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山河望断紫禁巅
第四十五章:家宴 从扬州出发是六月初,回到京里已到了八月中旬,众皇子随康熙回宫去给太后和各自母妃请过安之后便各自散去,各回各府,而胤礽自然是回了阔别一年之久的毓庆宫去。 自三十七年诸子封爵之后,成年了的众皇子便搬出了宫各自建府,胤礽也有府邸,不过就是远在扬州而已。 毓庆宫里的众人听闻他回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太子妃瓜尔佳氏领着侧福晋,众侍妾和几个小阿哥格格一块出来给他请安,见到他一个个便都红了眼眶。 去年胤礽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别说其他人,毓庆宫里知道他是去了扬州的人也没几个,瓜尔佳氏得了康熙命令守口如瓶半点不透露口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把毓庆宫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难为了其他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年。 胤礽倒是挺高兴的,安慰了众人几句,又让何玉柱把他在扬州带回的好东西一一赏赐下去,当然不是那地摊子上买的俗烂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金银玉饰,拿了东西的众人便纷纷破涕为笑,胤礽笑眯眯地想到,他最得意的地方便是后宫的这些女人调教得好,又有太子妃这个识大体的在操持,不用他操半分闲心。 把最小的太子妃所出的才两岁多的嫡女三格格抱起来到身上,胤礽高兴地亲了亲小丫头红润的脸蛋,笑问道:“三儿跟阿玛说说,阿玛走了这么久,想阿玛吗?” “想!三儿日日都在想阿玛!”小格格搂着胤礽的脖子蹭上去撒娇,胤礽也不恼,他现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女儿又是嫡女,虽然他跟太子妃只能算得上相敬如宾并没有多少感情,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喜欢的,于是又一次亲了亲她的小脸。 “阿玛,这个,这个,三儿要这个!” 眼尖地小格格一眼就看到了胤礽脖子上挂的红线,伸手就去扯,一下就把他衣领里头的玉佩给扯了出来,太子妃脸色一变,赶紧喝止道:“三儿不要胡闹,阿玛的东西不许随便要。” 小格格委屈地扁了嘴,胤礽将她交到身边的教养嬷嬷手里,不介意地道:“无妨的,小丫头还小,用不着责怪她。” 太子妃连忙请罪:“是我没教导好她,才会这么没规没距。” 胤礽笑了笑,没有再说,不着痕迹地将那玉佩又收进了领子里去。 众人见状,包括太子妃在内,都想当然地以为那玉佩不是皇上就是太后赐下的,要不太子爷不会挂在身上而且似乎还挺重视……弄丢了没法交代啊。 而此刻正坐车出了宫门回府去的胤禔心思却不太平静,方才他上车之时,几乎是与正回毓庆宫去的胤礽擦身而过,因为也不知道下次能单独见他要到什么时候,情急之下胤禔也没有多想,用力拉了下他的手便又放了开,而胤礽却是无动于衷就这么直直走了过去,连个余光都没有分给过他。 胤禔心里不太好受,胤礽对他似乎连半分那种心思都没有,可即使这样,他似乎也不想放弃。 深吸了口气,胤禔默默自我安慰着,来日方长,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拿出诚意表现给他看好了。 和胤礽一样,胤禔见到几个月没见的儿女其实也挺高兴的,嘘寒问暖还留了他们下来陪着自己一块用膳,夜幕垂下之后,他的继福晋张佳氏留了下来,眉目含情,柔声道:“爷,天晚了,歇了吧?” 胤禔叹了叹气,伸开了手,示意她来帮自己更衣,张佳氏走上前去,一颗一颗帮他解开衣领处的扣子,然后却是愣住了。 胤禔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 “爷,您的玉佩……” 胤禔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虽然不说有多价值连城,却是他从出生起惠妃就亲手挂到了他的脖子上去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下来一直都在他身上,即便是当初与他琴瑟和鸣他早逝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又或是现在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唯一的嫡子弘昱,都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的东西,现在却是不见了。 胤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着痕迹地退开身道:“不小心弄丢了,你歇了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不用等我了。” 胤禔离去之后,张佳氏跌坐在椅子里,胤禔从回府起就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是太叫人怀疑了,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他的玉佩不是丢了,而是送人了。 而能得到他送出的玉佩之人,必然是他挂在心上惦记着的人,甚至超过了伊尔根觉罗氏,超过了弘昱。 才不过几个月而已,便能占了他的心,那人当真是好本事。 回到京里的没两天便是中秋节,身体好转了不少的康熙在乾清宫设家宴招待众皇子皇孙。 胤禔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弘昱进了宫去,西暖阁里或站或坐一屋子的人,七八个几岁大的孩子更是爬上了康熙的炕翻滚嬉闹成一团,吵闹声快要把西暖阁的屋顶都给掀了。 康熙虽然对儿子们严格,但是对着一众孙子还是很纵容的,乐呵呵地看着他们闹也不呵斥,胤礽站在他身后慢慢帮他捶着肩,胤禔上前去请过安,起身之后便又向胤礽问了安,胤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众人闲话起家常,胤禔看准时机提议道:“汗阿玛,儿臣在西郊静宜园附近置了处庄子,想请众兄弟晚上一块前去赏月喝酒。”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胤禔几时来的这么好的兴致搞兄友弟恭这一套,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余人则有些诧异,这是搞什么呢,中秋佳节的不在温柔乡待着,他们一帮子大老爷们一块去别庄看月亮? 尤其若是太子爷也去,那就甭想自在了。 康熙倒是挺高兴的,没有多想便同意下来,叮嘱道:“你们去便是,不过可别喝高了,朕可不想明个儿就看到哪个御史上折子参你们举止失态。” “那是自然,儿臣有分寸的。”胤禔赶紧应道。 他的意图当然是在胤礽身上,反正康熙晚上还要办后宫家宴,一后宫的主子等着他临幸他是没功夫管他们的,所以怎么着也得把胤礽给弄出来。 至于被强买强卖搭上的其他人,虽然心里是千万个不乐意,却也不好拂了他们大哥难得开口邀请的美意,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陪笑着应下了。 上桌之后,胤礽在康熙的左手边坐下,原本该坐到他对面去康熙右边的胤禔却是很自然地往胤礽下手一坐然后就不动了,被抢了座位的胤祉尴尬地顿住了脚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去。 胤礽心中暗骂他当真是越疯越厉害了,而胤禔举着酒壶的手已经到了他面前。 当然他不是第一个,胤禔是先给康熙斟过酒才轮到他,只是手在他面前停留的时间有些长,酒水潺潺而下,胤礽的目光落在那簇水流上许久不动,胤禔借着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得分外暧昧,在胤礽翻白眼的时候终于是退了回去,开始给下一个人斟酒。 胤礽对他的行为颇有些无语,当真是为老不尊,自己儿子还在场,他倒是好意思。 虽然平日里众人之间勾心斗角各种算计个没完没了,但今日是中秋家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堆也要堆出笑容来相互寒暄客套着,又一个一个上去给康熙敬酒,然后是给太子爷敬酒,胤礽耐着性子一杯一杯地喝,心里不痛快,这些没安好心的家伙,摆明了找着机会故意灌他吧。 闲聊之间,胤禩笑问胤礽:“二哥在江南待了有一年了,可有什么趣事说出来给汗阿玛听听吗?也好让臣弟等开开眼界啊。” 胤礽晃着酒杯,挑起嘴角,也笑了起来:“江南的景致倒是不错,你们这回去也都见识到了,可惜你们待的时间不长,没能细看,光是这扬州园林与苏州园林,就有很大的不同,又各具风骚,只是走马观花似地随便看看倒是可惜了,至于趣事嘛……” 胤礽拖长了声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连康熙也好奇地看向了他。 胤礽一顿,而后徐徐笑着道:“扬州城最勾人的地方自然是……晚上再与你们说。” 众人不尴不尬地赔笑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就诅咒起胤礽,当着康熙的面也敢说这种话,这是想拉大家一块挨训吗? 康熙的面色果然僵了僵,略有不悦道:“胤礽,别满嘴胡说八道取闹你这些弟弟,教坏了他们朕唯你是问。” 胤礽赶紧给他斟酒赔罪:“儿臣与众位弟弟说笑的呢,汗阿玛不爱听儿臣便不说了,汗阿玛别生气,喝酒吧,儿臣给您赔罪。” 被他这么一哄,康熙也只得无奈作罢了,把酒喝了下去,胤礽嘴里认着错,心里却想着这些个人精弟弟个个老大不小了,还需要他来教坏? 回过神时,便被人握住了桌子下面的一只手,胤礽一下没挣脱开也算了,胤禔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然后交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好一会儿才松开。 太子爷风流成性,当着皇上和众弟弟的面也敢插科打诨,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可偏偏他就这么栽了,栽得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第四十六章:暗涌 太阳西落之后,胤礽的马车在诚郡王府门口停下,胤祉听了人禀报,匆匆而出,上了车,先是问安,随即便问道:“二哥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也不先派个人来知会臣弟一声?” 胤礽道:“路过就顺便接上你,反正也是要去老大的别庄,何必再特地派人跑一趟。” 胤祉看着他似笑非笑说得漫不经心的样子,暗地里抹着汗,自从他有了把柄在胤礽手里,原本对胤礽就有几分畏惧的胤祉更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胤礽不高兴指不定就得倒大霉。 胤礽见他这般模样,实在没忍住,便笑出了声音:“老三啊,你怎么见了孤,跟耗子见了猫一般?” 胤祉汗颜道:“二哥说笑了,臣弟在二哥面前谨慎一些是应当的。” “得了,不说这些废话了,孤来叫上你,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 胤祉连忙正色:“二哥要说的是……?” “你之前不是说让人贩运私盐是为了填补河银上的空缺?这事你做得干不干净?” 胤祉心里咯噔一下:“二哥这话的意思是?” “老四那里似乎起了怀疑,已经私下让人调查去了。” 胤祉惊诧之下不免有些心虚,犹犹豫豫道:“被污了的那些河银臣弟都让人给填上去了,账目也做平了,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可若真是有心要查,难保不会让他查出那账目是动过手脚的。” “那……臣弟该如何是好?” 胤礽微眯起眼思索片刻道:“一时半会地也不急,这一下子功夫的他也查不出什么,孤既然答应了你便会帮你帮到你,你放心好了。” “那臣弟便谢过二哥了。”胤祉赶紧谢恩,心里却有些恐慌,不管是真被胤禛查出什么,或是胤礽又借机要挟他什么,总之,他是骑虎难下了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被红枫层层遮掩住的胤禔那位于香山脚下的别庄外头停了下来,胤礽刚拉开车门,便看到那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的人站在车外面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二弟,你是第一个来的。” 胤礽无视他,朝着何玉柱伸过去手,示意他扶自己下去,跟在他身后的胤祉从车里探出脑袋,冲胤禔笑了笑:“大哥,还有我呢。” 胤禔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滞住,想搭过去扶胤礽的手也顿住了,最后便悻悻然收了回来。 胤禔这园子再往前走一点就是静宜园,只不过静宜园是皇家园林,这里却是他自己的私人别庄。 胤禔很少带人来这里,今日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其他人陆陆续续出现时,胤礽正由胤禔和胤祉两个陪着在院子里赏枫,放眼望去,触目所及俱是灿烂若火,在这枯叶遍地的秋季倒是显得格外的有生气,让人看了心情也好上不少。 来了的人都乖乖上来给胤礽几个请安,胤禔看看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便笑着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道:“好酒好菜都上齐了,还有助兴的节目,还请众位弟弟捧个场。” 他说的助兴节目是特地请来的京里有名的戏班子,众人一一落座之后,几杯酒下肚,听着搭出来的戏台子上旦角依依呀呀地唱腔,即使是先头本不愿意来的,此刻都不免飘飘然起来,没多久,喝高了的众人就放了开,说笑打趣彼此挤兑起来。 胤禟手里晃着酒杯笑着凑上去给胤禔敬酒,舔着嘴唇笑眯眯地问他:“大哥,你这宅子可真不错,真是个好地方,还有今日这戏班子,花了不少银两吧?大哥为了把咱们兄弟聚到一块,可真是有心了。” 胤禔下意识地看了眼微醺后一手撑着脑袋靠在桌边,眯着眸目光落在戏台子上那娇俏花旦脸上的胤礽,喝下了胤禟敬上的酒:“你们高兴就好。” “那也是多亏了大哥的面子,弟弟们才能有这个福分赏如此美酒,观如此美景,还有这戏班子,不是大哥的王府出面,都未必请得动,要说高兴,也都是大哥您赏的。” 胤禔无奈笑了笑:“就你嘴甜,行了吧你。” “老九,你这么上赶着拍老大的马屁,可是要他把你在内务府弄出来的那笔烂帐给抹去不成。” 胤礽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看着戏,说出来的话却是凉飕飕的意有所指,一瞬间便让正热闹的众人同时停了下来。 气氛一时尴尬,胤礽冷哂了哂,胤禟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胤禔则是更加无奈,要是能只请太子爷一个来,他准保不拉这么一大帮弟弟来受他的数落,现下这情况,最尴尬地除了胤禟,便莫过于他这个请客做东的了。 当然胤礽其实说的也没错,胤禟这么与胤禔套近乎,确实是有求于他。 胤禟自去年年初起被康熙指派去了内务府当差,对他这个对从商远比对从政兴趣大,金子银子比权位更能满足他的奇葩来说,内务府确实是比六部于他更具有吸引力,用公家的银子做私家的买卖从中赚取价差中饱私囊这种事情,胆儿比天大的胤禟也没少做过,并且乐此不彼。 只是好景不长,回京前几日,身体好转心思又活络起来的康熙突然提到身边有些奴才不太规矩,要好好整顿敲打内务府一番,而从扬州被他一路晾回了京的胤禔又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在他点名之下接下了这差事。 老爷子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胤禔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是康熙觉得他之前在扬州案子办得好器重他再给他表现的机会,但是再想不通,旨意都接了,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比胤禔更加诚惶诚恐的却是胤禟,老爷子说是要整治不知趣的奴才,谁知道是不是要借此查他做的那些好事,既然办这差事的人是胤禔,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先探探他的口风套着近乎,若是日后真被他查出什么来不说包庇到底,至少也得把呈到康熙面前去的东西危害性降到最低。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除了胤禩,甚至连胤祺和胤俄都不知道,而太子爷却是一清二楚,还当着众兄弟的面不客气地给点了出来。 戏台子上的旦角依旧在哀叹着一出悲剧,秋风吹打枫叶唰唰作响,围了一桌子的十几个人却是同时沉默了下来,一时间院子里静得近乎诡异。 胤禟勉强挤出笑脸,干巴巴地道:“太子二哥说笑了……” 胤礽微扬起下颚,不悦地吩咐一边候着的何玉柱:“去,让人换一出,唱的什么鬼东西,存心找晦气是不是!” 何玉柱连忙应下上去叫戏班子的人赶紧换出合太子爷胃口的戏。 胤禔从桌下伸手过去,悄悄拉了拉胤礽的袖子,想让他给点面子,胤礽没理他,反而道:“是不是说笑你自个心里清楚,怎么,还要孤给你揭了老底不成?” 胤禟的脸一下便黑了下去,胤禔眼神示意他坐回去,然后很别扭地笑着招呼:“大伙儿怎么都停下来了,继续喝酒啊,月亮都出来了,喝酒赏月,别扫兴啊。” 胤禩暗下拉了拉坐回身边来满脸不忿的胤禟的手,压低了声音提醒:“别让大哥难做。” 然后他便第一个笑着与胤禔和胤礽两个敬起了酒,酒盛到了胤礽面前,胤禩笑问:“二哥,您白日里说的那个扬州城最勾人的地方,现在可以说了吗?” 胤礽勾起眼,斜睨他,嘴角弯起,笑得轻浮:“你真想知道?” 爷一点都不想知道……胤禩笑眯眯地点头:“是真想知道。” 胤礽冲胤禔努了努嘴:“问你们大哥去。” 齐刷刷的视线集中到了胤禔的身上,胤禔哭笑不得:“这个嘛……” 扬州最勾人的地方,自然是太子爷的温柔乡,当然这话不能说。 “天下第一楼,红袖添香,可惜老爷子在,本来还想带你们去瞧瞧的,那里的姑娘可不同京里这些,那芙蓉面柳条腰的,随便一个都够销魂的,太子爷的红颜知己……可不就是第一楼的头牌。” 说到最后,胤禔的语气里不免就带上了些酸意,只不过除了胤礽其他人却是没听出来。 众人起哄笑闹起来,方才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胤礽手指轻敲着下巴,眯起了眼似是在回味,嘴里缓缓念着:“醉卧温柔乡……销魂欲死。” 胤禔狠狠把一大杯酒倒进嘴里,眼里染上了意味不明的暧昧色彩。 戌时过后,酒宴散场,喝高了的几个在一众奴才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从桌上爬起来准备回去,胤禔看他们这样有些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留他们下来住一晚,老天爷便很是配合地轰隆一声,大雨不期而至。 于是也不再多想,吩咐下去准备房间,醉了的人被抬了进去,没醉的也道过谢各自回了房,人都散光之后,胤禔勾过同样醉眼朦胧的胤礽的肩膀,将之扶了起来。 嘴唇贴上了耳边,轻笑声响起:“太子爷,主人房借你住如何?” 第四十七章:心意 胤禔给胤礽安排的房间就在自己房间隔壁,司马昭之心,不管是不是人尽皆知,反正醉眼迷蒙却其实并不糊涂的太子爷是知晓了。 胤禔带着他从房门口拐了个弯就进了同一间屋里去,胤礽靠在他身上却也没拒绝,人都退下门阖上之后,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离孤远点。” 胤禔揽着他在桌边坐下,端起桌子上很有眼色的路九一早准备好的解酒花蜜送到了胤礽嘴边,耐心劝哄:“把这个喝了。” 胤礽喝了两口,砸了砸嘴,脑袋倒到了胤禔肩膀上,手指点着他的肩胛骨,眼波勾转笑得轻浮:“大哥,你又在想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吧?” 胤禔把剩下的花蜜全部倒进嘴里然后低头便含住了他的嘴唇,慢慢将那蜜水一点一点度过去,甜腻的味道挑逗着两人每一寸的味蕾。 喂完了东西,胤禔却并没有放开他,反倒是得寸进尺地将舌头也挤了进去,极尽地碾磨吮舔着他嘴里的每一处甜蜜。 “你够了……”许久过后,胤礽受不了地推开他,喘息着抱怨:“说了离孤远点。” “你还有力气吗?” 喝高了连路都走不了软得跟泥一样,也就嘴上还能逞能,胤禔看他这般模样心里想被猫爪子挠一般,笑着贴上去,嘴唇轻蹭着他的脸颊:“太子爷,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胤礽抬眼看他:“你想如何?” “上回你说你喝醉了,这一回,便也是喝醉了罢。” “便宜你了。” 兴致来了便来一发,胤礽也并非矫情之人,在胤禔将他按上床的时候更是主动勾下了他的脖子身体缠了上去。 胤禔兴奋地双手几乎都在颤抖,一颗一颗慢慢地解开了他的衣领扣子,眼神忽明忽暗,看着胤礽嘴角勾着笑意往自己身上贴,目光在他因为醉酒而染上红晕的脸上逡巡,俯下身嘴唇再一次蹭了上去。 “痒死了,别乱动。”胤礽不满地抱怨,侧过了脸。 领口已经整个被扯了开,胤禔的动作突然就顿了住:“这个东西……” 胤礽斜下视线瞥了眼被他握进手里的那玉佩,轻哼了哼,伸手就想去扯,胤禔连忙制止住他的动作,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二弟,你肯戴这个在身上,为兄真是荣幸极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不做就滚下去。”这话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既然嫌废话太多,胤禔也便不浪费口舌了,低头便含住了胤礽的嘴唇,双手热情地在他身上四处挑逗,掀起情欲之火,目光一次一次地自那自己送出的玉佩上头滑过,心中满溢出的都是高兴和满足。 似乎,也许,太子爷也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无动于衷的。 这样的认知,让胤禔兴奋得几乎要飞了起来。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更深露重却掩不住满屋子浪荡的春意,和不绝于耳的暧昧声响。 胤禔把胤礽抱起来,由下自上地狠狠贯穿他,胤礽双手扣在他的肩上,闭起了眼睛,破碎的呻吟自唇边溢出,引颈的姿态,露出白皙诱人弧度漂亮的一段脖颈,惹来吮吻无数。 三更过后,一直撑着脑袋看着睡熟了的胤礽的胤禔坐起身,勾过胡乱搭在一旁的衣物,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去就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什么时辰了?” 胤礽半撑起了身体,嗓音沙哑,没有拉好的里衣蹭开了,露出一大截布满了情色痕迹的肌肤,胤禔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说道:“还早,你睡吧,我回房里去了。” 胤礽挑起嘴角,又把他拉了回来:“你现在回去睡得着吗?” “那也不能不回去啊——” 他倒是不想回去,但若是早上那一群醉鬼清醒了,一个不留神被哪一个看到他从太子爷房里出去,就不好想了。 胤禔又坐回了床边去,揽过胤礽将之拥进怀里帮他捏起了腰。 胤礽靠在他身上,闭起眼睛觉得这个姿势还挺舒服,也就没有拒绝。 “太子爷,你留我下来,是不是有话想说?”胤禔说着低下头又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 “皇上让你查内务府,是怎么说的?”胤礽懒懒问道。 果然是这样,胤禔心中无奈,却也还是说了实话:“他说身边的奴才不规矩,有人不安分背地里搞些不能容于他老人家的事情,要我把内务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人来龙去脉身价背景给调查一遍,说是要好好整顿敲打一次,让众人都给长长记性。” 胤礽睁开眸子斜睨了他一眼,嘲道:“他就这么信任你?” “怎么可能……” “难道不是?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落不到爷头上呢?”胤礽继续讥讽道。 胤禔觉得,康熙必然是察觉到了有人在他在身边安插了眼线才想要动手清理,但若他真要清理人,哪里用得着大张旗鼓地让他去做还弄得人尽皆知,他这么做显然又是想警告不安分的某些人,康熙要针对的人,莫非是—— “太子爷,你别又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了皇上不痛快吧?” 胤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又如何?” “你连乾清宫也敢染指,胆子可够大的你。” “孤哪有那个能耐啊,有那个能耐直接去逼宫了,还用得着看着你们一个个跳着脚地给孤添堵吗?”胤礽颇为不屑地说着。 胤禔闻言愕然:“你……说笑的吧?” 胤礽眯起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双手一推他的肩膀,欺身过去坐到了他的身上,低下了头看着他的眼睛:“大哥,孤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不该好好记下来,再出去宣扬一番吗?” 胤禔愣了片刻,勾手揽住了他的腰:“你这么动来动去,腰不疼?” 胤礽挑起眼:“你就这个态度?” 胤禔叹气:“太子爷,你不会是想听我跟你表白吧?” “……” “好吧,如你所愿,”胤禔贴过去,嘴唇蹭上他的耳际:“你就算真要逼宫,我也跟着你一块去,就算帮不了你,我也绝不坑你。” 胤礽嗤道:“孤不信。” “那我们走着瞧便是,”胤禔退开身,帮他拉了拉凌乱的衣裳,又揽过他亲了一口嘴唇:“你睡吧,还几个时辰才天亮,我也该回去了。” 胤礽审视着他的眼睛,胤禔笑得温和,起身穿好了外衣,最后帮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从胤礽房里出来,胤禔抬头看了看已经停了雨的夜空,笑意晕染上了眼睛,原来要放弃,竟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 胤礽肯戴上他亲手送的玉佩,就是在给他回应了,如此,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天亮之后,胤禔吩咐人去把众人叫起来,叫了他们一块来正屋用早膳,看着一个个懒洋洋精神不济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定是昨晚喝多了都没睡好。 倒不像他,上了太子爷的床,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胤礽是最后一个来的,其他人都已入座,他挥挥手就打断了准备起身请安的众人,走上了上座。 在胤禔献殷勤之前,胤祉先一步把手边的羊奶推到了他面前,笑问道:“二哥昨晚睡得好吗?” 胤礽捻着糕点,优雅地吃着,慢慢说道:“尚可吧,就是有只蚊子一直在飞,很吵,还被咬了几口。” 众人面面相觑,都这个季节了哪来的蚊子? 胤禔端起茶盏,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行了吧你们,那么多的事做什么?赶紧吃东西,一会儿该办差的去办差,该念书的回去念书,别你们出了什么岔子汗阿玛还说是孤教坏了你们。”胤礽说得有些不耐烦,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一句话便让众人同时闭了嘴。 于是也无人再多说,早膳结束之后,各自散去,胤礽喊住正要走的胤禛,指着胤祉对他道:“把你三哥也捎回去。” “那二哥你呢?” “一会儿孤自会回去。” 于是胤祉便上了胤禛的车跟着他一块离开,胤禔好奇问胤礽:“不是你把老三给载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送人回去了?” “孤现下不回宫,不顺路。” “你要去哪里?” “跟你有关吗?” 胤礽也上了马车,拉上车门前,又冲胤禔笑了笑:“大哥,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你认真办,千万别徇私,就算是帮了孤的大忙了。” “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胤禔回过神时,胤礽的车已经走远了,想到他昨夜里说的话,胤禔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但愿别是他想的那样。 第四十八章:计策 胤礽的马车在外城毗邻最繁华闹市区的街道茶楼前停了下来,片刻过后,外头何玉柱的声音传进来,禀报他:“爷,索大人和格尔芬少爷已经等您许久了。” “嗯。”胤礽漫不经心地应下,推开了车门,在何玉柱的搭手下下了车。 茶楼里几乎没有客人,胤礽进去便径直上了二楼,进了走廊最里头那间的雅间。 等在里头的正是索额图和他的长子格尔芬。 俩人见到胤礽便立即起身请安,胤礽打断他们:“坐吧。” 何玉柱伺候胤礽坐下倒了茶之后便退了出去,帮之将门给带了上。 索额图面色黯然,敬过茶之后便连连叹着气:“太子爷,奴才这一走,也不知还有没有命能再活着回来见到您了。” 康熙在回京前两日,突然下了圣旨,说是准噶尔部方平,恐有余孽作乱,命索额图带兵丁千人前往驻守,令不日出发。 康熙这一旨意,倒是并不在胤礽的意料之外,江南私盐案一事,虽然没有证据,但种种迹象都让康熙以为主谋是他和索额图,康熙不会治他,但是索额图却并不打算放过,只是没有证据定不了罪,于是干脆便将之扔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最好就别回来了。 此去蒙古,风餐露宿又路途遥远,索额图年纪也一大把了,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倒真是不好说,可以说索额图在收到这份形同流放的旨意之时,几乎便已经是绝望了。 胤礽安慰他道:“叔公也不用灰心,来日方长,您多保重身体,身边多带几个大夫,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便交给下头的人去办,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孤会等着你回来的。” 其实在胤礽看来,索额图此去,至少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再在京里待下去,没准哪天康熙就要跟他来个大清算,到时候可是连脑袋都要搬家,当年不就是如此,如今这样,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他这话却不能与索额图明着说就是了。 胤礽的安慰于此刻失意之至的索额图来说其事并无多大作用,而胤礽见他依旧面色忧郁,便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叮嘱格尔芬道:“你记得多派些奴才跟着前去照看着叔公的身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立即告诉孤,那些常用的药材补药的也给多备着些。” 格尔芬心里自然也很不是滋味,连连应下:“奴才都明白的,太子爷有心了。” 胤礽点了点头,便沉默下来,喝了半盏茶,又吩咐格尔芬道:“你去帮孤做两件事。” 格尔芬一听胤礽这语调就知道是正事,连忙打起精神:“太子爷请说。” “其一,还两个月便是冬至,到时候皇上惯例要出正阳门去天坛祈天,在那之前你找个时机,去给孤一把火烧了正阳门,做得小心些,万不能留下了把柄让人发现是你让人去做的。” 格尔芬闻言愕然:“太子爷……您要奴才火烧正阳门?” “没错,”胤礽肯定道:“最近直隶一带都在闹灾荒,外城不是涌进了许多流民,栽到他们身上去便可。” “这是为何?”格尔芬实在是不解。 胤礽漫不经心地吹了口茶:“也没什么,孤不过是想换个步军统领而已。” “奴才明白了。”格尔芬心惊不已,太子爷……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索额图听罢也不免错愕地看了胤礽几眼,又见他并非说笑而是势在必行的模样,到底也没有多问,而是跟着叮嘱起格尔芬小心行事。 格尔芬一一应下,又问道:“太子爷说的第二件事是?” 胤礽喝下最后一口茶,撇了撇嘴:“找人上折子参直郡王。” “参直郡王?” 胤礽和胤禔一贯不对付,不过这么直接参他倒也还是第一次,格尔芬诧异的同时又与胤礽确认道:“太子爷是要参他何罪名?” “身为钦差,办案不力,敷衍渎职,意图混淆视线,有包庇之嫌。” 胤礽一气说完,索额图却反对道:“爷,皇上已经认定了这案子是您和奴才所为,如今您这么参他,皇上那里会怎么想?您这又是何必呢?” 胤礽笑了笑道:“孤还没说是由谁来递这个弹劾奏折呢。” “您是说……?” “先头上奏揭露私盐案的那个江南道御史,由他再上一封折子,弹劾钦差办案不力,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他不是四贝勒的人吗?”格尔芬不解道。 四贝勒的人,如何会听他的话? 胤礽点了点头:“你让人给江苏巡抚宋荦送封信去,由宋荦去说,他必定会听。” 胤礽说着便将那早就拟好的信函扔到了桌上,索额图疑惑地接过去一看,竟然是出自胤禛手笔的信件,当然了,是胤礽伪造的,不过这字迹,倒是与他印象里的四贝勒的字迹是一模一样。 格尔芬也接过去看了看,心中便有数了,小心翼翼将之收了起来。 “宋荦对四贝勒忠心耿耿,只要看了这信必然会照信中所说去做,你只要派人将信准确无误地送到他手里就行,而他看过之后也必定会即刻给烧了毁了,不必担心留下证据。” “奴才明白了。”格尔芬连忙应道。 索额图又看了重新斟上了一杯新茶正慢慢喝着的胤礽一眼,斟酌了片刻,忍不住问道:“爷,奴才听说直郡王他去扬州在您的府上住了两个月,你们……” 胤礽一眼横过来,打断他的话:“那又如何?他住孤的府上,是皇上的意思,孤不得不招呼他,他倒是想拿孤的把柄,可惜事情根本就不是孤做的。” “那太子爷可知道直郡王他是在包庇何人吗?为何最后案子结了,却依旧没有找出幕后主谋?”说起这个,索额图当真是满腹怨念,要是钦差能把真正的主谋给揪出来,他也不用做这个替罪羔羊被皇上厌弃扔去蒙古了,而胤礽既然让人上折子弹劾他,索额图想当然地便认为他是知道了胤禔在包庇哪个,参他的同时也顺便带出那真正的幕后主谋。 胤礽无奈摇了摇头:“这个事情嘛,叔公你就别管了,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索额图见胤礽不愿说,想了想便也只能罢了,起身和格尔芬一块告辞,退了出去。 胤礽轻叹了叹气,再次端起茶盏,慢慢抿着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楼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一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爷,直郡王来了,说想见您。” 胤礽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门便被人推了开,胤禔径直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另两只杯子,冲他笑了笑。 何玉柱再次帮他们把门给带上了,胤礽不悦道:“你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孤说了你可以进来吗?” “这又不是在宫里头,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胤禔不以为然地说着,冲那两个杯子努了努嘴:“太子爷这是在召见何人呢?” “与你有关吗?” “唔,为兄来猜猜,索额图父子?”胤禔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胤礽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跟踪孤?” “没有啊,我正巧路过,看到太子爷的马车停在楼下就叫人停了下来,然后又看到索额图父子从茶楼里出来上车离开,一时好奇便上来看看,没别的意思。”胤禔解释道,挪过一个座位,坐到了胤礽身边去,一手就勾过了他的腰。 胤礽不耐烦地拍他的手:“滚远点。” “殿下,你不回宫,就是为了来见索额图和他儿子?你就不怕被人给看到了?” “那又如何?”胤礽冷笑道:“孤见孤的叔公有何见不得人的?旁人就算看到了又能说什么?” 见得人你需要选这种偏僻的地方……胤禔没有再说下去,顺手捻起块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点心送到胤礽嘴边:“太子爷,点了又不吃,未免太过浪费了。” 胤礽顿了一下,一口咬下去,故意咬在他的手指上,直到胤禔受不了呼痛,才施施然放开站起了身:“你爱吃你留下来慢慢吃吧,孤要回宫去了。” 他说着便准备走,而胤禔顺势一拉又把他给拉坐了下来,这一回直接便坐到了他身上去。 “别动。” 胤禔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嘴唇咬上耳垂:“太子爷,时候还早,我们去城外骑马如何?” “你不要办差?”胤礽挑起眼看他。 “办差也不急这一天,你难得出趟宫,下回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去。” “去吧。”胤禔低声求他:“给个面子,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去,”胤礽摇头:“腰疼,下头也疼,骑不了马。” 胤禔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饶是脸皮再厚,听胤礽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也禁不住脸红了:“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胤礽轻蔑道:“做都做了,还说不得了?” “我帮你揉揉。” 胤禔解开他的腰带,手从衣摆下头伸了进去,隔着里衣慢慢揉捏着他的腰,胤礽轻吟了一声,眯起了眸子,顺势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姿态享受得就如同接受人爱抚的猫。 胤禔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唇,笑问:“下头要不要揉?” 说着手作势就要伸下去,胤礽拍开他:“你放规矩点。” 胤禔失笑不已,咬住了他的嘴唇,呢喃:“和你闹着玩的,太子爷,胤礽,二弟,保成……” 说到最后二字时,胤礽的心跟着猛地颤了一下,睁开眼看向他,眼里多出了些复杂的意味:“你喊我什么?” “保成啊,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怕是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你了吧,小时候我不是也这么喊过你吗?你不喜欢?” 胤礽冷哼了一声就欲起身,胤禔又把他拉回来,狠狠覆盖上了他的唇,用力地碾磨吮吸,胤礽暗暗翻了几个白眼,挣不开便随他去了。 半响过后,胤禔终于放过他,双唇分开扯出一道银丝,不舍道:“下回再要这么抱着你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可以回府去抱你的大小福晋。” “她们怎么跟你比,还是说,太子爷你在吃她们的醋?” 胤礽不屑道:“孤为何要吃醋?” “你要是肯将我放在心上,就会有这个念头了。”胤禔说着敲了敲他的心口处:“我可是日日都惦念着你呢。” 胤礽干笑:“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一个时辰后,胤礽推开还黏糊着他就差没把他亵裤也给扯了的人,起身整理好衣裳,冲胤禔道:“孤要回宫去了,你若是无事就别来烦孤。” 说完便推开了门,大步而去。 回宫之后,胤礽又先去了乾清宫给康熙请安,康熙问他:“你不是跟其他人一块去老大别庄上吗?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昨晚多喝了两杯,今早便起来晚了,是儿臣失态了。”胤礽随口解释道。 康熙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而是将手边的折子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这是离京之前朕就收到了的,一直按着没批,你看看,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 是胤禩叫御史递的那封弹劾户部的折子。 胤礽随意浏览了一眼,看向康熙:“汗阿玛问儿臣,就不怕儿臣徇私吗?” 康熙一愣,随即便蹙起眉,不悦道:“你徇什么私,这折子又不是你上的,弹劾的也不是你,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学得总是要顶撞朕?” 胤礽面不改色道:“儿臣不敢顶撞汗阿玛,儿臣只是想提醒汗阿玛一声,这封折子上的时机,弹劾的又都是些旧账,多半是有人想借私盐案之事借题发挥,清算户部上下过去种种,既然汗阿玛一直都以为私盐案是儿臣搞出来的,如今又拿着这个来询问儿臣,不免让儿臣心存疑虑。” “你!”康熙气得没法,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决定先不计较胤礽不敬的态度,而是道:“你也觉得是有人在借机兴风作浪?就针对这一件事,不扯其他的,你说说,朕该如何做是好?” 胤礽想了片刻,慢慢回道:“这事嘛,既然四弟是户部主事,还是先问问他比较合适。” “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臣的意思是,弹劾的这些罪名,也许是凭空捏造欲加之罪,又也许是确有其事呢?汗阿玛何不先问问四弟再做决定?” 胤礽话刚说完,便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四贝勒来请安,就在外头候着。 “来得正好,传他进来。”康熙吩咐道。 胤禛进来见到胤礽也在先是给康熙请过安,就连忙与他见礼,胤礽笑着免了,对他道:“四弟来得可赶巧了,孤朕与汗阿玛说起你呢。” 胤禛疑惑看向康熙,对方便直接问他:“先头御史弹劾户部一事,你怎么看?” 原来是这个,胤禛不紧不慢地回话:“其他罪名暂且不说,就拖欠河银这一项,儿臣确实心存疑问,也正在派人调查,稍后儿臣自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可不行,参的是户部,又由你来派人查,未免缺少说服力,”胤礽说完转向康熙道:“汗阿玛,既然上奏的都察院的御史,那就由都察院去查好了,总归是要给出个明确的结果的。” 康熙皱眉:“你说让都察院去清查户部?” “有何不可?是真的兴风作浪造谣生事还是确有其事,也都得等查过之后才知道。” 第四十九章:醋意 十月初三日是皇太后六十整寿,太后虽然不是康熙亲娘,但这么几十年下来,尤其是在太皇太后病逝之后,俩人也算得上是天伦和睦,舐犊情深,而康熙历来自诩孝顺,于是皇太后整寿,自然是要大办的。 自八月中南巡回来起,内务府配合工部便开始大兴土木,将皇宫修葺一新,又着手准备千秋庆典各项事宜,到了十月初三这一日,整个皇宫便是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而皇太后的寿宴庆典却是摆在了畅春园。 胤礽一大早就去了宁寿宫请安,因为众后宫主子都在,他不好久留,贺过寿之后就回了毓庆宫去,而他也才歇下没多久,胤祉便来了,说是已经去太后那里贺过寿,特地来给他请安的。 胤礽也不揭穿他,吩咐何玉柱赐了坐沏了茶来,挥了挥手便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胤祉压根就没那个心情喝茶,反倒是胤礽自个慢悠悠地品着茶,对他火急火燎的样子视而不见,胤祉无奈,犹豫再三,终于是直说了:“二哥,那个事情……” “怎么了?”胤礽笑了笑,这会儿倒是肯说实话了。 “都一个多月了,臣弟当真是担心老四那里……若是被他查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臣弟可如何是好?” “急什么,不也还没查出来嘛,他自个现在都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你。”胤礽不以为然道。 因为胤礽的提议,康熙下旨令都察院彻查户部过往种种,这是胤禛之前不曾想到过的,若是换了别人来查到还好应付,但都察院如今的左都御史明面上与胤禔走得近,私底下却是胤禩一伙的,于是胤禩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光明正大地给他找不痛快,他就算真是一清二白胤禩也必然得给他找点事出来,要不他自个先头参户部的那一茬就说不过去。 更何况,胤禛也还没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地步,私下里搞点小动作以权谋私这种事情,可以说,他们几个就没有谁是没做过的,大家都是俗人,不过就是看谁的胆子大,谁藏得深而已。 而胤礽此举,也不过是想作壁上观他们互斗,少放点注意力到他自己身上罢了。 “可臣弟担心他迟早会查出来,到时候……”胤祉担忧道。 “那也是到时候再说,”胤礽打断他:“淡定点吧,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的。” 胤祉闻言心中却越发不安,胤礽这态度,摆明了是在敷衍他,可如今这事态,他除了坐以待毙祈祷老天爷开眼顺便指望胤礽帮他,根本做不了其他。 胤礽没有再说,端起了茶盏,不经意地瞥一眼满脸愁容的胤祉,暗下笑了笑。 片刻过后,胤祉正要起身告辞,大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猫叫声和悉悉索索不间断的铃声,再然后便是三阿哥弘晋追着一只通体雪白脖子上挂了个金铃铛的波斯猫从后殿里跑了出来。 胤祉一阵错愕,那猫便跳上了他面前的几案,一扑腾便打翻了他手边的热茶,茶水溅上了他的袖子,茶盏掉落地上砰地一声碎了一地,而弘晋也猛地扑到了胤祉身边,按住了那不听话的猫。 “弘晋!你成何体统!” 胤礽大声呵斥,弘晋吓得身子一颤抱着猫就跪了下去,几个小太监从后头追了出来,也哆嗦着跪到了地上去。 胤礽冷冷扫了一眼这人仰马翻的场景,不悦质问弘晋:“孤不是让你在后头跟着你大哥二哥一块念书的?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教得你如此莽撞的?你规矩都怎么学的?” “我是来找猫的……”才四岁大的三阿哥弘晋被胤礽这么一喝,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撅着嘴唇样子又有些委屈。 胤礽还想教训人,胤祉看弘晋被他训得可怜兮兮的,便忍不住出口劝阻:“算了吧二哥,三阿哥还小,淘气一点也没大碍,臣弟家的弘晴可比他还能折腾。” 弘晋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个人,感激地看向他,胤礽又斥道:“见了你三叔也不请安,还弄翻了你三叔的茶,孤是太宠你了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弘晋哪敢反驳,赶紧便与胤祉请安,胤祉有些尴尬,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弘晋顺势就贴了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撒娇:“三叔你最好了,你来了毓庆宫怎么不把弘晴带来,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弘晴在太后那里,一会儿你去了宁寿宫就能看到他。”胤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胤礽见自己儿子却与胤祉亲,很有些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又见弘晋还赖在胤祉身上,便问道:“弘晋,你喜欢与弘晴玩?” 弘晋用力点了点头:“喜欢,还有大伯家的弘昱,四叔家的弘晖也都喜欢。” 这些皇孙年岁都还小,又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块去也不奇怪,胤礽闻言想了片刻,却突然是笑了,脸上再无先前的不悦之色:“那好,以后孤叫他们来陪你一块玩。” 而一直在帮弘晋整理因为又跑又扑而弄凌乱了的衣裳的胤祉,却显然是没听出胤礽这话里头的深意。 胤礽命人将弘晋带回了后头去,对胤祉道:“你衣裳弄脏了,在孤这里换一件吧。” 胤祉点了点头又谢了恩,胤礽便叫了何玉柱进来将之带了去里头房里换衣服。 辰时过后,胤礽让人将念完了书的三个阿哥送去宁寿宫,自己则和胤祉去了乾清宫准备随康熙一块前去畅春园。 到了西暖阁外头,守门的太监请过安,说道:“太子爷,王爷,皇上一早叫了直郡王和四贝勒前来议事,这会儿还没结束,您们是不是先在外头坐一会儿喝口茶,等一会儿皇上那里好了再进去请安?” 胤祉闻言有些诧异,而胤礽则挑起了眉:“不用,你进去,直接与皇上禀报我们来了便是。” 那太监听胤礽这么说,也不敢再耽搁,便进了去禀报,片刻之后又出来将他们带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康熙,胤禔和胤禛三个,康熙站着,其他两个人跪着,俱是面色严肃,康熙脸上还有隐隐可见的怒气。 胤祉暗暗握了握拳头,跟着胤礽一块小心翼翼地请过安,康熙见了他们神色也没纾解,胤礽看一眼胤禔和胤禛,问康熙:“汗阿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康熙没好气地把手边的折子扔过给他:“你自个看。” 不出胤礽意料的,是弹劾胤禔的那份折子。 “弹劾大哥徇私包庇?” 胤祉看完便变了脸色,忙垂下了头,好在康熙压根没注意到他,胤礽却是浮起了嘴角,似笑非笑:“为何会有此一说?” “朕如何知道!”他说着狠狠扫了胤禛一眼:“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如今都成什么样了!斗斗斗!成天就知道斗!除了互相下绊子找麻烦就不能做点正经事!你们都把朕当什么了!朕可不是给你们当枪使的!” “儿臣不敢。”四人异口同声。 康熙的确是气狠了,随手又一直胤禔:“你说!