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朝——= =、玛瑙饺子
= =、玛瑙饺子  发于:201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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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受是皇帝,太子政变和前任皇帝闹翻,二人同时失踪,可能即位的哥哥们纷纷跑路,留下他稀里糊涂坐上皇位、兢兢业业处理政事。大臣们虽然不讨厌他但很少有人真正拿他当皇帝(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优秀的前·皇子·二哥突然回来,带来的竟然是超萌正太·太子的孩子·安静,于是平静的宫廷生活开始慢慢起波澜。 攻是刑部尚书,也是太子的伴读。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攻了,可是后来被封了记忆于是拿攻当陌生人,因为封印十五年后解开所以攻默默守护and等待着,小皇帝刚即位的时候过得很艰难,于是攻就入朝为官成为了尚书,支持着小皇帝…… 里面的每个角色都很萌……真的很萌,超级萌 风格相当独特的古代背景的耽美文,里面角色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 主CP:软糯皇帝受X尚书大人攻 副cp:影卫攻X大侠受(?!暂定,还没明确) 1 重阳节这天,皇帝照例五点起床,五点半上朝,群臣都早早的等在大殿里,为了今天能休息大家都很积极,效率出奇的高,不到八点就把各种破事处理完毕,然后齐齐摆出饥渴交加急需回家大吃一顿的表情,一脸期盼看着皇帝,皇帝想了想说:“不如朕请众卿吃早餐吧。” 众人默然,都一起去看丞相,却发现丞相已经切换到面瘫模式,太师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袖子,丞相纹风不动,群臣暗骂一声卧槽,又一起去看大理寺卿,大理寺卿顿觉鸭梨山大,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戳了戳右侧的刑部侍郎。 他已经尽量小心了,架不住侍郎生来体弱,仍是被一指头戳的踉跄两步,立马回头怒视,大理寺卿无声干笑,指了指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赵瑾玉。侍郎眼睛一扫,满朝文武都闭着嘴巴支着耳朵,他再看看一脸期待的皇帝陛下,慢吞吞出手,还没戳到前面,赵瑾玉已经开口:“谢主隆恩。” 皇帝立刻高兴起来,大臣们如遭雷劈。 赵瑾玉接着道:“只是微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请陛下与诸位慢用。”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闷闷起身:“朕也觉得有些不适,下次再请众爱卿吧,退朝。” 出门之前皇帝最后朝赵尚书看了一眼,见那人还是低着头,一副恭谨端正的模样,心里很是沮丧,回寝宫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小太监见惯他这个样子,不等吩咐就中途拐去御膳房了。 皇帝独自回到毓华宫,侍卫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他回来赶紧禀告:“陛下,谢大侠来了。”皇帝一怔,几乎用跑的进了屋子,没跑几步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挥退侍卫侍女,这才快步走进寝宫。 庄重华丽的明黄色龙床上正斜躺着一个英俊青年,一条腿曲起,一只手拿着个梨子在嘴边啃。 皇帝眼圈一红,讷讷道:“二哥,你可回……”“停停停!”青年咬着梨子打断他,“谁是你二哥?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大侠。” 皇帝陛下从善如流:“大侠,你可回来了,母后和皇妹都很想你,昨天还把我叫去说要派人去寻你回来,虽说江湖上潇洒快意,到底人心险恶,刀剑无眼,母后天天提心吊胆,就怕你一不小心……” “卧槽。”谢大侠抹抹嘴巴,“陛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罗嗦。” 其实谢大侠原本不姓谢,他叫沈焕麒,是皇帝的二皇兄,先帝共有五子二女,当今天子沈焕麟排行最末,生性又温和软弱,本来是没机会插手皇位的,然而天意弄人,七年前皇长子与皇四子联手搞政变,先帝大怒,火速镇压后打断了皇长子一条腿,带着他走了,临走又把四儿子贬去边陲终生流放,下旨令三皇子即位。 谁晓得三皇子表面上兢兢业业,等老爹和大哥一走,立马一道圣旨传位最没存在感的五皇帝,自己诈死跑去边疆找四皇子了,扬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五皇子沈焕麟当时还不满十六岁,被迎头一棒砸的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二哥又来找他辞行,说是要出去闯荡江湖,娘和妹妹就交给你了……哦对了,还有天下苍生。 于是,在毫无预兆和毫无准备之下,从未在人前露过脸的五皇子横空出世,黄袍玉带,君临天下。 沈焕麟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皇帝这份差事,用了更长时间才弄清楚当年自己家那一笔烂帐,苦逼的是他完全属于躺着中枪,而且一路从头中到尾,大哥政变是不知道听哪个傻逼说先帝有意弃长立幼,三哥顺利脱身有二哥鼎力相助,二哥的条件就是把皇位给五弟。 想来想去,他们一家关起来门轰轰烈烈闹那么一场,最后最得利最大的貌似是三哥四哥,还有二哥,还有父皇……大哥是不幸,自己是倒霉。 谢大侠见皇帝陛下忽然开始发呆,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在想啥,捞起一颗葡萄砸过去。 皇帝回过神,谢大侠招手道:“过来。”然后自己懒洋洋坐起来,露出床里面盖的好好的被子,好像藏了个人,皇帝怔了怔,凑上去一看,大惊:“二哥,你连女儿都有了?” 龙纹锦被里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皮肤雪白吹弹可破,眉目和谢大侠有几分相似,睁着葡萄般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呆滞的皇帝,花瓣样的嘴巴微微抿着,一声不吭。 “……卧槽。”谢大侠掀开被子,一把拎出穿着单衣的孩子扔进皇帝怀里,“这TM是儿子!” 皇帝手忙脚乱,漂亮孩子在他怀里蹭了蹭,小手抓紧衣袖,软软的身体跟棉花一样,皇帝看着孩子干净的大眼睛,心里也软成棉花,抱着他坐在谢大侠身边,道:“二哥,你几时成的亲?二嫂呢?” 谢大侠嘿嘿一笑:“陛下,你麻烦大了,这是大哥的儿子。” 皇帝一僵。 谢大侠捏捏孩子脸蛋,笑道:“这孩子叫沈靖安,快四岁了,以后就交给你来养大,小心着点哟,不然……嘿嘿。” 皇帝更僵了。 谢大侠一手揽住皇帝肩膀:“不过陛下你也不用怕,这孩子乖巧得很,又笨又听话,不然也活不到这么大不是?大哥给他取了个乳名,叫安静。”他又戳戳孩子脸蛋,“起来起来,给你皇帝叔叔见个礼,以后吃喝拉撒可都靠他了。” 安静默默地爬出皇帝怀抱,迈着小腿艰难爬下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软软叫了一声:“皇帝叔叔。” 叔侄两人对视,皇帝看着孩子雪白的脸,慢慢回忆起大哥的模样,顿时又是心酸又是茫然,他知道兄弟五人不可能一直和和气气,却没想到最早爆发的是最温柔恬淡的大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弄到如今父兄们四处飘零,京城只剩他一个,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牛晚…… 谢大侠软趴趴歪在床头,撑着手臂瞅着他俩:“陛下你又发呆了,小侄子娇贵得很,不小心给冻坏了可怎么办?” 皇帝一惊,赶紧下去抱起侄子,沉默一会儿道:“我明天就昭告天下,准备立储大典。” 谢大侠:“……” 皇帝一脸坚定:“来人。”毓华宫首席侍卫和领班宫女匆匆跑进来,俩人一眼看见皇帝红红的眼圈,再一看他怀里抱的孩子,都有些呆愣,皇帝吩咐道,“宣——”才开口就被谢大侠一巴掌扣在脑袋上,打断了。 侍卫&宫女:“……” 谢大侠斜斜一瞥,忽然眼睛一亮:“哟,这不是锦书嘛,几年不见出落的这么漂亮了,”再一转,“哟,小桥!这么快也长成大姑娘了,嫁了没?要不要哥介绍几个?” 锦书&小桥:“……” 俩人望向皇帝,皇帝想了想:“小桥去找找公主,锦书去通报太后太妃,就说朕和二哥马上就到,另外通知御膳房,中午长宁宫家宴,让他们好好准备着。” 寝殿里又剩下两大一小,皇帝呆呆抱着侄子,安静紧紧靠在他怀里,谢大侠叹道:“陛下,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大哥是被削了爵位逐出京城的,让你来收养这孩子已经有违祖制了,再……你怎么跟外人交代?” 皇帝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是父皇的意思。” 谢大侠:“……” 谢大侠也只能跪了:“卧槽啊……” 谢大侠和皇帝陛下并肩站着,俩人都一脸尴尬,看着小侄子自己不声不响的穿衣服,穿裤子,穿袜子,系扣子,系鞋带……谢大侠低声教训弟弟:“学着点,送回来是让你照顾他的,别搞的下次我回来看见这孩子在伺候你!” 皇帝低声道:“二哥,你们这一路上都是怎么办的?” 谢大侠想了想,尴尬:“……他起得比我早。” 皇帝:“……” 匆匆跑进门扑向二哥的公主:“……” 沈氏王朝当代帝王在长宁宫主持召开他上任后的第六次重阳家宴,在座共六人,太后太妃凑一块嘀嘀咕咕,公主蹲在谢大侠旁边逗侄子玩,陛下一个人孤独的吃着菜。 这里简单插播一下皇帝的家庭状况,太后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是谢大侠和三皇子的母亲,太妃才是皇帝的亲妈,不过太妃只是个县令女儿,多年来无依无靠默默的住在皇宫一角,当年五皇子忽然登基,她比儿子更纠结……所幸皇后也是个好皇后,大家一商量,皇后直接晋级太后,小皇妃就成了太妃,开始了她种花弄草养儿子的生活。 公主是四皇子的亲妹妹,母亲死的早,从小被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养在身边,还没到出嫁年龄,她上面以前有个大公主,是大皇子的双生妹妹,很早就出嫁了。 还有就是,大皇子和大公主不是宫里出生的,是先帝少年时从外边带回来的,一来就直接给了封号,轰动天下,那时很多吃饱了撑的大臣各种好奇,削尖了脑袋往后宫跑,却半点八卦都没弄到,很多人不甘心,就趁着选秀把闺女送进去打探情况,但是先帝也很NB,他硬是扛住了国内外所有八卦党,后宫自始至终只有三个人,四皇子丧母后就剩下两个,就是现在的太后和太妃。 