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调查(二)
王子楠迈步走向门口,两人擦肩而过时,童怀远攥住他的手。 “别走。” 王子楠觉得这一幕委实狗血了些。他有些不悦道:“童先生,请你……” 理智些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湮没在对方的眼神给自己带来的巨大震撼中。 童怀远的脸上一旦没有惯常那种散漫不羁、桀骜狂妄的表情,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几十年前那个站在秦淮河边跟自己讲解风水的人,岳麓山下举枪与自己横眉冷对的人,瞬间与眼前之人重合。 王子楠心神一阵恍惚,似乎身体里属于萧逸的那部分正在慢慢苏醒。他的目光停留在童怀远的脸上,一时竟无法移开。 袁磊一直都在关注王子楠的状态,见他又有动摇的迹象,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子楠……” 童怀远打断他,“你现在离开,难道是要跟这几个警察一起走?” 一句话点醒王子楠。 从袁磊的态度里,他已然看出,警方想从他这里获取更多跟李家明贩毒有关的线索,却拒绝向他透露与案件有关的任何信息,这种不对称的信息交流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在与警方建立起完全信任的沟通桥梁之前,他觉得有必要从其他途径尽可能多的了解一些案件背景,比如说童怀远。 另外,跟袁磊的关系,他也需要冷静的梳理一下。他总觉得,除了案子的事,袁磊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对他讲。 他扭头对袁磊说道:“你先走吧,我明天再回酒店。” 袁磊脸色大变。 王子楠不等他开口就先说道:“有些事情,我们都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我想你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说,明天见面再谈好吗?” 袁磊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最终缓缓点头。 袁磊和其他几个警察前脚刚走,霍墨跟刘刘随后就到。 童怀远知道霍墨一直不待见他,加上这俩人对他也没什么威胁,很识趣的闪人了。 刘刘跳过来就对王子楠全身来个地毯式搜查。 王子楠皱眉推开他,“你发什么神经?” “不摸摸怎么知道你身上少没少什么零件?”刘刘捶了下王子楠的肩膀,“出个国还能被人劫持,那帮劫匪到底图你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警察怎么说,劫持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警方说还在调查。” 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墨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号码,拿着手机走出大厅。 刘刘瞅了瞅霍墨的背影,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霍三公子这几天有点不太对劲。” “哦。” “昨天我看见太子爷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我跟你说过太子爷来大马的事吗?” “没有。” 刘刘摸摸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子楠。 “你跟童怀远是什么关系?” 王子楠被刘刘过于跳跃的思维弄得心中一跳。“什么什么关系?” 刘刘不说话,目光愈加高深。 王子楠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天在邮轮上,我去休息室找你,听到你跟林思翰在聊天。” 刘刘陡然紧张,“……你都听见什么了?” “船上噪音很大,我觉得妨碍你们聊天有些不礼貌,就转头去酒吧喝了一杯。”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人劫持了。对了,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刘刘目光闪躲,支吾不言。只是这次他成功被王子楠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没心思想童怀远跟王子楠的关系问题。 “霍总跟我明天就离开大马,机票已经订好了。” 王子楠一怔,“这么快?” 刘刘点头,“我们今天来一是看看你的恢复情况,二来是跟你道别。你的案子没结,估计也走不了。不过霍总说了,你在大马的一切费用全由公司承担,霍总对你可真是没说的。” 王子楠沉默不语。 霍墨讲完电话,刚问了两句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还没来得及问案件的具体细节问题,就被童怀远以病人身体刚恢复为由很客气的送走了。 王子楠站在窗前目送他们离开。他的房间采光很好,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整个橡胶园的风景一览无余。 童怀远走进来,在他身边站定。 “你早就知道袁磊的真实身份。” 童怀远沉默了一下,“我一直认为这件事还是他自己告诉你比较好。对不起。” 王子楠摇头,“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王子楠这句两个人的事,让童怀远觉得自己被划到外人的圈里,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袁磊隐瞒身份的事,一直被他认为是对付情敌的最佳杀手锏,原本以为选了个最佳时机把这个重磅炸弹抛出来,没想到非但没有成功把他们拆散,自己反倒莫名其妙成了炮灰,童怀远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而最郁闷的还在于,他居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王子楠接着问道:“李家明案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童怀远微微变色。 对方眼中的异色,王子楠理解为是自己提问的方式有问题。李家明不过是捷通公司的一名小主管,童怀远怎么会认识他呢? 他换了种问法,“你知不知道警方在调查一家名叫捷通的台资公司涉嫌贩毒的事?” 捷通的后台老板是竹海盟的人,而童怀远的父亲又曾经是竹海盟的帮主,他要说不知道这事,那明显就是扯谎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童怀远。 童怀远沉吟了一下,“捷通公司的事,我曾经配合过警方的调查。” 王子楠呼吸一紧。 知道案情跟配合调查根本是两个层级的事。 知道只是从一个纯粹第三方的角度对案情有一个客观的了解,而配合调查则表示他自己本身也有一定的嫌疑! 一想到童怀远也有可能参与毒品犯罪,王子楠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耀龙背景不好,这一点想必你早就知道。”童怀远缓缓说道,“一旦有涉黑犯罪的事,警方总要先排查一下耀隆有无干系。其实这样也好,有警方帮耀隆洗脱干系,也省得那些小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他耸耸肩,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台湾最不缺的就是那些靠无聊八卦、无事生非讨生活的狗仔。” 那耀隆到底有没有参与贩毒,或者你自己有没有参与贩毒? 王子楠很想这么问,却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问。 问了,也只能证明自己也是那些无聊八卦、无事生非的狗仔之一。 他只好重回原来的话题,“那捷通贩毒的事,是真的吗?” 童怀远认真思索了一下,“我只能这么说,目前警方也没有掌握到足够确切的证据。” 结合童怀远的回答,王子楠又回想了一下袁磊陈述的部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警方唯一掌握的确切有利的线索就是李家明,而李家明又被贩毒集团杀人灭口,唯一一条线索中断,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杀他的人怕他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警方查到,将下一个目标对准曾经与他朝夕相处、最有可能知晓他一切机密的自己。 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警方与贩毒集团共同争夺对象的真正原因。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自己对于他们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根本毫不知情。 但至少有两件事已经无需质疑。 李家明果真是被人害死的。 他的确参与了贩毒活动。 王子楠紧紧握住拳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钱吗? 王子楠来自一个殷实的商人家庭,李家明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庭背景的悬殊一直是李家明心头那根除不掉的刺。他虽然从来不说,但王子楠明白他其实很介意。 从他老是挂在嘴边的“我会靠自己的实力养你,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诸如此类的话里就能听出,他多么渴望成功,多么渴望能在王子楠面前证明自己。 对于一个既没有背景又没有财力的年轻人来说,想要在短时间内出人头地,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家明选择了贩毒,这虽然是个高风险的行业,却不啻为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 只是,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明白这其实是条不归路,路的尽头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身败名裂身陷囹圄,甚至还要赔上身家性命。 所以李家明才会急着要跟王子楠结婚,因为他不知道幸福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王子楠内心被一种深切的悲伤填满,身体都在不可抑止的颤抖。 他已经能够猜出,李家明跟那个女人的所谓外遇,也许不过是逢场作戏,甚至很有可能是掉入别人精心设计的桃色陷阱,作为被灭口的表面理由。 他心里真正爱的人,还是自己。 王子楠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告诉家明,钱对他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没有钱一样能过的幸福。 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消极,消极的接受家明的爱,消极的过着他自以为安定安稳的生活,而从来不曾想过,爱也需要付出,爱也需要沟通,家明也不至于总是胡思乱想而最终误入歧途。 家明的死,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王子楠用力抱住头,内心强烈的自责令他几乎站立不住。 “子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童怀远搂住他的肩膀,目光满是担忧。 王子楠试图推开他的手,“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童怀远的手岿然不动。 “子楠,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硬抗。你这叫自虐。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我能帮你分担,相信我。” 王子楠突然发力推开他。 “我特么就喜欢自虐,怎么了?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帮我分担吗!” 童怀远被推个踉跄,静静凝视王子楠,表情看不出喜怒。 王子楠竭力平复了下内心的压抑与暴躁,正要请他离开,童怀远走过来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下去。 36、矛盾(一) 愤怒的情绪瞬间被再次点燃,王子楠挥拳击向童怀远的太阳穴。 童怀远迅速抬手攥住他的拳头,身体同时逼他后退。 王子楠的左拳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挥出去,童怀远的身体突然重重压下,王子楠的腿被床边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滚到床上。 王子楠万分懊恼,这间屋子的床离窗户实在太近了些,对地形的不熟悉令他在与童怀远的对抗中再次吃了大亏。 童怀远的唇始终没有离开王子楠的唇。 因为对方的身体已经被自己压住,童怀远可以腾出两只手来分别攥住王子楠那不安分的拳头,亲吻得愈加随心所欲。 王子楠愤怒的挣扎着。 童怀远突然用力将他的双手牢牢禁锢在身侧,低声道:“别动。” 王子楠恨恨瞪着他。 童怀远深深凝视着他,而后低下头,抱住他。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在乎你,多害怕会失去你。你昏迷的两天,对我来说,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童怀远平静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与感伤。 王子楠突然觉得房间里好静,静到他能清晰的听到童怀远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递到他的耳边,与他的心跳融为一体,合成一首美妙的和弦。 他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诧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好在童怀远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看不到他此刻古怪的表情。 他正要推童怀远起来,耳畔又传来他低沉中略带沮丧的声音。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每一次相处都要落到彼此伤害的境地?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王子楠手上的动作顿住,半晌,才缓缓说道:“不再见面,就不会再彼此伤害。” 童怀远陷入沉默,却将王子楠搂得更紧,仿佛只要松开一点点,王子楠就会化作一只蝴蝶从他身边飞走。 王子楠没再反抗,就算他再怎么视而不见,就算此刻看不到童怀远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烈爱意与坚持。 那种强烈的爱意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太过浓烈狂热的爱情果然不适合自己,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王子楠自顾自解释着,刻意不去理会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剧烈心跳。 晚饭时,王子楠没有下楼,童怀远难得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让人把晚餐送到他的房间里。 精致的银质餐具和美味可口的菜肴都提不起王子楠丝毫的食欲。 他盯着手机上童怀远的号码看了许久,终于按下拨通键。 “霍墨他们准备明天回国,我想跟他们一起回去。”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我帮你订机票。” 王子楠的心微微一松,“那警方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解决。” 王子楠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谢谢。” 电话里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开门。” 王子楠犹豫了一下,打开房门。 童怀远举着手机站在门外。 “要说谢谢就要当面说,电话里说太没有诚意了。” 王子楠只好重复了一遍,“谢谢。” 童怀远点头,“不客气。”然后转身走掉。 他居然就这么走掉了! 王子楠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的背影,因为戒备而绷紧的神经竟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他真的打算转性了? 手机传来短信提醒,是童怀远。 晚上睡觉锁好门,我不敢保证不会去夜袭。晚安。 王子楠默默否定了刚才的推测。 酒店里,林思翰站在刘刘的房间门前。 敲门之前,那些给他造成巨大心理阴影令他痛不欲生的悲惨往事再次浮现在脑海。 经过整整两天的痛定思痛,他决定对刘刘放手。也许正如他的心理医生杰克所说,他对刘刘的感情不过是一时新奇,而并非真正的爱情。既然对方对自己没意思,两个人之间又生出那么多……悲催的事,还不如就此结束。 只是,既然打算结束,有些话自然要当面说清楚。 林思翰艰难的做了个深呼吸,手指轻叩房门。 房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竟然没锁。 林思翰犹豫了一下,推门而进。 “刘先生?刘刘?” 房间里空无一人,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林思翰想了想,觉得这些感伤的话还是不当着对方的面说比较好。他在浴室门前站定,敲了敲门,说道:“刘刘,我是林思翰,我来是……”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刘刘赤裸的站在门里,只在腰间系了条浴巾,手里拿着条毛巾正在擦头发。 两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刘刘没想到门外居然站着个人!林思翰没想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 他的视线仿佛站不住脚般顺着刘刘光滑的胸膛一路滑下去。 刘刘立刻捂住敏感部位,红着脸嚷道:“你特么怎么进来的!” 林思翰也很尴尬,“对不起,我看你房门没关……” “你特么007啊你!拧门撬锁的事你都干得出来,你也太无耻了吧你!” 刘刘边叫边往后退,准备关门,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后仰去。 林思翰大惊,上前去抓他的手臂。刘刘刚洗过澡的皮肤太过滑溜,林思翰一个没抓牢,手就滑到他的腰间。 刘刘眼睁睁看着两件人生最大杯具同时降临到他头上。 一件是他身上唯一一块遮羞布被林思翰抓走扔到了半空。 第二件是林思翰趁他摔倒在地时极其下流无耻的扑到他的身上,害他摔到脖子。 吉隆坡中央医院。 林思翰站在医院走廊,低声讲着电话。 “杰克,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我看到了他的裸体,我发现自己对他还有感觉……我们没上床,我现在在医院……,不不不,我没去看精神科,我没有受虐倾向,我很清楚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林思翰看到童怀远跟王子楠朝自己走过来,低声道:“不说了,我有空再打给你。” 他刚按掉电话,王子楠已经走到眼前。“刘刘怎么样了?” “他还在治疗室。” 王子楠看了看四周,“霍墨呢?” “他没在房间,我想这事告诉你也一样。” 两个人正说着,刘刘自己从治疗室走出来,脖子上带了个颈椎固定器。 王子楠立刻迎上去,“你没事吧?” 刘刘僵硬的摇头。 童怀远走到林思翰跟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刘刘,“你喜欢他?口味有点重啊。” 林思翰叹口气,“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迷恋上一个人最长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超过四个月还是迷恋他,才能说明我是真正的爱上了他,医生建议我再耐心的等等。” 童怀远有些吃惊,“这种事情你也找心理医生?” 林思翰有些无奈,“你很同情我是吗?” 童怀远摇头,“不是,我同情那位医生。” 林思翰:…… 王子楠问刘刘:“怎么弄成这样?” 刘刘鼓着两个腮帮子,一脸打死也不说的凛然表情。 王子楠放低声音,“跟他有关系?”他,指的自然是林思翰。 刘刘梗着脖子,双眼望天。 王子楠无奈,“你这个样子明天能上飞机吗?” 刘刘扶着固定器艰难点头。 王子楠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人,“你坐童怀远的车回酒店吧。” 刘刘坚定的摇头,走到林思翰面前,“林先生,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吗?” 林思翰受宠若惊。 王子楠有些摸不透刘刘的想法了。 童怀远走过来,“别人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王子楠道:“我也回酒店。” 童怀远沉下脸。 “刘刘受了伤,行动不方便,需要有人照顾。” “你是他的保姆?” 王子楠不说话,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童怀远不满的看了眼刘刘,“我送你回去。” 医院门口,刘刘正要上林思翰的车,王子楠跟在后面。刘刘转身拦住他,“你去坐那辆车。” 他指的是童怀远的车。 王子楠大为惊讶。 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童怀远似笑非笑看着他,“还真把自己当保姆啦?” 王子楠神色不变,“刘刘这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其实心思很单纯,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对手。” 童怀远扬眉,“我们这些人是哪些人?” 王子楠避而不答,“刘刘跟林思翰不合适。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童怀远嗤笑一声,“原来你不是保姆,是家长。人家两个人合不合适,你有什么资格评判?难道你所谓的安定安稳的标准对所有人的爱情都适用吗?” 王子楠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外在因素会对两个人的爱情造成困扰,比如身份、阶层、生活环境、交际圈子。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同性之间的爱情之路更加坎坷,遇到的阻挠也会更多。就比如林思翰,以他的家世背景,他的家人会同意他有个同性恋人吗?他的家人会怎么看待刘刘,他怎么保证刘刘不会受到伤害?” 童怀远说道:“这些问题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才会碰到,其他同性恋人也都会遇到。” “可他们的困难会比其他人复杂艰难得多。” “你家里人知道你的事吗?” 王子楠看了眼童怀远,对方也正注视着他。 他想了想,说道:“我没有跟家里人正式摊牌过,但我想他们是知道的。好在我还有个弟弟,他们现在对我基本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王子楠想起和李家明交往后几乎从未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的父亲,总是偷偷流眼泪的母亲,心里一阵难受,竭力压抑下去。 “不过不管怎样,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至少母亲和弟弟是。 童怀远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王子楠转头,看到他眼中的心疼与安慰。 “我父亲自从退休后,基本就不怎么管我的事,老头子很开明,你跟我在一起,不会遇到那些烦心事,这点我可以保证。” 王子楠甩开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在一起?” 童怀远注视着前面的红灯,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住。 他突然凑过来,把王子楠逼到车门边。 “这辈子,你只能跟我在一起,还有下辈子。” 童怀远的唇几乎贴到王子楠的脸上,漆黑的眼眸中似有星光流转。 王子楠想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是锁死的。 童怀远嘴角轻勾,回身坐好。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变成绿色,车流缓缓开动。 王子楠恼怒的瞪着他,“童怀远,你就不能正常点吗?” 童怀远歪了歪头,“我只有在面对你时才不正常。”他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我也该去看看医生了。” 王子楠没理他。 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方才的一幕正好落到紧跟其后那辆车里的林思翰和刘刘两人眼中。 37、矛盾(二) 林思翰轻咳一声,“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哈。” 刘刘脸色有些发白,虽然他感觉出童怀远这个人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从来没想过王子楠竟会是…… 他突然扭头问林思翰,“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正常吗?” 林思翰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每个人的性取向是不同的,就比如我跟你……” “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取向。”刘刘指指自己,又指指林思翰,“我只喜欢女人,以前是,现在是,今后还是,至于你么……”你特么爱喜欢谁是谁,只要别是劳资就行。 林思翰有些弄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主动要我送你?”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两个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集,understand?”刘刘边比划边说,“你非把两根平行线拽到一起,那样不科学,你明白吗?” 林思翰表情有些失落,“我明白,其实我今天去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能不能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刘刘莫名其妙,“什么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我希望你能允许我想着你,时不时去看看你,当然我的工作很忙,也没什么时间能去看你。” 刘刘冷不丁问道:“你有病?” “……什么?” 刘刘上下打量他,“绝症?” 林思翰沉默。心理医生都建议他去看精神科了,估计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跟绝症也差不多了吧? 看着他沮丧的神情,刘刘有些了然,进而又有几分同情。 算了,跟一个快要死的人较什么真呢。 刘刘点头,“我答应你。” 林思翰眼神一亮,“我保证,三个月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去打搅你的生活。” 那是,三个月以后你就去打搅上帝的生活了,想见我也见不着了。 刘刘扶着颈椎固定器,表情严肃而凝重,“我相信你。”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王子楠惊讶的看着跟自己一起走进酒店大堂的童怀远。 童怀远说道:“我今晚住这儿。” 王子楠继续怀疑的看着他。 童怀远耸耸肩,“我怕有人趁我不在,跑来偷人。” 王子楠无语的转身,走进电梯。童怀远随后跟进。 王子楠盯着液晶显示屏,童怀远盯着他。 手机传来短信提醒,王子楠掏出手机,是袁磊。 袁磊:子楠,你睡了吗?我很想你。 王子楠捏了捏手机,没敢当着童怀远的面回短信。 童怀远嘴角浮起冷笑,“被我说中了吧?” 王子楠转身正视他,“童先生,我和袁磊还没有正式分手,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童怀远脸色一沉,“那个警察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王子楠静静回答,“因为他在我最痛苦最迷惘的时候,给了我最渴望的温暖和关怀。” 童怀远怔住。 王子楠所说的痛苦迷惘是指什么,他很清楚,李家明之死带给他的打击有多大,他也很清楚。那时的他,不是不想给他温暖,给他安慰。只是因为不想暴露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才让他选择了一种错误的遇见方式。这是他人生中最最愚蠢的一次失误。 另一个失误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袁磊竟会成为他的情敌。 两个失误累加的结果,就是他险些就要彻底失去他。 他不想这样,没有眼前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不是没想过尝试低声下气的恳求他,也许他就能够回心转意。 只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铭刻到骨子里的自尊一次又一次强迫他抬起低下的头,一次又一次将两个人原本可以朝好的方向发展的关系弄得更糟。 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王子楠对他的忍耐已经超出常人的极限。 像自己这种自私到了极点的人,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能给人家幸福? 电梯到达十层,王子楠迈步要往外走,意料之中的被童怀远拉住。 王子楠头都懒得回,直接拽袖子,没能挣脱,童怀远攥得很紧。 他冷冷回头,漠然的望着童怀远。 童怀远也沉默的回望他。 王子楠忽然觉得童怀远的沉默有些不太寻常,他的眼中有丝失落,有丝寂寥,还有一丝后悔和悲伤。总之和以往的他判若两人,但又不太像童万青。 这是他第一次在童怀远身上看到有别于童万青的另一面,专属于童怀远的另一面。 童怀远突然放开手,电梯门适时关闭,王子楠就这样看着童怀远的脸慢慢消失在电梯门后。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硬挺到中午十二点时的感觉,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另一座电梯门打开,刘刘和林思翰从里面走出来。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刘刘问道。 王子楠双手插进裤兜,“等你。” 刘刘目光闪了一下,回头说道:“就送到这儿,你请回吧。” 林思翰朝两人点了点头,“那好,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 回到房间,刘刘坐在床上,目光跟随着看似忙碌实则神游的王子楠。 “你有心事?” 王子楠恍惚回神,停下手里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忙碌,坐到床上。“没有。” 刘刘继续无声的凝视他。 王子楠被他看得发毛,“有事?” 刘刘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躺到床上,“没有。” 王子楠被他古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正要问他到底怎么了,手机铃声响起,是袁磊。 王子楠起身走到浴室,接通电话。 刘刘立刻坐起身,因为用力过猛闪到脖子,痛得他直咧嘴。 电话里,袁磊说道:“我刚刚给你发了条短信。” “看到了。” “你还在童怀远那儿?” “……嗯。”王子楠回答得有些含糊。 袁磊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王子楠问道:“你觉得我跟他会怎么样?” 袁磊不停的走来走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子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袁磊焦躁的抓抓头发,“子楠……”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王子楠打断他,“明天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挂掉电话去睡觉,袁磊却是一夜未睡,整晚都在想他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王子楠回到卧室,看见刘刘坐在床上,幽幽盯着他。 “谁给你打电话?” “一个朋友。”王子楠躺好,盖上被子。 “男的?” 王子楠闭着眼睛点头。 刘刘躺回床上,翻了两个身,忍不住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林思翰他……他对我有……” 王子楠接过他的话,“对你有意思?” 刘刘很难为情的点头。 “你说男人跟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王子楠没说话。 刘刘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说过,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可我不喜欢他啊。” “那就明确拒绝他。” 刘刘想到自己刚刚答应给对方三个月的时间,心里就有点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王子楠无奈的看着他,“这个世上,有人喜欢女人,有人喜欢男人,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你管人家怎么过?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刘刘。 刘刘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觉得王子楠的回答还是不能解决他自己的问题,再想接着问,对面床已经传来鼾声。 刘刘怅然闭上眼睛,心想今晚估计要失眠了,结果一分钟不到就会周公去了。 听到对面床的鼾声响起,王子楠睁开双目,目光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这辈子,你只能跟我在一起,还有下辈子。 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让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童怀远,哪个是童万青。 其实把两个人分得那么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童怀远究竟是不是童万青,对自己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自己的人生又不会因他而有所不同。 ……真的不会有所不同吗? 一个来自心底深处的声音这样轻声问自己。 王子楠轻手轻脚起身,走到阳台上。夜色尽头,似乎有什么在牢牢牵引着自己的视线,自己的思维,自己的心绪。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心已经告诉他,那是一个人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八点,王子楠三人准时从酒店出发奔赴机场。让他没想到的是,童怀远竟然不去机场送行。 车子开动后,王子楠忍不住回头,童怀远站在酒店门口目送他们,一脸轻松适意。 昨晚在电梯口与他两两相对时的奇怪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刘刘不错眼珠的盯着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王子楠转转脖子,“酒店的枕头太高,睡落枕了。” 刘刘伸手去摘脖子上的颈椎固定器,“我这个借给你用。” 王子楠赶紧拦住他,“不用,谢谢,你比我更需要它。” 坐在前座的霍墨不满的转过头,“你就不能消停会!” 刘刘立刻像小学生一样坐好。 王子楠想了想,还是给袁磊发了条短信。 我今天离开大马。 袁磊的电话立刻打过来。 “子楠,你在哪里?”袁磊的声音焦急中带着惊慌。 “去机场的路上。” “你等着我,我马上到!” 机场咖啡厅里,两个人对面而坐。 袁磊深深凝视着王子楠,眼睛里像是有团火样的东西在烧。王子楠面色沉静。 袁磊终于下定决心要吐露一切时,王子楠先开口。 “昨晚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应该很久以前就见过面,甚至彼此熟识,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们究竟是在哪里认识的,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袁磊一时竟无法开口。他的目光里有愧疚,有悔恨,有纠结,有悲伤……,王子楠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眼神中会包含如此复杂丰富的感情。这些情绪仿佛在他内心酝酿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融化到他的血液里,沉淀到他的生命里,煎熬磨砺,凝结内心深处一个永远都无法愈结的伤口。 “我们的确很久以前就相识了,只不过你把我忘记了,连同你失去的那两年记忆。”袁磊轻轻说道,“你忘记的不仅是一段往事,还有我们的爱。” 38、逝去的记忆 “我的家人从事海鲜生意,在香港有十几家海鲜铺子,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说,我算得上是富四代了。家里人希望我将来能继承祖业,但我只对音乐感兴趣。国中时,我就组建了自己的乐队,梦想着能成为第二个‘The Beatles’,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看着千万粉丝为自己的音乐而狂热、欢呼。” “进入高中没多久,你就以插班生的身份来到我们班。那时候你不会讲粤语,班上又只有你一个大陆生,你很少跟别人讲话,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起初的时候,我没怎么留意过你,直到一次我无意中回头,看到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两颗黑得发蓝的宝石,纯净通透,没有一丝杂质。我以前总以为一个人的眼睛要水汪汪的才好看,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可是太朦胧就看不到真心。直到我遇见你才明白,只有真诚无暇的,才是最美的。只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得珍惜,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生一世。” 王子楠有些被袁磊话语中深切的悲伤情绪所感染,他拼命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袁磊陈述中的那些场景。 “从那时起,我开始注意你,留心你的一举一动,有时你无意中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能牵动我的情绪,在我心里掀起波澜。而且我知道,你也在注意我。” 王子楠脑海中毫无预兆闪过一幅画面,学校门前的小路旁,木棉花灿烂的盛开着,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站在夕阳里,静静朝他微笑。 金色的夕阳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男孩的眼中是比夕阳更加温暖而明亮的笑意,一切都是那么纯净而美好。 王子楠突然觉得头有些痛,抬手轻轻揉捏太阳穴。 袁磊微微垂首,视线始终停留在面前的咖啡上。 “我邀请你参加我的乐队,你说你不懂乐器。我说没关系,你可以当主唱,我为你和声。你说你唱得不好,我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最终还是没有加入乐团,但是每天都会来看我们排练。还记得那首歌吗,我为你写的歌。圣诞节那天,我第一次开校园演唱会,站在舞台上对台下的你,大声唱出我的心声。我看到你眼中的幸福,我们在后台忘情的接吻,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快乐,很快乐。” 明明是很美好的回忆,袁磊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有的只是浓浓的苦涩。 王子楠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双手判断,他似乎在竭力压抑内心剧烈的情绪。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能感同身受的悲伤情绪。很神奇,很不可思议。 他的头愈加疼得厉害。 “有人曾经对我说,人生如果总是一帆风顺,一旦遇到挫折,往往就是毁灭性的。只是年少时的我,对这句话并没有真正在意,那时的我,身体里充满了盲目的乐观与自信,总以为这世上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战胜不了的难题。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愚蠢到家。如果不是我的愚蠢幼稚,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件事,你也不会受到那么残忍的伤害,……这全都怪我。” 因为太过痛苦,袁磊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王子楠心里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慌,仿佛袁磊接下来要说的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突然就不想听下去了。 袁磊抬起头来,“后面的事,你还想听吗?” 王子楠直觉想要摇头,但看到袁磊满是痛苦与歉疚的眼神,他便明白,这件事是袁磊心中最痛的心结,根深蒂固,不可磨灭。不解开它,袁磊将永远陷在旧日阴影的泥潭中,灵魂也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点点头,“你说吧。” 袁磊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个圣诞节,一个朋友在他家位于浅水湾的别墅里举行圣诞派对,邀请我们参加。你本来不想去,想跟我单独庆祝这个对我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日。但我却想着在那个派对上会看见到我仰慕已久的一些音乐制作人,最终我们还是去了派对。派对上有很多精彩的音乐节目,开始我们玩得很开心。派对进行到后面,有人开始吸食大麻,不知是谁向我们的酒杯里放入了摇头丸,我和你都很兴奋,就在别墅楼上的一间房间里做了那件事,之后我就睡着了。又不知是什么人把我弄到另一个房间里,让我没想到的是,是……那几个人竟然对已经同样昏迷的你轮流施暴!” 王子楠的头突然像爆裂开一般,一些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刺目的灯光,狞笑的人脸,后穴的剧痛,无数双手同时在肆无忌惮蹂躏自己柔弱无助的躯体…… 王子楠用力抱住头,拼命想把那些不堪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子楠,你别这样,子楠!”袁磊紧紧抓住王子楠的手,“你打我,骂我,怎么对我都行,求你不要折磨你自己好吗?子楠?” 王子楠努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些残留的记忆并不怎么深刻,事实上几乎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那种仿佛将灵魂都要撕碎的痛苦却清晰得如同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王子楠有些庆幸自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些记忆虽然给他现在的生活带来一些混乱与不便,却在无形中加深了自己生命的广度和深度,让他可以站在更高的视角来审视今世的人生,面对突如其来的痛苦与打击时,不至于毫无防备的被击倒。 痛苦的感受没有在心里停留太久,理智的思维渐渐恢复运转。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失忆的吗?” 袁磊摇头,苍白的面孔愈加没有血色。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第二天我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去找你时,看到的却是浑身赤裸布满伤痕的你。我那时整个人都吓呆了,立刻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把你送到医院,联系到你的家人。我在医院守了你两天后,回学校上课。谁知在学校里,竟让我看到魂飞魄散的一幕。” “有人在那个房间里布下了摄像头,将我们做爱和你被施暴的过程都录了下来,放到学校楼前的LED上。而且那几个混蛋的脸都被打上马赛克,唯独我和你的脸,清晰可见。” “尽管校方很快发现了异常,切断LED上视频的播放,但这段视频还是在全校引起轰动。因为你还在医院,学校董事会先对我进行了约谈。那个时候我已经通过了美国科蒂斯音乐学院的面试,如果校方在我的操行评语上留下负面评价,我很有可能会被学院拒收。家里人也明确警告我,如果我不和这件事撇清干系,爷爷就要剥夺我的继承权。家里的财力支持是我音乐创作的唯一经济来源,失去继承权,意味着我的音乐之路就此终结。那时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子楠静静说道:“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你的音乐,放弃了我,对吗?” 王子楠的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袁磊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 他的头垂得更低,眼眶里有些湿湿的液体开始慢慢聚积,视线变得模糊。 “你说的没错。