折子上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胤礽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先头倒是不问,自己一进来就问起胤禔折子上说的是不是真的,摆明了是当着他的面问他们两个,胤禔包庇的人是不是胤礽。 “儿臣办差虽说不上殚精竭虑,却也是恪尽职守,绝不敢做徇私妄为之事,还请汗阿玛明察。”胤禔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正就算康熙再如何怀疑,他也没证据,咬死了不承认就对了。 康熙也恼恨他这态度,他确实一直都在怀疑胤禔受了胤礽胁迫而包庇他,但见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一个咬定与自己无关,一个装完全不知道事情背后是非曲折,除了旁敲侧击地警告他们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胤礽默不作声,抱定了看好戏的态度,康熙左右看看他们,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最后吩咐道:“你们三个都先退下去,胤禛你留下,朕有话单独问你。” “儿臣告退。”胤礽半点不留恋,第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胤祉赶紧也告退跟上,一脑门的冷汗,胤禔也从地上爬起来甩甩衣摆,跟了出去。 三人去了外头坐,这回儿闲下来,胤禔才注意到胤祉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一瞬间便微眯起了眼,看着胤礽喝着茶自若地与有些心不在焉的胤祉闲聊,却是半响不开口。 许久过后,胤礽终于是察觉到了某人的不正常,斜睨了他一眼,又见他在自己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移开了眼,心下有些疑惑,不过胤祉也在这里,一时倒也不好问什么,只得先作罢了。 西暖阁里头,康熙见胤禛还跪在一地上一言不发,一时烦躁,吩咐道:“你先起来回话。” 胤禛爬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朕问你,当初你拿着那个县官的折子来给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看朕治办太子的念头?”康熙的声音很冷,脸色更是严峻。 “儿臣不敢。”胤禛不亢不卑地回道:“儿臣若是对太子有不轨之心,大可不必私下与汗阿玛您禀报,直接让御史上奏弹劾,将事情闹大便是。” “明面上是如此,其实朕看你是打着借朕的手对付太子的主意!朕倒真是看错你了!朕原还以为你是一心为太子着想才想将事情小儿化之,却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诸多算计!” 康熙的声音渐渐拔高,言辞之间全是怒气,胤禛也不争辩,只是道:“儿臣绝无此心,还望汗阿玛明察。” “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又让人上折子弹劾胤禔包庇是什么意思!朕已经说过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为何还要咬着不放!你是非要看到朕办了太子办了你大哥你才安心是不是!” “上这封折子,并非出自儿臣的意思,儿臣先前全不知情,也是才知道,请汗阿玛明察。” 胤禛也是半点不承认,这事他确实也才知道,若要他来说,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出自上奏御史自己的手笔,二是他被人给坑了,前一种可能微乎其微,后一种,他稍后回去一问便知。 但即使是这样,在他拿不出证据证明并非他自个授意的情况之下,除了承受康熙的怒火和怀疑,却也无计可施。 胤禛的辩解在康熙耳朵里听来便是狡辩,上奏的御史是当初在他的授意之下吩咐胤禛找来揭露私盐案的人,不是胤禛所为还能是谁? 康熙的一大毛病便是认定的事情就绝不怀疑,所以他先头会认定了胤礽干涉盐政,这会儿又认定了胤禛别有用心,再想到藏头掖尾办差不利的胤禔,和趁机兴风作浪的几个,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旁的梁九功眼见着康熙脸红脖子粗赶紧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康熙不耐地挥开他,又瞪了胤禛一眼:“折子你拿回去,朕就当从来没收到过,以后也不许再无端滋生是非!” 胤禛将那折子捡起来收好,恭敬地跪安便退了下去。 外头的四人见到他出来,两个默不作声,倒是胤礽冲他笑了笑,问道:“皇上责骂你了?” “没有,只是惯例问了问而已。”胤禛轻描淡写道。 “那封折子……真的是你让人上的?” “不是。” 胤礽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下去。 两刻钟过后,康熙换了身衣服掩去脸上的不悦之色,出来吩咐可以出发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到了,众人便由乾清宫一块上车前往畅春园去为太后祝寿。 上车之前,胤礽突然喊住胤禔,高傲地抬起下巴,吩咐道:“你过来,随孤一块。” 胤禔愣了愣,胤礽已经进了车里去,而他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上了太子爷的车,哪管一众差点掉了下巴的旁人。 车子出发之后,胤礽的目光在胤禔脸上转了两圈,问道:“你摆这么副臭脸是打算给谁看?” “那封折子,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胤礽脸色一沉:“皇上都认定了是老四做的,你倒是怀疑上了孤?” 胤禔摇了摇头:“不是我怀疑你,是事实,那日在茶楼遇到你见索额图父子,我不过让人盯住格尔芬,就见他当日就派了人送信去江南,本来我还觉得奇怪呢,现在想来该就是为了这事了。” “那又如何,反正在皇上眼里,上奏的御史是老四的人,除了他还有谁能授意。”胤礽的本意便是让康熙怀疑胤禛,目的达到就够了,其他的他才懒得管那么多。 “所以你承认了,你算计人上奏弹劾我?”胤禔盯着胤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胤礽被他这副兴师问罪地态度挑起了火,沉下了脸,不耐道:“是又如何?你算计孤孤算计你的时候还少吗?也不差这一回!” 胤礽话才说完,就被人给握住了手腕再狠狠一拉,下一刻便跌进了胤禔怀里,在他怒火腾起正欲喝骂之时,抱着他的人一手掐紧了他的腰,眼里浮起了危险的光芒:“老三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胤礽一愣,怎么突然又跳到了衣服上头? “他为什么会穿着你的衣裳?” 胤禔又一次问道,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 “跟你有关吗!”胤礽没好气地回道。 “你说呢!你是我的人!” 话一出口,俩人便同时怔住了,胤禔随即又释然,他对胤礽确实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想独占他,想把他永远揽在怀里,想他眼里只有自己,这样疯狂的念头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开始恣意蔓延,所以在看到胤祉穿着他的衣服与他一块出现的时候,才会心中愤恨。 虽然明知道他们没什么,却堵不住心里那种酸涩的感觉。 胤礽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又被胤禔给更加揽紧进了怀里,于是便开始后悔自己真是脑抽了,方才会把他叫上车来。 胤禔双手圈住他,使之退无可退,轻舔着他的耳后敏感处,呢喃道:“保成,一开始就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现在你也别想再逃了。” 不管是第一次蓄意勾引俩人有了越轨之举,还是后来酒后乱性彻彻底底地纠缠在一块,细算起来,其实主动的那个人……都是太子爷。 “你疯了你!你放开孤!” 胤礽的呵斥换来的便是胤禔更加放肆地侵犯,狠狠一推将之压靠在车上便俯身亲了上去,先是在嘴唇上用力一咬,之后便狠狠碾磨过他的舌尖和嘴里的每一处,胤礽拳打脚踢却完全抵不过他的蛮力,也不能大声喊,真要外头的人引进来,看到他们这样,他也没脸活了。 半响过后,胤礽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睬不回应就让他亲,胤禔感觉到身下人不再反抗,退出舌,舔了舔他被自己咬伤的嘴唇,轻声说道:“折子的事情,你要对付的人是老四,我知道,不过你下回好歹跟我说一声,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胤礽睁开眼,狠狠瞪他一眼:“滚开。” “那件衣裳,以前每次看到你穿,我都很喜欢,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了……” 那件大红色掐金丝暗纹的袍子,是胤礽在扬州时时常穿的,太子爷张狂邪戾的气势配上那带着几分妖娆色气的衣裳,端端是生出了些媚态来。以前对他的心思还不明了时,胤禔每回看到便就有种移不开眼的感觉,后来更是见到就想将之剥开拆吃入腹,也所以,今日看到那衣裳却穿到了别人身上去,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只是这样的怨气,却是胤礽全然所不能理解的,只觉得他是脑子有毛病而已。 “不就是一件衣裳吗?你够了你,衣裳是孤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问他要回来,不,还是算了,让他别还给你了,以后也不许他再穿了,直接扔了最好。” “有病。” 胤禔又低下头,与他磨了磨鼻子,而胤礽倒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不复先头的满脸怒态了。 就知道太子爷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得顺着毛摸,胤禔笑着再次舔了舔他的唇:“殿下,下回我让人再做过一件同样的袍子给你,不过你不能再随便送给别人了。” “不稀罕。”胤礽委实是难得再搭理他。 半个时辰之后车队到达了畅春园,先一步陪同太后前来的后宫一众各府福晋和众皇孙正围在她身边说笑,戏台子上热闹的表演没间断过,康熙领着众人上前与太后请过安,入座之后,寿宴正式开始。 不管先头在乾清宫里头几人还被康熙一顿好训,这会儿到了太后面前,却是高兴不高兴的都得撑出个笑脸来,互相之间也是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倒是半点不像康熙说的只知道互相下绊子找麻烦。 到了送祝寿送寿礼的环节,在康熙贺寿过后,胤礽走上前去,先是说了些哄老人家高兴的吉祥话,然后便送上了自己备的寿礼,是他在苏州的寒山寺求来的一串佛珠。 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是是胤礽亲自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名寺求得,于太后来说还是很新鲜,也很稀罕,高兴地收下,当下便戴上了手腕。 胤禔没胤礽那么多刁钻得心思,中规中矩地送上手抄的孝经,然后众皇子一一送出寿礼,胤禟送的是一块质地通透的玉石,说是这石头奇妙得很,冬暖夏凉,拿在手里时时把玩还能活血通筋,太后自然是喜欢得很,爱不释手,连连称好,乐得合不拢嘴。 退到一边去的胤禔趁着没人注意,靠近胤礽小声说道:“胤禟这小子当真是出手阔绰,这东西,看着就价格不菲。” 胤礽冷冷一哼,眼里却闪过了一抹玩味笑意。 寿宴一直到下午近黄昏才结束,当日他们便随康熙在畅春园住了下来,日落西山之后,胤禔拎着酒壶敲开了胤礽的门。 胤礽对他的出现并没表现出半点的欢迎之意,凉凉说道:“你这么巴巴地跑来找孤,让汗阿玛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胤禔失笑,在桌上搁下壶:“太子爷,早上可是你自个叫我上你的车的,再说了,你会怕他怀疑?他不已经在怀疑了,就让他怀疑去就是了。” “一会儿喝完酒赶紧滚。” “知道知道。” 胤禔把盛了酒的杯子推到胤礽面前,胤礽接过,俩人轻轻一碰杯,第一杯酒便下了肚。 “话收起来,太子爷你方才这么说,为兄倒是突然想到,你参为兄是不是还有另一层用意?” 胤礽不置可否,胤禔笑着继续道:“你还是担忧着我这回又会包庇你吧?这么一来我这次就算想徇私也不好再如此了,要不老爷子那里当真是没法交代。” “你知道就好。” “不过你胆子倒还真是够大的,乾清宫当真有你的眼线?” “你以为呢?”胤礽不答反问。 胤禔再次倒了杯酒喝下,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对,那些人的背景是与你有点关系,却也不定就是你排进去的,乾清宫那个地方,要安插人可不容易。” “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就够了。”胤礽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胤禔说着伸手过去拭去他嘴角亮晶晶的酒渍。 “你以后就知道了。”胤礽并不想说,反倒是转移了话题:“你还查到了什么?” “老九呗,这小子胆子真够大的,拿内务府的钱跟洋人做生意,要不你以为他哪来的银子出手就送那种名贵的石头?” “跟洋人做生意?”胤礽闻言也有些诧异:“当真?” “应当是没错的,他的人里头有我的心腹。” 胤礽掂量着:“这事……怕是皇上都不知道。” 胤禟在内务府的猫腻,康熙心中有数,但却也只以为他是小打小闹,借着让胤禔整治内务府的时机给他提个醒让他收敛点而已,实际却也并没打算怎么样,当然若是知道他拿内务府的钱跟洋人做买卖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难怪他听说皇上要整顿内务府会如此着急,怕是连觉都睡不安乐了。”胤礽冷冷嘲道。 胤禔呵呵一笑:“太子爷,要为兄包庇他吗?” 胤礽斜睨他一眼:“为何?” “为兄这不是问问你嘛,之前三弟也是你让为兄给瞒着,这会儿轮上九弟,谁知道太子爷您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心疼弟弟呢。” 胤礽撇了撇嘴:“算他运气好。” “所以?” “你去,找他借点银子来,以你的名义借。” “……” “怎么?你不愿意?”胤礽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眯起了眼,直直盯着他。 “等等,你别这副表情看着我,”胤禔连忙安抚他:“你要我去找他借银子,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孤缺钱。” 胤禔闻言颇为无语:“我说太子爷,你至于吗?” “如何不至于?”胤礽自嘲道:“说起来,众兄弟之中,孤算是最穷的了,也就比那些还在念书的小弟弟强些,你们一个个出宫建府,封王加爵,这安家费先不说,如今你们几个又都有了一旗旗主的身份,光是这旗上奴才孝敬上来的,便也不少吧?也难怪皇上会认定了是孤动的盐政,孤不动盐政不动河务,孤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保成……”胤禔突然有些心酸,拉过了他的手,巴巴看着他:“以后哥哥养你。” “滚远点,”胤礽甩开他的手:“少来恶心孤。” “我说真的,我的家底虽然比不上老九,不过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了,做什么要向他开这个口。” “你的钱不够,你去问他借。”胤礽坚持道。 “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胤禔实在是无奈了。 “日后孤会加倍偿还他,你问他借来便是。” “好吧,我去跟他说。”胤禔投降了,但一想到自己要拿这个事情去要挟胤禟找他讨银子,又不能说是太子爷的主意,就有些憋屈得慌。 胤礽将最后一口酒喝下,看他一眼,抿起了唇,想了片刻道:“你留下来,一会儿晚点回去也行。” 胤禔看他伸手过来就要给自己解扣子,噗嗤一声便笑了,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殿下,我帮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是要你这么回报我。” 被说中了心思的胤礽头一次脸上露出了难为情之色,转开了眼睛。 胤禔将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你若是真心的,我求之不得,若是被逼无奈,那便算了……是不是日后老三老四他们这么要求你,你也会这么做?” 胤礽就着他近在眼前的颈脖子狠狠咬了一口,再用力推开了他,皱着眉道:“你把孤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孤突然有兴致了而已,你若是不想就滚,少来碍着孤的眼。” 想,他当然是想的。 胤禔贴上去,把他抱起来上了床。 帷幔落下后,胤礽一个翻身压上了胤禔,掐着他的脖子狠狠道:“你当真以为什么人都行!你是在看轻你自己还是在看轻孤!啊?” 胤禔愣了愣,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别生气。” 胤礽还是不解恨,扯下他的衣服又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直到见了血才放开。 “太子爷,你这样,我可以当做你对我是有心的吗?” 胤禔双手捧起胤礽的脸,认真问道。 胤礽撇了撇嘴:“你自己猜去。” 第五十章:混乱 深秋时节少见的阳光笼在身上带着一点点的暖意,胤禔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回屋去,身边的路九突然提醒他:“爷,太子爷在前头。” 胤禔抬眼看过去,前头的湖岸边,胤礽就坐在石阶上,手里还握着杆鱼竿,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不动。 他的身后除了一个何玉柱,便再无其他人。 胤禔静静看了一阵胤礽的背影,良久过后,嘴角浮起笑意,大步走上了前去。 “太子爷!”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胤礽的手一抖,湖面泛起涟漪,就要上钩的鱼便又跑了。 胤礽不悦横他:“你来做什么的?咋咋呼呼想吓谁呢?” “鱼跑了。”胤禔连连摇头,叹着:“可惜,可惜。” 胤礽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 “你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坐这里钓鱼?” “看书看久了心烦,在这里坐一坐倒也还不错。”胤礽说着收起那几乎被吃干净了的鱼钩,重新下了饵,再一次甩了下去。 胤禔盯着他被阳光染上了光晕的侧脸看了一阵,想伸手揽一揽他,只是一想到这地方光天化日的,周围不定藏了多少双眼睛,最后也只得做了罢。 “还是这地方好啊,比在宫里自在。”怏怏收回手,胤禔又悠闲地感叹了起来。 因为康熙的意思说是在畅春园小住半个月再回去,他们便一块留了下来,于胤禔来说,住这里最好的莫过于可以日日见到太子爷。 胤礽斜睨了他一眼,嘲道:“你若是偷懒不办差,在哪里都自在。” “你可别这么说,至少太子爷你交代为兄的事情,为兄可是尽力去帮你办了。”胤禔一副狗腿状讨好他。 胤礽闻言终于是正眼看向了他:“你去找老九说了?” 胤禔点头:“刚从他那里出来。” 然后他笑嘻嘻地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万,一个子不少你的。” 胤礽终于是笑了。 半个时辰之前,胤禔拦住刚起床正准备出门去给康熙请安的胤禟,也不多废话,直接将他私下里做过的那些事情复述了一遍,之后便拿出了他与洋人做交易的账本在他面前晃了晃,在看着胤禟变了脸色之后慢慢悠悠地把来意说了出来,然后就等着胤禟表态。 当然,胤禔说的是:“你借给为兄二十万两银子,日后为兄定当加倍还你便是,为兄可不是在敲诈你。” 这就是在敲诈,胤禔实在是很怀疑胤礽说的加倍偿还到时候他得拿什么去还,不过太子爷既然这么说了,他便将原话转告便是。 这样的条件虽然让胤禟心中不平,但是远好过被康熙一锅端了还得受责罚,所以他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说是这就让人回去筹钱。 然后胤禔便很客气地道了谢:“那行,等到时候银子拿来了,爷便把账本还你,放心,既然是借钱,欠条是少不了你的。” “不用了。”胤禟咬牙切齿,胤禔这样的行径简直与强盗流氓无异,说是归还账本,谁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留底,至于欠条,写不写都没差,反正银子基本上可以说是有去无回了。 胤禔把当时的场景说完,一脸讨赏地看着胤礽:“太子爷,你打算给为兄什么好处?” “就算孤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只要开口有求于孤,无论何事,孤定都答应你。” “那好,太子爷你可得记得这个承诺。” “放心,孤不会赖你的。”胤礽应下。 湖对岸被层层叠叠的枯枝遮掩住的凉亭里,正在喝着茶的胤禟愤愤不平地与身边的胤禩抱怨:“大哥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一开口就是二十万,他当爷是摇钱树呢!” 胤禩的目光落在对岸湖边说笑着的二人身上,微眯起了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也是你自个先有了把柄落了人手里,自认倒霉吧。” 胤禟不忿,肉痛不已:“二十万啊!一下就拿了二十万去!要就这一次也就算了,若是下次他又借着这事狮子大开口可如何是好啊?” 胤禩摸了摸下巴,思虑道:“大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说起来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胤禟顺着胤禩的目光看过去,便也看到了对岸坐在石阶上钓鱼的胤礽,和蹲在他身边似是在跟他说着的话的胤禔,顿时便有些诧异:“大哥他与太子爷几时关系变这么好了?还能一块来钓鱼?” “似乎从扬州回来之后吧……” 提起这个胤禟便是更加气闷:“真不是爷说,大哥最近实在太古怪了,私盐案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扳不倒太子,也至少得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吧,结果他倒好,查案子查了两个月,硬是得出个与太子爷无关的结论,八哥你说说,大哥他是不是中邪了?” 胤禩摇了摇头,想了片刻吩咐道:“派人私下里盯着大哥的动作,看看他要那么多银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河对岸的俩人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胤禔笑道:“太子爷,老八老九他们一直在看我们这边呢。” 胤礽冷哼:“看便让他们看,看出朵花来他们也捞不到好处。” “他们肯定在编排爷了。” “你活该。”谁叫你前后态度差这么多。 “太子爷,你可不能说风凉话,为兄这都是为了谁啊?” “滚吧,你不是还要去皇上那里交差?少来恶心爷。” 胤禔大笑,顺手将折的水草又扔回了湖里去,再一次惊走了就要上钩的鱼儿,胤礽气恼地瞪他,胤禔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先走了,天气冷,你也别在这坐太久了,一会儿还是回屋里去吧。” 胤礽嫌弃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进康熙的书房前,胤禔深吸了一口气,敛去笑容满面之色,恭谨地进了去,请过安之后便将手里的折子呈到了康熙面前:“上头都是内务府各人的身家背景,儿臣一一都调查过了,有疑问的都圈了出来,还请皇上过目。” 康熙接过,便慢慢翻了起来,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份折子上,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胤禔暗自垂下了眼,心想着这宫里和各个府里,处处都是不同人的眼线,区别不过是有的埋得浅一查便知,有的埋得深很难揪得出来而已,康熙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真要查内务府,他怕是私下里已经让自己的心腹先查过一遍了,叫他来查……怕也还是因为胤礽。 先头康熙曾说过身边的奴才有不规矩的,胤禔原本没当回事,现在想来乾清宫还确实有几个人背后与太子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若要说是胤礽在乾清宫的眼线,胤禔却又对此表示怀疑。 但无论怎样,康熙是起了疑心了,他怕也是早就查过这些人的背景,让胤禔再查一次,也不过是想试试他,看他这一回还会不会再包庇胤礽,再者,给胤礽个警告而已。 当皇帝的就是这么多疑,胤禔想着不管乾清宫那几个是不是胤礽的人,估计也是都待不下去了,因为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而已康熙当然不会明着问胤礽,只会私下里将这些人都给处置了罢了,而胤礽却似乎挺乐见其成的,胤禔突然想到,胤礽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换了那几个人? “还有其他的吗?” “是,”胤禔斟酌了片刻,说道:“关于九弟,儿臣发现,他似乎手脚有些不干净,私下挪用过内务府的银子……” “哼,胤禟这小子人不大胆子倒是肥。”康熙骂道,但脸上平淡的反应便正如胤礽所说的那般,他知道胤禟有假公济私的行为,却不知道他到底做得有多过火。 虽然胤禔答应了胤禟帮着他瞒下来他做的事情,但是一点不提也是不可能的,越是不提康熙便越是会怀疑,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过,康熙反倒不会把注意力放这事情上,其结果也不过是康熙把胤禟叫来训一顿最多撤了他的职务就了事了。 “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胤禔松了口气,这回他的差事算是让康熙满意了。 半个月后,康熙带着众人搬回皇宫之时已经临近冬至,礼部忙碌地着准备祭天的各项事宜,胤祉身为礼部主事,也是每天脚不沾地,自然也没了时间时不时地来找胤礽套近乎打听情况。 而这日胤礽一大早在宫门口遇上火急火燎灰头土脸正赶着进宫来的胤祉时,正是冬至的前一日。 胤礽喊住他,见他一脸灰败之色,好奇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虽然是大冬天,胤祉却是一头的冷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昨日半夜里天坛和正阳门箭楼起了大火,烧了几个时辰,这会儿火是灭了,也毁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要举行祭天仪式,这可如何是好……皇上那里怕也已经知道了,臣弟正准备去详细禀报。” 胤礽闻言佯装诧异道:“怎么会突然起了火?” “臣弟也不敢确定,”胤祉满脸的郁闷:“大可能是城外的那些流民混进来放的火,救火的兵丁在火场里找到了几句烧焦了的流民的尸首,唉,这真是……” 胤礽见他越说越急,便安抚道:“既然如此,那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事又不是你的责任,真要追究起来,顺天府,五城察院,包括九门提督都脱不了干系,你急什么。” 胤祉却依旧哭丧着脸:“臣弟这不是怕皇上迁怒了嘛。” 康熙是个什么个性的,果然人人都清楚得很。 于是胤礽便跟着胤祉一块去见了康熙,而被他点到名的顺天府伊,五城察院巡城御史,包括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也一块都来了,现在正一个个跪在满脸怒容的康熙面前请罪。 在祭天大典前一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叫康熙不能不恼火,顺天府和五城察院负责外城治安,步军统领衙门统管内城护卫又监管外城,这么多的人看着,却叫那些流民混进城,还混进了内城,上了正阳门的楼,要知道正阳门那是皇帝才能走的御道,如今就这么一把火跟着天坛一块被烧了,这不是赤裸裸地挑战皇权是什么!这是要暴动造反了不成! 跪在地上的几个官员连带着后来进来的胤祉都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听凭康熙发泄怒火,最后胤礽看着他骂人也骂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提醒道:“皇上,既然是那些流民所为,那也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之下才做出此举,但凡朝廷还能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正在气头上的康熙听到这话更加是不悦,一眼扫过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刁民如此胆大妄为,视国法为无物,难道还要朝廷要朕替他们扛这个罪责不成?” “儿臣的意思是,”胤礽半点不为康熙的怒火所动,不紧不慢地解释:“直隶闹灾荒,大批流民涌进京,这赈灾的差事就没做好,不仅是护卫京畿的官员失职,直隶巡抚也难逃干系,渎职的官员得罚,但放火的暴民除了严加惩治,其余那些无辜百姓,还是得先安抚着,以免寒了人心。” 这话其实挺在理,但是康熙现在怒火正炙,却是听不进去,只想着先处置了这些渎职的官员再说,于是底下跪着的三个不多时地功夫,便被革职的革职,降级的降级,调用的调用,却也还要硬着头皮叩谢隆恩。 胤礽暗笑了笑,康熙留下句“补缺人选明日朝会再行廷议”之后拂袖而去。 当日午后,将外城流民遣送返乡分散安置,由国库拨银两放粮的圣旨便下了下去,当然这个没人关心,众人在意地是康熙嘴里这补缺的人选。 胤礽回毓庆宫之后,格尔芬已经在那里书房里等着他,是来给他请安的。 胤礽笑着免了他的礼,说道:“做得还挺干净的,只是孤没想到你会连天坛也给烧了。” “还望太子爷恕罪,”格尔芬面露愧色:“因为差一点就让人给发现了,奴才的人情急之下来不及躲避才进了天坛里头去,只能是顺便一块点了火。” “差点就被人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奴才这些时日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奴才,奴才做得已经很小心了,只是……” “算了,”胤礽打断他:“孤知道了,这事以后别再提了。” “那这新任的步军统领人选,太子爷您是准备推荐谁上去?” “推荐谁?”胤礽摇了摇头:“孤推荐谁皇上都不会采纳。” “那太子爷的意思是?” “明日静观其变便是。” 格尔芬离去之后,原本一早就要出门去的胤礽虽然因为事情耽搁了,也还是让人备了车,出宫去了城外的寺庙。 寺庙在西南京郊,不是皇家寺院,不过是一间香火寥落的小寺庙而已,一整天也难得见到一个香客上门,胤礽偶尔会来,只带三两心腹,微服前来。 胤禔进门的时候,胤礽正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闭着眼睛手里转着佛珠,他在胤礽身后站了一阵,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跪下来,小声问他:“二弟,你求菩萨什么呢?” 胤礽睁开眼,却没有看他:“我们去外头说。” 俩人去了寺庙后院的禅房里用斋菜,菜色很朴素,胤礽给胤禔倒了杯茶,笑着道:“庙里不能喝酒,只能喝茶了。” “你怎么会想到叫我来这个地方?这地方可不好找。” 荒郊野外,又隐匿在山林间,他倒是绕了大半天才找到地方。 “这里清静,我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还派了人盯着格尔芬?” “呵……太子爷,你不提这桩,我本倒还不打算说,你连正阳门和天坛都敢烧,你到底要做什么?” “真是你派人跟着他?”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不止是我派了人跟着他,还有其他人,咯,这个。” 胤禔说着把手边的东西扔到了胤礽面前去,是格尔芬一直随身挂在腰间的饰物。 “在火场上捡到的。” 胤礽诧异道:“格尔芬似乎上个月就说他这个掉了,怎么会在火场里头?” “有人故意放那里去的,目的,自然是想揭露他纵火的罪行,还好为兄的人帮你给捡了回来,要不我看你这回怎么交代,太子爷。” 胤礽的脸色沉了下去:“是何人?” “老四的人,大概……是从你上回命格尔芬将你伪造的信件送去江南,借老四的人上奏弹劾我开始的,从那个时候起,老四就派人盯上了他。” “果然是不中用的奴才。”胤礽骂道。 “不过上回的事情皇上已经在骂老四故意针对你了,这回证据没了他就算知道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只是我还是担心……” “不管他。”胤礽狠狠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看样子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放这么一场大火目的什么?” “换了步军统领。” “开音布?”胤禔有些意外:“他不是你的人吗?” 胤礽眼里流露出轻蔑之色:“你还敢跟孤装,他是谁的人你自个心里清楚。” 胤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又如何,我的人就是你的人,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你的人孤信不过,”胤礽不客气地打断:“而且他老胳膊老腿快入土了的人,帮不上孤。” “你是要造反不成?” 胤禔很无语地刺道,随即看到胤礽淡定自若的神态,却是愣住了。 “你当真的啊?” 胤礽不置可否,胤禔惊愕地瞪着他,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你……不怕我出卖你?” “你会吗?”胤礽反问。 “我……” 胤禔正想着要怎么说一番漂亮话感天动地地表示自己坚决站在他一边的决心,胤礽却又突然打断了他,笑了起来:“跟你说笑呢,孤这皇太子做得好好的,不要命了才会去造反。” “当真?” 胤禔有些怀疑,胤礽的神情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他确实拿不准,只是造反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他不确定胤礽有那个决心,而他自己其实心里也并不希望胤礽选那条路。 胤礽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第五十一章:借宿 用过斋菜之后,胤礽看胤禔并没有吃多少,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个?” 胤禔干笑了两声,胤礽顿时明白过来,讽刺道:“无肉不欢,你怎么没变成猪?” “呵呵,变成了猪可不得被你个嫌弃死。” 胤禔好歹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了,皇太子眼光高,好美人,不是美好的事物入不了他的眼,肯跟自己搅合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长得对太子爷的胃口,若是有一日他当真变成了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模样,胤礽怕是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被说中了心思的胤礽也不尴尬,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接过何玉柱递过来的漱口水过口,然后道:“不愿吃东西就随孤爬山去吧。” 胤礽说的山便是这寺院后面那不知名的山林,因为是冬天,一眼望去,触目之处俱是冰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倒也有点意思。 “这是一片梅林,也就这个时节好看。”胤礽说着顺手折下了手边的枝条,递到胤禔面前,粉嫩的花瓣点缀着白雪,煞是漂亮。 胤禔接过,目光环视四处,细下一看,这才看到那层层叠叠的冰雪覆盖下的秀致繁花。 “别傻站着,赶紧往上走,要不一会赶不及回宫了。” 胤礽催促他,然后自己便先大步沿着曲折湿滑的山路走了上去。 胤禔看着他的动作,惊了一下,忙跟上去提醒他:“小心。” 岂料他话音刚落,胤礽脚下一滑,一个没站稳就朝后栽倒下来,投怀送抱堪堪被胤禔接住。 胤禔双手托着他的腰,咬着他的耳垂轻笑:“太子爷,想要哥哥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的。” “你要不要脸?”胤礽丢了个白眼给他,掩住那一点点的尴尬,站直了身。 正要再往上走,却突然被人牵住了手,胤禔冲他笑了笑:“走吧,我拉着你,我们走慢点。” 胤礽抿起了唇,却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默认了他的提议,胤禔心中高兴,捏着他的手心紧了紧,俩人慢慢沿着被白雪覆盖了的山路朝着山顶走了上去,偶然间,胤禔偏头看胤礽,却发现他的耳尖可疑地红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 这座山并不高,景色却很不错,且人迹罕至,除了树丫上偶尔探出头的小松鼠便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俩人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山顶。 “站在这里看,可以看到大半个四九城了。” 胤礽说得很兴奋,径直往前头,胤禔吓得忙拉住他:“前头是山崖,路滑,小心点。” 胤礽点了点头,回头冲胤禔笑了笑,手指向前方:“那个方向就是皇宫。” 胤禔才从他方才那个灿烂到耀眼的笑容中回过神,贴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嘴唇轻蹭着他的脖颈,低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好的兴致,来爬山?” 胤礽顺势身体往后靠,枕在他身上:“正好过来这边办点事,就顺道来看看,这地方风景还不错,尤其是这个季节。” “如今这景也看了,可是要回去吗?” “还早,”胤礽回转过身,与他面对着面,盈着笑意的双眸盯着他看了一阵,第一次主动覆上去,与他交换亲吻,在双唇相接时,他低声呢喃:“这一回,就便宜你了。” 胤禔失笑不已,不过太子爷难得这么主动,他自是却之不恭,揽紧他便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一个时辰后,回程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雪,胤禔撩开车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心想着当真是老天爷也帮他,于是转头问胤礽:“你今日出宫,是怎么跟汗阿玛说的。” “出来拜菩萨。” “那再派个人去跟他说,回宫的路上下起了大雪,路过我府上借宿一宿,如何?” 胤礽嘲道:“你的司马昭之心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胤禔却并不否认:“不知殿下可愿赏脸,驾临寒舍?” 马车已经在直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胤礽不答,却径直下了车,叮嘱撑着伞的身边侍从回宫去与皇帝说一声,然后大步先踏进了府门,仿佛他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一般。 胤禔对他这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姿态倒是颇为受用,跟着进了府,只是府上的下人们却是被吓了一跳,连带着听闻他回来而迎出来的张佳氏也是愣了一愣,才赶紧见礼,胤礽笑了笑:“大嫂客气了。” 语气却是是人都听得出来的高傲和疏离。 胤禔吩咐她回后院去,就领着胤礽进了书房去,叫人奉了茶端了点心来。 “先坐坐吧,吃点东西,一会儿再用膳。” 胤禔的府邸胤礽以前也不是没来过,但私下里单独前来却是第一次,而且书房这种私密地方更是没进来过,胤禔显然是有意的,领他进来,就是想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给他。 胤礽端着茶,随意打量了一番四周摆设,说道:“这地方倒是挺雅致的。” “你喜欢就好。”胤禔顺手捻了块桂花糕送胤礽嘴边,看着他一口咬下去,又把剩下半块扔进了自己嘴里。 外头的雪絮絮扬扬地飘着,非但没有停反倒是眼见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对面的屋顶、院子里的枝桠上都压上了积雪,胤礽坐在窗边看着雪景,一手捧着热茶,漫不经心地与胤禔下着棋。 胤禔看了他几眼,见他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头,便把那棋子扔了回去,换了个身,坐到了胤礽同一边的炕上去,揽住了他的腰。 “保成?” “嗯。”胤礽敷衍地应着他。 “你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没什么,心绪有些不宁而已。”胤礽身子向后又一次倒在了胤禔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胤禔低头贴了贴他的额:“怎么了?” “无事。”胤礽道。 “太子爷……” “皇上的意思,似乎这个年会去盛京过。” “哦,我听说了。”胤禔笑着手指摩挲着他的下颚:“好事啊。” 胤礽猛地睁开眼,瞪向他:“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心里清楚的。”胤禔说得暧昧,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顺势下移至腰间,暧昧一掐。 胤礽推了推他:“别乱来,青天白日的,孤没这个兴致。” “那晚上?” “不行,明日皇上叫大起,你少折腾孤。” “呵,我知道,”胤禔轻吮着他圆润的耳垂,说得暧昧:“我不会做到最后的,我哪里舍得让你浑身不舒服在大殿上一站几个时辰。” 当真是恬不知耻,胤礽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他,一个翻身再用力一推,将胤禔推倒在炕上,坐到了他的身上去。 “大哥?你舍不得,孤可是很舍得的。” 胤禔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胤礽一双手在他胸前小腹处游走:“大哥这身段倒是挺让孤喜欢,也够得上水准让孤宠幸了。” 明白过来胤礽的意思,胤禔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倒是略显紧张道:“你说真的?” “你以为呢?”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拉下了他,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将之抱紧:“别说笑了,你要真想以后再说吧。” “为何要以后再说?” “太子爷您若是将我弄得鲜血淋漓,我明日可就请假不上朝了,到时候皇上问起来,那也就只能照实说了。” 无耻之极! 言语里对他那方面的信不过让胤礽有些不忿,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之上,胤禔也不呼痛,反倒是挺受用的,一双手在他的臀部暧昧地揉捏着。 一直到敲门声响起,外头路九的声音传进来,问胤禔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传膳,胤礽才推开越摸越下流的人,坐起了身。 胤禔有些遗憾,理了理衣裳,又瞥了眼已经正襟危坐的胤礽,憋着笑意,吩咐道:“先上膳食吧,爷和太子爷一会儿就过去。” 用过膳之后胤礽便说要回房里去歇息,胤禔给他准备的房间就在正屋的隔壁,而胤礽才坐下看了一刻钟的书,胤禔连个招呼不打就自觉推门进来,却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便是连看也懒得过看他一眼,懒懒翻过一页书,胤礽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目光依旧黏在书册纸上,漫不在意地道:“别扰着孤,自个一边儿玩去。” 胤禔早就发现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自然是有眼色的,坐到了他身边去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线条美好的侧脸发呆,偶尔给递个茶过去,不自觉间又想起在扬州的那些日子,现在想来,只恨那时候的时间不够长。 又一刻钟过后,胤礽终于是受不了放了下书,侧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胤禔有些意外:“不看了?” “你这么一直顶着孤,孤怎么看?” 胤礽没好气,被人这么一瞬不瞬目光炽热地紧盯着,他得有多大的定性才能若无其事地这么看下去。 胤禔倒是不觉得自己又被他嫌弃了,握住了他的手:“不想看了就安置吧。” “你就只想着那种事情!” “没有呢,我看你神色挺疲惫的,让你早点睡而已,我陪你一块。” 这句倒是真心话,先头在书房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与胤礽说着玩的而已,明日叫大起,一大早就得起床进宫,别说他舍不得折腾胤礽,他自个也没那么精力十足。 胤礽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他怕冷,大冬天的有个人暖床也不错,所以在上了床之后倒是很主动地缠胤禔身上去了,抱紧他就闭上了眼睛。 胤禔低下头看了看枕在自己肩上已然堕入梦乡的人,心中一软,第一次觉得,太子爷也是可以在没有情欲作祟时需要他的。 抚了抚胤礽的后脑勺,又轻吻了吻他的唇,胤禔嘴角弯起笑意,也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二章:对棋 第二日一早寅时未过天还黑着时,马车便从胤禔的直郡王府出发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车子里,胤礽歪靠在胤禔身上打着哈欠,胤禔一手抚着他的背,问道:“睡了一晚上还这么精神不济?” “这才什么时辰啊……”胤礽抱怨着,在扬州这近一年的时间,他早就习惯了整日闲着偷懒,如今要他这么一大早起来上朝会,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胤禔笑着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等朝会结束了回去你可以继续睡。” 胤礽摇了摇头:“朝会结束还有点事。” “什么?” “找四弟来陪孤喝茶。” “……” 进宫之后,胤礽回毓庆宫去换衣裳,胤禔则先去了乾清宫请安。 昨日胤礽的人进宫来禀报他在胤禔那里留宿,康熙自是惊讶不小,如今看到胤禔一人前来请安,不免就问了起来,胤禔自然也是顺着胤礽的那套说辞回话:“太子爷昨日去西郊寺庙上香,回宫路上突降暴雪,路过儿臣府邸,便借宿了一宿,儿臣不敢怠慢,全府上下尽心招待了太子爷。” 康熙依旧有些怀疑,以前胤礽和胤禔两个关系恶劣,呈剑拔弩张之势,他头疼不已,如今,自从一趟扬州之行后,这俩人之间倒是改善了不少,他却又不免心中不安,总觉得他们背着自个私底下在打见不得人的小算盘。 帝王都多疑,思虑得多了,往往也就左右矛盾,而康熙简直是各种典范。 对康熙这些心思,胤禔和胤礽两个自然是心中有数,胤礽无所谓,康熙爱怎么猜怎么怀疑他都懒得管,至于胤禔,他虽觉得总让康熙猜忌他们不是个好事,不过却也管不住自己亲近胤礽的念头倒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胤礽便也来了请安,陪着康熙一块用过早膳之后,朝会开始。 因为临近年关,诸多琐事须待商议,朝会一开就是几个时辰,倒不过自边疆平定之后,这两年勉强算得上国泰民安,并无大事,要不是昨日突然发生的火灾,康熙原本的心情该是很好的。 就是因为昨日之事,掌管京畿治安的官员都被解了职,直隶巡抚也被迁怒受了训斥,只是护卫京都重责一日不可耽误,今日这补缺的人选必须得提议出来。 康熙的话刚出,先头还议论纷纷热闹着的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九门提督的职责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场的众人,没有哪个是不想保举个自己人上去的,只不过却又谁都不想先开这个口,毕竟若是让康熙怀疑别有用心,那就划不来了。 静默了片刻,康熙不悦道:“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朕叫你们推举人有这么难吗?” 裕亲王福全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道:“皇上,奴才有奏。” “你说。” “奴才想举荐奴才昔日的一个旧部下,正白旗蒙古副都统,托合齐。” 裕亲王的话一出口,胤礽的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托合齐随奴才征战噶尔丹之时,履任有功,为人英勇果决,处事公正,且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赤胆,奴才以为,由他出任这九门提督一职,恰宜不过。” 裕亲王是康熙的亲兄长,又十足忠诚,康熙对他一直是信任有加,所以由他提出来的人选便也是分量十足,于是在场众人便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大多是持附和观望态度。 康熙却有些犹豫,又问道:“尔等可还有其他人选?” 片刻过后,有人出列,大声道:“皇上,奴才以为裕亲王所提之人不可!” 康熙皱起眉:“为何不可?” “托合齐原是安亲王的家奴,他日若是遇事,难免偏颇袒护,还望皇上慎重。” 