,他可以解开你被封印的记忆,等你恢复记忆之后,我们再谈后面的话题。” 季云说完便带着百里默和小茶子走了出去,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在谈论大祈、周熙、司城奕等字眼。 诺大的房间中,卢影浩看着面无表情的罗毅,心里对“要恢复记忆”这件事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房间中的燃香似乎带了安神的效果,几个深呼吸之后卢影浩迅速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就开始了……” 听到罗毅说完话,房间里的香味似乎更浓重了一些,渐渐的卢影浩进入了半睡眠状态。 仿佛过了一生一样漫长,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身影愈见清晰起来,零落的片段也渐渐串联起来,到最后,卢影浩半阖的双眼里缓缓流出泪水。 当真是,往事莫思勿追忆! 原来梦境中不断出现的小孩是年幼的自己,那个总是护着宠着自己的少年,就是司城奕。 原来,他才应该是坐在大祈皇位之上的九五之尊! 原来花影楼的老鸨是他的生母,是大祈的皇太后! 卢影浩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只是因为他的外公想要篡夺皇位,生母便将他卖至戏园,而自己却做起了青楼老鸨。 因为此,他与司城奕就死生不相见,倘若不是在司城奕返京时无意中遇到,他们就再无可能相遇。 周熙!周熙抢了所有司城奕本该给自己的宠爱! 他不怨周熙坐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不怨周熙拥有 最后,卢影浩半阖的双眼里缓缓流出泪水。 当真是,往事莫思勿追忆! 原来梦境中不断出现的小孩是年幼的自己,那个总是护着宠着自己的少年,就是司城奕。 原来,他才应该是坐在大祈皇位之上的九五之尊! 原来花影楼的老鸨是他的生母,是大祈的皇太后! 卢影浩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只是因为他的外公想要篡夺皇位,生母便将他卖至戏园,而自己却做起了青楼老鸨。 因为此,他与司城奕就死生不相见,倘若不是在司城奕返京时无意中遇到,他们就再无可能相遇。 周熙!周熙抢了所有司城奕本该给自己的宠爱! 他不怨周熙坐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不怨周熙拥有了本该他拥有的财富,但他恨,恨周熙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爱人! 恍惚间又想起在岛国时司城奕看着自己的表情,卢影浩全身如置冰窖,如果说季云如今知道的如此详细并且如此笃定自己的情况,那么在岛国的时候就肯定已经知晓了些许。 如果司城奕也知道了自己可能就是大祈真正皇帝的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当时对话的意思了。 踉踉跄跄起身,卢影浩怔怔摸着脸上的泪水,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眼眶中堆积的泪水却越来越多,一颗接一颗的往下坠落,已然连成了串。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头也有些发晕,感觉周围越来越昏暗。 司城奕,我即便失去了年幼的所有记忆,却也仍记得你,深爱你。 而你,如今却在不确认我的身份,只因我的存在对大祈江山有威胁时就打算放弃我! 是谁曾经说他会一直保护我? 是谁曾经说他会给我世间最大的快乐? 原来以前的一切,抵不上周熙近十年的情谊。 原来以前的誓言,抵不上一个大祈易主。 重心渐渐前倾,卢影浩在昏倒前只有一个念头,这次终于可以解脱了。 “主子,人昏倒了。” “把他带去后院,和周熙放在一起。” 季云倚在门口目光深沉的看着晕倒在地的卢影浩,深深叹了口气,摇头。 “卢影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司城奕这个人,做将军不错,做情人,还真是不行。” “主子!主子!!!” 季云刚看着罗毅把卢影浩从屋里抱出来往后院走,就听到青筠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逐渐接近,无奈的叹息,转身看着花枝招展的青筠飞奔到自己面前跪下。 “主子,您不能这么对小影,他受不了!” “就算我不这么做,卢影浩如今也已经心死,不如让他断的彻底一些。”冷冷一笑,季云走近青筠,伸手勾起他的下颚,“主子我是在帮他。” “可您明知道司城奕并不是……” “小茶子,带他下去。”猛地把青筠脸甩开打断他的话,季云对一旁的小茶子使了个眼色,之后又肃声对青筠说道,“司城奕敢那么对主子我看上的人,他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周熙痛多少倍,我就让他成倍奉还。” “可小影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呀!” 季云不再理会青筠的叫喊,直接去了后院。 “主子,都已经准备妥当。” 季云走进后院的时候罗毅刚从屋里出来,看见季云后行了个礼,推开房门让他进屋。 遥遥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周熙和卢影浩,满意的点了点头,季云示意罗毅跟自己出去。 “药什么时候见效?” “差不多了。”看了看院里燃着的香,罗毅对季云点了点头,在看到远处急速掠来的司城奕时道,“他进屋时刚好。” “退下吧。”