太后太妃此刻正在就谢大侠怀抱的漂亮娃娃交换意见,完了由太后发言,太后脸带喜色笑意吟吟:“麒儿,这个是……?” 皇帝有点紧张,谢大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坦然道:“娘,这不是你儿子的儿子。” 太后失望道:“哦。” “不过也差不多,反正都姓沈。”谢大侠把侄子放在地上,“安静,去跟两位奶奶打个招呼,以后皇帝叔叔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奶奶们哭,记住没?” 安静点头:“记住了。” 太后&皇帝&太妃&公主:“……” 安静迈着小短腿走到太后面前跪下,太后迅速出手把他抱起来,横了儿子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要把这孩子留在宫里了?” 谢大侠悠闲吃菜,嗯了一声。 太妃一脸期盼看着自己儿子,皇帝咳了一声:“二哥……他见了三哥四哥。” 谢大侠斜了皇帝一眼,抹抹嘴巴站起来,顺手把皇帝把拉起来:“娘,你们慢慢吃,安静就放在这了,我跟陛下出宫办点事,晚上回来。” 谢大侠直接拽着皇帝跑回寝宫,皇帝也懒的问他什么,俩人换了便服从偏殿溜出去,京城分东西南北四大区,东区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谢大侠就直奔最显贵的朱雀街去了。 越走越觉得熟悉…… 皇帝陛下猛然停步:“二哥,你要去哪?” 谢大侠道:“你现在的刑部尚书,是叫赵瑾玉不是?我们去他家逛逛。” 皇帝:“……” 皇帝脸色慢慢涨红:“你去赵……赵尚书家里做什么?” 谢大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去找个人。” 皇帝犹豫:“什么人?” 谢大侠嘴巴一抿,脸色有点差,最后长叹一声:“故人。” 皇帝好奇心起:“什么故人?” “……”谢大侠一巴掌扣在他脑袋上,“卧槽,陛下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2 赵瑾玉不在家。 皇帝悄悄松了一口气,赵府门卫说:“我们大人吃了午饭就带着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爬山去啦,陛下,您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大伙儿一起去,多热闹!” 皇帝一听又觉得有点失落,道:“你家大人不是不爱出游么?” 门卫点头:“是啊,大人公务繁忙,很少外出,不过今天老爷忽然想出门走走,趁着又是节日,大人就安排全家都去了。” 谢大侠怒道:“卧槽这个老东西,老胳膊老腿还满脑子花花肠子,还爬山还节日,TMD老子回头叫你过清明节……” 门卫:“……” 门卫立马拔刀,皇帝赶紧把谢大侠挡在身后,门卫焦躁了:“陛下,这位是——?” “呃,”皇帝尴尬:“这是朕的二皇兄……和你家老爷有点小过节,你就当没听到吧。”边说边扯着谢大侠快步离开。 沈焕麒和赵丹青的过节确实不大,罚罚写字打打板子什么的……顽劣的皇子殿下和古板的大学士总是会有那么点孽缘,这都是定律了。门卫怅然地把刀插回去。 皇帝边走边问:“二哥,你到底找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相熟的朋友在赵家?” 谢大侠自顾自凝神想了想,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神清气爽扭过头,“陛下,你自己回宫吧,我去找几个兄弟聚聚。”说完展开轻功,嗖一声就不见了。 皇帝:“……” 皇帝陛下一口血卡在嗓子里,默默站了一会儿,寂寞地慢慢走回皇宫。 锦书又杵在毓华宫门口东张西望,见皇帝回来立马跑过来:“陛下,太后让我问问你,那位,呃,小公子,怎么安排?” 皇帝想了想:“他在哪?” 锦书道:“还在长宁宫,太后太妃都在。” 皇帝道:“皇妹呢?” 锦书道:“公主与几位要好的小姐约好去登山,已经出宫了。” 皇帝点点头,进了书房拿起一份奏折,翻开又放下,发了一会儿呆,叫过锦书:“你去太后宫里把那孩子接过来,我问问他再作打算。” 锦书领命,皇帝又叫住他:“传令下去,宫中众人以后见到这孩子,一律以世子相称,不得怠慢。” 锦书小心翼翼瞄着皇帝:“陛下,太妃让我问问你……世子殿下当真是四殿下的骨肉么?”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锦书,你想调去后宫洗马桶么?” 中午聚餐时太后问到安静的出身,谢大侠说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亲哥老三的儿子,而大家都知道皇帝还没有儿子,加上大皇子在这宫里是个禁忌,皇帝也不敢直说,于是避重就轻的误导太后,让她以为安静是四皇子血脉,但是太妃显然很了解自己儿子,一听就知道有猫腻。 皇帝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埋头看奏折。 过了半晌外面才有脚步声,皇帝推开窗一看,只见安静迈着小短腿稳稳走进来,雪白的小脸透出粉色,显然是累的,皇家首席侍卫一脸尴尬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皇帝坐回椅子上,默默瞅着他俩,安静一丝不苟的跪下,礼仪十分标准:“皇帝叔叔。” 皇帝点点头:“起来。”抬眼看向锦书,锦书泪流满面:“世子不要属下抱。” 皇帝:“……” 皇帝招招手,把软软的侄子抱起来放在腿上,道:“安静,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以后你要跟着叔叔生活了?” 安静点头。 皇帝又道:“那他有没有让你带话给我?比如要勤政要爱民如子,或者要爱惜身体什么的?” 安静摇头。 皇帝有点失望:“哦。” 叔侄俩沉默一会儿,皇帝打起精神:“那以后生活安定了,安静自己有没有想做的事?” 安静点点头:“我想念书。” 皇帝&锦书:“……” 皇帝很快回过神:“好,叔叔给你请太傅,想念什么书就念什么书。” 安静摇头道:“我想去书院念书。” “……”皇帝尽量委婉,“书院只收六岁以上的。” 安静沉默了一会儿:“父亲说,皇帝叔叔一定有办法。” 皇帝怔了怔。 安静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父亲说,皇帝叔叔什么都做得到。” 皇帝败了:“好。叔叔给你找个最好的书院。” 安静道:“我想念暗香书院。” 皇帝:“……” 暗香书院是刑部尚书赵瑾玉之父,也就是谢大侠曾经的老师,大学士赵丹青开办的书院,规模不大然而成绩斐然,十分有名,但是不怎么招贵族子弟,出了名的不好进。 安静道:“父亲说——” 皇帝陛下斩钉截铁:“明天叔叔就带你去暗香书院报名。” 第二天还是五点半上朝,皇帝心里惦记着侄子,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大臣们纷纷表示惊奇,不约而同偷瞄刑部尚书,赵瑾玉躺着中枪,看了皇帝好几次,可皇帝愣是没感觉到,公事处理完就匆匆宣布退朝。 皇帝跑回寝宫,安静已经起床了,穿的整整齐齐坐的端端正正,小脸都饿白了,皇帝内疚了一把,赶紧叫小桥布置上菜,两人吃完就从偏殿出宫,由锦书驾着马车,直奔暗香书院。 赵丹青是在先帝退位时跟着辞职的,至今也有七年了,七年里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的书院上,暗香书院每逢春秋两季面向全国招生,一者花朝一者重阳,这几天正是入学时候,皇帝默默地想,大哥肯定是掐准了时间把儿子送回来的。 皇帝抱着安静发了一会呆,正想说点啥,马车忽然一停,跟着就听锦书说:“陛下,谢大侠……” 皇帝疑惑地扒开窗帘,定睛一看,囧了。 时值上午九点多,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隔着三两个个包子小摊,皇帝看见他二哥正跟一个窈窕美人说话,说着说着美人还吧唧在谢大侠脸上亲了一下。 锦书目瞪口呆:“那,那是……” 美人背后是一座高楼,豪华无匹,脂粉飘香,楼上大大的三个烫金大字:露华斋。 皇帝瞥了一眼锦书:“别说不认识,你还拿过她的画像来给朕看。” 锦书脸色涨红:“……” 这里再插播京城的颜色行业发展状况,概括来说就是三分天下,男色界是芳樽阁独占鳌头,女色则是春衫楼和露华斋强强对抗,纠缠不休。其他几十家小鱼小虾就不说了。 而此时谢大侠对面的美人,皇帝和锦书都认识,就是露华斋的花魁姑娘,露华浓。 皇帝踌躇了一会儿。昨天下午谢大侠去找兄弟聚会,傍晚才掐着饭点回宫,然后就被太后领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跑出来,看样子好像是在露华斋玩了个通宵,这会儿贸然上去不知道合不合适。 正想着,那边的美人忽然伸手往这边指了指,谢大侠跟着看过来,然后就开始招手。 皇帝无奈了,抱着安静下车,快步走过去:“二哥早。” 谢大侠打了个呵欠,含糊道:“早。”捏捏安静的脸,露齿一笑,“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皇帝又踌躇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说为好,省的谢大侠听见赵丹青的名字就暴躁。眼睛随意扫了扫,露华浓抿嘴一笑,眉眼灿然生辉:“陛下早上好。” 皇帝点点头:“早。”对谢大侠道,“二哥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母后待会找不到人就麻烦了。” 谢大侠又打了个呵欠,随意挥挥手:“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皇帝于是抱着安静转过身,正要上车,谢大侠又叫住他:“等等,赵瑾玉今天忙不忙?” 皇帝:“……” 皇帝很快想起来:“你还要去赵府找人?” 谢大侠嗯了一声,脸色有点不耐烦,摆手道:“算了,你忙去吧,我直接去刑部问。” 马车重新上路,半个时辰后顺利到达南区红豆街,暗香书院所在处。 锦书倒吸一口冷气:“卧槽,这么多人。” 皇帝不说话,心里有点堵的慌。赵丹青学贯古今名满天下,他从小就敬重的很,可是这个人当年硬是拒收五皇子,宁愿去教又贪玩脾气又大的沈焕麒,后来动乱之后更是直接辞官了,是有多不满意他来当这个皇帝?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皇帝把安静抱紧了点,心想,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赵丹青收下这孩子。 书院门口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大桌子,桌子前面各自排了一长队,每队都不下五六十人,都是大人牵着孩子,六七八九十来岁的都有,两队中间还站着不少满手礼物的下人。 