那时的我就像被鬼迷了心窍,甚至幻想着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愿意原谅我。这种荒唐可笑的念头战胜了我的良知,让我选择了将灵魂卖给魔鬼。我在校董面前撒了谎,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你,承认是你……勾引了我。” 最后几个字仿佛用尽他所有力气,袁磊久久没有出声,眼中的光彩都变得黯淡。 就在王子楠以为袁磊就此终结陈述时,他再次缓缓开口。 “几天后,你出院回到学校,面对同学们的嘲笑和羞辱,你不知所措。因为心里有愧,我不敢面对你,甚至刻意躲着你。我想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了,我拿到科蒂斯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再跟你坦承一切,乞求你的原谅。谁知,在从别人口中知晓一切后,你竟然选择从学校三楼阳台纵身跳下。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我这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我的自私和无情把你逼上了绝路,把我们的爱情逼上了绝路。” 我们的爱情真的存在过吗? 王子楠很想问,却又忍住。因为脑海中没有任何一点有关这段往事的蛛丝马迹,他总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袁磊口中那个被绝望逼上绝路的少年并非自己,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当一个人的身体或者精神遭受超出极限的巨大冲击时,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才会选择遗忘这种方式,将这段记忆像毒瘤一般从身体里彻底切除。 遗忘的越是干净,就说明这段曾经的记忆对自己的伤害越大。 对于少年时的王子楠来说,让他最痛苦最无法接受的不是那些暴徒对自己施加的伤害,而是爱人无情的抛弃与背叛。 那个警察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因为他在我最痛苦最迷惘的时候,给了我最渴望的温暖和关怀。 这是昨晚电梯里,童怀远与自己的一段对话。现实真是一出时刻充满讽刺意味的悲喜剧,它总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跳出来,用它的残忍残酷对你的自以为是扇出狠狠的一耳光。 39、逝去的记忆(二) “因为你坠落的位置有棵木棉树,减缓了你下坠的冲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可等你醒来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这两年的所有经历。你住院时,我几乎每天都去看你,每次都被你妈妈骂走。我苦苦哀求,甚至跪下求她,都不能见你一面。那段时间,我真的要崩溃掉了,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梦见你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誓言。我真的很后悔,后悔的恨不得死掉。” “直到有一天,我再去医院时,发现你的病床住了别的病人,我才知道,你妈妈提前为你办理了出院手续,带你离开了香港。我给你打电话,你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我直接买了机票,飞到你居住的城市,按照你曾经给过我的地址找到你家,却是人去楼空,邻居们也不清楚你家究竟搬去了哪里。茫茫夜色里,我站在车流不息的街道旁,看着无数陌生人从我身边走过,想念着同一片星空下不知身在何处的你,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我如愿以偿拿到理想学府的录取通知书,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却在三个月后申请退学。回到香港后,我报考了警察学院,因为成绩优异,毕业后直接进入PTU,两年后,调任国际刑警科。当警察的这几年里,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条件,将当年害你的那些混蛋一个一个找出来,把他们送上法庭,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进入国际刑警科后,我更是千方百计与内地公安取得联系,通过他们查找你的下落。” “只是,茫茫人海中,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这种大海捞针般漫无目的的寻找曾经令我陷入一种极端绝望的境地。就在心情跌落到谷底最深处时,我接到前往C市查案的任务。在殡仪馆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你不会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立刻冲上去紧紧拥抱住你。除了感谢上苍,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加合适的言语能够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王子楠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刚刚遭遇男友猝然离世的噩耗,风尘仆仆,身心俱疲,对于查案的警察,只是勉强应对而已。对方是何种表情,何种反应,他根本无暇顾及。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就坐在你对面,而他却已经忘记了你。 “你选择了当警察,那你的音乐呢?” 袁磊苦笑,“我连你都失却了,还要音乐做什么?我的手已经弹不出动听的曲子,脑子里已经写不出动人的歌词,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梦想差点毁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我还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谈音乐?” 王子楠沉默。 袁磊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万分的紧张与隐隐的期盼。 王子楠看了下表,“飞机要起飞了,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必须要走了,抱歉。” 袁磊拉住他,“子楠,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再继续隐瞒你。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王子楠平静的看着他,“我并不恨你,因为这些事情在我脑海里没有丝毫的记忆。袁磊,我知道这些年你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你受的苦已经能够抵消你的罪,忘掉过去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袁磊神色愈加紧张,“那你……还爱不爱我?” 王子楠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袁磊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 王子楠接着说道:“以前的事,我已经没有记忆。现在的这段感情,来的太过突然。家明去世后,那种孤单绝望的心情让我难以忍受,情感的脆弱让我对任何一个优秀的男孩子都有可能产生心动的感觉。我不敢肯定我对你的心动,是真的爱情,还只是寻求一时的慰籍。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我也欺骗了你,甚至……利用了你。” 袁磊飞快摇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王子楠又看了看表。 “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理智的看待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没法冷静!”袁磊的声音突然变大,引得邻桌的人纷纷侧目。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压低音量哀求道:“子楠,我不是有意要跟你吼,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找不你的时候,我觉得是老天爷有意要惩罚我,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我们可以很幸福的在一起……”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王子楠有些动容,对于袁磊和他曾经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从他方才的讲述中,因为他的懦弱和背叛,而给自己带来肉体和精神上的巨大折磨,自己不是没有怨言,甚至觉得,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然而此时此刻,袁磊的悲伤和痛苦却深深感染到他,让他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悲伤。 也许虽然自己忘记了那些痛苦的往事,对袁磊的爱却留在心底深处,让自己对他的情感波动能够如此感同身受。 王子楠叹了口气,“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袁磊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王子楠慢慢抽出自己的袖子,袁磊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 刘刘走进咖啡厅,正要出声喊王子楠,看见他和袁磊纠缠在一起的手,双眼倏地睁大,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走,结果咚的一声,脑门重重撞在玻璃门上。 王子楠趁机拽出自己的衣袖,站起身,“回国我再跟你联系。” 袁磊眼神中是满满的哀伤。 王子楠不忍再看他,说了句“再见”,头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厅,出门前不忘拉上正一个劲儿揉脑门的刘刘。 霍墨已经换完登机牌。进入登机口前,王子楠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袁磊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远远朝这边张望。人群中,他孤独瘦削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失落。 一个少年的低声吟唱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 只有我了解这幸福感觉 美得值得去付出一切 能够遇见你认识你喜欢你爱上你 感谢我每滴眼泪 只有你明白我有多珍贵 好得值得你为我改变 请你继续温柔 交换我灿烂笑容 一天一天到永远那一天 沉沉如同夜幕的回忆之海慢慢亮起,如同一部老式的放映机,灯光、舞台、乐队、人群,一帧一帧出现在画面里,舞台正中的男孩,手拿吉他,边弹边唱,尽管台下是数以百计为他疯狂痴迷的粉丝,他微笑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脸上。 还记得那首歌吗,我为你写的歌。圣诞节那天,我第一次开校园演唱会,站在舞台上对台下的你,大声唱出我的心声。我看到你眼中的幸福,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快乐,很快乐。 王子楠觉得心脏有些闷闷的疼,他转过身,随着人流缓缓前进。 为什么我们总在最不懂爱情的年代,遇见最美好的爱情? 那些逝去的回忆,不论是美好甜蜜的,还是痛苦绝望的,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如同年少时,总以为有些话很重要,一旦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长大以后才明白,说不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 刚进到头等舱,就看到童怀远悠闲的坐在座位上,朝他点头示意,手里还端着杯咖啡。 飞机还没起飞,他怎么就有咖啡喝? 王子楠摇摇脑袋,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也会在这架飞机上?! 刘刘看了看童怀远,又看了看王子楠,屏息从他身边蹭过,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霍墨重复了一遍刘刘方才的动作,冷漠走过,坐好。 王子楠看了眼自己的登机牌,眼角一抽,他的座位竟然紧挨着童怀远! 空姐走过来,“先生请您坐到座位上好吗?请不要影响其他旅客登机。” 王子楠只能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童怀远笑得像只老狐狸。 空姐开始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王子楠低声说道:“你回国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童怀远低头认真系好安全带,“我要是提前说了,你会同意坐这个航班吗?” 王子楠转过脸,靠在椅背上,准备假寐。 童怀远哗哗翻开一本杂志,状若不经意道:“刚刚我看到袁磊,他来给你送行吗?” 王子楠倏地睁开眼,啪的一声解开安全带,起身冲隔了两排座位的刘刘说道:“我要换位。” 刘刘有些不明所以。 空姐急急忙忙跑过来,“请您坐到座位上,飞机正在滑行。您这样很危险。” 王子楠无视她,继续瞪视刘刘,“我要跟你换位。” 霍墨站起来,“我跟你换。” 坐到霍墨的位置上,刘刘正要开口,王子楠先说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不想说话。” 刘刘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又坐直回去。 霍墨系好安全带,双目直视前方,“作为子楠的朋友,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骚扰他。” 童怀远微微侧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霍墨刚转过头,童怀远已经闭上眼睛,“作为老板,你对员工的关心有点过界了;作为朋友,你更没有资格介入子楠的私生活。而且,我还要善意的提醒你,不要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霍墨陡然变色,压低声音道:“童怀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不清楚的人是你。” “你不要把子楠带进歧途!” 童怀远失笑,睁开眼睛看着他。 “原来在霍总眼里,兄弟恋才是正途啊。” 霍墨脸色大变。 童怀远重新闭上眼,“放心,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不过我再好意提醒你一句,你大哥跟赵启安走得太近,当心惹祸上身。” “赵启安是谁?” “一个黑社会。” 40、心乱 砰!病房的房门被用力打开,几个军统便衣在丁彦复的带领下气势汹汹闯进来。 “萧副官,跟我们走一趟吧。” 丁彦复冷笑着盯着他。 萧逸不动声色的回视他。“丁区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半个月前一批重要军用物资被劫的事,刘末梁已经把你供了出来,你只要老老实实供出你的犯罪同伙,我可以向戴老板求情,对你既往不咎。”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丁彦复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 几个便衣过来就要动手。 房门再次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跑进病房,枪口直直对准丁彦复和几个便衣。 丁彦复当即变色,“你们三十九军这是要造反吗!” 一个军官走上来,“丁区长,我们是奉命保护萧副官的人身安全,请您理解。” 萧逸扬眉。这个人他认识,是三十九军的一名团旅长,叫赵东平,此人颇受童万青重用,属于忠心耿耿,可以为了他赴汤蹈火、堵枪眼挡子弹的那种类型。 “理解个P!”丁彦复跳脚大骂,“童万青,你别不知好歹!我今天非要把人带走不可!给我动手!” 便衣们正要上前,三十九军的士兵哗啦一声拉开枪栓,他们人多势众,便衣们的手枪跟人家怀里的轻机枪一比,立刻显得底气不足。 便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真的上前一步。 丁彦复狠狠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便衣腿上,“没用的废物!”说完自己带头向前冲。 赵东平掏出手枪,利落的打开保险,顶到丁彦复的太阳穴上。 “丁区长,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让我为难。” 丁彦复虽然也是军人出身,但太久淫浸在后方的安逸享乐生活,让他早就丧失了军人的铁血与风骨。而眼前之人却是长年在前线拼杀,跟鬼子真刀真枪干过的。 他拔枪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杀气就随之扑面而来。 丁彦复的腿已经开始软了。 赵东平看出丁彦复的恐惧,放下枪,“丁区长,得罪了,请回吧。” 反正自己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赶紧走人,既然目的达到,就给他个台阶下,省得他狗急了跳墙,真要撕破脸,自己也不好办。 丁彦复整了整中山装的衣领,恨恨丢下一句反派惯用的经典台词,“咱们走着瞧!”带着他的手下人灰溜溜的离开。 赵东平望着丁彦复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外,转身对萧逸说:“萧副官受惊了吧。” 萧逸诚恳的说道:“谢谢你,赵旅长。” 赵东平扯了扯面皮,就算是笑过,“我刚刚说过,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所以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谢师座。” 萧逸点头,“这是当然。” 赵东平没再说什么,一招手,带着他的弟兄们离开。 萧逸皱起眉头。 刘末梁被抓的事,他早就知道。事情会查到自己头上,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并不害怕被捕,刘末梁并未直接将情报透露给他,他也从未打探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军统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充其量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没有想到的是,童万青会主动揽下此事,公然与军统作对。 就算他是真的百分百信任自己,这种敏感时刻,也应当避嫌而通过他方将此事调查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才是明智之举。现在这样摆明了护短,除了把他自己也卷进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童万青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责任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意义,作为一名军人,服从与执行是他的基本准则,所以,他从来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力。 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反常了。 萧逸想起那晚童万青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突的一下,模模糊糊似乎有些明白,又像更加糊涂。 似乎从那晚开始,他和童万青之间已经不仅仅是师长和副官的关系,还多了些什么。至于这多出来的部分是什么,他想不透,也不敢想。 心跳得越来越快,快到令他不由得抓紧了衣襟。 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你骗我,我会亲手了结你。 曾经的警告出现在脑海,萧逸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类似恐惧的感觉。 他不是怕死,他怕的是如果有一天童万青发现自己真的欺骗了他,自己将会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世上有很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比如自己随时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信仰,比如自由和尊严。 这种存在如今又多了一条,就是童万青的信任。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这种信任却从一开始便是他所不配拥有的。 从他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两人只能是敌人。 以前他并没有觉得这种关系有什么不好,现在却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悲哀,悲哀的想笑。 是的,他现在只想放声大笑,用笑声告诉自己,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 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 门被慢慢推开,林毓婉出现在门口。 “我没打搅到你休息吧?” 萧逸摇头,“没有,林老师快请进。” 林毓婉走到床边坐下,“其实,几天前我就来看过你,可医生说你的病会传染,要隔离。我不是怕被传染,是他们……不让我见你。” 萧逸说道:“医生这么做是对的,你也患上严重的风寒,要是再被我传染,很有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林毓婉咬了咬嘴唇,“那天的事,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病得这么厉害。” “你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他的腿总算保住了,现在还在复健期。” 萧逸点头,“不管怎样,你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他笑了一下,“林小姐,我真的很敬佩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 萧逸的笑容令林毓婉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她的脸颊有些发红,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视线。 “日本人很快要打过来,长沙也不安全,学校要继续西迁。” “是吗,那你路上多保……” 萧逸的话没说完就被林毓婉打断,“不过我不走。”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颊愈加红的厉害。 “我和另外两名老师留下来,照顾几个生病的学生。” “哦,那以后你会很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 “嗯。”林毓婉心想你就没别的想说的了吗。 萧逸还真就没别的想说的了,对于林毓婉丰富的内心世界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林毓婉看着他的目光颇为幽怨。 萧逸终于后知后觉的问道:“林老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林毓婉心虚的别开视线,“没有。” “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直说就好。” “真的没有。”林毓婉站起身,“我不打搅你了,你好好休息。” “好,谢谢你来看我。” 萧逸的笑容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林毓婉心里愈加黯然,落寞的走出病房。 萧逸没有发觉林毓婉的异常,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出院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童万青。 自从那晚以后,童万青已经快一个月没来看过他。 他发现,自己竟然十分的想念他,想见他。 我是不是疯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将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念头用力驱逐出去。只是,脑袋空了的结果却愈加衬出内心的苦涩。 执行潜伏任务近三年,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去哪里都好,苏区,白区,打鬼子,继续潜伏……,只要能让他离开童万青。 只是,就算人离开了,心也留在这里了吧? 萧逸吓了一跳,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真的是疯了! “先生想喝什么饮料?” 空姐温柔的声音传进王子楠的耳朵,将他的思绪从往日回忆中拉了回来。 “白水就好。” “好的。” 王子楠说声谢谢,接过空姐递过的水杯,目光无意识扫过斜前方的童怀远。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个肩膀和手臂。 虽然自己一直很抵触与那个人的近距离接触,但有他在的地方,自己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追随着他的身影,就像飞蛾总是喜欢扑向有光的地方,万物总是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 很奇妙,却又很自然。 王子楠心里一阵烦躁,凭什么自己的心神一再被他困扰,他却毫无所觉、心安理得的骚扰自己、胁迫自己。 凭什么他可以活得这么随心所欲,而自己却要时时刻刻忍受回忆与现实的双重折磨。 王子楠真想站起来朝他大喊一声,你到底是不是童万青,给个痛快话! “啊!” 旁边传来刘刘的一声惨叫。空姐不小心把一杯热咖啡洒到他的裤子上。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空姐手忙脚乱帮他擦干。 “算了算了。”刘刘摆摆手,站起身去洗手间整理衣服。 王子楠刚打开一本杂志,旁边座位一沉,童怀远坐了过来。 “回去以后,你准备住哪?” 王子楠一怔。他和袁磊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的确不适合继续住在一起,而且袁磊也未必还会回到G市。 “不如搬去我那儿?”童怀远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我有地方住。” 童怀远看了他一眼,“哪里?”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那谢了。我的安全同样不需要你操心。” “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只要看见你,心情就不好。 王子楠扭头看向窗外,用沉默表达对他的反感跟抵触。 刘刘从洗手间出来,看见童怀远,惊奇道:“你怎么坐在我的位置上?” 童怀远指指霍墨,“你们老板有事找你。” 刘刘疑惑的摸摸脑袋,走过去。 王子楠冷冷看着童怀远,“捉弄别人对你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对吗?” 童怀远眼中闪过一丝被误解的受伤神色。 “我说的是事实。” 王子楠心里升起一抹愧疚,“对不起。” 童怀远眼中的委屈迅速消失,他握住王子楠的手,“记住,永远不用跟我说抱歉。” 王子楠想抽回自己的手,怎奈对方握得太紧,动静太大他又担心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童怀远眼中笑意更深。 刘刘坐到霍墨旁边,“霍总,您找我?” 霍墨面无表情,“老老实实坐着,还有闭上你的嘴。” 刘刘更加疑惑,“那您叫我过来……” “我不想再看见童怀远。” “那您干嘛跟子楠换座位?” 霍墨终于转过头,“因为我不想跟一头猪坐在一起。” 刘刘善意提醒他,“霍总,宠物都走托运,进不了头等舱。” 霍墨:…… 41、机场囧事 G市国际机场,星远派出了很隆重的欢迎队伍,欢迎霍墨三人安全回国,人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好像是劫后重生,就差在脑门直接刻上“大难不死”四个字。 财务部经理孙雯雯用颤抖的声音说:“霍总,你们在大马的事我们都从新闻上知道了,看到您没事,我们都……好开心!”她一副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泣不成声的模样。 王子楠有些无语,被劫持的人是他好吧,关霍墨什么事? 刘刘不屑的撇撇嘴,王子楠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因为出国名额被抢的事,章胖子还面色不善的瞪着他呢,他这会要再捅出什么篓子,霍墨铁定都不会再帮他。 王子楠抢在刘刘开口前先说道:“谢谢各位同事的关心,霍总坐了一天的飞机,现在很累了,我们还是不要妨碍他回去休息。” 众人纷纷点头,争先恐后挤到霍墨身边,众星捧月一般把他捧走。 王子楠放缓脚步,落到后面,拽了拽刘刘。 “明天周末,我搬去你那住,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刘刘满口答应,“没问题,不过你最近怎么老搬家?” 王子楠在人群中搜索童怀远的身影,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他刚才没跟自己一同下飞机。 “房费涨的太厉害,跟你合租还能节省些。” 童怀远刚刚走出来,两个助理在出站口等他,接过他手中的箱子。童怀远回头望了一眼,视线跟王子楠撞到一起,王子楠立刻偏过头。 刘刘笑嘻嘻搂住他的肩膀,“好啊,以后做饭的事就归你了。” 王子楠刻意忽视童怀远的目光,“打扫卫生的事归你。” “不是吧!”刘刘大叫,“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做家务。” “那就做饭归你,家务归我。” “老大你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吧!” 刘刘突然觉得一道杀人的视线朝自己射过来。他惊愕的转头,看到不远处的童怀远正冷冷看着自己。 尽管脑子里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做出相当准确的判断。他立刻松开王子楠,跳出去三尺远。 童怀远收回视线,跟随助理走出机场。 王子楠一直有些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心情上的失落。 他居然连句再见都没说。 手机传来短信声。 童怀远:我的邀请永久有效,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个人果然还是这么不知自重。 王子楠心里尽情鄙夷着,方才那种说不清楚的酸溜溜的幽怨却奇异消失了。 刘刘凑过来,“什么事那么高兴?” “有么?”王子楠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刘刘眼神瞄向他的手机,“谁发的短信?” 王子楠收起手机,“做饭家务都由我做也可以。” 刘刘正要欢呼,王子楠继续说道:“不过要减房租。” 刘刘立刻表示不满,“那样我不如去找个女朋友,还能暖床!” 他的嗓门又大又亮,嘈杂的机场大厅立刻安静下来。 刘刘瞬间就感受到什么叫做众目睽睽,众矢之的。 他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王子楠却比他镇定得多。“好啊,你要是真能找到,我绝对不会去打搅你们,还会为你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小女生窃窃私语。 女生甲:“他们是恋人吗?好像在闹分手哦。” 女生乙:“对哦对哦!而且那个小攻好深情的样子,为了小受的幸福宁愿自己忍痛退出,真的好感动哦~!” 刘刘再也听不下去了,手扶着脖子僵硬转身,“你说谁是小受?”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王子楠无语的拽过刘刘,把他拖走。 两个女生还在后面殷殷嘱托。 女生乙:“千万不要分手哦,一定要在一起哦~!” 女生甲:“对哦对哦!要加油哦!” 加油个P啊!老子又不是拖拉机,加个毛的油! 刘刘转身想要还嘴,王子楠加重手上的力道,步子迈得更快。 刘刘被掐得一咧嘴,“你就不生气吗?” “人家又没有恶意,生什么气?” 刘刘还是不能释怀,“可她们说你是……Gey啊?” 王子楠脚步不停,“你知道自己不是不就行了吗?” 刘刘不说话了。 王子楠手机又响了一声。 袁磊:飞机已经降落了吧?我暂时不会回去,房子的租金交了一年,你安心住着就好。 王子楠默默看完短信,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老三。 “在哪?”老三的情绪有些低落。 “机场,我刚下飞机。怎么了?” “晚上出来喝一杯。” “好。” 王子楠挂掉电话,对刘刘说道:“收拾好房间,明天过来帮我搬家。” 刘刘冲王子楠的背影喊道:“这几天太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等你搬过来再收拾房间好不好?” 王子楠头也不回的回答,“可以,扣掉一天房租。” 身后毫无意外传来刘刘的哀嚎。 原本因为短信而有些沉重的心情多少轻松了些。 Waiting Bar里,老三就像跟自己有仇似的一瓶接一瓶的朝胃里灌酒。 王子楠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两个月前的自己。 “出什么事了?” 老三抹抹嘴,满不在乎道:“没事,失恋而已。” 王子楠没出声。 老三这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大学同学里他的背景最显赫。老三出身军人家庭,爷爷和爸爸都是将军,刚入学那会儿,谁都没把这个有点倔有点闷的男生放在眼里,寝室里,也只有王子楠跟他的关系最好。 不过,王子楠一直想不通的是,像老三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进入一所三流大学,过着默默无闻的平凡生活。 老三极少跟他谈及家里的事,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似乎他跟家里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这次动真感情了?” 从大学到现在,老三换过的女朋友,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从女朋友的数量上看,他倒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高富帅。如此丰富的感情经历也会为了失恋而痛苦,只能说明他这次陷得比较深。 老三闷闷的喝酒,“我哪次没动真感情?” 王子楠轻笑,捶了他一下,“这么说你不光是大种马,还是大情圣?” 老三看着手里的酒杯,“我要出国了。” 王子楠收起笑意,“什么时候?” “下个月。” “……这么快?” 老三一口气喝掉酒杯里的酒,“家里人催了我很久,反正在国内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祸害一下美帝国主义。” 王子楠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老三垂下眼眸,沉默许久,说道:“不回来了。” 王子楠一怔。 老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酒杯上,如果王子楠凑近些,会看到他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等我安顿好了,会把联系方式告诉你,我给你写信寄贺卡什么的,不许不回信,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杀回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没良心。” 王子楠笑了笑,“就算你不给我写信,我也会写信给你的。” 老三转头看着他,“想不想跟我一块出去?签证绿卡我都能帮你搞定。” 王子楠摸摸鼻子,“像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出去能做什么?给人家洗盘子?” “工作的事你不用操心,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反正我的钱足够咱们两个用……”老三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收住口,忐忑的望着王子楠。 王子楠认真想了想,“吃白饭我倒没意见,就怕将来你媳妇不答应。” “我不会结婚的,”老三起誓般竖起手指,“真的,我发誓。” 王子楠终于忍不住突然大笑起来,用力拍着老三的肩膀,“还真当真啦,哥们你真是太实诚了,哈哈……” 老三嘴里发苦,却只能跟着一起笑。 世上最悲哀的事,就是别人只是随口一说,你却当真了。 这一晚两人喝得都挺多,喝到最后王子楠只能趴在桌子上,连老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他重新抬起头来,对面座位上已经换了一个人。 傅炎钧朝他点头,“又见面了,王先生,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王子楠目光呆滞,“你跟踪我。” 傅炎钧失笑,“我为什么要跟踪你,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子楠的头咚的一声,重重落到桌子上。 “王先生,王先生?”傅炎钧扒拉了他两下,没什么反应。 无奈,傅炎钧掏出手机,找出童怀远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睡梦中的王子楠,面容温柔而沉静,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傅炎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王子楠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他第一反应就是,我跟老三开房了?!!! 王子楠立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他掀开被子,衣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他这才松了口气。 浴室门打开,一个男人穿着浴袍走出来。 “你醒了。” 男人脱掉浴袍,扔到另一张床上。 王子楠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坦然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换衣服的傅炎钧。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这是哪里?” 傅炎钧注视着他,一颗一颗慢条斯理系着衬衣扣子。 王子楠老实的摇头。 “等你一会儿出门走到大街上就知道了。” 王子楠有些不太相信,“我可以离开吗?” “怎么?不想走?”傅炎钧俯下身,朝他微微一笑,“还是你想跟我上床?”刚系了一半的衬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紧实的胸膛。 王子楠发现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一笑起来立刻有种普通人难以抵抗的致命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与童怀远又有所不同,童怀远夺人眼球之处在于他的王者气场,而傅炎钧的魅力在于他能将轻浮与沉稳不可思议的合二为一,浑然天成。 王子楠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接电话的功夫,傅炎钧退后两步,收拾自己的东西。 “老大,你在哪呢?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是刘刘。 王子楠捂住手机,“我下楼买早餐,你再等一会儿。” 他挂掉手机,站起身,想说声谢谢,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谢他。一个性向不明的男人把另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架到酒店,怎么看怎么觉得动机不纯。 他只好说了句,“再见。” 傅炎钧似笑非笑,“再见。” 42、再次搬家 王子楠走出酒店,发现这个地方离自己家不算太远。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王子楠看都没看就直接接通,“我马上就到,你……” “在哪儿?” 王子楠一惊,是童怀远。 “我今天搬家。”他所答非所问。 “我知道。我就在你家楼下,刘刘说你没在家。” 他说话的功夫王子楠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快报出地址。 童怀远立刻警觉,“买早餐用得着打车吗?你到底去哪了?” “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用跟你报备吧?”王子楠有些不耐烦。 童怀远沉默了一下,“我只是担心你。” 王子楠冷冷说道:“谢了。我今天会很忙,没有时间招待童总裁,童总裁请回。” 童怀远这次沉默的更久,“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王子楠很肯定的回答,“是。” 童怀远没再说什么,只简单说了句“再见”,就挂掉了电话。 童怀远的反常表现让王子楠有些不适应,一向强势惯了的人如今变得这么委曲求全,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他不是又再搞什么阴谋诡计吧? 进到小区里,王子楠并没有在楼下看到童怀远的车,只见到刘刘。 刘刘见他两手空空,疑惑道:“你不是买早餐去了吗?早餐呢?” “吃完了。”王子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谎话,走进楼栋。 刘刘跟在后面,“我那份呢?” 王子楠伸手按电梯,“你没说让我带。” 刘刘大叫,“这还用我提醒吗,想也想得到啊!” “童怀远来过?” 刘刘心有余悸的点头,“他见你没在家,黑着脸就走了。你不是为了躲他才跑出去的吧?” 电梯门打开,王子楠走进去,“别人的事少打听,省点力气留着搬家。” “没吃早饭哪来得力气啊。” “干完活请你吃大餐。” “我要吃龙虾!” “麻辣的?” “不是小龙虾!” “可以,你自己掏钱。” “你也太抠门了吧!” …… 上次搬家的时候,大部分箱子都没有拆封,直接装进货车就可以走人。 搬完最后一个箱子,王子楠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这间屋子里,他和袁磊的同居时光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周,其余的时间都是他一个人住。 两周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浓烈,但对袁磊来说,却承载了他对王子楠整整八年的思念。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不平等的,失去的那两年记忆决定了王子楠不可能以同样多的感情回报袁磊,尤其在他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仅仅是那沟壑一样的两年空白,还有逝去的李家明。 王子楠叹息一声,走出房间,轻轻关好房门。 刘刘租的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装修不错,就是乱得像个猪窝。王子楠真想用手机把他家拍下来然后给林思翰发过去,林思翰估计马上就得跟刘刘Say ByeBye。 等把房间收拾得勉强能住人了,两人又累又饿,刘刘也没心思去吃龙虾了,提议去楼下一家新开的台湾餐馆解决温饱问题。 这家台湾菜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王子楠两人去的时候,中午已过,晚饭的饭点还没到,店里没什么人,除了他们,只有一桌食客。 等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王子楠无意朝那桌食客瞟了一眼,觉得有个人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刘刘见他目光专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被关注的那人察觉到两人的目光,转过头来回视他们。 王子楠立刻想到他是谁,在东海集团的新年晚宴上,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那时他跟童怀远坐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不过这个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男子看到王子楠,目光中迅速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直觉告诉王子楠,这个人似乎认识自己。他心里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所幸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继续跟同桌人聊天。 刘刘说:“那几个人好像都是台湾人,他们说的都是闽南话。” “说闽南话就是台湾人,也许是福建人呢。” 刘刘耸肩,“是什么人都跟咱们没关系。对了,今天这顿只是试吃,别忘了你还欠我顿龙虾呢。” “在大马没吃够?那么想吃让林思翰请你,他一定非常乐意。” 林思翰这三个字比什么威胁都管用,刘刘几乎瞬间消音,温顺的像只小绵羊。 王子楠越想越觉得刘刘跟林思翰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大马回来后第一天上班,霍墨就接到林思翰热情的邀请,请他晚上吃饭,并刻意叮嘱要王子楠和刘刘作陪。 快下班时,王子楠接到童怀远一条短信。 我去接你下班。 王子楠回了一条:晚上陪老板应酬。 童怀远立刻回过来:哪家饭店? 