说话的人索额图的四弟柯尔坤,柯尔坤的官职不大,但因着索额图的关系,在朝上还是很敢说的,当然那是以前,如今康熙已经看他们一家极为不顺眼,他这个时候跳出来,难免让康熙不好想。 果不其然,康熙当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虽然康熙忌惮安亲王,即使他薨逝了这么久也是变着法子的找他众儿子的麻烦,但是怎么说这也是皇族宗室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柯尔坤这个外人来唧唧歪歪,还当众赤裸裸地揭露出来,这不是当着满朝文武下皇帝的面子是什么。 而安亲王府的众人自是不服,纷纷站出来辩驳,指柯尔坤有心挑拨污蔑。 “安王府一向安分守已,更是从未有过徇私妄为之事,还望皇上明察!” 柯尔坤微垂着头也并不争辩,心里却是在滴汗,这么打康熙的脸可不是他敢这么做的,要不是受太子爷所迫,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胤禔暗下里瞥了胤礽一眼,见他脸上并不担忧之色,反倒是似乎还挺高兴,想到他绕这么一个大弯子就是为了将九门提督换成自己的人,而现下看来,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康熙被柯尔坤这么来一出也定是下定了决心,由托合齐出任怕是板上钉钉了,那么难道……托合齐是太子爷的人? 康熙打断了众人的争执,不耐烦道:“不用再争了,裕亲王提议之人朕亦以为可,就这么定下来吧。” 托合齐是安亲王的家奴出身,安亲王去世后又跟着裕亲王四处征战,是裕亲王麾下的得意大将,而且他还是十二阿哥生母的亲弟,若是他自个主动去与裕亲王请缨表示愿出任这个九门提督一职,裕亲王卖他个人情在皇上面前举荐也是很自然之事,而柯尔坤的举动,虽然嘴上是反对由托合齐出任,实则却是推动了康熙下做下决定,所以也许这本就是胤礽安排他演的一出戏而已? 想到这里,胤禔便明白了几分,托合齐效忠的不是安亲王,不是裕亲王,不是十二阿哥,更不是皇上,却是借裕亲王的嘴巴说出而终于达成了目的的太子爷。 胤禔轻叹了叹气,胤礽当真是疯了,虽然昨日他并没有承认,胤禔还是隐约感觉到,他可能真的动了造反逼宫的念头。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倒是真有些麻烦呢…… 朝会结束之后,上了马车的胤禛正准备出宫回府去,突然有小太监走上前来,垂着头压低了声音:“四贝勒,太子爷有请。” 胤禛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改道去了毓庆宫。 对于胤礽的邀请,胤禛并不意外,只是他似乎却想错了胤礽请他前来的理由。 赐了坐奉过茶又之后胤礽便将人都挥退了下去,笑着对胤禛道:“四弟陪孤下盘棋如何?” 胤禛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没有推辞,排开阵,示意胤礽先行。 胤礽笑了笑,在棋盘上落下了第一子。 一时间俩人都不再语,静默的屋子里只有偶尔响起的落子声。 半个时辰过后,棋盘上的局势渐渐明了,胤礽却突然将手中所执棋子扔回了棋盒里去,在胤禛略显诧异看向他的时候,笑着道:“不下了。” “为何?” 胤礽瞥了眼那棋盘上排列的棋子,说道:“昨日孤在直郡王府借宿,也与大哥下了盘棋,孤发现,与他对棋和与你对棋,感受竟是全然不同。” 胤禛不解其意:“二哥何出此言?” 胤礽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道:“大哥与孤对棋之时,从不肯让孤,步步紧逼,招招狠绝,多次近乎讲孤逼入绝境,可到了最后,他却终是手软了。” “那臣弟呢?” “你?”胤礽笑着摇了摇头:“表面上处处礼让,却其实暗藏杀机处心积虑,一旦让你抓到取胜的机会,你怕是半点也不会手软。” 胤禛欲争辩,胤礽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当然了,孤也不需要你们让,你能赢孤,是你的本事,输了就是输了,孤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却也不过,孤却是挺看不上这种阳奉阴违的行径。” 胤禛要再听不出胤礽是意有所指,他便是白混了。 于是手里的棋子也扔了回了棋盒里去,胤禛说道:“二哥,城门失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什么?”胤礽并不想与他说这一出,佯装不解道:“那事怎么了?孤也是昨日一大早在宫门口碰上老三听他说的。” 算了,不管胤礽是不是装的,他都装得太像了,如今无凭无证的,胤禛也不能揭穿了他:“二哥叫臣弟来,就只是为了找臣弟下棋吗?” “那自然不是,”胤礽说着便叹了叹气:“实话说,孤想知道都察院奉旨清查户部也有一个多月了,你可知他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清查的人是他们,臣弟如何知晓,倒是有件事……”胤禛说着抬眸看了胤礽一眼,又垂了下去:“臣弟查过这几年的户部各项拨款的账目,发现三年前拨到河道筹建新坝的一笔款项,似乎有点问题。” 胤礽对此并不惊讶,胤禛能查出来是迟早的事情,他肯直说倒是正中胤礽下怀:“三年前?那个时候皇上似乎是让……” “让三哥监管河道。”胤禛接上他的话。 胤礽噗嗤一声就笑了:“所以你怀疑是老三动的手脚?” 胤禛不置可否。 “你打算禀报给皇上?” “若当真是账目有蹊跷,臣弟也只能是秉公办理。” “那也再缓缓吧,”胤礽提醒道:“孤是为你好呢,之前的事情,皇上心里怎么想你的,你比孤清楚,怎么,这会儿你又想去检举了你三哥不成?” 之前那回也是被你给坑得,胤禛不动声色道:“就算臣弟不说,这事也不可能瞒天过海,皇上那里迟早会知道,到时候臣弟便也脱不了干系。” “那就让其他人去说好了,老八那里,不是虎视眈眈地想找户部麻烦吗?你透露一点给他,他肯定很高兴。” 胤礽如此说,胤禛听了一时却有些犹豫,倒不是他没想过这桩,只是他不甘心让胤禩就这么捡了这个便宜去,原本他参户部是他没事找事兴风作浪于他不利,若是被他知道这事,倒是坐实了户部本就有问题了。 “你再好好想想吧,”胤礽劝道:“再过几日皇上就要启程去盛京过年了,祭天大典被搅黄已经够让他不高兴了,你好歹让他老人家过好这个年吧。” “还是二哥思虑得周到。”胤禛忙奉承道。 不管胤礽是不是想帮胤祉做拖延,这事确实迟早要呈到康熙面前去,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但也的确如胤礽所说,眼下不是个恰当的时机,还是等过完这个年,之前的事情皇上都淡忘了再说吧。 胤礽知道胤禛已经被自己所动了,便轻勾起了嘴角,拖过这个年就够了。 天,也该变了。 第五十三章:烟花 三十九年年节前一个月,康熙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关外老家盛京去。 康熙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在盛京过过年,此次回来,即为了祭祖,也为彰显其不忘本念旧之心,顺便慰问留守盛京的宗室王公。 从车上下来,胤礽踩着厚得几乎没过小腿肚的雪,冻得全身都在发抖,再看看那跪在雪地里迎驾的官员,更是忍不住打牙颤,身为皇太子的好处便是,这个世上能让他弯膝盖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要他这么在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非要了他半条命不可。 胤禔不着痕迹地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从一面吹过来的风。 察觉到他动作的胤礽瞥了眼他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衣裳,颇有些好笑,这样的挡风在这北风呼啸大雪冰封的地方,根本半点作用都起不了。 太子爷坚决不承认,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去到盛京的行宫安顿下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陪着康熙用过膳,众人各自散去回了自己的住处,胤礽一回屋里裹着虎皮毯子抱着暖炉窝炕上就不愿再动,一直到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众位阿哥在十王亭前防花盒,问太子爷要不要去。 胤礽心中腹诽,放花盒……这些人可真是好兴致。 “不去,去问问三个小阿哥,他们想去带他们去。” “你的三个宝贝儿子已经去了,太子爷,就差你一个了。” 知道胤礽偷懒肯定不会乐意去凑这个热闹,胤禔亲自前来请人,又见他毫无形象地裹着毯子缩在炕上,心里觉得好笑,上前去把人拽了起来:“走吧。” “说了不去。” “太子爷,这可不是为兄要请你去,是汗阿玛说要放花盒招待盛京的王公看,你不去不是不给为兄面子,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这个理由当真是好,胤礽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起身了。 “先等一下。”胤禔接过伺候胤礽的太监递过来的暖帽,帮胤礽戴上,又帮他系紧了斗篷的系带子,然后才笑眯眯地点头:“这样就好了。” “这样出去还是得冻死,也不看看外头有多冷,放花盒,也就老爷子想得出来。” 胤礽的怨念在到达十王亭后发现康熙并不在,而是要他代为接待那些盛京宗室之后达到了顶峰。 “皇上原本要亲自来的,不过似乎到这里之后咳得又比原来厉害了些,太医劝了老半天,他才勉强同意了不出来。”胤禔跟在胤礽身后小声解释。 “你们一个个都在,做什么非要孤来。”胤礽不痛快道。 “您是皇太子啊,殿下,”胤禔忙安抚他:“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让老三老四他们去招呼就是。” 胤礽冷哼了哼,走到设下的主位上坐下,周围人见到他来纷纷起身问安,胤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也没兴致与众人客套,挥了挥手,便示意可以开始了。 胤禔心中无奈又好笑,太子爷连这些盛京王公都不放在眼里,他还当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众人原本还想说些好听的话,却见着胤礽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心里略有不快,也只得做了罢。 花盒一个接着一个点燃,璀璨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半空里肆意绽放,映亮了大片墨黑色的夜空,混着絮扬飘飞的白雪,在这北国寒冷的雪夜,衬出一份奇异的美。 小阿哥们和当地宗室家的小孩蹦蹦跳跳看得很兴奋,其余人虽然兴趣不在此倒是装也要装出几分欢喜来,只有胤礽,手里端着热茶,慢慢抿着,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胤禔就坐在他身边,见状便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太子爷,你好歹赏个脸看看吧。” 胤礽不以为然:“每年过年都是这个,看了几十年,有什么意思。” “你也没多大,怎么说得自己老气横秋似的。” 胤礽的视线终于是从面前的茶盏转移到了胤禔脸上,努了努嘴:“你先头说皇上的病又重了?” 康熙从京里到这盛京一路上断断续续地病了好好了病,许是盛京严寒,才到这里,这病似乎便是又加重了,可是愁坏了一众随行太医。 “嗯,咳得比以往厉害了。” “哦,倒是叫人不放心。” 说是这么说,胤礽的嘴角却意味不明地浮起了一小个弧度,胤禔看得心中一跳,一瞬间脑子里蹦出了某些很不妙的猜测:“你……” 不会的,应当不可能,胤礽就算再疯,就算真要逼宫应当也不至于如此…… “如何?”胤礽暧昧地笑,挑起眼看他。 “无事。” 胤禔不敢向他求证,而且十之八九,胤礽也不会说实话。 烟花盛会尚未结束,胤礽便先离开,却也没有回自个屋里去,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康熙的寝宫探望。 康熙住在昔日太宗皇帝的寝宫清宁宫内,四处的关雎、麟趾、衍庆、永福四宫里住的则是跟来的后宫众主子,胤礽走进院内,却没有急着进门去,而是四下看了看,心想着这盛京的皇宫比起紫禁城倒是多了份雅致低调,可惜这地方,如今便是几年也难得热闹一回。 到了康熙的寝殿外,守门的太监低声禀道:“太子爷,德主子在里头伺候呢……” 得,来的不是时候,不过胤礽却并不想这么回去:“去与皇上说一声,孤是来问安的。” 那人点头应下就进了门去禀报,片刻过后又出来把胤礽给领了进去。 康熙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精神有些不济,德妃跪在榻前,正在给他喂药,胤礽微眯了眯眼,又敛了目光先请了安。 康熙拍了拍德妃的手示意她先回去,胤礽走上前接过那喂了一半的药,跪坐了下去,继续德妃没有做完的事情。 喂过药后,胤礽捏着帕子给康熙拭着嘴,轻声问道:“汗阿玛,您好些了吗?” “无碍,”康熙摆摆手,闭上了眼睛,叹道:“许久没来盛京,倒是不适应了。” 胤礽帮他掖着被子,笑着道:“儿臣也不适应,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汗阿玛就不该选这个时节来。” “你这话说的,哪能只贪图享受,当年太宗皇帝没入关之前,不也是一直在这边,怎么你就这么娇气吃不得苦。” “汗阿玛教训得是,是儿臣失言了。”胤礽看康熙病怏怏的,也难得说着软话,不再故意找茬气他。 “外头的烟火会进行得如何了?” “回汗阿玛的话,正热闹着呢,儿臣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转,这不是担心着汗阿玛您才先行退了来探望您。”胤礽随口胡诌,尽捡着好话说。 康熙听了脸上神色舒展了几分,轻拍了拍他的手。 半个时辰后,康熙睡下胤礽告退离开,才回自己院子便见胤禔正靠在房门外走廊边等着他。 胤礽见了他勾了勾手,将人领了进去。 “你去看汗阿玛了?” 胤礽点头:“如何?” “你是去问安?” “不然呢?”胤礽笑着摇了摇头:“去看看他老人家身子到底如何了。” “然后呢?”胤禔追问。 “什么然后?” 胤禔说得有些犹豫:“保成,汗阿玛近日身子抱恙,若是有个万一,你……” “孤只要做好皇太子的份内之事便是。”胤礽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道。 爷就怕你现在做的已经逾越到一发不可收拾了。 “能不说这个吗?”胤礽不耐地摆了摆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哪有那么不经事的,”既然胤礽不愿说,胤禔便也不说了,在他身旁坐下,揽过了他的腰嘴唇咬上了耳垂,暧昧低语:“太子爷,为兄这回出来,可是半个家眷都没带。” 弘昱身子不好,他便没有将之带来这么天寒地冻的地方,至于后院那些,更是没有带来的兴趣,倒是不过,面前这位太子爷,不但儿女都带全了,太子妃也跟了来。 胤礽将茶换成了酒,勾起眼看他:“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孤,孤一直冷落着太子妃总也不是个好事,你且回吧,孤这就去太子妃那……” 知道她在说笑,胤禔还没小气到跟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地步,接过胤礽手里喝了一半的酒倒进自己肚里,然后一手勾过胤礽的脖子,对着他泛着水光的唇就亲了上去。 浓烈的酒香在俩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太子爷,你想做的事情,不妨与我直说,不论什么,我都帮你。”嘴唇贴着嘴唇,胤禔喘息着呢喃道。 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跟你一块。 胤礽笑了笑:“再等等吧,孤确实需要你帮个忙,不过不是现在。” 第五十四章:鲜血 到盛京之时是十一月底,到现在已经快到十二月中了,胤礽喝着茶,掐着手指默默算着时间,随即便笑了。 “太子爷,皇上病卧在榻,你在这里喝茶看戏还笑得这么开心,这样好吗?” 胤礽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从身后笼了上来,身后之人双手交握在他面前的横栏上,将之完全圈进了怀里。 胤礽反手给他一胳膊:“离孤远点。” 胤禔不但没退开,反倒是得寸进尺地低下头亲上了他的脸,嘴唇沿着他的侧脸慢慢磨蹭着:“殿下,你还挺高兴的?” “来喝茶看戏的可不止爷一个。” “还有谁?”胤禔四处张望,倒是没看到其他人啊,这个时候应该都忙着留在宫里守他们汗阿玛身边表孝心才对。 “你自个不是人?”胤礽反问。 胤禔哈哈笑起来,终于是放过了他,在他身边的椅子里坐了下去,端起了茶,随口问道:“太子爷,皇上的病情怎么反复无常,时好时坏的?” “你问孤不如去问那帮没用的太医。” “嗯?”胤禔叩了叩桌子:“你真的不知道?” “孤为何要知道?”胤礽重重搁下茶盏,冷眼看向胤禔:“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胤禔转开了眼,反正你也不会说。 “回去吧。”胤礽懒得理他,起身就走了。 胤禔无奈跟上去,将胤礽挡在了车门口,压低了声音:“太子爷,老实说,皇上的病情与你有没有关系?” 胤礽冷笑:“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你胆子也太大了。” “跟你没关系。”胤礽说完,大声下令出发,砰地一声甩上门,却将胤禔给丢了下来。 是日晚,某人被太子爷拒之门外。 一大早,胤礽打着哈欠推开窗,就见外头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是停了,来了盛京这里近半个月,头一次见到了晴天日头。 胤礽一时高兴,连忙吩咐人伺候自己更衣,先去了康熙处请安,康熙的起色看着又比才来之时好了些,许是因为过几日便是年节了,诸事顺利,这会儿倒也显得格外精神。 胤礽与他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来,路过十王亭处,远远便听到一阵笑闹声,何玉柱小声禀报:“爷,八爷九爷几个带着一众小阿哥们在前头玩雪呢。” 胤礽看过去,漫天漫地的白雪中与一众小皇子皇孙打成一片的可不就是胤禩几个嘛。 胤礽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心下有些疑惑,问何玉柱:“他们一大早的倒是挺好兴致的?” 何玉柱答:“其实是先头八爷九爷去给皇上请安,皇上让他们带众位小阿哥出来玩的。” 原来如此,胤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八爷九爷倒当真是童心未泯。” 这么说着,胤礽便已经大步走上了前去,正在雪地里蹦跶的胤禟一个回身,嘴里喊着“小十四你往哪里跑!”,手里的雪球便直直朝着胤礽砸了过来,胤礽的脚步一顿,而雪球便在他的胸前绽开了花。 而十四阿哥胤祯却是嘻嘻哈哈笑着从胤礽身边跑开了去。 何玉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胤礽拍拭,嘴里喊着:“奴才该死,太子爷恕罪。” 胤礽却是无动于衷,只有目光意味不明地闪了几闪,眼里带上了些许冷意。 胤禟见自己砸中了胤礽,满脸的诧异和惊慌,连忙走上前来弯下了腰给他请罪,胤禩也跟过来帮着解释:“胤禟他方才和小十四打闹,玩过头了,没看到二哥您,还望二哥恕罪。” 胤礽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两个,微眯起了眼,眼神更冰冷了几分,良久,才从嘴里迸出二字:“无事。” 胤禟笑着奉承:“臣弟就知道太子二哥不是小气之人。” 胤礽暗嗤,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带这些小家伙来打雪仗?” 胤禩恭谨地回话:“汗阿玛叫臣弟两个带他们去玩,不过这冰天雪地的,也委实没什么好玩的,臣弟便想了叫他们一块玩雪。” “哦,也是,这地方这么冷,除了冰就是雪,确实没什么好玩的。”胤礽随口说道。 “那倒也不尽然,臣弟觉得盛京这里比京里,光是这雪景就要好看上几分,而且这里是咱们满人老祖宗的地方,于臣弟来说倒是觉得更有归属感。” 胤禩这话本是没话找话地与胤礽闲聊为的是不至于冷场,却不过胤礽听了却是若有所思,随即又笑了:“看来八弟挺喜欢盛京这里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去与皇上请命长留于此给守着一众老祖宗呢。” 胤礽的话一出口,胤禩和胤禟的面色同时变得有些古怪尴尬,胤礽见他们这般反应,再次笑了笑:“孤与你说笑的呢,你们玩吧,孤回去了。” “臣弟恭送太子二哥。”胤禩和胤禟两个是巴不得他赶紧走。 胤礽的嘴角轻扬,带着几分轻蔑的嘲讽和不屑,转身之前,却又突然顿了顿脚步,冲胤禩道:“孤方才的提议,其实也不见得就不好,八弟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等胤禩两个回顾神时,胤礽便已经走远了,胤禟不忿,咬牙切齿道:“要八哥你留盛京,他倒是想得好!” 胤禩皱了皱眉,转而又责斥胤禟:“你也太胡闹了,故意将雪球往他身上砸,你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是不是?” 胤禟全不以为然:“爷当然知道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又如何,爷不承认,他能咬爷一口不成?” 胤禩摇了摇头,胤礽方才的话,和脸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却是让他心里莫名地生出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胤礽没有回去,径直出了行宫的门,在宫门口遇上了正回来的胤禔。 胤禔见到他有些意外,下了车见过礼之后问道:“太子爷你怎么会这里?” 胤礽挑起眼看他:“你一大早的上哪里去了?” 胤禔笑着道:“这不是难得今日天晴吗,去外头街上转了转,这便回来了。” “孤现在也要去,你给孤带路。” “现在出去?”胤禔心说我才刚回来呢。 “怎么你不乐意随孤一块去?那算了,你回去吧。” 嘴里这么说着,胤礽却是不容拒绝地挥手将才回来的胤禔撵上车,正准备重新出宫去,一个小太监快步跑上前来,拦住了他们,然后低声禀报:“太子爷,皇上那里出事了。” 胤礽懒洋洋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德主子今早伺候皇上用药时,抓到有人往皇上的药里头下东西,这会儿下药的人已经被拿下了,皇上正在亲自审问。” 胤礽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胤禔闻言却是愕然,诧异地第一反应便是转头看胤礽,却见他满脸淡定自若,反倒是一眼横过来:“你看着孤做什么,孤也不知道。” “呵……” 胤礽不理胤禔明显是不相信的哂笑,吩咐人道:“先不出宫了,去皇上那里看看。” 清宁宫内跪了一地的人,康熙半倚在榻上,闭着眼神色显得很疲惫,与胤礽一早来请安时的精神盎然便是判若两人,众皇子都来了,太医正在禀报查验的结果:“药渣里头看,应该都是添了白术、甘草等几味寻常的补药,并无毒物。” 康熙懒懒睁开眼,沉声问道:“就只有几味补药而已?” 一众太医小声议论一番,达成一致意见,都肯定道:“确实只有那几味补药。” 胤礽走上前问康熙:“汗阿玛,发生什么事了?” 康熙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倒是胤祉一脚踹上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骂道:“这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在汗阿玛的药里下东西!被抓了个现行!” 那太监是上一次胤禔清查内务府之后换来康熙身边伺候的,此刻正涕泪满面,勉强争辩道:“奴……奴才只是给皇上多加了些寻常的补药,奴才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谋害皇上啊!” 胤祉斥道:“加补药你需要鬼鬼祟祟的?还有皇上的药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动了!” 胤礽见康熙脸色阴沉得可怕,斟酌了片刻,小心询问道:“汗阿玛,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奴才?” “你觉得呢?”康熙反问。 这么不中用的奴才自然是杀了了事,但胤礽却不会这么说,真要这么说了十之八九要被康熙认定是杀人灭口。 “不管是真的补药还是毒物,这行径都实在是可疑,自然是应当先将之收监,再严加审问。” 胤礽才说完,那一直跪在地上的太监却突然大喊一声“奴才誓死效忠主子绝无二心苍天可鉴”,在众人惊愣的当下猛地爬起来,冲向了一旁的立柱,狠狠撞了上去,顿时鲜血满面,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滑落在地,等到众人从这变故里回过神上去查看时,便是已没了气息。 康熙皱起眉,脸色沉得更厉害,挥挥手,让人将之抬了下去,吩咐道:“朕烦了,你们都退下吧,这事到此为止,以后都别再提了。” 一众人闻言有些意外,本以为康熙定会追究到底,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飘飘地就让事情戛然而止了。 出了清宁宫的门,胤禔跟上胤礽,低声道:“皇上怀疑你了。” “不用你说。”胤礽没好气。 “还去不去宫外?” “去。” 果然还是心情不好。 能跟胤礽单独出门胤禔本是很高兴,不过太子爷若是这么一直板着脸,就不太好了:“你怎么了?” 胤礽伸脚就踹上了胤禔,又被他一手握进怀里,暧昧地揉捏。 胤礽脚还是象征性地蹬了他几下,不悦道:“烦死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怎么,这会儿倒是担心了?” “滚,”胤礽骂道,随即又质问:“你一大早的出门去怎么不叫上孤一块?” “我出来的早,你不是不愿意动嘛,而且外头天冷。”再说你昨天还耍脾气不理人呢,胤禔耐心地解释,这才注意到他胸前湿了一大片,还结了冰,便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喝水弄一身?” 胤礽没好气道:“你当孤是三岁的孩童?老九那个死小子,故意弄的。” 胤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解起了自己的衣服扣子。 胤礽瞪他:“你要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又在打什么无耻念头?” 胤禔无奈道:“是太子爷你在想什么才对,你这衣服湿着的能好受吗?” 他说着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又动手去解胤礽的衣裳扣子:“把衣服脱了,我们换一换,我不怕冷,你身子不好,别一会儿又病了。” 胤礽愣了愣,呆呆看着他的动作,好半天过后,胤禔在帮他掖平肩膀处略显褶皱的衣领时,才发现太子爷的耳根可疑地红了。 是谁说太子爷风流不羁,荤素不忌,其实是那些才是假的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胤礽双手环住了胤禔的脖子,贴上去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放软了声音:“我们去郊外遛马去。” 难得胤礽这么主动邀约,虽然这冰天雪地的遛马委实没意思,胤禔也不想扫他的兴,点了点头,便吩咐车外赶车的拐道去了城郊。 “你看这雪快厚得,这是我们遛马还是马遛我们?” 下了车之后,胤禔拉着马跟着胤礽在空旷得只看到皑皑白雪的山地间走了一段路,试图劝他看看就算了,而胤礽显然不会听他的,在他叨唠废话间便已经翻身上了马,然后冲胤禔挑起眉:“你不想,就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别扰了孤的兴致。” 胤礽说完就想抽马鞭子了,被刺了一回的胤禔心中不痛快,动作更迅速,伸手就去揪那马尾,用力一扯一拉,马儿受惊之下,一声嘶鸣,蹦跳着前肢高高跃了起来,胤礽一个措不及防,没拉稳缰就这么被甩了下来,然后早有准备的胤禔笑着伸手稳稳将之接进了怀里。 “投怀送抱,哈哈。” 胤礽惊魂未定,发现自己以极其女人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抱着他的人还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般,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一推,胤禔一时没站稳,俩人便搂抱着一块狼狈地跌进了雪地里。 胤礽气恼不过,一个翻身,将胤禔压到了身下,对着他的脸就是几拳头下去。 “好痛……”胤禔仍由他打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求饶了。 脸红了一大块,胤礽见状心里终于是痛快了些,呵呵一笑,放过了他,又俯身下去,咬上了自己方才打过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抚摸,这么几下之后俩人便都有些心猿意马,胤禔勾着他的后脑勺按下狠狠亲了上去。 嘴唇冻得发紫,身体里却燃烧起了热度。 许久过后,胤礽撑起快要僵硬的身体,说道:“走吧,陪我遛马去。” “你还要遛马啊?” “要。” 当真是执拗,只是胤礽实在是低估了他身体对严寒的忍耐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爬上了马,走了两步,僵着的手却是连马缰都拉不稳,又一次从马上摔了下去,正也要上马的胤禔下了一跳,伸手就去接,只是这一回,同样在雪地里站久了动作有些迟缓却是没接住,胤礽扑倒他身上,俩人往后跌了两步,正倒在一道斜坡之上,便这样缠在一块沿着斜坡直直滚了下去。 胤礽一直在放声大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在下滚的过程中,胤禔下意识地用双手圈着他的脑袋护住他,就这样滚了十几圈,最后是砰的一声,胤禔的身体狠狠撞在身后的巨石之上,终于是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胤礽埋首在他脖颈间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你……” 然后便愣住了。 胤禔紧闭着双眼,满脸痛苦之色,刺目的鲜血印红了他身下的白雪。 胤礽回过神,颤抖着伸手过去抚了抚,随即大喊了起来:“喂!你怎么了!” 第五十五章:转醒 里间里头,一众太医正围着给胤禔看诊,外面胤礽站在康熙面前,低声禀报:“儿臣和大哥一块去城外遛马,无奈雪太厚马行艰难,大哥一个不慎从马上跌落,正撞在硬石之上,才会如此……是儿臣的错,儿臣该看着他,不该让他如此莽撞的。” 即使对方是因为自己而昏迷不醒,胤礽依旧没忘了在康熙面前给他抹黑,虽然其实他心里也是担心得很。 对他的这套说辞,康熙虽然疑惑却也信了,只是心里嘀咕他们两个最近关系倒是真有点好得出奇,竟会私下里一块去遛马,要不是俩人这段时日以来的反常表现,康熙指不定得怀疑是胤礽故意弄伤的胤禔了。 而一众前来‘关心’兄长的弟弟们也是分外好奇,胤禟趁着康熙不注意,踮起脚想朝里头看看胤禔的情况,被胤禩狠狠扯了下袖子。 “切,谁知道是怎么受的伤,太子爷倒是完好无损。” 胤禟低声嘀咕,胤禩无奈摇了摇头。 太子爷自己身上也沾上了不少血,可见他是有亲自去扶胤禔的,胤禩想,他眼里的担忧,并不是装出来的。 而且胤礽和胤禔两个身上的衣裳,与他们早上在清宁宫里见到时,是对换过的,这便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康熙问清楚了事情就准备回去,其余人自然也懒得多留,胤礽倒是不管旁人怎么想,与康熙说道:“汗阿玛,大哥会出事,儿臣多少也有些责任,儿臣想留下来多待一会儿,等他人醒了再回去。” “随便你吧。” 屋子里终于清静之后,胤礽撩开帘子进了里间去,胤禔躺在床上依旧双目紧闭着,脑袋上已经缠上了厚厚几圈的白布,太医给胤礽禀报:“王爷已经没有大碍了,后脑上撞开了个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等王爷醒过来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胤礽听得频频皱眉,想起之前在雪地里看到胤禔满头血的样子,从城外回宫这一路上,他几乎是失态地将胤禔抱在怀里,一刻不停地给他抹着留了满面的血,后来是回宫之后何玉柱提醒他才回过神,勉强擦了擦脸和手,这才没有弄到满脸血污的来见康熙。 “你担保他确实不会有事?” 太医愣了一下,太子爷这态度,似乎若是床上躺的那个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拉上他一块偿命一般。 “老臣不敢做担保,老臣会尽力医治王爷,请太子爷放心。” 胤礽冷哼了一声,走到了床边去,看了看似乎是因为疼痛,这会儿眉头还紧蹙着的人,心里叹息了一声,多少是有了些自责的意思在里头。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不好说,老臣估摸着应当最晚今晚也能醒过来。” 胤礽点了点头,何玉柱突然上前一步,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胤礽闻言皱了皱眉:“孤知道了。” “你们几个都小心着点,王爷若是有个好歹,孤唯你们是问,”胤礽给众太医施过压,又吩咐自己身边的下人:“去把孤那里前些日子皇上赐下的药材一块拿来,给太医看看,能用上的不要留着,一并用了。” 叮嘱完事情,胤礽便出门回了自己屋里去。 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之后,胤礽问何玉柱:“皇上当真传了四贝勒前去密谈?” “是清宁宫那边传来的消息,”何玉柱压低了声音:“在爷您和王爷出宫去之后,皇上传了四爷单独前去谈话。” “都说了什么?” “皇上与四贝勒谈了足有一个时辰,传话的人说他不能近身伺候,听不甚清楚,隐约只听到调兵,护驾,信任这几个字眼。” 胤礽努了努嘴,看来今日那被抓了现行的小太监,确实是打草惊蛇了,他汗阿玛已经开始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了。 说来也可笑,他们面上是最亲近的父子,但私下里,康熙对他的信任却比其他人还要薄弱得多,有一点点异动的苗头,第一个便是怀疑到他的身上,而他呢,不说也罢。 不过却也是了,他是皇太子,康熙发现有人在自己喝的药里头动手脚,下意识地就怀疑上他却也不奇怪,毕竟,除了他,其他人毒死了皇帝,可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 “他叫了四贝勒去……老头子倒是对老四信任有加呵。”胤礽冷嘲,何玉柱闭紧了嘴垂下头,不敢接话。 胤礽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下巴,这事果然是半点大意不得,不过也好,如此才有趣。 “太子爷,您衣裳弄脏了,奴才给您换一件吧?” “去打盆热水来。” 知道胤禔不会有事,放下心来胤礽才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先头只是随意抹了把脸,脸上还是黏糊糊地难受,尤其胸前一大片的血渍更是让他不能忍。 将热的布巾搭在脸上,胤礽靠在椅背上,扬起了头,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浮现起胤禔满头是血的躺在雪里的那一幕,到了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也许,可能,真的动了心了。 何玉柱已经帮他另拿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就在一边站着,也不扰他,一刻钟过后,胤礽揭下脸上的布巾,扔回给何玉柱,换了衣服之后,却是吩咐道:“先传膳吧。” “嗻。” 用过膳食,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一直到傍晚时分,胤礽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去了胤禔那里,进门的时候却正碰上从里头出来的胤禩几个。 几人笑着与胤礽问安,胤禟先开口问道:“二哥又是来看大哥的吗?二哥对大哥如此上心,倒当真是叫人意外了。” 胤礽这会儿没心情与他们废话,压根懒得理他,连余光都没分一个过去,大步就进了门去。 胤禟不忿:“八哥你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行了吧你,你也知道太子爷是什么脾气的了,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爷就是心里不痛快,凭啥爷辛辛苦苦弄来的银子全进了他的口袋里。” 胤禟愤愤不平,胤禔问他借二十万两银子,原本他与胤禩都好奇胤禔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便派了人盯着他的动作,结果却是让他们得知胤禔竟然将那二十万两一个铜板不差地给了太子爷,俩人都惊得差点掉了下巴,猜来猜去也猜不透到底是为什么,然而胤礽要那么多银子,又是要做什么,却是怎么都查不到了。 但不管胤礽到底要做什么,胤禟在知道自己的银子进了胤礽的口袋后还是气得不轻,看胤礽自然也是越加不顺眼。 胤禩摇了摇头,拖着口无遮拦的胤禟走了。 进门之后,胤礽见屋里只有一个路九守着,问道:“太医呢?” “回太子爷的话,太医有回皇上那边去的,还有去给爷抓药熬药去了的。” 胤礽点了点头,看床上的胤禔的眉头已经比先前纾解了不少便也松了口气,顺手帮他把被子又拉起来了点,随口问道:“八爷九爷几个来做什么的?” 胤禔如今对胤礽的态度,路九身为贴身奴才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说了实话:“八爷九爷来看爷,还问了奴才爷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胤礽对此并不意外,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胤禔苍白的脸,又问道:“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奴才就照着太子爷您先头跟皇上说的重复了一遍,八爷他们似乎并不相信,却也没有再问奴才了。” 胤礽撇了撇嘴:“行了,你退下吧,孤看着你们爷就行了。” 路九应下,恭敬地退了下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胤礽的手指在胤禔脸上慢慢摩挲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骂道:“笨蛋,再有下次,孤绝对饶不了你。” 胤礽并不是矫情之人,既然动了心便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而且是他认定的人,他便定要将之劳劳抓在手心里。 正胡思乱想间,一直闭着眼的胤禔忽然间便慢慢睁开了眼,胤礽一愣,随即高兴问道:“你醒了?还疼不疼?你先别动,孤去给你叫太医进来看看。” 胤礽说着按住胤禔想要动的身子,也不等他回答,便起身去传了太医进来。 一刻钟后,胤禔半靠在床头任由太医摆弄着,目光复杂地看着与太医详致打听自己情况的人,在胤礽挥手让太医下去熬药,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他犹豫了片刻,想说话,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得好。 胤礽坐回了床边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胤禔嘴里硬生生地吐出这两个字,似是有些尴尬,也避开了胤礽想要再次抚到脸上来的手。 胤礽没有觉察出他的反常,耐心地叮嘱:“太医说你的伤不重,就是血流得多了,得好生静养,反正我们还得等到过了十五才回去,你这段日子就别再四处走动了,好好在屋里养着吧……孤会每日都来看你的。” 最后那句胤礽说起来其实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胤禔叹了叹气,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太子爷,我没事了,你总待这里也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胤礽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头有些疼,有事明日再说好吗?” 胤禔的语气让胤礽不由得皱眉,不过想到他受了伤才刚醒,便也就算了:“那你好好歇着吧,孤去皇上那里跟他说你已经醒了,明日会再来看你的。” 关门声响起来之后,胤禔头疼地闭了闭眼睛,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五十六章:准备 喝过药,胤禔觉得后脑受了伤的地方似乎没有昨日那么疼了,长出了口气,看看窗外头天色已经过了响午,想到昨日回去前说过今天会再来的人,忍不住问正在帮他擦拭身体的路九:“太子爷呢?” 路九答:“太子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胤禔点了点头,却不免有些失望。 胤礽又去了茶园子里喝茶看戏,当然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不在焉地听着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人上来给他请安,来的正是格尔芬。 格尔芬任职右翼的前锋营参领,官职不大,职责却颇重,前锋营是皇帝每次出巡的前哨警卫,虽然格尔芬上头还有左右翼统领在,但他因着太子爷和索额图的关系,他在前锋营里头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就连前锋统领也得让他三分。 “奴才出来的晚,耽搁了,让太子爷您久等了,请太子爷恕罪。” 格尔芬一上来便请安,胤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起身去了厢房雅间里头去,格尔芬连忙跟上。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后,胤礽问道:“前锋营你有把握能控制得住吗?” “可以。”格尔芬颇为肯定道。 “可若是皇上突然撤了你的职呢?” 格尔芬一愣:“太子爷这话的意思是?” 胤礽眼色沉了沉:“皇上对孤起了疑心,如果孤没猜错,他应该很快就会找茬撤了你的职位。” 格尔芬听得心头一惊,回道:“太子爷放心,奴才在营队里头人脉还是有的,右翼的事情一贯是奴才在管,即使被撤了职,短时间内也能控制住半数的人马。” “苏丹他能听你的?” “苏丹虽是右翼统领,但为人一贯见风使舵,要控制住他并不是难事,就是左翼统领席希那里……” “孤不许出任何的纰漏,你想想办法,将席希那个老家伙也给一并控制住。” 格尔芬犹豫片刻,垂下了头:“奴才明白了。” “你倒是给孤说说看,若是皇上有心调遣兵马护驾,你觉得他该从哪里调?” “丰台大营,通州大营……”格尔芬猛地抬起头:“太子爷的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胤礽嘴角扬起,笑得轻蔑:“皇上对四贝勒信任有加,给了他私下调动兵马救驾的权利,孤问你,现下可还有人在背后盯着你?” “回太子爷的话,自上回太子爷您提醒过之后,奴才一直分外小心,也发现了确实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奴才,不过奴才也都按您说的,将计就计,按兵不动,没有打草惊蛇过。” “很好,你说的没错,将计就计,他能将救兵调来,孤便也能将救兵调走。” 胤礽眼里闪过一丝冷色,用力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音,与格尔芬交代起了事情,最后他问道:“可都听明白了?” “奴才明白。” 胤礽点了点头,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孤先回去了,你自己万事小心一些。” 格尔芬立刻起身恭送。 出门之前,胤礽突然又顿住了脚步,顿了片刻,说道:“格尔芬,若是事情能成,你便能与孤一块鸡犬升天,若是事情不成,孤要下地狱你也逃不掉……你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就算你不想干,皇上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格尔芬听得心惊肉跳,随即跪了下去用力磕了头:“奴才誓死效忠太子爷!” 胤礽笑了笑,大步走了。 回宫去与康熙请过安,胤礽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去了胤禔那里。 路九在房门口守着,见到胤礽过来便赶紧请安。 “你怎么不进去看着,就你一个人?你们爷身子好些了吗?” “爷的身体比起昨日已经好很多了,刚用过膳喝了药,这会儿正在歇息,是爷让奴才在外头候着的。” 胤礽没有再问,推门进了房里去。 胤禔并没有睡下,正靠在床头看着书,也许是没听到门响声,并没有回头,胤礽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抽走了看得有些入了迷的人手中的书。 “你昨天脑袋才受了伤,这么看书不觉得头疼?”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胤礽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担忧,胤禔听得便愣住了,定定看着胤礽,胤礽终于是看出了他从昨日醒来起到现在一直都有些不正常,不由得皱起眉,在他身边坐下,倾身过去搂紧了他的腰,脑袋蹭着他的脖子,最后一口咬上了耳垂。 胤禔原本搁在他肩上想推开他的手最后还是成了环住他的姿势:“保成……” “什么?” 在想清楚自己的心思之后,他们还是头一次这么亲近,胤礽心里有些激动,靠在胤禔身上,双手不安分地在他背上胡乱抚摸,舌尖已经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扯开了里衣舔上了锁骨敏感处。 “够……够了。” 胤禔受不了地喊停,胤礽却偏偏不如他的愿,动作也越来越放肆,在他不规矩的手也准备从衣服下摆处钻进去时,胤禔终于是忍无可忍掐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离开了自己怀抱。 “可以了,别再弄了。” 胤礽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胤禔满脸严肃的表情时慢慢退了下去,犹豫了一下,皱着眉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胤禔又愣了愣,眼见着怒气渐渐上了胤礽的脸,终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投降了。 “太子爷你是色痞子吗?我才刚醒你就满脑子邪恶念头?” 手指拧上了胤礽的鼻子,胤礽看着胤禔脸上又露出了自己早就习惯了的无赖笑容,也松了口气,恶狠狠地拍他的手:“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胤禔又将他抱进了怀里,手抚着他的背,低头亲着他的眉眼安抚他:“头有点疼而已。” 胤礽闻言,手指抚上了他缠了布条的脑袋,轻轻按着:“真的疼?” “疼,不过要是太子爷肯心疼我就不疼了。” “谁说孤不心疼你,”胤礽撑起身,一口亲在他的嘴唇上:“你得给孤赶紧好起来。” 胤禔有些意外:“你说真的?” 胤礽能这么坦然地承认会心疼自己倒是让胤禔一时如在云里雾里,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伤受得,似乎也值了。 “当然是真的。”胤礽没好气,又有些羞恼:“不说这个了,太医说你的病需要好生静养,孤昨日与皇上提过了,盛京这里严寒,他答应了让你过完年就先回京去。” “先回去?” “嗯,顺便把老八老九和几个小弟弟也带回去,路上让他们服侍你,不用跟他们客气。” 胤禔失笑不已:“太子爷,老实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真想知道?” 胤禔点头。 胤礽勾勾手,倾身过去,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朵,一番耳语之后才笑着退开。 “你当真要这么做?” “你觉得孤会用这种事情来跟你说笑?” 胤禔叹了口气,按了按他的肩膀:“保成,你有想过退路吗?” “退路?”胤礽认真想了想,笑着道:“你这话倒是提醒孤了。” 以前也许觉得无所谓,但是现在,他突然想,就算失败了,他们两个换个身份,也可以一起从头来过。 “我会帮你的,你小心一些。”胤禔握紧了他的手,认真说道。 从昨晚醒来到现在,胤禔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思绪终于是越来越清晰,从一开始的震惊不知所措,到现在回想起这些日子尤其是扬州时和胤礽一起的点点滴滴,终究他还是折服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胤礽现在这与他记忆里不相符的表现,却是让他不得不怀疑胤礽和他是一样的,而且比他想起来的时候还要早得多。 而胤禔也终于是想明白了胤礽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狠的决心,甚至想要弑君篡位,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担忧反对,但因为胤礽想而不得不与他站在一边,那么现在,他却是真心乐见其成甚至打算不遗余力地帮他了。 “你今个儿一大早的去哪里去了?” “见格尔芬,吩咐点事情。”胤礽说着又一次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老爷子怀疑上我了,叫了老四去调兵护驾。” “老四?” 胤禔有些意外,随即一想便也不觉奇怪,上回的事情,康熙虽然对他心生了芥蒂,但到底这些年以来他沉稳干练的行事作风和低调的处事原则还是很得康熙青睐的,而且正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康熙知道了胤禛跟胤礽其实并不是一条道的,对他会与胤礽合谋的可能便少了几分顾虑。 