锦书挤进去打听了一下,又挤回来跟皇帝说:“陛下,左边是交钱的,右边是免费的,我们排哪边?” 皇帝一怔:“有什么区别?” 锦书道:“没有区别,就是有些人喜欢交点小费才安心,院长也不能拦着不是。” 皇帝放下安静,腾出手摸了摸口袋,对锦书道:“你带钱没?给朕用用。” 锦书:“……” 锦书干笑道:“陛下,我问过了,真的没有区别,这只是初选,大部分孩子都会被刷下来的,所以不收费。” 于是皇帝陛下只好牵着侄子的小手排在了右边。 队伍基本上是龟速运动,皇帝也看不见前头的情况,锦书又进去打探了一下,回来告诉皇帝,报名的孩子只需要填张表,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就能进去准备下午的考试了,考试通过就可以直接入学。 “就这样?那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指着一个拎着儿子挤出人群的怒气冲冲的大汉。 锦书道:“哦,那小子不会写字,报名表上爹娘名字都写不对。” 皇帝一惊:“爹娘名字?” 锦书:“……” 锦书脸色也变了:“世子殿下……呃,这个……” 皇帝心乱如麻。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到什么主意,末了蹲下来问侄子:“安静,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父母?” 安静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娘是谁。” 皇帝顿时觉得心里一酸,赶紧挤出一个笑脸:“没事没事,叔叔能办好。” 他站起来,正要想想别的办法,忽然被人从旁边一推,跟着只听哎哟一声,一个蓝衣青年踉踉跄跄扑过来,被锦书抢上去扶住,青年抬起头:“抱歉抱歉,我没看……咦,锦书?” 锦书也吃了一惊:“叶大人?” 这青年赫然正是当朝管理层最娇弱的存在,刑部侍郎叶嘉。叶嘉一脸惊奇,双手齐上把锦书扒到一边,跟着长出一口气:“陛下,是你啊。” 皇帝点点头:“叶爱卿。” 叶嘉上下瞅了瞅,注意到了安静:“呃,陛下也是带孩子来报名的?不知这位小公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请到陛下出马?” 皇帝:“……” 皇帝咳了一声:“此刻还不到休息时间吧,叶爱卿公事做完了?” 叶嘉:“……” 叶嘉也咳了一声:“哈哈,小公子一看就是天资不俗冰雪聪明,比我带的这货希望大多了,哈哈。”说着从身后拖出来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长的普普通通,一双细眼却好似含了桃花。 皇帝不由好奇:“这个是——?” 叶嘉笑道:“是我大堂姐的小姑子的堂弟的儿子。” 皇帝:“……” 锦书默默算了一会儿,大吃一惊:“那岂不就是丞相大人的孙子?!” 叶嘉笑容僵住:“……” 锦书看着侍郎说:“丞相家外孙子前些年大闹书院被赵大学士打掉半条命,当场和赵府翻脸,说是此后不共戴天,怎么……?” “……”叶嘉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个笑脸:“我们也要排队报名去了,陛下回见。”说着拖着丞相孙子去了另一边,皇帝想提醒他那边要交钱,被锦书拦住了。 皇帝:“?” 锦书道:“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世子殿下又填不了那个表。我们别排队了,直接去找院长吧。” 3 于是锦书开路,皇帝牵着安静从人群后面绕道去书院侧门,一双门卫远远看见家长带孩子的组合过来,都是精神一振,赶紧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敲来人八十两,然后轰走。 家长走近了,门卫腿一软:“锦、锦书大人……” 锦书傲然负手:“嗯。” 门卫道:“不知大人此来……?” 锦书道:“你让开,我要见赵丹青。” 门卫道:“锦书大人请恕罪,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谁也不见。” 锦书略一侧身:“你看。” 门卫直接跪了:“陛、陛下……” 皇帝走近几步:“朕有些私事与赵学士面谈。” 锦书冷笑:“还不让开?” 门卫泪流满面:“可、可是老爷……” 锦书轻蔑地看着他:“你们老爷怎么样我是不清楚,但若是你们大少爷知道了你对陛下不敬,怪罪下来——” 皇帝:“……” 门卫面无人色:“陛下请进!” 书院侍女引着皇帝陛下进了小书房,锦书和安静坐在外面等,一边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赵丹青这货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皇帝有时候又死心眼的很,万一俩人说不到一块去,打起来了,他得赶紧进去救场。 安静扯了扯他的袖子:“锦书。” 锦书:“?!!” 锦书受宠若惊:“世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安静说:“皇帝叔叔是好人。” 锦书:“……” 书房里茶烟袅袅,两人相对坐着,皇帝本来打算绕个圈子,又一想御书房里还没批完的奏折,决定开门见山:“赵……院长,你觉得朕带来的孩子资质如何?” 赵丹青说:“尚可。” 皇帝心里一松,说:“朕想让这孩子拜在先生门下。” 赵丹青说:“不行。” 皇帝:“……” 皇帝说:“那让他进普通班吧。” 赵丹青说:“太小。” 皇帝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朕准备立这孩子做太子。” 赵丹青:“……” 赵丹青终于给了个正脸:“他是?” 皇帝说:“是大皇兄的骨肉。” 赵丹青道:“应当。” 皇帝说:“但是若经先生之手,倾力栽培,此子不出十年便可当大任了吧?朕坐着这位子,一无所成,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赵丹青不说话了。 皇帝说:“虽说父皇留有密旨,但是若先生收下这孩子,我沈焕麟在此立誓,等他十五岁登基之时,我立刻交出所有权柄,布衣离京,再不出现。” 赵丹青:“……” 赵丹青把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 皇帝一惊,外面锦书也一惊:“我去,真的打起来了!”俯身抄起安静,风一样冲进去,小刀都扣在指尖蓄势待发了,却见俩人都好端端坐着。 锦书瞅瞅地上一堆碎片:“陛下?” 皇帝摇摇头:“没事。” 赵丹青面色如常,好像摔杯子的不是他,向安静招招手:“过来。” 安静看了看皇帝,皇帝展开微笑:“这就是暗香书院的赵院长,快跪下叫先生。” 安静乖乖跪下:“先生。” 赵丹青嗯了一声:“不错。” 皇帝陛下长出一口气,起身牵起安静:“如此多谢院长了,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带他来上课。” 赵丹青道:“不送。” 三人告辞出来,皇帝又抱起安静,叔侄俩都是很开心的样子,锦书郁闷道:“陛下,我都替你生气啊。” 皇帝道:“你多跟我几年就习惯了。” 锦书:“……” 偏门还是从里面闩着,锦书刚要去开,它自己忽然开了,接着外面侍卫颤抖的声音:“大、大少爷……” 皇帝停下脚步。 门开处,一个素衣青年迎面走进来。 赵瑾玉。 皇帝和锦书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忐忑。赵瑾玉这个人吧,生的是清秀端正一副书生相,手里可捏着王朝律法,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锦书悄悄摸出小刀,心想要是这货敢骂皇帝不守纪律乱插队,老子就扎他两三刀。 赵瑾玉迅速把皇帝扫了一遍,单膝一跪:“陛下。” 皇帝说:“赵爱卿请起。” 他把安静放下来,叔侄俩手牵手看着赵瑾玉。赵瑾玉起身,啥也没说,直接站在一旁,摆出了恭送的架势。 皇帝&锦书:“……” 皇帝认真地说:“赵爱卿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事么?” 赵瑾玉道:“没什么,适才二殿下闯入刑部,撕毁了几份小文件,微臣回家取备份,顺道来看看家父。” 皇帝:“……”刑部和赵府和书院分明是个钝角三角形,哪里顺道了。 不过皇帝很快反应过来:“闯入刑部撕毁文件?这是做什么?对了赵爱卿,二哥一直在找你,好像说他的朋友在你府里。” 赵瑾玉道:“朋友?这个不知道,不过二殿下倒是从刑部劫走了我一个侍卫。” 皇帝:“……” 皇帝茫然道:“二哥……劫走个侍卫?” “嗯,”赵瑾玉说,“不过不巧碰上大理寺杨少卿,他又叫人给劫回来了。” 皇帝&锦书:“……” 皇帝梳理了一下思路:“那,我二哥现在去哪了?” 赵瑾玉说:“大概是回宫了吧,下人不知轻重,二殿下受了点伤,杨少卿叫我替他向陛下和二殿下告个罪。” “什么?!”皇帝顿时急了,“你们伤了他?伤在哪了?你——” 赵瑾玉冷冷道:“轻伤。” 皇帝不说话了,抱起安静快步走出院子,锦书赶紧跟上,经过赵瑾玉身边时,手一动,一枚小刀贴着刑部尚书的靴子狠狠扎进青石板里。 马车一路狂奔回去,皇帝让锦书带着安静去长宁宫吃午饭,自己匆匆跑回毓华宫,小桥正带着宫女们收拾东西,看见皇帝赶紧行礼。 皇帝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桥说:“二殿下来过了,叫我们把他的寝宫收拾出来,东西都搬进去。” 皇帝怔了怔。谢大侠多年来神出鬼没,偶尔回来就在这里挤几天,以至于他都忘了其实这个哥哥是有自己住所的。 皇帝问:“那现在他人呢?” 小桥说:“不知道,好像是又出宫了吧。” 皇帝叹口气,摆摆手:“你们忙吧,记得去殿内省吩咐一声,他那空置太久了,缺什么都给补上。” 御膳房送来午饭,皇帝一个人吃了,然后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努力工作,把奏折批完已经是傍晚了,合上折子回头一看,锦书守在一边打瞌睡。 皇帝拿笔戳戳他,锦书醒过来,赶紧报告:“陛下,好了。世子殿下还在长宁宫,太后太妃在给他准备衣物和书。” 皇帝点点头,问:“二哥回来没?” 锦书张了张嘴,又闭上,脸上出现很古怪的表情。 皇帝:“?” 锦书低声说:“陛下,你知道芳樽阁么?” 皇帝:“……”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锦书干笑一声,说:“陛下不是想找二殿下么,我派人出去打探了一下,刚刚收到消息,说二殿下在芳樽阁,和芳樽浅在一块。” 皇帝:“……” 芳樽浅。芳樽阁头牌美人,风月界顶级绝色。名满天下的少年郎。 皇帝勉强道:“他受了伤怎么还乱跑。” 锦书叹道:“皮肉伤算什么,二殿下胃口好得很啊。” 皇帝主仆俩都深感无奈,但事实上他们误会了,谢大侠人是在芳樽阁不错,但不是他自己要去的,是被一位竹马级别的基友叫去的,基友是个武将儿子,苦逼的被外放去做地方守备两年多,最近才应诏回京述职,一来就听说二皇子也冒泡了,赶紧约出来聚聚。 