盯梢还不够,现在还要查岗? 王子楠只想冷笑,放下手机不理他。 五分钟不到,童怀远就打过来,王子楠熟门熟路的直接关机。 晚宴地点定在一家并不是很豪华的饭店,但胜在雅致清静。饭店由一栋栋独立的中式四合院组成,院落间竹秀花香,曲径通幽;包间里红木桌椅,馨香缭绕,窗边的小桌上甚至还摆放着文房四宝,让人感觉不像是饭店,倒像进了书院。 林子皓对这里很满意,一路上问这儿问那儿,赞不绝口。在国外长大的人,对民族的东西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情结。 一个人的生活中缺少什么,自然就会渴望什么。 鑫辉这边只来了许文俊一个人作陪,不过以他的功力,一个人产生的能量足以抵得上一个连的人。 林思翰这次表现得倒还正常,基本上只和霍墨谈工作上的事,没怎么骚扰刘刘。 刘刘坐的离他远远的,只顾闷头吃,敬酒的话都没说过,令霍墨很是不悦。 许文俊还是一如往常,承担起活跃气氛的主要任务。只不过他话里话外总不忘调侃刘刘,多少有些打击报复的嫌疑。 王子楠隐隐有些担心,他知道刘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果然,饭局进行到一半,叔叔婶婶大爷大娘都忍了以后,刘刘决定不再忍了。 他擦了擦嘴,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你说老鼠为什么会飞?”他后半句是对许文俊说的。 许文俊一愣,“老鼠会飞?” “因为老鼠吃了仙丹。” 许文俊莫名其妙。 刘刘接着问道:“你说蛇为什么会飞?” 许文俊眼珠一转,“因为它吃了仙丹。” “错,因为蛇吃了老鼠。” 许文俊:…… 刘刘:“老鹰为什么会飞?” 许文俊:“因为吃了蛇。” 刘刘:“你傻啊,老鹰本来就会飞。” 许文俊:…… 屋子里响起一片爆笑声,以林思翰的笑声最响。许文俊脸都绿了。 他总算明白一个真理。永远不要和白痴争辩,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同一水平,然后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霍墨强忍住笑,板着脸说道:“刘刘,你脑子里尽是些什么弯弯绕,还不跟许经理道歉。” 许文俊摆摆手,“算了,是我自己的智商太捉急了。”他转头对林思翰说,“林总,我今天给您丢人了。” 林思翰压根就没看他,笑着对刘刘说,“刘刘,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刘刘:…… 刘刘真心后悔自己今晚还是表现得过于高调了,被许文俊消遣两句算什么,总好过被动机不纯的某人惦记上。 王子楠的视线从诸人表情丰富的脸上一一扫过,一如既往冷静的霍墨,委屈失落的许文俊,目光暧昧的林思翰,装傻充愣的刘刘。 王子楠觉得今晚这顿饭吃得他很胃疼。 饭局进行到尾声时,林思翰通过猜硬币赢了刘刘,要求刘刘请他去酒吧喝酒,许文俊誓死要求随同。 王子楠低声问:“需要我去吗?” 刘刘拼命摇头。他许诺给林思翰三个月期限的事不想让王子楠知道,万一林思翰说点什么不该说的,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出了饭店,五个人兵分三路。 霍墨问王子楠:“我送你回去?” 王子楠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 霍墨想了想说:“会不会不太安全,你刚刚出过事……” “你想太多了,这是国内,又不是大马,再说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 霍墨还要再说什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拿起手机,“莎莎,……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 王子楠朝他摆手,“你赶紧走吧,别让金莎久等。” “那你自己小心。”霍墨又嘱咐了几句,发动车子离开。 王子楠沿着街道,慢慢行走。柔和的春风轻轻吹拂到脸上,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玉兰花香。 迎面走来两个人,“王子楠先生吗?我们是刑侦一处的。” 其中一个掏出证件在他眼前一晃,“一周前你在大马遭到劫持,大马警方委托我们协助调查。有几个问题想请你配合。” 王子楠有些迟疑,“……现在吗?” 拿证件的那个人点头,“是的,希望你能配合。” 警察既然这么客气,王子楠也不好开口拒绝,毕竟人家是执行公务。 他点点头,“好吧。” 警察带着他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警车。上车前,王子楠突然站住,“我想先打个电话。” 其实他是想打电话告诉刘刘一声。两个警察互视一眼,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就把他往车里塞。 43、遭劫持 王子楠大吃一惊,奋力挣扎。车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抱着王子楠的双腿就往车里拖。 王子楠手脚都被制住,眼看就被拖进车里,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拳重重打在一个警察的太阳穴上,同时飞起一脚将另一个警察踢躺下。 王子楠双手获得自由,立刻紧紧扒住门边,双腿用力一蹬,重重踹在车里那人的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减弱。王子楠迅速倒躺着爬出车厢。 有人及时拉了他一把,王子楠抬头,竟是傅炎钧! 被傅炎钧偷袭的两个“警察”连同刚下车的两人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兄弟,别多管闲事。”这个人一开口,王子楠更加确定他们绝不是警察。 王子楠低声问傅炎钧,“为什么要帮我?” 傅炎钧抱着肩膀,目光冷电般扫过这几个人,不说话。 一辆汽车从斜刺里冲出来,停在警车斜前方。一个人匆匆下车,“子楠!” 是童怀远。 童怀远的出现令四个“警察”很意外,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上车、掉头,朝街市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童怀远跑到王子楠身边,拽过他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王子楠躲开他的手,看了眼傅炎钧。 童怀远仿佛刚刚看到傅炎钧,皱眉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见到他吗?” 童怀远一挑眉,还没开口,王子楠先问道:“那些人跟你认识?” 童怀远一怔。 傅炎钧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王子楠继续说道:“不然他们怎么一看见你就跑?” 童怀远说道:“这事我以后跟你解释。”他看向傅炎钧,“这儿已经没你的事了,你怎么还不走?” 傅炎钧看着王子楠,“上次本来以为能跟你好好聊聊,可惜你喝醉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童怀远眉毛拧到一块,沉沉盯着王子楠,“你什么时候跟他喝过酒?” 傅炎钧朝王子楠递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头潇洒离去。 童怀远冷冷盯着傅炎钧的背影。 看他眼中的戾气,王子楠觉得他手里要是有枪,绝对会给傅炎钧来一发。 童怀远很快转头继续审视王子楠。 “回答我的问题!” 王子楠毫不客气的顶回去,“你先回答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 童怀远嘴角紧绷,无数种情绪在他那双浓黑的眼眸中风起云涌,最后却被一层阴云笼罩,暗暗沉沉地看不出情绪。 王子楠不再理他,掏出手机。 “你做什么?” “报警。” 童怀远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小步徘徊了一会儿,对他说,“去我车里等。” 王子楠没有拒绝。之后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像木偶一样坐在车里,谁也不理谁,气氛压抑而诡异。 “有些事情我没告诉你,因为我也有我的立场,但这不代表我就不关心你。” 王子楠装作低头摆弄手机,其实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印在心里。 “今天晚上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不利。我十万火急的赶过来,却被你像审犯人一样的质问。”童怀远的语气里隐隐有种被人误会曲解的悲凉之意。 王子楠有些内疚,不管怎么说,童怀远毕竟是好意,自己的态度也的确不算好。 “……对不起。”他真心实意的道歉。 童怀远目光闪了闪,“要是真想道歉就请我吃饭。” …… 王子楠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童怀远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王子楠被那抹笑容刺激到,脱口而出道:“那两个人不会就是你派来的吧?” 童怀远眼中的笑意消失了,车里的温度也随之下降了十个冰点。 王子楠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过火,也不打算再跟他道歉。 车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别扭。 所幸警察来的还算比较快。 来人正是曾经因为冒牌快递那个案子给王子楠做过笔录的小平头警察。 “王先生,你好。我叫左平,是刑侦一支队的副队长,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街边的咖啡馆里,左平首先自报家门,言语之间很是豪爽。 王子楠想到袁磊隐瞒真实身份的事,这个人也是帮凶之一,心里就不大舒服。 左平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袁磊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一起合作过很多案子。他跟我说起过你的事。” 王子楠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里猜测袁磊跟他说过的事深入到哪种程度。 “你在大马遭遇劫持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才没有主动跟你联系。没想到这些人越来越明目张胆。” 王子楠问道:“你说的这些人,是指谁?” 左平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默默注视了王子楠一会儿,忽然说道:“李家明出事后,我们的确曾经将侦查目标转向过你。” 王子楠喉咙有些发干,心砰砰跳得厉害。 “不过很快,我们就将你从嫌犯名单中排除。” 我该说什么?感谢政府吗? 王子楠沉默。 为了安抚王子楠过于紧张的神经,左平又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真诚,很有亲和力,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精神放松,消除戒备心理。 “原因有两个,一是,根据我们以往对李家明的跟踪观察,他在进行可疑活动时,总是刻意避开你。二是,你家发生盗窃案时,你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如果你真的参与了违法活动,不会让警察随便进入你家。” 万一我这招是将计就计呢?表面让警察来查案,其实早就将犯罪证据转移了。 王子楠只是在心里默默提出这个设想,一点没有把它说出来跟警察分享的意思。 “冒充警察的人也是贩毒集团的吗?” 左平沉吟道:“这个需要借助专业仪器进行疑犯相貌合成后才能知道。” “袁磊说,这些人是在寻找一份账目。” 左平点头,“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各种证据资料判断,应该是这样。李家明生前任捷通公司销售总监,根据线人提供的信息,他手中应该掌握了捷通公司从事违法活动的核心账目。本来捷通的后台老板对他是很信任的,否则不会让他参与到犯罪组织中去。但是李家明似乎还与另一股不明势力有所往来,这让贩毒集团对他起了疑心。” 王子楠立刻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另一股不明势力?” 左平说道:“这只是我们对他通话记录和日常行为的分析推测,李家明被杀的原因有可能是贩毒集团怀疑他脚踏两条船。” 王子楠双拳紧握,“另一股势力是谁?” 左平摇头,“有用的线索太少,目前还无法得知。” 王子楠双手捧住咖啡杯,咖啡放得太久,已经有些温了,那点可怜的热度根本不足以温暖他冰凉的指尖。 “他们在我家……,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核心账目应该早就被贩毒集团拿走,他们之所以还会去你家翻找,是担心李家明私下存有备份。” 做坏事的人通常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万一。李家明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风险有多大,留下一份备份,不管以后是想洗手不干、脱离贩毒集团,还是被警方抓获,将功赎罪,都是很有用的王牌。 王子楠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童怀远就站在外面,身体斜斜倚在车身上,手指上夹着一支烟。 夜色深沉,迷离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暗红色的烟卷在黑暗中明明暗暗。 这是王子楠第一次看到他吸烟。 童怀远是个克制力很强的人,如果不是心情极度烦躁,他不会让自身的某些恶习暴露在王子楠面前。 “由于李家明突然身亡,导致案件重要线索中断。按照程序,我们目前还无法对你实施证人保护。那些人可能还会找上你,所以你要一切小心,最好不要再单独外出。”左平说道。 王子楠点点头。警察也不是万能的,就算警方肯出人力保护我,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要靠自救。 他以为本次谈话就此终止了,谁知左平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袁磊是我哥们,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王子楠微微错愕,左平已经离开了。 他走出咖啡馆,童怀远立刻迎上来。 “警察怎么说?” 王子楠上下打量他,“你很紧张?” “我是紧张你。警察有没有说要对你实施证人保护?” “按照程序,我还不够被保护的资格。” 童怀远立刻露出警察果然不可信的表情。 王子楠转头迈步。 童怀远拦住他,“你去哪?” “回家。” “我送你。”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那几个假警察一看见你就跑?” “我们一定要站在路边上讨论这个问题吗?” 王子楠露出确定一定肯定的表情。 童怀远烦躁的捋捋头发。 “我要说我根本没见过那几个人,你能相信吗?” 王子楠想了想,“可他们肯定认识你。” 童怀远濒临爆发边缘,“那也是我的错?!!” 看着童怀远狂躁而又无奈的表情,王子楠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童怀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子楠朝他的车子努努下巴,“还不走?” 童怀远双目骤然一亮。 酒吧里,刘刘喝得完全进入状态,从他竟然主动搭上林思翰的肩膀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分不出对方是谁了。 “你……知道吗?这金钱就像狗一样,只对主人摇尾巴。快乐就像猪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梦想就像龙一样,现实中很难见到。寂寞就像老鼠一样,越到晚上越活泼。缘分就像猴子,上蹿下跳抓不着。真爱就像乌龟,你需要它时它就躲起来了!” 林思翰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目光,“刘刘,我发现跟你相处得越久,就越不了解你。” 刘刘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有内涵,很有思想啊。” 林思翰深情款款的望着他,“而且很有魅力。” 刘刘浑身一激灵,酒也醒了两分。他跌跌撞撞站起来,“喝得也……差不多了,咱改天……再聊。” 他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林思翰手疾眼快扶住他。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住在……”刘刘的声音越来越小,林思翰有些没听清。 “你说什么?” 刘刘头一垂,鼻子里已经发出鼾声。 林思翰无奈,回头看了眼趴在沙发上,早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许文俊,伸手叫来侍者。 “送这位先生回房间。” 侍者伸手过来打算搀扶刘刘,林思翰推开他的手,朝许文俊一歪头,“我说的是那位先生。” 酒吧楼上就是林思翰和许文俊住的酒店,他当初选择来这里喝酒还真的没多想,现在真心觉得自己真是太明智了。 44、改行 童怀远将王子楠送回刘刘家,挨屋检查门窗是否牢靠。王子楠哭笑不得,“这是十六楼,你觉得哪个贼爬得上来?” “那可说不准,再说现在贼不是最可怕的。”童怀远从厨房里出来,“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这几天工作忙,晚饭都是在外面对付,周末有时间了再去采购。”王子楠打开冰箱,“你喝什么饮料?” “白水。” 王子楠关上冰箱门,发现童怀远就靠在冰箱另一边,无声看着他。 “我陪你一起去。” “做什么?” “采购。” 王子楠转身拿杯子。“童先生,有些话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童怀远跟在他后面,“能不能别叫我童先生,怀远,阿远都可以。” 王子楠把水杯递给他,“我觉得我们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童怀远接过水杯,顺势握住他的手,“子楠,你对我不公平。” 王子楠抽回自己的手,走回客厅。 “我和袁磊跟你接触的时间都差不多,为什么你对他和对我的态度截然相反呢?” 王子楠一直走到阳台上,背对着童怀远。 “其实,我跟袁磊不是最近几个月才认识,我们认识很久了。” 童怀远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 王子楠紧紧抓住栏杆,“只不过我把那段往事都忘记了,但忘得不是很彻底,每当我看着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并不仅仅是似曾相识,他找了我很多年,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如果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呢?”童怀远突然出声,“比很久还要很久。” 王子楠震惊的转身,连呼吸都顿住。 童怀远直直注视着他,“你会不会也觉得对不起我?” 王子楠觉得脑中似有根弦猛地一紧,牵扯着全身的筋络都跟着抽搐起来。 “你……说什么?” 童怀远眼中有道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原来对你来说,感情是用来还债的吗?你觉得自己欠谁更多,就会选择谁,是这样吗?” 是你们亏欠我好吧,我才是应该讨债的那个。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王子楠,你真让我失望。”他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童怀远大步走到门前,开门离去。 王子楠僵立原地,半晌才慢慢坐到沙发上。 他把童怀远方才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记起了什么? 王子楠犹疑不定,心中愈加烦躁。 这该死的童怀远,最近不光是装深沉,还开始装神秘了! 酒店,林思翰的房间。 林思翰住的是总统套房,换句话说,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 把刘刘放到床的一边后,林思翰规规矩矩在另一边躺下,两人中间犹如隔着一道天堑鸿沟。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林思翰深知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刘刘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最好离他有多远就闪多远。 亲热温存神马的,那是绝对跟自己过不去的疯狂想法。 刘刘睡得很沉,睡相安宁而天真。 林思翰头枕着手臂,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就心无旁骛的睡着了。 睡到一半,来自身体本能的一股燥热唤醒了他,他惊讶的发现,刘刘不知何时竟化身八爪章鱼把他缠得结结实实! 不仅如此,他的小腿还在不老实的摩挲自己的大腿根,以至于那里现在已经是上膛状态。 林思翰想把他推开,刘刘不满的梦呓了一句,双手搂得更紧,脑袋还在林思翰的胸口蹭了两下。 林思翰长吁一口气,猛然一个翻身,将刘刘压在身下。 “刘刘,刘刘?”他在刘刘耳边轻唤了两声。 刘刘眼珠动了动,慢慢撩起眼皮,黑暗中,他的瞳孔黑的发亮,就是没什么焦距。 他似乎看了林思翰一眼,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皮复又阖上。 林思翰心思在上与不上之间纠结徘徊,举棋不定。 刘刘身体受到压制,无意识的扭动了一下,再次碰到林思翰的敏感部位。 林思翰当即决定,遵从身体最真实的本能,至于之后的事,就说自己喝醉了一时冲动好了。 刘刘在睡梦中觉得有双手在自己身上热辣的游走,所到之处,引起过电般的酥麻感,有些痒,有些燥,有些蠢蠢欲动。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对上一双潋滟星眸。还没来得及看清是男是女,对方低头就是一个长吻。他吻得很饥渴,又不失挑逗,灵敏的舌头轻而易举卷走刘刘口腔内的空气。 刘刘的脑子由于宿醉本来就昏昏沉沉的,如今大脑缺氧,就更加不清不楚。 诱惑的气息通过口腔传到了刘刘四肢百骸,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他体内悄然滋长,仿佛正在接近某种禁忌,很新奇,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刺激。 至于那种禁忌是什么,会不会后悔,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了。 林思翰的舌头从他的牙齿一直辗转到双唇,然后是鼻尖,耳垂,锁骨……,当舌尖划过脖颈时,刘刘觉得全身的血脉都为之沸腾,一股灼热自小腹升腾而起。 林思翰立刻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再接再厉,手指娴熟的解开他的衬衣,滚烫的吻沿着胸膛一路向下,到了茱萸上方停住,细细地沿着那颗小小的凸起舔噬了一圈儿。冰凉的肌肤被湿热的舌尖刺激到,娇嫩的花骨朵儿战栗着膨胀起来,瑟缩地绽放在林思翰口中。 刘刘立刻溢出一声销魂蚀骨般的呻吟。 林思翰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一面继续不遗余力的挑逗勾引,一面迅速褪掉刘刘的裤子。 强烈地裂痛让刘刘几乎瞬间便清醒过来,伴随着一声灭绝人寰的惨叫,一个重物落地声同时响起。林思翰被刘刘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帝都夜总会,营业时分。 傅炎钧在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带领下,走进夜总会顶层的一间办公室。 尽管走廊里还尽是重金属音乐的吵闹声,关上房门,屋内却一片静谧。很显然,这间屋子的隔音做得很好。 屋子里站了十几个黑衣人,只有一个人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那人打量了傅炎钧一眼,“你就是新来的保镖?” 傅炎钧也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赵启安赵老板?” 赵启安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之意,“既然是老周介绍你来的,想必身手还过得去吧?” 傅炎钧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老周应该跟你说过,我有三不做,不做保姆,不做马仔,不做杀手。我只负责你的人身安全,除非你遇到生命危险,否则我不会出手。” 赵启安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围绕在他前后左右那些黑衣人同时向傅炎钧展开凌厉的攻击,傅炎钧的身影立刻淹没在一片拳风腿影之中。 赵启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但笑容很快便冻结僵硬。 令人牙根发酸的骨头断裂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傅炎钧的身影渐渐清晰,赵启安的手下却噼里啪啦的倒下,现场就像被熊瞎子祸害过的玉米地,一片惨不忍睹。 位置较靠外围的一个黑衣人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杀红了眼,掏出枪来就对准傅炎钧。 傅炎钧抬起长腿,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手腕竟生生被踢断!枪顺势甩了出去,傅炎钧一个鱼跃,接住手枪,就地一滚,再起身时,已经站到赵启安面前,黑黝黝的枪口直指赵启安的脑门。 赵启安瞬间手脚冰凉,朝正打算扑过来的硕果仅存的几个手下大喊一声,“都别动!” 傅炎钧活动了下肩膀,枪口倒转,枪柄朝前,扔给赵启安。 “赵老板验收的还合格吗?”他环视了下四周,“虽说伤了不少你的手下,不过你放心,就算现在你的仇家全都找上门来,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傅炎钧目中无人的狂妄态度立刻伤害到那些手下的小小自尊心,躺在地上的那些只能忍了,胳膊腿还能动的几个纷纷露出“士可杀,不可辱”的壮烈表情,撸胳膊挽袖子准备跟傅炎钧同归于尽。 赵启安抬手制止他们的动作,铁青着脸看着傅炎钧,“小子,有两下子。” 傅炎钧看了看表,“按照合约,我从明天正式开工,现在距离凌晨还有四小时,我先回家睡一觉,明天见。” 赵启安望着傅炎钧的背影,脸色愈加难看。 “全都给我滚!” 十几个手下互相搀扶,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赵启安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老周啊老周,这就是你特么给我找的人!” 手机里传出眼镜男牲畜无害的温和笑声,“什么事这么大的火气啊,赵老板?” “那个混蛋刚刚差点要了我的命!” “小傅的脾气是差了些,但职业操守还是有的,这点您尽管放心,而且他的身手无可挑剔,想必您也已经见识过了。” 赵启安简直要出离愤怒了,“MD老子花钱雇保镖,还要看保镖的脸色?!!” “可是您并没有付钱啊?” “那是你们收了我的钱却办砸了我的事,这才免费赠送的好不好?你们不能出尔反尔!” 老周耐心解释,“正所谓行有行规,我们这一行从来没有打折的规矩,我们老板也是看在竹海盟已故老帮主的面子上才给您破的例,而且优惠不保证结果,这您也是早就知道的。怎么能说是出尔反尔呢?至于小傅嘛,他绝对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保镖,这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赵启安不饶不依,“我要求换人!” “赠送服务,只能退不能换,合同里写明了的。” 赵启安大吼,“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如果对服务不满意,需要支付服务人员来回的差旅费住宿费和用餐补助,而且雇主还会荣幸成为本公司黑名单的成员之一,洗白期限是三年。” 赵启安:…… 老周呵呵一笑,“很不划算吧,赵老板。依我看你还是忍忍算了,我这可都是为你着想。小傅除了脾气有点坏性格有点怪,睡得比较多饭量有点大之外,本质上还是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的。” 赵启安:…… 45、最后时刻 1938年10月,长沙岳麓山。 枫叶如血,湘水似泪。长松修竹的深处,一座座墓冢静静矗立。 “自古便有青山埋忠骨,自辛亥革命以来,有数十位英烈长眠于此。松坡先生,克强先生,子靖先生……,还有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你看,前面就是克强先生的墓冢了。” 童万青边走边指给身旁的萧逸看。 萧逸抬头望去,前方接近山顶的位置,一座四棱形乳白色岩石雕琢而成的碑柱高高耸立,若剑指苍天,上镌“黄公克强之墓”。碑柱四周皆是各省政府主席、督军的颂文碑。 萧逸正在欣赏颂文碑上风格各异的书法,听到童万青轻声吟道:“独立雄无敌,长空万里风,可怜此豪杰,岂肯困樊笼?” 这是黄兴的诗,原本抒发的是一种鹰击长空、冲破牢笼的豪情壮志,此刻童万青念出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萧逸转头笑道:“师座今天怎么了,也学文人伤春悲秋?” 童万青没有接话,在碑柱前伫立片刻,掉头离开。 萧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跟上。 二人沿着山路慢慢朝山下走去。一路上,童万青再没有开口。 萧逸能明显感到他有心事,尽管他的神情与平常别无二致,但三年的相处已让萧逸深深了解,童万青是个心思极深之人,能够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要他不说,没人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他能转过头来,自己没准能从他的眼神中窥视到他的内心。可惜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唯一的一条途径被封死。 远方传来隐隐几声枪响,萧逸登时色变。枪声来自江对岸,换句话说,就是城里出事了! 他们站立的位置刚好可以眺望到江对岸,只是距离毕竟还是有些远,光靠目测根本无法得知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军统在抓人。”童万青走到萧逸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他们抓到一名共党分子,那人供出长沙共党分子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萧逸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我们的人被抓了吗?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自己?难道是秘密抓捕?那童万青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为什么会对军统的行动了如指掌? 童万青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笺,慢慢展开,递到萧逸眼前。 萧逸心中有丝不好的预感,他接过纸笺,只看了一眼,身体血液的温度便降至冰点以下。 纸笺上是一份名单,长沙地下组织的人员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萧逸攥着信纸的手指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 童万青双目始终直视前方,“丁彦复本来第一个就要抓你,被我制止。因为我还欠你一个承诺。你还记得我的承诺是什么吗?” 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你骗我,我会亲手了结你。 这么铿锵有力的誓言,他怎么会不记得?就算到他死的那天,他都不会忘记。 也许今天就是他的最后一天了。 一队士兵突然从树林里冲出,黑黝黝的枪口齐刷刷对准萧逸。 与此同时,萧逸快速掏出枪,对准童万青。 “放下枪!”有人大喝一声,冲到萧逸身后举枪就要射击,是赵东平。 童万青摆手制止赵东平,目光深深凝视着萧逸,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直视他的灵魂。 “丁彦复把名单放到我面前时,问我选择相信谁。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萧逸脸色微变。 童万青不错眼珠的盯着他,“我说,我选择相信你。” 萧逸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因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你知道心痛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呵呵,像你这样根本没有心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了。开枪吧,我知道你的枪法很好,应该可以一枪搞定。” 萧逸持枪的手臂沉稳如山,内心却已乱成一团。 掏枪只是他下意识的自卫行为,他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只是,自己真的能做到对那个人开枪吗? 萧逸脑海中浮现出秦淮河边童万青惊艳的笑容,和那一晚病房内二人彼此对视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微风穿过松林,树叶沙沙作响。两个人默默凝视对方,看似平静的对峙下是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发生的你死我活。 为什么我们注定要走到今天这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缓缓升起,萧逸觉得心灰意冷,有那么一霎那,连曾经发誓为之奋斗终生的信仰仿佛都不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从他爱上童万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无法再全心全意为信仰而活。 是的,他爱他,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尽管他拼命找借口否认,用各种理由遮掩,在面对生死抉择的一刻,他再也不想继续欺骗自己。 明知不能爱上对方,却情不自禁,无法控制自己的复杂感情,不小心碰触了不该碰触的人,让内心摇摆不定,直至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连这份感情从哪天开始萌芽,哪天完全成熟都始终没能搞清楚。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萧逸慢慢垂下手臂,把枪扔到地上。立刻有士兵过来,齐齐将他按倒在地。 童万青淡淡道:“放开他。” 士兵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只是手中的枪却未曾放下,枪口一直对着萧逸。 童万青沉沉注视着萧逸,这个跟随了自己三年的男人,自己毫无保留去信任、去爱护的男人,如今用他无耻的欺骗和死不悔改的坦然表情对自己的深情厚爱扇出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掏出手枪,缓缓举起。 “为什么背叛我?” 萧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眼神都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我的信仰和良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没有背叛过任何人。” 毫无征兆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怒意在他胸腔里轰然迸发,熊熊的愤怒之火化作滔天的杀意笼罩着整个松林。 三年的感情、满腔良苦用心换来的依然是一句轻飘飘而不负责任的谎言。 他咆哮着怒吼,“狡辩!全是狡辩!”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服个软真就那么难?!!自己之前的确说过狠话,但只要他肯认错,自己不是不能想办法帮他脱罪。哪怕拼上自己的前程不要,只要他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童万青甚至有些后悔,不该采取如此不留余地的摊牌方式,结果把两个人都逼上无法挽回的绝地。 “不要!” 一声女子的尖叫自萧逸身后传来。萧逸倏地转头,看到林毓婉正奋力穿过灌木丛,朝他跑过来。 他陡然变色,“别过来!”说着朝林毓婉的方向迎跑了几步。 “啪!啪!” 两声枪响几乎同一时间响起,萧逸身体一震,不由自主捂上中弹的前胸,热热的鲜血正汩汩而出。他看了眼同样中弹一脸惊恐表情的林毓婉,慢慢转过身去,慢慢对上童万青的眼睛。 童万青的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 他真的,开枪了吗? 仿佛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抽空,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失去了颜色。模糊的视线中,童万青脸色煞白,双目大睁,似乎正在朝自己跑过来。 最后一缕意识飘散于红尘大地之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不想死。 王子楠从床上猛然弹坐起来,后背湿漉漉全是冷汗,心跳剧烈得就像刚跑完5000米。 恢复前世记忆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刻意回避前世的那段死亡经历,就如同他一直刻意忽略萧逸对童万青那充满悲剧色彩的无望爱情。 他是王子楠,他的人生不是萧逸的延续,他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介入萧逸的感情世界,继续承受他未能坚持到最后的痛苦单恋,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童怀远那样一个油盐不进,极端自我的沙文主义者。 他干嘛要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远离童怀远才是明智的选择。 王子楠离开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夜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吹走他脑内的混沌。 自从童怀远出现以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事,每一桩、每一件,似乎与他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牵连。 为什么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家明去世以后才出现? 为什么每次自己遇到危险,他总能及时出现? 为什么以他的骄傲自负,会对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表现出兴趣? …… 他身上的疑点太多太多,而且不是今天才冒出来,而是自己一直装作看不见。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任何不寻常的背后都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大门传来响声,王子楠知道是刘刘回来了。走出卧室,果然看到他。 “怎么喝到现在?天都快亮了。” 刘刘含糊的应了一声,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王子楠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你的腰怎么了?” 46、摊牌(一) “没事,不小心闪了一下。” 王子楠看着刘刘的背影,“今天霍总要陪市领导视察项目施工现场,你可别迟到。” “知道。”刘刘头也不回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王子楠愈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有心问个明白,走到门外又停下。他自己的事都还没理清楚,哪还有多余的心力管别人的事?再说自己又不真是刘刘的保姆,他既然不打算说就证明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王子楠自嘲的摇了摇头,转身回房,上床睡觉。 在床上捱了四个小时,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起床开门,发现刘刘已经走了。看来他也没睡好,否则不会起这么早。 走进洗手间,王子楠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还有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叹了口气,用凉毛巾使劲抹了抹脸,微微发热的肌肤在冰凉的水温刺激下,对混沌发胀的脑部神经多少起到了些振奋的作用。 星远的冷链仓储物流基地项目因为有鑫辉公司的参与,项目规划比原来整整扩大了一倍。市政府高层也有意借助永裕集团的名气与影响力,将这个项目打造成亚太地区最高规模的物流仓储基地,进而提升G市在全国的经济与政治地位。也因此给予了星远很多的政策优惠。 今天有市领导亲临施工现场调研指导,足以说明市里对星远公司的重视程度。连电视台都出动了不少记者,工地上到处都有镁光灯不时的咔嚓咔嚓。 林思翰与霍墨一边一个簇拥着市领导在工地参观,霍墨边走边介绍各项工程的进展情况。王子楠跟在霍墨身后,公文包里装着各式资料,以备老板不时之需。 林思翰的右手时不时扶一下后腰的位置,王子楠凑近一些,低声问道:“林总也闪到腰了吗?” 林思翰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早上冲凉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说着目光还扫了一眼远远缀在人群后面,几乎看不见影子的刘刘。 王子楠说道:“我知道一家盲人按摩,技术很好,林总要不要去试试?” 林思翰连连摇头,“不用了。早上我用冰块冷敷过,已经好很多了。” “腰部扭伤不是小事,当心别留下后遗症。刘刘好像也扭伤了腰,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 林思翰的笑容愈加发苦,“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 王子楠的手机叮的响了一下。他说了声对不起,走到一边掏出电话。 林思翰如蒙大赦,一边划着十字一边跑到霍墨身边。 王子楠看了眼手机,是童怀远的短信。 能不能谈一谈?就现在。 他很想装没看见,可又怕对方等不到回信再打骚扰电话过来,施工现场随时会有各种情况需要临时调度,他现在又不能关机。 他只好回信:现在很忙,没时间。 童怀远很快又回过来:我可以去找你。 王子楠:我在施工现场! 结尾的惊叹号充分表达了他此刻烦躁不悦的心情。 童怀远:我知道,我已经看见你了。 王子楠惊讶的转头,四处寻找。果然,在斜后方人比较少的地方,看见了他。 童怀远一身休闲夹克,笑得一脸惬意,头上竟然还戴了顶安全帽! 他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保安都睡着了吗?!!! 霍墨有所察觉的回头,低声问:“怎么了?” 王子楠一时进退两难。童怀远这种人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施工现场有这么多重要人物,万一他要是发起疯来砸场子就麻烦了。 他只好厚着脸皮跟霍墨请假,“我突然有点急事,能不能走开一会儿?” 霍墨看了看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王子楠赶紧点头。 “你去吧,这里有章经理他们,你不用担心。” 王子楠感激的说了声“谢谢霍总”,立刻掉头走开,却是走向跟童怀远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边走便给他发了条短信:换个地方,分开走。 站在不远处的童怀远拿着手机,仿佛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投来一瞥,转身离开。 王子楠从工地的另一个门走出来,远远看见路边停靠着一辆熟悉的阿斯顿马丁,车窗滑下,露出童怀远那张似笑非笑、可恶至极的脸孔。 “上车。” 王子楠一言不发的坐上副驾驶的位子。 童怀远双手很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王子楠也转头看他,“还不走?” 童怀远眼中有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闪过,没说什么,启动车子离开。 工地旁边是一座大型亲水主题公园,刚刚建好,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公园后面是条寂静的林荫小道,童怀远把车就停在了这里。 “耀隆集团快要倒闭了吗?” 大概是王子楠的语气颇为不善,他诧异的挑眉,“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因为公司黄了,没事可干,童总裁怎么会这么无聊,整天围着星远转?”王子楠本想也耍一把酷,学学他的似笑非笑,谁知这个表情难度颇大,对面部肌肉的掌控要求甚高,最后只学成了个皮笑肉不笑。“顺便提醒您一句,我们星远目前没有招人的打算,连清洁工都富裕,您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 对于王子楠的冷嘲热讽,童怀远并未立刻反唇相讥,而是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对不起。” 王子楠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什么意思。 “昨晚在刘刘家,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但我正在努力改变,我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这回陷入沉默的人换成王子楠。 以童怀远的身份地位、脾气秉性,让他低声下气的对别人道歉,不管是对王子楠,还是任何一个认识熟悉他的人来说,都是件无法想象的事。 王子楠说道:“童先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而且你也大可不必去改,如果是为了我,就更没有必要。” 童怀远苦笑一声,“这些日子我对你怎么样,你不会感觉不到。