胤礽冷冷一嗤:“老八那几个咋呼呼的成天瞎蹦跶,老爷子不可能看得上他们,老五虽然沉稳不过让他知道了难保他不会透给老九他们听,至于老三……” “老三如何?” “你忘了他岳父是谁了?彭春当年是掌管丰台大营的,现在的丰台大营提督也是当年追随他的心腹,丰台大营里还有不少他的人脉在,老爷子能不疑心老三?若是再给了他调动通州大营兵力的权利,能不担心他反过来造反?” 胤禔了然地点头,突然便笑了:“太子爷,你抓着老三的把柄,为的就是这个?” 胤礽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这话。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这样的心思的?” 胤礽摇了摇头:“以后再告诉你。” 第五十七章:坦诚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混着花盒炸响的声音响彻云霄,周围人都在说笑玩闹,唯独胤礽一个兴致缺缺,勉强撑过半场,上前到正与一众亲王寒暄而显得颇为高兴的康熙身边,低声问道:“汗阿玛,儿臣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回去歇了?” 康熙没有多想挥挥手就准了,胤礽很干脆地退了下去,回了屋里去,却是在经过房门口时又转了个弯去了胤禔那里。 胤禔的房门并没有合拢,房门口守着的太监在胤礽的示意下噤了声,屋子里头,胤禔闭着眼睛靠在椅子里,路九站在他身后,背对着房门,正在给他揉按太阳穴。 俩人显然都没注意到胤礽来了,正在说着话,路九低声问胤禔:“爷,今个儿过节呢,外头都在放鞭炮放花盒,您不出去看看吗?” “不去了,出去冷风一吹,头又该疼了。”胤禔窝在椅子里,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地回答着。 路九又道:“爷,有句话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你就说吧。” “爷您自从头上受了伤之后,性情就变了,旁人看不出来,可奴才是贴身伺候您的,奴才心里委实是担心,爷您……” “不妨事,”胤禔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你别出去乱说就是了。” “奴才自然不会,奴才就是担心您。” “爷没事,爷就是这些日子总是做噩梦,心里有些不舒坦而已。” 闻言,胤礽的脚步便顿住了。 路九一听却是急了:“做噩梦?爷您怎么会做噩梦?要不要奴才去给您叫太医来看看,开些安神的药?” “不用,别大惊小怪的,不是什么大事,”胤禔嘴角浮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就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夺爵,被圈禁,你跟着爷一块在高墙里头过下半辈子,你说,算不算是一场噩梦。” 胤禔说得漫不经心似是玩笑一般,路九却是听得浑身直哆嗦,忙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梦都是反的,爷您以后定会前程似锦的。” “前程似锦?”胤禔又笑了笑:“那还得巴着太子爷了。”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便是胤礽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胤禔一愣,猛地睁开眼,转回头便对上了胤礽冰冷的双眼。 “太子爷……” 胤礽嘴角勾起,一声冷笑,转身便走了出去。 路九还没反应过来,胤禔已经一跃而起追了出去。 十王亭前依旧热闹,姹紫嫣红的烟花晕染了大半的夜空,胤禟一眼看到气呼呼去了又回的胤礽,拉了拉胤禩的袖子:“八哥,太子爷又回来了。” 而胤礽也是径直朝着最热闹的他们这一簇走来,黑着脸站到了他们身边,胤禩几个被他这行径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能不搭理他,便硬着头皮问道:“二哥您不是身子不适先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胤礽斜了他们几个一眼,冷冷一嗤,反问:“八弟九弟是不是过两日就要随大哥一块先行回京去了?” “是汗阿玛的意思,大哥的伤还没有好,让我们陪着他一块,顺便把几个小弟弟也先带回去。” 胤礽笑了笑:“那八弟九弟可得好好照看着大哥了,可得听大哥的话才是。” 即使听出了胤礽话里有话,胤禩两个一时也猜不出他在打的什么哑谜:“臣弟自然会尽心尽力照顾大哥,太子爷放心便是。” “有八弟九弟这份心就够了。”突然出现的胤禔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胤礽白眼他的时候讨好地冲对方笑了笑:“太子爷,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没空。” “还请太子爷赏个脸。” “没空。” “不会耽搁太子爷太久的时候。” “没空。” 三句‘没空’之后,胤禔也不再客气,狠狠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在胤礽的怒瞪和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将胤礽给拖了走。 “你疯了你!那么多人看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放开孤!” 胤礽嘴里骂着人想挣开胤禔的手,无奈手腕被掐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开,胤禔不管不顾,拉着他快步回了去。 一进屋便甩上了房门,将还在骂骂咧咧满脸怒容的胤礽压到门上,欺身便亲了上去。 胤礽气得想揍人,却被一口咬住了嘴唇,没两下对方连舌头都挤了进来胡搅蛮缠,整个身体被他钳制住连动弹也动弹不得,几下之后胤礽自暴自弃地放弃了反抗,闭上了眼睛,却也不回应。 一直到被咬痛了的嘴唇终于得到自由,温柔的轻吻落在眉间,胤礽才慢慢睁开眼,冷冷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人。 “保成,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胤礽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胤礽推开他,舔了舔自己被咬破了的嘴唇,心里暗骂力气大得跟头蛮牛一样,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润喉:“若不是孤今日听到你跟那奴才说的,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孤?” “太子爷你这话有些强词夺理。” 胤礽用力搁下杯子:“你还敢狡辩!” “我又不是你的那些奴才,为什么不能反驳你的话?” “滚!” “这是我的房间。”胤禔笑眯眯地也走了上前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对付太子爷,还是用强的耍无赖比较管用。 “那孤自个走。” 胤礽没好气,甩手就想提脚出门,又被胤禔给拉了回来:“别闹脾气了,我们说说话吧。” 胤礽嘲道:“孤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坐。”胤禔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把他杯子里的水换成了酒,然后与他面对着面坐下,倒了酒,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我陪你喝酒吧,你别再跑出去了,外头太冷了,我刚出去追你,冷风一吹伤口便疼得厉害。” “伤口没好你还喝酒?”胤礽抢回他的杯子,将酒都倒了,又给他换回了水。 胤禔低下了头闷笑:“保成,你这是关心我?” 胤礽强忍住将水泼他脸上去的冲动,不再废话,冷冷道:“说吧,孤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先说你方才说的,我是不是准备瞒你一辈子的问题,太子爷,你觉得以你的英明睿智,我要瞒能瞒得住吗?” “你少给孤耍贫嘴!” “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你不也没与我说过,我也不知道啊……” “你还敢说!” “好,好,不说这个,”再扯下去天亮话都说不完了:“我的意思是,要不是因为这次脑袋受了伤,我也想不起以前那些事,我自己还恍惚着呢,怎么跟你说,再说你知不知道我还不能确定,也都是猜测而已。” 胤礽怀疑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不敢瞒太子爷。” 胤礽眼睛转了转,突然一个用力,揪着胤禔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拉到了面前来:“你刚醒来那天古里古怪的反应就是因为这个?你说,你是不是有想过跟孤桥归桥路归路的意思?嗯?” “没……”只说了一个字,对上胤礽危险的目光,胤禔便讪笑着改了口:“想是想过,不过我舍不得。” “你倒是试试看。”胤礽嘴里哼哼着,勉强算是接受了这话,放过了他。 “太子爷,你话都问完了,该让我问了吗?” 胤礽没好气道:“有话就说。”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几年前。”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行不轨之事的念头?”胤禔压低了声音,其实胤礽不说,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从一开始。”胤礽敲了敲下巴,挑起眼看他:“你当真想知道?” 胤禔点头。 胤礽终于是笑了,将杯子里的酒倒进嘴里,慢悠悠地说道:“病重去扬州孤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搜罗了一批绝对忠诚的死士,孤养这么多人总得花银子,问老九借来的二十万两几乎都花在了他们身上,扮反贼将自己劫走,不过是一次演习,为的是看看皇上的那些救兵动作能有多快还有皇上身边到底有多少暗卫,顺便借机让皇上撤换了原先的护军营统领,至于皇上那次让你清查内务府,其实是孤故意给他造出来的错误假相。” 乾清宫里原本是针插不进,水波不进,要换进自己的人是可想而知的困难,康熙身边的那些太监都可以算得上是绝对的忠诚,私下里给他们点好处也许能透露点不痛不痒的事情,但要将之收为己用几乎是没有可能。 而胤礽不过就是抓着这点,每回去乾清宫,都让自己的太监给那固定的几人塞些小玩意,打听诸如皇上今日身子如何,用了什么膳食之内的琐事,这原本无伤大雅,不仅是胤礽其他人包括那些朝堂大臣多多少少都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做得次数多了,加上胤礽每回故意让人做出的那种鬼鬼祟祟暧昧不明的态度,不免就让康熙起了疑心。 胤礽早猜到康熙一旦起了怀疑便会派人去查,于是先在那些人的出身背景里做了手脚,查不来的结果便是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太子爷有那么一点牵扯,如此疑心病重的康熙便立即将人给换了,而他千挑万选本以为万无一失换进去的新人,其中便有两个是胤礽一早就安排好了将背景抹得干干净净的钉子。 “你费这么大周折为的是让人给皇上下药?你真想……不成?”那两个字胤禔实在说不出口。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那可都是补药,再加上几种特殊的药材,换着给他吃,吃不死人的,就是身子会时好时坏而已,而且孤是亲自试过药的,死不了。” “你亲自试过药!” “不然你以为孤那次重病是装出来的?” 既要控制药剂药量,又要确保能不被太医院的查处蹊跷来,胤礽便决定以身试药,而如他所愿,那些给他诊病的太医是一个都没看出来他的药膳里到底有何问题,如此他才敢放心大胆地用在康熙身上,从扬州回京城一路上他亲自侍奉康熙便是第一次给他下药。 “难怪他那时候也是病情反复无常,”胤禔心中又惊又疑:“你既给他下药也没被查出来,又何必大费周章……” “直接让他这么病情反复着最后病重不治以皇太子的身份顺利登基不是更好?何必要折腾这么多事情出来?”胤礽反问,随即又叹了叹气:“孤只想控制住他而已,弑父这样的罪名,孤还不想担。” “你是要逼他退位?以他的个性他一定不肯的。” “真是如此,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孤下的手。” 这又有何区别。 胤禔没有再说,接过他杯中的酒,一口喝了下去,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保成,你对我……” 胤礽起身慢慢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看了许久外头泛着刺目寒光的积雪:“大哥,上一世,你与我争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甚至你几次三番想杀了我,我却始终并不讨厌你。” 胤禔闻言一怔:“为何?” 胤礽笑了笑,转回了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他们都在笑着,他们都是胜利者,只有你和我一样,从最荣宠到最落魄,你始终都是离我最近的那个人。” 是我比你更倒霉更落魄吧……胤禔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个原因让太子爷刮目相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胤禔也站起了身,走上前去,拥住了胤礽:“其实,有人比你我更……” “什么?” “没什么。”胤禔摇了摇头。 “保成,如果真的有机会,这辈子我会一直陪着你。” 胤礽点了点头,然后便又笑了:“其实若不是你的态度转变,我估计还得再布置个几年才能出手,我该感谢你的。” “你肯相信我,就够了。” 胤禔亲着他的眼睛,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天堂还是地狱,这一次他依旧与胤礽荣辱共存。 第五十八章:离别 正月初二过后,受了伤的胤禔在胤禩和胤禟的陪同之下,带着一众小弟弟先行回了京,而在他们出发当日,原本并没有在提前回京的名单中的胤禛,突然出现,说是家中有急事,已经跟皇上请示过过了,得到了准许,也跟着他们一块先行回去。 胤禛出现的时候,胤禔下意识地看了眼代康熙前来送行的胤礽,胤礽得意地弯了弯嘴角,他果然没猜错。 昨日半夜里,胤禔正睡着觉,突然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一向浅眠的人立马便被惊醒了,撑起身,看到的却是胤礽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正冲他笑着的脸,另一侧窗外的烛火透进来映亮了他的半边脸,胤禔有些恍惚,正怔愣间,胤礽便冲着他勾起了手指。 胤禔下了床,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去,在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胤礽突然发力,将他勾了过去,再一个旋身,胤禔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被他压到了窗边。 胤礽欺身就亲了上去,胤禔一手扶着他的脑袋,不忍推开他却又有些犹豫,在胤礽毫无章法地乱啃着自己嘴唇时也只是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安抚他,始终没有回应。 片刻过后,胤礽觉得无趣,退开了些,不高兴地问道:“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别弄得跟孤在强迫你一样。” 胤禔无奈反手指了指窗外:“窗户没关,你没觉得外头有眼睛在盯着我们吗?” “你现在才发现。”胤礽轻轻一笑,又一次贴了上去,在双唇相贴前,他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命名:“张开嘴。” 下一刻,胤禔也干脆不管不顾地与他一块卷入了这激烈的唇齿交缠之中。 一直到俩人呼吸不稳不得不分开之时,胤礽又不舍地舔了舔胤禔的嘴唇,然后用力一扳他身后的窗户,将之扣了上。 “我今晚不回去了。” “你当真的?” “你以为孤和你说笑呢。”胤礽没好气地踩了他一脚:“你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对孤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是不是?” “怎么会,我这不是担心嘛。” 想起来以前那些事情之后,胤禔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也不敢再由着性子隔三差五地往胤礽那里跑,反倒是胤礽,这些日子以来的热情,却是有些让他吃不消。 “今晚孤就留你这里了。” 胤禔无奈:“你当真要让皇上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又如何?”胤礽满不在乎:“方才不都已经看到了。” 胤礽已经可以想象他们汗阿玛这会儿听了禀报震惊盛怒摔杯子的情形了。 “之前那么多次,他……” 胤礽笑了笑:“他派人盯着孤,他派人查孤,孤想让他看到的,想让他知道的自然会让他知晓,孤不想的,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用。” “太子爷你就这么有自信?” “他现在身边有多少暗卫,孤摸得一清二楚,孤有多少人,他却未必查得到,要不你当孤两辈子是白活的?总该长点记性了。” 胤礽不规矩的手已经开始撕扯胤禔的衣服,只穿了里衣的人很快就与他赤裸相见,胤礽眼色一沉,笑着贴了上去,胤禔一看再这么下去胤礽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一拍他的屁股,抱着人一个转身,压到了床上去,开始夺回主动权。 一个时辰之后,餍足了的胤礽轻喘着气趴在胤禔身上,手指依旧在他小腹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游移:“大哥,感觉还不耐吧?” 胤禔捏着他的臀,心里笑笑,太子爷今晚不但主动投怀送抱,连叫得都比以前要甜腻不少,要不是这种感觉太真实,他怕是都要以为是在做美梦了。 “明日你该回去了,我交代过你的事情可别忘了。”胤礽撑起身,掐着胤禔的腰,恶狠狠地叮嘱。 胤禔有些犹豫:“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不这么做他能就范?你给孤听明白了!你决计不能心软尤其是对老八那伙人!要不孤不会放过你!” “保成……” “孤不是在跟你说笑,你若是当真不肯做,孤还有别的人帮孤做,”胤礽说着眼神冷了几分:“不过若当真是那样,孤的人可不会认你。” 胤禔一愣,随即又把快要炸毛了的人拉下来,搂进了怀里:“你还吓唬我呢,我才不相信你舍得。” “你可以试试看!”胤礽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好,好,我都听你的,”胤禔抚着他的背安抚他:“那你自己这边呢?你当真有把握?” “哼,如果孤没猜错,老四明日肯定会跟着你们一块回去,然后半路找借口先溜,先行回京去调兵。” “其实,太子爷,你想想,皇上让老四去,而不是其他那些大臣,他应当还是打心底里不希望你当真有这个念头吧,如果你不动手,这事他便也就当做没发生过……” “我知道,”胤礽翻了个身,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叹气:“他只是在怀疑我,让胤禛调兵也不过是怕万一,他心里应当还是觉得我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这事他并不想张扬。” “那你……” “现在不比当年,这会儿他还没有废我的心思,我是真有谋反之心他却打从心底里不愿相信是真的,当年……他想废了我,我没那个意思他却也能给我扣上意图不轨的帽子。” “保成……” 胤礽又转回身冲胤禔笑了笑;“我会生出这样的心思,都是他教的,既然没有也能说成有,我又为何不干脆如了他的愿?” 胤禔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要不干脆先把老四拿下?” “不行,我还没这么快动手,至少得等到快到京里,一成事便回宫,他那里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你当真相信我?” 胤礽冷笑了笑:“若你一直在骗我,那便是我自己有眼无珠,与人无尤。” 胤禔的亲吻落在他的唇上:“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 胤禔点了点头,胤礽总是有主意的,他多说也无用,然后他便又把胤礽揽紧进了怀里,那一整晚,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地交换一个亲吻,缠绵如同最亲密的爱人,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他们都明白,这一别过后,再见之时,便是翻天覆地的动乱之后。 送走了胤禔一行人后,胤礽便回了清宁宫去给康熙请安,才刚踏进门,便看到了几个太医围在一块细细商讨的身影。 胤礽顿住了脚步,问身边迎他进来的太监:“皇上这又是怎么了?” “皇上昨晚突然气……” “谁在外头说话?”太监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康熙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 胤礽走上前去,正要撩起帘子进去,康熙却又突然制止道:“你别进来,朕现在不想见到你。” 胤礽轻轻勾了勾嘴角,隔着帘子跪了下去:“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身子可是又有不适了?” “还死不了。”康熙说得没好气,言语之间透着浓重的不满和怒气。 胤礽抬起头,隔着帘子半点不避讳地直直打量里头的情况,康熙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蹙得很紧,几个太监跪在他面前给他诊脉,周围还有一屋子的奴才。 看样子这一回是生生被他的行径给气病的。 偏偏胤礽还装着不知不畏地问道:“汗阿玛您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 康熙气极,胤礽却满脸镇定,不疾不徐地回话:“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的意思。” “你给朕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这个孽子!你不要脸朕还要脸!滚!” 还当真是气得不轻,胤礽无声地笑了笑,又道:“汗阿玛,儿臣是来与您禀报,大哥和八弟九弟几个已经启程回京去了,不过既然您这里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你给朕回来!”康熙缓了缓气,喊住就要走的胤礽,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昨晚?”胤礽一副不明所以状:“昨晚儿臣在房里看了会儿书,后来大哥派人来请,儿臣就去了他那里,与他喝酒为他送行。” “就只是喝酒而已?” “后来儿臣喝醉了,就在大哥那里歇下了。” “你……”康熙想问自己的人看到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又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就像他自己说的,胤礽和胤禔两个不要脸,他老人家还要这个脸面。 昨日乍一听到人禀报时,康熙确实是快气炸了,这一怒之下便是气急攻心,生生撅了过去,吓坏了身边的一众奴才,给掐了半天的人中才清醒,然后便就又病了。 只是这会儿看到胤礽满脸镇定自若,半点不心虚的模样,康熙又不免开始怀疑是自己的人看错了,应当说是他潜意识里希望是自己的人看错了,而且以他对胤礽和胤禔两个以前关系的了解,虽然这段时日他们似乎是和解了不少,但也万不该跑偏到那种诡异的地方去的。 “算了,你先下去吧。”不论是不是真的,康熙想的是必须得想办法将他们隔开了。 但至少,如胤礽所说,不是他主动去的,是胤禔先邀他去的,这点便足够让康熙心里舒坦些了。 第五十九章:威胁 离开盛京三日后,胤禛终于坐不住,如胤礽所说那般以府中有事要处理为由开口请求先行快马回去。 胤禔笑了笑没有多问便准了,他是故意以伤口未好不能吹冷风的借口而下令缓行一拖再拖,就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竟是全都被胤礽料中,胤禛果然是等不及了。 胤禛走之后,胤禟找上了胤禔,开门见山问他那二十万两银子是不是给了太子爷,胤禔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既然是爷问你借的,爷定会还你便是,你急什么,至于银子爷用来做什么,你便别管了。” 胤禟对这样的敷衍搪塞自然是不感冒,一副语重心长老成状与胤禔套近乎:“大哥啊,弟弟为的不是那银子,别说了借了,您开口一句话,弟弟就算双手奉上送您也无所谓,只是弟弟就是不明白,您为何要把那银子都给了那位太子爷,大哥您明知道他……” 胤禟的话没说完便被胤禔打断:“你当真想知道,回京之后我再告诉你。” 其实胤禩胤禟几个一贯与胤禔关系不错,从小受他的影响,加上胤礽原本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性格,几人便是几乎几岁大起就对这位太子二哥敬谢不敏,只是碍于身份,他们从来也只敢在背后给胤礽找找不痛快,当着面还是得点头哈腰,于是这些年日积月累的各种恩怨堆积起来,便是一肚子的怨气,只可惜敢怒不敢言而已。 而要胤礽来说,他便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胤禩这几个,对这个胤禔先前曾问过他一回,结果便是被胤礽冷冷横了一眼,不痛不痒地回了句:“老八?也不看看他是什么出身,就凭他也想做梦跟孤争,莫说孤看不起他,放皇上眼里那也是六个字,没有自知之明。” 至于胤禟胤俄两个,胤礽更是连提也懒得提。 胤禟听胤禔这么说,便也不好再追问,却是有些不明白他这一回京再说到底是何用意。 将人给打发了走,胤禔握紧了手心里的那块羊脂玉佩,嘴角弯起了一小弧度,轻笑了起来。 离开盛京的那日清早,只睡了半个时辰的胤礽比他先醒了过来,见胤禔闭着眼睛便以为他睡熟了,就这样呆呆盯着他的睡着了的脸看了半响,最后凑过去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而其实根本一整晚都睡意全无只不过在闭眼小憩,顺便有些被太子爷这反应惊到了的人便不免对此非常受用,也就继续装着在熟睡,却是眯着眼睛偷偷注视着太子爷的动作。 胤礽半撑起了身,勾过了俩人乱成一团的衣物,将自己一直随身带的那块羊脂玉佩塞进了他挂在腰带上的荷包里头,然后又躺了下去,窝进了胤禔怀里,闭上了眼睛睡起了回笼觉。 一直等到怀里的人又睡着了,胤禔才睁开眼,抚着他的脸回吻上了他的唇,缱绻缠绵。 那之后一直到下人来叫醒他们胤礽送他离开,也没有再提过玉佩之事,胤禔心里高兴又有些好笑,太子爷在某些方面其实还是脸皮薄得很的。 他送胤礽的玉佩是从出生起就带着的贴身之物,胤礽送他的更是太皇太后给的当年太宗皇帝赐下的东西,如此,他们便算是交换了信物和承诺。 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一直断断续续病着的康熙终于是下了启程回京的圣令,只是因着康熙身体的原因,加上天气严寒,一路走走停停,便是大多数时候几日也只能堪堪走过一个县而已。 离开盛京后这一路上,胤礽便又开始做起了亲身给康熙伺药的差事,病榻上的康熙虽然精神不振人却并没有糊涂,胤礽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想到他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依旧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再看眼前躬身亲力亲为尽心伺候自己的人,又不免觉得自己是太多疑了。 总之就是康熙爷他,很矛盾。 胤礽和胤禔那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就不说了,不管是真是假,康熙都决定了回京里去就把俩人隔开得能有多远是多远,至于其他的,康熙原本就打从心里不愿相信胤礽当真有不轨之心,如今看了他的表现,才更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对于康熙这矛盾又复杂的心思,胤礽虽然面上不说,却是都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更是一清二楚,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然而不管康熙是怎么想的,他都打算当做不知道,当然也不会让他如愿就是了。 这日给康熙喂过药伺候他睡下,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远远瞧见胤祉正朝这边走过来,而对方似乎也看到他了,却是转身就走,面前的侍卫先一步拦住了他,面无表情道:“太子爷有请。” 胤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硬着头皮转过身,给已经走到面前来的了胤礽请安。 胤礽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扫了胤祉一眼,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孤掉头就走?” 胤祉的神情略显尴尬,解释道:“二哥说笑了,臣弟方才是没看见二哥呢,臣弟是来给汗阿玛请安的,走到门口了才突然记起来有东西忘了拿,正准备回去取的。” 这么拙劣的借口,胤礽自然不信,却也不再追究了,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汗阿玛睡下了,一会儿再来请安吧,随孤去孤那里,孤有话与你说。” 胤祉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便跟了上去。 回屋之后,胤礽命人给胤祉上茶赐座,便让人都退了下去,见胤祉微垂着头噤若寒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三弟这反应,可是觉得二哥会吃了你不成?” 胤祉抿了抿唇,回道:“二哥说笑了,不知二哥叫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你的事情,老四都知道了。” 胤祉猛地抬起头,满眼诧异看向胤礽:“他都知道了?” “不仅是河道上的事情,还有你私涉盐政,他也都知道了,”胤礽看着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扭曲惊恐,更是添油加醋道:“原本年前他就想跟皇上说了,孤帮着你拖住了他,不过却也是只拖得了一时而已,大概等我们回到京里,弹劾你的折子就该呈到皇上面前去了。” 胤祉闻言便沉默了下去,低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过后在胤礽面前跪了下去。 “二哥叫臣弟来,必然是有救臣弟的主意,还请二哥直言。” 胤礽笑了笑:“孤的这些个弟弟可当真是一个个都心思剔透,不遑多让,那好,孤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孤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给丰台大营那边透个信过去,接下来一个月,无论发生什么,让他们做到不闻、不问、不动便可。” 胤祉身子一颤,几乎是当下就明白过来胤礽话语里头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怔愣了好半天,才支吾明知故问道:“二哥您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意思,不闻、不问、不动,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三点,孤就能保你平安无事。” 胤祉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胤礽的几句话就让他有了万劫不复之感:“二哥您……到底要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做好孤交代的事情就行。” “……臣弟无能,丰台大营的事情臣弟沾不上手。” 胤礽一哂:“你不用唬着孤,那位提督大人和你是什么交情,你心里比孤清楚,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他的软肋在哪里,你比孤清楚,哪会有沾不上手的道理。” 胤祉红了眼:“二哥你不要逼我。” “孤不是在逼你,孤是在帮你呢。” “臣弟不能这么做……臣弟不能。” 胤祉下意识地摇头,浑身都在哆嗦,胤礽看他这可怜模样,轻叹了叹气,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孤不逼你,孤给你时间,回去好好想清楚吧。” “臣弟……” “不过孤提醒你一声,”胤礽打断他的话,诡异地弯了弯嘴角:“从孤帮你将你指人贩卖私盐一事压下去起,你就是跟孤一条船上的人了,真要发生了什么,你一样脱不了干系。” 从胤礽处跌跌撞撞走出来,胤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看不到半点透蓝的灰惨天空,眼睛一阵刺痛,握紧了拳手指深掐进了手心里。 跟在身后的内侍贴上来小声禀报:“爷,方才福晋派人来叫您赶紧回屋去,说是有急事。” 胤祉一愣,回过神后,提脚大步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去。 正屋里,胤祉的福晋董鄂氏正在来回踱着步,满脸的焦急,见到胤祉当即迎了上来,草草见过礼,立马说道:“爷您可总算是回来了,弘晴弘晟他们……” “他们怎么了?”胤祉心里咯噔一下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忙追问道。 董鄂氏满脸的担忧,急得眼睛都红了,说道:“先头突然来了一队侍卫,说是太子妃请弘晴和弘晟去陪太子爷家的阿哥们玩,执意要带他们走,我看他们的样子凶悍,弘晴又病了弘晟也才那么小担心他们会出事不答应,他们便上来生生将人从嬷嬷手里抢了去带走了,爷,怎么办,他们真的是太子妃派来的吗?弘晴弘晟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胤祉愕然,随即问其他下人:“太子妃把小阿哥们带哪里去了?” “奴才们想跟上去又被那些侍卫隔开了,后来听人说太子妃奉皇太后已经先行启程回京去了,两位阿哥也被他们给带走了!” 胤祉彻底怔住,片刻过后跌落在椅子里,董鄂氏还在哭求,良久,胤祉苦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罢了,既然是太子妃请他们去陪弘晋他们玩,那是他们的福气,别再说了。” 嘴里这么安慰着福晋,胤祉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请’他的儿子去的人不是太子妃,是太子爷,皇上身子不适一路走走停停,太子妃和几位后宫主子奉皇命陪皇太后先行回去,带上他的两个儿子作陪不过是借口,为的是要逼他就范而已。 如果他不听胤礽的,现在去把胤礽与他说的话都告诉康熙,无非是两种可能,康熙信他,胤礽要倒霉,但是过后他动用河银贩运私盐的总总作为也将将他自个逼上绝路,更者,如胤礽所说,康熙未必不会怀疑他与胤礽同谋,说不定太子爷一开始就设好了坑拉着他一块跳下,到时候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而若是康熙根本不信他所说,认为他是在诬陷胤礽,他也根本拿不出证据,胤礽手里有他的把柄反倒成了他诬陷胤礽的动机。 但如果他当真如胤礽所说的做了,胤礽事败他得跟着下地狱,而胤礽事成……过去总总便能一块抹去,只是若过后胤礽忌惮他,或者要杀人灭口他依旧逃不掉。 不论是哪一种,胤祉都觉得,摆在他面前的压根就是一条不归路,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 事到如今,胤祉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全自己的家人,以胤礽的狠劲,他若当真有不轨之心,也许在事情败露之际,自己的两个儿子便要跟着陪葬,这是胤祉万不想看到的。 闭了闭眼,胤祉已经很明白,他根本没得选择了。 第六十章:往事 胤礽来给康熙请安时,康熙正在闭目小憩,胤礽打量了几眼他的神色,接过了一旁的宫女捣药的活亲自做了起来,康熙睁开眼看他了一阵,问道:“你让人把老三家的孩子带走了?” 胤礽没有回头,手里继续捣鼓着药材,不动声色回道:“弘晋和弘晴亲近,他这几日因为要提前回去都在闹脾气,儿臣治不住他,便让三弟家的弘晴去陪他。” “你啊,也未免太宠自己儿子了。” 胤礽笑了笑:“都是跟汗阿玛学的。” 康熙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朕收到老大来的信,说他已经回京了。”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胤礽的反应。 胤礽倒是很自若,手中的活计依旧没停,搭话道:“是吗?那就好,儿臣还担心大哥头上的伤会耽搁了行程呢,如今听到他平安回去了便也放心了。” 康熙听他如此说,便也没有再问,闭上了眼。 胤礽看手里的药材已经捣鼓都差不多了,交给一旁的太监命之下去煎了,便又走到康熙身边坐下,帮他掖了掖搭在身上的被子,问道:“汗阿玛可觉得有好些了吗?” 康熙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他是越来越觉得没精神,有时候连说话都吃力。 如今康熙身边伺候的人也只剩他信得过的伺候了他几十年的老人,捣药煎药的事情再不假手其他人,是分外的小心翼翼,只是身子却依然没有起色,昏昏沉沉的反倒是有越来越病重的趋势,如今便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宫女捧着熬好的药进来,黑乎乎的药汁康熙看着便不免皱眉,胤礽接过,当着康熙的面轻抿了一口,然后才递到他面前:“不会太烫,就是有点苦,不过苦口良药,汗阿玛便喝了吧。” 康熙见胤礽如此坦然的试药,也不好再矫情,接过去,闭眼一口就灌进了嘴里,胤礽笑着捏着帕子体贴地帮他擦拭嘴角沾到的药汁,顺手又喂了块糕点给他过口。 “朕乏了,想歇下了,你先回去吧。” 胤礽点了点头,将空了的药碗搁下,扶着他睡下,帮之掖好被子,看着康熙闭上了眼,嘴角勾了勾,退了下去。 叮嘱完一众奴才好生看应着,胤礽便离开回了自己屋里,书桌上摆着一封信,胤礽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便认出了是何人手笔,嘴角浮起的笑容终于是带上了几分真心。 胤禔在信里说他已经到了京里,一切安好,让他不用记挂,老四那边,他也派了人盯着,叫他不用操心,最后胤禔写到这一个月来,他每日都在想他,很想早一点再次见到他。 “真肉麻。”胤礽低骂,语气里却满满都是笑意。 信封里还夹着一些粉嫩的桃花瓣,胤礽将之倒出来,捏在手里摩挲了一阵,撇了撇嘴,胤禔这是在嘲笑他吧,这么久远的事情了他倒是惦记得倍儿清。 紫禁城里是没有高大的灌木的,很小的时候胤礽第一次见到那种对那时才三两岁的他来说算得上高耸入云的树木便是在北海。春季时分郁郁葱葱绽放着生机的桃花树迎风招展争奇夺艳,分外吸引人眼球,而胤礽住的地方推开窗便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他那时候小,经不住这般诱惑,每每便看直了眼。 总有小太监灵活地爬上爬下,为后宫众位主子摘取那些漂亮的花瓣,胤礽看得次数多了便觉得好奇又新鲜,心里隐隐有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在北海胤禔和胤礽住的地方在同一个院子,只隔着一道长廊,心怀不轨的胤禔几次看到小太子趴在窗台上痴痴盯着那桃花树瞧的身影,便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想要逗一逗他。 于是胤礽看着那时候对他来说还算得上很陌生的这个哥哥凑过来与他亲热地套近乎,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更何况胤禔一下就说中了他的心思,并且怂恿原本就动了心的胤礽亲自去试一试。 鬼点子多的胤禔支开了一众下人,带着胤礽偷偷溜了出去,寻了最高的那棵树,问胤礽敢不敢爬上去试试,胤礽仰头看那高得可怕的树顶有些犹豫,胤禔丢下一句‘胆小鬼’便动作灵活地先爬了上去,坐在树冠的枝头上得意地冲胤礽挥手,折了开得最灿烂的那枝花冲着他炫耀。 胤礽见他这么得意心中不平,也挽起袖子就上了,只是他人太小,小时候身子又胖,完全跟个球一般,几次都是刚爬上去一点就摔下去,跌得灰头土脸,胤禔坐在树冠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得分外开怀,不停地用言语激他,不服输的小太子越挫越勇,终于是一点一点地爬到了顶端。 只是还没等他扬起已经乌黑的脸冲胤禔炫耀,胤禔勾嘴一笑,已经支溜一下又从另一边爬了下去,跳下了树,而胤礽这时却是有些傻了眼,他辛辛苦苦上来了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爬下去了,双手紧紧搂着树干,咬紧了嘴唇看着下头围着树打转似是在嘲笑他的胤禔,想求助却似乎没脸开这个口。 然后胤禔冲他做了个鬼脸就跑了,胤礽到此才终于明白这个哥哥对着他是充满了满满的恶意的,从一开始就是想看他出丑而已。 最后胤礽是被急得快上吊了出来找他的一众奴才给救了下去,对于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灰头土面爬上树的蠢行为,胤礽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说,于是康熙便也只当是他自己顽皮,训斥了几句便没当回事了。 过后胤礽看到那些桃花树就不痛快,终于在几年后找借口让康熙将之全部砍了,眼里倒是干净了,只是那些深刻进脑海里的回忆却是抹不掉。 那是胤礽小时候最丢脸的记忆,过后每每想起来都恨不得在心里咬上胤禔一口,便也是打从小时候起就看这个哥哥极为的不顺眼,更何况这个大尾巴狼之后的种种行为,就仿佛是天生来给他找不痛快的一般。 只是以前不愉快的记忆,如今在想起来却似乎是生出些不一样的滋味,那日胤禔离开盛京前一晚,俩人相拥而眠,胤禔抱着他笑眯眯地说起以前的种种提起这事,胤礽终于是舒了两辈子以来的这口恶气,抓着他的手狠狠咬在了胳膊上,直到出现血印子才松口。 胤禔亲吻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那也是你小时候太可爱了,我喜欢你才会想逗弄你啊。” 这话胤礽自然是不信的,有他这么喜欢人的方式吗,说是欺负还差不多。 若是搁以前,这话胤禔自己也不信,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跟玉团子一般可爱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太子,还确实是挺招他喜欢的,也许那个时候他自己都没觉察不来,所以他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是幼稚而充满了恶意,但这种喜欢他的心情,现在想起来却不是假的。 “保成,哥哥真的好喜欢你啊。” 后来又开始耍无赖的某人嘴里这么说着,翻身又压了上来,亲吻着胤礽俩人纠缠入新一轮的缠绵之中。 想起那晚的火热缠绵,胤礽的脸禁不住一热,嘴角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又上扬了几分。 何玉柱端着热茶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爷坐在桌前痴痴笑着的样子,垂下了视线,有些无奈。 胤礽见到人进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落一桌的花瓣又收进了信封里,连同那封信一块收进了怀里。 端起茶抿了一口,胤礽问道:“三爷那里怎么样了?” 何玉柱点了点头:“都在爷您的意料之中。” 胤礽笑了笑,那就好,他还真担心他这个三弟会认死扣,钻进了死胡同里头去。 “还有就是,方才格尔芬少爷托人来转告您,说是似乎四爷已经调了通州大营的兵马过来。” “孤知道了。”胤礽手指轻点着桌子,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胤禛那里,倒当真是有些不好办啊…… 京城。 胤禔搁下笔,看了眼书房窗外开得正灿烂的一树桃花,想到胤礽,轻叹了叹气,吩咐身后候着的路九道:“下个帖子去八爷,九爷府上,请他们三日后去爷的别庄一叙。” “嗻。” “让他们不要声张。”胤禔又添上一句:“说是有机密要事,叫他们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让旁人给看到了。” “奴才明白。” 路九退出了书房去,胤禔揉了揉额头,即担心胤礽,又担心那群不省心的弟弟。 胤礽说过的话,他相信不是随口说说的,真要到了那个关头他也许真的做得出来,但胤禔却不希望看到胤礽那么做。 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能但愿胤礽别与他事后算账吧。 第六十一章:前兆 胤礽推开窗户,四处望了望,想着这外头的牛鬼蛇神似乎是又多了些,嘴角挂起轻蔑的笑意,又将窗户给狠狠扣了上。 写好的字条细细卷了起来,用细线绑住,胤礽将之递到何玉柱手里,吩咐道:“将之送出去,还有这茶冷了,去换过一壶来。” 何玉柱点了点头,应下便将那字条收进了袖子里,退了下去去给胤礽沏茶。 茶水间门外有几只乌鸦在树影下翻飞着争抢着吃食,何玉柱爬上索伦杆,将新的吃食放上去,其中一只鸦落到了他的手指上,何玉柱伸手抚了抚他的毛羽,便又让之飞了走。 喂完了鸦,何玉柱轻笑了笑,这才净了手,去给胤礽准备茶水。 半个时辰过后,有下人来禀报,说是皇上又昏迷了,一众太医乱成了一团正在会诊。 胤礽笑了笑却没有动:“孤知道了。”便挥手示意报信的人下去。 何玉柱看看茶水已经凉了,重新给换上一杯热的,低声问道:“爷,您不去瞧瞧皇上吗?” 胤礽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反正一时半会地也死不了,这会儿他昏迷了,孤去尽孝他也不知道,何必费那个神。” 何玉柱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 距行馆二十里外的山林里,有小兵将那已死了沾了血的鸦呈到胤禛面前,胤禛皱着眉命人将之喙内的字条取出来,扯开那细线,慢慢展了开。 三日后,丑时,桥县。 字条上只有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这让胤禛不禁怀疑不已。 “这鸦确实是从太子爷那里放出来的?” 小兵答:“奴才等盯了不少时日了,自格尔芬被皇上革职驱逐先行回京后,太子爷便以这神鸦与之通信,而格尔芬其实并未走远,脚程也不过就比皇上快个一两日而已,一直在前头等着皇上和太子爷一行。” 用乌鸦通信,这倒是稀奇了,胤禛抿着唇盯着那中了箭浑身是血的鸦看了一阵,心想着若是专门训练,倒也不难,而且乌鸦是神鸟,一般人也不敢打,倒是不容易被发现,只是这时间和地点…… 在盛京之时,康熙将胤禛招去密谈,说是要他以自己的密旨先行回京去通州大营调三千兵马前来护驾,只是康熙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恐有人心怀不轨以防不测,具体是谁却是没有点名道姓。虽然胤禛一猜便知道大概是指的胤礽,但是康熙没明着说,他也就只能装着不知道,这才领了旨回京掉了兵马过来,之后便一路上保持着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在康熙回京的车队旁护卫,而且他做得隐秘,多是选繁茂山林灌木掩盖处驻扎,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康熙说的那有不轨意图的人到底是不是胤礽,也都不过是胤禛的猜测,虽然这猜测他已经几乎是肯定了,但却也明白康熙这么不明着说且又让他来做这事而且还不让他声张防着旁人知晓,为的也不过是若是他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那这事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掩盖下去。 能让康熙这么煞费苦心还要帮着遮掩的人必然也就只有太子爷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有丁点怀疑,怕也早就被康熙给拿下了。 三日后,桥县……胤禛暗暗想着以他们现在行进的脚程看,三日后确实正好能到桥县,桥县虽然不大,却是三面环山,若要在那里动手,援军要攻进去颇为困难,倒确实是个好地方,而从这里一路到桥县却是路势平坦,经过的也都是大镇大县,胤礽应当万不可能冒这个险的。 思及此,胤禛终于是定下心来,沉声吩咐道:“留五百人继续跟随皇上的车队,其余人等随爷先行前往桥县。” 要救驾,若是等到太子爷动手便迟了,先发制人先行前去埋伏布置才是上策。 收到胤禔下的帖子,胤禩便有些疑惑犹豫着要不要去,胤禟想着胤禔先前在路上说的那句‘回京之后再告诉你’,原本他还正打算再去登门找胤禔问的,如今他却是主动提出邀请,那还正好,于是拾掇着胤禩俩人便一块低调乘车去了他们去过一次的胤禔那别庄上。 胤禔请他们两个,却是准备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也不言其他,只说感谢他们这回京一路上的照顾,胤禩两个对他的反常有些莫名其妙,对视一眼之后还是决定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说,于是便客套地陪着他喝起了酒来。