谢大侠刚在刑部吃了大亏,心情是不能更糟糕,收到邀请立刻牵马出宫,准备跟基友喝几杯浇浇愁,但是他没想到这货把酒席摆在了—— 基友满面春风站在芳樽阁大门口,挥着爪子大叫:“阿麒!这里这里!!” 谢大侠:“……” “季小飞你大爷。”谢大侠喃喃骂了一声,心想是谁造谣说沈家人都好这口的?老子不是啊!老子出淤泥而不染你信不信,MLGB。 基友看他不动,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把他拉下马,谢大侠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哎哟卧槽,你他妈轻点!” 基友常年带兵,眼神很专业,瞬间注意到他胳膊上渗出血来:“哟,怎么了这是?” 谢大侠捂着胳膊跟他进门:“赵丹青他儿子砍的。” 俩人勾肩搭背穿过满堂春色,来到楼上雅间,基友安排的酒席已经摆好,俩美貌少年在一边弹琴,谢大侠坐下,基友倒了杯酒递过来:“哪个儿子?赵瑾玉?” 谢大侠点头。 基友轻蔑道:“真是他?你是泥巴糊起来的?” 谢大侠说:“他叫了一堆人过来堵我,还他妈个个是高手。” 基友噗嗤笑了:“哎哟喂,行了哥哥,赵瑾玉权倾朝野忙的脚不沾地,吃饱撑的没事来打你?肯定是你TM又习惯性了。” 一双竹马在芳樽阁推杯换盏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皇帝则在发愁怎么跟太后说,直到又收到准确情报,得知二哥只是跟朋友小聚,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去长宁宫陪两个娘吃晚饭。 锦书一巴掌把传回消息的暗卫糊在墙上,紧跟着皇帝去了。 两人才出门,小太监来报:“陛下,赵瑾玉求见。” 皇帝一怔,道:“有什么事?” 小太监说:“赵大人没说。” 皇帝说:“那请他过来吧。”又对锦书说,“你去跟太后她们说一声,朕临时有事,就不过去了,等她们吃完你把安静带回来。” 皇帝又返回书房,把桌子收拾了一下,顺手推开窗,暮色渐渐降临,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院子里,把刑部尚书素色的身影染的有些模糊。 小太监推开门,赵瑾玉举步进来,袖手下跪:“陛下。” 皇帝说:“赵爱卿请起。这么晚入宫是有急事么?” 赵瑾玉说:“微臣是代家父传个话,书院到十五才开始正式授课,世子明天不必过去。” 皇帝:“……” 皇帝说:“朕知道了。爱卿还有事么?” 赵瑾玉顿了顿,说:“没有了。” 皇帝:“……”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赵瑾玉说:“二殿下……没有大碍吧?” 皇帝于是又想起二哥,叹口气说:“应该没有,他和朋友出去喝酒了。今天在刑部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瑾玉说:“我也不清楚。杨少卿把那侍卫借走了,我没来得及问。” 皇帝说:“借走?” 赵瑾玉说:“嗯,大理寺有差事去办,估计一两天回不来。陛下若是心急,不妨先问问二殿下。” 皇帝说:“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冷场了好几分钟,赵瑾玉慢慢说:“那就这样吧,微臣告退。” 皇帝:“……” 书房里檀香袅袅,在刑部尚书身边缭绕不退,皇帝看着赵瑾玉冷淡的眼睛,默默站起来,正要点头,门又被推开了。 安静一脸严肃走进来,目不斜视走到皇帝跟前:“皇帝叔叔。” 锦书跟着晃进来,一眼就看清局势,心里连骂了好几声卧槽,脸上堆起笑:“赵大人用过晚饭没有?我们陛下还没吃呢,不如一起?” 4、 皇帝是个勤快人,御书房里就有一张专门的桌子是给他吃饭用的,于是小桥带着宫女们火速拿来了晚饭,豆腐脑,八宝粥,花卷馒头小笼包,外加炒菜四盘水果若干,皇帝陛下和刑部尚书面对面坐下,开吃。 皇帝有点窘迫,说:“没有肉……掌厨师傅有些脾气,常常不听吩咐,向来是他做什么宫里就吃什么……不过他厨艺极好……” 赵瑾玉说:“晚间饮食以清淡为宜,正合养生之道。” 皇帝说:“嗯,对。” 赵瑾玉喝了一勺豆腐脑。 皇帝说:“豆腐脑营养多好消化,赵爱卿多喝点。” 赵瑾玉又喝了一勺,然后夹起个小笼包。 皇帝说:“小笼包皮薄味鲜,赵爱卿多吃点。” 赵瑾玉又吃了一个,然后给皇帝夹了一个,淡淡道:“陛下,食不言。” 皇帝:“……” 安静在长宁宫吃过了,锦书带他回到寝宫,给他搬了个小桌子,铺好笔墨纸砚,安静开始雷打不动的睡前练字。 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了一个“赵”,锦书一惊,赶紧表扬:“世子殿下好厉害,虽然年纪小小手腕乏力,然而温软中自有一番韧度,以后肯定会有大成就。” 安静瞅了他一眼,换张纸继续写。 锦书看到他下一个字是“钱”,松了一口气,转身搬了个凳子,坐下开始磨小刀。 赵钱孙里,周吴郑王,冯陈楚魏,蒋……安静写到“沈”,忽然说:“锦书。” 锦书道:“属下在。” 安静边写边说:“你明知道皇帝叔叔在招待客人,还把我推进书房里,不就是想把那位赵大人赶走么?” 锦书:“……” 安静头也不抬,道:“怎么又改变主意,留他陪叔叔吃饭了呢?” 锦书说:“因为没有别人陪陛下吃啊。”他叹口气,“其实不是一次两次了,赵瑾玉这个吃货啊,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蹭陛下一顿饭。” 安静笔尖一停,抬起头看他,眼里打了个问号。 锦书笑了笑:“世子殿下,你是很聪明很聪明的,但是有些事呢,它跟年龄有很大关系,你太小了,所以不明白。”他把小刀插回口袋,又取出一把继续磨,道,“殿下长大就懂了。” 安静:“……” 安静沉默一会儿,接着写字,锦书接着磨刀。 过了半晌,安静写完二十张,打了个呵欠。锦书站起来:“殿下要休息了么?” 安静摇摇头。 锦书说:“陛下还有公事要忙,世子不用等他。” 安静说:“我不困。” 锦书说:“那,我去拿点夜宵过来?” 安静说:“我也不饿。” 锦书摊手:“那殿下想做什么呢?” 安静抿了抿嘴巴,说:“你给我讲讲那位赵大人的事。” 锦书:“……” 锦书无奈坐回去,继续磨刀,说:“好吧。赵大人啊,他叫赵瑾玉,今年二十六岁,目前还是单身,家中父母双全,另有一双弟妹……哦对了,他爹就是世子今天见过的,暗香书院的院长,赵丹青。” 安静点点头,道:“继续。” 锦书说:“还有……嗯,赵大人啊,他青胜于蓝,在陛下登基第二年考了状元,别提多风光了。” 安静说:“嗯,继续。” 锦书说:“没有啦,他考上状元就开始做官啊,做着做着——就做到现在了。” 安静:“……” 安静显然很不满,正要再问,外面脚步声响,小桥匆匆跑进来,说:“赵瑾玉要回家了,锦书,陛下叫你派几个人护送一下。” “又来了又来了,我就不信全京城有人敢打劫这货。”锦书无奈地站起来,对安静说,“世子,我过去招呼一下啊,一会儿陛下就回来了。” 他快步走出寝殿,看到皇帝和赵瑾玉站在院子里,赶紧挤过去:“陛下,世子殿下等你呢。” 皇帝啊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找,不,你亲自送赵爱卿回府吧,注意安全。”说完就进门了。 锦书:“……” 锦书只好打起精神,对赵瑾玉说:“赵大人,别看了,走吧。”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皇帝每天忙工作,安静上午有太后太妃照顾,下午跟皇帝一起蹲书房,皇帝批奏折,他就在一边看书练字,皇帝常常想要是妹子也这么乖该多好,他就不用发愁找不到妹夫了。 这几天谢大侠也没出一点幺蛾子,就住在他原先的寝宫里,一天三顿饭都去太后跟前报到,时不时去演武场练练剑,不然就在御花园里睡睡觉看看书,别的哪也不去。太后觉得不正常,偷偷来找皇帝,皇帝听了也有点小惊悚,回想起来,确实,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这样清心寡欲的沈焕麒。 太后说:“这真是太奇怪了,麟儿你去问问,你们兄弟感情好,说话方便。” 皇帝说:“好。” 太后说:“小心点问,我觉得他可能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但是姑娘没看上他……嗯,一定是这样。” 皇帝:“……” 皇帝说:“好,我去看看,二哥现在在哪?” 太后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掐指一算,说:“肯定在御花园。” 于是皇帝就去了。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御花园里长满了各种皇帝不认识的花花草草,红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一眼望去差点闪瞎,皇帝叫住一个路过的宫女:“看见二殿下没有?” 宫女说:“当然了,我天天看见,就在前面白亭里。” 皇帝就朝着她指的方向去了,不过他不常逛花园,一进去就头昏,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白亭,果然看见谢大侠窝在一张大大的躺椅里,身上盖着个毯子,黑发落了一肩。 皇帝径直走进去,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谢大侠动了动,掀起一点眼皮看看他,又闭上,说:“你怎么来了?” 皇帝说:“闲着没事,走走看看。” 谢大侠嗤笑一声:“谁闲也轮不到你闲啊陛下……母后叫你来的?卧槽,烦死了,我都说了我没事。” 皇帝说:“母后是担心你。” 谢大侠说:“省省吧,老子听腻味了。” 皇帝说:“二哥——” 谢大侠一脸不耐烦,随手把一本书砸在皇帝身上,道:“你快去滚去忙你的,放心,我暂时不会惹什么麻烦,回头用得着你再说。” 皇帝无奈,只好捡些吃住什么的又叮嘱了一遍,也不知道他二哥听进去没有,然后回去跟太后照实说了。 太后叹一口气:“这个死孩子,真是让我操碎心了。” 皇帝安慰说:“二哥向来说到做到,照他的意思应该是没什么事,有事也会来跟我商量。” 太后说:“不,我总觉得不对头,麟儿,你找几个人跟着他,暗中照顾点。” 皇帝答应着去了。 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五,暗香书院新生开学的日子,皇帝下了朝就带上安静准备出发,在门口碰见公主,公主正闲得无聊,干脆也挤上了马车。 锦书驾着车一路小跑,经过露华斋时还特意望了望,可惜没看见露华浓。 到了红豆街口,锦书掀开帘子,对皇帝道:“陛下,堵车了,我们带世子走过去吧。” 皇帝抱着安静下来一看,果然整条街热闹的不像话,新生第一天上学,很多家长都是全体出动来护送加上高年级的孩子们趁机出来乱蹦跶,熙熙攘攘的很。 于是锦书和公主前头开路,皇帝抱着安静一路慢慢趟过去,途中收获不少问好,有个摆摊的小哥还跑过来给了皇帝俩包子:“陛下陛下,吃个包子吧,吃了我的包子,包管小皇子更聪明更漂亮!” 皇帝:“……” 皇帝说:“朕出门没带钱……还有这是朕的侄子。” 小哥一拍脑袋:“啊,也对,我忘了陛下还没成亲呢,那就给世子吃吧!免费!” 皇帝:“……” 皇帝道:“多谢了,朕这会腾不出手,”他顿了顿,叫,“锦书!” 