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怎么你就……” “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我自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为什么你偏偏就对我这样的小人物紧追不放呢?” 童怀远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王子楠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需要。” 童怀远挪开视线,盯着车前方,“理由我昨晚已经告诉过你了。” 王子楠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右手悄悄放到车门上。 “我不明白。” 童怀远转头他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犹如一汪谭水,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你明白的,子楠,或者,我该叫你萧逸?” 大脑足足有十秒钟的当机。虽然曾经无数次推测过这种可能性,但他真的亲口承认时,王子楠内心依然如同受到海啸般的巨大冲击。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子楠的问题有两种理解,一种是问他何时想起自己的前世;一种是问他何时确认王子楠就是萧逸的转世。 童怀远显然理解为后者。他盯着王子楠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转过头,嘴角微微上翘,“就在刚才。” 王子楠神色一变。 童怀远继续说道:“本来我心里只是怀疑,有好几次,你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属于萧逸的神情,我都忍不住想问你究竟是不是他,可是我不敢。是你刚才的疑问让我终于可以确定。” 王子楠的手指根根紧握在一起,心底的怒意如同此刻天上的乌云,慢慢聚拢到一起,翻滚诡谲,在压抑中积蓄着恐怖的力量,等待着疾风骤雨降临的那一刻。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除非我们两个都疯了。”童怀远苦笑一声,“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再续前缘吧。” “请你不要把如此美好的词汇用在你我之间,这只能让我反胃!” 王子楠冷冷盯着一脸讶异的童怀远。“童先生,我们之间的游戏到此结束。我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再来骚扰我。” 他推开车门就要迈步。 童怀远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子楠!……对不起。”他的语气竟是难得一见的哀求示弱。 王子楠丝毫不为所动,“放手。”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冰。 童怀远紧紧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风刮得更猛了,天色也更加阴沉,开始有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车窗上。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但也仅仅限于这三个字。 王子楠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捏紧,痛得他几近窒息。 自己用生命为代价换回来的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无论重量还是份量都无法相匹配的“对不起”吗? 如果你只是因为巧合拥有和那个人相同长相而没有任何实质关联的路人,我对你也仅仅是讨厌而已,这份讨厌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的遥远而渐渐稀释,渐渐消失。 如今,你就是他,那我们之间,就不仅仅是讨厌,又多了恨。讨厌与恨的区别,不是量变引起了质变,而是生与死的差别,刹那与永恒的距离。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非常恨我。”童怀远低沉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歉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解释清楚。” “我很冷静。” 王子楠用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全部的肢体语言向对方证明他的确很冷静。“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王子楠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经知道你自己是谁,还有我是谁了,对吗?” 47、摊牌(二) 童怀远表情微变,挪开视线,“我的确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前世是童万青,但你就是萧逸的事,我真的是刚刚才得以确认。” 王子楠一字一句道:“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你一直都在耍我了!” 童怀远一脸难以置信,“我怎么会耍你呢,我爱你还来不及……” “爱我爱到杀死我?童怀远,你还敢再变态点吗?” 童怀远哭笑不得,“两辈子的事,拜托你不要掺在一块说好吗?再说……”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你做的。”王子楠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多说,用力去拽童怀远的手。只是不论他怎么挣脱,对方就是死死攥住不松手。 王子楠牛脾气也上来了,抡起拳头就朝他的脸招呼过去。 童怀远敏捷的攥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用力按到他的身侧,同时触动调节座椅的开关。喀的一声,王子楠的座椅突然向后倒去,重心不稳之下,被童怀远压了个结结实实。 “童怀远你无……” 耻字还没出口,嘴唇已经被对方封住,消音。 车窗外风雨大作,密集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激起阵阵雨雾。 王子楠紧咬牙关就是不松口,童怀远的舌头攻不进对方阵地,只能暂时回营。 王子楠撑起双臂,将童怀远上身推开一点点,怒道:“童怀远,你只会这一招吗!” 他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憎恨。 童怀远心中涌起莫大的委屈与沮丧。以往王子楠看着自己时,眼中也会有不耐与抗拒之意,却远没有现在这样严重而夸张。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那种眼神,就好象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童怀远很清楚王子楠的心结所在,“其实那天在山上,朝你开枪的人……” “就是你。”王子楠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我亲眼所见,你手里的枪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童怀远有些无奈,“很多时候,亲眼见到的也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对,只有你童总裁,童师长说出来的才是事实真相,别人的话全是假象,只有你最正确,你永远正确,满意了吗?” 王子楠大力推开他,伸手调正座椅。童怀远的后腰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痛得他眉头一皱。 王子楠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冲入雨中。 雨下得很大,眨眼之间他就被就淋成了落汤鸡。有人从身后拉住他。 王子楠回头就是一拳,“姓童的,你特么别得寸进尺!” 童怀远也不闪避,硬生生挨了他这一拳,一缕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很快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成一片。 他擦都不擦一下,依旧死死拽住王子楠,直直凝视着他,“开枪的人真的不是我。” 王子楠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只是不再出手攻击童怀远。 “是赵东平,当年我……或者说是童万青手下的一名团旅长,你应该会有印象。” 王子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满是厌恶。 大雨中的童怀远不再有往日那种凌人的傲气,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狼狈里透着几分无助。“当时你说得那么绝情,我一时气急,才掏出枪来。我只是想吓一吓你,根本没想过要开枪。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心里最清楚,怎么可能会朝你开枪?” 雨水打湿了他那长长的睫毛,隔着重重雨帘,他漆黑的眼眸分外明亮,眼底深处隐藏的痛苦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对你重要的人,不是我。”王子楠的声音比他的眼神还要无情。“是那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萧逸。” 他转身继续走,童怀远继续拉住他。 “你就是萧逸,萧逸就是你,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是你的想法。”王子楠漠然着看他,“我只是拥有这个人的记忆,除此之外,我们的思想、人生、成长环境没有任何相通之处,我们根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如果你把我当成他的傀儡复制品,那就大错特错了。”末了,他又加重语气,“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童怀远脸上的表情就像突然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当然他现在的样子更像。 王子楠潇洒的甩手,转身,离开。 童怀远在他身后高声问道:“你说这些伤人的狠话,还不是因为怪我没早点向你坦白?” 一声沉闷的雷声轰然响起,路边的树木被风吹得枝叶乱摇。 王子楠像是被吓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他加快脚步,跑过前面的路口。童怀远并未跟过来。 雨一直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王子楠看见一辆出租车,立刻招手示意。直到出租车在面前停下,他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公文包还在童怀远车里,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也不见了,估计是和童怀远纠缠时掉了出去。 他朝司机摆摆手,歉意的笑了笑。 司机像看神经病一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把车开走。 “阿嚏!”他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发觉身上冷得要命,冷意直钻进骨头缝里。他想先找个地方避雨,一辆车徐徐开过来,正是童怀远那辆阿斯顿马丁。 王子楠立刻挺直腰板,昂首前行,走了两步,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头顶的雨帘消失了,童怀远撑伞站在他身后。 “这儿人多,你要不想跟我拉拉扯扯有碍瞻观,就自己上车。” 王子楠打量了下四周急匆匆赶路的行人,揽了揽手臂,刺骨的寒意和脚步的虚浮让他明白,继续这么跟童怀远硬抗下去并非明智的选择。 他默默上了车,只不过坐到了后排的位置。 童怀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略有不满。 王子楠从车座下面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霍墨,一个袁磊。 想给霍墨回过去,又怕对方问起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在童怀远的车里?下这么大雨,在他车里做什么? 王子楠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说辞。 手机铃声响起,是袁磊。 王子楠一怔,呆呆看着大大的手机显示屏上孤单的两个字,仿佛透过显示屏看到了袁磊那哀伤悲痛的眼睛。 他发现,自从回国以后,他似乎没怎么想起过袁磊,再往前追溯一下,袁磊不在时,他似乎想起童怀远的次数都比想起袁磊的次数多。 这就是有无记忆的差别吗?不论这些记忆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你只要记得那个人,对他的关注就会多一些。日久生情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感情无非是一天一天若干岁月的相处衍生出来的附属品。 相处得久,记忆逐渐叠加,感情也会深厚一些;相隔得远,记忆渐渐淡去,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哪怕两个人曾经经历过怎样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一旦失去这些记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重新归零。 失忆的人重获新生,可记得的人从此就要背负一生的痛苦,永远不得解脱。 这很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多少真正的公平? 铃声不屈不挠的响着,久久都没有停止,像是要唱到地老天荒。 童怀远很随意的问了句,“谁打来的,不打算接吗?” 王子楠手指紧了紧,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袁磊惊慌的声音已经从手机了冲了出来。 “子楠,你没事吧?” 王子楠下意识捂住手机,瞄了眼正在开车的童怀远,童怀远也正从后视镜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王子楠心虚的别开眼睛。 “子楠,是你吗?怎么不说话?”袁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语气一声比一声急。 王子楠低声道:“是我。” 袁磊长长出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昨天的事,左队已经告诉我了。为了安全起见,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门。” “好。” 王子楠尽管说得言简意赅,童怀远还是察觉出电话里的人是谁,脸色立刻多云转阴,冷冰冰的像是有人欠了他钱。 “你现在在哪儿?” “在公司。” 王子楠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嘴巴,这谎话编的太没脑子了! 童怀远嘴角边的冷笑简直能冻死人。 “你那边在下雨吗?我听到雨声很大。” “对,我正好站在窗户边上。”王子楠不敢抬头,伸手捋了捋湿嗒嗒的头发。 童怀远突然猛踩一脚刹车,王子楠的头重重撞到前座靠背上。 他这么小小爆发了一下,王子楠反倒不那么心虚了。 “对了,我现在住在刘刘家。你的银行账号是多少,我把房租汇给你。” 袁磊沉默许久,苦笑一声,“你这样算是惩罚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王子楠拼命组织措辞,又要把意思表达清楚,又不能伤害到袁磊那颗脆弱的自尊心。他想了半天,发现要做到两全其美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分手果然是件很伤脑筋的事。 童怀远透过后视镜,频频向他递眼神。王子楠指指前面,提醒他注意行车安全。 “过几天我会回趟G市,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王子楠只能说:“好。” 再往下两个人似乎都无话可说了,彼此道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王子楠思绪有些乱,拿着手机,开始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忽然停了下来,他恍惚回神,这才发现车子停在一幢豪华气派的大厦前。 “这是哪里?” 童怀远走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我住的地方。” 王子楠怒视他,“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童怀远一手叉腰,一手搭在车门上,“要么自己下来,要么被我架下来。” 王子楠走下车,看也不看他一眼,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童怀远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两只手同时架住他的两只胳膊,强行把他拖进楼。 王子楠恼羞成怒,“童怀远你这是绑架!” 大堂里有人正在等电梯,见他们两个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又这样别扭的走进来,不免露出吃惊的神色。 童怀远一个眼刀飞过去,那人立刻掉转头,就跟没看见一样。 48、摊牌(三) 电梯来了,童怀远拽着王子楠先进了电梯,准备关门。 王子楠怒视他,“没看见还有人吗?” 电梯外那人立刻说道:“你们先走,我等下一梯。” 王子楠:…… 电梯门徐徐合上。 王子楠右肘一弯,猛然击在童怀远腹部,同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墙壁上,咬牙切齿道:“童怀远你特么混蛋!” 童怀远也不生气,顺势闲闲的靠在墙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看我好欺负是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他突然顿住不说。 童怀远没有放过他话里的深意,“而是什么?” 王子楠松开手,准备转身不再理会他,童怀远立刻欺身上前,王子楠来不及转身,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直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你说啊,而是什么?” 童怀远两只手臂顺势架在墙壁上,把王子楠圈在中间,一双眼睛狼一般幽幽盯着他的脖颈,因为衬衣被雨水淋湿,衣领软哒哒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王子楠便解开了几个扣子,刚好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肌肤。 王子楠正为他的流氓造型而恶寒,童怀远的目光已然抬起,直直望着他的眼眸,“你是不是也已经爱上我了?” 王子楠先是惊愕,随即换上嘲讽的表情,“你做梦吧。” 童怀远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只是不敢承认。子楠,我们这辈子还能遇到彼此是缘分,何必老是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设置这么多的人为障碍呢?” “童怀远,你的自我感觉良好已经不是普通的性格缺陷,而是病,得赶紧治。” 童怀远使劲揉捏眉心,“看来对付你这种顽固分子只有一个方法。”说着嘴唇就凑了过来。 王子楠猛然支起膝盖毫不客气的朝他某个要害部位撞去。 童怀远似乎早有预料,迅速按住他的膝盖,身体却更紧密的贴了上来。 王子楠一拳挥出,童怀远竟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下这拳,嘴唇同时贴上王子楠的双唇。 “怎么这么烫?”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童怀远立刻察觉出王子楠身体的异状,伸手摸向他的前额。 王子楠打掉他的手,用力一推。童怀远的身体向后一仰,电梯门恰巧打开,由于身体失去支撑,竟就势跌向电梯门外。 王子楠下意识用手拉他,被他使劲一拽,连自己都跌了出去。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到地上。 “呵呵。”他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他从童怀远身上爬起来,愤然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然后,下一秒钟,整个人就呆住。 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室内泳池,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玻璃天窗,温柔的洒在蓝色碧波上。泳池旁边是用假山瀑布搭成的室内景观,还有大片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 这里……俨然就是一个超五星级的私人空中花园! “怎么样?还不错吧。”童怀远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自豪。“是我自己设计的。” 王子楠努力回想刚才进楼时看到的大厦名称。 “这里是耀隆的产业。我准备把耀隆集团亚太总部迁到G市。”他转到王子楠面前,“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 王子楠根本无视他。 童怀远无奈的抿抿嘴角,拽他往前走,“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这些事我回家一样可以做。” “听我的话才能回家,不听话就把你关在这儿一辈子,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 王子楠妥协了。他知道童怀远的话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真的干得出来。 童怀远拉着他走过空中花园,穿过客厅,来到一扇门前,“把门从里面反锁好,我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 门在他背后砰的关上,王子楠呆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难道真要在他家里洗澡? 门突然又打开,童怀远手里抱着一摞衣服站在门口,“这些都是没穿过的。” 王子楠木然接过衣服,童怀远朝他眨眨眼,“记得锁好门。” 从洗手间出来,童怀远立刻飞奔进主卧的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飞奔回客厅。王子楠还没出来。 以王子楠的性格,他这么不待见自己,不会在他家里洗澡还洗得这么慢条斯理。 童怀远走到洗手间门前,敲门道:“子楠,你好了没?” 无人应声,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他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一扭门把,门没反锁。他推门冲进去,看到王子楠趴在淋浴头下的地板上,身下是一片红红的血水。 “子楠!”童怀远大喊一声,冲过去将他抱起来。 王子楠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同样柔软的蚕丝被。一位美丽的护士小姐正在为他换吊瓶。 他环视了下四周,觉得不像是在医院里。 “你洗澡的时候晕倒了,医生说是因为你发着高烧,浴室里缺氧导致低血糖的缘故。”一直坐在他身边的童怀远慢慢说道。 王子楠觉得头有些痛,一抬手,摸到厚厚的绷带。 “你摔倒的时候摔破了头,江医生给你缝了两针。”童怀远继续解释。 王子楠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宽大的房间,豪华的室内装饰,“这里是医院吗?” “这是我家。江医生是社区诊所的主任,他们诊所的医护人员都是台湾人,对社区里的住户提供上门服务。” 护士小姐换完吊瓶,朝童怀远弯了弯腰,退出房间。童怀远低声说了句谢谢。 王子楠怔怔望着护士女神一般的背影,那执着的目光连童怀远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按捺不住正要开口询问时,王子楠收回视线,目光转向他,“你们这个社区住的是不是都是台湾人?” “百分之八十是。” 王子楠再次沉默。 童怀远把椅子拉近一些,“冲进浴室的时候,看见你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地板上全是血,我吓得魂都没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搬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王子楠抬眸正视他,“你明知我的回答是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的真诚总会有感动你的一天。” “为什么会喜欢我?因为我是萧逸?” 童怀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这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是王子楠。” 他这次学乖了,知道王子楠似乎不喜欢被人当作萧逸来看,就选了一种很讨巧的说辞。 可惜他的用心良苦并没能讨好到王子楠。 王子楠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比笑容更淡的是他眼神中的嘲讽。 “如果没有童万青的记忆,你童大总裁会喜欢上一个叫王子楠的普通人吗?只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童怀远揉揉眉心,“你的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 “是吗,可我并不这样认为。童怀远,你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又怎么保证将来不会后悔?” 童怀远哭笑不得,“这世上有谁敢说自己的爱能够天长地久一生一世,要真是那样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侣了。你那么信任袁磊,难道他就能保证爱你一生一世?” 王子楠怔住。 童怀远后悔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儿提袁磊干嘛! 王子楠幽幽开口,“我相信袁磊能做到。” 童怀远无力抚额,为自己再次沦为陪衬袁磊高大形象的反面典型而深深悲哀。 “赵东平后来怎么样了?你杀了他吗?” 童怀远一愣,很快回答道:“没有。他后来是死在战场上。” 王子楠静静等待下文。 童怀远眼中有丝歉疚之意,“当时林毓婉出现后,他以为你要逃跑,才扣动了扳机。他是个人才,我……童万青对他说,留着你的命,给我上战场好好杀日本鬼子!他答应了,也做到了。他所在的阵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身中数枪的情况下,他还用手中的大刀,砍死了五个鬼子。” 童怀远沉默了一下,最后总结性陈述,“他是一个英雄。” 英雄犯的错就不算错了吗?英雄就可以杀人不用偿命、欠债不用还钱吗? 王子楠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赵东平和萧逸所站立场不同,就算彼此置对方于死地,也并不涉及是非对错问题,更不应该成为他个人评价上的污点,人家为民族大义做出了牺牲,自然当得起英雄的称号。 只是话是这么说,不代表情感上就能接受,尤其这话还是从童怀远嘴里说出来,好像自己活该死在赵东平手上。 可怜的童怀远并不知道就因为自己一句客观的评价,在王子楠心里的好感度就又降低了几分。 “林毓婉呢?朝他开枪的人是谁?” “一个普通士兵,他是因为紧张,见赵东平开枪也就跟着开了枪。” “你也让他留着命打鬼子?” “……嗯。” 得,两个人算是都白死了。 49、酒吧谈心 童怀远知道王子楠在想什么,苦笑一声,“我知道这样对你、对林毓婉都不公平。你把这笔帐算到我身上好了,毕竟赵东平已经死了,童万青还活着。” 王子楠垂眸道:“童万青也已经死了。” 童怀远眉峰一动,正要说什么,王子楠抬手制止他,“对我来说,不论是萧逸,还是童万青,都是上辈子的人和事,与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瓜葛。童先生喜欢缅怀过去,怀念先人,那是你的事,请不要和我扯在一起。” 他看了眼就快见底的吊瓶,“麻烦叫一下护士,谢谢。” 拆掉吊瓶,王子楠起身去浴室换衣服。他身上穿的是童怀远的一套睡意,自己原来那身在昏迷的时候童怀远已经帮他洗净烘干。 一想到身上这套睡衣也是童怀远帮他穿上的,他的脸就有些微微发红。 从浴室里出来,房间里没有童怀远的身影。王子楠心想这样更好,省得打招呼了。哪知走过空中花园,却看到他正站在电梯口。 童怀远说道:“我送你回去。” 王子楠不置可否,反正自己的意见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影响,又何必多费唇舌。 电梯徐徐下降,童怀远突然问道:“既然你不是萧逸,我不是童万青,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像陌生人一样重新开始?” 王子楠点头,“是陌生人没错,开始就不必。”再说我跟你从来就没开始过,何来“重新”二字? 童怀远也点头,“既然是陌生人,彼此就更不应该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对方,那样对大家都不公平,对吧?” 王子楠直接把他的话当空气,回应都懒得回。 有人走进来,见到童怀远,立刻毕恭毕敬的说道:“童总。”看样子似乎是他的下属。 童怀远爱答不理的嗯了声,走出电梯。 王子楠察觉这座大厦似乎没什么人气,半天都没见到几个人。 “除了保安和物业,目前就只有少数几个从台湾总部带来的人。” 童怀远敏锐的捕捉到王子楠的内心疑惑,主动向他解释,同时颇为绅士的替他打开车门。 “等新总部正式成立,这里便要热闹了。同时开业的还有耀龙旗下的一家五星级连锁酒店,到时候就有的忙了。”他挑眉看着王子楠,“要不要过来帮我?” 王子楠本想回他一句我跟你有那么熟吗?话到嘴边却改成“谢了,我这人见不得大世面,在小公司里做事还行,真到了大公司,连自己姓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童怀远轻轻一笑,启动车子离开。 王子楠先给刘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没事。对于刘刘一整天没给自己打过电话关心一下,他心里颇有怨念。 不料他自己的事还没说,刘刘抢先告诉他,他已经出差了。 “什么?出差?”王子楠大为惊讶,感受到童怀远投过来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立刻收声。 “A市那边跟天马公司的合作出了点问题,我和章胖子一起过去,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 “去多久?” “顺利的话两三天,不顺的话要一个星期吧。” “那你自己小心,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看到童怀远还在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刘刘出远门了?” 王子楠立刻否认,“没有,是另一个同事。” 童怀远撇了撇嘴角,没再说什么。 到了刘刘家楼下,王子楠抬腿正要下车,童怀远拉住他,“我的建议,希望你认真考虑。” 王子楠认真回答他,“就算再考虑一万遍,我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童怀远默默审视了他片刻,松开手。 也许是王子楠坚定不移的态度让童怀远萌生知难而退的想法,也许是这种猫和老鼠的追逐游戏耗尽了他的耐心,让他渐生无趣,总之从这天以后,他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和王子楠联系。 以前童怀远每天都发骚扰短信的时候,王子楠恨不得把手机扔掉。现在一条短信都没了,他反倒经常莫名其妙的去看手机。 人们通常会存在一种惯性心理,当某种事物经常重复性的出现在生活中,一旦它突然消失,多少会让人有些不适应,哪怕这种结果就是自己想要的。 王子楠捏着咖啡杯,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个雨天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每一个细节,说过的每一句话。只是不管他回忆的是哪部分情节,最后都会回到童怀远在车里强吻他的那一幕。 童怀远吻过他很多次,几乎无一例外自己都是被迫的那一方。唯独这一次,当童怀远吻他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他表面上伪装得很好,一如既往的抵死不从,这才没有让对方发觉自己的异状。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霍墨办公室里传出几声激烈的争吵,很快金莎用力推开门满面怒容的大步离去。 王子楠赶紧站起身,目送她离开。 霍墨慢慢走了出来,在王子楠办公桌前停下。 “晚上有时间吗?” 王子楠有些摸不清他的思路,只好先点头。 霍墨说:“一起去喝一杯。” 难道你不应该去哄哄女朋友?王子楠很想这么问他,但一看他那张冷得掉渣的冰块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Waiting Bar里,王子楠跟霍墨坐在吧台前,各喝各的酒,各发各的呆,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老板托尼手里擦着酒杯,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表情很是困惑。 王子楠觉得老这么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先开口,“也许这话不该我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哄哄金莎,甭管谁对谁错,男人总应该让着点女人,对吧?” 霍墨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今天下午的事,你都听到了?” 王子楠有些羞愧,按理说他坐的位置绝对是听壁角的最佳方位,问题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童怀远的事,霍墨跟金莎在吵什么,根本没入耳朵。 虽说非礼勿听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可听霍墨话里的意思,好像要是说没听到就是瞧不起他似的,这让他很为难。 霍墨倒没想那么多,闷声继续说道:“新港一号地的项目好不容易有了新进展,她居然让我拱手送给东海集团,就为了讨老爷子的欢心,叫我怎么能不生气!”为了表达他气愤的心情,还用手重重砸了下台面。 王子楠没接话,霍家内部的事他并不怎么了解,也就没什么发言权。 霍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抄起酒瓶又倒了满满一杯。 王子楠伸手拦住他,“别喝了。” 霍墨推开他的手,一杯酒眨眼就干了个底朝天,之后整个人就陷入呆滞状态。 王子楠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默默将自己的脑电波调整到知心听众的频段。 “我和金莎、霍刚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我们很快乐,大人世界的那些龌龊阴暗还没有进入我们的生活,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可以用无忧无虑来形容。当然,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霍墨苦笑一声,“事实上,烦恼还很多,只不过我都选择了忘记,只记住了那些快乐的部分。”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为了能够顺利进入霍家,一直把我寄养在金伯伯家中。金伯伯和金伯母对我都很好,可他们再好也代替不了母亲在我心中的位置。因为太想妈妈,我经常半夜做梦哭醒。因为这事,我没少被霍刚嘲笑,被他叫做爱哭鬼。” 王子楠有些动容,他惊讶的不是霍墨有如此坎坷的童年往事,而是这么隐私的事情,霍墨居然会毫无保留的向他倾诉。 “霍总,您好像有点喝多了……” 霍墨像是没听见王子楠说什么,又或者听见了也装没听见,依旧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故事。 “霍刚这个人,表面很刻薄,其实很讲义气。那时我在学校被人嘲笑没有爸爸,只有他站出来替我出头,结果被几个高年级学生揍得鼻青脸肿,回家后又因为打架的事被爸爸一顿狠揍。他受的这些委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就连挨打的事,我都是在好几年后才从金莎那里听来的。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不是亲兄弟,也许这辈子我们还有机会成为好朋友,好哥们。只是……,只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如果,只有残酷的现实。” 王子楠有些出离惊讶了,如果他是一个直男,自然听不出霍墨话里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只会理解为这是一段原本的好兄弟因为离奇身世而心生嫌隙以致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的狗血桥段。 然而霍墨眼中的深深惆怅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痛苦,让王子楠觉得,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最大的问题就是,作为霍墨女友的金莎在这个故事里一出场就沦为女配,更悲催的是木有一点戏份。现实中金莎不可能这么没有存在感,只不过霍墨统统无视了而已。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王子楠看着霍墨的眼神立刻高深起来。 哪知霍墨竟就此打住不说了。两个人又是一时无话。 王子楠只好换了个聊天对象。“嗨,托尼,几天没见,你又胖了不少。” 托尼笑笑,“刘刘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出差了。” “会功夫的那个男人最近常来。” 王子楠一愣,接着便明白他指的是林思翰。 “一个人喝酒,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王子楠理解的点点头,谁碰上刘刘这样大脑回沟与常人略有不同的人,心情都好不了。 “跟刘刘有关系?” 王子楠惯性的点头,又猛然顿住,刚刚这句话居然是霍墨问的! 他有些忐忑的望向霍墨,不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意思表示。 霍墨却没有看他。 “林思翰是同性恋?”霍墨的音调是明显的疑问句。 “刘刘绝对不是。”王子楠刻意加重了“绝对”二字的读音。 霍墨转过头来,“你好像很紧张刘刘?” “我不希望别人对他有所误会。” 霍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轻轻晃动手里的酒杯。 “你对同性恋有偏见?” 王子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50、回家 托尼端着酒瓶去给客人续酒。 霍墨又抛出一个王子楠无法回答的问题,“下雨那天你是不是跟童怀远在一起?” 跟童怀远见面的事刘刘都不知道,霍墨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子楠内心惊疑不定。 “那天我在工地看见他了,接着你就跟我请假,我猜一定跟他有关系。” 王子楠无话可说,你既然都看见了还问我干什么。 “童怀远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现在应该比我更清楚。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你一句,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王子楠默默喝了口酒,半晌道:“童怀远就是童万青。” 霍墨怔住,“真的吗?” “他说开枪打死林毓婉的不是他,是一个普通士兵。” 霍墨竭力消化王子楠带来的这个震惊消息。“那朝你开枪的人是他吗?” “不是,是他手下的一个团旅长,叫赵东平。” 霍墨一皱眉,“赵东平?赵团长!” 这回吃惊的人换成王子楠,“你认识他?” 霍墨点头,“在医院见过两次,虽然没说过话,但是印象深刻,是个很精悍的军人。” 王子楠又开始喝酒。 霍墨拿掉他手里的酒杯,“你相信童怀远?” 王子楠反问,“他骗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霍墨用鼻子哼了一声,“好处显而易见。” 虽然觉得霍墨话里有话,但王子楠一点刨根问底的想法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霍墨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王子楠询问的看着他。 “有一天你早上醒过来,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更莫名其妙的是你周围的人居然都是上辈子遇见过的。” 王子楠想了想,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移魂城市》?” 霍墨有些不解。 “也许我们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记忆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前世,而是被外星人当作科研标本,往我们身体里注射某种不知名药物的结果。” 他环顾下四周,“更甚者,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都是伪造的,虚拟的,我们根本就没在地球上,而是身处太空中某个黑暗神秘的外星人基地。” 霍墨看着王子楠的眼神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 王子楠笑笑,“所以说,想那么多干嘛,平白给自己增添烦恼。” 霍墨目光深邃的盯着王子楠,“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王子楠叹口气,“不然还能怎样?你不过是多了一些回忆,我呢,平白无故冒出一堆不相干的恩怨情仇,光是要把这些混乱的事情理清,差不多上半辈子就什么都别干了。” “那你打算就这么原谅童怀远了?” 王子楠沉吟了一下,“上辈子的事说到底其实跟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关系。” 霍墨惊讶的看着他。 王子楠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其实让你苦恼的并非是那些前尘往事,而是透过那些事,让你突然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没有办法再继续自我逃避下去,更不能容忍自己的自欺欺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霍墨的目光愈加意味深长。 “现在秘书都是在酒吧向上司报备行程吗?” 童怀远的声音在两人身后懒懒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愣是挤进两人的高脚椅间。 “我会善意的提醒金莎,叫他看好自己的男人。” 霍墨视童怀远为空气,偏头对王子楠说:“还继续喝吗?” 王子楠摇头,“就到这儿吧。” “那下周一见。” 霍墨看都不看童怀远一眼,直接掉头走人。王子楠也要走,被拉住。 “一个礼拜没见而已,这就装作不认识了?” 王子楠甩开他,“幼稚得有点过分了吧?” 童怀远上前一步拦住他,“我太长时间没有回去,台北总部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没日没夜的加班,才做到一周之内赶回来。” 王子楠面容冷淡,“我不是你的秘书,你的行程不需要向我报备。” “真生气了?” 王子楠目不斜视走出酒吧,童怀远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我送你?” 没有回应,王子楠大步走到街边,穿过一个路口,走下地铁站。 童怀远一直跟在他身后。 时近深夜,已经是地铁末班车。车厢里不复白日的拥挤,空荡荡的都可以拍鬼片。除了少数几个一看着装就是午夜工作者的乘客,再没什么人。 童怀远在王子楠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王子楠双臂环胸,半垂眼眸,做假寐状。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童怀远一直在注视着他。 “先生,一个人吗?”对面传来一个甜的发腻的声音。 王子楠抬起眼皮,对面本来只坐了童怀远一人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妖娆性感的女人,一左一右把童怀远夹在中间,其中一个短发MM直接把手臂搭在童怀远肩上,姿势挑逗。 童怀远的视线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王子楠,见对方终于肯拿正眼看他,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帅帅的微笑,“我男朋友就坐在对面。” 两个女人被童怀远的笑容迷得险些神志不清,等看到王子楠的长相后,同时在心底爆出一声哀叹,怎么帅哥都有男朋友了呢? 如果竞争对手是同性,就算对方是天仙下凡她们也自信能够找到机会,因为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可对手是异性,她们连上阵的资格都没有,因为那只猫根本是吃素的。 两个女人久经欢场,深知输人不输阵的道理,短发MM妩媚一笑,“那真是可惜了呢。”她将一张名片塞进童怀远的西服里,“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地铁驶进站台,慢慢停下,虽然离自己要下那站还有几站地,王子楠还是义无反顾的起身走出车厢。有童怀远在的地方,他就别想安生。 童怀远一路追出来,依旧无声的跟在他身后两步左右的距离。 