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被胤禔强灌了不少酒的俩人都有了醉意,胤禩一手撑着额头,受不了地表示坚决不再喝了,而胤禟已经开始说话大舌头,也没了顾忌,扯着胤禔的袖子问他那些银子到底去哪里去了。 胤禔将手里的酒换成了茶,轻抿了一口,笑着答道:“你不用急,等太子爷事成之后便会将那些银子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事成?什么事成?”胤禟显然是醉糊涂了,否则应当立刻便反应过来胤禔这话的意思才是。 而胤禔也无意多说,摆了摆手,命人上了醒酒的汤药来,对俩人道:“天晚了,你们又都喝高了,便在我这歇了吧,就住你们上回住过的院子。” 之后也不等两人同意,上来一大群的嬷嬷太监将人给拥了下去,胤禔看着人走远了,脸上的笑意退去,沉声吩咐身边护卫:“好生看着八爷九爷,没有爷的命令,不能让他们踏出这里一步,记着了,他们在这里的消息决计不能走漏半点出去。” “奴才明白。” 交代完事情,胤禔便若无其事地上车离开了别庄回了府里去,如果他没猜错,应当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向他讨要胤禩两个的下落。 行馆里,何玉柱小心翼翼地捧着熬好的药进来,在桌上搁下,走上前看了眼微蹙着眉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人,有些不忍,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爷,药熬好了,您喝吗?” “端过来吧。”胤礽懒洋洋地开口,眼睛却也没有睁开。 何玉柱将药碗捧到胤礽面前,胤礽接过,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那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心里却有些不舒服,终究他还是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他其实还有一件事一直没跟胤禔说过。 他给康熙的药和吃食里下的东西虽然死不了人,却会让人身体时好时坏一直缠绵病榻,而且更要命的是,那东西喝了会让人上瘾,到了后来便会离不了它,就因为这一点他才想到将之用到康熙身上去好借此控制他。 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从一年多起,他不得不先以身试药,因为在这个皇宫里他是除皇太后和康熙之外唯一能让所有太医齐上阵为他会诊的人,而他必须确保他的药能骗过所有人,所以便只能亲自上阵,如此一来,就算在试药的过程当中若是万一被识穿,也不至于让康熙怀疑到他的头上来,毕竟,能狠得下心自己整垮自己的身体的人,这个世上又有几个? 很幸运的是,确实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药方子出了岔,而他也在因为服药过多陷入重度昏迷后再由事先安排的人蛊惑康熙将之送往扬州之后停了药,一段时日静养下来,身子倒是逐渐好转了,只是他也渐渐发现这药已经在他身体里中了根,他已经上了瘾离不开了,一个月至少得服用两幅药,否则一旦药性发作,身体便如同在烈火上煎熬,让他生不如死。 知道这事的唯有何玉柱一个,何玉柱曾在他的威逼之下指天发誓决不向旁人透露半句他的病情,胤礽对他放心,只是心里终究是不好过,若是让人知道了他这位太子爷是个瘾君子,他就算得到了那个位置怕也坐不长。 有得必有失,这个世上从来就是如此。 而从扬州回京的路上,在他第一次给康熙下药之后,康熙便一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子反反复复没有起色,再之后,他设计让康熙生疑自个换掉了身边伺候的人让他终于是插了人进乾清宫里头,那一段时日一直到去盛京,康熙所服用的药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然后来因为其中一人不小被康熙给逮着了,康熙又对他产生了怀疑,而他新换进去的人也被撵了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盛京回京的这一段路上,他每日亲自伺候康熙衣食用药,有的是机会。 如今箭已经到了弦上不得不发,康熙也如同他所算计的那般,身体完全的垮了,现在的康熙,便如同一只濒死的困兽,他要控制住他,逼他退位,便是有了十成的把握。 无论如何,这一次,那个位置,他势在必得。 第六十二章:逼宫 轰隆一声巨响,山石坠落的声响震撼了方圆几里地,胤禛隐隐闻见,心绪难宁,‘啪’的一声,手中一直转着的佛珠断了,珠子滚落了一地。 小兵奔进来,跪下禀报:“四贝勒,因为天降暴雨,前方山石滑落,道路被阻,大军……怕是要被困在这山林之中,出不去了。” 胤禛的手一颤,心里从到这地方起就生出的不好预感似乎是得到了验证:“什么叫出不去了?” “奴才们已经在冒雨搬弃那些山石,只是因为雨太大了,道路泥泞,这边搬,那边滑的,不少人都被山石砸中受了伤,怕是到这雨不停,到天亮那些石头也搬不下去。”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快辰时了,因为阴雨,此刻竟是暗如黑夜一般。 “皇上呢?皇上的队伍到了这边没有?” “报!”胤禛正焦急追问着,另有人小跑着进来禀报道:“四贝勒,不好了!皇上的队伍原本已经到了三十里外,又突然下令绕过这边,转往西南方向而去了!” 又是‘啪’的一声清脆声响,胤禛猛地站起来,袖子带翻了一边案上的茶盏。 “快,给爷备马!” 暴雨从天而降时,出巡回京的队伍正在回程前往桥县的半道上,下头的人来请示问是要先回昨日的落脚处还是继续往前去桥县,胤礽撩开帘子看看外面磅礴而下的大雨,竟是笑了,心想着还当真是个好兆头呢。 “不回去,也不去桥县了,绕过桥县往西南边走,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永镇,现在那里落一宿,明日一早再启程回京。” 胤礽刚吩咐完,与他同在一辆车上原本正闭着眼休憩的康熙突然咳嗽起来,语气中带着不悦,哑着嗓子艰难问道:“为何要改行程?你想做什么!” “汗阿玛多虑了,”胤礽靠过去给他拍背,轻声解释道:“前头都是山路,这大雨天的不好走,往永镇去虽然远了些要绕些弯,不过道路平缓些,儿臣也是替您考虑,您身子不适,这山路崎岖颠簸的会不舒坦。” 再然后他也不等康熙作答,便冲下头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坚决地让大部队掉转马头改了道。 康熙没有力气再说,又靠着胤礽的身子闭上了眼睛,胤礽一边给他抚着背,目光却穿过了那透着光的窗帘落在了外头的雨雾之上,眼神渐渐变得晦涩复杂起来。 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清晰可闻,胤礽摊开空着的另一只手,细细看了看手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又慢慢收了紧,直到用力握紧成了拳。 京城里,胤禔的别庄上,胤禟已经撩倒了挡在面前的两个侍卫,却依旧有近三十人,人人手中握着剑微抽出鞘,将他与胤禩两个团团围住,严阵以待与他们对峙着。 胤禟气得咬牙切齿:“你们都想造反是不是!爷再说一次!放我们离开!” 众侍卫不答,只是盯着他们的眼里带上了更多的戒备。 胤禩沉着脸拉了拉眼睛就快要喷火的胤禟,示意他冷静些,冷冷扫一眼将他们围成一团的人,问道:“直郡王呢?爷要见他。” “王爷现在不在,留两位爷在府上暂歇,王爷说了,不会耽搁你们太久的时候。” “荒谬!你们这是留人的态度吗!你们是想绑架我们两个还差不多!” 众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领头的低声道:“八爷九爷恕奴才无礼了。”之后一个示意,众人一拥而上,胤禩和胤禟两个很快便招架不住,被扣下弄晕了过去。 大雨下了一整夜,胤礽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会停的雨珠子,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将窗户扣了上。 身边的太监小声提醒他,说是康熙已经睡下了,胤礽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裳径直去了康熙住处。 夜里睡得并不安生的康熙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答应。 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声响,屋子里静的几乎可怖,黑暗中只有外间屋子桌上的一小簇油台灯火晃动着带来些许光亮,康熙的眼睛动了动,渐渐适应了这昏暗寂静的状况,翻过身,就见胤礽坐在窗边,嘴角衔着一抹说不出诡异的似笑非笑,正直直看着他,灰暗的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衬得他的一张脸惨白,如同鬼魅一般。 康熙吓了一跳,随即又迅速镇定下来,喝骂:“你大半夜的坐那里装神弄鬼想做什么!” 胤礽依旧在笑着,笑容在康熙看来却是越发的狰狞,生生让他心里冒出些不寒而栗之感,这种感觉实在太讨厌了,康熙撑起身体,不再理他,喊道:“梁九功!来人!” 连着叫了三遍,没有人回应,周围依旧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胤礽挑起了嘴角:“汗阿玛,别喊了,没用的。” 康熙猛地转头死死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您身边的侍卫太监都已经被儿臣的人给撤换了……现在外头守着的都是儿臣的死士。” “死士!你哪里来的死士!” “从儿臣再世为人起便开始暗中培养的,儿臣该感谢您,给了儿臣这个机会,在扬州的一年,儿臣亲手将他们训练得足够与您的御前侍卫甚至暗卫一较高下。”胤礽很好心地半个字没扯谎地解释给康熙听。 只是短短几句话却是听得康熙犹如五雷轰顶,却也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之眼:“再世为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胤礽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年前……算了,这些您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胤礽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隔空扔到了康熙面前,语气依旧很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康熙心中怒火滔天:“汗阿玛,儿臣知道玉玺您一直随身带着的,在上头按上去就行。” 那是一份明晃晃的模仿着他的字迹‘亲笔’题写的禅位圣旨,康熙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在这状况,胤礽这是摆明了在逼宫,逼着他退位让出皇位,做‘太上皇’。 “儿臣是体谅汗阿玛,汗阿玛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这江山社稷的事情还是让儿臣来操心吧,汗阿玛以后尽可颐养天年,儿臣会好好侍奉汗阿玛安度晚年的。” 放屁!他才五十不到,正值春秋鼎盛,什么颐养天年安度晚年! 胤礽说话的语气笑着的脸此刻看在康熙眼里便如同妖魔一般,康熙的眼里的目光一瞬不便冷得如同腊月寒霜,嗤笑:“你以为,就凭你换了朕身边的几个侍卫,就想逼朕就范?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胤礽轻挑起眉:“您身边的兵马,亲军营,护军营,前锋营这些,不说全部,儿臣现在掌控一半的兵马总是没问题的。” 康熙的脸色当下又黑了些,胤礽好心地为他解惑:“格尔芬在前锋营里头做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被您撤了职,儿臣刻意为之下,人脉总还是有拉拢一些的,护军营统领,扬州救驾那次,您亲自换上去的,儿臣的心腹,至于亲军营那边,儿臣原是没有多少把握,几位领侍卫内大臣除了马思喀是儿臣这边的,索额图已经被您撵走了,佟国维那个老顽固就不说了,福善这回却是听了儿臣的……” “福善!你跟胤禔两个人合谋的!”康熙这会儿几乎是气得牙儿痒了,胤礽嘴里最后说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胤禔那一伙的,他为了制衡,掌管禁宫侍卫的内大臣一直都是哪方的势力都安插在其中,为的就是他们互相牵制着自己才能高枕无忧,而先前他确实是没想过胤礽和胤禔两个会有合着伙一块造反的一日。 胤礽笑了笑,并无否认这话:“汗阿玛,现在可以盖玉玺了吗?” “你休想!” 康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气得抄过床边案上的花瓶就朝着胤礽砸了过去,胤礽不动分毫,冷眼看着那花瓶在自己面前摔成一地碎片,慢慢道:“汗阿玛可是在等四弟的援军?” “你以为一旦救驾之师到了你还有活路!” 胤礽摇了摇头:“您从通州大营调来的兵马儿臣已经帮您给调走了,这会儿外头风大雨大,黑灯瞎火,他们怕是为山石泥淖所困,陷在那山林里头出不来吧。” “你!”康熙才想开口骂人,心口处却是一阵抽疼,接着便用力咳嗽起来,直至咳出血来。 故意放错误的时间地点给胤禛,蛊惑他将兵马先行调去布置,包括今日这场大雨,山石滑落这些都是胤礽一早就算计预料好了的,网铺下去,今日便是他收回的时候。 胤礽看他这样子,皱了皱眉,继续道:“其实汗阿玛,您给四弟调兵的权利,却也时时在防着他,若是您肯让他调动通州和丰台全部的兵力,儿臣怕是现在便已经被人给拿下了,您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不也是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儿臣有说错吗?” 康熙的眼眶渐红,袖口抹过嘴唇,鲜红的血触目惊心,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 胤礽说得没错,他其实原本只以为胤礽有异心背地里搞点小动作而已,应当还不至于到有造反的能耐和胆量,所以他让胤禛去调兵,为的其实不过是给胤礽敲敲警钟,只是他决然没有想到,胤礽竟然早在十年前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且这些年一直在做着准备,瞒着他暗地里拉拢了这么多人,他确实失算了。 “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康熙用力闭起了眼遮去眼中的湿意,他只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他自认待胤礽不薄,何止是不薄,简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而胤礽对他的回报,竟然是要弑君夺位。 “您错了,儿臣不敢弑君,更不敢弑父,”胤礽一眼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悲哀和冷意:“儿臣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自保?荒谬!朕从小到大将你保护得还不够好!要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自保!你这个畜生!”康熙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狠狠骂道。 “你不会明白的。” 二废之后我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最后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你怎么可能明白! 胤礽无意与他多说,闭了闭眼,沉下气,声音更冷了几分:“汗阿玛,别说儿臣逼您,儿臣给您时间考虑,天亮之前,您可以慢慢想。” “朕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胤礽的嘴角再次勾起,笑得如同恶魔:“话别说得这么满,从现在起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您慢慢想,不过儿臣提醒您,每半个时辰,儿臣的人就会送一颗您儿子的脑袋过来,儿子杀光了杀孙子,儿臣说到做到!” 康熙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指着胤礽的手不停地在颤抖:“你这个……畜生!畜生!” 胤礽脸上的笑容反倒是更大了些,微眯起的眸子里却全是嗜血的冷厉:“从哪一个开始好呢……汗阿玛您不是一直都觉得,那辛者库贱妇生的儿子挺让您没脸的?不如儿臣先帮您解决了他如何?” 第六十三章:援军 从自己的一双儿子被胤礽的人带走知道了胤礽的心思起,胤祉就一直坐如针毡备受煎熬,虽然面上他是答应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按兵不动,但是也实在是不想搀和到胤礽的事情里头去,所以在思虑再三之后,特地去与康熙找借口说了要先行回京去,当时康熙病恹恹的便也没有多想就准了,而胤祉是当着一众人的面说的,所以胤礽也不得不放他离开。 而事实上胤祉也知道自己这一路回去,太子爷一定会派人盯着他,那些他都管不了,他只想赶紧回京里去确定自己儿子的安危。 只是饶是他日赶夜赶,却终究是差了一步,生生看着那城门在自己面前被阖上,整个京城都戒严了。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别说内城,他连外城都进不去,胤祉气得恨不得上去在城门上踹上两脚,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是在外头找了个地方先歇下。 而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是发生了,胤禛带着一小队人马风尘仆仆被淋得浑身湿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一直以来不好的预感终于是得到了验证。 日落之后,内城里头挨家挨户的大门都紧紧阖了上,大街上冒雨巡逻的步军比往日里多了不少,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心里也都有数怕是出事了,这个时候还是缩在府上不要出门惹事得好。 胤禔坐在书房的桌前,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落声,心绪始终难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城去看看的时候,管家小跑着进来禀报,说是步军统领率了不少人上门来了,要求见他。 胤禔的手微颤了颤,他就知道,胤礽当日说的那句‘你不肯做还有别人帮孤做’不是假话,他是铁了心要开杀戒,逼他们汗阿玛就范。 一刻钟后,胤禔出现在府邸门口的时候,托合齐正不耐烦地频频朝里头张望,胤禔苦笑,上一回这么大批人马冲进他府里,似乎还是康熙下令彻查镇魇之事的时候吧? 没想到重来一次,他竟然这么快又有了这样的荣幸。 托合齐先是规矩地请了安,随即开门见山问道:“奴才请王爷告知八爷九爷的下落。” 胤禔冷冷扫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的人马,镇定反问:“托合齐,你带这么多人,大半夜地跑爷府上质问八爷九爷的下落,是要造反了不成?” 托合齐不亢不卑地回道:“奴才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 好个奉命行事! “本王不知道。”胤禔咬着牙吐出这五个字。 “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托合齐坚持道。 胤禔冷笑:“怎么?你是认定本王藏了八弟九弟,若是本王不交出他们你就要对本王动手不成?” “奴才不敢。” 托合齐闻言有些犹豫,胤礽再三交代过不能对面前这个动手,他虽然一肚子疑惑,却也不敢不从,其实若是要他来说,第一个杀八贝勒还不如杀面前这个呢。 胤禔闭了闭眼,平复住自己有些起伏不定的情绪,缓缓道:“托合齐,爷知道你效忠的是谁,爷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做让你主子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托合齐一愣,手指便不自禁地渐渐收了拢。 胤禔正欲叫人阖门回去,管家突然凑到他身边来,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闻言胤禔的眉当即就蹙了起来,听罢过后点了点头,又对那托合齐道:“你送爷出城,立刻,马上!” “恕奴才不能从命。”托合齐下意识地回绝。 胤禔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若想你主子成事,就放爷出去!” 托合齐错愕地抬头看胤禔冰冷的双眼,愣在了当下,胤禔见他还是犹豫不决,晃了晃手里胤礽给的那玉佩:“看清楚了这是谁的东西?” 托合齐愕然,胤禔的管家已经牵了马出来,胤禔盯着托合齐双眼,又一次强硬地重复:“放爷出去,现在就放!” 最终托合齐还是妥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胤禔这会儿的表情太过吓人,还是胤礽交代他不要动直郡王时说话的语气和那块玉佩。 胤禔没有直接出城,而是直奔火器营而去,拖起守在那里当值的翼长,便直接下命令:“本王给你半个时辰,迅速召集人马,越多越好,随本王出城救驾。” 不放心跟着来的托合齐惊得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上去就想扣胤禔的手,被胤禔先一步按下,继续对面前之人道:“诚郡王联合四贝勒私下调动通州丰台两处兵马,欲图不轨,你即刻准备,随本王出城营救皇上和太子爷。” 那接话的翼长闻言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当即就连连点头应下下去调动人马,胤禔转回头,冷冷扫了托合齐一眼:“你把城里城外都给本王看好了,在皇上和太子爷回来之前不得出半点差池,还有记住了,不许再去任何府上滋事。” 托合齐已经整个傻了,火器营在打完噶尔丹之后就被胤禔私下里捞到了手,托合齐确实是有听胤礽提起过的,原本胤礽还说过要准备借此在皇上面前做做文章,只是到后来却又偃旗息了鼓,前段时日他与太子爷提起这事太子爷甚至说让他别再担心这边,原本他还一直疑惑着,只是如今却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离开之前,胤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看了托合齐一眼,叮嘱道:“若是……有个万一,保护好毓庆宫里的人。” “奴才……明白了。” 因为时间仓促又是大半夜,最后也只召集到了不足千人,胤禔看一眼扛着枪的众人,点了点头,这便够了。 另边厢,胤祉看到胤禛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大跳,而胤禛也没工夫跟他过多解释,只道:“你现在就去丰台大营,调兵马去永镇救驾。” 胤祉嗫嚅着装糊涂:“四弟你在说什么呢?” “太子爷要造反了,汗阿玛让我从通州调的兵马都被暴雨困在了山林里,只剩不到五百人跟着他们,现在再回通州去调兵也来不及,通州离永镇太远,下着大雨也不好赶路,只能去丰台大营调兵,快一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胤禛快速地说完拉起胤祉就想拖着他走,胤祉甩开他的手,戒备地看着他:“你说太子爷要造反可是真的?” 胤禛皱起了眉,盯着胤祉的眼睛看了一阵,终于是收起了方才那副火急火燎的态度,缓缓问道:“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爷怎么可能只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话是这么说,但胤祉确实是有些心虚了。 胤禛抿了抿唇,又问道:“太子爷是不是拿三哥你动用河银的事情来威胁你?你放心,那事除了我和太子爷没有其他人只道,皇上那里也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抹去,绝对不会让皇上过后再对你起疑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胤祉别开了眼,彻底的心虚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难不成三哥你当真也要跟着太子一块造反不成?你可想清楚了,太子爷一旦上了位,他连汗阿玛都敢动对你我还会手下留情吗?尤其你还是知情人,你能保证他不会杀了你灭口?” 这点胤祉当然知道,只是他的儿子还在胤礽手里,他不能不顾忌。 胤禛心下苦笑,其实他也不想搀和进这件事情来,若不是康熙叫他去调兵救驾,太子爷造反他才不会去管,只是既然从一开始他就被康熙牵了进来,一旦胤礽得势了,他绝对要倒大霉,所以无论如何,即使大军被困在山林里头出来,他也要冒雨冲出来另想他法,否则他可能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三哥,你听我的,现在去丰台大营调兵还来得及,太子他并不能完全掌控皇上身边的护卫军,只要大军一到,那些人绝对会立刻倒向皇上。” 胤祉依旧在犹豫:“丰台大营的兵马只有皇上能调,我哪里做得了主,既然皇上让你调兵护驾,你手里应当有密旨才是,你自己去……” “皇上的密旨里头只能调动通州大营!”胤禛快有些气急败坏了:“现在是特殊情况,丰台大营里头有不少人是你岳父的旧部下,你随我一块去,我有把握说服他们出兵,算弟弟求你了,你难道还真想看着汗阿玛这么活活被太子逼死,然后我们跟着一块陪葬吗!” 胤祉咬紧了牙关,终于是说了话:“弘晴和弘晟在太子手里。” 胤禛一愣,片刻过后放缓了语气,苦涩道:“三哥,别说你的两个孩子了,现在怕是整个内城九门都掌控在了太子爷的手里,要取谁的性命,不过都是他一声令下而已,我们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救皇上出来。” “可……” “你相信我,太子爷就算要拿人开刀,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你的孩子。” 胤禛不是单枪匹马前来,还带了三十个跟他一块从石流暴雨里冲出来的精兵,他知道胤祉身边必然会有胤礽的人盯着,见到这样的阵势便不可能会出来与他们正面对上,回去给胤礽通风报信他并不担心,只要能他们能抓紧时机调得兵马,便能有转机。 只是俩人在去丰台大营的路上,却还是被人团团包围被枪眼指着给拦了下来。 来的人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胤祉错愕地看着胤禔指挥着人瞬间将他们围住,而胤禛的唇已经抿紧成了一条线,苍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第六十四章:嗜血 胤礽撩开窗帘子,见外头夜色似乎又暗了些,皱起眉,转头看一眼闭着眼靠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康熙,再看了看墙角处的自鸣钟,迟疑了片刻,推门出了去。 外头守着的侍卫见了他出来,很恭敬地垂下了头,小声禀报了外头的情形,胤礽听罢有些不悦,正要开口吩咐,院子外头的灯火突然亮了,嘈杂声渐响。 胤礽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沉声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行馆门口,护军营统领迟赖正率众与面前的通州营兵冷眼对峙,双方兵戎相见,互不相让,战局一触即发。 而突然出现的火器营营兵便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将双方人马团团围了住。 胤禔跳下马,身后举着火把打着伞的护卫跟上,他走到僵持着的护军统领与通州营提督面前,目光在俩人之间扫了一圈,沉声问提督德海:“这是怎么了?提督大人大半夜的率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德海一听胤禔直接向着己发难,便也不客气,回道:“奴才奉旨前来护驾,还望王爷不要为难奴才。” “奉旨?你奉谁的旨?” “自然是奉的皇上的圣旨。” 胤禔笑了笑:“是嘛?圣旨呢?给本王瞧瞧,爷倒是想看看皇上这里大批禁卫军人马在的,怎么倒是突然让提督大人调兵前来护驾了。” 德海闻言面露尴尬之色,嗫嚅了一阵,无奈道:“圣旨如今不在奴才手里,但奴才所言皆是实话,奴才确实是接到了皇上调兵护驾的密旨,这才带了人前来,决计不敢有异动之心。” 跟在迟赖身后的格尔芬忍不住嗤道:“既然密旨不在你手里,那如何值得信,你说没有异心就没有异心?谁知道你是来护驾还是来造反的。” 德海被激得面色一变,喝道:“你休要含血喷人!本官从来忠君事主绝无二心你休想污蔑本官!倒是你!皇上明明已经撤了你的官职!为何你还会在这里!你倒是作何居心!” 被对方这么一堵,格尔芬不免理亏心虚,嘴上却是不饶人回敬道:“奴才也是听闻有人心怀不轨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奴才就算被撤了职,那也是皇上的奴才!自然是拼死也要赶来救驾!” 德海被格尔芬的倒打一耙的话语气得几欲拔剑,便被胤禔按住了手,胤禔冷冷横了格尔芬一眼,示意他闭嘴,转而问德海:“你既然说有皇上的密旨,这密旨是谁传的?” “是四贝勒!” “四贝勒?”胤禔的嘴角扬起,诡异地笑了笑:“四贝勒唆使诚郡王私下调动丰台大营的兵力欲图不轨,你说是他传的圣旨,实在是让人难得不怀疑啊?” 德海即使是个粗人这会儿也转过弯来,错愕地看着胤禔:“王爷您……” “本王如何?”胤禔挑起眼,随即又摇了摇头,笑着往后退了一步,顿一下,又退了一步,在德海因他的怪异举动还摸不着头脑时,胤禔已经举高了手,用力一挥。 几乎是瞬间,等到德海反应过来,他和他的部下营兵已经成了火器营的目标,被近千抢眼层层压压地堵了住。 胤禔不欲再理他,吩咐人将之看好了,便抬脚进了行馆里去,一同进去的还有跟在他身后一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将行馆里里外外守的滴水不漏的胤礽的侍卫在看到胤禔手里的玉佩之后,便都放了行,胤禔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康熙住的院子里头。 胤礽就站在房门外正与人说着话,转眸间见到走进来的人生生便是愣住了,隔着一个院子和点点灯火,俩人定定对视,许久过后,胤礽先回过神,拨开身边要跟上来与他打伞的侍卫,大步走进了雨中。 胤禔吓了一跳,抢了身后人的伞,就大步冲了上前,一手揽住了胤礽:“你疯了你?” “你怎么来了?” 胤禔眨眨眼:“来给屋里那位送礼。” 马车上被反捆了手蒙了眼睛的两个被带了下来,胤礽看着他们皱起了眉,眼中的神色一瞬间便冷了下去:“孤不是说过了,要你提老八的人头来见,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孤的?” 被蒙了眼睛的俩人听了这话俱是狠狠咬紧了牙关,胤禔看他们一眼,无奈揽过胤礽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有他们两个就够了,带他们进去逼他就范。” 胤礽没好气,拨开他手,走上前去冲压着胤祉和胤禛的侍卫一个示意:“将他们的眼睛给解了。” 两位可怜的皇子已经红了眼,却各自倔强地狠狠瞪着胤礽,胤礽低笑了笑,一手掐住了胤祉的下颚,眯起了眼,问道:“三弟,你之前是怎么答应孤的?你就是这么替孤办事的?” 胤祉抿紧了唇不肯作答,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将胤礽得罪了个彻底了。 “你们啊你们,一个个都把答应孤的话当做耳旁风,孤在你们眼里便是这般好愚弄欺骗的是吗?” 对于胤礽的质问,胤祉无话可说,而知道胤礽对着胤祉说话,实际却是在责问自己的那个走上前来想解释,胤礽却并不给他机会,一手推开了房门,冷声吩咐:“将他们都给孤带进来。” 听到声响,康熙猛地睁开了眼,一眼看到被人推着捆着狼狈不堪的两个,先是一惊,随即见他们虽然落魄却是完好无损又微松了口气,再反应过来胤禛被拿下意味着什么脸便又黑了,神色连着变了三变,当真是好不精彩。 胤礽伸手将人推倒康熙跟前,再次大摇大摆地坐了下去:“汗阿玛,您若是再不答应儿臣,儿臣可便要当着您的面弑弟了。” 胤祉和胤禛两个跪倒在康熙面前无声的哽咽,康熙气得浑身发抖,看到胤禔跟着进来还顺手倒了茶喝,嘴里骂着‘不孝子’、‘畜生’,更是生平第一次恨不得将面前两个给活寡了。 胤礽不理他,手里那锋利得渗人的匕首已经出了鞘,只顺手在身旁的跪着的胤禛白皙的侧颈上轻轻拭过,血珠子便渗了出来。 胤禛咬紧了牙关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康熙却是看得心惊胆战,胤礽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继续玩弄着匕首,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康熙。 胤禔摇了摇头,将那被康熙扔到地上去的胤礽拟的圣旨捡起来看了看,拍干净上头沾染上的灰,恭敬地双手呈到了康熙面前:“请汗阿玛不要让儿臣等为难。” 康熙气得颈间的青筋暴起,拼劲全力一脚踹上了胤禔的身,再然后一个不稳便是整个人狼狈地跌下了床,胤禔也没有躲,生生受了他一脚狠的,接着退后一步,在跌在地上的康熙面前跪了下去,坚持道:“请汗阿玛不要让儿臣为难,允了这份圣旨。” 胤礽对他这副做小伏低的态度不满,伸脚也踹了他一脚:“你给孤起来!滚一边待着去!这有你什么事!” 胤禔压根不理他说的,又对着康熙磕起了头,如果说胤礽用的是硬的,他则用的是软的,却同样是在逼着康熙就范。 康熙见他如此执拗,又是气恨又是心痛,最后竟是又一大口血喷出来,胤礽完全视若无睹,来回踱着步,就等着他取出玉玺,亲手在禅位诏书上按下去,胤禔不停磕着头,额头已经红肿一片,胤祉和胤禛两个又气又急,想去扶康熙,无奈手被捆住,力不从心。 屋子里陷入僵局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半个时辰过后,胤礽先没了耐心,沉声喊道:“来人!” 两个侍卫推门进来,胤礽冷冷下命令:“诚郡王大逆不道谋反犯上,皇上气急攻心,咳血不止,不欲再见此等罪人,拖下去,斩立决。” 胤祉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满眼嗜血杀意的胤礽,康熙又是一大口血呕出,身体颤抖不止,那俩人得了胤礽吩咐便上来押人,被胤禔抽剑隔开:“都给爷滚下去!” 侍卫两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胤礽看胤禔的眼神已然冷到了冰点,咬牙切齿道:“直郡王是想跟着诚郡王一块谋反不成?” “你闭嘴!”这一句是胤禔恶狠狠地转头冲胤礽说的。 这还是胤禔生平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胤礽说话,胤礽一愣,拳头渐渐收了紧,笼罩周身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点燃了。 胤禔转回头再次喝令那俩侍卫:“给本王滚下去!” 俩人看胤礽,见胤礽虽然怒气满面却没有再反对,赶紧躬身悻悻然退了下去,带上了房门。 胤禔将康熙扶起来,递帕子给他擦拭嘴角沾上的血,这才转身走到胤礽面前,按住了他的双肩:“你冷静点。” 胤礽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只是在冷笑。 “除了大开杀戒,总还是会有别的办……” 胤禔话没说完,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外头守着的侍卫低声禀报:“爷,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胤礽嘴角弯起一抹得逞的阴冷笑意,胤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胤礽一字一顿道:“送进来。” 看着落在面前的胤禩胤禟两个的人头,康熙一声哀吼,嘴里喷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件中衣,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撅了过去,胤禛和胤祉两个软了身子面如死灰,片刻后俱是掩面痛哭起来,胤禔彻底傻了眼,跌坐在椅子里时只觉得浑身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了走。 第六十五章:朝会 胤禛和胤祉被人带了下去,胤礽没管已经傻了一般的胤禔,在康熙的几个穴位上掐揉了一阵,又将之弄了醒:“汗阿玛,儿臣还等着您的禅位诏书呢。” “你这个逆子!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咳!”康熙一边咳血一边放声痛骂,满眼都是绝望:“好!好!朕随你的愿!咳!皇位你要你便拿去!朕这条命你也拿去罢!咳!朕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逆子!” 康熙将随身带的玉玺连同那张圣旨一并砸到了胤礽面前,彻底撒手不管了。 玉玺磕在桌腿上撞缺了一块,胤礽不甚在意地捡起,在那沾了血的圣旨上重重按了下去。 胤禔抬脚摔门而去,胤礽撇了撇嘴,将滚到脚边来的那面目可怖的‘人头’给踹了开来,叫了人进来看住康熙,看看时辰已经过了寅时,即刻下了启程回京的命令。 老天爷也很给面子,闹腾了一晚上,雨终于是停了,胤礽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黎明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通州大营的提督被胤礽拿下扣住一并押解进京,康熙被安排了四十个亲兵随身护卫,实则是变相软禁,当然胤礽说的不弑君弑父却也不是假话,也还命了两个被到架到了脖子上去的太医随舆医治。胤禛和胤祉两个依旧被捆了扔在那押着他们来的马车上,至于胤禔,一直到车队出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与胤礽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他。 一大早内城城门大开,只是来往的街道上除了列队恭迎的九门步军竟是再无半个行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整座四九城仿佛如空城一般的死寂,胤礽对跪在面前接驾的托合齐扬了扬嘴角,以皇上病重为由下令马不停蹄径直回宫。 进宫门之前,胤禔终于是拦住了胤礽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让胤礽恨不得一马鞭子抽他身上去。 “太子爷,您要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其实您不需要臣帮忙也照旧能成事,倒是臣自个将自个当回事枉做了小人,接下来的事情,想必太子爷也是胸有成竹,臣便回府去了,还望太子爷帮臣与皇上说一声,从今日起,臣告病假,不能再上朝了。” 胤禔说完便准备走,胤礽伸手示意,抽了剑的侍卫双双拦在了他的面前。 胤礽冷着声音下令:“事情还没完,王爷可不能缺席了,这是——圣旨。” 一个时辰之后,宗室王公,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齐集乾清门外,因为是毫无预兆的突然传召,众人都懵了,有去的慢的,在宫门阖上之后才到的,不论官职大小俱是当场以懈怠散漫渎职为由在宫门口给夺了官轰了回去。 四面宫门阖上的声响叫人心惊,乾清门前嗡声一片,所有人都在议论,所有人都在猜疑,联想起昨晚的风声鹤唳,用七上八下惴惴难安根本难以描绘众人心里此刻的忐忑。 又半个时辰之后,就在众大臣望眼欲穿之时,胤礽终于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御门升座,鸣响鞭,康熙没有出现,高坐在宝座之上的却是皇太子,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不该跪行大礼。 胤礽冷冷扫视一眼在场之人,手指轻动了动,四个侍卫将那通州大营提督德海给架了上来,压跪在了地上,身后跟着的是胤禔,胤祉,胤禛三个,一齐在胤礽面前跪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前,胤礽在乾清宫康熙的病床前当着昏迷不醒的康熙的面,让胤祉和胤禛两个自己选,是要性命还是要愚忠,只要他们选他便成全他们。 胤礽的狠绝手段这俩算是见识到了,所谓的性命怕不止是他们一条命,而是他们整个府邸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俩人心里都清楚,若是他们选了后者,那谋反犯上的罪名胤礽一定会栽到他们身上,指不定还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们推出午门斩首。 胤禛身上的那份康熙密旨,早就在胤禔抓住他的时候就搜了出来给毁了,如今他是百口莫辩,是生是死,全然不过是胤礽一句话而已。 “还请直郡王,诚郡王,四贝勒与众位大人说说,这位通州大营提督到底是犯了何罪。”胤礽说得不疾不徐,声音里透出的寒意却是叫跪着的三个不寒而栗。 “德海未得皇上谕旨,私自调动通州大营数千兵马,于京外永镇围攻圣驾,起兵犯上,臣得太子爷遣人知会,率火器营营兵出城救驾,已将乱军悉数拿下。”胤禔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就是念白一般,话说完,便又沉默了下去。 胤祉和胤禛跟着附和,复述了一遍几乎是一样的内容的话语,顺便将丰台大营也给拖下了水,说是德海欲往丰台唆使人与他一块犯上,被他们半道给拦截了住。 而这些话自然也都是胤礽授意的。 一片哗然。 通州大营的提督突然造反?众人眼里的惊疑正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忌,这话,委实太难以令人信服了。 不过胤礽倒是无所谓,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只要他们面上信了这话,他的目的便达到了,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一直冷眼看着面前闹剧的裕亲王福全突然上前一步,问道:“皇上现下在哪?敢问太子爷可否请皇上出来?” “皇上受了惊吓,需要歇养,皇上亲口口谕,托由太子爷主持朝会。” 说话的是站在胤礽身边的乾清宫大太监梁九功,而他面上虽然镇定,只是隐藏在长襟下的双腿却是战栗不止。 胤礽没理福全,杀伐决断地下了判决,那被毒哑了连自辩都不能的可怜提督被推出了午门斩首,并全家流放,再之后下令刑部彻查通州丰台两处大营各级官兵,有牵扯者,一并拿下留待候审。 众人这会算是都看明白了,太子爷这一手过去,通州大营和丰台大营将要来个大洗牌,以后这两个地方便都是拽在太子爷手里的东西了。 胤礽懒得理会众人如何作想,冲梁九功眼神示意,梁九功点了点头,展开了手里一直握着的那份明黄圣旨,扔下了下一个重磅炸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知己年迈之人,不久于天,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太子胤礽,自幼而立,仁孝天植,深肖朕躬,文治武功卓着,堪为众子典范,必能克承大统。此江山社稷,任由他持,必不负列祖列宗。使胤礽即皇帝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又是一片哗然,这一次几乎是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震懵了,这竟然是一封禅位诏书! 胤礽一眼扫过,迅速将在场之人的神态收进眼里,嘴角衔起了笑意,并不作声,只等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处的众人议论过后稍稍平静下来,才缓缓问道:“这是皇上昨晚亲笔立下的传位诏书,尔等可还有异议?” 不少人,特指太子一党的,已经陆续跪了下去,其余人大多数盯着福全等几位宗室王爷的反应,考虑着该不该认下这个新皇。 福全不看胤礽,而是深深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三个,面无表情的胤禔,惨白着脸的胤祉和胤禛,等到朝堂里终于是安静了一些,他才开口问道:“皇上立传为圣旨的时候,你们可在身旁?” “在,臣与诚郡王,四贝勒亲眼所见,皇上当着我们的面亲笔写下诏书,并口谕禅皇位于太子爷,而他退居太上皇。” 胤禔说完,胤禛跟着点了点头,而胤祉悄悄看了一眼胤礽的眼色,也用力点了头:“臣亦亲耳所闻,皇上说禅位于太子爷。” 福全听罢反倒是皱起了眉,人群中另一人站了出来,正是那国舅佟国维,说道:“既然太子爷说是皇上昨晚亲手立下亲口口传的诏书,皇上应当不至于病得太严重才是,出来说句话该是不难吧?光凭这一份诏书,和几位皇子的片面之辞,委实难以服众。” 胤礽一声冷笑,再看福全和其他几位亲王,统一地保持着沉默站着不动,似乎都默认了佟国维的请求,胤礽不把康熙请出来,他们便不认他。 胤礽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嘴角勾起,吩咐梁九功:“进去将诸位大人的意思转奏皇上。” 梁九功应下,便退了下去。 一刻钟后,梁九功回来,低声禀报:“皇上传裕亲王、恭亲王。” 福全常宁两个听了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胤礽,胤礽哂笑了笑,挥手准了示意梁九功带他们进去。 朝堂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胤礽高坐在龙椅之上自在地喝着茶,胤禔三个依旧在下头跪着,其余人或站或跪皆是微垂着头,各自在心里打着鼓。 佟国维尤其惴惴难安,他方才那席话已经将胤礽得罪了个彻底,太子爷若是继了大位,朝堂之上他怕也是待不下去了,只是若是皇上当真被太子软禁了,无论如何他也难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就拜了新君。 思及此,佟国维不免红了眼眶,心中轻叹不已,他的仕途,是要到头了。 胤禔跪坐在地上,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经意地抬眼间,却是与胤礽正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了,胤礽皱着眉,定定看着他,胤禔心下叹了叹,终是移开了眼。 半个时辰过后,福全与常宁红着眼回来了,满面哀容,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俩人颤颤巍巍地挥开了搀扶着他们的太监,走到大殿中央,在胤礽面前跪了下去,拜见新君。 满堂的人看着他们的举动,沉寂了片刻,便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到最后,等到佟国维反应过来时,大殿之上,便就只剩下他一个站着的人了。 对上胤礽带着轻蔑冷意的眼,佟国维腿一软,狼狈地跌下,身体整个匍匐了下去。 山呼万岁声响彻了整个殿阁,胤礽慢慢闭上了眼,如释重负。 这一回,他终于做到了。 当日,太上皇移居养心殿静养,新皇入主乾清宫。 整个京城的禁卫军,包括通州丰台两处大营兵马短时间内迅速全部掌控进了胤礽手中,因而他并不担心会再生事端,只等着礼部内务府准备登基事宜,改元换代。 朝会结束之后,胤礽分次召见过众议政大臣,威逼利诱全部用上,收买了大部分人心之后放了一众冷汗淋淋心惊胆战的官员出宫回了去。 胤禛和胤祉也被放回了府去,只不过不止是他们,京中众皇子王公宗室的府门外全都有步军营的人守着,看胤礽的意思,不等登基大典过后尘埃落定,这些人便不会撤走。 只有一个人除外,胤禔也被‘软禁’了,却不是在他自己的府上,胤礽压根就没答应放他出宫去。 一直到深夜胤礽让最后一批官员出宫回府,一直在乾清宫偏厅里候着的胤禔才被传了去。 西暖阁里只有他与胤礽两个,胤礽看着恭敬跪倒在面前冲着自己行大礼的人,不悦地皱起眉,冷冷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许久,才缓缓问道:“老八老九,被你藏哪里去了?” 第六十六章:夜话 “老八老九,被你藏哪里去了?” 胤禔诧异地抬头,愣了一下,才问道:“他们不是被你……” 胤礽嘲道:“你不是把他们给藏起来,还不许托合齐带人去搜查吗?怎么,老八跟你不是还挺亲的,老爷子病糊涂了没认出来,你也没认出来那到底是不是他不成?” 被胤礽这么一说,胤禔终于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没有杀他们?” 胤礽撇了撇嘴,端起了面前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我确实想杀,不过被你给搞砸了,只能找了两个与他们有几分像的死囚替代,血肉模糊的倒是连你也被唬住了。” 胤禔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也不等胤礽免礼,自己便起了身,也坐到了炕上去,夺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忙了一整天够累的了,别喝这么多酒。” 胤礽哂道:“怎么,这会儿倒是不行大礼了?” “你若是想,我再跪下去便是罢。” 胤禔的语气冷淡,胤礽听得心头火起,手里的酒壶重重搁到了桌上,骂道:“爱新觉罗胤禔!你别太过分了!朕给你三分颜色你便要开染坊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连这个自称都用上了,胤禔自嘲道:“岂敢,皇上肯给臣面子,倒是臣三生有幸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胤礽确实是生气了,而且生了大气,这一整日发生的事情,他面上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但其实心里也并不好受,担忧,忐忑,不安,每一样都不比他人少,到了这会儿大局已定,已经一日一夜没阖过眼,胤礽只觉得累得厉害,只想胤禔陪着自己好好说说话,而不是看他冷淡的神情听他说这些冷言冷语的带刺话。 