锦书回头一看,默默翻个白眼,赶紧拖着公主挤回来,一人掏钱一人接包子,皇帝抱着安静穿过人群,来到书院门前空地上,才把侄子放下来,蹲下身体给他擦擦脸。 安静指了指书院大门,跟皇帝说:“叔叔,院长在看我们。” 皇帝一怔抬头,只见赵丹青站在门前台阶上,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赶紧站起来,清清嗓子正要打招呼,赵丹青转身走了。 皇帝:“……” 皇帝沮丧了一下,很快又振作起来,牵起安静的手:“走,我们进去。” 暗香书院以前是大公主的行宫,后来大公主出嫁,随夫君远赴海南,临走把这座行宫送给了授业恩师赵大学士,赵丹青不想收,说他养不起,但是驸马爷很牛逼,一掏腰包直接搁下了二三十年的养护资金,赵丹青只好接下来,先是空置了几年,后来先帝退位,他炒掉新帝鱿鱼,才又把这宅子扒拉出来小修一番,换了个门牌当书院用。 皇帝一行四人往里走,绕过前头那小院,后面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比皇宫一点不逊色,这边有个孩子坐在假山上吹笛子,那边有个孩子在花丛里扎马步,远远的还有几个孩子在湖心亭画画,几个孩子躺在飘来荡去的小船上背书。 公主一脸羡慕:“真后悔早生了十年啊。”说着把一只手挂在皇帝肩膀上,“哥,啥时候也给我修个宅子呗?” 皇帝说:“妹子你死心吧。” 公主说:“哼,真小气。” 皇帝说:“不是哥小气,只是你看看你自己,言行举止,品性才学,有哪一点能比上大皇姐?而且母后和娘也不舍得你自己出来。” 公主鄙夷道:“哥,你拉倒吧,我明明好几次听到你们在商量想把我嫁出去。” 皇帝:“……” 四周像他们一样的还有好几家,有俩孩子趴在湖边嚷嚷,一个说:“我也要过去!我也要自己划船!”另外一个说:“啊啊啊啊你走开,是我先看见的!” 双方家长赶紧把娃拎开,其中一个爹说:“卧槽你个小兔崽子,再不去跟院长报到就要被除名了知道不,到时候老子看你划个鸟。” 另一家的爹则是表示担忧:“此处妙则妙矣,却过于松散,孩子们年幼贪玩,若是不小心落水了可怎么办?” 第一个娃说:“我不怕,我会游泳!”说完被他爹一巴掌糊在地上:“你那两下子狗刨也叫游泳?老子这张脸都丢在你兜里了!” 这时有别的家长也被吸引过来,大家目测了一下水位,纷纷表示第二个爹的担忧很有道理,皇帝听着听着,也觉得不太保险,于是蹲下来跟侄子说:“安静,以后记得,别来这边玩。” 安静咬咬嘴唇,小声说:“可是我觉得很有趣啊。” 公主说:“就是,别听你叔的,回头小姑姑也教你游泳,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皇帝说:“别胡闹。” 公主说:“我哪胡闹了,哥,你真没意思,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你看你都把侄子吓住了。” 皇帝一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不太安全……” 锦书看皇帝又在纠结,觉得有必要刷一下存在感了,于是他挤进湖边人群里,说:“各位各位,大家不要杞人忧天啊!”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此话怎讲?” 还有几个认识他的:“啊,是锦书大人!”一边叫他一边往他身后瞅,果然看见皇帝陛下也牵着个孩子走过来,于是纷纷招手:“陛下!陛下早上好!” 皇帝说:“嗯,大家好。” 众人都围过来:“咦咦,这是小皇子?陛下成亲了?” 皇帝说:“不是,这是朕的侄子。” 众人恍然:“噢~世子殿下也是来念书么?” 皇帝说:“嗯,以后和众家小公子就是同窗了。” 于是家长们赶紧让自家娃过来认识皇帝家的同窗,锦书在此起彼伏的寒暄声中泪流满面:“时间不够了啊!大家听我说啊!!”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锦书脸朝天喊了一声:“兄弟们,让这里的各位看看你们的存在!都别还手啊!”说完从地上捡了个石头,嗖一声朝湖上飘着的小船扔过去。 众人都啊一声,眼看就要砸到孩子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也飞出来一个啥,非常精准的截住锦书那块,啪一声响,石头碎成了粉末,慢慢落入水里。 大家都目瞪口呆,锦书说:“看见了吧,别说掉湖里,就是掉井里都没事,这书院看着松松垮垮,实际上步步守卫,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于是家长们放下心来,高高兴兴拎着孩子去报到了,皇帝走在后头,疑惑道:“先生致仕已久,哪来的这些人手布置?” 锦书说:“陛下,你想想他儿子。” 皇帝:“……” 皇帝说:“时间不早,我们也快些吧。” 几人转过一座假山,忽然眼前一晃,一个灵活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对着安静笑道:“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呢。” 5 新生学堂很宽敞,白石墙琉璃瓦,窗户很大,墙上挂着孔孟画像,写着几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类的话,孩子们两人一组同桌而坐,一排八个人,一共四排,看样子这一批入学的应该有三十来个。 外地的学生都住校,从通过考试到现在已过了五六天,早就安顿好了,在教室里扎堆欢迎新来的,安静这样家住京城的孩子多数选走读,今天算是初来乍到。 皇帝和一众家长站在教室外头,听管家介绍学业安排,其实很简单,学生上午上诗书课,下午自由活动,每个月逢八九两天休息,所有才艺教室无条件开放,各科老师随叫随到,想出去找管家报备一下,领个侍卫就行。 家长们都很满意,各自和娃约定了接送时间,就纷纷向皇帝告辞走了,公主热闹瞧够,也跑去找朋友玩了,皇帝等到大家走干净,才指着里头安静的同桌,问管家:“那个孩子,能不能调开坐?” 管家说:“这个……向来都是学生自己选位置……如果陛下觉得不妥,我去找院长想想办法。” 皇帝说:“哦,那算了,你去忙吧。” 管家又进去跟学生们讲话了,皇帝皱着眉头看着侄子的同桌,那个面貌普通偏偏眼含桃花,正支着下巴不停跟安静巴拉巴拉的孩子,分明就是之前叶嘉带来的丞相家那个小孙子。 锦书也皱着眉头,他功夫好,耳力极佳,听的清清楚楚,丞相孙子已经洋洋洒洒做完了自我介绍,正在邀请安静放学后去他家玩:“我有很多好东西哟,一般人我都不给他看。” 安静则端端正正坐着,认真看自己随身带的书,从头到尾无视这货。 于是锦书说:“陛下别担心,世子不是寻常孩子,应该能应付。” 皇帝说:“我知道,可是安静毕竟年幼,心性不稳,我怕他受什么影响。” 锦书说:“这已经是极好的情况了,二殿下此番回宫毫不张扬,世子拜师又快,满朝文武都措手不及,赵丹青也已应了陛下托付,再看在大殿下和大公主的面子上,他一定能把世子教导的很好。眼下可说是大局已定,旁人就算有什么打算也来不及了。” 皇帝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吧。” 皇帝又看了一会儿,管家和学生们沟通的差不多了,一张张小脸满是天真稚气,都在等着围观第一位老师,笑闹不休,安静在其中就显得别样沉静。 锦书揪了揪皇帝的袖子,叫道:“陛下。” 皇帝说:“嗯,回宫吧。”一转身,看见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上,赵瑾玉踩着落花走过来。 锦书小声道:“啧,二殿下不会又大闹刑部了吧。” 皇帝:“……” 赵瑾玉走到近前,单膝落地行了个标准的君臣见面礼:“陛下万安。” 皇帝说:“赵爱卿请起……这么巧,又碰见了。” 赵瑾玉说:“今天书院诸事繁杂,微臣抽空来帮家父一点忙,听说陛下与世子也在,就过来看看。” 皇帝说:“赵爱卿有心了,我也没什么事,正准备回去。” 赵瑾玉说:“哦,那我送你。” 三人原路返回,皇帝心里头想着事,没再说什么,赵瑾玉也一路沉默到快要出门,才冷不丁问了一句:“陛下在想什么?” 皇帝说:“没什么,下个月初八是安静四岁生辰,我准备给他办个宴会。” 赵瑾玉停下脚步,转头盯着皇帝:“宴会?” 皇帝笑笑,说:“是啊,书院不上课,恰好又是众卿家旬休,大家许久没有聚过了,正好一起吃顿饭……赵爱卿会赏光吧?” 赵瑾玉足足静默了半分钟,才淡淡道:“那是自然。” 书院外头散的差不多了,皇帝陛下跟刑部尚书道了别,正要离去,有个小厮装束的青年匆匆跑过来,叫道:“陛下等等!等等!“” 他叫的声音很大,连赵瑾玉也听见了,又开门出来看。 小厮跑过来,喘着气说:“陛下,我家太师老爷想请您吃午饭,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薄荷虾饺和龙虾皮冻,都是海上刚运来的鲜虾,可好吃了。” 皇帝:“……” 皇帝正要说话,赵瑾玉走过来,冷冷扫了一眼,道:“就这么请?太师大人好大的架子。” 小厮看见他,顿时打了个哆嗦:“不不不,赵大人您误会了,我家老爷他也在,”他指指街那头,“就在那等着,不敢打扰书院清净,才叫小的来请陛下过去。” 赵瑾玉说:“哦?光天化日堵在路口,看来陛下不去还不行了?” 小厮汗毛炸起,腿一软,跪了:“不不不不……” 虽然皇帝陛下一直和颜悦色,但最后小厮还是哭着走了,回到街那头跟太师报告:“老爷,我们来的太不巧,陛下被赵瑾玉赵大人抢走了。” 太师一怔,唰一声掀开轿子:“赵瑾玉?他怎么有空出来跑?卧槽,今天刑部不是有他的场子么?” 小厮愁眉苦脸的说:“可赵大人就是忽然冒出来了啊……老爷,现在怎么办?” 太师说:“怎么办,难道要老爷我去跟那小子抢人不成?”说着出来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去找赵丹青喝两杯,你快回府去把虾饺什么的送进宫,照样能给陛下当午饭。” 小厮立马跪下了:“不行啊老爷,会被御膳房糊一脸的。” 太师瞪眼道:“蠢货,老爷我现在就想糊你一脸!不被那些个厨子看见不就行了?带上我的腰牌,直接送去毓华殿!” “……”小厮带着“这不合规矩啊老爷”的表情走了。 小厮走后,太师猫在墙角远远看着赵瑾玉和皇帝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把皇帝送上马车,目送着锦书驾车走了。 太师:“……”抢走人又放跑,是要闹哪样。 赵瑾玉寂寞的在那站着不动,过了半晌才回身对门卫打了个手势,而后门卫牵来一匹马,赵大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于是太师大人高高兴兴遣散轿夫,一个人去书院了,门卫认识他,直接通过。 太师熟门熟路穿堂过户,循着“人之初性本善”的声音找到新生教室,从窗户往里一看,三十来个孩子下面坐着,一个儒雅夫子上面站着,大家一起放声朗读。 太师默默笑了笑,仔仔细细从坐标(1,1)看到坐标(4,6),经过一番比较鉴别,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坐在(2,5)位置的孩子。那孩子明显比一圈同学都年幼些,坐姿端正读书认真,眉目清朗如画,隐隐有那么点当年京城第一人的风采。