王子楠猛一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童怀远笑笑,“我只想送你回家。” “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到不记得回家的路。” “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样安全。” 童怀远眸光闪了闪,却没再说什么。 王子楠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蓦地想起这几天下班回家似乎总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起初他以为是劫持他的那些人,后来发现对方恶意后,他就以为是左平暗中派来保护他的人,难道说…… 他抿了抿嘴唇,转身继续朝前走。童怀远步伐轻快的在后面跟随。 王子楠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自己这么给他脸色看,他都没有一点暴躁的迹象。 “你很开心?” 童怀远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我听见你跟霍墨的谈话了。” 王子楠脚步顿住。 童怀远站在他身边,目光深情而专注,“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和童万青分开。” 王子楠表面冷漠如常,内心却在激烈的跳动。 童怀远轻声说道:“童万青爱的人是萧逸,我爱的人是你。” 王子楠平静的伪装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童万青真的爱过萧逸吗?那场没有胜利者的博弈里,他也承受着与自己相同的痛苦吗? 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王子楠别过头,大大做着深呼吸,不想让眼泪真的溢出眼眶。 他有什么理由哭泣呢?为了七十四年前死去的自己,还是为了五十六年前死去的童万青? 如果他们两人不是因为重生而再次相遇,又有谁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段悲哀绝望的爱情存在过,又有谁会在乎他们的爱是否值得用生命去祭奠? 造物主只是多给了他一份记忆,却让他有种获得二次生命的无尽感慨。往事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无数个正面或反面的例证提示自己该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 王子楠迈开脚步,继续默默朝前走。 静静的路灯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看似没有交流,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围绕在两人四周。 A市的一间酒吧。 刘刘坐在角落里,盯着眼前一块小小的蛋糕发呆。 今天是他生日,却只有他一个人为自己庆祝。 他很不喜欢过生日,事实上,连王子楠都不知道他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很害怕那种吹蜡烛的一瞬间仿佛看到自己又老了一岁的凄凉感觉,他更害怕到了八十岁生日的那一天,还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吹蜡烛。 也许自己根本活不到那一天呢。 刘刘自嘲的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A市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明天是周末,章胖子早早就订好车票回G市跟家人团聚。 刘刘不想回去,因为他不知道再看见林思翰,是应该揪着他狠狠揍一顿呢还是揪着他狠狠揍一顿。 就算是快要死了的人,就可以对自己做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吗! 刘刘觉得把他从小到大学过的听到的所有负面形容词用在林思翰身上都丝毫不过分。 他一面忿忿的在脑子里罗列着形容词,一面狂灌啤酒。 手机响起,“刘刘,你现在在哪儿?” 酒吧里太吵,手机的声音听不太清,似乎是王子楠。 “A市啊。”刘刘喝得舌头已经有点大。 “A市哪里?” “酒……酒吧。” “哪家酒吧?” 刘刘歪着脑袋想了想,“蓝调……酒吧。” “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到。” 刘刘用肩膀夹住手机,拿起桌上的小蜡烛,“那你快点啊,今天可是我生日,等你过来给哥哥我唱生日歌呢。” 电话里的人顿了一下,“今天是你生日?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51、生日 刘刘把小小的蜡烛插到小小的蛋糕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眼巴巴望着酒吧门口,等待王子楠的出现。 等到快睡着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刘刘揉揉惺忪的睡眼,然后整个人呆住。坐在对面的居然是林思翰! 林思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刘刘,生日快乐!” 刘刘这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双层生日蛋糕。上面写着:亲爱的刘刘,27岁生日快乐!旁边是两枚被丘比特之箭穿在一起的爱心。 “时间太紧来不及订做,只能有什么算什么。当然生日祝福是现写上去的。” 刘刘目光呆滞的看着蛋糕,“桃心也是现画上去的吧?” 林思翰一愣,立刻点头,“当然。” 刘刘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两枚红彤彤爱心,“蛋糕师傅的画工不错。” 林思翰目光温柔,“要唱生日歌对吧?”他扫了眼酒吧中心位置的舞台,一个拿着吉他的歌手正在自弹自唱。 一个主意在心中打定,他整了整西服,就要起身。刘刘难得表现出一回高智商,身手敏捷的拽住他,“你不会打算站到台上唱吧?” 林思翰微笑的看着他,“不用担心,我的唱功很好。” 我特么担心的是这个吗?你唱功好与不好我都一样丢人好吧! 刘刘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抓狂还是先崩溃。 “你们美国人的大脑回沟跟我们正常人不一样是吗!” 刘刘的话深深伤害到了林思翰,他有些无法接受,“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朋友之间难道就不能送上祝福吗?” 刘刘颤抖的手指指着蛋糕上的爱心,表情夸张,“你给朋友过生日都会画这么个玩意儿吗?还是说你们美国人天生爱心泛滥,喜欢把爱洒向全世界?” “请你不要一口一个美国人,我的根也在中国。” “那我明着告诉你,我们中国人给哥们过生日特么从来不会画桃心!” 刘刘右手用力一扬,蛋糕从桌上直直飞了出去,狠狠摔到地上,白色的奶油和各种水果摔得到处都是,地上一片狼藉。 林思翰的表情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全酒吧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只有舞台上的歌手还在敬业的低声吟唱。 刘刘看都不看他一眼,疾步冲出酒吧。 林思翰怔怔望着摔得稀巴烂的蛋糕,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刘刘摔的不是蛋糕,而是他那颗满怀真诚充满期盼的真心。 那晚同床引发的乌龙事件之后,刘刘便逃难一般跑到A市出差,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让林思翰觉得,刘刘是准备彻底跟他断绝来往。这几天里为了处理公司一些紧急事务,他飞回美国。然而距离越远,他对刘刘的思念便越深,以至于到了魂不守舍夜不能寐的地步。 他不辞辛苦从美国飞了十几个小时回到G市,又从G市赶到A市,只为了能早点见到他。听到他今天过生日,他特意跑到最贵的蛋糕店挑选蛋糕,央求糕点师傅将他的心意刻在蛋糕上。 然而到头来自己的一番心意换来的却是对方如此粗暴的对待。 林思翰的手指慢慢攥到一起,用力攥紧。 刘刘在酒吧附近的街道上徘徊。 其实在他摔蛋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尤其是看到林思翰那一脸受伤的表情,他更是懊悔的心都疼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实在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好很没骨气的临阵脱逃。 刘刘不住朝酒吧方向张望,想等林思翰气消了一些,离开酒吧以后,自己再找机会上去跟他道歉。 谁知林思翰很长时间都没从酒吧里出来。 刘刘百无聊赖的站在街边,不久改为蹲姿,再然后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夜色渐深,陆续有人从酒吧里出来。刘刘使劲抻着脖子朝这边张望,却始终看不到林思翰的身影。 酒吧不会还有后门吧。刘刘开始嘀咕,有心绕到街后面去瞧一眼,又怕自己一离开会错过林思翰。 正在犹豫的功夫,一个欣长的人影孤寂的走出酒吧大门。 刘刘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悄悄跟在后面。虽然决定了要道歉,他到底还是缺乏直面林思翰的勇气。 就这么跟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除了他以外,似乎还有几个人一直在跟着林思翰。 打劫! 刘刘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个惊悚的字眼。 果然,对地形不熟的林思翰在误拐进一条死胡同后,刚刚转身,就被那几个人堵在里面。 “哥几个缺钱花了,老板能不能先借点?”领头的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身后的同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在手中抛来抛去,以示威胁。 林思翰脸上有抹红晕,看来在酒吧喝得不少,眼神还算清明。 他掏出钱包直接扔了过去。虽然他身手还可以,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少惹事。 劫匪对林思翰钱包的厚度很满意,看到里面还有不少美金时,他双眼立时射出贪婪的光芒。今天遇上一头肥羊,这票要是做好了也许半年都不用干了。 “老板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这点钱哪够咱兄弟几个花啊?”领头人边说边朝同伙使了个眼色。 同伙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一边抛着水果刀一边走到林思翰跟前,“这领带夹不错,真金的吧?”说着就把领带夹抽了出来。 另一个直接去扒林思翰的衣服,“这身西服也不错哈,一看就是名牌!” 林思翰原本一直站立不动,趁那人脱他衣服的功夫,突然一转身,从衣服里灵巧抽身,同时双臂一兜,用衣服将那人的头脸蒙个结结实实。 抽他领带夹的劫匪一看不对,举着刀就朝他扎过去。林思翰身体一侧,躲到脸被蒙住的那人身后,用力一脚将那人踹向自己的同伙。 被蒙住脸的那位视力受阻,根本分不清方向,被林思翰这脚更是踹得晕头转向,直接就朝同伙撞过去,举刀那位没扎着林思翰,见自己人冲过来又不能匕首相迎,一犹豫的功夫就被撞个满怀,两人一块儿倒在地上。 领头的劫匪一看自己的小弟瞬间就被对方解决掉,又惊又怒,也拔出小刀要冲过来。哪知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他下意识转身,一阵冷风扑面,一个黑色状似锁妖塔的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兜头将自己罩在里面,同时各种奇臭无比的大小塑料袋从头顶落下,噼里啪啦掉到脚边。 这他娘的是个垃圾箱! 领头劫匪险些没被熏晕过去,紧接着身上便挨了重重一脚,一屁股坐到地上。 趁着混乱的功夫,刘刘冲到林思翰面前,拽着他的手就朝外跑。 “快走!” 两个人在大街上拼命的奔跑,一直跑到都没劲儿了,那三个人也没追上来,这才停下扶着路边的栏杆调整呼吸。 刘刘直接靠坐在墙边,一边用手扇着扇子,一边解开衬衫纽扣,老牛一样喘着粗气。 自从中学毕业,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跑得这么快,这么远。这种伴随着剧烈心跳的紧张与刺激让他想起上中学时逃课跟同学去网吧打CS,被老师抓现行后跑路的情形。 充满激情与叛逆的少年时光。刘刘嘴角边不自觉浮起一抹笑容。 “这是你第二次救我。”林思翰突然开口。 刘刘呆滞的望着他,像是没想起来第一次是哪一次。 “上一次是在Waiting Bar,”林思翰提醒他,“你还住进了医院。” 刘刘恍然,不自在的挠挠头。那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失恋跑去喝酒解闷,也不会喝多了没事找事儿见义勇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逞英雄也不会认识林思翰,如果没有遇见林思翰自己的生活也就不会像这样被搅得一团糟。 总之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良家是路人。 “对不起。”他诚挚的望着林思翰,“刚才我不应该朝你扔蛋糕。我……太冲动了。” 林思翰眼中因为失落而黯淡的神采渐渐复燃,“其实应该道歉的人是我,那天晚上……我不应该侵犯你……” 刘刘连连摆手,“那件事就那么过去吧,就当咱们两个都喝醉了。” 林思翰有些惊诧,以前只是偷亲一下,刘刘的反应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如今两人上了床,他反倒好说话了呢? 他却不知道刘刘其实是心虚,那天晚上林思翰刚开始前戏时他就已经醒了,明明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自己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直到对方真刀真枪进入实战,自己因为无法忍受疼痛才一脚踹开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丢人了,如果林思翰因此误会他也是“那个”,那他还不如去死。 所以他巴不得林思翰永远不要提起这件事才好,最好直接忘记。 见林思翰有些反应迟钝,他只好岔开话题,“你住哪里?” “我下了火车就直接来找你了,还没来得及订酒店。”林思翰掏掏口袋,苦笑一声,“现在钱包也没了,只能睡大街了。” 刘刘当然不能让他真的睡大街,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去我那儿住吧。章经理已经回G市了,我的房间还空了张床。” 林思翰笑着点点头,“好。” 52、修淋浴 王子楠和童怀远一路走回刘刘家楼下。王子楠以时间太晚他要休息为理由,直接断了童怀远想要跟着上楼的念想。 童怀远用眼神代替手,抚摸了他好几遍,这才恋恋不舍的道声“晚安”,转身离开。 王子楠在心里深深叹口气,转身上楼。 刚躺到床上,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王子楠以为是童怀远发来的,虽然大脑不停的命令他不要看,手却不听使唤的拿起手机。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九点到G市。袁磊。 王子楠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捏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才回味过来短信的含义。 他想起下雨那天袁磊和他通电话时的确说过要来G市,难道是家明的案子有了新进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脑子里一团乱,各种各样的想法层出不穷,此消彼长。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刚闭上眼就被一阵烦人的门铃声叫醒,王子楠把头压在枕头下面,不打算理它。刘刘有家里的钥匙,敲门的人肯定不是他,估计是收煤气费水费的。 哪知门外的人也相当执着,门铃依旧不屈不挠、不紧不慢的响着。 王子楠黑着脸起来开门,门外果然站着童怀远! “你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吗?” 童怀远抬起腕表指了指,“你想让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你在睡懒觉吗?” “你在说什么,这才几点钟……”王子楠冷笑着抬起手腕,顿时呆住。 手表的指针和时针一个垂直向左,一个垂直向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这下好了,至少不用再纠结要不要去机场给袁磊接机的问题了。 童怀远问:“你打算让我在门口站多久?” 王子楠面无表情,“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你进来。” 童怀远抬了抬手里的食盒,“我带了早点,至顺斋新出炉的牛肉烧饼,外酥里嫩,还有热腾腾的鲜豆浆。” 王子楠不屑的撇嘴,“糖衣炮弹对我没有用!”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童怀远轻笑一声,眼神里尽是调侃跟揶揄。 王子楠面皮有些挂不住了,正想直接关门,听见对面住户的房门一响,有人要从里面出来。 他马上改变主意一把把童怀远拽进来。街坊邻里是非多,他不想在邻居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给别人创造八卦的素材和空间。 童怀远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就往厨房里走。 王子楠站在厨房门口,“你大清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送早餐吧?” 童怀远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早上出来晨练,刚好经过你这里,想想你可能还没吃早点,就顺便买些上来坐一下。” 王子楠觉得冷笑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鄙视,“你住的街区距离这里有半个城好吧?”晨练也能跑出马拉松,怎么没累死你! 童怀远慢条斯理道:“你可以打车去买早餐,我就不能开车出来晨练?” 王子楠不说话了,跟这种不讲理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童怀远见他态度有点冷,凑过来用讨好的口吻说道:“是真的。”他指指身上的运动服,又把头伸过来,“不信闻闻这一身的汗味。” 王子楠嫌恶的往旁边一躲,童怀远身体跟着就贴过来。他躲了几次都没躲开,怒道:“你有完没完!” 童怀远一笑,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去洗个澡。” 王子楠不理他,拿起牛肉烧饼使劲咬了两口,还没咽下去就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冲到浴室门前,咣咣用力砸门。 “童怀远,这是我家!”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分,居然跑到他家里来洗澡! “你给我出来!” “你确定吗?”童怀远的笑声夹杂着哗哗的水声传出来,“我可没穿衣服啊!” 王子楠气结。烦躁的在浴室门前来回踱步。 又有门铃响。他不耐烦的去开门,待看清来人后,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般定住。 这次来的竟然是袁磊!!!!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惊讶,袁磊有些尴尬,“没打招呼就直接过来了,有点唐突。” 王子楠还是没能回过神来,“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下飞机后,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只好联系到刘刘,是他告诉我你们的地址。” 王子楠怔怔的点头,发觉还把袁磊堵在门口,赶紧侧开身,“进来吧。” 袁磊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 “会不会打搅到你?” “不会,”王子僵硬的坐下,觉得有些别扭,可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别扭。 袁磊打量了他一下,“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晚上没睡好?” “还好,对了,你吃早餐了吗?厨房里还有……咝!!!!”王子楠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想起来哪儿不对劲了! 童怀远还在浴室里! 袁磊见他脸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王子楠状做随意的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袁磊:…… 王子楠知道自己问得太直接,让他为难了。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不先把袁磊支走,一会儿童怀远出来了,他实在不愿去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袁磊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浴室里又传出来“哗哗”的流水声。 袁磊露出讶异之色,他早上跟刘刘通过电话,知道刘刘没在家,浴室里又怎么会有人? 王子楠强作镇定的解释,“浴室的淋浴坏了。” 浴室门啪的打开,童怀远赤身裸体的站在门口,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朝王子楠微微一笑,“亲爱的,淋浴已经修好了。” 袁磊、王子楠:…… 王子楠现在从窗户直接跳出去的心都有。 “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个声音同时发问,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 童怀远俨然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袁磊根本就不看他,而是沉默的望着王子楠。 “……他来修淋浴。” 王子楠真心佩服自己内心明明已经凌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表面却一如既往的沉着镇定。 童怀远:…… 袁磊居然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童怀远,“既然已经修好了,那么请你离开。” 童怀远:……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王子楠,王子楠扭过头去不看他。 一股深沉的怒意迅速在眼底聚集,他嗤笑一声,“应该离开的人是你吧?袁磊,你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我跟子楠是什么关系。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够了!” 王子楠一声断喝。两个男人都震惊的望着他。 不等童怀远再有所举动,他先对袁磊说:“你先回去好吗?我会跟你联系。” 袁磊似乎还有话好说,王子楠已经打开大门。 袁磊只好说了声“我等你。”而后不甘心的瞪了童怀远,转身离开。 送走袁磊,王子楠啪的关上大门,转身对童怀远道:“穿上衣服,我们谈谈。” 童怀远抱胸睥睨他,“谈什么?” 王子楠皱眉,“你先把衣服穿好。” 童怀远故意走近他,“跟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讲话,会让你觉得紧张吗?”他微微俯下身,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单纯的人啊,修淋浴?我是该为你的聪明机智鼓掌呢,还是该配合你这么好笑的笑话而大笑三声呢?” 王子楠快步走进浴室,抱起他的衣服,走出来扔到他的身上。 “穿好衣服,请你离开。” 童怀远眉毛一扬,“不是要谈谈吗?” “没必要了。” 童怀远抱着衣服没有动。 “不走是吗?好,我走。” 王子楠开门就往外走,童怀远拉住他。 “真生气了?” 王子楠隐忍道:“放开,我今天不想跟你动手。” 童怀远双手高举,“OK,我走。” 他解开腰间的浴巾,王子楠下意识别开眼睛,眼角余光瞟到他里面其实穿了条沙滩裤。 童怀远戏谑的看着他,动作利落的穿上套头衫和裤子。 “明天我还会继续来修淋浴。”他低下头狠狠压住王子楠的唇,在对方饱以老拳之前欣然抽身,开门,逃之。 王子楠一拳捶在门上,随后捧着手在原地不住的跳脚。 太特么疼了! 周一,东海集团会议室。 主持会议的是已经升至副总经理的金莎,各个子公司的负责人正在逐一向她汇报近期工作。 因为还没轮到星远,王子楠有点开小差。 昨天童怀远果然又上门骚扰,幸亏王子楠早早就躲了出去,留下刚刚回到家不知内情的刘刘一头雾水的面对跑来“修淋浴”的童怀远。 一想到童怀远吃瘪的表情,王子楠忍不住就想笑。 袁磊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他都没接。一想到袁磊忧伤的眼神,他的心情就不免低落。 这种几多欢乐几多愁的复杂局面,让他心里着实有些烦躁,手里的水笔用力戳着记录本。 “那个本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磨它?”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正在做汇报的某位经理立刻收声。 直到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王子楠才意识到金莎刚才说的是他。 “集团公司的会议很无聊吗?让你用这种方式抗议?” 王子楠正想解释,金莎已经转向霍墨,“霍总,建议你下次开会换一位秘书,这样的秘书实在影响星远公司的企业形象。”金莎决绝的态度表明她已经丝毫不记得当初选王子楠做霍墨秘书就是她的决定。 王子楠脸色有些变了,金莎的提议其实就是变相炒他鱿鱼。 坐在前排的霍墨没有立刻回答,没有了声音的会议室,气氛骤然压抑。 金莎开始皱眉,看向霍墨的眼神中有一丝不满。 “对于东海来说,星远本就是无足轻重,寓所欲求。”霍墨似乎轻笑了一声,“连尊严都快没有了,还要形象有个屁用!” 霍墨的声音真是掷地有声,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几位高管,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都张成了“O”型。 金莎一张俏脸红了白,白了青,反反复复,变幻纷呈。王子楠都担心她的大脑中枢承受不了这么频繁的表情变化而溃机瘫痪。 “霍墨,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当然知道。”他慢慢站起身来,“我更希望金总也能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你——”金莎气得嘴唇发抖,不可置信的瞪着霍墨。 霍墨握了握拳,转身,走出会议室。这是他第二次在集团公司的会议上擅自提前离席。 53、陷阱 王子楠赶紧跟着霍墨一起离开,转身前,他看到金莎眼中无法掩饰的深深痛苦与疲惫。 出了会议室,王子楠几步赶上霍墨,“你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不如我去跟她道个歉。” “这事跟你没关系。”霍墨的声音有些消沉,“她是在针对我。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王子楠思索了下,说:“也许她的方式方法是有问题,可她是真心为你好。” “我明白。”霍墨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跟她相识十几年,彼此一个眼神的变化,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的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霍墨落寞的神情让王子楠心中一阵怅然。金莎的心意,霍墨当然明白,可霍墨的心意,金莎又真的清楚吗?只怕不清楚更好一些吧。 有人迎面走来,是霍刚。 霍墨瞳孔微缩。 霍刚双手揣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在霍墨跟前站定,“听说你跟金莎吵架了?” 霍墨撇撇嘴角,“消息传的够快啊。” “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的人,怎么就不知道让着点未婚妻呢?” 王子楠吃惊的望着霍墨。他要跟金莎结婚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霍墨眼神一冷,迈步径直从霍刚身边走过。霍刚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我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无话可说。”霍墨冷着脸去掰他的手。 王子楠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看着兄弟二人在他面前拉拉扯扯。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帮他解了围。是袁磊。他走远些接通电话。 “能见个面吗?”袁磊问。 王子楠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赶紧说道:“好的。” “在公司吗?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东海集团。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袁磊说出一个地址,王子楠挂掉电话。霍墨二人的拉扯已经结束,看两人的表情,似乎是霍刚占了上风。 王子楠说道:“霍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回公司了。” 霍墨点头。 王子楠转头去按电梯,霍墨脚步未动,看来占上风的果然是霍刚,不知他刚刚用了什么法子,让霍墨妥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霍墨的烦恼只能由他自己解决,旁人插不上手,更帮不上忙。 电梯门徐徐关闭时,王子楠无意朝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霍刚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拂去他眼角眉梢的冷峻,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种温柔很明显只展露给霍墨一人。 看来霍墨要面对的烦恼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王子楠在心里对霍墨充分表示了同情,等他见到袁磊时,同情对象就换成了自己。 比起难缠的童怀远,他更不愿面对的人其实是袁磊。 袁磊看起来似乎没有童怀远那样富于攻击性,但却是更难解决的大麻烦。 百炼钢跟绕指柔,哪一个攻击系数更高,早就是一道不需要再多加论证的问题。 袁磊约他在一家露天咖啡馆见面。这个季节,天气冷热适中,鲜花竞相开放,正适合坐在室外享受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袁磊坐在王子楠对面,帅气的外型和绝佳的气质引得周边的女性频频施以注目礼。 王子楠坐下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袁磊却一直不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王子涵只好先开口,“怎么突然来G市?贩毒集团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袁磊说道:“前些天四名假警察意图绑架你的事,应该与‘竹海盟’总护法赵启安有很大关系。” 王子楠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有些愣住。 “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直接证据,但应该就是他派人做的。”袁磊继续说道,“‘竹海盟’最近正在闹内讧,赵启安应该无暇再针对你做出什么事。不过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你最好还是先离开G市,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去哪里?”王子楠问,“如果他们执意针对我,有什么地方会是安全的?再说我的工作怎么办?没有工作我靠什么维生?”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作为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选择生活,只能让生活来选择自己。 “我手里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等他们明白我不会给他们造成威胁,自然就不会来招惹我。” 袁磊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只能这么想。”王子楠说,“连警察都拿他无可奈何,我又能怎么样?” 袁磊沉吟片刻,问道:“你不走,是因为童怀远吗?” 王子楠一时没有开口。他发现想要说出“跟童怀远没关系”这七个字竟然是件很困难的事! 口不对心的话,他一向很难启齿。更何况,他并不想再欺骗袁磊,有些事当断则断,否则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 “我们的事,我想了很久。”王子楠缓缓开口,“就这样结束吧,我承认我对你心动过,但那不是爱。如果我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你,我对你说声抱歉。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袁磊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只有沉默,无声的沉默,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沉默。 他越是这种表现,王子楠心里越觉得愧疚。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主动招惹对方,袁磊也不至于陷得这么深,以至于现在两个人都是进退两难。 “你不必跟我说抱歉,”袁磊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要惩罚,也应该是惩罚我。” 他苦笑一声,“不过,失去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 王子楠挪开视线,不忍去看袁磊的表情。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不可能在一起,就要断得彻底一点。莎士比亚说,再深的记忆,都有淡忘的一天。袁磊对自己的执着很难说不是一种赎罪心理,当他走出旧日阴霾的那天,对自己的爱自然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童怀远这个人并不简单,他和‘竹海盟’的关系错综复杂,跟赵启安有很深的嫌隙,一直是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不论你离开我的原因是不是他,我都希望你不要再跟他来往。” 王子楠一怔,半晌才说道:“你是说他也参与了毒品犯罪吗?” 袁磊犹豫了下,“有些事情属于侦查机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人真的很危险,你……” “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我很难相信。”王子楠打断他,“何况我跟他没有什么,他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更不感兴趣,难道这样也要成为你们警方的怀疑对象?” 袁磊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子楠缓和了下语气,“我明白你是关心我,我以后会少出门,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只要我自己提高警惕,那些人未必奈何得了我。” 袁磊见始终无法说服王子楠,只好无可奈何的点头,“那你自己小心,这几天我都会在G市,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王子楠点点头,“好。” 回到家里,手机收到两条短信。 一条是袁磊发来的:也许你现在心里的人不是我,但我不会因此而气馁。 这算什么,战斗宣言吗?王子楠无奈的苦笑。 另一条是童怀远的:晚上一起吃饭,我去接你。 他直接关机,上床睡觉。 他是饿醒的。迷迷糊糊起床,拿起床头的闹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他还以为童怀远那家伙会跑来砸门呢。打开手机,先给刘刘打了个电话,刘刘还在加班,叫他不用等他,自己先睡。 王子楠揉揉肚皮,走进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橱柜里也是,连袋泡面都没有。饿着肚子是没办法继续睡觉的,他只能下楼去找吃的。 已经是半夜,四周的店铺都已经打烊,只有街角那家台湾菜馆依旧灯火通明。 王子楠点了一份三杯鸡,一份卤肉饭。刚吃了两口,一个人坐到他对面。 王子楠讶异的抬头,发现这人他见过,而且还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东海集团的新年晚宴上,一次就是在这里。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个人,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傅炎钧! 傅炎钧此刻也正注视着他,不过没他这么大的反应,表情依旧酷酷的。 作为本文最大的暗黑BOSS,赵启安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有些很没面子。 为了重新引起对方的重视,他朝王子楠高深的一笑,“王先生大驾光临,鄙馆蓬荜生辉啊!” 这招果然奏效,王子楠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回来,“你认识我?” 赵启安从上衣口袋掏出张名片递过来,“鄙人赵启安,还请多多关照。” 王子楠木然接过名片,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名片上清清楚楚写着:台湾阿里春餐饮有限公司董事长,赵启安。 他当然不只是区区餐饮公司老板这么简单,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台湾着名黑帮头子! 王子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赵启安。白天自己还跟袁磊信誓旦旦会提高警惕,原来人家早就将陷阱安到家门口,自己还茫然不知。 他突然想起在东海集团的新年晚宴上,童怀远跟赵启安相谈甚欢,他既然熟知此人底细,对于他的这些举动又怎会不知?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白天袁磊的警告悄然出现在耳边。王子楠攥紧双拳。 “虽然是初次见面,我对王先生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赵启安一脸温和的笑容,在王子楠眼中却比恶鬼还要狰狞。 他没有忘记,这个人就是害死家明的幕后主使。 他的拳头攥得更紧。 赵启安接着说道:“我想接下来我们的谈话想必也是愉快的。” 王子楠淡淡道:“我手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赵启安笑得有些神秘,“你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吗?” 王子楠沉默。 赵启安笑容更加愉悦,“那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手里没有呢?” 54、车祸 王子楠看向赵启安的眼神充满痛恨与憎恶。 赵启安对他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不紧不慢道:“我知道王先生的男朋友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对此鄙人深表同情,你节哀顺变。” 王子楠脸色骤变。 他和李家明的真实关系,赵启安怎么会知道! “鄙人对王先生的个人隐私不感兴趣,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关心的是,对于李家明的身后事,他事前不可能一点没有和你交代过。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你也要考虑下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老老实实配合你们才能活,不听话就要死吗? 王子楠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为什么坏人做了坏事却可以逍遥法外,普通人就只有引颈就戮、任人宰割的份? 他冷笑一声,“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好人,你们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赵启安的表情像是听到一件极其滑稽的事情,“这是哪里话?王先生可不要误信人言,冤枉好人。”a 王子楠冷声道:“不管你们想要什么,抱歉,我这里都没有,你就别做梦了。” 赵启安脸上的笑容转为阴冷,“你要是这种态度,我们就很难办了。” 王子楠还没说什么,外面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打斗,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 赵启安神色微变,转头朝一直保持沉默的傅炎钧递了个眼神。 傅炎钧懒洋洋放下双臂,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菜馆的玻璃大门被啪的用力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童怀远。 童怀远第一眼就找到王子楠,整了整稍稍有些歪斜的领带,朝他走过来。没走几步,就被傅炎钧一伸胳膊拦住。 童怀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傅炎钧朝赵启安歪了歪头,“我只是保镖,有话跟我老板说。” 童怀远继而看向赵启安。 赵启安心里大为不满,以童怀远的暴脾气,他还以为会看到一场精彩的打斗戏,这俩人不管谁把谁干倒,都是他比较喜闻乐见的,再说门外那群小弟想必都遭了童怀远毒手,这打不能白挨啊。谁知傅炎钧一招四两拨千斤,就把球踢到他身上。他和童怀远目前表面上还在相敬如宾的阶段,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装出刚看到童怀远的样子,热情的笑道:“童老弟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傅炎钧收回自己的手,继续扮木头人。 童怀远大马金刀坐到王子楠身边,王子楠神色漠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童怀远沉沉盯着赵启安,“我们有约在先,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你不能动他。” 赵启安一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走进来的,我什么都没做。” 童怀远表情比刚才还要森冷,他倾身靠近赵启安,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你再敢动他,我就杀了你!” 赵启安嘿嘿一笑,“童老弟,何必那么激动呢。我只要你一句话,这次帮主重选,你到底支持谁?” 童怀远理都不理他,抓住王子楠的手,站起来直接往外走。 王子楠注意到傅炎钧玩味的眼神,觉得非常不自在,用力去甩童怀远的手,童怀远攥得紧紧的,怎么也甩不掉。 赵启安突然说了句,“你不是想知道李家明是怎么死的吗?问问你身边的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子楠一惊,立刻停住脚步。 童怀远的眼中似有一丝尖锐的东西闪过,他紧绷着脸,手上更加用力,强行拉他离开。 王子楠觉得手腕都快被攥折了,他咬牙道:“放手!” 童怀远像是没听见,一直将他拽到车边,打开车门,将他强塞进去,上车,走人。 菜馆内,赵启安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傅炎钧,“刚才你为什么不动手?” 傅炎钧神色坦然,“我说过,我不是你的打手,在你没有遇到生命危险时,我不会主动出手。合约里写得很清楚。” “去你妈的合约!”赵启安破口大骂,“我雇你当大爷来的是吧?老子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当保镖的!” “现在不就见到了吗?”傅炎钧无谓的耸肩,“不满意想解约的话跟老周谈,对老周不满意的话可以直接找我们老板。” 赵启安说不出话了,傅炎钧所在的杀手公司在整个亚洲都是极其彪悍的存在,他们的老板更是业界传说级的人物,想跟他叫板,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赵启安无比郁闷,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在暗杀童怀远这件事上贪图小便宜,非要对方打折,人家也不会派出个二流杀手把事情搞砸;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揪着这事不放,对方也不会以赠送为由派来这么个二逼保镖恶心自己。 这才是贪小便宜吃大亏,丢了西瓜捡芝麻。 赵启安狠狠一脚踹在椅子腿上,掏出手机,“实施B计划。” 童怀远的车里。 王子楠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响。 童怀远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烦躁的气息,他重重踩下油门,车子开得更快了,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更衬得车内的气氛压抑而烦闷。 “不要相信他的话。”他突然开口,语气急促。王子楠知道他所指的“他”是赵启安。 “他是在挑拨离间,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见王子楠没反应,他又刻意强调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还要紧张。 