胤禔本想辩驳,抬眼见胤礽狠狠瞪着自己,目光里竟是带了些委屈,心一下便软了,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掐了掐,放软了态度:“你别生气,是我失言了。” “你给朕滚出去!” “这会儿还怎么出去,夜都深了,皇上就让臣借住一宿吧,求你了。”胤禔拉着胤礽的手连连央求了,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对付胤礽,还是这一招最管用。 胤礽无奈极了,若是依了他的脾气,这会儿必然还是要赶人的,只是眼下他也实在是累得连与胤禔置气都觉得费劲,所以一看胤禔收敛了态度,便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在他犹豫间,胤禔一个翻身,一手勾过他的腰,搂着他就倒在了炕上,翻滚了一圈,将人收进怀里,厚重的袄子盖到了俩人身上,嘴唇贴上了胤礽的耳朵:“别闹了,我们说说话吧。” 胤礽没有挣开他,却是双手揪着他的衣领,不悦质问:“闹?是你在跟我闹吧?已经一整天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的宝贝弟弟我也没真杀了,你还不满意吗?” 胤禔低下头轻吻他的眼睛,轻叹:“我的宝贝弟弟只有你啊……” 胤礽闻言却是越发不满:“你不用说这些好些听的话哄人,爷不是三岁孩童,不稀罕你这一套,你直说吧,到底要如何?” 胤禔抚着他带着怒气的脸,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果然是因为这个,胤礽冷哼道:“昨日造反乱上的,说是那个替死鬼提督,但一开始去通州大营领兵的人是哪个,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是能就这么揭过去的。” “那你的意思是……?” 逼供造反的是太子爷,朝中大臣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猜测,只是胤礽已经继了大位,无凭无据的谁也不会有这个胆子去乱嚼舌根,但去通州大营调动兵马的人是胤禛知道的人却不在少数,至少整个通州营上下是都看到了的,若说提督造反,胤禛的行为则更让人怀疑,过后免不了会有流言蜚语传出,且胤禔觉得胤礽非但不会管,反而更有可能令人煽动使之愈演愈烈,所以,对胤禛的处置,不是他最关心的,却是他最好奇的。 胤礽避开了胤禔看着他的视线,沉默了良久,轻声问道:“若是我将他们都杀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从此与我陌路?” 胤禔愕然:“你又何必……” 在胤禔看来,胤礽本是皇太子,就算继位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这位子是他的还是他的,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那些个弟弟,若是忌惮找个借口圈了便是,大开杀戒,实在没有必要,前头是为了威胁康熙,如今皇位已经到了手,再做这落人口舌之事就更没必要了。 胤礽冷笑:“我确实想杀了他们,一直都想着,也包括你,原本我确实打算当着那位的面将你们一个一个杀了,要他生不如死,也要你们悔不当初,哈,可惜到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我知道你不会高兴,所以收了手,可是我心里不痛快,得到了这个皇位也觉得憋屈,我要将他们一刀一刀给宰了,我要看他们痛哭求饶,我就高兴了就得意了……” 胤礽越说越混乱,到最后竟跟魔怔了一般,眼里全是恨意,齿尖将自己的嘴唇给咬出了血,胤禔心里一酸用力抱紧了他,哀求他:“别说了,保成,别再说了,你别这样,求你别再说了。” 胤礽惨白着脸抬眼看他:“那个药,是老四登基之后加在我的膳食里给我吃的,我心里清楚却装着不知道,原本我也就不想活了,倒不如随了他的意,但是我不甘心,死之前我就在想,要是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绝对不要是这样,我一定要赢,这一回一定要赢,哈哈,连老天爷也同情我,给了我又一次机会,我做到了,终于做到了,可是我不痛快一点都不痛快,你说要怎么办?你不让我杀了他们你说我要怎么办!” 胤礽拉着胤禔的衣领哽咽着质问他,胤禔快被心中蔓延开来的酸楚与疼痛给淹没了,红着眼眶一下一下亲吻着胤礽的眉眼:“保成,你别这样,别这么想。” “为什么?你当初能向那位请杀我?为什么现在却不能让我杀了其他人?他们在你心里就有那么重要吗!”胤礽的声音渐渐提了起来,怒视着胤禔,揪着他衣领的手拽得死紧。 “对不起,对不起,”胤禔闭住眼掩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下一下抚着胤礽的背安抚他:“我不是为了他们,真的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双手沾满鲜血,不想你亲手弑弟,一辈子都不安心。” 胤禔一直都觉得,胤礽虽然孤傲却终究不是心硬之人,否则也不会容忍他无礼的亲近到现在甚至真心真意地接受他,如今他只是被以前那些糟心事蒙了眼,一时想着报复图痛快,过后必定会后悔,他实在不想看他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胤礽惨笑:“弑弟又如何,弑父我都做了。” “不是的,你没有弑父,他还活得好好的,你已经说了会伺奉他颐养天年,太医也在尽力医治他,他会好起来的,一定能好起来的,就算……就算真有个万一,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 胤禔哄着劝着胤礽,心里难过到了极处,却是不能抱着他这么痛哭一场,更惹胤礽不快。 胤礽也红了眼,不甘地问道:“难道我就这么放过了他们?” “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当初老四做的那些,你若是跟着做回去,不显得跟他一般小家子气吗?当真看他不顺眼,不如就圈了他就是。老三也没有为难过你,你先头答应过保他,总不好说话不算话,至于老八老九他们,如今才多大,在朝中根基也不稳,随便给个闲职打发了便是,到底,就算是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你也要反咬回去才痛快吗?” 原本锁着眉的胤礽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没忍桩‘噗’一声笑了出来,骂道:“你说的什么鬼话,哪有人咬狗的道理。” 见胤礽终于是笑了,胤禔暗暗松了口气,亲了亲他的嘴唇:“是啊,哪里有人咬狗的道理,所以,陛下便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吧?” 胤礽垂下了眼,挨着胤禔的肩膀轻蹭了蹭,叹道:“我若是不答应,你怕是就不会理我了吧。” “不会。” “你白日里以为我杀了胤禩胤禟,不就是这个态度?” “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而已,无论如何,我还是你这边的。”胤禔低声哄着他,说的却是真心话,若是胤礽当真将胤禩两个杀了,他终究也还是不可能因此就疏远了胤礽,只是他还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是极力地劝阻,不管怎样,他始终欠了胤禩一个人情,这回就当是还了他罢。 “保成?” 没听见胤礽回话,胤禔轻喊着低下头看了看,胤礽靠着他的肩已经睡着了,眼眶处依旧是红的,睡着了的样子倒是像只温顺的需要依靠着人撒娇的猫,胤禔心中又软了软,轻吻住了他的唇,眷念缱绻许久才放开,便就这么揽着他,裹着同一件袄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驾崩 胤禔在乾清宫里陪了胤礽整整三日,白日里胤礽召见官员,问候登基大典事宜,胤禔便帮着他整理康熙朝旧籍,到了晚间,则是胤礽缠在胤禔身上要他陪着自己入眠,胤禔虽然也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但想到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他还不想胤礽当了皇帝收到了第一份折子就是御史参他逾制,最后便跟胤礽说了,打算出宫回府里去。 胤礽听了便不高兴,揽住了他的手,说道:“我还准备让你一直留宫里的。” 胤禔无奈提醒:“我怎么可能常留宫中,你是想被下头那些人的口水给淹了不成……” “管他们怎么说,”胤礽哪里会在乎这个,从他打算篡位起,就早不将悠悠之口考虑在内了:“我都想好了,等登基之后,让皇后移居景仁宫,弘皙他们都去乾东所,你住毓庆宫去。” “呵……皇上是想让我做你的继位人不成。”也亏得胤礽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 “那又有什么关系,毓庆宫离这里近,要不你随我住乾清宫,那也行。” “那不行,”胤禔不耐地打断他,掐住了胤礽的手:“我问你,你留我在宫中,你的皇后宫妃要怎么办?啊?” “给了名分就够了,让她们丰衣足食,尽享荣华,还想要怎样。” “那我算什么?你的金屋藏娇?” “滚远点,”胤礽一脚踹过去:“你也不看看你哪点像。” “那就是了,你别瞎想了,先这样吧,我今日先回府了。”无论如何,胤禔今日都打算回府去看一趟了,回京这么些日子,连皇帝都换了,他却没回过一趟府上,如今全城禁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还不知他府里那些人得担心成怎样呢。 胤礽不大高兴,也没了好脸色,不搭理了他,转身去处理自己的事务。 胤禔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咬咬牙还是先出了宫去,胤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骂,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进宫,看看到底谁先撑不住。 胤禔府上上下确实吓坏了,他的府邸也被步兵衙门的人给团团围住了,胤禔看这阵势,心里也不痛快,胤礽当真是连他这里也不放过,想想便又算了,这个时候不跟其他人那里一样,反倒是引人注目了。 继福晋张佳氏正带着众丫头片子在屋子里哭,见到他回来更是又惊又忧,胤禔低声安慰了她们几句,便让众人该干嘛干嘛去,别担忧得太多。 好不容易回趟府,胤禔原本是想着清净些,看到一众人泪眼婆娑的却又举得心烦,到底还是放不下胤礽,于是天还没黑,终是坐不住了,又回了宫里去。 路上经过裕亲王府,听闻福全也病倒了,胤禔便叫了人停车,想进去探望。 当然这进门也费了一番功夫,守门的那些官兵也都是些没眼色的,逼得胤禔亮出了胤礽给的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才给放了行。 福全自那日上朝回来就病了,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咽着气,神色呆滞,听闻胤禔进来,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胤禔素来与这位二伯并无深交,此番前来探望,为的其实也是胤礽。 适逢下人端了药进来,胤禔接了过去,让人将福全扶起来,亲手给他喂起了药。 福全闭着眼半靠在床头,除了偶尔咽一口药,便完全将胤禔当着不存在,胤禔轻叹了一声,问道:“二伯,那日……汗阿玛与您和五叔都说了什么?” 福全并不理他,胤禔又道:“二伯心里若有不满,尽可责骂侄儿,侄儿绝不反驳。” “责骂?”福全终于是睁开了眼看他,咳了一声,斥道:“你汗阿玛都被你们折磨成了什么样?责骂你能有什么用?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是要受报应的。” 胤禔苦笑:“二伯既如此痛恨,为何却又肯就范了?” “我倒是恨不得替皇上屠了你们,可叹皇上如今已自知不起,对你们这些畜生也死了心了,皇上若是去了,我等便也不留在这世上碍着你们的眼了,将来这江山社稷尽由得你们去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做下此等灭绝人寰为天理所不容之事,老天爷倒是能给你们什么好报。” “二伯说笑了,汗阿玛只是一时身子不爽,过后便会好起来,您也别想太多了。” “你们倒是想着皇上不死不活,就这么吊着口气苟延残喘,忍着不堪好让你们心安是不是?想得倒是好!皇上如今就是去了也好过日日受你们折磨,就坐实了你们这弑父之名,也好让你们尝尝夜里睡觉都不安生日日被噩梦纠缠的滋味!” 胤禔摇了摇头:“二伯歇了吧,侄儿改日再来看您。” “你滚吧,以后也别再来了,他日我咽了气,也不需要你来跪拜,滚!” 胤禔没有再说,扶着他睡下,给他掖了被子,起身离开了。 从裕亲王府出来,胤禔没有急着进宫去,而是命人去将那被他困了有好些日子的胤禩和胤禟两个带来,看着俩人除了神色阴沉,倒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心里便松了口气,先头他确实是想岔了,他将胤禩两个留在自己的别庄里,胤礽怎会想不到,想必便也是有意放过了他们罢。 进宫之后,胤禔听人禀报说胤礽还在召见官员,便也没有去扰他,而是带着胤禩胤禟两个直奔养心殿而去。 胤禩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康熙已经成了太上皇,所以在养心殿见到病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康熙时,俱是吓了一大跳。 胤禔恭敬地跪下请过安,便将胤禩两个推到了康熙面前,说道:“汗阿玛,八弟九弟一直在儿臣那里,儿臣与二弟从不曾想过为难他们,还望汗阿玛不要误会了二弟。” 胤禩和胤禟两个都是聪明人,从胤禔这话里和这一路上过来看到的情形里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心下俱惊,当下便跪了下去,垂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康熙仔细看了他们几眼,又是老泪纵横,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口气,却终是舒坦了。 “汗阿玛,二弟说,还请您不要遣了那些太医,病要治药也得喝着,二弟说过会好生伺候您颐养天年,便定会做到,也请汗阿玛不要再让二弟为难。” 康熙重重咳了几声,骂人的话却是再说不出了,沉默了许久,才吩咐道:“你去叫他过来。” 胤礽正在乾清宫里召见人,听到胤禔派人来传话,心中意外,到底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了,而在养心殿外头看到安然无恙的胤禩两个时,便立即明白过来了胤禔做了些什么,不由得就皱起了眉。 胤禩和胤禟自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龙袍,没有多犹豫,胤禩拉着胤禟就跪了下去行大礼,胤礽冷嗤了一声,礼也没免,进了里间康熙的寝殿里头去。 胤禔见到他进来,小声提醒了康熙一句,又看了胤礽一眼,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屋里就只剩下了康熙和胤礽两个。 胤礽跪下请了安,便干脆在康熙床前跪坐了下去,低声问道:“汗阿玛身子可好些了?” 康熙冷冷道:“你不是巴不得朕死了干净?” “汗阿玛说笑了,儿臣岂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康熙说着闭了闭眼睛:“罢了,朕不与你争这个,朕只问你,你的叔叔伯伯,还有那些弟弟,你打算怎么处置?” 胤礽闻言竟是笑了:“汗阿玛觉得呢?” “你的心思朕如今哪里还猜得到。”康熙没好气道。 “真要儿臣来说,自然是都杀了。” “你!” 胤礽又笑了笑:“可惜大哥不高兴,说是儿臣人杀太多了以后会下地狱,儿臣想想便也是,儿臣这么贪生怕死为求荣华不择手段的,真要下了地狱上刀山下油锅的肯定受不了,所以还是积点德罢了。” 康熙实在是不满他这态度,又不好再发脾气,只问道:“你到底是何打算?” “流放了,圈了,抄家了,汗阿玛放心,儿臣会给他们留着条命的。” “罢了,罢了。”康熙叹气,能留着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其它的,他也不指望胤礽了,也没那个力气再管了,到最后却是又红了眼:“皇位既然你已经拿去了,就好好做吧,这江山社稷,不是朕一个人的,你就算对朕有怨气,也别把气往这上头撒。” “不敢,”胤礽垂下了眼,这一次却是说得真心实意:“儿臣的一切都是汗阿玛给的,没有汗阿玛就没有儿臣,儿臣就算怨也不敢怨汗阿玛,儿臣只是必须得到儿臣想要的,汗阿玛要怪儿臣,儿臣也都认了,这大清天下,儿臣既然接管了来,做不了盛世明君也会力争守成,汗阿玛自可放心。” 康熙点了点头,闭起了眼无力再说:“朕乏了,你退下吧。” 胤礽跪着后退了一步,磕了三个头,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胤禔在养心殿外头等着他,胤礽出来,没好气问道:“那俩呢?” “派人送他们回府去了。” “你倒是当真爱扮老好人,朕的事情用得着你来操心吗?” 胤禔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去。” 胤礽的嘴唇动了动,正想再说,哀鸣的钟声突然响起,绵绵不绝,响彻整个紫禁城,面对着面站着的俩人同时怔住,片刻之后,俱是红了双眼。 皇帝大行了。 胤礽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被胤禔轻轻拥进了怀里。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叹息声被钟鸣声掩盖,终是飘散在了风里。 第六十八章:恩典 只做了几天太上皇的康熙驾崩了,登基大典过后便接着办国丧,朝中一应大小事情皆有人操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除了朝事,胤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跪在康熙的梓宫前给他守灵,除了最开始听到丧钟的那会儿,胤礽便没掉过一滴眼泪,不管旁人怎么看他这个新君冷血无情,唯有每日陪着他给康熙守灵的胤禔明白,胤礽心里其实是很不好受的。 才是早春时节,到了夜晚更深露重却是依旧寒得很,胤礽沉默着闭着眼睛跪在灵柩前,胤禔将带来的袄子披到他身上,捏过他的手,低声问道:“你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天晚了,先回去歇着吧?” 胤礽摇了摇头,抽回手:“我无事。” “保成……” 胤礽转头冲胤禔惨淡一笑:“方才那些人回去,是不是有私下里议论我又在做样子看了?” “没有,他们哪里敢,何况你管他们怎么说呢。” “我是不在乎,”胤礽没有再跪,盘腿坐了下去,满面怅然:“上一回他去了,我被圈了,连为他守孝都不得,这一回,便当是我还了他的。” “保成你别这么说,他要是死后有灵,知道那些事情,会明白的。” 胤礽摇头:“虽不是我亲手弑的父,终究还是我逼死他的。” “你后悔吗?” “不后悔,就算再从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胤礽决绝道。 “那便是了,已经这样了,我们便尽最后一份孝,给他后事办得风光点罢了。” 胤礽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天色更晚了之后,胤礽终于是撑不住,靠着胤禔的肩膀渐渐阖起了眼睛,胤禔看堂上烛火也快燃尽了,命人换了新的,将胤礽抱起了,出门上车辇回了乾清宫去。 揽着胤礽只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天便亮了,胤禔先醒了过来,听了禀报说是胤禩来求见胤礽,转头看胤礽还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他,便自个先去见了胤禩。 自胤礽登基之后,那守在家家户户府邸门外的步军衙门的人便撤退了走,胤禩几个面上倒是自由了,却反倒是更加心中难安,胤礽只下了旨晋了胤禔的亲王爵,其他人则是提也未提,便仿佛是将他们忘了一般,只是每日朝政之事也没了他们的份,各部各院虽没有明说却也是不需要他们去了,只让他们每日进宫给康熙守灵,其他一概不说。 胤礽的心思如何,终究还是有人觉察了出,胤禔看着垂着头匍匐跪在地上的胤禩,心中不免好笑,没想到第一个看明白过来的到底还是这个玲珑剔透的弟弟。 “别跪了,起来说话吧,你二哥还没醒,这会儿没别人,别行这种大礼了。” 胤禩闻言谢过便起了身,对出来的人是胤禔似乎并不意外,胤禔令人给他赐了坐又奉了茶来,让人都退了下去,才问道:“你来,是打算找你二哥说什么?” “皇上曾经说过的话,臣弟一直都铭记在心,如今来,便是想请皇上准了这个恩典。”胤禩开门见山道。 一番解释下来,胤禔才明白过来,胤礽曾私下与他说过要他留在盛京的话,而胤禩今日来,便是与胤礽说,愿去盛京,请他恩准的。 胤禔听罢劝道:“他只是随口说说的,你别当了真了,关外盛京虽是老祖宗的地方,到底苦寒,你身子也不是顶好,去了那里哪里受得住。” 胤禩苦笑了笑:“皇上是不是说笑的,大哥您应该比弟弟清楚,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对我们不闻不问,不就是等着我们自己来说这日后去处嘛,去盛京总比留在京里的好,皇上看我们碍眼,日后免不了找事对付,去了盛京,弟弟也乐得清闲,还相对自由些,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这话其实也是个理,见胤禩主意已定,胤禔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到底,胤礽也大抵也是真有此意。 胤禩抬眼看了看胤禔,犹豫了片刻,终是问了出来:“大哥你和皇上,你们到底……” “呵,算是孽缘吧,也无甚好说的。”胤禔打断他的疑问,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 胤禩也不敢再问,知道与胤禔说过胤礽那里便是就知道了,于是起身告辞退了出去,去了养心殿给康熙守灵。 胤禔回了里头去,胤礽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胤禔顺手拿起他搭在一旁的中衣,走过去亲自伺候他更衣。 “怎么醒了也不叫人?” “你不是在外头见老八吗?你倒是胆儿越来越肥了,什么都敢越俎代庖,是不是赶明儿这皇帝的位置也要取而代之了?” “我不需要取而代之,只要皇帝陛下是我的人,皇帝陛下的所有便都是我的。”胤禔厚着脸皮给他掖着衣裳,难得地调笑起来。 胤礽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问:“胤禩都跟你说了什么?” 胤禔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勾着他松松垮垮的衣领,看着他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和诱人锁骨,一时便有些心猿意马,语调也更浪荡了几分:“自然是如陛下所愿了,陛下可犯不着操心弟弟们的事情,你啊,只要多放些心思在为兄身上便是了。” 胤礽被他的无赖气到了,放开了人,悻悻然就要起来,胤禔却是手一带,脚一勾,将人拉下换了上下位置,紧紧压住,对着耳朵吹着气:“保成,我们很久没有……” “你能滚远点吗?”且不说已经天亮了,那边还在办国丧,他倒是真好意思。 胤禔乐笑了,不管不顾地又扯开了他才亲手帮之穿好的衣裳,低头便吻上了他的脖子。 胤礽推着他的脑袋,一边低骂一边到底还是顺从了他,衣服缠绕着一件一件落下,帐幔扯了下去,隐约间只有起伏纠缠的身影和断断续续的暧昧声响。 一个时辰过后,胤礽趴在胤禔怀里喘着气渐渐平息下来,不甘地掐着他的胳膊:“你倒是又得意了,厚颜无耻。” 胤禔一手搭在他的腰上,慢慢帮他揉着,轻笑:“能上皇帝陛下的床,当真是三生有幸。” 胤礽觉得有些冷,拉起被子,盖住半边身体,闭起了眼睛:“一会儿还要去养心殿。” “今日晚点再过去吧,这会儿那里都是人,反正你也不想搭理他们。” “嗯。” 胤礽就算想去,这会儿也不愿走路了。 胤禔笑着又将他揽紧了些,正要再调戏一番,胤礽突然想起先头的事情,半撑起了身体,没好气地问道:“老八当真说了要去盛京?” “啊,不过你真打算扔他去那里?” “怎么?你心疼了?”胤礽挑起眼,直勾勾地看他,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 先头胤禔已经跟他提过了当初胤禩几个最后的结局,胤礽听了倒是沉默了许久,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胤禔快怄死了:“老四倒是个好创意的,兴许,可以借鉴一下。” 胤禔以为他是当了真的,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止了胤礽学胤禛的念头,只是胤礽心里依旧不痛快,扯着胤禔的领子恶狠狠地质问他到底为何要如此护着胤禩。 胤禔无奈说:“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只因为当初我被圈之后全是他替我照顾额涅,终究是我欠了他这份人情。” 这样的理由才勉强是让胤礽信服了,所以这事便也撒手不管了,自交给胤禔去处理,胤禩说要去盛京还是让胤礽满意的,胤禔私心里觉得去那么远而且这一去大概便是这辈子都回不来,对胤禩不免同情,却也知道胤礽已经让步了,也不好再劝他惹他不快,所以这会儿,便也就不再说了。 胤礽披了件衣服坐起了身,摆弄着床幔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昨日在养心殿,老四有私下里与我提过,也想去盛京。” “他也要去?”胤禔诧异道:“你答应了?” “还没有,不过京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确实是待不下去了,在胤礽的刻意为之之下,私下里已经有流言疯传,四贝勒才是通州大营忤逆犯上之举的主谋,虽然没有证据,但架不住人言可畏,再这么下去,胤礽不办他倒是说不过去了。 “我以为你让人放那些流言,是想借此处置他?” 胤礽冷道:“我倒是真想一刀宰了他,或者用他当初对付我的法子回敬过去,不过算了。” “为何?”胤禔当然不认为胤礽是突然心软了。 “没意思,那些事情,他现在又不知道,就算报复了回去喂药喂死了他,也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还脏了爷的手。” “……”胤禔心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别说胤礽,听了胤礽说的他当初竟是被胤禛喂毒药活活折磨而死,别说胤礽了,他也想提刀子去宰了他,可惜眼前的这个毕竟不是当初的那个了,就算活剐了他,到底也还是没意思,还脏了自己的手。 胤礽转头冲胤禔笑了笑:“留他在京里我看了也不痛快,就算圈起来也还要脏我的地方,干脆就将他撵走吧,不过去江南繁华地倒是便宜了他,盛京那地方其实还不错,让他去跟老八做个伴也好,关起门来狗咬狗,一块咬死了最好。” “呵呵……你说真的?” 胤礽挑起眉:“你以为爷是在开玩笑?” “你不怕他们一块造反?” “你觉得可能吗?给他们两个贝勒的俸禄,没别的差事,也捞不到其他油水,也不许人私下里孝敬他们,那地方苦哈哈的,我看他们要养活一家老小都困难,起兵造反?痴人说梦吧,实在不行,留两个他们的宝贝儿子下来便是。” 胤禔实在忍不住笑了:“那倒也好。” 于是在康熙的梓宫送入景陵地宫去后的第二日,胤禛和胤禩两个一前一后带着眷小,拜别了代胤礽来送他们的胤禔,低调地上了路去了盛京,此后这一生便再不曾回来过。 第六十九章:圣旨 除服之后,一应朝政之事也逐渐走上了正轨,胤祉在胤禛和胤禩去盛京之后没多久上了请罪书,将自己先前纵容家奴挪用河银又指人运贩私盐的种种罪行一一条例,举朝哗然。 连胤礽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收到请罪书时着实是诧异不已,胤禔笑着一手揽过他的腰,另一手翻着胤祉上的那折子,无奈叹着气:“他这也是被你给逼的。” “我何时逼过他?”胤礽不满道:“我先前答应过过去事情既往不咎,又不是在诓他的,是他自己不信,这些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一个个都把爷当恶魔煞神了。” “老四老八都走了,他哪里敢一个人留着,”胤禔轻笑,侧头亲上胤礽的耳朵:“前几日在外头遇到他,他有跟我提过想去给老爷子守陵赎罪。” 胤礽反手给他一肘子:“怎么他们一个个都找上了你?朕会吃了他们不成?” 明明你之前还心有不甘没他们都给剁了,这会儿倒是抱怨起来了。 胤禔笑哈哈地抱紧快要炸毛的人,亲着他的侧脸安抚他:“那是他们有眼色,知道跟我说了就是跟你说了。” 胤礽冷嘲:“你倒是真有脸说。” 不管怎样,胤祉这请罪书都上了,胤礽便也不能不处理,最后便依如他所愿,爵位连降两级成了贝子,打发他去景陵给康熙守陵了,不过胤礽倒是私底下吩咐过他的份例依旧照着郡王爵发放,京里的府邸也照旧给他留着了。 胤礽命人将圣旨发下去,嘴里念叨着:“老五老七都是老实的,留着便罢,老十那个混小子丢去军队里历练个几年再说省得他还那么混,剩下的那些还小,便不用操心了。” “那老九呢?”胤禔笑着提醒:“你别忘了你还欠人二十万两银子。” 胤礽撇撇嘴:“他啊,他要是知趣就自个来说个去处,要不可就不好说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反正胤禔这会儿也不操心了,胤礽连胤禛都肯放过,其他人应当更加好说才是:“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 “等等,你站住!” 胤礽不痛快地搁下笔,快步走上前来拦住他:“你又要回府去?留宫里怎么了?你用得着每日都必须得回去吗?” “留宫里会有人说的,”胤禔摇了摇头,无奈道:“那些人不敢当着你的面说,私下里还不定怎么议论呢,你好歹刚登基,还是注意一些吧。”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胤禔侧头亲了亲胤礽脸:“别气呼呼的了,你当真不在乎也为我想想吧,我不像你,成天待乾清宫里,那些人见了你连头都不敢多抬一下,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糟你的耳,我不同,我还得去外头办差见人的。” “那你滚,滚了就别再回来。”胤礽没好气地将人推开。 在他看来哪有这么多麻烦事,喜欢就是喜欢,胤禔是他的人,他认定了就行了,哪管其他人怎么说,敢乱嚼舌根的怕是不想活了才是真的。 胤禔捏住他的手:“你别又发脾气,你这么发脾气我还怎么走。” “那你就别走!” “我明日一早就进宫来。” 胤礽的脸彻底拉了下去:“要么就留下来,要么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你自己选。” 胤禔也有些急了,他们几乎每日都要为这事吵一回,实在不是他乐见的,只是胤礽要他寸步不离地留在乾清宫陪着他,也未免有点太强人所难蛮不讲理了。 “我怎么能一天到晚待在宫里,府里那边总得照应着吧,我不是答应了你明早就进宫还不行吗?” 胤礽冷冷扯开嘴角:“朕明日就下旨将你的福晋侧福晋一并休了,女儿全嫁了,儿子一块过继出去,你也就都不用惦记了,可好?” “你别太过分了!” “你倒是试试。” 胤禔皱起眉,就要反驳,何玉柱匆匆进来,禀报说是胤禟要求见胤礽。 “他倒是终于从乌龟壳里缩出来了。”胤礽讥讽完,不理脸色难看的胤禔,转身去了外头。 胤禟是一个人来的,见了胤礽却也不如其他人那般卑躬屈膝小心谨慎,公事公办地请过安,便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臣弟来,其实是想来问问大哥,大哥与臣弟借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是打算什么时候还?” 胤礽像听笑话一般,反问:“既然是他借你的钱,你倒是去找他要,来找朕是要做什么?” “大哥不是一直都在皇上这里吗?大哥贵人事忙,臣弟在他府上连着守了三日也没等人,这才想着进宫来看看,还望皇上别怪臣弟唐突了。” 胤礽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不悦道:“他已经出宫去了,你要讨银子回他府里讨去。” 胤禟抬起眼,壮着胆子打量了片刻面有怒容的胤礽,随即便跪了下去:“皇上,有句话臣弟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话你就问,真不想问就滚出去。”胤礽没好气。 胤禟被胤礽这么一呛,干脆便也豁了出去:“大哥曾说过那二十万两是其实是替皇上您向臣弟借的,皇上借去做什么臣弟不敢问,臣弟只是想知道此事可是真的,还有皇上还打不打算实现当初的承诺,双倍奉还。” 胤礽听了这话,反倒是气笑了,如今众兄弟中,还敢这样跟他说话的,除了胤禔,估计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了,慢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思索了片刻,胤礽道:“银子国库和内务府倒是有,但朕与你私下借的,总不好用国库或者内务府的银子来还,至于朕自己这里……” “皇上是想赖账了不成?” “老九啊老九,你胆子倒是挺肥的,”胤礽微眯起了眼,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你信不信朕剁了你?” “信,皇上要剁了臣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臣弟倒是一早就不怕死了,不过就算皇上剁了臣弟,这银子也还是得还,臣弟那里还有大哥立下的借条字据。” 胤礽冷笑了起来,强忍住将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的冲动,喝完了手边的半盏茶,才一字一顿道:“直说了吧,你这么拐弯抹角了半天,到底是想与朕求什么?” 胤禟也乐了:“什么都瞒不过皇上,臣弟确实是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说。” “臣弟看着众位哥哥们都陆续走了,臣弟也是有自知之明之人,知道臣弟不招皇上待见,不想留在京里碍皇上的眼,惹皇上您不痛快,所以臣弟想请皇上准许让臣弟去福建广东一带,做买卖。”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做买卖?做什么买卖?” “臣弟做的什么买卖,皇上心中应当有数才是,臣弟本也就志不在朝堂,如今只愿求皇上成全了臣弟。” “朕当然知道你做的什么买卖!”胤礽骂道;“身为大清的皇子,堂而皇之地去与洋人做买卖?你是要让祖宗宗室的脸都丢干净是不是!” “皇上若是介意这个,臣弟便不拿皇子的身份做招牌便是,臣弟也是想着,那二十万两,要皇上双倍奉还未免强人所难,所以皇上给臣弟这个恩旨,臣弟自个去赚回,就当是皇上还了臣弟。” 胤礽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了,当即命人拟了旨,将圣旨扔胤禟面前去:“领了旨就赶紧滚,两日之内给朕滚出京去,以后没朕的旨意就别给朕回来。” “臣弟谢皇上成全。” 胤禟接起那圣旨看了看,满意地笑了,朝着胤礽磕过头,便退了下去。出了大门,又顺手勾过旁边的小太监,低声问道:“直亲王是不是日日都留宿在乾清宫?” 小太监不答,不过脸上尴尬哆嗦的神情便明摆摆地告诉他,他确实说中了。 胤禟暧昧一笑,将那圣旨收进袖子里,慢悠悠地捋平了衣角,心说既然两位哥哥这么不厚道,借了银子又想耍赖……他自然得好好送份大礼给他们才是。 眼见着胤禟那个死小子走了,胤礽没好气地回了里头去,却听下人禀报说是在他与胤禟说话的功夫,胤禔已经出宫回去了,于是这会儿胤礽便越发是心里不痛快,咬牙切齿地吩咐:“来人,给朕拟圣旨!” 拟旨的官员低着头进了来,在听了胤礽口述的拟旨内容时却是吓得笔尖一颤,差点就污了笔下的圣旨。 胤礽不悦骂道:“还要朕再说一遍吗?直亲王福晋为母不仁有辱妇德,让直亲王把她给休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那可怜的官员吓得浑身哆嗦,哪敢不从,胤礽怎么说就怎么写了,当下就将圣旨给发了下去。 第七十章:争吵 用过晚膳,胤礽将手边成山的折子处理了一半,心里抱怨着那躲回府里去偷懒的的人,也没了心情再继续,正想歇下,下头来禀报,说是皇后要求见他。 皇后自然就是之前的太子妃瓜尔佳氏,自胤礽搬进乾清宫,他的福晋侧福晋也相继入主东西六宫后,胤礽想想,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瓜尔佳氏了。 “让她进来吧。” 瓜尔佳氏的脸色不大好,低垂着眸,嘴唇轻抿着,似是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胤礽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批阅手里的折子。 瓜尔佳氏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咬了咬嘴唇,终是开了口:“皇上,臣妾方才听何公公说,您每日都批阅奏折至半夜,前朝的事情臣妾不懂,也不该过问,只是皇上您也该顾着自个的身子,还有就是,后宫……” “后宫怎么了?皇后将后宫操持得有条不紊,朕满意得很,”胤礽懒懒抬起头,冷眼看向瓜尔佳氏:“或者,皇后的意思,是在抱怨朕没有恩宠后宫?” “臣妾不敢,”瓜尔佳氏低下了头:“只是众位妹妹都在问臣妾,说是很久没见到皇上……” 胤礽手里的笔用力搁了下去,镇纸砸在案上的声响让垂着头的瓜尔佳氏身子不由得一颤,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的却是胤礽冰冷漠然的双眼。 “今日直亲王福晋是不是进了宫见你?” 瓜尔佳氏眼眶一红直直跪了下去:“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 胤礽不耐地皱了皱眉:“为难?朕倒是请皇后不要为难朕才是。” “皇上——!” 瓜尔佳氏已经失声哭了出来,胤礽越发显得不耐烦:“以后没朕的传召,不要再随便来乾清宫,你给朕顾好后宫就行了,其他的用不着皇后操心,朕要的是个大度的贤内助,不是成日疑神疑鬼听人乱嚼舌根的妒妇,退下去!”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臣妾,是您和……” “朕怎么了?”胤礽冷冷打断:“直亲王福晋朕已经下旨休了,你若是不想步她的后尘,就给朕回去。” 瓜尔佳氏红着眼睛被人扶着回了去,胤礽摇了摇头,心里却是越发地不痛快起来,他生来本就是薄情之人,对后宫一众,自认给了她们荣华富贵就算是补偿了她们,而对他认定的东西,却又有着超乎常人的占有欲,所以胤禔是他的人,他由不得别人觊觎半分,也痛恨有人指手画脚地评说,所以瓜尔佳氏拿他和胤禔的事情来质问他,确实是触到了胤礽的禁忌了。 第二日一大早,宫门才刚开,胤禔就进了宫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却没有直接进胤礽的寝殿,而是规规矩矩地在外求见。 胤礽懒洋洋地闭着眼靠在床榻之上,衣衫也没有穿戴整齐,听了人禀报说胤禔不肯进来,轻蔑的笑意自嘴角浮起:“他若是当真不进来,朕也不会出去接见他,就让他一直候着吧。” 胤禔听了人回报,叹了叹气,到底还是进了去。 胤礽漫不经心地掖着袖子,讥讽道:“大哥今日倒是来得好早,离早朝还半个时辰呢。” 胤禔将手里的圣旨扔到胤礽面前:“这个你收回去。” 胤礽看也不看:“大哥有听说过圣旨下了又收回来的理吗?” 胤禔强忍着满腔的怒气,回道:“你到底要怎样?” “圣旨不是写清楚了,把你的福晋休了。” “你别太过分了!” “又是这句?”胤礽讥笑,伸手一勾扯着胤禔的领子就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胤禔完全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直直向他摔了过去,胤礽笑着一个让身,将之压到了榻上,便骑到了胤禔身上去,修长的手指摩挲过脸颊,胤礽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哑声问:“大哥可是舍不得那如花似玉的福晋不成?” “你在乱说些什么?”胤禔没好气,却又不忍推开他。 “那我让你休了她,你却不答应,还要我把圣旨收回来,你在生什么气?” “你是不是疯了!她做了什么你非逼着我休了她!你是要让人以后怎么做人?” 胤礽撑起了身,盯着胤禔的眼睛,冷笑:“你还是舍不得?” “这根本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胤礽的手从胤禔的脸上游移到了脖子,慢慢收紧:“爱新觉罗胤禔,你给爷听清楚了,你是爷的人,想享齐人之美,你趁早醒醒吧。” 胤禔皱起眉,眼神也跟着冷了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胤禔只觉得怒气郁结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却如炽烧一般让他难受,闭起了眼,他慢慢问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胤礽看他这副面如死灰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岔了自己的意思了,却故意不想与他解释:“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先回去问问你那位福晋做了什么好事得先。” 胤禔猛地睁开眼,眼里却全是讥诮:“什么好事?不就是她觉察出了我和你的事情,进宫和你的皇后提了,就这样就活该被休了不成?” “没错!爷跟你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轮得到她来兴风作浪!”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胤禔将胤礽推开,坐起了身,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休了她,你真要不痛快就治我个抗旨不遵,我无话可说。” 胤礽轻蔑道:“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治你?” “随便你。”胤禔压根不想与他争吵,将怀里的折子取出来搁到桌上,公式化的语调禀道:“这是兵部今早收到的西南奏报,你先看着吧,一会儿朝会上要说的,臣不扰皇上了,告退。” 胤禔提脚大步走了,完全不理会身后桌椅被踹翻的声响。 守在外头的何玉柱眼见着胤禔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不敢上去拦,又估摸着里头那位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头疼地叫了人进去收拾。 胤礽心里将胤禔狠狠问候了一遍,这才捡起那被踹翻的桌子带到了角落里去的奏折,准噶尔部大军已经西征攻占了哈萨克汗国,已成蠢蠢欲动之势意图染指西藏,军情虽不算紧急,但准噶尔部也才平不久,新任汗王又有背向朝廷之意,被那些朝臣知道了,也难免又会紧张。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叫了人进来伺候自己更衣,宣布上朝。 不出胤礽意料的,军情奏报果真是让一众朝臣议论争吵不休,有说招抚的,也有说出兵的,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胤禔虽然站在前排,却始终垂着眼不发一言,仿佛这朝会便与他不相干一般,胤礽也在走神,群臣喧嚣他却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视线始终落在胤禔身上,眼神忽明忽灭,到最后胤禔也扛不住开始回视他,眼里的神色却是多少带着些委屈。 胤礽心里不好受,他还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吧,简直是好心被当真了驴肝肺,不过说到底……也是他根本就没跟胤禔说清楚。 一旁的何公公已经是满脑袋的汗,实在是想大声咳嗽几声,提醒这浑然忘我将满堂朝臣当着不存在的两个,好在是下头的人也正吵得激烈,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 “皇上……”何玉柱轻喊了一声,见胤礽没反应,嘴角微抽了抽,声音提高了些,又喊:“皇上……” 胤礽回过神,这才发现下头争吵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都停了下来,俱是目光炯炯,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轻咳了一声掩去尴尬,胤礽沉声道:“传旨理藩院修书责令准噶尔军撤出藏界,各部院配合做好战前准备,策妄氏若有不从,即刻出兵围剿。” 胤礽说完也不等人再议,当即宣布了退朝。 胤禔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微抿起了唇,终是叹了叹气,跟着群臣一块退了下去,乾清宫里的小太监追了出来,拦在胤禔面前,问过安之后道:“王爷,皇上有句话要奴才带给您。” “什么?” “皇上说,您若是肯现下回里头去,他便原谅你,否则,您就别再踏进乾清宫一步了,上朝也可免了。”小太监一边说一边哆嗦,满头都是汗。 胤禔快要气笑了,又是这种威胁,胤礽对着他似乎就只剩这一招了……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叹了口气,胤禔终于是认命地转头准备再回去,而他的奴才路九却是匆匆赶来,着急地禀报:“爷,大格格叫了人来请你赶紧回府去一趟,说是大阿哥出事了。” 胤禔一愣,随即调头就出了宫去。 西暖阁里,胤礽听了人禀报,低骂:“他明日回来磕头求着爷原谅也别想爷再搭理他。” 何玉柱望天,陛下您才舍不得。 第七十一章:流言 胤禔听了下人说的匆匆赶回府,得知弘昱没有大碍就是染了风寒喝过药就能好,终于是松了口气。 弘昱的房里,大格格亲自给弘昱喂着药,而福晋张佳氏则咬着嘴唇满脸灰白地跌坐在一旁,身边还有两个跪着直哆嗦涕泪横流的老嬷嬷,胤禔进房门时看到眼前情形则是分外诧异。 大格格冷冷扫了一眼张佳氏起身到胤禔面前行了个礼,已经十三岁了的大姑娘眼里全是恨意,咬牙切齿道:“阿玛,张佳氏指使李氏王氏屡次三番对弘昱下手,弘昱身子会这么差全拜她们所赐,还请阿玛决断。” 张佳氏已经被胤礽下旨休了,虽然胤禔不从,不过如今大格格心中对她全是痛恨,便连称呼也跟着一并变了。 胤禔错愕不已,先是看了看床上病恹恹的弘昱,随即沉下了脸,猛地转过了身,冷声问张佳氏:“大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 红着眼的张佳氏抬起头,见胤禔冰冷的双眼里竟是有了杀意,身子一颤,扑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摆哭喊:“爷,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被鬼迷了心窍,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爷您原谅我这一回吧!” “拖下去。”胤禔挥开她的手,连再说一句都嫌多余。 寺庙里。 胤礽闭着眼睛慢慢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直到肩膀上被人搭上了手,才慢慢睁开了眼,也没有回头,只是不咸不淡道:“你来做什么?” 胤禔在他身边跪了下去,悄悄捏住了他的一只手,顿了片刻,才轻声道:“弘昱喝了药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那是你儿子,你告诉爷干嘛。”胤礽冷淡地撇嘴。 “保成,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爬山吧。” 胤礽不置可否,却先站起了身。 时值春季,上山的道上遍野俱是不知名地野花,姹紫嫣红,只是一前一后默默向上走的俩人却都没有多少欣赏美景的兴致,路行了一半,胤礽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后面跟着的胤禔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小心。” 然后便又笑了:“陛下,上一回爬这山,你也是这样差一点就摔倒了多亏了我扶着你,还记得吗?” 胤礽没好气地回了他一肘子,大步向前走了去。 半个时辰之后,站在山顶迎风处的胤礽深呼吸,胤禔贴上去双手抱紧了他的腰,微侧过头亲吻他的耳朵:“保成,谢谢你。” “朕听不懂。” “你还在生我的气?”胤禔收紧搁在他腰上的手:“你说吧,要我怎么赔罪你才能消气?” “你滚远点。”胤礽嘴里骂着却没有推开他。 沉默了片刻,胤礽问道:“你那位福晋你怎么处置了?” “你不是都下旨休了,叫她爹来把她领回去了。” 胤礽闻言冷哼:“你倒是真心软。” 胤禔低笑了笑:“她这么回去这辈子也是毁了,不用爷折磨她已经算是自讨苦吃了,算了吧。” “你不用说给爷听。” 胤禔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对张佳氏虽然不亲近,但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给了她足够的尊荣,却实在是没想到张佳氏的心思会偏颇至此。 后来胤禔还是去问了张佳氏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佳氏双目赤红,指责胤禔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原本她以为他是对伊尔根觉罗氏念念不忘,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才会将心里的愤恨发泄到弘昱身上,谁知他去了一趟江南回来更是变得冷淡,而这令他改变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与亲弟弟的不伦关系,这样的事实几乎要将张佳氏给逼疯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想要报复胤禔,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大丫头说是你私下里宣了她进宫告诉她的,还给了她密旨让她可以审问张佳氏身边的人,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胤禔很郁闷,早知道是这样,他们那架当真是白吵了。 