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这孩子旁边,坐标(2,6),分明是丞相那个老奸贼的孙子啊…… “操你大爷。”太师大人喃喃道,“薛老头这动作也太他妈快了点,赵丹青你个傻逼,怎么不踩他一脸啊卧槽……” “闭嘴,不然滚出去。” 太师一惊回头,只见赵丹青就站在他背后,脸色很阴森。 “呃……”太师尴尬地笑了笑,“丹青,你在啊。” 赵丹青说:“我的地方我当然在,倒是你在才不正常,你又来干什么?” 太师说:“我当然是来看新主子的。”他说着指了指(2,5),“是那个娃娃吧?”赵丹青嗯了一声,太师赞道,“不错不错,天庭饱满眉清目秀,有……那啥之相。” 赵丹青:“……” 赵丹青哼了一声:“看够了吧?还不滚?” “……”太师说:“丹青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们一直藏着掖着,我想看一眼容易么我。” 太师边说边直勾勾盯着安静看,他的目光实在太火热,安静被惊动了,扭头看过来,一大一小对上了目光。 太师心中一喜,正要挥手,赵丹青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走了,拖到花园里才放下。 一张石桌,两人对坐。 太师埋怨道:“丹青你太无情无义了,战友情分都被你喂狗了吧。” 赵丹青冷冷道:“废话少说,说完快滚。” 太师大人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上拳头的冲动,说:“好吧好吧,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沈焕麟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这天下午皇帝又忙到快六点才把公事搞定,一边收拾奏折一边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于是交代小太监打包送去有关部门,然后就开始想明天的工作安排,想着想着觉得少了什么——皇帝陛下猛地拉开门跑出去,叫:“锦书!” 锦书很快出现:“陛下,我在。” 皇帝急道:“快快快,准备马车,安静一定等急了。你怎么忘了叫我?” 锦书一摊手:“赵大人已经把世子送回来了啊。” 皇帝:“……” 锦书说:“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陛下你在忙,我就没进来。” 皇帝说:“那,人呢?” 锦书说:“寝宫里呢,世子殿下在练字,赵大人……呃,应该是在看世子练字吧。” 皇帝:“……” 锦书叹口气:“陛下你去找世子吧,该吃晚饭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御膳房求求大师傅多做两碗。陛下你觉得呢?” 皇帝:“……” 皇帝说:“你去吧。” 锦书:“……” 锦书泪流满面走了。 皇帝一个人回去寝宫,他一想赵瑾玉和安静都在里边,心里就有那么点奇怪的紧张,脚步放的很轻,慢慢走到门口。然后他听到里边在说话。 安静的声音经过木门过滤,显得有点沉闷,皇帝陛下听到他说:“赵大人,不出意外的话,往后十几年里都要经常见面了,请你对我好一点。” 赵瑾玉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安静又说:“不然,我有什么闪失,最伤心的一定是皇帝叔叔。” 又隔了一会儿,赵瑾玉才慢慢的说:“殿下多虑了。” 安静说:“我是不是多虑,你心里自然清楚。” 赵瑾玉说:“世子殿下,你年纪还小,整天胡思乱想不是什么好事。” 安静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胡思乱想,以前就有个人一直想弄死我,我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谁好谁坏我分得清。” 赵瑾玉说:“哦,那真是太不幸了。” 安静说:“你也是,你第一眼看见我就想杀掉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 赵瑾玉说:“哦,是么。” 安静说:“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句,别对我动手。” 赵瑾玉又哦了一声。 安静说:“我打听过一点你的事,你辅佐皇帝叔叔六年,一定很了解他,你也知道我没有说谎,我要是死了,他真的会非常伤心。所以你不能对我不利。” 赵瑾玉说:“殿下,你又多虑了。不管我想怎么样,陛下伤不伤心都不关我的事吧。” 安静说:“我说过了,坏人我能感觉到,谁对谁好我也分得清。” 赵瑾玉说:“是么。” 安静说:“我从不说谎。” 锦书好不容易搞定了掌厨大师傅,领着几个小太监拎着饭盒回来,还没到毓华宫就看见皇帝站在路边,顿时一怔:“陛下,你怎么了?” 皇帝说:“朕忽然想起来好几天没见二哥了,想去看看,你安排一下,派人送赵爱卿回府,再带安静去陪太后吃饭。” 锦书:“……” 锦书立刻遵命:“是,我马上去办。” 6 毓秀宫里一片静悄悄,宫女说二殿下去太后那边吃饭了,还没回来,皇帝心想二哥竟然还没恢复过来,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回头得好好注意一下。 皇帝一个人摸进谢大侠房间,躺在床上开始发呆。安静和赵瑾玉那几句对话太惊悚了,他没法装没听见,而且他觉得侄子不像是在对赵瑾玉说话,而是说给他听的,皇帝脑补了一番粉嫩的侄子窝在他怀里,扑闪着眼睛说,叔,我要是死了,就是赵瑾玉杀的。 ——何等诡异。 皇帝开始习惯性东想西想,当年刚登基时,什么都不会,上朝听不懂,奏折看不懂,军情搞不懂……满朝文武都觉得他废柴,做什么错什么,奏折上写个已阅都被嫌弃说字体太难看,规矩也是一大堆一大堆,折腾的死去活来,他娘心疼的厉害,三天两头抱着儿子哭。 他是那年秋天登基的,然后过了这辈子最凄惨的一个冬天,瘦下来二十多斤,太妃那眼泪流的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好在他熬过来了,冬去春来,赵瑾玉参加春闱高中状元,叶嘉也考取进士,这两人不动声色拿下刑部,帮皇帝稳住朝廷,皇帝也终于百炼成钢,像个皇帝了。 律法是国之根本,赵瑾玉当时的年纪能走通这条路,背后一定付出了很多,虽然这人从没说过,但是皇帝都明白,心里也一直很感激。要是没有赵瑾玉,文武将相们肯定还是看不起他——虽然现在也没有多看得起,至少不再削皇帝的面子了。 其实也不怪朝臣对他傲慢,实在是他沈焕麟比先帝差的太多。 先帝文韬武略手段通天,轻轻松松就带着全国人民往小康之路上潇洒狂奔,而他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让大家不退步。太废了。 父皇是一座险峻的高山,少年五皇子曾无比崇拜,而等他做了皇帝后,才开始觉得痛苦。那种高度无法并肩,不能复制,看着就心生绝望。 可是,原本这皇位也不该是他的。 当年他的大哥,像父亲一样天赋绝佳才华横溢,被誉为京城第一人,备受推崇,占据了民众所有注意力,让四个弟弟全都暗淡无光。 然而后来的发展太出人意料了,金山银山到底比不上万里江山,情愫在黑暗里滋生,争执在明面上爆发,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两败俱伤。 然后父亲和大哥一起消失,其他兄长也纷纷跑路,剩下最小的苦逼弟弟寂寞的守在皇宫里。 但是人们都明白,五皇子的登基不是结束,而是一段平和的过度,那两位还在僵持,胜负难料。大臣们也在等,无论归来的是谁,都会比五皇子出色的多,也更合适皇位。 七年过去了,皇帝二十三岁,仍然单身。 一向最爱操心皇帝家事的礼部官员们默不作声,太后太妃也不吭声,没有人提过皇帝的婚事。人们都清楚,他不能立后,不能纳妃,更不能有子女。 至少,在离开皇位之前,沈焕麟不能有自己的血脉。 朝廷和乐融融,大家心照不宣。 平静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安静悄悄出场了,瞬间引起多方关注。皇帝在抱起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松了一口气。 安静的出现,代表着父皇让步,大哥妥协,两人都保持了理智,没有再像当年一样惨烈火拼。 这个孩子,才是众望所归。 但是,为什么安静那么戒备赵瑾玉呢?明明赵丹青都答应罩他了,不说别的,单就赵丹青曾经教过大皇子和大公主这份情分,就肯定会尽心。 皇帝默默心想,难道是因为赵瑾玉太冷了?这人执掌刑部,身上免不了有些杀伐之气,小孩子比较敏感,想多了? 估计是的。皇帝想着想着就坐起来,父皇看安静不顺眼,大哥又对他寄予厚望,教导严厉,孩子的成长环境可想而知。他这么过分懂事,拼命自保,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缺爱什么的最怕独处了,难怪总是跟着我蹲书房里。皇帝一想通,顿时急着想回去,匆匆忙忙跑出门,经过外间时随意一瞥,顿时吓一跳。 皇帝目瞪口呆看着抱膝缩在小榻上的谢大侠:“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谢大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此时天色已晚,寝宫里点起了纱灯,皇帝疑惑地看着灯影模糊中寂静的二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谢大侠抬了抬眼,还是不说话,皇帝走上前:“二哥?二哥?!” 皇帝吓的都要去扒他的手了,谢大侠才终于给出反应,他一把抱住皇帝,带着哭腔说:“五弟……我做错了……我错了……” 皇帝惊呆了。沈焕麒这人天生就骄傲的莫名其妙,且是皇后嫡子,除去那个一直和弟弟们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大哥,他才是真·万千宠爱在一身,无法无天的很,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跟先帝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放话再也不跟老子姓,非要跟他娘姓谢。 那之后,谢麒这个名字开始在江湖上飘来荡去,他跟家人的关系也疏远起来,皇帝已经十几年没听到他叫自己“五弟”了。 然而这会儿,谢麒却把脸埋在皇帝怀里,一声五弟伴一声抽泣,哭的简直是伤心欲绝。 这真是……真是…… 皇帝从震惊中回过神,顿时又自责又心疼,知道这段时间二哥不对劲,却一直没怎么上心,没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这地步! 谢麒哭个不停,问什么也不回答,皇帝只能模糊判断出他做了什么错事,很后悔,但是以这人的脾气,天下能有什么事让他纠结成这样?皇帝无奈地抱着二哥,叫了一声:“锦秀!” 一个瘦削的黑影闪出来,默默跪在地上。 皇帝说:“不是让你跟着二殿下么?这是怎么回事?” 锦秀说:“这个……有点复杂啊,我写过报告了,统领没交给陛下么?” 