赵启安为什么要挑拨离间,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赵启安的话,袁磊的提醒,加上童怀远自身的背景,种种信息糅杂在一起,王子楠仿佛看到一个被层层迷雾遮盖的黑洞,真相就在迷雾后面,一旦他走近,等待他的只有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这一种结局。 一种冰冷的寒意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童怀远频频朝他这边张望,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可能王子楠的反应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令他愈加烦躁。 前方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一辆汽车正高速冲过来。 童怀远猛踩刹车,一转方向盘,用力将王子楠的头按到自己怀中。 王子楠感到车身一阵强烈的震动,接着便失去知觉。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霍墨和刘刘都守在床边。 “你没什么大事,除了轻微脑震荡,基本没什么外伤。”霍墨说道。 刘刘笑嘻嘻的捶了他一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就要转运了哈。” “童怀远呢?” 没有人回答。 看着两人沉默的反应,王子楠有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手脚发软,甚至一阵晕眩。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霍墨说道。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王子楠怔怔望着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样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他身上虽然有多处擦伤和割伤,但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霍墨站在旁边,缓缓说道,“比较严重的是头部的撞伤,医生说他的脑部有大块的淤血,如果不能及时清除,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再也醒不过来吗?那就是植物人了? 王子楠想起在大马游轮上,他坠海昏迷时也曾经险些被当成植物人。如今风水轮流转,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人换成了童怀远。 你快醒过来,就算我求求你。 这是当初童怀远对昏迷中的他曾说过的话。 童怀远,童怀远! 王子楠双手按在玻璃窗上,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希望奇迹能够出现,那个人能听见自己的心声,睁开眼睛看看他。 奇迹并没有出现。他依然一动不动躺在布满各种仪器的病床上,紧闭双眼。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王子楠的心,一呼一吸间都是穿心般的痛。生命中第一次,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他慢慢闭上眼,任眼泪无声淌过脸颊。 55、告白 童怀远在重症监护室没有待太久,就被推进手术室,之后又被推回重症监护室。 王子楠不敢去问手术结果,让霍墨去问医生。 霍墨带回来的答复是:还算顺利。 王子楠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最怕医生说的是,手术很成功,就是命没保住。 五天以后,王子楠出院。童怀远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他还是没有醒,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在车祸中伤到脑部,一个月后醒来都实属平常,更长的还有一两年后才苏醒。 王子楠问,要是一两年后还不能苏醒呢? 那就是植物人了呗。医生说这话时就像吃饭上厕所一样轻松,王子楠则着实郁闷了很久。 凡事要往最好的方向打算,也要按最坏的结果准备。这样既能保持乐观,又不至于因失望的结局而受到太大的打击。 他开始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跟霍墨请了长假,留在医院照顾童怀远。 我相信 爱的本质一如 生命的单纯与温柔 我相信所有的 光与影的反射和相投 我相信满树的花朵 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种子 我相信三百篇诗 反复述说着的也就只是 年少时没能说出的 那一个字 我相信上苍一切的安排 我也相信如果你愿与我 一起去追溯 在那遥远而谦卑的源头之上 我们终于会互相明白 寂静的病房里,王子楠郎朗的读书声悠然回荡。 听说读书是帮助植物人康复的一种有效手段,能深度刺激病人的大脑皮层,促使他早日苏醒。王子楠准备了一大摞的诗歌散文,每天读给童怀远听。 可能是午后的阳光过于温馨,也可能是童怀远安静俊逸的睡颜引人遐想,王子楠有些走神。 上午的时候,医院派来照顾童怀远的特护为他擦拭身体,王子楠跟着一起帮忙。童怀远那完美紧实的男性身体曲线直到现在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驱赶不掉。 不可否认,童怀远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性,只是他平日里恶劣的表现足以掩盖住他所有的优点。 王子楠叹口气,视线缓缓划过他的脸庞,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细细描绘那线条分明的五官轮廓。 童怀远的五官很英俊,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犀利却又总是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仿佛世间任何事情在他眼中都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如今这双眼睛闭起来,长长的睫毛遮住下眼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面部线条随之放松,睡颜纯真竟如孩童,与平时狂傲不羁的他判若两人。 王子楠忍不住抬起右手,拇指轻轻抚过他如墨般的浓眉。 似乎只有他收起所有的锋芒与气场时,自己才敢如此近距离的接近他。不是因为自卑或者怯懦,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抵触。 经历了前世今生太多的挫折与打击,如何才能不受伤害的自我保护心理已经远远超过对爱情本身的渴望。 如果非要选择,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在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最终却以无言的结局收场。 他输不起。 指肚下的眼球突然转动了一下。王子楠刷的收回手,惊疑的看着童怀远,眼睛都不敢眨。 一秒钟,两秒钟…… 他眼睛都瞪酸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医生曾说过,就算是植物人,有时也会做出些无意识的举动,让人误以为他要苏醒,其实,都是假象。 希望后的失望要比一直绝望带来的痛苦还要深。 “耍我是吗,臭小子。”王子楠握着他的手,苦笑一声,故作轻松的语气里有种涩涩的痛。 “你刚刚……说什么?”一个声音似乎很艰难的说道,声音极其沙哑。 王子楠惊得险些把他的手直接甩出去。 童怀远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王子楠甚至从那黑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呆滞的表情。 一瞬间,王子楠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某些可疑的液体溢出眼眶。 “你这家伙,我刚好一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勾引我吗?” 童怀远语气轻松,声音上的无力却表明他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弱。 “我去叫医生。”王子楠说着就要作势起身。 “等等!”童怀远抓住他的手,缓缓摇头,“坐下。” 王子楠只能重新坐下。 童怀远歪过头,望着他,“先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喘口气,似乎又攒了些力气,“我还以为,我又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个“又”字,似乎是一道魔符,解开王子楠心中最深处、保护最严密的枷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输不起,也无所谓了。 “我二十岁以前很叛逆,打架、吸毒、混黑社会、乱交……,是个十足的烂仔。父亲两次被我气得心脏病发,住进医院。” 童怀远缓缓叙述着他早年的往事,落寞中带着自嘲,调侃中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其实,从小父亲对我的要求就很严格。我四岁起就开始学习多门外语,五岁练跆拳道,十五岁就拿到全省跆拳道国中组冠军。直到那时候,我还是人们眼中所谓的天才学生,念最好的学校,考最好的成绩,还有极高的体育和武术天分,总之,没有哪一方面不是最优秀的。别人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都未必能达到的结果,我轻轻松松就能手到擒来。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也许我真是个天才呢。” 王子楠静静凝视他,静静倾听着。 “只是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这话听起来也许有些不知好歹,却是我那时的真实想法。你可能也知道,童家与黑道有很深的渊源,我从小就是在帮派里那些叔叔伯伯的照顾下长大。也许是年少无知,也许是少年雄性荷尔蒙的天性使然,我对江湖生活有种很强烈的愿景。但是父亲不允许我进入帮派,更不允许我插手帮派里的任何事。十六岁那年,由于父亲长年的疏离冷淡,母亲在极度哀伤忧郁中过世。那一年,我对父亲的不满与怨怼也因此升到极限。我宣布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正式加入帮派。” 童怀远顿了顿,握着王子楠的手紧了紧。他叙述时的音调虽然平淡,王子楠却明白这段往事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一定很大,作为安慰,他也用力回握了一下他。 童怀远朝王子楠笑笑,继续说道:“那几年,我的生活相当糜烂荒唐,有种破罐破摔般的自暴自弃。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内心是怎样的迷茫,我要报复的人究竟是父亲,还是我自己,这个问题一直深深困扰着我。二十岁那年,在一次与其他帮派的火拼中,我被人砍伤头部。在医院昏迷了二十多天后,再次醒来时,脑中却多了一个叫童万青的人的记忆。” 王子楠的手不由自主一紧,童怀远伸过他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出生时,这位名义上的祖父早已过世多年。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父亲偶尔提及他时的只言片语上。虽然对他了解不深,但我至少知道一点,就是父亲非常尊敬他,这种尊敬带有明显的崇拜与敬仰。以前,对于父亲的想法我一直不能理解,直到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我才终于明白,父亲对于我那些苛刻到不近人情的要求,其实……都是有理由的。” “从那以后,我不再打架,戒掉毒瘾,脱离帮派,重新回到父亲身边。至于那些前尘往事,除了让一个迷途少年重回正途,对我来说,不再有其他意义。直到,我遇见你。” 童怀远深深凝望着王子楠,“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身体里属于童万青的那部分仿佛又活了过来。我的身体就像有了自主意识,总是想倾听你的声音,追随你的身影。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对某件事的过度依恋会让我再次迷失自己,所以,我从不允许自己完全投入的喜欢一个人。可是这一次,我却做不到,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接近你。” 王子楠平静的注视着他,“童万青喜欢的是萧逸。” 童怀远抬起左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他喜欢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的人是谁。” 王子楠想躲开他的手,奈何他的掌心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吸力,将他牢牢吸附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就能肯定自己区分得清呢?”脸颊像火一样烧了起来,那宽大的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他全身有种脱力的感觉。 童怀远微微一笑,食指划到他的唇上,轻轻摩挲,“因为我喜欢的那个傻小子,明明有魅力的不得了,却从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离王子楠也越来越近,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他的唇已经覆到他的唇上。 这是相当缠绵悱恻的一个吻。套用童怀远刚才的话说,对某件事的过度依恋会令人迷失自己。王子楠想自己是恋上童怀远的吻了,在那个人的吻里,他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 56、同居 童怀远住院期间,刑警队的左平来过两次,据左平分析,这起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一起有预谋的刑事案件。与童怀远相撞车辆的驾车人是个台湾人,曾经在耀隆集团供职,因为挪用公款被公司解雇。虽然警方怀疑这起车祸的主谋另有其人,但嫌疑人一口咬定是他与童怀远之间的私人恩怨,把所有罪名都揽了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童怀远表示接受,虽然彼此心知肚明,这件事一定和赵启安有关,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方也无可奈何。 左平走了以后,王子楠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童怀远自信的一笑,“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就不要管了。” 王子楠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看出他的不悦,童怀远长臂一伸,揽住他的肩膀,“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有把握能搞定,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王子楠淡淡道:“我不是担心你搞不定,我担心的是你骗我。” 童怀远脸色微变,半晌才笑了笑,“子楠,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对你有所隐瞒,你会怎么想?” 王子楠没做声。 童怀远紧张里带有一丝期盼的看着他。 王子楠半晌才说道:“那要看你怎么做。” 童怀远立刻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王子楠一字一句道:“跟我说实话。” 童怀远一怔。 既然存在欺骗,说的必然是谎言,如果能说实话又何来欺骗? 所以王子楠给出的回答很明确,就是不要骗我。 童怀远还是不死心,“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呢?” “恋人之间无所谓善意还是恶意,谎言就是谎言。”王子楠不错眼珠的注视着他,“说吧,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童怀远轻叹一声,慢慢抱住他。 “子楠,我有一个请求,不管将来如何,请你,不要先放开我的手。” 王子楠失笑,“现在就给自己找后路了吗?” 童怀远沉默片刻,“不是,是我怕自己习惯了有你在身边后,一旦你要离开我,我会受不了而疯掉。” 王子楠不笑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很能理解,他自己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人在面临幸福时会因为觉得太不真实而突然变得胆怯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气。 只是,在分分合合比吃饭上厕所还要寻常的今天,这种无条件单方绑定的风险太大,实在没有理由答应。 然而很多时候,分得清利弊不代表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就比如现在,也许是他惆怅的语调让自己无法拒绝,也许是他深情的眼波让自己无法思考,也许……太多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爱已经足以战胜所有对未知的恐惧。 王子楠食指轻弹童怀远的脑门,“傻瓜。” 童怀远苏醒后又观察了三天就正式出院。他再次提出要王子楠跟他同住。这一次王子楠没有拒绝,两人既然挑明了关系,住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让他为难的,是如何跟刘刘解释这件事。毕竟他从未跟刘刘挑明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他不想因此失去一个朋友。 没想到对于这件事,刘刘表现得要比他大度得多,不但深表理解,还鼓励他要勇于追求真爱,令王子楠着实感慨了一把。只是对于他要搬走的事,流露出强烈的依依不舍之意。 王子楠以为他是发愁没人分担房租而且少了一个保姆,其实不然。刘刘真正担心的,是王子楠一旦不在,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林思翰进门。王子楠在医院陪床这几天,林思翰已经夜袭过好几次了,虽然每次都已失败告终,但刘刘却明白自己已经快要顶不住了。如果不是童怀远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他连跟王子楠一起搬走的心都有。 搬家那天,王子楠收到袁磊的短信。 我今天回香港,现在机场。 王子楠捏了捏手机,他明白袁磊的短信绝不是告诉他,他今天要走这么简单,他话里的真实含义是问自己会不会去送他。 他想了又想,回了一条:我今天搬家,恐怕没办法送你。 信息发出去,他又写了一条:什么时候再来G市,我给你接风。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写完以后,觉得不妥,又删掉重写:我不是刻意找理由,你别多想。 这条还不如上一条,又删掉。只是这次实在无话可说了。 正在纠结犹豫的功夫,袁磊的回复短信到了。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 王子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最后那个笑脸,简直就是强忍悲伤、强颜欢笑的写照,让他心里顿生负罪感。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他的手机,删掉上面的短信记录。“当着我的面就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真当我不存在啊。” 王子楠没心思跟他玩笑,直接说道:“袁磊要走,我想去送送他。” “想都别想。”童怀远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同时将王子楠最后一件行李扔到汽车后备箱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三个月前你就应该跟我住在一起,何至于费这么多周折?” 王子楠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搬家,就在小区楼下,三人鼎足而立。 咄咄逼人的童怀远,站在自己身后宛如坚强后盾的袁磊,还有被逼的无路可走只能二选一的自己。曾经以为的权宜之计却让三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伤害,袁磊无疑是受伤最深的那个。 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启动,童怀远拍拍刘刘的肩膀,“祝你早日找到幸福,有时间叫着林思翰一起出来玩。” 刘刘颇为尴尬,“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童怀远理解的点头,“我明白,四个月的测试期嘛,等测试期满他才会真正行动。” 刘刘:…… 王子楠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童怀远把他推进车里,“别人的事少操心,想想该怎么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车子拐出小区时,王子楠忍不住朝台湾菜馆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它居然关门了! 车子虽然开得很快,他还是看到那紧闭的店门和门上张贴的“门面出租”的大字广告。 王子楠吃惊的望向童怀远。 “这里是赵启安的一个联络点,不打算继续用自然就关掉,没你想象得那么复杂。”童怀远的语气很平常,王子楠却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里窥测出一丝不寻常。 “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吗?” 童怀远讨好的握了握他的手,“你就别瞎想了,有我在,他不敢再作怪。” 王子楠使劲抽抽鼻子,“车里怎么有股味儿啊?” 童怀远拧眉四顾,“什么味儿?” “心虚的味儿。” 他没再说话,王子楠含笑转头。 前面路口红灯,车子停下来。童怀远突然拽过他,一个热吻毫无预兆的落到他唇上。 王子楠用力推开他,“前面有摄像头!” “这事儿不归警察管。”咸猪嘴又凑过来。 “后面车能看见!”再推开。 “不跟他们收表演费就偷笑吧。”偷袭成功! 王子楠恼羞成怒,“你还能再无耻点吗!” 童怀远轻松的发动车子,“脸皮厚,吃个够。” 王子楠:…… 由于王子楠的坚持,童怀远没有搬回位于耀隆大厦的那座空中花园,而是搬去他位于郊区的另一所别墅。怎么个活法虽然是自己的事,可大家毕竟都生活在人群里,周围人的评价议论其实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没有人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除了得道高僧、上帝和精神病患者。 客厅里,王子楠跪坐在地上,把一些必需品从硬纸板箱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暂时用不到的还放进去,省得搬走的时候再收拾。童怀远趴在一旁的沙发上,饶有兴致的看他整理。 “屋子里有了你才总算有点家的味道。”他轻声感慨。 “别说的好像以前没带人回来过似的。”王子楠头也不抬的回道。 “你觉得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童怀远大为不满。 “别忘了咱们俩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王子楠语气讥诮。 他这么一提醒,童怀远立刻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在酒店开房的劲爆场面,身体就有些蠢蠢欲动了。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王子楠身后。 王子楠还在认认真真整理东西,没注意童怀远的举动有什么异常。对方从身后抱住他时,他正在检视一个木质漆盒,盒子里装的都是以前王子楠和李家明出去旅游时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别捣乱。”王子楠皱眉道。 童怀远吻上他的脖颈,“一会儿再收拾,先做点正经事。”他的气息明显已经不稳。 王子楠有些无语,对这家伙来说,到底什么才叫正经事? 童怀远轻轻扭过王子楠的下巴,吻上他的唇,另一只手拿走他手里的木盒,就势把他压到地板上。 王子楠左躲右闪想拍掉他的魔爪,“这里是客厅!” “外面没人。”童怀远边吻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双手终于抓住王子楠试图反抗的手,直接拉过头顶。 王子楠的反抗其实也并不激烈,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事实上童怀远的气息一笼罩过来,他的腿就已经有点软了。 他是一个正常的Gey,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挑逗,他不可能没反应。 更不用说童怀远的挑逗技巧相当高超。 “你以前是不是有过很多情儿啊?”王子楠微微喘息着问道。他的声音温润而清雅,本来就很好听,再配上压抑而欢愉的喘息,愈加销魂。 童怀远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小腹涌去,低下头,灼热的吻和粗重的呼吸一起袭击过来。 “怎么,你吃醋了?” 童怀远急促喘息着,他的吻粗鲁激烈,类似于啃噬,弄痛王子楠皮肤的同时也点起一种异样的火焰,让他不自禁地战栗。 57、四人约会 “这么花心,不怕以后遭报应?” “所以老天爷才派你来折磨我。” 因为情欲渐渐被点燃,王子楠的眼眸愈加水漾迷离,双唇也在对方的吸吮下更加肿胀鲜艳,娇嫩嫣红。童怀远被王子楠的性感模样撩拨得不能自持,迫不及待的褪下他的牛仔裤,用自己的口水稍稍润滑了下,一个挺进便昂扬直入。 王子楠不由自主呻吟一声,他微微扭动了一下腰,似乎想要逃开。他腰肢纤细,触感又是极致的柔韧,扭动之下,腰胯的弧线诱惑到了极致,性感得让人发狂。 感受着分身处几乎令人窒息的紧致和柔嫩,加上王子楠痛苦中掺杂着欢愉,隐忍无助的表情,简直让童怀远为之狂乱,只想狠狠地欺负他,占有他。 他抬起臀部,虽然幅度不大,却很用力的抽插着,在王子楠体内反复体内研磨,刺激着他最敏感的地方。 王子楠压抑不住的呻吟不绝的从口中逸出,长长的尾音风情万种。 童怀远觉察到他的反应,动作越发无法自控的狂野。 “小骚货,今天非要弄死你!”完全抽出再迅速的猛烈贯穿。 王子楠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微微抬起上身,朝他性感的一笑,“行啊,那就来吧。” 两个人在客厅地板上做了一次,又转移到沙发上继续。王子楠实在累到不行,坚持要去淋浴然后休息。童怀远从谏如流,结果两人在浴缸里又来了一次。 王子楠最后是被童怀远抱进卧室里的,放到床上时,他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 童怀远还有体力去收拾他尚未整理完毕的物品。 之前王子楠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木盒,在两人激战中被碰翻,各种小玩意儿滚落一地。 童怀远一样一样捡起来,捡到一枚钻戒时动作一顿。钻戒上镶嵌的钻石很大,足足有一克拉。童怀远拿着钻戒,缓缓转动,钻石随着角度的变换散发出耀眼华丽的光芒。 童怀远目光闪烁,竟似比钻石还要尖锐夺目。 王子楠醒来时,童怀远并不在卧室里。他起身下楼,闻到一阵香味,一个人影正在厨房里忙碌。 王子楠嘴角轻扬,视线扫过客厅桌上的木盒时,神色有些犹豫。 童怀远正在煎蛋,听到王子楠在客厅喊了一句,“你看到桌上盒子里的钻戒了吗?” 童怀远手上的动作一顿。 王子楠走到厨房门口,倚靠在门边,“那钻戒是家明送我的。” 当初李家明拿着钻戒向王子楠求婚时,他险些被那硕大的钻石亮瞎了眼睛。直埋怨家明不知节俭,两个大男人结婚要钻戒干什么。 可李家明坚持要这么做,说钻石的真正意义代表的是情比金坚,象征他对王子楠的爱纯洁无暇,到死不变。 虽然现实比戏剧更有讽刺意味,但不管怎样,这枚钻戒都是家明的遗物,不能弄丢了。 童怀远稳稳将煎蛋从平底锅铲到盘子里。“所以我才把它收起来代你保管,免得你睹物思人。” 王子楠不再说什么,走到桌边,餐桌上是两碟刚刚煎好的荷包蛋,蛋黄香滑软嫩,像凝脂一样覆在晶莹剔透的白色蛋皮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光是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王子楠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朝童怀远竖起大拇指。 童怀远骄傲的一笑,“不错吧?我就会做这个。” 王子楠口中的煎蛋险些直接喷出来,他笑着捂住嘴,起身打开冰箱门。冰箱里有各种食材和水果,估计是家政人员在他们回来之前特意买好的。 童怀远看着王子楠系好围裙,“做什么?” “做晚饭。光吃煎蛋能饱吗?”王子楠朝他笑笑,“一会儿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童怀远站起身,从身后搂住他,下巴轻轻磨蹭他的颈窝。 “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在意你这样在意过一个人,你对我哪怕一点点的好,都能让我有种飞上云端的感觉。你永远都无法体会,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甜言蜜语不能当饭吃,乖,去客厅里看电视,菜一会儿就得。”王子楠像在哄小孩子。 童怀远赖在他身上不起来,“这样挺好的。” 王子楠无奈的放下手里的蔬菜,“你这样我干不了活。” “那就别干,有情饮水饱。” 王子楠失笑,说实话,童怀远这种近似小孩子耍赖皮的无赖行径,他还是很窝心的。 “阿远,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童怀远不说话,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心里像是有什么瞬间膨胀,胀得整个心房都满满的,还在继续向上蔓延,一直蔓延到鼻腔,变成一种酸涩,从眼角溢出来。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我不会辜负你,我发誓。” 童怀远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有些闷闷的。 王子楠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誓言这个东西,在爱情处于浓情蜜意时,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当爱情随风而逝,却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洒下的那把盐。所以不必太当真。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尽管冰箱里满满的,童怀远还是兴致勃勃拉着王子楠去超市采购。用他的话说,两个人一起逛超市,然后一起回家做饭,才有过日子的感觉。 在这一点上,王子楠难得对他深表赞同。 周末的超市里熙熙攘攘,结账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王子楠百无聊赖下四处打量,被超市墙上张贴的大幅海报吸引住视线。那是一张本地最大的游乐场夏季嘉年华的宣传海报。海报上的人们正在坐过山车,紧张而又刺激的心情通过丰富的面目表情无声的传递出来。 童怀远见他半天没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去吗?” 王子楠摇头,他早就过了对游乐场感兴趣的年纪,就算想去也不能说。 童怀远将购物车交给旁边的超市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拉着王子楠的手就往外走。 王子楠诧异的问道:“去哪?” 童怀远头也不回,“去玩。” 因为是周末,游乐场里的人口密度比超市还要多出几倍。到处都是小孩子以及跟在孩子屁股后面举着水壶零食的家长。 王子楠捏捏眉心,玩性不那么大了。 童怀远从冷饮店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冰激凌。 “热不热?用不用给你买顶帽子?” 王子楠说不用。 一对小情侣从他们身边嬉闹着走过。 童怀远羡慕的目光追出去好远。 “我们要不要也那么穿?”他指的是人家身上的情侣衫。 王子楠面无表情,“你要能找出两个男的那么穿,我就穿。” 童怀远还真的开始东张西望,很快他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两个人,“你看那就有一对!” 王子楠压根不信,但还是转过头,随即表情一滞。 竟然是林思翰跟刘刘! 林思翰显然也看到他们,热情的挥手打招呼。刘刘脸上的表情跟王子楠差不多,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像看到外星人。 四个人面对面坐在冷饮店里。 童怀远和林思翰在聊一些工作上的事,王子楠的视线无声的在刘刘和林思翰之间徘徊。 刘刘不自在的站起身,“我去买饮料。” 童怀远饶有兴趣盯着他的背影,“你是怎么说服他穿成这样的?” 林思翰耸耸肩,“我就说灰太狼和喜羊羊不算情侣装。” 王子楠捂脸。他真心觉得今天实在不是个出来玩的好日子。 童怀远拉掉他的手,“你刚刚答应我什么了?” 王子楠有些不可置信,“你也想跟着发疯?” 林思翰笑笑,“凡事何必太较真,活得轻松点不好吗?” 刘刘买完饮料回来。林思翰亲昵的看看他,转头笑道:“我们今天算是四人约会吧?” 刘刘、王子楠:…… 四个大男人一起逛游乐园实在有些招摇,在王子楠的坚持下,四人改道图书城。 图书城里有艺人在搞现场签售,到处都是穿的奇形怪状的年轻人,林思翰和刘刘的狼羊情侣装湮在人海里也没那么显眼了。 王子楠凑近刘刘,低声问:“你想清楚了?” 刘刘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王子楠紧紧盯着他,“你们上床了?” 刘刘吃了一惊,“没有。” “他想和你上床?” 刘刘突然有些暴躁,手里的书重重扔回桌子上。 “你不觉得你很烦啊,做人糊涂点有什么不好!” 王子楠怔住。 做人糊涂点有什么不好? 活得轻松点有什么不好? 原来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总是自寻烦恼。 人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活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会快活,糊里糊涂模模糊糊更让人安心。这就是为什么刘刘总要比自己过得快乐的原因。 站在不远处正聊天的童怀远和林思翰扭头朝这边张望。 刘刘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了,摸摸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子楠点头,“我明白,是我过于执着了。” 他拍拍刘刘肩膀,表示自己并未生气。 刘刘咬着嘴唇,苦笑一声,“其实我自己也很糊涂,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王子楠说:“想不明白,是因为你自己不想明白。” 刘刘一副震惊的说不出话的样子,似是顿悟,又似是更加迷惘。 童怀远走过来,“在讨论什么?这么热烈?” 王子楠说道:“刘刘觉得人力部把他这个月的薪水算错了,打算去找他们理论。” 林思翰也走过来,还没开口,刘刘抢先说道:“我累了,想回家。” 林思翰:“我送你。” 童怀远:“那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王子楠:…… 58、照片 同居以后,生活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每天不过是上班、下班、做饭、看电视、聊天、上床、睡觉(上床和睡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为哦,你们懂得!)。 生活规律得好像是一对已经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的老夫妻。 王子楠却明白,这种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对于童怀远来说,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墨守成规、循规蹈矩。 他的人生从来只有寻找挑战与战胜挑战。 王子楠甚至一度认为,他会对自己感兴趣也是因为把征服自己当成一种挑战。 然而现在的童怀远却让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不再乱发脾气,不再尖酸刻薄,每天像个温顺的小绵羊跟在王子楠屁股后面,享受着单调枯燥的家居生活,除了每天都要躲进房间里打几个神秘电话,他的表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优秀的居家男人。 也许他只是对这一切还很新奇吧。王子楠边刷碗边这样想。等他厌烦的那一天,就是他离开的那一天。 王子楠想起他要求自己不要先放手的奇怪请求,心里有些好笑。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才是没耐心容易先放弃的那个,居然还会担心别人。 童怀远走过来环住他的腰,“又在胡思乱想?” 这家伙会读心术吗? 王子楠把碗放到架子上沥水。“没有。” “别装了,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都知道了还问?” 童怀远不满的挠他腰眼,他知道王子楠最怕痒。“快说。” 王子楠抵不过痒劲儿,边笑边说:“你什么时候回台湾?” “短期内不会回去。” 王子楠避开他的攻击,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他。“可你早晚都会回去。” 童怀远若有所思看着他,“怕我扔下你,放心,走到哪儿我都会把你打包带走。”他走过来轻啄他的唇角,“绝对不会给你红杏出墙的机会。”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半个月就过去了。这天早上王子楠一如往常去上班,刚到公司就接到袁磊的电话。 “在哪里?”袁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王子楠迟疑了一下,“在公司。” “我过去找你,有事要跟你谈谈。”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李家明案子的事。” 王子楠心有些发沉,半晌才说了句,“好。” 袁磊来得很快,两人在大厦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我知道你现在跟童怀远住在一起。”袁磊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 王子楠沉默片刻,“这跟家明的案子有关系吗?” 袁磊的表情比他还要沉默,“……有。” 王子楠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 袁磊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深深凝视着他,“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有些心理准备。” 王子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袁磊从西服里侧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叠照片。 王子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变得万分沉重,重到连抬起来去拿照片的力量都没有。 “两天前我们的技术人员破译了李家明网络空间的密码,发现了一些视频,还有这些照片。”袁磊将照片缓缓推到他面前。 尽管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看,他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到上面。 照片拍摄的场景不一,有停靠在路边的轿车,还有的是一些在类似饭店咖啡馆之类的室内场景,每张照片上基本都有李家明,但拍摄者显然不是只为了偷拍他。照片上的家明似乎是去和某个人见面,但那个人每次所在的位置角度都非常好,偷拍者几乎拍不到他的样子。只除了一张。 在众多的照片中,有一张是在某个露天咖啡座拍摄的,家明和那个人相对而坐,照片拍到家明的正面和那个人的背面。虽然只是一个背影,王子楠仍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似被一股无形之力重重击中,有什么东西瞬息之间摧枯拉朽轰然委顿压得他不得喘息一般。他用手撑住头,手臂竟然承受不住头部的重量而微微颤抖。 “结合那些视频,我们推测,这些照片应该是李家明雇人拍摄的,其用意大概是为留存证据,以备……不测。如果我们的推测是事实,那么照片里与他接头的人应该就是一直与他暗中往来的神秘人物。” 正是这个神秘人物的存在,证明了李家明脚踏两条船,并最终导致被贩毒集团灭口,死于非命。如果说是贩毒集团令李家明误入歧途,那这个神秘人物则直接将他送上黄泉路。 “你干嘛不直接说,这位伟大的神秘人物就是童怀远!”王子楠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过甚,变得青白。 袁磊抿抿嘴,似乎很想安慰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们的人已经去询问过童怀远,他矢口否认,仅凭这些照片,我们的确不能对他采取行动。” 王子楠冷冷瞪着他,“既然这样你还干嘛跟我说这些?你们警察就是光凭推测办案的吗?” 袁磊的神情愈发纠结,“子楠,你冷静些……” “我没法冷静!”王子楠站起身,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嘴唇颤抖的厉害,“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你一通电话把我叫来,给我看这些莫名其妙的照片……”他试图拿起桌上的照片,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照片从指间滑落,洒落一地。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咖啡馆内其他的客人和店员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王子楠深深觉得此情此景与两个月前在吉隆坡机场他和袁磊的那次谈话何其相似。仅仅两个月,他和袁磊的角色便已然对调,气定神闲的人换成了袁磊,情绪失控濒临崩溃边缘的却是他自己。 如此荒诞的一幕令他一秒钟都不想再这里多待,他转身欲走。袁磊立刻喊住他。 “子楠,李家明之所以把这些照片放到网络上,就是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遭遇不测,希望警方有一天能发现这些线索。” 王子楠没有回头,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出咖啡馆。 大厦外艳阳高照,热风扑面,王子楠周身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相反冷得发抖,冰冷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源源不断渗透出来,就连吸进鼻孔的都不再是空气,而是满满的苦涩与悲伤。 “你不是想知道李家明是怎么死的吗?问问你身边的人,就什么都明白了。”赵启安曾经的提醒悄然出现在脑海里。 “子楠,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对你有所隐瞒,你会怎么想?”某人曾经如是问他。 他一阵眩晕,伸手扶住身旁的一棵景观树,避免身体倒下去。 手机铃声响起,是童怀远。 王子楠怔怔望着手机显示屏,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屏幕上童怀远的笑脸幻化出一串虚影,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的真心。 他接通电话。 “中午一起吃饭?我在你们公司对面的餐厅订了位子。”童怀远的声音传出来,一如往常的轻松愉悦。 王子楠深呼吸,再深呼吸,确定声音没有异常才缓缓开口,“好。” Nobu餐厅是附近这片商业办公区最高端的西餐厅,格调高雅,环境幽静,是商务会谈情侣约会的绝佳地点。童怀远订的位置视野很好,桌子紧邻大大的落地窗,一转头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江面和江对岸高楼林立的繁华市景。 王子楠一直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碟子,视线就像黏在上面。 童怀远自诩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看出他看似镇定的表象下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他却什么都没说,一同保持沉默。 他的沉默令王子楠觉得,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王子楠心里的苦涩渐渐演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袁磊来找过我,”王子楠先开口,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他给我看了一些照片。” 童怀远垂着眼眸,脸上一丝儿表情都没有。但很多时候,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 王子楠死死盯着他,“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照片上都有什么。” 童怀远缓缓抬起眼眸,王子楠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真切的感觉到,他的眼眸如此漆黑,黑得惊心动魄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直视,有种想逃开的冲动。 “子楠,”他沉沉开口,“你愿意相信我吗?” 59、真相 王子楠嘴唇剧烈颤抖着,他拼命咬住下唇,直咬得渗出血来,一丝腥甜顺着舌尖流进喉咙。 “别再咬了,”童怀远伸过手来,“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 王子楠躲开他的手,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浸过,“我要知道真相!”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当年我父亲离开‘竹海盟’后,将帮主之位交给‘竹海盟’创始人赵永乐的孙子赵龙星,赵启安是赵龙星的三叔。当年我祖父救过赵永乐,赵家又有恩于我父亲,两家的关系非同寻常。我父亲虽然脱离了帮派,但童家与赵家的来往并未中断。我混帮派的那段时间,也一直是赵龙星的忠实拥护者。” 童怀远说到这里顿了顿,王子楠默默听着。 “龙星与赵启安嫌隙很深,赵启安觊觎帮主之位,在帮派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混帮派的,最讲究长幼辈分,龙星不好对自己的亲叔叔下手,只有求我搜集赵启安贩毒的证据。赵永乐立有家规,赵家子孙绝不可以碰毒品,否则杀无赦。只要找到赵启安贩毒的罪证,就算龙星看在亲情的份上不对他下手,帮里也再无他的立足之地。只是赵启安一直对我戒备很深,我的人根本无法接近他。我只好另寻他路,从他在内地的公司里寻找合适的线人。” 王子楠突兀的插话,“于是你就找上了李家明。” 童怀远脸色微微一变,身体不自然的换了个坐姿。“李家明是捷通公司管理层唯一的一个内地人,而且升迁很快,鉴于捷通的特殊背景,我猜测他很有可能也参与到捷通的地下活动中,就算他所知不多,却是我深入捷通内部的唯一途径。于是我试着跟他接触了一下,令我没想到的是,过程出奇的顺利,效果也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王子楠问:“那三百万是你给他的?” 童怀远摇头,“不是。我给他的承诺是,一旦事成,我会送他及他的家人出国,去一个赵启安势力无法达到的地方,衣食无忧的安度后半生。这个条件对他的吸引力很大,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王子楠默然。童怀远果然是大手笔,他抛出的这个诱饵,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 贩毒虽然能一夜暴富,但其中风险也是众所周知,只要被抓到,就是枪毙的罪过。而接受童怀远的条件,不仅风险要小得多,而且可以一劳永逸,彻底摆脱法律的制裁和贩毒集团的控制,何乐而不为? 王子楠盯着童怀远的眼神冷硬如铁,“骗子!” 这两个字如同千万把冰刀狠狠插进童怀远的心脏,他眼中有一丝深深的痛楚划过,半天才说:“我没有骗他。子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王子楠僵硬的打断他,“后来呢?” 童怀远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神情已经恢复镇定,“他虽然答应了我,但对我还是有所戒备,拿到东西后几次联系我,却又中途变卦。我警告他,时间拖得越长,就越会引起赵启安的疑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赵启安知晓,他的处境会很危险。” “只是他还是不肯完全相信我,直到有一次我和他碰面后,无意中见到他跟你约会。我当时的心情……,震惊得无法用语言描述。虽然我事前调查李家明时,早就知晓他的性取向,却没想到他的男友竟然,竟然……,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因为这些事情而受到伤害,那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他靠在座椅上的身体无意识颤抖了一下,竟似有种深深的恐惧。 王子楠的大脑还没有所反应,手竟已抚上他搭在桌上的手背。他没想到自己对他的关心竟已达到不受大脑控制的程度,想收回手,却被童怀远握住。 “子楠,我发誓,如果我事先知道……,我绝不会去见李家明。子楠,你真的要相信我!” 他用力抓着王子楠的手,王子楠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紧张到竟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王子楠语速很慢,就像每说一个字都要重新积蓄一次力量。 “我只想听你跟警察说的那些,只要重复一遍就好,哪怕……哪怕是在骗我。” 他抬起眼眸,木然注视着童怀远,慢慢露出一个自嘲而哀伤的笑容。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单纯的偶然,原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便是带有目的。 纵使抛却前世的恩怨,我们今生的邂逅依然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童怀远觉得心脏骤然紧缩,一种绝望的恐慌从他心头弥漫开来。 “子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王子楠打断他,“不要跟着我。” 他镇定的起身往外走。童怀远想拉住他,手伸到半路又顿住,慢慢紧握成拳。 王子楠回到公司,继续有条不紊的处理手头的工作。手机陆续收到童怀远多条短信。 不管怎样,我对你的爱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跟我说句话好吗,我真的要疯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先放手的,你不能不守承诺。 …… 王子楠又想起老三那着名的拉手爱情理论。 明明先松手的人是你,还口口声声要求别人不要放手,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王子楠想放声大笑,想得肝儿都疼了,却还要拼命忍住。他知道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先一步流出来。 为了这种人流泪,不值得。 “你说什么!” 总经理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狂吼。紧接着房门被用力推开,霍墨急冲冲走出来。 王子楠赶紧站起身,“要出去吗?” 霍墨头也不回,“去看守所!” 王子楠一愣,“去探监?探谁?” “霍刚!” 看守所高大的铁门紧紧关闭,只打开边上一个小门,放他们进去。 王子楠头一次进到这种地方,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墙头那密布的铁丝网,岗楼上荷枪实弹的武警,心里涌上一股森森的惧意。 来这里的路上,霍墨一言不发,气压极低,王子楠也不好问他霍刚究竟犯了什么事,会突然被关到这里。以霍家在当地的影响力,除非杀人放火,一般的小事还不至于让堂堂太子爷吃上牢饭。 再说就算他真的杀了人放了火,霍老爷子也不是没有能力替他摆平。 小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门轴因为年月过久,锈蚀得厉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王子楠心中升起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也要被永远关在这里,再也呼吸不到外面自由的空气。 与失去自由相比,失恋似乎还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儿。 王子楠随即默默提醒自己,不许以各种方式找任何借口原谅那个混蛋。 坐在看守所专门的会客室里,霍墨盯着对面的霍刚,眼睛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霍刚看起来情绪不佳,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更衬得他神情颓废。 “为什么会贩毒?” 霍墨突然的质问令王子楠吃了一惊。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霍刚,不知怎的就想到童怀远。 霍刚眼皮不抬,恍若未闻。 “回答我!”霍墨一拳重重捶在桌上。身后的武警立刻提醒他,“请保持冷静。” 霍刚静静开口,“我没有贩毒。” “那霍家的船上怎么会有毒品,这你怎么解释!” 霍刚抬起眼眸,平平注视着霍墨,“我说我没有贩毒,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 霍墨一窒,随即大吼,“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要警察相信你才行啊!” 霍刚微微一笑,“你信我就够了。” 霍墨一愣,原本满腔的怒意被他的笑容瞬间瓦解,心里却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纠结百转。 他不自在的咳了声,“是不是和那个赵启安有关?” 霍刚眼中的笑意消失,“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你都这样了还打算替那个混蛋抗吗?!”霍墨再次重拳捶桌,“你特么到底分不分得清亲疏好赖啊!” “我最亲的人就坐在我对面。”霍刚面容沉静,语调平缓,“为了他,我不惜背着父亲赚私钱,就为了有一天能彻底脱离霍家,跟他两个人远走高飞。只可惜那个人并不这么想,可就算这样,我也一天都没有放弃过。” 霍刚深深凝视霍墨,身体前倾,一字一句道:“哪怕深陷地狱,我也不在乎。” 霍墨已经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子楠始终保持沉默。霍刚的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一点都不比霍墨小。 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 就算身陷囹圄永坠地狱,也无所畏惧吗?这样的爱情,又有几人能够接受? 太过疯狂的爱意总会让人觉得压抑而心生拒意。更何况这种爱还是建立在乱伦的基础上,稍微有点理智的人恐怕都不能接受吧? 王子楠看着被自己亲哥哥逼得几近崩溃,内心备受煎熬的霍墨,心中着实同情他,却爱莫能助。 命运是迎面而来的石头,头一偏,也许可以躲过。而宿命是脑后飞来的石头,想躲也躲不过。 霍刚就是霍墨躲也躲不掉的宿命。 从看守所出来,王子楠看出霍墨有些魂不守舍。 “你最好别想去找赵启安,这些事交给警方去做。”他提醒他。 霍墨点点头,“我相信霍刚是被人陷害的,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去贩毒。只是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证明他无罪的证据,我担心……” 王子楠沉吟了下,委婉的说道:“霍刚未必是完全无罪的。” 霍墨陷入沉默,半晌道:“他跟赵启安混了这么久,的确做过些违法的事,这我都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拦着他,我特么才是那个最大的混蛋!” 王子楠攥住他准备砸向看守所大墙的拳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留着力气想想怎么把他捞出来吧。” 霍墨犹豫了一下,“刚刚霍刚说的那些话,你……” “我一点都不觉得恶心,”王子楠看出他在想什么,“因为我自己也喜欢男人。” 霍墨先是一怔,接着苦笑一声,“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跟童怀远……”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们分手了。” 霍墨这次真的怔住。 王子楠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60、分手宣言 王子楠没回童怀远的别墅,而是去了刘刘家。 刘刘跟林思翰去了美国,家里没人,好在王子楠还留着他家的备用钥匙。 童怀远打来的电话一律拒接。王子楠明白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很不成熟不理智,就像个闹别扭使性子的初中生。 他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但家明的惨死让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就这样轻易原谅那个人。不论家明曾经怎样对不起他,那都是跟他在一起交往了五年之久的爱人。他怎么可能在知道了真相以后还能继续心安理得的跟童怀远生活在一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袁磊打电话来,王子楠依旧按掉。他立刻发短信过来。 你在哪里,我有急事要跟你说。 王子楠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回去,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王先生吗?” 是赵启安! 王子楠的神经立刻高度紧张。 “霍墨是你老板吧?” 王子楠有丝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他现在就在我这里,你要不要跟他说句话?” 电话里一阵噪音,霍墨的声音传出来,“子楠。” 王子楠焦躁的在屋里徘徊,“怎么回事?” 霍墨的声音很镇定,似乎没有受到过什么特别对待,“你怎么会认识赵启安?” 王子楠还没回答,霍墨手中的电话就被抢走,赵启安的声音再次传出。 “你不要误会,我跟霍老板关系很好的,只是他赖在我这儿不肯走,让我很为难啊。你要不要来接他?” “子楠不……”霍墨大吼一声,话未说完就被消音。 王子楠深吸一口气,“好,你们在哪儿?” “告诉我你在哪里就好啦。”赵启安笑眯眯道,“我派人去接你。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王先生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袁磊的电话持续不断的打来,童怀远的电话却是诡异的销声匿迹了,连骚扰短信都没有,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王子楠甚至想给他打过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他终究是忍住没打。 赵启安的人很快就到。上了对方的面包车,立刻有人用一条黑布缠上他的眼睛。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王子楠倒没有显出惊慌之意。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停下,有人将他带下车,走进一栋建筑,上了二楼,直到走进房间,才摘掉他眼上的黑布。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渐渐看清屋子里的人。霍墨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沙发上坐着赵启安,他身后是几个马仔,还有傅炎钧。 “王先生,你果然是个守信之人,我没看错你。”赵启安笑得就像个奸计得逞的坏蛋。 王子楠问:“我可以带走我老板了吗?” 赵启安点头,“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留下,你们两个尽管离开。” “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 赵启安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你们两个只能离开一个。” “你放他走,我留下。” 霍墨立刻剧烈的扭动身体,似乎想从椅子上跳起来,被人用力按住。 赵启安脸上笑意更深,“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留下的,我没有强迫你吧?” 王子楠点头,“没有。” 霍墨拼命朝王子楠使眼色,他嘴巴被封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吼声。 “霍老板,你这个态度,就算我想帮你大哥都有心无力啊。” 王子楠对霍墨说:“不用担心,赵老板不会对我怎么样,想想怎么救霍刚才是正经事。”他转头看着赵启安,“大家合作一场,赵老板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 赵启安猛一拍掌,“王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只要大家能坐下来精诚合作,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霍墨震惊的望着王子楠。 王子楠依旧看着赵启安,朝霍墨的方向歪了歪头,“他能走了吗?” “当然。”赵启安大手一挥,“小傅,送霍老板下楼。” 傅炎钧把霍墨送到门外,“不要想着报警,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霍墨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傅炎钧笑笑,转身关门。 “你再好好想想,李家明就没有跟你说过类似遗言的话,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赵启安不辞辛苦的淳淳善诱。 王子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都准备要跟我结婚了,留哪门子的遗言?” 赵启安吃瘪,揉了揉脸,“那好吧,反正还有时间,你就在这住下来,继续慢慢想。” 他起身走人,傅炎钧懒懒跟在身后。王子楠一直盯着他,他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启安坐进自己的座驾,车子开动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他认识你?” 傅炎钧抱着肩膀,眼皮都不睁,“大概是觉得我帅吧。” 赵启安冷哼了一声,转头问坐在副驾驶的一个马仔,“童怀远那边怎么样了?” 马仔立刻回道:“已经被条子带走了,乌老大办事您放心,他那几个手下都被打得不清,私闯民宅、蓄意伤人,童怀远这次算是栽到家了!” 王子楠在屋子里待了半天后,确认这里似乎是座比较偏僻的别墅,具体地点不详。赵启安留下两个马仔负责看守他,按时给他送饭,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他的手机被收走),倒没受什么非人的虐待。 然而,这种被囚禁的生活才仅仅过去一天,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便渐渐被一种焦躁不安的心绪所取代。 只是一天没有童怀远的消息,他便慌张无措、坐立不安起来。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沉着镇定、处变不惊,都只是因为有他站在自己身后。 即便家明的事东窗事发,自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心里也不曾真的绝望,只因潜意识中早已认定,他不会先放开自己的手。 王子楠从未怀疑过童怀远会来救自己,两天的等待渐渐耗尽了他心中对他仅存的那一点怨恨,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想念。 第三天,他没有等到童怀远,却等来赵启安。 “王先生,这两天想得怎么样啊?” 黑色加长宾利车里,赵启安笑眯眯的递给王子楠一瓶冰镇苏打水。 王子楠默默喝水。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先去一个地方,也许到了那里,王先生就能想起来了。” 赵启安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发动。王子楠朝车窗外瞄了一眼,似乎是郊区,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等车子拐上大路,却发现是开往高速公路的! 王子楠诧异的看向赵启安,赵启安正在闭目养神。目光转向远远坐在副驾驶的傅炎钧,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头。 王子楠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便驶出收费站,拐进一条比较窄的马路。王子楠再次大吃一惊,这条路他认识,而且几天前才刚刚走过,这是通向看守所的路! 赵启安要带他去见霍刚?家明的事难道跟霍刚也有关系? 王子楠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保持镇定了。 车子停在路边,傅炎钧留在车里,只有赵启安和王子楠两个人进了看守所。 还是那间会见室。霍刚还没有来,王子楠的心情无比忐忑,度秒如年。 只坐了一会儿,武警带着一个人走进来,却是童怀远! 王子楠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童怀远还是老样子,衣服很整洁,精神面貌也还不错。只是态度有些冷淡,除了刚进门时看了王子楠一眼,再无其他表示。 “你怎么会……在这儿?”王子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来这儿做什么?”童怀远声音有些冷,神情比声音更冷。 王子楠瞪大双眼,仿佛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童老弟,你这是什么话?”赵启安悠悠说道,“王先生听说你落了难,特意跑来看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这么恶言恶语,有点过分了吧?” 落难两个字让王子楠的心猛跳两下,他身体前倾,几乎整个趴到桌子上,“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为什么要你坐牢?” 童怀远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笑容里有种淡淡的嘲讽。这是王子楠刚认识他时,他脸上经常流露出的表情,那时不觉得什么,此时此刻见到他这幅表情,却相当刺眼,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就这么盼着我坐牢?” 王子楠一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回台湾,大家好合好散。”他微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王子楠,说出一番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王子楠觉得自己的反射弧似乎瞬间被拉长了,以至于过去好几分钟,童怀远的话才慢慢传达到他的脑神经中枢。 他觉得胸口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又像是整个胸腔被瞬间掏空,没着没落的难受。 他无意识的挥动双手,很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能让心里的失落稍稍减轻一些。只是身边除了赵启安,就只有空气。 他只有紧紧抓住桌角。 童怀远没再看他,而是转向赵启安,“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你这么做多此一举了。”他站起身,似乎决定要结束这次会面。 “等等,”王子楠觉得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灵魂离开了身体,直接跟他对话,“你把话说清楚。” “有这个必要吗?”童怀远停住,却没有转身,“当初会找上你,完全是因为李家明。既然我已经拿到我想要找的,我们的关系自然也就该结束了。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想要转身,又忍住,“我还是要谢谢你。” 王子楠一动不动坐在原处,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61、做戏 赵启安突然抓住王子楠,“他拿到什么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王子楠茫然望着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武警走过来,“会面已经结束,请你们离开。” 王子楠茫然环顾,这才发现童怀远早就不在屋子里,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在公家地盘,赵启安不敢太过造次,跟武警说了声对不起,抓着王子楠的胳膊带他离开,就这么一直出了看守所大门。 一个马仔迎上来,“三爷,怎么样?” “姓童的说他会回去。” 马仔很兴奋,“只要他回去,要杀要剐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赵启安哼了一声,“这小子的话不能全信,他摆过咱们多少道?不亲眼看着他上飞机,都做不得数。” 马仔看着木头人一样的王子楠,“那这小子怎么办?” 赵启安皱眉,“先带回去,童怀远说东西他已经到手,不管是真是假,总要问问清楚,否则这事总是不定什么时候引爆的炸弹。” 回到小楼里,赵启安的态度就没之前那么好了。 “你真不知道他从你这拿走了什么?” 王子楠还没从看守所见面事件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思维停摆,目光呆滞,木然摇头。 赵启安想了想,继续启发式提问,“那你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王子楠皱起眉头,双眼上翻,似乎是在竭力思索。 “比如是对李家明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平日里很常见不太容易注意到的东西……” 提到家明,王子楠不知怎的就想到装杂物的那个木盒,进而想到被童怀远拿走的那枚婚戒……,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而过。 “难道是那枚戒指?”他低声喃喃。 赵启安耳朵很灵,立刻抓住他话里的核心,“什么戒指?” 王子楠根本没有听到赵启安在说什么,他的思维早已回到搬进童怀远家里的那一天。那一天,他跪坐在沙发前整理物品,童怀远趴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接着是做爱……,等他睡醒时童怀远已经拿走了戒指。 “这么说李家明把芯片放在了戒指里?” 赵启安的声音虽轻,对王子楠来说却不啻于惊天霹雳。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初童怀远拿走它时就已经知晓隐藏在戒指里的秘密,否则在看守所他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既然我已经拿到我想要找的,我们的关系自然也就该结束了。 我不会辜负你,我发誓。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回台湾,大家好合好散。 你永远都无法体会,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当初会找上你,完全是因为李家明。 子楠,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对你有所隐瞒,你会怎么想? 子楠,你愿意相信我吗?愿意相信我吗?…… “不!”王子楠用力抱住头,嘶声狂吼,想竭力甩掉那些曾经甜蜜温馨如今却变成残酷谎言的画面。 赵启安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你特么发什么疯!就算发疯也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王子楠看着赵启安那张阴沉暴虐的脸孔,突然间身体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巨力,猛地扑向他,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是你害死了家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赵启安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扑倒在地。站在旁边的几个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直到看见他们老大已经开始翻白眼,这才回过神来,齐齐上前奋力把他拉开。 王子楠挥拳打开一个马仔,却被另外几个偷袭,一个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肋骨上,另一个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将他踹倒在地,随后几个人一起上来将他死死按住。 赵启安大概是伤到了气管,捋着脖子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站起身就赏给两个手下一人一记耳光。接着又转向王子楠,啪啪就给了他俩耳光。 王子楠被两人一边一个按住了胳膊,根本无法躲闪,直被他打得眼冒金星,险些直接晕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打我!”赵启安冷笑着,眼中露出恶毒的光芒,“你不是喜欢被男人干吗?老子今天就陪你玩个够!” 他朝边上的马仔一努下巴,“把他裤子脱了。” 马仔脸上都露出淫邪的笑容,嘿嘿笑着照办,“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极品啊,待会儿叫起来一定特过瘾!” 赵启安开始解自己的皮带,“老子爽完了就是你们的,今天这屋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拉不下!” 马仔们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谢谢三爷!” “三爷,我还没干过男人啊。” “白痴啊你!看看三爷怎么干不就知道了吗?” …… 王子楠拼命扭动身体,企图甩掉正在解他皮带的那双淫手,却有更多双手同时抚上他的身体。 他胃里一阵恶心,脑海里迸出少年时被侵犯的那些痛苦绝望的破碎画面。 难道噩梦要再一次上演吗!不!如果是那样,他宁愿现在就死掉! 下身一凉,裤子已经离他而去,只剩一条单薄的内裤。王子楠大吼一声,一脚蹬开正在抚摩他大腿的马仔,双臂用力一震,竟将按住他肩膀的两个马仔同时震开! 几个马仔咒骂一句,拳脚已经像雨点一样招呼过来。 王子楠双臂一架,吼声震天,就要拼死迎战。一个黑影突然闪身到他近前,双拳连环出击,准确而迅速的击中几人要害,几个马仔抱着胳膊捂着肚子捧着小腿闪到一边哎呦,眨眼之间全军覆没。 赵启安大怒,“傅炎钧,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炎钧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这小子我看上了,三爷能不能给个面子?” 赵启安目光狐疑的在傅炎钧和王子楠之间扫了几遍,没看出什么破绽,冷笑一声,“可以,老子就赏你这个面子。” 傅炎钧点点头,一把拽起王子楠,捡起他的衣服,“我不喜欢在这么多人眼前办事,失陪。” 他拽着王子楠走进一间卧室,随即关上房门。 一个马仔问赵启安,“三爷,那姓傅的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赵启安目光阴冷的盯着卧室的房门,“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傅炎钧握着王子楠的手腕顺势一带,就把他扔到了床上。王子楠正要起身,被傅炎钧重重扑倒。 傅炎钧一把攥住王子楠挥过来的拳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要不想死就配合点,随便叫几声。” 王子楠咬牙瞪着他,“我特么就想死!” 傅炎钧嘴角一扯,“你死了童怀远怎么办?” “我跟他没关系!” 傅炎钧眼神有几分玩味,“你真觉得这么死了值得吗?” 王子楠嘴角紧绷,眼睛充血,看起来的确像是随时都准备跟人拼命。 傅炎钧死死压着他的四肢,无视他暴怒的眼神,“不管想死想活,你都快点决定,外面那些人可都没什么耐心。” 王子楠双眼望天,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悲哀。 他这辈子,爱上的每一个人,最终带给他的,不是欺骗就是背叛。他的爱情似乎被魔鬼施加了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让他一次又一次更加接近地狱的边缘。 可即便这样,他也还不想死。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生的可贵。他不想自己两次人生都同在二十六岁这年结束,这实在是一出拙劣到可怕的荒诞悲剧,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傅炎钧了然一笑,在他耳朵边吹了口气,“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你从那些人手里捞出来,你要这么死了不就太对不起我了吗?” 王子楠不自然的撇开脸,对于傅炎钧的这种亲昵举动有些抵触。 “别露出这种受迫害的无辜眼神,那会让我真想干你。” 傅炎钧说着突然握住他的下身,王子楠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立刻惊叫出声。 “对,就这么叫,继续。” 傅炎钧说着跨坐在他身上,用力压了几下床,床板不堪重负般发出吱吱的声音。他的手隔着王子楠的内裤又抚弄了几下,王子楠又羞又怒,直起上半身抡拳想把他揍下床,傅炎钧就势握住他的拳头压过头顶,王子楠的后背重重撞到床板上,痛得再次叫出声。 “你要这么不配合我只能强上了,放心,我的技术很好,到时你一定能叫得出来。”傅炎钧声音温柔,手底下可一点都不温柔,时重时轻的抚弄令王子楠很快就支起了小帐篷。 王子楠看出这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事已至此他只能强压下羞耻心,配合着叫了几声。 傅炎钧不太满意,“声音太小,你跟童怀远做的时候也这么小声吗?” 王子楠抹不开了,“你特么能不能不提他!” “也对,跟我做的时候怎么能想别的男人呢?”傅炎钧笑着压了几下床板。 “什么时候结束?”王子楠双手撑着他的身体,竭力想离他远一点。 “这么快就结束,你在嘲笑我不是男人吗?”傅炎钧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其实咱们两个都很兴奋了,不如真做一次,我技术真的很好,不会让你失望。” 王子楠攥住他还在抚弄自己的手,愤愤盯着他,“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如果只是单纯制造些迷惑赵启安等人的假象,弄出些声音来就已经足够,根本没有必要做的如此暧昧。王子楠觉得,傅炎钧这么做戏耍他的成分更多。 王子楠腰部用力,突然翻身将傅炎钧压在身下。 “别玩了行吗!”他寒声警告。 傅炎钧饶有兴致的打量他,“其实你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恨他,对吧?” 62、上船 王子楠冷冷盯着他,不说话。 “如果他对你来说真的已经无足轻重,你就不会对他欺骗你的事还这么耿耿于怀。” 王子楠冷笑一声,“你知道些什么!” “有些事我不需要知道,但是我会猜。”傅炎钧懒懒坐起身,拍拍王子楠的脸颊,“想不想放弃他,跟着我。考虑一下?” 王子楠打掉他的手。 “宝贝儿你可真不赖。”傅炎钧突然提高音量,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王子楠知道他是在做戏,还是厌恶地别开头。 傅炎钧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童怀远是被赵启安设计进的局子,这个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赵启安带你去见他,是为了逼他回台湾。” 王子楠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转过九九八十一道弯。 “他在局子里想必跟你说过什么狠话,好让赵启安明白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傅炎钧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会在局子里待太久的。” 王子楠拉住正欲起身离开的他,“赵启安想怎么对付他?” “我怎么知道?”傅炎钧失笑,“就算知道,我也不关心。” “你们……”王子楠欲言又止,“……不是朋友吗?” 傅炎钧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慢慢凑近,近到几乎贴上他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有说过跟他是朋友吗?” 王子楠怔住。 傅炎钧嘴角缓缓扬起,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走出房间。 王子楠很快听到一声枪响和某件物品爆裂的声音。 “他是我的人,谁要再敢动他,这个花瓶就是他的榜样!” 傅炎钧冷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王子楠有些搞不懂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事喜欢率性而为,身上又有着太多让人看不清的地方,他为赵启安做事,赵启安反倒有几分忌惮他,他和童怀远的关系也很奇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一想到童怀远,他立刻有想起傅炎钧刚刚说的那些话。 童怀远那天的冷漠态度和那些无情无义的狠话,难道只是表演给赵启安看的吗?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并不全是这样。 对于这个人,他了解的还是太少。虽然有前世跟童万青朝夕相处的三年,但他毕竟不是当年的童万青。 童万青做人光明磊落,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和背叛。以他的性格就算再怎么情非得已,也不会说出违背自己良心的话。 信他的真心还是信自己的眼睛? 人心本就难懂,他看不分明,却一定要做决定。 王子楠苦笑一声。 他再次过上被软禁的生活。赵启安并不住在小楼里,这里似乎只有软禁王子楠一个用途。 看守他的几个马仔在傅炎钧的威慑下,没敢再对王子楠有非分之举。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搞同性,那天那种氛围下,很多人其实都是被一种找刺激的兴奋冲昏了头,等兴奋劲儿过去了,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女人,对男人也就没了想头。 就在王子楠以为自己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一周没露面的赵启安再次来到小楼,对看守王子楠的马仔只吐出三个字,“带他走。” 几个手下对老板的指示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赵启安冷峻的神色,谁也不敢多问,架起他就往外走。 “干什么?你们……”话未说完,王子楠的嘴就被贴上胶条,手也被捆住。 几个马仔把他推上一辆面包车,所有人都上车后,面包车立刻以极快的速度驶离小楼,那股仓皇劲儿就像屁股后面有追兵似的。 “老大,后面好像有条子!”马仔甲大喊。 赵启安不太相信,“不可能,大陆警察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的效率没有这么高。” 马仔甲死死盯着后面,似乎又发现了新线索,“是那个香港警察!” 王子楠心中一跳,是袁磊?!他怎么会跟在后面! 赵启安也转过头,观察了一会儿,冷笑一声 ,“就他一个人,不用怕,开快点甩开他就是了。” 马仔乙掏出枪来,跃跃欲试,“老大,要不要干掉他?” 赵启安想都不想就甩给他一个耳光,“白痴啊你!在这种地方开枪,还嫌警察来得不够快!” 没人再敢说话,司机猛踩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几乎达到极限,郊外的小路没有大路平整,加上面包车的减震功能本来就差,这下颠簸得更加厉害。 王子楠的手被绑住,无法控制身体的晃动,直撞得七荤八素,幸好晚上没吃东西,否则一旦忍不住要呕吐,嘴巴又被封住,那结果……还是不要想象得比较好。 就这样一路狂奔了半个小时,坐在后排的马仔甲大大松了口气,“老大,条子被甩掉了!” 赵启安哼了一声,“这是他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要是本地的条子,就甩掉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他很快就会猜出咱们的目的地,码头那边接应的人来了吗?”后半句话他是问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个人。 那人立刻回答:“半小时前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您放心好了。” 赵启安嗯了一声,吩咐司机,“开快一点,务必要在条子追上我们之前上船。” 王子楠心中大惊,立刻觉得事情不妙。一旦离开陆地,不论是警方还是其他什么人,再想找到这些人,救出自己,要困难太多。而且赵启安他们深夜离开,还要躲避警察,绝对不是去坐船其他城市观光旅游,他们……是要带着自己逃亡! 一股寒意立刻自脚底升起。怎么会这样?原本占上风的赵启安,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就峰回路转,由风光得意变成了丧家之犬,甚至需要带着人质一起出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人突然回头对赵启安说:“三爷,到地方了。” 赵启安努努下巴,“你先去看看。” 那人应了一声,开门下车,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三爷,没问题。乌老大亲自开船来接咱们。” 赵启安这才下车,两个绑匪负责押送王子楠。 面包车前方有片灯光,似乎是手电的光亮,灯光里隐约有几个身影,他们身后竟是片小小的码头。码头边有几个人朝这边迎过来,为首的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头皮剃得湛青,脸上有一条大大的刀疤。他朝赵启安点了点头,“三爷。” 赵启安拍拍他的肩,“乌老弟,这次多亏你了。” “安爷放心,上了我乌刀疤的船就等于进了保险柜,前面有大船接应,不出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公海,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王子楠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到了公海,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他心里真的有些害怕了,拼命思索还有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几支枪同时抵着他的脑袋,王子楠看了眼靠在船头的傅炎钧,对方只是闭眼假寐,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子楠心中愈加焦急。 汽船很快就启动,伴随着马达的轰鸣,汽船渐渐驶离岸边。 寂静的夜空突然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声!船尾处乌老大的两个手下应声倒下,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胸口处汩汩而出。 “老大!岸边有人!”马仔甲惊慌失措的叫起来,“是条子来了!” 赵启安显然比他沉着得多,“不是条子,是童怀远!” 王子楠竭力坐直身体朝岸边望去,淡淡的月光下,一个人影举枪伫立,几乎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纵然隔着滔滔江水,纵然距离远到看不清彼此的样貌,他还是立刻分辨出那个人就是童怀远! 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准确无误的落到自己身上。 船上的绑匪举枪准备还击,傅炎钧拽住一个人的手,“别浪费子弹了,我们在船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打中他。”顿了顿,他又说道,“他现在也打不中我们。” 赵启安突然一把拽过王子楠,“童老弟,朝这儿开枪啊!你要是不怕他死,尽管开枪好了!” 月光下的童怀远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再继续开枪。 船开得很快,离岸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童怀远的身影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再也看不见。 63、突变 赵启安松开手,王子楠软软瘫回甲板上。 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已经是案板上的肉,宰与不宰,何时何地宰,完全看他们的喜好需要。 傅炎钧走过来,撕掉他嘴上的胶条,递给他一瓶水,“喝水吗?” 王子楠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可理解。 傅炎钧见他不接,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面包,“饿不饿?” 王子楠觉得自己跟这人脑电波根本不在一个回路上。 傅炎钧耸耸肩,撕开包装袋开始啃面包。 赵启安看着他冷笑,“你当这是去郊游吗?” “不用这么紧张。”傅炎钧边吃边说,“跑路并不可怕,保持乐观心情最重要。” 几个马仔都无声看着他。 正在开船的乌刀疤朝后面挥挥手,“那位小兄弟说得很对啦,三爷您不用太灰心,咱们早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赵启安冷哼了一声,“别的我不管,童怀远一定要死在老子手里!” 看着赵启安咬牙切齿的模样,王子楠心里突然又有了希望。 船在江面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到达正式的港口码头,靠近一艘停泊的大船,借着夜色的掩护,小船上的人顺利登船。 王子楠被关进一间封闭的舱室,可能是怕他逃跑,绑匪给他注射了某种带有麻醉功能的针剂,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没有力气。舱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空调设备,闷热异常。他的手臂由于长时间的捆缚,血液不流通,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没过多久,就开始晕船,昏昏欲睡。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舱室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走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就架他出去。 