胤礽嘲讽道:“爷倒是想看看你有多舍不得你那福晋,结果果然没让爷失望,你为了她连抗旨都乐意了。” 胤禔无奈道:“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胤礽摇了摇头:“你以为爷当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派人去查个王府福晋,说实话,爷就是想找出她的不是让你休了她,就算她做得十全十美爷栽赃也要栽赃到她身上去,不过这回儿倒是省事了。” “你当真这么容不得她?” 胤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人,走到了山崖边,冲紫禁城的方向微抬起下颚,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胤禔有些意外,也走上前去,将胤礽往后拉了一些:“荒山废庙,你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 胤礽闻言便笑了:“这里可不只是一座废庙,先头我每一回要联络那些给我做事的人都是在这里,每一次出宫都要小心甩开那些背后盯着的眼睛,可也不容易。” 胤禔听了却是分外诧异:“所以你那次叫我来,难道你那个时候就对我……” “虽然不是顶清楚,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定了要信任你,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很高兴,说我自私也好霸道也好,你是我的人,我便绝对不会再让其他人染指,即使名义上的也不行。” 胤禔伸手一勾将胤礽拥进怀里,轻笑道:“保成,你还是我的人呢,你那一后宫的女人我也看不惯,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没办法,我不碰她们就是,以后也不再加新人,你可以放心。” 胤禔叹了叹气:“我相信你。” 从山上下来,胤礽看看天色尚早,便说想晚点回宫,拉了胤禔去了外城喝茶听戏,胤禔见他兴致颇高心里也高兴,只是想说的事情几次到了嘴边却是欲言又止说不出口。 戏台子上正在上演着一出悱恻动人的缠绵佳话,胤礽眯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得似是入了神,而胤禔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大部分的时候都停留在胤礽的侧脸之上,偶尔抿一口茶,偶尔给他递块糕点到嘴边。 一出戏了了,胤礽转过头,疑惑问道:“你是来看戏的还是来看过的,眼睛搁哪里呢?” 胤禔笑着伸手拭去他嘴角沾到的糕点屑子,道:“你比戏好看。” “……” “怎么了?”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胤禔却捏他的鼻子:“你不就是爱听我说这个,装什么。” 胤礽扯下他的手,一口咬在手背之上。 闹了一阵,胤礽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端起茶盏喝着茶时嘴角也是浅笑吟吟,胤禔轻抿了一下唇,终于是说了出来:“保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什么?”胤礽吹着茶,随口问道。 “策妄氏那里迟早要收拾的,你应该还是想打吧……” “你想去?”胤礽斜过眼,一语就道破了胤禔的心思。 既然胤礽都看出来了,胤禔便也不兜圈子了:“是想去,保成,说句实话,从前被圈了那么多年,再多的雄心壮志都磨平了,没想到这一世还能有这个机会,所以我……” “你不能一个人去。”胤礽又一次打断他的话,白了他一眼:“我不答应。” “你对我不放心?” “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但是你个一人去我不准。” 看着胤礽似笑非笑的表情,胤禔愣了一下而后回过味:“你是想亲征?” “不行?” “你才刚登基。” “那又如何。” “可……” 胤禔还想劝,旁边不远处一桌几人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声不经意地钻入了耳朵里,胤禔诧异转回头,说话的几个看装扮都是些八旗纨绔子弟,笑闹间说着的却是当今皇帝与亲兄长之间的风流韵事,说得是有板有眼,暧昧低笑声不断。 “你们是不知道,皇上他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就有那种癖好私下里还养过不少娈童,据说还被先帝爷抓到过几回,可怜那些生得比姑娘还漂亮的少儿郎就这么被先帝爷给凌迟了,如今先帝爷去了,谁还敢管着碍着皇上啊。” “可不是,我也听人说了,皇上登基到现在几个月,亲王爷是一直跟他同寝同食,夜夜笙箫,皇上连后宫都不去了,说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实在受不了了去质问皇上,却反被皇上一顿训斥,如今皇上一道圣旨下去,连亲王福晋都给休了,啧啧……” “不过说来也奇怪,你们也说皇上以前养的吧也都是些貌美的少儿郎,亲王爷跟这可一点挨不上,怎么就跟皇上相好上了呢?明明前些年俩人还明争暗斗得紧的。” “谁知道,也许皇上是想报复羞辱呢,咱们现在这位皇上也是个性情之人,自有风流,行事出人意表,不稀奇不稀奇。” “你们这般乱嚼舌根的小心被人听了去,都不怕掉脑袋的吗?” “怕什么,如今皇上和亲王爷的那点风流事传得是街知巷闻,你去外头看看,连路边玩耍的三岁小儿都知道,皇上就算想砍脑袋灭口,那也得砍得过来。” “……” “……” 胤禔越听眉蹙得越紧,再看胤礽已经整个沉了脸,手伸过去想握他的手,被胤礽甩开,站起身,胤礽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回去吧。” 话说完,他转身大步先走了,胤禔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还在七嘴八舌议论的几个,摇摇头,连忙追了上去。 第七十二章:噩梦 上车,回宫,再没了喝茶听戏的兴致。 胤禔见胤礽阴沉着张脸,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陛下不是说不在乎别人评说的吗?” 胤礽没好气:“那也不是任由外人满嘴胡言胡乱评说!尤其还十之八九是有人故意在后头煽动!” 胤禔又笑了笑:“那倒也是,能把我们的事情说得这么惟妙惟肖如同躲在床底下一般的,还传得人尽皆知,说没人故意放出风声煽风点火,倒是稀奇了。”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让他查出来是谁在后面作怪,他一定……算了,敢这么做的人他猜也猜到是谁了,真要把人活剐了他就不会将之放到天边去了,不过教训总得给的,否则他实在难咽下这口气。 胤禔本想回府去,转念一想又不愿再惹胤礽不高兴,便跟了他一块进了宫去,还特地命了何玉柱去吩咐御膳房晚膳多添几道胤礽爱吃的菜来,胤礽心情不好,对他的献殷勤也视而不见,坐到御案前提笔就开始批阅奏折。 胤禔在他身边坐了一阵,见他当真不理了自己,也觉得没趣,自觉地挑了半摞折子坐到了一旁去,帮胤礽分担起了工作。 小半个时辰过后,唰的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胤禔诧异抬起头,见胤礽竟然随手就将手边的茶盏给摔了,满脸的怒容又将手里的折子给狠狠朝前砸了出去,然后倒在了榻上翻过了身开始生闷气。 胤禔冲一旁哆嗦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之赶紧去将碎茶碗给收拾了,又亲自上前去捡起了那 封折子看了看……是弹劾他的。 胤禔看完又回头看一眼胤礽,不由得笑了,蹭上前去也坐到了榻边,弯腰将之揽进了怀里:“参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爷就该将他们都砍了。” “你别成日里就将砍人活剐这样的词挂在嘴上,累不累?” “你知道什么,他们摆明了是冲朕来的,”胤礽推开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将那一堆被他弄乱的折子一本一本拾起来,全扔胤禔身上去:“自己看去。” 不守宫规,不遵祖制,逾制犯上,罔顾人伦,一本比一本用的字眼夸张,胤禔从最初的惊讶看到最后竟是看乐了,胤礽没好气地敲他的脑袋:“你还笑得出来?” “挺好玩的嘛,这一个个胆儿都肥了,就差没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两个不要脸了。” 胤礽骂道:“你之前不还怕人说不肯留宫里吗?这会儿倒是故作潇洒了?啊?” “陛下先前还说不管他们怎么说呢,说这个有意义吗?” 胤礽推开胤禔手里的折子,倒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腰一顿狠掐:“这帮子御史成日里吃饱了没事做,不多花点心事捉贪官,倒是管起朕的私事来了,一个个都是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胤禔低下头咬一口他的嘴唇,嘴唇蹭着他的侧脸一直到了耳边,一阵低笑过后,语气暧昧道:“你说他们说的犯上指的是什么?” 胤礽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滚!” 胤禔顺势一个翻身就把他压了下去,一只手已经不规矩地开始解他腰间的盘龙金扣,嘴唇依旧贴着胤礽的耳朵越说越无耻:“陛下,要是让那些乱嚼舌根的知道了我们夜夜笙歌的真相,你说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胤礽受不了地骂道:“你真有脸说,要不是你每次都耍无赖,嘴上答应了最后又不从爷会一直……” 到最后胤礽也没脸再说下去,拉着胤禔的衣领扯下他,狠狠亲了上去。 等到俩人腻歪完了已经过了响午,送来的膳食又凉了端了下去重做,胤礽还是心里不舒服,加上这会儿身体也不舒服了,更加没了胃口,吃了两口就做了罢,坐回了御案前,拟圣旨。 胤禔好奇地凑过去看:“给老九的?” “他既然给我们送了份大礼,爷自当给他回礼才是。” “你要做什么?” 胤礽挑起眼横他:“放心,不会砍了他的。” “我知道你不会砍他……”胤禔靠过去,看着他往下写的:“你要他以后每年上交国库一百万两白银?他一年能赚到这么多吗?” “交不出来就交命。”胤礽狠狠道。 “他能从吗?” “不从?那就让他在广东待一辈子,除了广州港口那一块哪都别想去,爷看他赚那么多金子银子没地方花,尤其不能去江南销金窟,不憋死他,躺在金山上死,算是便宜他了。” “……”胤禔心说你倒是对老九那德行当真是了解得透彻。 搁下笔,胤礽又叹了口气:“这些折子全部叫人拿去烧了吧。” “那不行,这么多人参我,你不给个交代,那些人不会罢休的。” “那就砍了带头的那个,”胤礽斜睨了胤禔一眼:“我不是说笑的,再有人吵,我真的会砍人,杀鸡儆猴,让他们都看看,我跟你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胤禔笑而不答,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安慰。 是晚,胤禔虽然被参了十几本折子在身,依旧是厚着脸皮在乾清宫的龙床上留了下来,胤礽说累了他也不忍再折腾,俩人就这么相拥着睡了半宿。 到了后半夜,胤禔是被胤礽断断续续地呻吟声给吵醒的,见他满头冷汗蜷缩着身子,眉眼全都皱了起来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双手用力拽着胸口处的衣裳似是分外痛苦,胤禔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双手捧住了胤礽的脸焦急问道:“保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胤礽一双眼睛用力紧闭着,咬着嘴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何玉柱已经进来点亮了灯,胤禔回头冲他吼:“快去传太医!” 何玉柱看胤礽一眼,犹豫了一下,一跺脚,转身去叫太医去了。 胤礽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禁地痉挛,缩在胤禔怀里一张脸惨白,胤禔吓得慌了神,除了将他抱得更紧嘴里喃喃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竟是全然不知该做其他反应。 太医不到一刻钟就来了,是经常为胤礽诊病的邓太医,同时何玉柱手里还端着一晚沸腾的乌黑色药汁,胤礽接过闭着眼一口就全部倒进了嘴里,吞下去之后便脱力地倒在了床上。 邓太医跪在地上给胤礽诊脉,胤禔见胤礽脸色稍纾,捏着帕子一边给他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转过头低声问太医:“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邓太医下意识地微抬起头,就对上了胤礽狠戾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脑袋又深垂了下去,回道:“依臣所见,皇上这是……做噩梦了。” “做噩梦?”胤禔皱起眉:“做噩梦怎么会如此?还有方才那药是什么药?” “除了做噩梦,今晚天气突然转凉应当是受了风寒,臣这就再给皇上开些药。” 何玉柱忙道:“那是皇上之前让邓太医开的使心绪平定的药,一直备着的,皇上晚上睡着之后有时会做噩梦,喝了那药便能睡得安稳些。” 胤禔对医理没有过多了解,却对这话并不大信,怀疑地转回身去看胤礽,胤礽握了握他的手,缓缓道:“没事了,真的是做噩梦了。” 胤禔也顾不得还有太医在看着,低下头就亲了亲他的嘴唇,又是担忧又是心疼,轻声问道:“真的没事?” “没事。” 胤礽会做噩梦吗?胤禔想着自己有时在宫里留宿倒是从来没注意过,只是他皱着眉痛苦呻吟的样子又实在是太吓人了,怎么想都让胤禔心里很不好受,更多的却是担心。 于是第二日,趁着胤礽召见官员,胤禔特地去了一趟太医院,将邓太医给拎了出来。 “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可怜的邓太医被胤禔这么一问双脚一个颤抖差点就跪了下去,随即又强装镇定道:“皇上只是有些心绪不宁夜里才会做噩梦,没有大碍的,王爷不必过于担心了。” “当真?” “老臣绝不敢欺瞒王爷。” 其实不是邓太医不想告诉胤禔,是他根本不敢说,先头胤礽的身体状况只有何玉柱一个知道,后来是又严重了,才抓了他去看,然后便以他全家的性命相威胁,若是向任何人透露半句,他的脑袋就别想要了全家还得跟着陪葬,所以邓太医即使忧心忡忡,却根本不敢说半个字。 见邓太医说得如此肯定,胤禔知道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便放过了他回了去,胤礽依旧在与人商议政事,胤禔没让人通报,在西暖阁门口站了一阵,看着他徐徐说着话的侧脸,虽说不上神采飞扬,但比起昨晚那缩在他怀里的痛苦模样便已经是精神了许多,仿佛昨晚的事情,才是他的一场噩梦一般。 罢了,也许当真是做噩梦吧,胤禔想起自己曾经也经常这么做噩梦,最后到底还是信服了,见胤礽一时半会地事情处理不完,便交代了人一会儿跟他说一声,出了宫去办差去了。 议事的官员都退了之后,何玉柱低声与胤礽禀报了胤禔去过太医院的事情和他之后的反应,胤礽点了点头,知道他已经信了终于是松了口气,疲惫地靠进了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何玉柱见他这样,犹豫了片刻,问道:“皇上,您为何不干脆将这事告诉王爷呢?” 胤礽摇了摇头。 他跟胤禔在一起,是要他陪着自己一起爬上最巅峰坐拥江山盛世的,而不是要看他满脸愁容的担心自己的病情成日为自己焦心,他虽然与胤禔交了心,却也讨厌被他看到自己病恹脆弱的模样。 他不愿向任何人示弱,也包括胤禔。 第七十三章:御使 那弹劾胤禔的十几本奏折,胤礽原本想置之不理,只是那帮子满口伦理道德吃饱了没事做非盯着皇帝的房中事做文章的御使并未因此收敛,胤礽不提,他们便以为是皇上心虚了硬扛着,于是一本接着一本的弹劾奏折上得是越发起劲起来。 在收到第三十本折子,他和胤禔的那点破事已经闹到满朝皆知被编排出各种版本时,胤礽终于是忍无可忍,在某日朝会商议完正事,冲何玉柱一个眼神示意,后殿便出来两个手里各抱着一摞奏折的太监,在胤礽面前的地上搁了下来。 众朝臣面面相觑,一时都闹不明白胤礽这又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胤礽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胤禔身上,微弯起了嘴角,这才道:“这里都是你们这段时日以来上奏针对直亲王的折子,朕看过了,都是些无稽之谈,朕也懒得与你们计较了,各自上来把你们的折子领回去吧,这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众人一听俱是明白过来,终于是要说这事了,不过要他们就这么把折子拿回去当事情没发生过,没这么好的事情! 其实要说起来这些御使也不是真吃饱了撑的故意要跟皇帝作对,实在是胤礽和胤禔之间的风流韵事闹得太大,传得是街知巷闻老少皆宜,他们若是袖手旁观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该有人跳脚骂御使不作为了,所以互相一个通气,要弹劾干脆一块弹劾呗,法不责众嘛。 而且说起来,皇帝陛下在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就脾气不好喜怒不定,自从登基之后却反倒是改了不少,或许他是重新想给自己塑造个明君的形象给天下人看呢,为人臣子的,在作风方面提点着陛下,也是应当的吧? 于是胤礽说完,众臣互相看一眼,你不动我也不动,全都垂下了头,就是不上去取那折子。 胤礽的眼睛轻眯了起来,眼中的杀意已渐渐浮起,可惜低着头的众人却是一个都没看到。 “还要朕再说一次吗?把折子都拿回去。” 堂下一众站着的人脑袋又往下垂了些。 胤礽一声冷笑,喊出了一个名字:“玛尔汉。” “奴才在。” 出列在胤礽面前跪下的是左都御史玛尔汉,突然被皇上点名,且又是这种带着冷意的语调,玛尔汉心里一时忐忑不已,跪在地上的身体都快僵住了。 胤礽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徐徐说道:“兆佳氏玛尔汉,康熙二十一年出为河东巡盐御史,三年任期受当地盐商赠银共十八万四千二百两,二十五年奉旨查归化城都统固穆德渎职失守案,按治不严,徇私包庇,利用职务之便为其遮掩罪行,二十八年迁户部郎中,当年先帝南巡,尔与户部尚书佛伦及左侍郎傅拉塔私吞瓜分国库拨出固运河夹道河银共八万七年两,三十五年,先帝亲征,以兵部左侍郎担负运送军马之责,尔因忧心受前线战火波及,借口马匹羸弱故意拖延,致军机延误,又去年,江南私盐案,尔以左都御史职相胁于江苏巡抚宋荦,以敲诈勒索钱财,朕说的这些,你可认?” 那玛尔汉听得脸都白了,胤礽每说一条他额上的冷汗便跟着落下一层,到最后身体已经整个匍匐到了地上,颤抖哆嗦不止。 满朝皆惊,谁都没想到胤礽会突然就翻起了旧账,而且还翻得这么详细,当年玛尔汉因这些事情被康熙治罪时,是绝没有胤礽嘴里说的这么严重的,而那玛尔汉匍匐在地除了哆嗦却是连半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显然是都被胤礽给说中了。 接下来的事情则更加让人错愕,胤礽说完,又一次问道:“玛尔汉,你可认罪?” “奴才……认。” 胤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既如此,你所犯罪行种种相加,朕绝无姑息你之理。” 玛尔汉听得身子更是抖得如筛子一般,胤礽不再给他争辩求饶的机会,倨傲地微抬起下颚,叫了侍卫进来,直接将人押了下去,当庭斩立决了。 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诡异沉默之中,众人都被胤礽的狠劲给震住了,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而胤礽的目光再一次地一一扫过众人,似乎是在考虑下一个该点谁出列一般。 胤禔不由得皱起眉又微摇了摇头,胤礽突然来的兴致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怕真是气狠了,才会如他之前说的那般,是真的会砍人杀鸡儆猴。 真要说起来,满朝官员,绝对干净清白的怕是五个指头就数得过来,只要有心,谁人是不能翻出一堆烂帐来的? 但胤礽会从玛尔汉这里下刀却绝对不仅因为他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身份,怕更多的是为了出前世那口恶气罢。 玛尔汉兆佳氏,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十三阿哥胤祥的未来岳父。 说起胤祥,胤礽当年第一次被废,这位十三弟绝对是功不可没,胤祥是跟着胤禛混的,表面上和胤禛一样对胤礽言听计从,实际上,却也不过是阳奉阴违罢了。 当年康熙废胤礽太子之位是因为怀疑他有谋反之意,而事实上前世胤礽却是当真没起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一来他纵容索额图肆无忌惮地打着他的旗号四处结党,实在太过树大招风,二来康熙对他种种表现不满早就隐隐心生了废太子之意,而之后胤祥的行为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康熙彻底地下定了决心。 十八阿哥的死只是导火索,真正让康熙震怒的是胤祥呈到他面前去的太子私下染指兵权的证据,康熙对胤礽过去种种荒唐行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也给了他足够的储君权利,却唯有一样,是他不愿让胤礽碰的,那就是兵权,这是康熙可以高枕无忧保证自己皇帝之位的屏障,他可以把其他儿子一个一个扔上战场甚至给他们在军中树立威信,但却绝对不能容忍私底下已经被人称为‘国之二君’的皇太子对兵权有一星半点的觊觎。 所以胤祥收集来的证据确实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了,而这份证据真真假假也并非全然冤枉了胤礽,他确实想染指兵权,只是太过急进让人抓住了把柄,但他也当真没有谋反之意,可惜添油加醋的过后的证据看在康熙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胤礽被废了,胤祥同样没讨到好,康熙对他这种阳奉阴违背地里搜集证据对付兄长的行径厌恶至极,那之后胤祥便是被彻底厌弃被半圈禁了起来,一直到胤禛登基,才跟着鸡犬升了天。 而他的这位岳父玛尔汉呢,做过兵部尚书,又调任吏部尚书,那份搜集来的证据,有很大一部分就出自他的笔墨。 而胤祥之所以会这么做,却完全是因为听了胤禛的话,或者说他是把宝压在了胤禛身上,虽然康熙也怀疑过胤禛,但胤祥咬死了是自己一人的行径,一个人把康熙的怒火全部扛了下来,所以对这个十三弟,胤礽有时候想起来这事,比起胤禛,其实更想掐死他倒是真的。 只不过如今一直到胤礽登基,胤祥都还不过在念书而已,根本没参与过朝堂上的那些污糟事,所以胤礽也不能像对胤禛或者胤禩那样让他自觉圆润,只能是打发了他出宫建府,封了个不高不低的贝子爵,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别再来碍自己的眼,只是这个玛尔汉,他却绝对不想放过了,更何况这回他还带头对他和胤禔的事情指手画脚,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玛尔汉被拖了下去,胤礽接着又点了几人出来,一个跟着一个地与他们翻旧账,有的是连顺治朝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再然后又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地砍了一个流放了两革职降级若干。 一众朝臣吓得面色灰白,除了被点名的,没一个敢多吭一声,俱是快把脑袋给垂到了地上去,是谁说皇上登基之后性子就变好了?明明是更加喜怒不定了才对! 处置完了人,胤礽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意,再次环视众人,问:“众卿可还有事要议?” 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再议…… “那这些折子……” 不等胤礽说完,已经有人很自觉地上前一步捡了自己那份又躬身退回队伍里,其他人见胤礽的嘴角弧度又弯上去了一些,便纷纷效仿,蜂拥上前去把折子都给拾了回。 胤礽看面前地上终于是空了,心里也痛快了,冲何玉柱点了点头,何玉柱清嗓子,拖长了声音喊:“退——朝——” 众人鱼贯退下,最后大殿里就只剩下胤礽和胤禔两个,一个高坐着,一个在下头站着,胤礽挑起眉问胤禔:“王爷有何感想?” 胤禔轻咳了一声,微低下眼:“陛下英明。” 胤礽冷嗤:“那么你是不是该与朕解释一下,方才你请战出征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四章:出征 “那么你是不是该与朕解释一下,方才你请战出征是什么意思?” 胤礽又生胤禔的气了,显而易见的,在胤礽挨个点名教训那些触了他眉头的官员之前,朝会就西南军情进行商议已经达成了一致的出兵意见,只是这领兵的人选,胤礽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亲征的意思,胤禔就先主动请战了。 所以胤礽生气了,因为胤禔在明知道他意欲亲征的情形下撇开了他自己请战作主将出征,而当时朝堂之上人太多,胤礽心里不痛快也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当然也没有答应胤禔,只是将事情延后再议,于是这会儿人都散了,便终于是开始兴师问罪了。 胤禔对胤礽的反应并不意外,却是苦恼着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事,又见胤礽正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与方才朝堂之上喜怒皆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判若两人,胤禔心中有些满意,陛下对他是下意识地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高兴就是高兴,生气了也是摆在脸上的给他看。 思及此,胤禔不由得笑了起来,提脚走上了前去。 胤礽呵他:“你规矩点!朕这是在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而胤禔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腰,双手撑在了御座两侧,直视着胤礽的双眼:“陛下?” “跪下!” 胤禔俯身过去,咬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胤礽眼睛猛地睁大了,伸手就想推他却被胤禔用力圈进了怀里不能动弹,唇上的亲吻渐渐加深完全不容拒绝,片刻过后胤礽便也无奈放弃了,自暴自弃地开始回应了起来。 在这个地方与胤礽亲热,给了胤禔一种别样的禁忌的快感,让他欲罢不能,缠绵了许久,直亲得胤礽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 “陛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胤礽也没脸再跟他在这里纠缠下去,撇了撇嘴,起身回了寝殿去。 待到胤礽的脸色平复了些,胤禔才蹭到他身边,张开手拥住了他的腰:“保成,你别生气了,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胤礽冷冷横他:“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问过邓太医了,他说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前一次你大病一场去了扬州养了大半年才好,虽然没落下病根身体到底是比别人要虚,去亲征,风餐露宿的,又要劳心劳累,我实在是怕你支撑不住。” “爷没有那么娇弱。”胤礽没好气道。 “你别逞强,更何况你才刚登基,朝堂局势也不稳,你放心就这么丢下这里离开吗?” 胤礽嗤了一声,其实他对能不能亲征虽有向往却并不执着,胤禔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确实不是合适的时机,何况他还有那断不了的药瘾,只是有一点,他不去,却也不想胤禔去。 “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为什么?” “你得留在我身边,我不会答应你一个人去的,你别想撇下我就走。” 胤禔失笑:“你对我这么留恋啊?” “不能吗?” 胤禔只当他在逗乐,却没想到胤礽的表情如此严肃似乎并非在说调情话,而接着他又很认真地重复:“你别想撇下我走,我不会答应你一个人去,我不亲征可以,你也不许去。” 见胤礽并不是在开玩笑,胤禔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敛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你一去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你,就这么简单。” “你说真的?”胤禔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已经冷了下去。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吗?” “你别这样,”胤禔轻闭了闭眼睛,将心中因胤礽的无理要求激起的怒气给强压下去,劝道:“不用一年半载,策妄氏现在的势力还不大,只要抓好时机部署得当,个把月就能将他给歼灭了。” “那也不行,别说一个月,三天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不会答应。” 胤禔觉得胤礽是在无理取闹,而胤礽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他承认他现在确实对胤禔很依赖,甚至片刻都不想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无论他在朝堂上表现得多强悍多狠绝,甚至连杀人也不过是一个眼神示意的事情,他却依旧很庆幸,至少这一回,他的无心插柳,换回了一个全心全意与他真心相待的交心人,尤其每一次药瘾发作锥心刺骨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一回还有人时时牵挂着与他真心,他便也不会有前世到最后那种求生不能求死却时候未到的绝望感。 可惜他不说,胤禔却未必能猜得透他这些复杂纠结的心思。 “你要我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最好什么都不做就每日陪着你吃喝玩乐哄你高兴?” “是。” “不可能!我又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胤礽上下扫了他一眼,嘲讽道:“你像吗?” “那你为何要将我困在你身边?” 胤礽的眼神一冷:“你觉得跟我在一块是我困住了你?你是被逼的?当初是谁死皮赖脸非要贴上来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胤禔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拓疆固土而已,而不是被人当做霍乱君主的佞臣。” 胤礽嗤道:“你是觉得我朝中除了你再无能领兵作战的能人,还是其实后面那句才是你一直耿耿于怀让你心里不舒坦的根本原因?” “是!”既然都被胤礽给说中了,胤禔也干脆明说了:“你无所谓因为你是皇帝为了堵他们的嘴可以开杀戒,可是我呢?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些人私底下都是怎么编排我的?你以为你杀鸡儆猴把那些折子都退了你清静了就能了事,没错他们会更加怕了你不敢议论你半分,但不代表他们就会放过我,佞臣,男宠,那些扣在我身上的难听的字眼要我全然当做没听到过,说实话,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 听着胤禔盛满了怒气的话语,胤礽难得地沉默了下去,底下眼静默了许久,才慢慢道:“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 胤礽摇了摇头,看向胤禔,嘴角含起了轻蔑的笑意:“我若是当真不答应,你是不是就真的会因为那些人的乱嚼舌根跟我保持距离?” “不……”胤禔咬住了舌头,他说不出来,要他放弃胤礽不可能,但要他再忍受那些流言蜚语,他也确实心有不甘。 在胤禔看来,只要他能平定了西南,真正凭着本事证明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那些说闲话的人便能闭上嘴巴,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他不明白胤礽为何就是不愿答应。 胤礽还要再讥讽,左胸口处突然一阵如烧灼一般的刺痛感蹿起,那种他已经熟悉了的锥心刺骨一般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右手狠狠握了紧,胤礽咬紧了牙关克制住自己不至失态,对胤禔道:“你先回去吧,你的提议我准了,明日就下圣旨。” 胤禔看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着急地就要问,胤礽大吼一声:“走!” “保成,你……” “不想朕改变主意就赶紧滚!” 指尖深掐进了手心里,胤礽强迫着自己镇定,勉强挤出个似笑非笑的笑脸:“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回去!” 胤禔见他如此坚决,咬了咬牙,道:“臣告退。”之后转身而去。 胤礽脱力地倒在榻上,全身痉挛。 “皇上您怎么了?皇上您别吓奴才!”何玉柱扑进来,看他这样吓得脸都白了。 “药……药……” 何玉柱几乎是用跑的下去把药给捧了进来,胤礽双手夺过药碗,一口灌了下去。 “皇上,您的病是不是又重了?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奴才怎么活……” 何玉柱跪在榻前抹眼泪,胤礽喝过药平静了下来,闭眼倒在榻上,久久不语。 圣旨第二天就发了下去,之后胤禔便被胤礽给拒之门外了,无论他怎么恳求除了上朝胤礽便再不给他单独求见的机会,而胤禔要准备出征事宜也没太多时候在这上头耗,最后便也算了。 一直到出征当日,一整宿没闭过眼的胤礽在乾清宫的龙床上辗转难眠,寅时过后何玉柱来伺候他起身,低声禀报:“爷,王爷在宫门口站了一整晚。” 胤礽一愣,随即吩咐:“让他进来。” 何玉柱应声就要退下,胤礽又喊住他:“等一下……还是算了,伺候朕更衣。” 半个时辰过后,等了一整晚的胤禔终于是看到胤礽出现在了视野里,撑着伞,在雨雾映衬下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因为是阴雨天,即使过了寅时天色依然暗如黑夜,只有昏暗的宫灯晃荡带来一点点的光亮,胤禔的心没来由地一疼,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胤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面色平静:“你今日要出征,不睡觉在这里站一晚你是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胤禔鼻子一酸,伸手将他拥紧进了怀里,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保成,最多半年,我就会回来,我保证。” “嗯。” 胤礽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胤禔没看到的是,他自始至终一直冷着的双眸。 第七十五章:战场 胤禔爬上黄土坡举目远眺,触目所及皆是黄沙漫天,孤烟袅袅,苍鹰在半空盘旋伴着凄厉的嘶鸣,天边一轮圆日只剩最后的一点余晖。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许久过后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翻身下马,三两步也爬了上来,问他:“大哥,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到处都是黄沙有什么好看的。” 来的是胤祺,这回他们出征西南,胤禔是主帅,胤祺也是副将之一,胤禔原本与他交情只能算一般,来了这里几个月俩人时常一块喝酒闲聊如今反倒是亲近了起来。 胤禔睁开眼冲他笑了笑:“没什么事就出来走走。” 胤祺怀疑地看他:“大哥你不会是因为明日要大战,所以紧张了吧?” “嗯,”胤禔低下了头,一只脚无意识地画着脚底的黄沙,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有一点。” 胤祺诧异不已,他本是玩笑话,没想到胤禔却当真了,他们出征已经快有半年,追着策妄阿拉布坦从西藏到回疆,从西南到西北,如今策妄氏已经被困伊犁城,被逼上了绝路,要将之彻底剿灭,也不过就是眼下的事情了,没想到之前一直从容镇定的胤禔到最后关头竟然说他有一点紧张了? 胤禔轻吁了口气,在黄沙地上坐了下去,无意识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山脉,慢慢说道:“我不能输,明日若不能一次解决了,就又要耽搁时候了,我答应了他会在半年之内回去,我不能食言。” 胤祺闻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他’指的是谁,于是便也在胤禔身旁坐了下去,犹豫了片刻,终于是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大哥,你和皇上,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胤禔笑了笑,坦然道:“是。” “当真?为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明明还……” “明明还两看相厌是吗?”胤禔低下头轻轻抚弄摩挲着手边的沙子,想象着指尖在胤礽光滑的脊背上跳跃的触感,道:“是孽缘吧,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胤祺点了点头,虽然这样纠结又矛盾的感情他不明白,不过胤禔说得如此认真,又这半年他看到他一心一意想要尽快平定战事,就为了回去见那个人,实现他对他的承诺,却也不可谓不动容。 策妄阿拉布坦已经被困伊犁城有半月之久,已然弹尽粮绝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大战前夜,胤禔亲率八旗营兵三万余人在伊犁城外三里处围守,一旦前锋军撞开了城门,他便可领兵长驱直入,将困兽一举成擒。 手指不自觉间便已经抓紧了身下的缰绳,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闪过的全是胤礽的脸,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重复:“不能食言,一定不能食言,不能让他失望。”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是春天,原本自信满满以为一两个月就能彻底解决战事,到底他却还是错估了西南荒凉地界的恶劣环境,出师不利,好在之后迅速看清了其中利害关键调整了作战计划,这才终于是赶在约定的半年时间之前将叛军团团围困在了伊犁。 城门之下已然硝烟弥漫,炮火冲天,火器营与叛军隔着城楼上下对轰,以性命做肉盾的前锋兵卒红着眼一批接着一批地往上冲,又一片连着一片地倒下,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哀嚎声,空气里弥漫着的全是硝烟味和刺人的血腥味。 胤禔举着望远镜看了一阵,就要下令,跟在他身后的胤祺突然拦住他,问道:“大哥你现在就要往前冲?不行,太危险了。” 胤禔摇了摇头:“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现在双方僵持住了,再这么下去我们的人死伤会越来越多,天亮之前也不一定破得了城,那就全都白费了,我是主帅,率大军压上不但能鼓舞士气,也能给敌军增加压力,只要他们慌了手脚,我们便能一举拿下。” “我知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做主帅的哪有一直龟缩在后方看着部下送命的道理,”胤禔镇定地说完,又吩咐他:“老五,你留下做后援指挥。” 其后也不由得胤祺再说,直接下达了全军进攻的指令,第一个纵马冲了出去。 战火纷飞枪林弹雨中,胤禔已经分不清面前漫天漫地的红是炮火还是鲜血,只凭着一股信念和一个目标往前冲,在震耳的枪炮轰鸣与喊杀声中纵马狂奔。城楼上的守城兵眼见着清军前线压境,终于是慌了,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瞬间起了变化,招架变得力不从心,形势一溃再溃。 胤禔的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左手下意识地去摸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是胤礽送他的那一块,下一刻笑容却僵在了嘴角。 玉不见了。 一瞬间胤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在战场上走神是大忌,但此刻他却全然顾不上这个,下意识地双手用力拉马缰小腿夹紧马肚子急停了下来,身下的马匹受惊之下前肢高高跃起发出尖锐的嘶鸣,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 身后跟上的副将焦急地提醒胤禔小心,胤禔也顾不得许多,稳住马身后低下头一心就想找那块玉,而城楼之上已经有人举枪瞄准了他。 “王爷小心!!” 身后一声大喊,胤禔诧异抬头,被子弹洞穿胸口的灼烧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胤礽猛地睁开眼,伸手一抹额头,满手都是汗,何玉柱快步进来点亮了灯,焦急问他:“皇上,要奴才端药来吗?” “不用。”胤礽摆摆手打断他:“没事,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 “皇上……”何玉柱看着胤礽日复一日更加苍白的脸颊,心里难过得就要掉下眼泪来。 胤礽闭了闭眼睛,半靠在了床头,左胸口处不自觉地钝痛,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多久了?” “回皇上,五个月又七天了。” 胤礽苦笑了笑,半年就快要到了。 胤祺看着被抬到自己面前,刺目鲜血浸染了胸前大片衣襟已经陷入昏迷的人,错愕得久久未说出话来,低着头的兵卒低声禀报:“王爷昏迷前说……” “说什么?” “不要告诉皇上。” 不要告诉皇上,胤祺当然明白胤禔的意思,是要自己将他中枪受重伤的消息瞒着胤礽,看着奄奄一息随时可能醒不来的人,胤祺终于是忍不住,低下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胤礽收到前线八百里加急军报的的时候又是半夜,伊犁收复了,但策妄氏又逃了,坐在御案前的胤礽勾起嘴角冷笑,你果然是回不来了。 呆坐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才最终是叹了气提起笔下了批示,然后叫了人进来,冷着声音吩咐:“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前线。” 胤禔是被窗外的阳光刺了眼睛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勾起嘴角不由得就笑了。胤祺听了人禀报说他醒了很快便过了来看他,却见胤禔正在傻笑,颇为无奈道:“大哥,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胤禔一愣:“多久?” “十七天,要不是那子弹偏了一点,就算是华佗再世怕也捡不回你这条命了。” 胤禔脸上的笑容慢慢退了下去,十七天……也就是说他现在就算插上翅膀飞回去也来不及了。 到底他还是要失约了。 “伊犁攻破了没有?” 胤祺半跪了下去请罪:“弟弟无能,在大哥你中枪昏迷之后,军心大乱没能稳住士气,让策妄氏趁机弃城而逃了。” “……他跑了?” “对,逃回准噶尔去了。” 胤禔嘴角泛起苦笑:“皇上那里怎么说?” “皇上没有追究也没有治罪,只说……让我们自行决定,还有大哥你受伤的事情我在给皇上的军报里没有提过。” 自行决定,胤禔心下叹气,胤礽是真的生他的气了,虽然策妄氏逃了,好歹西藏回疆算是都收复了,是收兵回京还是直入漠西将之彻底剿灭,他也不管了,全交给自己来决定。 胤禔知道胤礽的意思,是想看他到底打算何时回去,要胤禔来选,他恨不得现在就回胤礽身边去,可就这么回去,他虽然没败却也胜得差强人意,回去之后就算胤礽不治他的罪,胤祺和其他副将也一样要受牵连,而本就是因为他在战场之上走神才会弄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胤祺将胤禔心心念念的玉佩递到他面前:“找到的时候已经染了血,我帮你清洗干净了。” 胤禔红着眼睛接过,连声道谢。 “大哥,皇上让你决定,你打算……” “我们去漠西吧。” “你说真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再去漠西你身体能撑得住吗?” “无事,”胤禔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去传我的命令,再休整半月后三军开拔前往漠西淮噶尔。” 第七十六章:重逢 从西藏到回疆再到准噶尔,从西南到西北再到漠西蒙古,过了一整个严寒冬天,休养生息再等待时机,终于是在第二年夏季之前活捉了策妄氏,其后漠北喀尔喀部又在罗刹国策动下生反逆之心,远征大军无奈再一次挥师漠北。 平漠西,平漠北,与罗刹国多次交手,一步一步将之逼退两国边界,转眼间,第三个冬天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每一回胤禔呈给胤礽军报,得到回复无一例外都是由他自己做主,胤礽从来不说,只让他自己决定,看着那从来就只有一句话批示,胤禔猜不出胤礽是不是在心里埋怨他,却是自欺欺人地想着他是为了他在外征战,他应当能够体谅吧? 只是私底下写给胤礽家书却从来得不到回应,三年了,胤礽没给他回过一封信,无数个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深夜里,他只能抓紧胤礽送他那块玉佩在手心,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 第四年春天,是胤祺先受不了提出:“大哥,们都出来这么久了,该打仗也都打了,还不能回去吗?不想他还想媳妇呢。” 胤禔怎么可能不想胤礽,只是时间越是久,他便越是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他,当初离开时候明明答应过他半年就回去,可如今第七个半年也快要过去了。 胤祺劝他:“皇上那么高傲人,他不肯低头,难道也要这样一直跟他拧着吗?还是当真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当然不是!”胤禔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回去,他想胤礽想得都快要发了疯。 “那就回去吧,”胤祺顿了一下,又道:“昨日收到京里来信,皇上已经收了大哥大格格为养女还封了和硕公主指了婚,今年夏天就要下嫁漠南蒙古了,总不能连自己女儿出嫁也不出现吧,还有就是,皇上已经下了旨进行大选,看意思似乎是……要充盈后宫。” 胤禔微愣了愣,问道:“说都是真?” “当然是真。”胤祺心说再不回去,二哥怕就当真要抛弃了。 手指渐渐收进了手心里用力握了紧,胤禔抿着唇犹豫了片刻,轻轻一叹:“那就回去吧。” 既然决定了要回去,便也不再耽搁,当即下了令,三日之后全军开拔,已最快速度回了京去。 而他回到京里时候正是春末夏初,府上人见到他回来俱是又惊又喜,三年不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大姑娘了大女儿亲热地上来挽住了他手。 “阿玛,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嫁去蒙古之后就去找,拉也要把您给拉回来。” 胤禔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 大格格抱怨:“才没有胡说,您是不知道汗阿玛他……”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没有说完便又停住了。 大格格已经被胤礽收为了养女封了公主,所以他嘴里汗阿玛指自然就是胤礽,胤禔听她提起胤礽,身子微一僵,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颤抖,问道:“他怎么了?” 大格格低下了头,红了眼睛:“汗阿玛身子很不好,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每回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总说自己没事,可是他那副样子,明明就是病了……” 胤禔闻言心口处一疼,眼眶瞬间便也跟着红了:“说……都是真?” “是真,阿玛,您去看看他吧,求您了。” “这就去。” 连衣服也来不及换,胤禔转身就出了门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好在当年胤礽给他进宫令牌还在,守门侍卫也没有为难他,很痛快地放了他进去,一路上他想了无数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亲眼所见闭着眼靠在榻上似是睡着了他朝思暮想人,远比他女儿说病得还要严重。 不知不觉间眼泪便也已经夺眶而出,曾经在他最狼狈最落魄时候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被人给掐住了,疼得他快要窒息。 