对罗毅摆了摆手,季云摆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等着司城奕接近,“暄王来的真是快。” “季云,你居然敢绑走大祈的皇!” 伴随着司城奕落进院落的同时响起这声斥责,司城奕狠狠瞪了一眼季云后疾步朝季云身后的房间走去。 “哎暄王!这样私闯本君的宅院有些不大好吧?”上前一步拦着司城奕,季云掠扬声调,嘲讽道。 “本王是来接回我大祈的皇!”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陡然提高音量,季云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的盯着司城奕,一时间君王气场全开。 “愿不愿意也是熙儿来说,轮不到你一介外人!” 猛地打开季云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司城奕大步走进房间,急促的步子却因看见床上的卢影浩时猛然停住。 “季云!”咬牙低喝,司城奕猛地转身,“为何把他也拖进来?这跟他没有半分干系!” “有无关系暄王你不是最清楚么?”随后进来的季云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不急不缓的拍了两下手,哼道,“司城奕,你当真以为,本君的宅院,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季云掌声响过之后,这个不算大的后院就已经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小茶子和青筠面无表情的站在院落正中,如同看一个死物一般看着司城奕。 “如今给你两个选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季云伸手擦去眼角浮出的泪水,低声道,“继续做你的暄王,我同意你带走大祈国君,回去之后与本君堂堂正正进行较量,看看我沂国,能否吞并你大祈。第二个,放弃你外姓王的地位,放弃你手里的几万大军,放弃大祈,将周熙留给我,大祈留给我,带着你的青梅竹马远走高飞,本君保证,绝不会为难你二人。” “季云,你以为就你有所准备?” 听到季云给出的选择司城奕瞳孔一缩,当下沉了脸,站在床前狠狠的瞪着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季云。 “啧,你以为我会想不到你带人来?” 微蹙眉头,季云抬头给了司城奕一个“你是傻子”的眼神。 “如今大祈内忧外患,你手里能有多少马上调动的人?虽然你已经让驻守在风满关的士兵日夜兼程,但如今你能调动的也不过是你的三千亲兵。” “即便只有三千,也足够应对你仅有的五百人。”微扬嘴角,司城奕转身弯腰,就要去抱周熙。 “司城奕,你想好了?”见到司城奕的动作,季云扬起声调询问,“要带你的君主走,把卢影浩的命留给我?你心里也清楚,这段时间我不过一直在利用他罢了。我的身边是不会留用废人的,他又知晓我如此多秘密,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会留任何一个人给你!”坚定的回应,司城奕已经将周熙抱在怀里。 “哎,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将司城奕的动作看在眼里,季云摇头叹息,“我知道你们这个世界肯定没有特种兵这么一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五百将士,均可以一敌十。我的鬼王,更是所向披靡。” “季云,你确实 很有头脑,身为一国之君也很有手腕,高瞻远瞩。但你未免太过自信,你的士兵是特别训练的,难道我的就不是吗?” 司城奕刚说完话,就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两方交战的声音,而院内的小茶子和青筠确实始终没有挪动一分,依旧静静地看着司城奕。 “你若不信,大可出去看看。” 同样听到声音的季云对着司城奕耸了耸肩,往门口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过去看看。 紧了下抱着周熙的力道,司城奕眉头紧蹙,到底还是走到门口。随后就发现自己带来的三千亲兵面对季云手下的五百将士,当真是一头倒的趋势。 “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季云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到司城奕身边站定,伸手抚上周熙的面容,叹道,“我对这个小孩还是很有兴趣的,无奈你已经选择了他。本君说话一向算话,现在带着他走,本君依旧答应你正大光明的同你交战。若是再不走,休怪本君连你一起绞杀。” 即便司城奕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季云身为一个人类,已经强大的几乎变态。他的三千亲兵个个都是经历过浴血奋战的好男儿,曾经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司家军,如今面对季云的将士,却没有半分赢的趋势。 回头看着床上呼吸平稳的卢影浩,司城奕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床上这个是他爱了近二十年的人,是他曾经发誓守护一生的人,是他拼死也要为他保住江山的人。 虽然在卢影浩还年幼的时候就被同周熙换了身份,但这近十年的空缺丝毫不影响自己对他的感情。当从花文承嘴里得知一切真相的时候,司城奕觉得自己几近晕倒。 与周熙近十年的相处守护,没有感情吗?