王子楠头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几乎是被人连拖带拽的拖上楼梯,七撞八撞之下直撞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经过一扇厚重的舱门后,一股带着海腥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老大,人带来了。” 马仔把王子楠重重扔到甲板上,他浑身的骨头就像摔散了一般,半天爬不起来。 “你不是想见他吗?现在人就在这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启安的声音自头顶悠悠传来,只是他的话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 王子楠仰起头,天色已经蒙蒙亮,在海上太阳要比在陆地升起的早。他一眼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和他一样被扔在甲板上。 王子楠的呼吸瞬间停止,“袁磊!” 袁磊脸上、身上有多处伤痕,衣服上血迹斑斑,显然被抓之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他的嘴角被打裂了,鲜血不住的往下淌。 “你没事……就好。”他朝王子楠笑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直吸凉气。 王子楠用手肘撑地,竭力想朝他爬过去,却被人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 “好小子,一个人就敢摸上船来。我还真小看了你!”赵启安冷笑道,“有什么遗言赶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王子楠震惊的转头,赵启安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要杀他?! “姓赵的,你猖狂不了多久了。香港和台湾警方都对你发出了通缉令,内地警方也很快就会赶到,你的末日到了!” 袁磊话未说完,边上一个马仔薅住他的衣领劈头就是两耳光,“死条子,死到临头还嘴硬!” 那两下打得很重,袁磊软在地上,半天没能缓过气来。 “住手!”王子楠大吼一声,发疯一样甩动肩膀,试图甩开旁人的禁锢。 一个马仔一脚重重踏上他的后心,王子楠登时两眼发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子楠,坚持住,”袁磊喊道,“会有人来救你,一定要坚持住!” 赵启安打了个手势,几个马仔抬起袁磊走到甲板边缘。 王子楠立刻明白他们要干什么,脸色顿时煞白,心房几乎停止跳动,“不要,不要!!!!” “子楠——”袁磊突然朝他大喊了一声,“我爱你!”几乎是同一时间,马仔将他重重抛向大海。 不……,仿佛从灵魂深处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子楠双目大睁,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洪水一般轰然冲破堤坝,奔涌而出,迅速占领他内心及脑海的每一处角落。 那是被他遗忘的高中时代的全部记忆。 王子楠似乎睡着了。睡梦中是满满的或甜蜜或痛苦的往事。 还是少年的王子楠静静坐在教室中,背着吉他的袁磊坐到对面,我注意你很久了,愿不愿意加入我的乐队?王子楠吃惊回望他,爱情也许就在此刻两人彼此凝望的眼神中悄然滋长。 圣诞夜无人的后台角落里,两个男孩在忘我亲吻,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爱情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然而悲剧依旧降临,失去记忆的男孩安静离去,留下另一个承担起全部痛苦,在自责与悔恨中渡过他生命的每一天。 王子楠进入大学,开学第一天,他在校园里迷了路,随便拉住一个男生问他5号宿舍楼怎么走,男生很热情,说我带你去好了。后来这个男生成了他的男朋友,他就是李家明。 画面最终转到李家明的葬礼上,身穿警官制服的袁磊表情严肃,王先生吗,我叫袁磊,这起交通事故由我负责,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公事化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睛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当身处绝望边缘,爱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激动? 他心里有多渴望重温那段逝去的感情,就算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吗? 我和他两个人,究竟是谁亏欠了谁? 王子楠心里仿佛万箭穿心般的痛。海上起了风,船颠簸得愈加厉害,王子楠抑制不住大声呕吐,他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这下胆汁都要吐出来。 有人走近船舱,扶起王子楠的身体,让他靠在墙上,打开瓶水,递到他的唇边。 王子楠抬起眼睛,看着傅炎钧。 “为什么不救他?”因为长时间缺水,他的声音沙哑无力。 傅炎钧没什么反应。 “为什么看着他死!”王子楠音量骤然变大,脖颈处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根根爆出,“你跟那些畜生有什么两样!” 傅炎钧一动不动。 “你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很快就能去见他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傅炎钧嘴角一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还以为你挺坚强的,原来这么没种。” 王子楠死死瞪着他,想从他的表情眼神里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结果却失败了。 “没有人是救世主,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傅炎钧突然放低声音,“我要是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体力。就算等待救援,也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你说是吗?” 他最后又笑了笑,拍拍王子楠的脸颊,起身离开。 王子楠怔怔看着地上的面包和水,慢慢伸出手。 吃过东西,他再一次睡着。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思维停顿了几秒钟,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船舱外那些惊惶的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嘈杂的各种噪音中夹杂着仿佛从更远处传来的连续急促的枪声。 外面发生了枪战!难道是警察来了?!! 王子楠噌的站起来,立刻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倒在地板上。药物作用还未完全消退,加上长时间没活动,腿部血液不流通,他现在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船舱过道里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接着舱室门咣当一声被大力推开。 两个马仔跑进来,将王子楠再次带到甲板上,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马仔往他头上套了个救生圈,和另一个马仔一人抱头,一人抓脚将他凌空抬起。 王子楠寒毛乍起,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已经被抛进海里。 从十几米的高空跌落大海,跟摔到水泥地上没什么分别。掉进海面的一瞬间,王子楠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海水给拍碎了,喉咙里一股腥甜直往上涌。在大马邮轮上被劫持那次,掉进海里之前,他就已经晕了过去,之后在海里的境况,他完全没有知觉。这次却不同,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精神的恐惧海水的撞击全部集中在肉体的疼痛上,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完全涣散,完全靠求生本能紧紧抓住救生圈。 有人把他拽上一艘汽艇,王子楠拼命咳嗽,意识一阵阵模糊。船上有人在讲话,他的耳朵里大概进了海水,听起来就像隔着一座瀑布,除了让他头痛欲裂的轰鸣声,其他的声音都像蚊子唱歌,根本无法分辨。 他勉强睁了睁眼睛,赵启安、乌老大、傅炎钧都在船上,还有几个马仔,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 汽艇很快启动,赵启安走到他身边,用枪拨了拨他的头,见他还醒着,嘿嘿一笑,“王先生,你要怪就怪童怀远。今天我们大家要是能逃出生天,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就自认倒霉好了。” 64、患难见真情 赵启安虽然离得很近,王子楠耳朵里还是嗡嗡的,听不太真切。赵启安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吓傻了,也就不再理会他。 “老大!有船开过来!”随着一声惊叫,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 就在汽艇斜前方,另外一艘汽艇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冲过来,那气势竟像是要跟这艘汽艇同归于尽一般。 还是赵启安够老辣,一眼就认出对面开船的人,“童怀远!” 乌老大撞开负责掌舵的马仔,由他亲自驾驶,汽艇迅速转变方向,以避开对面的汽艇。同时船上其他人纷纷举起枪支朝对面疯狂射击。 王子楠被枪声震得头皮发麻,又看不见对面的情况,心急如焚间,突然被人一把抓起。赵启安故伎重演,朝对面大喊:“童怀远,你看清楚,不想让他活命就尽管开枪!” 赵启安喊话的功夫那艘汽艇已经冲到近前,驾驶的位置上竟然是空的! 船上的绑匪都是一愣,无人驾驶的汽艇几乎与这艘汽艇擦肩而过。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突然跳出来,飞身跳入这艘汽艇上,随手就是一枪,正在开船的乌老大后脑中枪,身子一歪,扑到在驾驶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就一两秒钟的时间,等船上的人反应过来,跳进来的童怀远已经又撂倒两个马仔。 赵启安用枪指着王子楠的太阳穴,“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他!” 童怀远朝王子楠望过来,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一直没有现身的傅炎钧突然从船尾跳起,一个横踢将童怀远手中的枪踢飞,顺势将他别倒。 周围的马仔随即一拥而上,将童怀远按在甲板上。 用路转峰回花明柳暗来形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实在有些平淡,赵启安都没想到关键时刻傅炎钧这么管用。他很满意的朝傅炎钧点点头。 傅炎钧这时候已经揣着手退到众人后面,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 “赵三爷,你的目标是我。咱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涉到旁人,你放了他,至于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童怀远身体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脸上却还是往常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好像被几只枪同时顶在脑袋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王子楠身上,王子楠也静静回望他。两人间虽有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王子楠依然读懂了他。 他跟自己隐瞒了家明之死的真相,他和自己交往中曾经搀杂的别有用心,他在看守所狠心绝情的分手宣言,所有这些都抵不过眼前之人的一个眼神。 写满了爱与深情的眼神。 王子楠以为已经冰冷僵硬的心开始微微动摇。 赵启安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童老弟,你可真会说笑。你自己送上门来,该怎么处置当然是我说了算,至于他嘛——”他的枪口狠狠抵住王子楠的太阳穴,“既然你们那么恩爱,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去下面做一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你错了。”王子楠突然开口,声音镇定冷漠,“他根本不爱我,否则就不会骗我。我也不爱他,因为他害死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童怀远神情有所变化,身体也似乎颤抖了一下。 “行了,我没有时间看你们演戏。”赵启安冷冷一笑,“那些菲律宾条子是你搞来的吧?叫他们停止攻击大船,放我们过境!” “可以。”童怀远很痛快的答应,“只要我一个电话,他们马上就会撤走。” 赵启安朝一个马仔使了个颜色,马仔立刻递给童怀远一个手机。 “只能用我自己的手机,不然他们会起疑心,认为我的自由受到控制。” 赵启安冷笑,“那又怎样!我手里有人质,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童怀远耸耸肩,“那随便你,这不是在台湾,我说话未必管用,大家听天由命好了。” 赵启安面色更加阴沉,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咬牙道:“你不要耍花样!” “手机就在我口袋里,你们自己拿。” 压住童怀远右臂的那个马仔看了看赵启安,见老板点了头,他才伸手去掏童怀远的裤子口袋。手一伸进去,他的脸色就有些古怪,掏出来一看,脸都吓白了。那根本不是手机,而是一个特制的小型手雷!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手雷吸引过去时,童怀远猛地一抬头,撞到压住他另一边的那个马仔的下巴。马仔猝不及防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疼得惨叫一声,捂着嘴巴在原地跳脚。童怀远趁机站起身,一脚将正欲将手雷扔出去的马仔踹进海里,手指同时按住腕上的手表。 只听轰一声巨响,海面上炸起一片巨大的浪花,沸腾的海浪像山一样耸起,险些将汽艇掀翻。汽艇上一片鬼哭狼嚎,好几个人被爆炸的气浪掀进海里。混乱之中,又是几声枪响。 王子楠站的位置靠近船尾,本来就摇晃得最厉害,一个浪头打过来,他和赵启安便被打散。他的手还被胶带缠着,在剧烈摇晃的船上无法保持平衡,很快也掉进海里。 海水涌进他的鼻子嘴巴,他拼命扬起双手,试图抓到什么可以让他浮上去的东西。 他抓到一只手,准确的说,是这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对方用力一拉,王子楠的头立刻浮出海面。他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这才发现抓住他的人是童怀远。 “抓住,我这就拉你上来!”他边说便继续用力。 突然一声枪响,童怀远身体猛然一震,眉毛不自然皱了一下,右臂一沉,抓住王子楠的力道却未减。 王子楠看到他右肩处一片殷红迅速浸透衣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放手!你快放手!” 童怀远充耳不闻,牙关紧咬,右手猛然用力,王子楠的身体又探出海面一点。 又是一声枪响,童怀远闷哼一声,右臂突然失去力气,王子楠的身体倏地下坠,就连童怀远都险些被拖进海里,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悬空,随时有可能从汽艇上跌落下来。 “放手啊!你听到没有!”王子楠声嘶力竭的大吼。 鲜血顺着童怀远的手背蜿蜒而下,他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冷汗淋漓,眼睛牢牢盯住王子楠,仿佛少看一眼这个人就会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一样。 那是一种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的眼神。 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流露出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感情。 王子楠突然意识到,童怀远带给他的痛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他对自己的欺骗和隐瞒也并非那么不可原谅,就算全世界都毁灭也抵不过会失去他的恐惧。 他正要用尽全力挣脱,童怀远突然大吼一声,右手猛然用力,竟然将他完全拉出水面,拽上汽艇。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再次响起枪声。只听得扑通一声,像是有人中枪落水。 童怀远身体直直后仰,倒在船内。王子楠此刻则刚刚滚入汽艇内,刚好压在他的身上。 他慌忙挪开身体,被捆缚的双手碰到童怀远的伤口,他眉头紧皱,低低呻吟一声,便没了反应,似乎是晕了过去。 王子楠发现他整个后背都被血水浸透了,右肩和肋下有两处枪伤。 有人突然攀上船舷,露出一个脑袋。王子楠身体迅速前扑,够到一只手枪,对准那个人后,才看清是傅炎钧。 傅炎钧朝他笑笑,爬上船来。 王子楠用牙咬开保险,举枪指着傅炎钧的头。 “我刚替你们解决了赵启安,这就要卸磨杀驴了,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傅炎钧看都不看他一眼,低头察看童怀远的伤势。 王子楠将信将疑,“你杀了赵启安?” “我只是看不惯这家伙背后放冷枪而已。”傅炎钧拍拍手,“他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当然过了一时半刻就不好说了。”他朝远处望了一眼,“海警快要来了,我这人八字跟警察犯冲,就不陪你了。有时间找你去喝酒。” 他朝王子楠眨了眨眼,跳上童怀远开来的那艘汽艇,绝尘而去。 王子楠呆呆望着被飞驰的汽艇带出一道白线的海面,有些不可置信。 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鸣声,又有汽艇朝这边开过来,而且还不止一艘。 王子楠回过头,汽艇来得很快,上面的人都是荷枪实弹,而且穿着制服。至少从他们的穿着上判断,这些人应该属于政府军。 王子楠大喊,“这里有人质受伤了,快救人!” 他说的是英语,东南亚很多国家的官方语言都是英语,用英语跟他们交流,应该没有问题。 几个持枪的军人跳上汽艇,俯身看了一眼童怀远,立刻朝身后的同伴喊了句什么,只是他们说的是当地语言,王子楠听不懂。 他有些急了,正要让他们先救人质,那个人转过头来,用英语说道:“你就是来自中国的王先生吗?” 王子楠一愣,点点头。 那人继续说道:“我们是菲律宾海岸警卫队,童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童先生伤势严重,如果你有什么疑问,会有专人负责解答。” 王子楠和童怀远很快便被送到附近港口的一家医院。他身上都是些小伤,童怀远的情况却很严重,在港口医院进行初步治疗后,很快被一架直升机直接送到马尼拉。 王子楠没能陪他一起去。菲律宾警方将他的情况通知了大陆警方,他们告诉王子楠,中国方面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他。几乎是童怀远被抬上直升机的同时,王子楠也登上回国的飞机。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见到童怀远,没想到这次一别就是大半年。 65、回家 霍墨和刘刘来为王子楠接机,除了他们两个,王子楠还意外见到了母亲。 “楠楠!”谢蕙兰看见儿子立刻扑上去抱住嚎啕大哭。 王子楠轻拍母亲后背,温言安慰她。 左平走过来,“王先生,有几个问题想找你谈一下。” 王子楠扶着母亲,“我母亲情绪有些激动,能不能改天?” 左平点头,“没问题,明天我们再联系。” 霍墨说道:“我送你们回阿姨住的酒店。” 王子楠点头。 到了酒店,霍墨和刘刘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把时间留给王子楠母子。 “楠楠,你受苦了。老天真是作孽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儿子,他是多好的孩子啊!”谢慧兰说着又开始泣不成声。 “妈,凡事要往好处想,至少你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王子楠笑着说道。 谢慧兰点头,“楠楠,这次说什么你也要跟我回去。你爸爸心脏一直不好,这次他听到你出事,当时就发病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王子楠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答应您,以后再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 第二天,左平带着两个同事如期来给王子楠做笔录。 王子楠把被劫持的经过如实相告,讲到袁磊被害时的情景,他鼻子有些发酸,话都说不下去。 左平目光闪烁了两下,斟酌了下措辞,慢慢说道:“据我所知,袁磊并没有死。” 王子楠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你说什么?”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袁磊被劫匪扔进海里后,很快就被人救起,他身中两枪,失血过多而昏迷,所幸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说起来,也是他命大,不然……” 王子楠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他不得不站起身面对窗外,以掩饰自己起伏剧烈的情绪。 左平继续说道:“鉴于你是本案的关键证人,香港方面希望你能到菲律宾出庭作证,不知你是何决定?” 王子楠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左平解释道:“按照我国法律,证人有出庭作证的义务。但这起案件发生在境外,站在警方惩恶扬善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去出庭。当然,你的人身安全也很重要。出庭与否,是你的权利,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他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王子楠却是越听越糊涂。到底要不要自己出庭,警方似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见。 他脑子仍有些乱,“让我考虑一下。” 左平说这是应该的,之后他说了案件的一些后续情况,这起绑架案的匪首赵启安在与菲律宾海警的对峙中被打死,案件另外一名重要证人童怀远在混乱中被击伤,好在经过抢救,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童怀远三个字时,王子楠的心跳又是一阵紊乱。 只是短短一个星期,再听到这个名字,他竟然有种这个人已经离我的生活好远好远,远到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不仅隔着千山万水,还有时间空间。 王子楠的心绪因为伤感而恍惚,以至于他何时在询问笔录上签的字,左平他们何时离开,都完全没有感觉。 左平走了以后,王子楠思来想去,觉得出庭这件事有必要找个人商量一下。他打电话给霍墨。 霍墨很快赶到,两人沿着江边,边走边聊。 “这件事情似乎有些蹊跷。”霍墨听完王子楠的讲述,皱了皱眉头。“既然匪首都死了,其他劫匪也都认罪,菲律宾那边再让你去出庭也没什么意义。况且这个案子是在菲律宾那边审理,为什么来邀请你出庭的不是菲律宾警方而是香港警方呢?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王子楠扬眉,他有些明白霍墨的意思了。 “另外,根据你的描述,那艘汽艇上应该不止一个人死在童怀远的枪下,这些菲律宾方面只字未提,而除了菲律宾警方,真正了解实情的就只有你。我想,香港警方那么迫切希望你去出庭,恐怕不是为了指证劫匪,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针对童怀远。” 王子楠叹口气,“恐怕事实就是这样。” “如果我的推论是真的,那你还打算去吗?” 王子楠苦笑,“去指正童怀远吗?除非我失忆了。” 霍墨探究的看着他,“听伯母的口气,她似乎想带你离开。” 王子楠点头,“我已经答应她了。” 霍墨有些吃惊,“那童怀远呢?” 王子楠垂下眼眸,“左平说,因为有了蓄意伤人的前科,童怀远不可能再重返内地。我跟他……已经没可能了。” 霍墨久久凝视他,“……你舍得?” 舍得怎样,不舍得又能怎样?人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若干因素利弊中权衡取舍的结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在让亲人流泪还是牺牲自己之间,他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他转移话题,“霍刚怎么样了?” 霍墨眸色一黯,“贩毒的事情查清了,但走私却是证据确凿,爸爸想找人替他顶罪,可他不同意。他说做上几年牢,就当是还债,还掉欠家里人的债。” 王子楠问:“你怎么想?” 霍墨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我觉得他很幼稚。” 王子楠拍了拍霍墨的肩膀,像是想起什么,“我一直都忘了问你,当年我跟林毓婉出事以后,你过得怎么样?” 霍墨回答:“第二次长沙会战后,我去了苏北,参加了新四军。五零年抗美援朝的时候,我跟随部队去了朝鲜,后来就牺牲在朝鲜战场上。” 王子楠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位英雄呢。” 霍墨耸肩,“彼此彼此吧。不过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愿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王子楠无声伫立了片刻,开口道:“知足者常乐,你这辈子已经比很多人要幸福得多。人总想能多一种选择,其实就是贪心的表现。所谓的选择,不过是种逃避现实的借口而已。” 霍墨沉默不语。王子楠打算回去时,他又开口问道:“准备哪天走?” 王子楠:“后天。” 霍墨:“我去送你。” 王子楠:“好。” 处理完所有的未结事宜后,王子楠和母亲一同踏上返乡的火车。霍墨、刘刘和林思翰都来为他送行。 “你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呢?一点都不顾念兄弟情分啊!”刘刘红着眼睛,一拳重重捶在王子楠的肩上。 王子楠笑了笑,“怕没人跟你分担房租?不是还有林总吗?” 刘刘根本不敢看林思翰,“一定要常联系啊,老家离这儿这么近,坐着火车不就回来了吗?你不来找我我可要去找你!” “行啊,你要来了我绝对热烈欢迎。”他看了看林思翰和霍墨,“时间差不多了,我上车了。” 霍墨和林思翰同时说:“一路顺风。” 隔着车窗招手道别时,刘刘转过身,不想让王子楠看到他抹眼泪的怂样。王子楠心中也有几分失落与惆怅。 从离开父母到这座城市求学时起,他的同学、朋友、理想、爱情,全部的全部,都属于这座城市。直到离开时才发现,他能带走的,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王子楠再次想到童怀远,眼泪竟毫无预兆夺眶而出。他连忙站起身装作去卫生间,穿过车厢,打开卫生间的门,将自己锁在里面,这才敢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原来,失去童怀远的痛苦,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承受,比他经受过的所有痛苦加起来还要痛苦。 而他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一如他几十年来一直所做的那样。生活只给了他这一种选择。 他想起自己在江边曾对霍墨说过的话,心中默默念道,王子楠,接受现实吧,逃避没有意义。 他靠在门上,紧紧攥着扶手,等着心里最痛的那波慢慢过去。 之后,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王子楠,看你那怂样。” 故乡还是老样子,街道市容,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走在街上,有时甚至能碰到幼年时的邻居玩伴。听着熟悉的乡音,王子楠心里某块空虚的地方慢慢被回家的真实感所填充,千疮百孔的心情似乎也渐渐被治愈。 父亲虽然还跟往常一样跟他话不多,但眼中那种掺杂着心疼懊悔自责的复杂眼神,还是让他感受到浓浓的父子深情。 他觉得,一家人能够其乐融融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虽然没有爱情,也依然能够支持他活下去。这种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开始在父亲的小公司里帮忙。时间就这样在平淡中不知不觉的过去,等看到街上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圣诞树和商店橱窗上坐着雪橇赶着麋鹿的白胡子老头,王子楠才惊觉,又一个圣诞即将来到。 他整理完手头的工作,匆匆朝商业街的一家饭店赶去。中午的时候,老妈就告诉他,今天要全家聚餐,然而等他赶到饭店预定的桌位,只看到一位年轻女士时,他才明白上当了。老妈这是给他安排的相亲。 这时候再走就有些失礼了,王子楠只能坐下。 女孩儿朝他笑了笑,正要自我介绍,王子楠先开口,“虽然很冒昧,但我还要先说声对不起,我不喜欢女人。” 女孩儿脸色变了。 “哥们你真行啊!有担当,有魄力!”有人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 王子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刘刘。这半年里,刘刘没少来骚扰他,有时甚至带着林思翰一块儿来,虽然他打死也不承认,非说是林思翰死皮赖脸非要跟他一起来。 “你怎么找这儿来的?”王子楠边说边回头,然后整个人便呆住。 一个欣长俊逸的人影悠闲的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朝他温和的一笑,“子楠,好久不见。” 66、大结局 王子楠脑袋里嗡的一下,如同信息大爆炸一般瞬间涌出无数的记忆碎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般一片空白。 袁磊,真的是袁磊吗? 相亲女孩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明白了什么,拿着自己的手包刷得站了起来,一杯白开水照着王子楠的脸就泼了过去。 王子楠立刻被浇醒了。 “脾气够爆的啊。”刘刘望着女孩儿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 袁磊拿起桌上的纸巾,想给王子楠擦脸。王子楠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袁磊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消失不见,笑了一下,坐到女孩儿原本坐的位置。 刘刘说:“需要我回避吗?” 没人回答他。 他只好自己起身,“我去对面逛逛,那边有个夜市看起来挺不错。” 那个夜市他已经逛过八回了。 王子楠问袁磊,“你怎么会和刘刘一起?” 袁磊回答:“我去找他要你的地址,正好他要过来看你,就一起来了。” 王子楠看着他,“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袁磊嘴角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也是。” 王子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心里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填充的满满的,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外表表现出来的连内心真实情感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你不愿出庭作证是因为童怀远吗?”袁磊突然问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 王子楠没有立刻回答,袁磊是警察,还是一直在追查童怀远的警察,他有些猜不透他这样问的目的。 “你被赵启安劫上船那天,我和童怀远本来约好一同行动。只是我担心你的安危,实在等不到约定的时间,擅自行动,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是童怀远救了我。” 王子楠露出吃惊的表情。 “从道义上讲,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站在警察的立场,我必须要抓他。那段时间,我心里也很矛盾。听说你拒绝出庭,我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袁磊苦笑一声,“但我也很清楚,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一个称职的警察。所以我辞职了。” 王子楠的表情比刚才还吃惊。 从自己和他平日的接触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很热爱警察这个职业。辞职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痛苦的决定。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袁磊耸肩,“还没想好。家里在香港有些产业,我可能会去帮忙打理家族生意,也可能做别的。不过先给自己放个长假,做警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好好休息一下,我还真有些累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王子楠知道他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他只能这么安慰。 袁磊收起笑意,深深的凝视他。 “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可人有时候就是不满足,总是奢望更多。” 王子楠内心轻叹,“我们曾经相爱的那段时光,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无法抹掉的幸福。” “曾经。”袁磊自嘲的一笑,很快脸色一变,“你……都想起来了吗?” 王子楠点头,“你被扔下海的那一刻,就全部想起来了。” 袁磊的表情似是很激动,又有些彷徨,最后全部化为感慨。 “你还是选择童怀远吗?” 王子楠看向窗外,“我都已经坐在这里,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袁磊沉默片刻,告诉他一些竹海盟内讧与他被绑架之事的一些细节。 童怀远的确找到赵启安贩毒的证据,按照他与竹海盟帮主赵龙星最初的计划,是要等赵启安返回台湾后再行处置。不料童怀远在大陆被赵启安算计而意外被抓,在台湾的赵龙星一时性急,怕夜长梦多,便提前发难,把证据往竹海盟诸位长老面前一摊,趁赵启安未回台,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这一下赵启安元气大伤,他怕回台湾后也是死路一条,便带着王子楠这个人质一起跑路。后面的事情,他基本都参与了,也就无需再细说。 袁磊又说道:“童怀远现在已经被大陆列进了黑名单,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来找你。只是,这不能成为你逃避现实的理由。” 王子楠视线再次投向他。 袁磊也看着他,“其实你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不习惯自己主动走出那一步。可有时候,等待就是一种放弃,你真想放弃吗?” 你真想放弃吗? 王子楠也这样问自己。 向前迈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而自己所缺乏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勇气。 难道自己真的打算就这样孤独终老了吗? 他想起童怀远面对他时总是毫无保留的笑脸,手指慢慢攥紧。 又是一年平安夜。一年前的今天,他绝对想不到今年的平安夜会在台北的一间酒店里度过。 王子楠此刻郁闷得直想撞墙。 上飞机前,他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了。可下了飞机以后,他才发现他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 童怀远原来的手机号早就打不通了,自己又没有他在台湾的任何联系方式。虽然从网络上可以查到耀隆集团总部的地址,但他又不可能就这么冒失失的跑到人家公司门口去找他。 关键是,他没那个勇气。 他所有的勇气,都在上飞机的那一刻耗光了。 就在这个到处都洋溢着温馨浪漫的平安夜,他只能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除了撞墙,无事可做。 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紧不慢,很有礼貌。王子楠不想开门,大喊了一声,“我已经休息了。” 外面的人好像没听见,敲门声仍在继续。 他有些心烦,大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门,“都说我已经休息……”话刚说到一半,后面几个字就自动消音,整个人僵在原地。 童怀远斜斜倚在门口,一手叉腰,另一只胳膊悠闲的架在门框上,正凉凉看着他。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这个人,王子楠费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尽管他心里已经这么做了。 童怀远一歪脑袋,“不请我进去吗?” 王子楠僵硬的侧身,童怀远从他的身体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挤进来,咣当一声关上门,长臂一伸,把王子楠推到墙上,开始激烈的吻他。 王子楠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去推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不重要。”童怀远已经解开他的衬衫纽扣,热吻密密麻麻落到他的锁骨和前胸。“我们先把更重要的事情做完。” 撕啦一声,王子楠的衬衣彻底宣告解体,断臂残肢滑落到地上。 王子楠握住他正要伸进自己裤子的手。“你不是都跟我好合好散了吗?还有你从我这儿偷走的东西怎么解释?” 童怀远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升腾着欲望的眼神中还有一些深不见底的东西,让王子楠心里发慌。 “我为了你,身上中了两枪,子弹只要再歪几毫米,我的脾脏就被打穿,今天也就不会有童怀远这个人再站到你面前。你还想要我怎么解释?” 王子楠目光下滑,落到他肋骨的位置,仿佛隔着衣服看到他的伤口。 “对不起。” 童怀远眼中已经积聚起来的嘲讽之意在王子楠这句对不起中慢慢消散。 “对不起。”王子楠又重复了一遍。他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有了湿意,连忙转过身,面对雪白的墙壁,似乎这样能让他内心的愧疚减轻一些。 “这半年里我想了很多,上辈子和这辈子,我们两人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以前我总以为喜欢一个人只要把他放在心里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表现出来。后来我才明白,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因为害怕失去,我总是把自己刻意伪装得很不在意。我以前对你态度很不好,是因为我害怕当有一天失去你时,我会承受不了。直到那天在汽艇上你拉住我的手,我很后悔,如果我们两个人里真有一个离开了,我都没机会跟你说我爱你……” 童怀远从背后慢慢搂住王子楠,半晌,才说了两个字,“傻瓜。” 王子楠苦笑一声,“我的确是个傻瓜。” 童怀远用力搂紧他,“我也是。” “在马尼拉医院里,我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你是否安全。菲律宾警方告诉我,你已经回国。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变成空号。派人去星远找你,你辞职了。想问你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霍墨那小子根本就不理我。那段时间我简直要疯掉了。” 童怀远搂着王子楠躺在床上,向他讲述自己这半年里的伤心往事。 王子楠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台北的?” “我派人每天在机场蹲堵,查询各大航空公司的航班名单,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叹口气,“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王子楠还是不解,“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来台湾?” 童怀远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袁磊是不是去找过你?” 王子楠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进不了大陆,只能去香港找袁磊。我问他,你是想让我们三个人这辈子都痛苦,还是希望子楠真的得到幸福?” 王子楠简直已经出离震惊了。 童怀远看着他,目光闪烁,“一周前,他打电话给我,说已经见过你。我就知道,离见到你的日子不远了。” 王子楠一时感慨万千,心情复杂得无法用语言描述。 如果童怀远不去找袁磊,也不会他今天的台湾之行。如果自己还是消极逃避,他和童怀远的相见依旧遥遥无期。 幸福不会自己走到你面前,需要每个人都往前迈一步。 童怀远的右手一直在抚摩王子楠的身体,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炙热。见王子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不耐的扭动了身体,另一只魔爪也覆上王子楠的小腹,悄然向下探去。 “该坦白的我都坦白了,是不是可以开始做正经事了啊?”童怀远说着嘴唇已经落到王子楠的锁骨上,右手顺势在王子楠腰上用力摸了一把。 王子楠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听得童怀远半边骨头都酥了。 王子楠手臂环住童怀远的脖颈,用自己的回吻回答童怀远的提问。 童怀远眼中精光爆闪,一边激烈的吻他,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两人身上剩余的衣服。随意抚弄两下就迫不及待的昂扬直入。 王子楠倒吸一口冷气,“你是野人啊!前戏都没有!” “我都素了半年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要前戏,你还有没有良心?”童怀远不停的吻着王子楠的耳垂脖颈之类比较敏感的地方,双手同时在他身上游走。“宝贝儿忍忍,第二回合一定有前戏。” “童怀远你就是混蛋……”王子楠被童怀远一个深深的撞击插得话都说不出来。 “宝贝儿继续叫,我就喜欢听你叫。” “混蛋……” 王子楠在台湾待了半个月就返回内地。毕竟他还有父母,让两位老人接受他正式出柜,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他们的准姑爷(准媳妇)还是个黑名单人员。 权衡之下,王子楠只好时不时飞到台北去安抚怨夫一样的童怀远。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下飞机后,立刻被美丽的空姐领上另一架私人小型客机。 “童怀远你又要做什么?”王子楠举着电话皱眉问道。 “上飞机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童怀远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子楠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压抑的情绪伴随着他在飞机上的整个旅程,直到第二天早上被空姐叫醒。 王子楠望了望窗外的碧海蓝天,惊讶的问空姐:“这是哪里?” 空姐用标准的台湾普通话告诉他,“挪威卑尔根。” 下了飞机,早有汽车等候在一旁。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覆盖下那些色彩鲜艳、有着各式尖顶圆顶的中世纪古建筑如同进入童话世界,让人联想起童话里的女巫精灵、驯鹿矮人。 车子七拐八拐,驶进市中心一座古老安静的小教堂。教堂里只有两个人,神父和童怀远。 王子楠立刻明白了什么。 童怀远走过来,朝他伸出手。 “子楠,你……不会怪我吧?” 童怀远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王子楠这才发现,原来他轻松的外表下,内心却是份外紧张。 王子楠心里反倒释然,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走下去呢? 他用力回握了下童怀远的手,朝他笑了笑,就算是回答。 童怀远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唇角慢慢弯起,笑容宛如融雪的初阳。 “……我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宣告你们二人结成夫妻。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神父宣读完婚礼主持词,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童怀远问:“现在我们可以接吻了吗?” “当然。”神父笑容更加愉悦。 童怀远捧住王子楠的脸,低头就是一个长吻。 王子楠从没有想过在旁人的注视下,他居然能吻得心无旁羁毫无压力。大概人到了国外,脸皮就都留在国内了吧。 我爱你。 我也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