皇帝:“……” 皇帝气的脸色发白,沉声道:“叫锦书来见我。”锦秀正要答应,正哭的忘我的谢麒忽然抬起头,哽咽着说:“滚……都给我滚,MD……你大爷……卧槽……” 锦秀为难的看着皇帝,皇帝叹了一口气,示意他退下,接着问:“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麒渐渐止住抽泣,放开皇帝,又一个人坐着不动。 皇帝没办法,只好陪他坐着,过了半晌,谢麒才平静下来,说:“你回去吧。” 皇帝担忧地看着他。 谢麒怒道:“滚啊,你还待着干什么?我要睡了。” 谢麒说着就去卧室了,砰一声把门关上,皇帝无奈,只好嘱咐宫女们小心照顾他,才满怀心事出门。 天上月亮正圆,皇帝在月光下站了一会儿,说:“锦秀,这几天你跟着他,都做什么了?” 锦秀又很尽职的闪出来,说:“陛下,我想了想,统领隐瞒不报也是有道理的,朝政和世子都够你忙的了,二殿下又没有什么正经事……” 皇帝脸色沉下来。 锦秀心想不好,赶紧说:“不不,陛下你相信我,是真的,二殿下真的没什么,他——他只是,呃,为情所困!” 皇帝:“……” 皇帝表示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锦秀说:“没错,二殿下一定是喜欢上那个谁了,但是这个事情……它真的不好办啊。” 皇帝震惊了半天,迅速想起露华浓,否决,又想起芳樽楼的那个美少年,再否决,末了问道:“哪个谁?” 锦秀说:“是……呃,是天罗府的一位兄弟。” 皇帝:“……” 这里要插播侍卫们的编制问题,众所周知皇家侍卫都是很多才多艺的,他们武功盖世身份超然,有时细分成暗卫影卫等种类,但是都拿皇帝的工钱,只为皇帝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 沈家也是如此,锦书作为侍卫统领,拥有一批十项全能的下属,包办皇帝的所有吩咐。不过有一点比较特别,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家的侍卫里有一批比较特别的存在,这批人拿着皇帝的钱,但不听皇帝的话。 他们仍隶属侍卫组织,档案也在锦书手上,但是指挥权却在大理寺和刑部,完全为那两边的高层人士服务,基本上算是个独立机构,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名称,叫天罗府。 皇帝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但他想不通的是,谢麒怎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还是感情关系…… 锦秀说:“啊,这个么……其实是二殿下走江湖时结下的恩怨。” 皇帝:“?” 锦秀说:“我查了查,那位兄弟以前是江湖人,后来出了点事,不幸搞的身败名裂,大理寺杨少卿就顺手捡回来了。” 皇帝疑惑道:“那,和二哥有什么关系?” 锦秀说:“陛下,这关系可大了,那兄弟混不下去都是二殿下的功劳啊……” 皇帝:“……!!” 第二天下了朝,大臣们各就各位,皇帝把安静送去书院,然后对锦书说:“先不回宫,去大理寺。” 锦书怔了怔:“去大理寺做什么?” 皇帝说:“你真不知道?” 锦书一僵。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转身上车:“走吧。” 锦书泪目。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马车向着大理寺跑去。 锦书默默反省了两条街,觉得不能就这么被误会,于是轻咳一声:“陛下,你听我说。” 皇帝说:“你说。” 锦书说:“陛下,我说真的,锦秀应该也提过了,二殿下这件事只能等他自己冷下去,谁都插不了手。长痛不如短痛。” 皇帝:“?” 锦书:“……” 锦书觉得不妙,赶紧勒住马:“不对……锦秀都说什么了?” 皇帝于是把锦秀的话转述一遍。 锦书喃喃道:“卧槽,这个傻逼……” 皇帝说:“怎么?” 锦书说:“陛下,还是回宫吧,二殿下只是没事钻钻牛角尖,过段时间缓过来就好了,天罗府的人我们动不得,他想要的这个——尤其不好动啊。” 皇帝:“?” 锦书说:“陛下,一点名声算什么,但是锦秀没说那人还被砍了一只手么?” 皇帝震惊:“!!” 大概四五年前,那时候锦书还不是侍卫统领,在后勤工作,有一天杨少卿出差回来,带了个人过来,说是他们小伍在公务中死了,于是随手捡了个替补,过来报备一下。 天罗府一共20个名额,编号从零到十九,死一个进一个,而且许进不许出,向来都是从训练场直接选拔,很少空降的,锦书就好奇起来。 他把五号的档案备注好,跑去医务处看热闹。 一进门就看见薛神医拿着张单子冲杨少卿抱怨:“越来越奇葩了,搞什么不好你他妈又弄个残废来恶心老子,这些药材你掏钱啊?操。” 锦书仔细打量坐在角落的新一任小伍,是个很俊秀的少年人,垂着眼抿着唇,右腕上扎着绷带,血迹斑斑,腕部下面就没有了。 杨少卿说:“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修理一下还能用,就凑合吧。” 薛神医说:“你他妈说得轻巧,断个手筋脚筋老子给你接回去能活蹦乱跳,可现在断的是手!怎么凑合?莫非这小子是什么奇才不成,三两天练个左手剑出来?” 杨少卿说:“啊,对对,我忘了,小伍左手手筋也断了,快快,快点接上。” 薛神医:“……” 锦书记下来那少年样貌,跑去京城最热闹的茶楼坐了几天,当时江南武林会刚刚落幕,各种新闻八卦纷纷出炉,他买了几份江湖日报,很快注意到其中一份的头版头条。 那少年果然是有点来头的。锦书没怎么打探,就被热心群众科普的好似看了场3D大片。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上官世家,这次在武林大会栽了好大的跟头。 上官家小儿子上官悦,去年新秀排行榜第三人,武功了得,色艺双全,本是江湖上备受关注的少年剑客,前途无量的很。 但是在这次盛会上,上官悦被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打的一败涂地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曝出强X少女滥杀无辜……等等。 青年带来的姑娘站在台上,指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上官悦,声色俱厉:“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你杀了我爹娘和姐姐,怎么没把我杀干净!你个禽兽不如的biabla……” 举座震惊。 姑娘控诉完就横刀自刎,血溅当场。上官家主怒不可遏,一剑砍了儿子右手,宣布将其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以后是死是活都和上官家无关。 青年一声冷笑,抱着姑娘的尸身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上官悦的倾慕者们瞬间粉转黑,只有几个死党想为他辩白,但是没人相信……死党们尽了最大努力想救出朋友,最后上官悦下落不明。 锦书翻过报纸,后半版刊着一张图,鲜衣怒马少年郎。他的容貌,正是薛神医屋里的小伍。 好狗血好狗血……皇帝被深深震撼了,半晌没有说话。 锦书说:“陛下,你也知道啊,杨少卿可不是什么善人。后来我去问过,他只说了一句,上官悦是被冤枉的。” 皇帝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锦书叹了口气,说:“陛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那个青年高手就是二殿下。” 7 十八是法定假日,不用上朝,正好书院也休息,于是皇帝陛下和安静都睡到八点才起床,两人洗漱一番,去长宁宫吃早饭。 这天天气很好,皇帝到的时候太后正在指挥宫女们搬花,一盆一盆皇帝不认识的花花草草摆的满地都是,过了一会儿太妃也来了,加入赏花队伍,再过一会儿公主也来了,一身水蓝色劲装,长发扎成小马尾,手里提着剑,脸蛋红扑扑的还在冒汗。 公主看见安静,眼睛一亮,嗖一声扑过来,皇帝吓一跳,赶紧抢上一步把她的剑拽出来,公主抱起又香又软的侄子转了个圈,嬉笑:“哇,好饿好饿!小姑姑咬一口!” 皇帝&安静:“……” 八点半,御膳房准时送来早餐,直接摆在了院子里,大家围着坐下,皇帝看了看自己亲妈,太妃皱着秀气的眉毛摇摇头。 太后洗手出来,环视一圈,道:“咦,麒儿呢?” 皇帝还在想怎么措辞,公主咬着个蒸饺说:“二哥不来啦,叫我们自己吃,母后别等他了。” 太后坐下,一脸忧愁地说:“这个死孩子又怎么了?” 公主扁扁嘴巴,说:“不知道,不过二哥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我一大早跑去找他练剑,结果被他抽的摔了好几个跟头!魂淡!母后你要帮我抽回来!” 太后:“……”太后更忧愁了。 皇帝陛下也很忧愁,那天听完锦书讲故事,他就明白为什么谢麒要哭成那样了,虽然皇帝觉得朕的二哥不可能那么可恶,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实在没什么可说。 那天最终是没去大理寺,按锦书的说法,杨少卿敢叫人群殴谢麒,皇帝去了估计也讨不了好。 皇帝抽空翻看了那几年的江湖记事,看到不少关于上官悦的记录,越看越绝望,好好的世家公子,名门少侠,前途一片光明,结果转瞬间失去了一切,右手没有了,剑也不能用了,琴也不能弹了,也不能写字画画了,身败名裂,无家可归。 若不是杨少卿碰巧路过,可能他早就死了。不过现在又有什么好说呢,当年白马长剑引江湖儿女竞折腰的上官家小公子早已湮灭无踪了,天罗府的小伍也没几个人认识。 对需要用到他们的人来说,小伍小六还是小七小八一点区别都没有,不过是个代号,死了这个还有下一个。铁打的数字流水的人。 皇帝给安静擦擦嘴巴,自己夹了个包子,默默地想,不过吧,这里就有点奇怪了,天罗府存在隐秘,神出鬼没,连锦书都不知道他们的动向,二哥是怎么又和上官悦纠缠上的?都快五年了,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以前从没提过这件事,说明一点困扰都没有,是这次回来才开始到处找人,找着找着就变成现在这样……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被漏掉了。 一家人吃完饭,皇帝有奏折要看,安静有作业要写,叔侄俩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刚走出长宁宫没多远,公主在后面叫:“哥!等等我!” 皇帝回过头,他妹子吭哧吭哧拖着剑跑过来,讪笑着说:“哥,求你件事呗。” 皇帝直觉不是好事,白了她一眼,说:“什么?” 公主看皇帝牵着安静,于是绕过去抱住他另一只胳膊,说:“那啥,兵部又该给边关将士们发年终奖了吧?今年派谁去啊?” 皇帝奇道:“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太师昨天才提起这事,刚把名单报上来,我都还没看呢。” 