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周熙对他的依赖爱恋他是清晰的看在眼里的,就因此,他才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周熙的真假。 可在得知周熙明知道他只是个替代品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一切,竟然继续了左相和当今皇太后也就是花影楼老鸨编制的谎言。他欺骗了自己感情近十年! 可……仍然不能放弃他。 因为周熙坐了大祈皇位近十年,他早已清楚如何做一个明君,如何做一个帝王,如何爱护他的子民,保卫他的疆土。 而卢影浩在青楼生活了近十年,这样外表冷漠内心柔软的人,是决计不适合重新 坐上皇位的。 自己是大祈的暄王,是大祈的战神,不能将万千百姓弃之于不顾,不能……弃大祈江山于不顾。 站在房间门口,司城奕头一次觉得做出选择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他初战沙场,在敌军败逃时是乘胜追击还是借势调整中做出了正确选择,因为他知晓穷寇莫追。 他威震四方,在名声赫赫时是上交兵权还是继续训练亲兵中做出了正确选择,因为他知晓他要替周熙守护大祈。 他年及弱冠,在众人来访时是与权臣联姻还是谢绝所有媚人中做出了正确选择,因为他知晓他深爱周熙。 可如今,一个是他深爱的人,一个是他关心了近十年且涉及大祈江山安危的人。 他为难了。 “司城奕,别耽误太久,你的亲兵会全军覆灭的。” 将司城奕眼里的挣扎欣赏了个够,季云凉声催促,在扭头看到院中倔强盯着自己的青筠时,扬了扬嘴角,对他示意了下屋内。 “季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司城奕觉得自己鼻头开始酸涩,眼眶也有些湿润了。狠声警告着,咬唇打了个呼哨,脚下点地,司城奕窜出房间跃上对面的房顶。 与此同时站在院落中央的青筠飞身进入房间,直奔床前。似是在卢影浩身上拨弄了几下,随后把人一把捞起重新飞出门外。 “司城奕!” 扬声高喝,青筠扶着身子不断颤抖的卢影浩站在门前,凶狠的盯着房顶的人,眼中的光几乎要将司城奕千刀万剐。 原本已经召集好人要离开的司城奕听到青筠的呼声转头去看,当下就僵在原地。 方才昏迷在床上的卢影浩此刻睁着那双淡色的眼眸正淡淡的看着自己,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司城奕看不到一丝鲜活,曾经虽然冷漠,但却还带着生气。 如今那双眼,与死人的眼几乎没有分别。 司城奕心下一惊,手头松了力,怀里的周熙缓缓滑下,被一旁的影络堪堪接住。 司城奕,永别了。 卢影浩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出声,司城奕却清楚的看明白了卢影浩对自己说的话。 通体发凉,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司城奕怔怔的看着卢影浩瘦弱的身子挣脱青筠的 怀抱,缓缓朝屋后走着。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司城奕觉得自己如果再不阻拦他的话,自己就会真的永远失去他。 “带周熙先走。” 开口吩咐影络时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沙哑和低沉,眼看着卢影浩就要走到后门,司城奕直接朝他掠去,却中途被小茶子阻拦下来。 “司城奕,本君清晰的说过,这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至于卢影浩,就在这里跟他做个诀别吧。” “季云!!!!!!!!!” 一面跟小茶子交手司城奕一面高声嘶吼,想要速战速决却奈何小茶子功力并不在他之下,应付起来很是吃力,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小影!!!!!回来!!!!!!!!” 高声大吼,司城奕用尽了全力嘶哑着喊他心里最爱的人,奈何震起飞鸟无数,却无人回应。 “罗毅,看好青筠,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察觉到一旁的青筠有所动作,季云冷声下令,随即又对司城奕道,“与其让我结果卢影浩的性命,不如让他了解自己,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季云你该死!!!!!!!!!!!!” “很多人都这么说。” 看着司城奕被小茶子一掌打飞出去,季云才算是满意的点头,右手伸到空中画了个弧。 “好了,我们该走了,给大祈的暄王留一些自怨自艾的时间吧。” 靠着院墙坐在地上,司城奕粗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季云带人离开。 “司城奕,看在你我合作过一次的份上,给你透露个消息。我的这个宅院离京都的铭山不远,也就上百步脚程,这会儿功夫以你现在的状态追过去,应该正好能看到小影……” 后面的话没说完,季云留给司城奕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带着众人离开了宅院。 听到季云最后的话,原本已经被小茶子重伤的司城奕连忙挣扎着起身,踉跄着朝院落后门跑去。 第三十七章:携手白头不分离 鲜红的夕阳余晖倾泻在葱郁茂盛的树林中,一片片各色的野花争相开放,在偶尔的山风吹拂下来回摆动,传来浓郁的花香。 卢影浩一袭单衣摇摇晃晃的站在悬崖边,出神看着崖边浮云,眼角低垂,薄唇扯出的弧度仿若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但却仍旧固执的牵动肌肉笑着。 