胤礽听到声响,慢慢睁开了眼,却没有看他,只不咸不淡地道:“回来了。” 时隔三年,他们重逢,却只有一句不带任何感情‘回来了’。 胤禔在胤礽面前跪了下去,拉住了他一只手,哽咽道:“保成,骂打随便怎样都可以,只求别用这样态度对。” 胤礽淡然抽回手,微摇了摇头:“回去吧,没力气招呼。” “保成,到底怎么了……” 手指摩挲上他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脸颊,身下之人消瘦得让他心惊,他怎么也不明白,不过三年而已,他记忆里一直意气风发肆意张扬太子爷皇帝陛下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一回胤礽没有挥开他手,闭着眼,睫毛却在轻颤。 胤禔心中更痛,流着泪将他拥进怀里,一个轻吻落在了眼睛之上。 泪水滴落在了胤礽脸颊,胤礽唇角动了动,终是轻叹一声,伸手回拥住了他。 胤禔没有在宫里待多久,胤礽说自己累了想睡了,执意要他离开,胤禔见他坚持,便也不好再留,离开皇宫后便直奔太医院而去,再一次将那给胤礽诊治邓太医给提了出来。 “给爷说实话,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 “没……” “少糊弄爷!” 胤禔双目通红,眼里焦急与担心后隐着全是怒气,邓太医看得双腿一软,当下便跪了下去求饶:“王爷,您放过老臣吧,老臣也是逼不得已,老臣身家性命都在皇上手里,老臣不敢说啊!您若是当真想知道,您就去问何公公吧,皇上事情,他比老臣清楚啊!” 胤禔愣了片刻,一咬牙,转身又进了宫去,在西暖阁门口堵住了手里端着药就准备进门去何玉柱,不由分说地截过了他手里药碗,冷冷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药?” 何玉柱尴尬不已,支支吾吾道:“皇……皇上这几日没睡好,染了风……风寒,这药就是寻常……” “还敢骗爷!”胤禔用力摔了药碗,乌黑药汁洒了一地。 “奴……奴才当真不知道,这是太医给开药,奴才只是按着太医叮嘱给皇上熬药而已,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何玉柱声音在颤抖,却依旧咬紧了牙不说实情。 胤禔气得想杀人,里头另出来几个太监将胤禔拦住,面无表情道:“皇上说了,他要歇着,还请王爷出宫回府去。” “不回去!们都给爷让开!” 那几个太监并不买他帐,示意之下,一旁侍卫就抽出了剑,横到了他面前。 何玉柱去重新熬了药来给胤礽,低声与他禀报:“王爷一直在外头,他说您若是不肯见他与他把事情说清楚,他就一直在那站着。” “那就让他站着吧。”胤礽靠在床头假寐,心中却是烦躁不已,何玉小心观察了一番他神色,犹豫片刻,又退了下去。 入夜之后,眼见着西暖阁里烛火亮了起来,在殿外站了已经有几个时辰胤禔再一次叫了人进去跟胤礽说求见。 等了一刻钟,才出来人带了他进去,却是见不着人,只隔了屏风与他对话。 胤禔问他:“保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让留下来?” 胤礽哑着嗓子答道:“没事,方才睡了一觉才醒,在旁边扰着会睡不安稳。” 胤禔一愣,睡不安稳吗?三年前时候明明还说着有他陪着能安心一些。 “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廋了这么多?” 一阵沉默,过了半响,胤礽才慢慢答道:“没有大碍,就是政事繁忙,劳心劳力看着清减了些。” 胤礽如今这样子哪里只是清减了一些,胤禔微低下头,止住眼里又要夺眶而出眼泪,一半是为胤礽心疼,一半是因为他不肯告诉自己。 “保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胤礽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嘲之意:“就当是弑父夺位报应吧,人活一世终究也是要死,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差别。” “那不是……” “别说了,回去吧,想继续歇着了。” “是不是在埋怨?” “是,当初要留下来不肯,现在……也就无所谓了,回去吧。” 胤禔心中酸涩不已,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他撇下他走,也是他失约了。 “睡吧,不走,也不扰着,就在这外头陪着。” 胤礽没有再说,翻了个身,慢慢闭起了眼睛,眼角一滴水珠无声滑落。 第七十七章:承诺 胤礽睡下后,何玉柱便也从里间退了出来,见胤禔一动不动站在帘子外头,心下一叹,走上前去,低声问他:“王爷,要不要奴才给您端张椅子过来,您先坐一会儿再喝口茶?” 胤禔的目光落在帘子后面床上那隐约可见的人影身上,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了,你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皇上就行。” 何玉柱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里头的胤礽,躬着身子退了下去,去了门外头候着。 胤禔轻吁了口气,进了里头去。 胤礽似是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声响,而他在呆愣了一阵,就这么和衣在他身边躺了下,将他轻搂进了怀里。 半夜时分,一直没有什么睡意只是微眯着眼假寐的胤禔被怀里胤礽轻微的呻吟声给吵了醒,睁开眼见胤礽眉头紧缩在一块,咬着唇满脸惨白身子也在轻微颤抖,与三年前如出一辙,不,应当说是现下的反应更严重了才对。 胤禔心中一沉,抱紧他,焦急喊道:“保成你醒醒,你怎么了!” 胤礽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襟,身体渐渐蜷缩起来,浑身痉挛。 何玉柱听到声响已经推门快步进了来,手里还端着药碗,见胤禔抱着胤礽不放,而胤礽的样子显得分外痛苦,一咬牙,催促胤禔道:“王爷您把皇上扶起来,赶紧先让皇上将这药给喝了。” 何玉柱说得如此急,再看怀里胤礽已经疼得整张脸几近扭曲,胤禔也顾不得多想,半抱起他,接过药,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就给他喂了下去。 胤礽脱力地倒在他的怀里,满头都是冷汗,紧闭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何玉柱默默不语收拾干净又要退下,胤禔喊住他,冷冷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药?” 何玉柱看胤礽一眼,低下了头,不作答。 “说话!” 胤禔的声音里全是愤怒,何玉柱却依旧咬紧了牙关不肯说。 “你下去吧。”良久,缓过神来的胤礽慢慢开了口,让何玉柱退了下去。 胤禔扶着他躺下去,心疼地替他拭去额上渗出的汗珠,问他:“你到底得的什么病?” “没……” “你还要瞒着我吗?”胤禔打断他的话,红着眼睛看他:“你这病三年前就有了是不是?现在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胤禔很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他的不对劲,如果是那样当年他说什么也都不会舍他而去。 沉默了片刻,胤礽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出来也没意思了,反正我是快死了,死了就解脱了。” “你在胡说什么!”胤禔猛地睁大了眼睛,已然红了,喝斥他。 胤礽一愣,慢慢抬起了手,摩挲着他的侧脸,良久才道:“你不是想知道嘛,没骗你,我真的快死了,这一次能撑过三年其实已经算很幸运了。” 那种药确实吃了一时半会地要不了人命,但是一旦上了瘾就离不开,日复日一迟早要将人的身体拖垮掏空,前世最后那两年他日日吃着那被下在他膳食中的药,因为一心求死所以不过两年也就去了,而这一回他艰难地苦熬,却依旧抵不过那越来越虚弱无力就要油尽灯枯的身体。 胤礽断断续续地解释完自己染上的到底是什么病,就感觉到他的眼泪又滴落到了自己的脸上来,胤禔哽咽着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礽自嘲:“我不以身试药能怎么办,他要不是因为身体垮了被我控制住,我根本不能这么顺利得到这个位子,就当是我的报应吧,现在我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就这么死了也没遗憾了。” “那我怎么办?”胤禔流着泪埋下头在他脖颈间轻轻蹭动:“你要是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你当真觉得这样也叫没有遗憾了吗?” 胤礽回拥住他的肩,也慢慢红了眼眶:“你别这样……” 胤礽很快就又睡着了,这一回整个身子都趴进了胤禔的怀里,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而胤禔拥着他,看他睡着的脸比先头似乎要安稳了些,叹了叹气,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上,也慢慢阖了眼。 天亮之后,胤礽不顾胤禔的劝阻,勉强打起精神依旧去上朝去了,胤禔却告了假没跟着去,胤礽也没问他原因就准了。 胤禔又去找了在宫里当值的邓太医,这一回开门见山地就问他:“皇上的病我都知道了,我只问你,有没有根治的法子?” 邓太医一愣,随即颤颤巍巍地答道:“王爷您都知道了?” “是,你直接说,皇上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邓太医稍有犹豫,又被胤禔的目光盯得浑身冒汗,最后便跪了下去请罪:“老臣该死,皇上的病……若是不能彻底断了药瘾,老臣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断了药瘾?要如何断?” “老臣该死,皇上的药瘾已经入了骨子里,从前一个月用两服药便够,如今这半年已经到了一日不用药便会身痛难忍的地步,要断瘾很困难也很痛苦,若是熬不过去有个万一……” 邓太医不敢再说下去,脑袋越垂越低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胤禔的手指狠狠掐进了手心里,他却半点察觉不到疼痛,比起听到邓太医说的这些对他心里上的冲击,其他的他已经全然都顾不上了。 良久过后,胤禔平复住情绪,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皇上这药瘾都必须得断了,你想想办法,尽量帮他减小痛苦,能起哪怕一点作用都好。” “老臣……遵命。” 胤禔回到乾清宫时,胤礽已经下朝了,正靠在榻上紧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胤禔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耳边回响着的是他方才进门时何玉柱与他说的话。 “皇上最近连膳食都很少用了,每日就喝一点粥,然后便是喝那药,药量也比以前大了许多,最难过的时候甚至要嚼药渣才能熬过去。” “皇上身上的药瘾从在扬州养病开始起就有了,只是那时候还不严重,他也不让奴才与人说。” “皇上如今除了上朝和处理政事,大多数的时候就这么一躺几个时辰,也不要人伺候,只是睡得再多却也还总是没有多大精神。” “……” “……” 后面何玉柱还说了些什么胤禔便已经听不下去了,此刻站在门边看着榻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声息一般的人,心里疯狂蔓延开来的后悔与自责几乎要将他灭顶。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为什么非要争那一口气,非要离他而去,还一去三年才回来。 不,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该阻止胤礽费尽心思非要拿到这个皇位,他就该带他一走了之,去天边去也不回头。 似乎是感应到了胤禔回来了,胤礽慢慢睁开眼,转头见胤禔像个傻子一般呆站在门边满脸都是水,微皱了皱眉,问他:“你怎么又哭了,怎么突然变得跟小姑娘一样。” 胤禔尴尬地伸手抹了抹脸,冲他狼狈一笑,大步走了上前去,弯下身捏住了胤礽的手:“保成,醒了?我们去外头走走吧,外头春光明媚,去晒晒太阳也好,你别总是闷在屋子里。” 胤礽摇头:“不去。” “去吧,你脸色这么白,也该去晒晒太阳了。” 胤礽抱怨:“你嫌我丑了不成?” “你不丑,你比别人都好看。” 胤禔把他扶抱起来,给他披上斗篷挡风,再仔细地系好带子,坚决地拉着他出了门去。 俩人从乾清宫一路往前走,没有人跟着,就只有他们两个,最后到了太和殿前,胤礽不愿再走,拉着胤禔在石阶上坐了下去,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胤禔侧过头看他一阵,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低声问道:“很累吗?” “还好。” “保成……这三年,你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胤礽的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慢慢说道:“从前我只是想着一定要得到以前没有得到的东西,但真正坐上了这个位子才知道当皇帝到底有多难,你说不想看到我双手沾满鲜血死后要下地狱,可是这三年里我还是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 胤禔亲亲他的额头,宽慰他:“那都是些贪官酷吏,该杀的。” “当了皇帝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一样要整日操心,比以前思虑的事情还要多得多,唯一的好处,便也不过是再不用担心哪一步走错了就会万劫不复,我费尽心思最后得到的却也不过是如此。”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知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但是我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也回不了头……弘皙他如今是长子,虽然是庶出,人聪明也懂事,以后,你多帮着他。” 胤禔闻言不由得皱起眉:“你在说什么呢,弘皙他还小,你也才登基没几年,想这么多干嘛。” 胤礽抬起眸看他:“或者你想要这个位子,我也可以下旨禅……” “你别胡说了,”胤禔略有不悦地打断他:“我不要当皇帝,我只要你给我好好活着。” 胤礽闭上眼,苦笑不语。 胤禔握住了他冰冷没有半点温度的手,强压住心中的痛楚,道:“保成,我问过太医了,只要能彻底断了药瘾,再慢慢调理身体,你就能好起来的。” 胤礽微摇了摇头:“没用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 “我试过,这三年里我试了无数次想断了它,可没有一次是能撑过去哪怕一个时辰的,我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要再受那样的折磨。” 胤禔心中一沉,想到邓太医说的要断了药瘾,须得撑过至少三天三夜,少一刻钟都有可能前功尽弃,而胤礽却说他宁愿死也熬不过去哪怕一个时辰。 “保成……” “嗯,”胤礽抬起头看他,见他又红了眼眶,无奈笑了:“哥哥你怎么又要哭了?” “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听我这么喊你吗?” 虽然调侃逗弄胤礽的时候胤禔总是喜欢这么自称,情欲炽热的时候也能哄得胤礽这么喊他,但胤礽在如此心平气和的情形下这么称呼他,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胤禔觉得自己很失态又丢脸,眼泪却依旧不争气地往下滴,最后他还是把胤礽拥进了怀里,嘴唇蹭上嘴唇,轻声呢喃:“你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 第七十八章:人情 胤禔自从回来之后便没有再出过宫去,就这么日日夜夜在乾清宫里陪着胤礽,胤礽赶他也不走。 胤礽讥讽他:“怎么你现在就怕再被人说成是男宠佞臣了吗?” 别说早就没人再敢提那些事情,就算真有人在背后说,胤禔现在也不在乎了,男宠就男宠吧,只要胤礽身体能好起来,其他的便也就都无所谓了。 只是不管他怎么劝,胤礽就是不肯同意断了药,每日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喝下肚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胤禔磨破了嘴皮子地说,换来的要不是胤礽的不耐烦,要不就是他睁着迷蒙的双眼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嘴里说着疼的委屈模样,前者胤禔现在是对他一点脾气都没了见他不耐也就蔫了,后者则是胤礽一喊疼他就更心疼,所以每每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药灌进肚里,好过了这一时,却其实他身上的病却在一日复一日的加重,胤禔心里难受却是半点办法没有。 但无论如何,这药都必须得断了,要不再拖下去就当真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看着胤礽又一次将一大碗浓黑的药汁灌下去的时候暗暗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胤礽放下碗,见他抿着唇不说话,朝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胤禔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胤礽用力一扯,摔进了榻里去。 何玉柱低下头,很自觉地带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胤礽翻身压住胤禔,抓着他的衣襟往两边拉扯开,手指摩挲上了他胸口处那道浅淡的疤痕,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怎么弄的?” 胤禔抓住他的手:“别摸了,小伤而已。” “小伤?”胤礽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危险的意味:“心口附近的伤你跟我说是小伤?而且这伤口样子看着应当是枪伤吧?” 一下就被胤礽给戳穿了,胤禔有些尴尬,只得敷衍道:“这不都没事了嘛,你看我身体这么好哪有一点受影响。” 胤礽喝道:“没有影响?昏迷了大半个月差点进了鬼门关叫没有影响?你是要我看着别人把你的棺材送回来你才高兴了是吧!” “当然不……” “你还敢狡辩!” 胤礽的眼睛红了,胤禔愣了一下,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轻吻着他的唇,过了许久才呢喃道:“我也是怕你担心,你自己病这么厉害还不告诉我呢……” “我这跟你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是一样倔强,也都不肯示弱,才会都隐忍着不说,是不想让对方担心,更是不想轻易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示人。 而如今终于是都说开了,彼此也便都松了口气。 胤礽低下头亲吻他那道疤痕,喃喃问道:“疼吗?” 胤禔笑着抱紧他:“现在不疼了。” 那就是以前很疼了,胤礽的眼神暗了暗:“要不是老五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保成,”胤禔抱着他翻过身,一个一个的轻吻落在眉间、脸颊、唇上:“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没有守信,一去这么多年才回来?” “有一点,不过算了,”胤礽抿起唇,手指戳一戳那受过伤的地方:“看在你是因为这个才耽搁了也算是情有可原,爷便不与你计较了。” 胤禔低下身按住他就是一个绵长的深吻,心中感动不已,他的皇帝陛下,当真是越来越体贴又通情达理了。 胤礽喘息不止,推着一直压着自己的人:“放……放开……” 已经三年多没开过荤的胤禔恨不得将身下之人给一口吞了,只是考虑到胤礽的身体状况,又实在有些下不了手,犹豫间也只能是亲一亲他,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游走解解馋而已。 胤礽感觉到了贴在自己大腿根除彰显着强悍存在感的东西,恶劣地曲起腿蹭了一下,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刻意压抑得很辛苦地低喘声,便笑着伸手下去,握住了那已经贲张了的东西,不轻不重地套弄,低声问胤禔:“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解决的?” “自然是想着你的样子用手解决。”胤禔咬着他的耳朵说得格外暧昧。 胤礽的手刻意掐紧,又换来一声带着情欲的低呼,随即满意地放松了些:“这还差不多。” “别停下来……”胤禔忍不住低声催促,就着他的握住自己那处的手,慢慢摆动起了身体,胤礽也很配合,一手摸进了亵裤里头没有半点隔阂地帮他套弄,另一只手勾过他的脖子,再一次交换亲吻。 “皇帝陛下这几年又宠幸过多少人?”胤禔咬着胤礽的嘴唇轻声问道,一想到胤礽下的那进行大选的圣旨,心里就免不得酸意泛滥。 胤礽笑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红晕:“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怎么知道,你就算没有后宫三千,但如花似玉的各宫娘娘可也不少,又怎么会没……” “真酸,”胤礽地手猛地收紧,手指堵住了就要濒临爆发地前端铃口处,危险地看着胤禔:“继续说啊,又怎会没什么?” 命根子在别人手里,最关键的地方又被堵了住,这种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吊得胤禔快要发了疯,狠命地吮吸蹭咬着胤礽的嘴唇,好半天才挨不住求饶:“保成,快放开。” 胤礽笑着呢喃:“要我放开,你倒是求我啊。” “求你……快放……”胤禔双手掐紧他的腰,贴着他的身子蹭着又摆动了几下,无奈那地方被掐得太紧,完全不得要领。 胤礽见他满脸被情欲浸染,看着自己的眼里全是最炽人的欲望,心中有些得意,也逗弄够了了,终于是松开了手,一手黏腻。 胤禔脱力倒在胤礽身上,伸舌轻舔着他的脸,言语里无奈又宠溺:“你还真是……” 胤礽随手扯了方帕子来擦干净了手扔地上去,勾着胤禔又亲又啃了一阵过后,骂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能有力气去后宫寻欢作乐?真有那个精神一早去把你抓回来了,你还能在外头逍遥自在三四年!” “我知道,”胤禔叹着气与他双脸紧贴,安抚道:“跟你说笑的,我知道你没去过。” 响午过后,胤禔命人收拾东西,哄着胤礽搬去了畅春园养病。 以前康熙每年夏天都要在这里住上两三个月,他们也时时陪同着,只是自胤礽登基之后,这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路上马车行得很平稳也很缓慢,胤礽懒洋洋地靠在胤禔怀里没多大精神,阳光透过帘子在他半边侧脸上晕染开,衬得他的脸越发苍白到及近透明,胤禔心中一沉,收紧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胤礽却被他这个动作给弄醒了,也没有睁开眼,就问到:“怎么了?” “保成,你怎么从来都没来过这边。” “一个人来没意思,也不愿意动。” 不像当年康熙那样南巡东巡秋弥的到处跑,这三年里因为身体的原因,胤礽几乎就没出过宫门,也难怪世人都说当今皇上比起先帝是更要高不可攀得多了。 听到胤礽说到一个人,虽然他只是随口无心之言,胤禔心里依旧有些不好受,低头亲一亲他的额头,道:“保成,这药瘾我们还是戒了吧,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们也可以再回扬州去小住一段时日,可好?” 回扬州……闻言胤礽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丝光亮,在扬州的那大半年确实过得自在,尤其他们,还是在那里开始的。 “去不去?” “还是算了。”胤礽实在没那个信心能把药瘾给断了,那是比死亡还要疼痛百倍的折磨。 “保成……” 胤礽抬起头看他:“真的不行,很疼,我受不了。” 胤禔叹了叹气,没有再说下去:“你睡吧。” 到了畅春园,胤礽看胤禔忙进忙出地叫人收拾东西,而他随身带的行李里头竟然大多都是医学典籍,甚至连西洋书都有,不免好奇:“你要改投太医院了不成?” 胤禔亲自整理着那些书,答道:“对你的病我知之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翻翻这些书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胤礽轻抿起唇,起身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弯着腰正把书一本一本往书架上搁的胤禔。 胤禔没有停下忙活,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怎么了?” “你突然这么殷勤又听话,还不跟我顶嘴了,我好不习惯。” 胤禔嘴角一抽:“陛下,你怎么连情话也不会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这话不好听吗?”胤礽笑哈哈地往他身上贴得更紧:“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这算是是在抱怨我以前对你不够体贴?” “可不是嘛,你敢说你以前有这么听话?” 以前,胤礽刚登基的日子,他们几乎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纯属没事找事,再以前,不说也罢。 胤禔转过身,把胤礽抱进怀里:“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决不再跟你吵架闹脾气,我说到做到。” 胤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所以之后胤禔提议去游湖,他便也晕乎乎地答应了就跟着去了。 夏日的湖面碧波荡漾,湖水清澈见底,和风煦日不算太热,胤礽虽然没多大精神,看胤禔兴致勃勃也就随了他上了船。 是那种他们在苏州时去寒山寺坐的篷船,胤禔坐在船头,亲自划起了浆,胤礽与他面对面坐着看他认真的样子颇为好笑:“你行不行啊,别一会儿船翻了。” “你别尽说没影的事。” 不仅胤礽对他没信心,后面船上跟着的一众侍卫更没信心,一个个瞪大着眼睛注意着他们,随时就要准备扑上来救人。 胤礽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莲花,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未免可惜,这么漂亮的花就被他给折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可惜什么。”胤禔似乎一下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将船划到湖心停了下来便不动了。 胤礽将那花放进水里,让之随水流漂走,摇了摇头:“我要是不折了它,它怕是还能开个大半个月。” 胤禔失笑:“保成,你对花倒是怜香惜玉,自个的身子怎么就不看重呢?你要是肯断药,不也还有大半辈子好活。” “你怎么又来了。”胤礽移开了眼,不大想说这个。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保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也是在这湖岸边,你让我帮你向老九借银子,那个时候你说的就当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日后无论我要你怎么还你都答应,现在我就要你把这个人情还给我。” 胤礽皱起眉:“就这?” “对,你答应我把药瘾断了,就当是还了我人情。” “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你想反悔不成?” 胤礽垂下了眼,沉默了一阵,说道:“我没有那个信心。” “邓太医说他翻阅了不少典籍,配制了些药剂,你将之抹在两侧太阳穴处,可以让你头疼得不会那么厉害,而且,我陪着你,你要是受不了,尽可以对着我发泄,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一块熬过去。”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胤礽终于是轻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第七十九章:新生 胤禔说要胤礽戒药,却也不敢操之过急,只能先从分量上减少,最开始胤礽每日需喝至少两副药,而胤禔便帮他减少为一副,用那邓太医配出来香精水给他涂抹,最初两日有些难熬,之后便也慢慢适应了,胤禔很高兴,对胤礽彻底地断药便又有了更多信心。 药量从一日两副减少为一副,再到半副,最后到隔日用半副药,这一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才逐渐看出了成效,只是再之后便再减少不了,邓太医按胤禔吩咐每日给胤礽诊脉两次,评估着他身体状况,以找个合适时机好把这药瘾给彻底断了。 于是这样又拖了半个月过去,每回胤禔问邓太医,得到答复都是再等等、再缓一缓,诸如此类。胤禔也知道催不得,只是看着胤礽虽然药用得少了,身体却没有多大起色,依旧跟以前一样终日昏昏沉沉,难免着急,心里更是难受。 胤礽自己倒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宽慰他自己无事,只不过这话胤禔听了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却是了。 又半个月过去,虽然胤禔很不想离开胤礽半步,但他大女儿就快要出嫁了,他也还是得回府里去看看,于是便挑了一个胤礽身子稍微好一些时候回了一趟王府去。 到底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胤礽,见过女儿叮嘱了事情,最后还是坐不住又早早赶回了畅春园去。 如今胤禔出入胤礽身边已不需要任何通传,一众侍卫也早就默认了他随来随去,所以他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也没让人通报,心里想着胤礽看到他提早回来了会不会高兴,下一刻脚步便僵在了门边。 何玉柱手里端着浓黒药汁分量远比这些时日来他看着胤礽喝要多得多,而胤礽接过碗,又问他:“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何玉柱道:“应当没这么快吧,主子您放心,奴才会小心收拾好,不会让王爷发……” 话没有说完,便已经被大步走进来胤禔给打了断,胤礽手里药碗也被夺了走。 看到胤禔突然出现,胤礽显然是诧异不已,愣神间手里药碗已经易了主,何玉柱吓得一个哆嗦就跪到了地上去,胤禔皱着眉问胤礽:“这是什么?” “不用管,还给。” 胤禔没有再说,双手捧着那药碗看了片刻,仰起头便往自己嘴里灌。 胤礽一愣,回过神来扑上去抢:“疯了!这是要干什么!” 一碗药一半灌进了胤禔嘴里,一半泼了他们俩一身,最后胤禔狠狠将药碗摔了,道:“说过了再不与争吵,既然是铁了心不肯戒药那便算了,陪着一块喝,以后喝一碗就喝三碗,这样想必很快身上药瘾就会比还深,到时候们一起死,也许老天垂怜,死了还能再活一次,即使不行,下地狱赎罪也陪着。” “在胡说什么!不要陪着做这种事!”胤礽红着眼睛大声打断他话。 “这是自己决定,管不了。” 胤礽愣住,狼狈地跌坐在榻上,脑袋埋进了双腿间,身子颤抖着放声哭了起来。 何玉柱默默收拾了一地碎片,躬着身退了下去。 胤禔在胤礽面前跪下,抓住了他双手:“保成,知道会很痛苦,就算求,为了,把药戒了。” 胤礽慢慢倒在了他身上,双手紧紧拽着他衣襟,哽咽声渐小,断断续续地骂道:“害……丢脸丢净了……那些奴才都看去了……跟没完……” 胤禔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陛下,丢脸更丢脸啊……” “有什么好丢脸,”胤礽把眼泪鼻涕一块往胤禔衣服上蹭:“爷是皇帝,现在这样子爷以后哪还有威仪可言?” “皇帝陛下,还惦记着以后吗?” 胤礽一愣,随即狠狠一口咬在了胤禔肩上:“赢了。” “答应了?” 胤礽蹭干净了脸上眼泪,抬起头看同样泪眼婆娑胤禔,骂他:“哭,哭个屁,跟个娘们一样,丢人!” 胤禔也说不清这一段时日他到底掉过多少次眼泪了,别说胤礽骂他,他自己都快要鄙视自己了,于是破涕为笑:“陛下,方才放声在哭是哪一个?” 俩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第一次放开了顾忌,胤礽扑上去就打他,扑打很快又变成啃吻,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渐渐响起,胤禔把胤礽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抱紧他:“保成,这一次可不能再嘴上说一套又做一套了。” “怕了了。”想到胤禔方才端着药碗就往嘴里灌架势,胤礽是真吓到了,也终于是信了胤禔说绝不独活陪着他上天入地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心里感动又有些酸楚,原本他觉得不值得忍受那么大痛楚就为了苟且多活几年,但是现在他不想了,与其让胤禔陪着自己死不如他陪着他好好活着。 胤禔说没错,他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 “要断药可以,不过受不了这样慢慢来折磨了,从现在开始直接停药吧,三天是吧,好,这三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哪也不许去,行吗?” “一辈子都守着,以后赶也不走。” 胤礽推他:“去去,别尽说些恶心肉麻话。” 胤禔抱住他,有些担忧地问:“真从现在就开始?” “嗯。”胤礽也不想再拖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速战速决好了。 “好吧。”胤禔低头亲吻他额头,速战速决,也好。 于是当日晚上,胤礽便没有再吃药,精神也不大好,只喝了两口粥就上床躺了下去。 胤禔坐在床边看着他,何玉柱断了药碗进来,放在桌上,小声对胤禔道:“王爷,要是一会儿皇上……这药就放这里,您随时可以给他。” 胤禔皱起眉:“拿走,还有剩下那些药,全部扔了。” “可……” “听爷说去做就是。” 胤禔终于是知道为何胤礽说他这几年试了很多次想断药俱是不成功了,药碗就放在眼前,能撑得下去才奇怪。 何玉柱只得听了他说,去把药给倒了。 半夜时分,趴在床边打瞌睡胤禔听得胤礽呻吟声立马醒了过来,眼前胤礽又是他每一次看到那般,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满脸苍白满头冷汗。 头痛欲裂,万箭穿心。 这是胤礽与胤禔形容自己每次药瘾发作时感觉,胤禔看着他这副样子,强压下心中痛楚,将人抱进怀里,拿那香精水给他涂抹在太阳穴上,一边亲吻着他脸颊低声安慰:“没事,忍一忍就能过去,没事……没事……” 何玉柱与邓太医匆匆进来,一个跪在胤礽面前陪着抹眼泪,另一个手忙脚乱地给他诊脉,见胤礽身子越发颤得厉害,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邓太医着急道:“何公公,去取方汗巾来,让皇上咬住,否则他这么下去会咬断自己舌头。” 何玉柱连忙应下,跌跌撞撞地就要爬起来下去拿东西。 “不用了,来。”胤禔打断他,毫无犹豫地将胳膊伸到了胤礽嘴边,让他一口咬住,剧烈地疼痛袭来,一瞬间便见了血。 邓太医提醒他:“王爷,您这样可能会被皇上将手上肉也给咬下来……” “没关系,就这样吧。” 比起身体上疼痛,看着胤礽备受折磨生不如死样子,他心里痛要远胜过千万倍。 “啊——” 胤礽身体不停地蜷缩蠕动,整张脸已经扭曲,猛地松开了紧咬着胤禔胳膊,双手抱着脑袋,放声大喊了起来,胤禔措手不及被他给用力推了开,下一刻就见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头朝向床边立柱撞了过去。 何玉柱与邓太医皆是吓得面色大变,胤禔几乎是本能反应,扑过去将之挡了下来,带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胤礽受不了地用脑袋狠狠撞他头,力气之大一下就撞得胤禔头昏眼花。 “保成,忍着点……”胤禔顾不上自己,只是不停地安慰怀里已经没有了神智人。 胤礽放开了手脚,对着他拳打脚踢,一时痛苦地呻吟,一时又放声喊叫,胤禔也不反抗,仍由着他打,脸上和全身上下很快就都挂了彩。 邓太医有些看不下去,提议道:“王爷,请恕老臣无礼,不如用绳子将皇上手脚先绑住,以免他伤了自己又伤了您。” “不用。”胤禔哪里舍得用绳子绑着胤礽,他又是一拳头过来,眼睛便也肿了,依旧不避让分毫,如果这样发泄能让胤礽减轻痛苦,他又有什么是受不了。 何玉柱抽抽嗒嗒地哽咽:“王爷,还是让奴才再去给皇上熬药来……” “闭嘴!” 话没说完就被胤禔给狠狠打断,胤礽趁着他呵斥人功夫,猛地扑上去,一手挥倒了床边做摆饰落地大花盆,哐当一声巨响过后,因为痛苦而力气大得惊人胤礽推开胤禔,翻身摔倒床下,拾起一块花瓶碎片就想割自己手上肉,又被胤禔从身手扑上去按住了手。 俩人来往地争夺,胤禔怕胤礽受伤,几乎是用整个手掌包住了那块碎瓷片,满手都是血。 胤礽恨得狠狠一口咬住了他肩膀,几乎使出了全部力气,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也不肯松开分毫,胤禔趁机将那碎瓷片从他手里夺了下来,扔到一边,一手轻抚着他后脑勺,由着他咬自己。 何玉柱忙把一地碎片都给收拾了,又跟邓太医一块将屋子里胤礽可能用来伤到自己东西都弄了走,而折腾了两个时辰过后,精疲力尽胤礽终于是睡了过去停止了闹腾,胤禔小心翼翼将他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让邓太医给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浑身伤口。 胤礽睡得很不安稳,疼痛显然还没有过去,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胤禔将他抱进怀里,继续用香精水给他揉按太阳穴,心里难受得厉害,但除了坚持咬牙撑过去,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办法能帮胤礽。 整整三天,胤礽除了昏睡便是疯狂地折腾,即折腾自己又折腾胤禔,胤禔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三天三夜硬是没有阖一下眼,胤礽吃不下东西他也吃不下,除了在胤礽昏睡时给他喂点清水便也再没有其他。 手上血渍刚干胤礽醒过来新一轮折腾之后又是血迹斑斑,胤禔却也全然顾不上,太医一遍一遍地给胤礽诊脉,幸好他脉搏虽然虚弱但他到底还是撑了下来,不仅是胤禔,邓太医与何玉柱两个也俱是红了眼眶。 第四天清早,胤礽慢慢睁开眼,看着身边一瞬不瞬盯着他胤禔,眼里终于是再没了之前痛苦与疯狂,头一次变得清明起来,胤禔欣喜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握住了他手:“保成,醒了吗?” 胤礽轻点了点头。 外面天,也终于是亮了。 第八十章:终章 胤礽醒了,虽然身体很虚弱,但到底是撑了过来。 胤禔忙叫邓太医给他诊脉,片刻过头,邓太医几乎是老泪纵横地跪下去说道:“皇上没事了,真没事了。” 胤禔狠狠把胤礽搂进了怀里,眼泪润湿了他侧脸。 胤礽拉着他已经惨不忍睹胳膊看,低声骂道:“是要把手给废了不成?” “这都是小伤,不在意。”胤禔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 “笨蛋。”嘴里骂着,胤礽苍白脸上却已然绽开了笑容。 胤礽身体还要调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痊愈,不过断了那个瘾其他便都不是大问题,于是接下来大半年时间便都留在了畅春园养病,在胤禔提议下,早朝也改成了隔日一次,处理奏折,接见臣工这些事情几乎都是胤禔在做,不管外人如何猜测评说,他们便是都再不放在心上了。 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胤礽精神也越来越好,因为政事几乎都是胤禔在帮着自己处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难得地清闲了下来,看书、下棋、品茶、游湖,镇日自在地做着这些闲事,这都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 胤禔打发走传来商议事情朝臣,回了胤礽寝殿,见他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着东西,窗外阳光透进来在他已经有了血色脸上投下光晕,表情安定又淡然,心中一高兴,便大步走了过去,问他:“保成,在写什么呢?” 胤礽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无聊,临字帖而已。” 胤禔走到桌后面,在胤礽身边坐下,一手揽住了他腰,凑过去看,胤礽手边还有一份今年秀女大选名册,嘴角撇了撇,问道:“当真要充盈后宫?” 胤礽笑嘻嘻地横了他一眼:“把充进去?” 然后便被胤禔双手捧着脸一顿狼啃,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别神神叨叨了,不充盈后宫其他那些适婚宗室八旗也得指婚吧。”胤礽推他肩膀。 这还差不多,胤禔复又笑了:“保成,之前又收养公主又指婚,然后又下进行大选圣旨,为难不成就是要回来?” “要再不肯回来,那就真下旨一辈子不让回来了。”胤礽眼皮子也不抬地回答道。 不直接下旨诏他回来,却用这样方式间接暗示逼迫,胤禔乐笑了:“舍不得,也舍不得。” 胤礽弯着嘴角与他额头相撞,又亲了一口嘴唇,算是默认了这话。 得了便宜胤禔揽紧胤礽又随手翻起了他手边另一份折子,这一看便是有些意外:“盛京来?” “嗯。” 胤礽刚登基时候胤禛和胤禩两个就先后自己主动提出圆润去了盛京,而这些年胤礽也一直有私下里派人盯着他们,实际胤礽也觉得这俩无官无职只有一个爵位在身是再不可能翻出什么幺蛾子来,在盛京那苦寒之地,除了一个领固定俸禄爵位他们再没其他权利还能有什么想头,除非是活得腻烦了才会故意去往枪口上撞,其实盯不盯着都无妨,所以这种通报他们动静密折几乎是一年才难得见到一封, 而事实上那俩越确实是安分了,如密折上所言,胤禔一边看一边忍着笑念了出来:“夏天看星星月亮,冬天看白雪腊梅,相约打猎喝酒听戏下棋谈古颂今,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最后还聊上了床?” 胤礽冷哼:“当真是好不惬意。” 胤禔摇头感叹:“保成啊,这给上密折人倒是挺风趣。” “爷不该把他们府邸又安在一块。”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再说了,天要下雨,弟弟要乱来,鞭长莫及也管不来。” “太便宜他们了。” 胤禔稍一思索,提笔帮胤礽给回了这折子,胤礽看过直骂他猥琐,却也没有反对,又叫人将之送了回去。 胤禔给批示折子上只有六个字:何上何下,速回。 几日之后又一封折子送了回来,也只有四个字:四爷在上。 胤禔扼腕,八弟也太不给爷争气了。 胤礽抿唇思索片刻,取出那份秀女名册,提笔勾了几个名字出来,胤禔问他:“这些都是什么?” “家世低但长得好,而且爷叫人打听过,性子都够厉害,一个顶八福晋俩。” “……所以呢?” “全部送盛京四贝勒府上,便宜他了。”接着便又提笔批示了折子,这一回自然是吩咐人将事情透漏一些给两位福晋听。 胤礽是铁了心要闹得他们家宅不宁了,胤禔却是一点不同情,笑着拍了拍胤礽肩,对他行径万分赞同。 公主下嫁时间是在年底,虽然指是漠南蒙古亲王世子,但胤礽却给她在京里修了公主府,把世子调进了京里为官。 胤禔知道他是考虑到自己最疼爱就是这个大女儿舍不得才会这么做,心中感动不已。 胤礽与他解释:“本来说给她指个八旗子弟,不过是女儿自己看上人家,来向讨。” 胤禔家大格格性格不拘小节半点没有普通格格娇柔之态,却是像男孩子一般颇为豪爽,胤礽觉得很有意思,这几年胤禔不在便把她收了养女带进宫亲自教养,而那小世子便是随父上亲朝拜时候被公主惊鸿一瞥,给看上了。 既然是公主出嫁,自然是从皇宫里嫁,所以也是在皇宫里公主拜别胤礽和胤禔两个,胤禔看着女儿上花轿离开,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酸楚,抱着胤礽喃喃说道:“前次她出嫁蒙古,便是最后一次见她,原以为去蒙古又不是去天边,总是有机会能去看她,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被圈了,别说蒙古,从此连府邸都出不了。” 胤礽拍着他手安慰:“她现在就在京里公主府,日日都可以去见她。” “知道,知道,”胤禔连连点头:“谢谢,保成,谢谢。” 胤礽将胤禔推倒榻上,跨坐到了他身上去,抓着他衣领就往两边扯。 胤禔笑眯眯地搂住了他腰:“陛下,今日是公主大婚,可不是们俩。” “那有何妨?还装什么装?嗯?” 真要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将近四年没有真正亲热过了,如今胤礽身体也好了许多,那么,应该也就可以了吧? 胤礽俯下身,对着胤禔耳朵吹气:“还记得之前说过话吗?” “什么?”胤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说,只要能好起来,便乖乖躺平了让上一次。” 胤礽声音里带着些得逞了狡黠,胤禔却是身子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先前在他苦口婆心地劝胤礽戒药时候为了让他就范,冲口就说了等他好了决不反抗乖乖躺平了就让他上,当时胤礽没答应也没反对,这会儿倒是向他讨起债来了。 胤礽见他这般模样,声音更暧昧了几分,舌头舔噬着耳垂,道:“哥哥是想耍赖了不成?” “没有啊……来吧。” 胤禔其实并不是非要在上头不可,只是第一次难免别扭,于是一下子脸就涨红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好意思还是紧张了,胤礽乐笑了,三两下将他衣物扯开,又除了自己衣服,俯下身与他赤膊想贴。 “好冷。” 大冬天不冷才怪了,胤禔道:“们回床上去?” “不愿动。” 胤禔把人抱了起来,心想着爷这是要被人上了还主动送上门伺候周到吧。 胤礽埋头在他脖颈间闷笑。 俩人跌跌撞撞地滚上了床,胤禔扯过被子将人裹起来,问道:“现在不冷了吧?” “亲一口。” 胤礽勾着胤禔脖子将他拉下来,手脚并缠上去,亲昵唇舌相依,一边亲吻着一边揽着胤禔脖子坚决地翻过身去,压住了他。 胤禔并不反抗,这会儿也想通了,反正只要互相喜欢,谁上谁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在胤礽一个一个炙热亲吻落在他脖颈、胸膛之时,他也很配合地抚着他背,催促得胤礽更加卖力。 俩人手里握着对方宝贝互相取悦着,胤礽舒服得眯起了眼,又趴了下去,与胤禔身体紧贴,低声问他:“这手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嗯?” 胤禔哑笑,刻意又加重了些力道,逗得胤礽闷哼不止:“不靠这手艺,这几年哥哥怎么熬得过来?” “无耻。”胤礽嘴上骂着,心中却甚为满意,干脆放开了手,双手搂着他脖子任由他伺候自己,眯着眼睛趴在胤禔身上样子十足一副餍足享受模样。 胤禔哭笑不得,心说着有这么上人吗?手里功夫倒是没有停下来,至于自己得不到慰藉地方,只能是贴着胤礽大腿根蹭一蹭解解渴了。 胤礽嘴里喘息声渐响,手伸下去按住了胤禔手:“够……够了。” 胤禔低笑:“真够了?” “腿张开。” “陛下,好歹温柔一点吧,是第一次啊。” 胤礽手又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强迫他打开了双腿,握住了腿间贲张东西,快速地上下套弄了两下,这才挺起身,抬起眼冲胤禔弯起了嘴角,然后在他诧异目光注视下,扶着那东西慢慢坐了下去。 胤禔回过神,忙双手扶住了他腰:“保成……” 许久未经情事身体要做这样事很艰难,胤礽眉头皱了起来,却依旧咬着牙坚持地坐了下去,直到他东西完全进入自己体内,强烈地彰显起存在感。 胤禔半撑起身,靠在床头,心疼地把胤礽揽进怀里:“做什么呢,不是都答应了吗?” 胤礽嘴唇蹭着他脖子,慢慢说道:“无妨,这样也挺好。” “保成……” “就喜欢这样跟合二为一感觉。” 胤禔叹着气亲他侧脸,试着动了一下,又换来胤礽一声低哼。 “疼?” “还好。” 好几年没做过了,胤礽身体也没痊愈,胤禔也不敢太放肆,克制住汹涌而来情欲,只是抱着他腰轻柔地顶弄,动几下又停下来问胤礽感觉。 于是胤礽便先受不了这种不轻不重地折磨了,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催促道:“快一点。” 胤禔无奈一笑,亲亲他额头渗出来汗珠,这才加快了速度,由下而上,退至又狠冲进去。胤礽努力地适应,渐渐便也觉出了滋味,脸上慢慢沾染上了红晕,微眯起双眸水光潋滟,双唇轻启,喘息呻吟着,带着点说不出风流媚态,直看得胤禔更加欲火焚身,下身不但没有纾解之感,反倒越加贲张得厉害。 胤礽自然也感觉到了,乐得又咬了一口他喉结,这下便是羊入虎口,胤禔再忍不住,一个翻身将人压了下去,抽过软枕垫帮他垫到腰下,抬起他双腿挂在手臂两边便狠狠冲撞了起来。 胤礽难耐地轻哼了一声,勾下胤禔身体就缠吻了上去,又捉着胤禔手去抚慰自己也越来越亢奋下体。 无所顾忌地抵死缠绵,都恨不得融进彼此身体里,高潮过后,胤禔脱力地倒在同样累得精疲力尽胤礽身上,伸手慢慢将他抱紧,一个一个温柔轻吻落在他脸上。 “保成……保成……” “嗯。”胤礽轻声应着他,回应着他吻。 “等再过个几年,弘皙长大了,们就离开这里吧。” “好。” “天南海北都陪着。” “好。” “这辈子都再不离开。” “好。” “还有下辈子也还是缠定了。” “好。” 胤礽只一个劲地说‘好’,言语里坚决却远胜过再说其他百倍,到最后俩人俱是红了双眼。 这辈子他们能在一起不容易,以后路还很长,但无论走到哪,都再不会是一个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