一阵强烈的山风迎面拂过,无数粉嫩的桃花瓣随风萦绕在卢影浩身边,单薄而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仿若随风而逝。司城奕飞奔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在惊艳的同时心中升起无法形容的慌乱与无措。 “小影!!!!!!!!!!!!!!” 高亢的呼唤回荡在山间,惊起一两只飞鸟,卢影浩应声回头,对着满脸惊恐又担忧的司城奕璀璨一笑。 “情,陌路本不识。爱……来世已殊途。” 叹息一样的低喃缓缓在司城奕耳边响起,由于两人距离有些大加上这一阵山风剧烈,卢影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破碎。听到这话的司城奕又是一惊,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却看到卢影浩同时后退了几步。 “你别过来!” “小影!” 带了些乞求意味的呼唤,司城奕紧迫的看着卢影浩离崖边只有几寸的脚,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害怕这个纤细的人就这样转身离开。 “我爱了你如此多年,最终……却换来这结果。”卢影浩吃吃的笑着,突然张开双臂仿若振翅欲飞的鸟儿,“罢了!罢了!” “小影!我……”卢影浩最后带着释然的叹息如同重拳狠狠的打在司城奕心上,看着对面诀别意味十足的人司城奕才想起来要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卢影浩高声打断司城奕的话,低声笑着,“我已明白,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司城奕,卢影浩悲戚的发现到现在自己仍旧放不下舍不得。 “如果还有下一世,莫要再爱上了吧!” 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鬓,眼前兀的浮现出曾经那人温柔的笑脸,心疼的注视。曾经的一切是卢影浩珍惜的回忆,生活的意义,到如今,这些最美好的却如同恶魔一般狰狞的笑着将卢影浩推入绝望的深渊。 “小影,你先过来,我把什么都跟你说,可好?” 看着卢影浩一面说着 一面又向后退了几步,司城奕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卢影浩已经站在了崖边,只要再有一点点的移动就会随风而逝。 司城奕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面前这个他从幼时爱到现在,疼在心尖上的人马上就要在自己的注视下跳崖,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自己,伤他至深。 “唯我爱了你一辈子,最终却落得如此不堪。”卢影浩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那张冷艳的面容也因此而变得有些扭曲,“从头再来,不过是……从头,再来!” “小影!!!!!!!!!!” 司城奕高亢而绝望的嘶吼回荡在山间,被强烈的山风吹散,漫天飞舞的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鲜红的如同血色的夕阳终于藏在了山后,天空暗了下来…… “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急促的闹铃声猛然炸响,一片黑暗的房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小影!!!!!!!!” 诺大的床铺上一人猛然坐起,俊逸的脸上满头大汗,男人顾不上去擦脸上滑落的汗珠,连忙转身去摸身边的人。 “唔……奕,怎么了?” 被呼唤的人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应,一阵布料窸窣声,躺在床铺上的人抱着被子缓缓起身,在看到男人的样子时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喘不上气吗?还是心悸?你快跟我说,别吓我啊!” 看着面前活生生存在的人,司城奕一把将人狠狠抱在怀里,用力吸气闻着怀里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奕?” 伸手勾起卢影浩的下颚,司城奕低头与他交换了个热吻。之后一面爱怜的亲吻着卢影浩的嘴角,一面拉着人重新躺下。 “没事,做了个噩梦。” “呵,你这个胆大的人居然也会被噩梦吓到。” 怀里的温度再真实不过,刚刚梦里所有的场景不得不让司城奕心惊,如此完整如此清晰,清晰到最后追随梦里卢影浩跳崖而下时的痛觉还在。 “小影,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 “呵呵,嗯,我也不会放手的。” “小影……” “嗯。” “睡吧。” 低头在卢影浩头顶印上一吻,司城奕轻轻拍打着卢影浩的脊背安抚他重新入梦。 这一次,没有江山社稷,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伤害你。 不,即便是有江山社稷,我也再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让你绝望赴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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