公主说:“啊啊,太好了,哥,把我加进去吧,我代你去犒赏大家!” 皇帝:“……” 公主整个人挂在皇帝身上,可怜巴巴道:“哥~~” 皇帝无奈道:“这一路千里奔波,往返需要两个多月,你一个女孩子跟去做什么?边关荒漠苦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公主沉默一会儿,眼圈慢慢变红,说:“我想去看看我哥。” 皇帝怔了怔:“噢,你想四哥了。” 公主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抽泣着说:“五哥,我哥是不是把我忘了啊?呜~~这么多年了,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还有三哥,三哥都不想我们么?母后一直惦记他……呜呜~” “……”皇帝败了,摸摸妹子的小马尾,柔声说:“好好好,别哭了,哥叫人陪你去啊。” 第二天早朝时皇帝拿出太师的奏折,群臣很快商定了犒赏边关的财物和人选之类,下午皇帝看完折子,写写工作总结,再列一列近期任务单,然后就开始思考妹子出远门的事,觉得得去跟太师当面谈谈,慎重交代一下。 当年四皇子被流放漠北的时候,公主才六七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皇帝和太后太妃都心疼她,怕她伤心难过,捧在手心里养着,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凭着本能牢牢记着亲哥哥,才长到这么点大就要千里迢迢去看望。 皇帝想着,扭头看向另一边,安静正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小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看书。 皇帝看着一脸严肃的侄子,好像有点看见当年的大哥。安静回来这些天,除了一开始要求去书院的时候,就没再提过他父亲。 记得书上说,越是思念的深,就越是压抑的深。他才这么小,心里不知道有多辛苦…… “叔叔?叔叔?!” 软乎乎的声音把发呆的皇帝拉回来,只见安静放下书,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问,“叔,你怎么了?” 皇帝定定神,说:“没什么,嗯,叔叔要出门办点事,你的作业写完没有?” 安静说:“写完了。” 皇帝说:“那有没有不明白的?” 安静说:“没有。” 皇帝点点头,说:“那你要跟我出去么?还是去奶奶宫里玩?” 安静咬着嘴角开始思考,皇帝说:“嗯,都不想的话,留在这继续看书也行,叔叔找人陪着你。”说着提高声音,叫,“小桥小河小路!锦琴锦棋锦画!” 蹬蹬蹬,三个宫女跑进来,嗖嗖嗖,三个侍卫飞出来,六人齐刷刷站成一排:“陛下?” 安静:“……” 最后安静还是坚决跟着皇帝陛下出门了。锦书驾着马车,一路跑到北区青龙大街,大臣们的办公区,首先看见的是刑部大院,兵部在他们里头一点,两家挨着。 皇帝叫住锦书,说:“马车太招摇了,我们走过去吧。” 锦书:“……”陛下您抛头露面不是更招摇么。 不过锦书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当面违背皇帝的话,他默默停下车,皇帝牵着安静下来,三人沿着路边向前走。 皇帝边走边扭头朝刑部大门看。 锦书&安静:“……” 终于三人低调的穿过了刑部领土,眼看就要踏上兵部地盘了,锦书嘴角一弯,正要笑一下,一个穿深红官服的年轻人从兵部侧门出来,一眼瞅见皇帝,立刻撒丫子往这边跑。 锦书:“!!!” 安静说:“咦,那不是带薛小东去书院报名的大人么?” 皇帝疑惑道:“薛小东?”随即想起安静那个桃花眼小同桌是薛相孙子,于是点点头,“嗯,是叶爱卿。” 几句话的功夫叶嘉已经跑到跟前,喘着气说:“陛下!你怎么才来啊!” 皇帝:“……?” 叶嘉埋怨道:“陛下你太慢了,赵大人等了一整天。” 皇帝陛下顿时脸色涨红,锦书听的一头雾水,赶紧挤上去,说:“叶大人,你搞错了,陛下只是路过,我们是要去兵部办事的。” 叶嘉:“……” 叶嘉狐疑地瞅着皇帝,皇帝说:“嗯,朕有点私事找太师商量。” 叶嘉秀美的脸蛋皱成一团:“为什么找太师商量?什么事是我们大人解决不了的?” 锦书手腕一翻,指尖多了把小刀。 皇帝:“……” 皇帝赶紧把锦书挡在身后,对叶嘉说:“朕确实有事拜托太师,叶爱卿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叶嘉也生气了,一把拽住皇帝的衣袖,说:“等等!是不是公主要随车队去漠北,所以你去找太师,想让他多安排点人手,小心护送?” 皇帝一惊:“你怎么知道?” 叶嘉鄙夷道:“陛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太师一下朝就和我们大人商量过这件事了,然后大人就一直在等你过来,你倒好,拖到现在不说,还理都不理我们大人,一心奔着隔壁。” 皇帝:“……” 安静:“??” 锦书:“卧槽。” 锦书眼睁睁看着叶嘉把皇帝陛下从兵部大门前拐去了刑部,默默咽下一口血,俯身抱起被遗忘的安静,轻声道:“世子殿下,你说,我们怎么办?” 安静说:“我还小,我不懂。” 锦书:“……” 叶嘉把皇帝拖进一座精致小院里,门一关,得意洋洋地走回锦书面前,捏了捏安静的脸,笑道:“哎呀,世子殿下,又见面了哟。” 安静说:“我叔叔什么时候能走?” 叶嘉说:“啊,这个么,要看我们大人心情好不好了……” 锦书&安静:“……” 叶嘉又想捏安静的脸,被锦书侧身闪过,叶嘉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殿下不要着急嘛,唔,要不我去叫小东来陪你玩,怎么样?” 安静说:“我不和他玩。” 叶嘉说:“咦?可是小东说殿下你很喜欢他啊,你们在一起玩的可开心了。” 锦书:“!!!” 安静:“……” 安静说:“他撒谎。” 叶嘉:“……” 皇帝踏进刑部尚书的院子里,正好看见赵瑾玉从办公室出来,还穿着上朝时的一品套装,黑金压线,长身玉立,又端庄又贵气,就那么一手按着门,一双眼睛望过来。 以前太师私底下评价过,说赵瑾玉人长的还行,就是那双眼不怎么样,不黑也不亮,淡的好似白开水。 这会儿皇帝陛下仔细看了看,觉得太师分明是在胡说。 赵瑾玉等到皇帝走近,才略一弯腰,行了个礼:“陛下。” 皇帝说:“赵爱卿不必多礼,朕这趟过来是有事托付……赵爱卿似乎有准备了?” 赵瑾玉说:“是公主殿下前往漠北么?” 皇帝说:“嗯,不过皇妹也是日前才提起,爱卿是怎么知道的?” 赵瑾玉说:“哦,这个,公主殿下昨天下午已经向一众朋友宣布了此事,其中包括舍妹和太师千金。” 皇帝:“……” 赵瑾玉把皇帝领到书房,倒上茶水,两人相对坐下。 皇帝斟酌着说:“朕也知道,皇妹自小娇生惯养,此次随行肯定带来不少麻烦,但是四皇兄……四皇兄一走七年,她思念心切,我实在不好拒绝,令她失望。” 赵瑾玉表示理解:“兄妹天伦,人之常情。我已经着手安排了,陛下尽可放心。” 皇帝说:“有劳赵爱卿。” 赵瑾玉说:“陛下言重。太师一早与我商量过,公主此行是为私事,他不想调动太多将士来护送,但是又怕万一有闪失,于是才来找我,叫我想办法召集一批高手。” 皇帝明白了:“哦,原来如此。” 赵瑾玉说:“我手上天罗府可以拿出七人,劳烦锦书统领再抽调三人,就是一辆饷车所配备的标准卫队,加上公主的随身影卫,以及太师也答应传下手谕,沿途若有意外可以随时调动当地守军,这些综合起来,基本上可保万无一失。” 皇帝怔了怔,天罗府是刑部和大理寺平分皇帝是知道的,就是说赵瑾玉一共只有十个,这要他为了完全无关的事,一下子给出大半…… 皇帝说:“那你怎么办?” 赵瑾玉说:“没关系,刑部最近不忙,真有需要还可以找杨少卿。” 这里还得插播一点东西,杨少卿这个人吧,他姓杨,职务是大理寺少卿,巧的是他的名字也叫少卿,于是满朝上下都他叫杨少卿,大多是职务尊称,也有些是直呼姓名,不太好区分。 皇帝知道赵瑾玉和杨少卿关系很好,这么叫肯定不是叫官职的,莫名的就有点抑郁,想了想,说:“还是你留着吧,我叫锦书多调一些出来,反正在宫里也是闲着。” 赵瑾玉说:“陛下说笑了,宫中侍卫有其规矩约束,严禁离京,能抽出三四人已是极限,何必为难锦书统领。” 皇帝:“……” 皇帝陛下脸一红,顿时觉得自己脑子坏了。 赵瑾玉似乎笑了笑,给皇帝续上一杯茶,又说:“还有,陛下若还是不放心公主,不妨再找二殿下在江湖上打个招呼,据我所知,二殿下在黑白两道都颇有交情,他去交代一声,也能免去一些麻烦。” 皇帝呆了呆:“二哥?” 虽然赵瑾玉说的有道理,但是想起二哥皇帝就发愁,这么些天过去,谢麒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还是整天恹恹的无精打采,太后都愁的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了。 想到这儿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赵爱卿,你那个……那个小伍在不在?” 8 快八点的时候皇帝三人才回到宫里,安静明天要上学,照例去预习功课了,皇帝看着他不声不响迈着小短腿跑去书房,想想自己把他丢在一边那么久,不由觉得很内疚。 锦书巡视回来,先去书房瞅了瞅,安静还在看书,锦书没惊动他,悄悄关照了一下隐在暗中的侍卫们,然后直奔后殿浴池,看见皇帝又泡在温泉里发呆,水汽迷蒙,把皇帝白玉似的脸熏的泛红,小桥小路蹲在一边给他打理头发。 锦书忍不住笑了笑,原本被叶嘉气的半死,瞬间就给治愈了,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说:“陛下,我看到世子殿下批评你了。” 皇帝疑惑地望过来:“?” 锦书一抬手,手心一个纸团横着展开,上面四个大字“色令智昏”,还打了个大大的叉,字写的很工整,横平竖直,确实是安静的笔迹。 皇帝:“……” 小桥&小路:“噗。” 锦书说:“我刚才去书房,锦画给我的,说世子写了很多呢,不过写完又都烧掉了,他觉得好玩才偷偷藏了一张。” 皇帝:“……” 皇帝说:“传令下去,锦画年终奖减半,年假取消。” 锦书:“……” 锦书瞬间泪流满面:“陛下不要这样,锦画会找我决斗的……” 皇帝陛下换了个姿势泡着,依旧愁眉紧锁,过了好半天才说:“锦书,我见到上官悦了。” 锦书啊了一声。 皇帝说:“我虽然没有武学天分,好歹也学过点粗浅功夫,眼力还是有的,上官悦是少了右手没错,但是武功仍在,而且极其高明,这还是五年前遭过重创的情况下,依次来推断,当年武林大会上,他的身手一定更胜如今。” 锦书有点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说:“母后忧心二哥,派出过不少眼线,我跟着也看过一些密报,二哥的能耐我心里清楚,他现在都不一定打得过上官悦,别说五年前了。” 锦书说:“但是当时是天下英雄亲眼所见,众目睽睽,上官悦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点点头,说:“这就是另一处不对的地方。” 次日一早,照例是先上朝,再送侄子上学,然后研究了一下兵部户部联名的折子,赴边犒赏的具体事情已经定下来,和往年一样分成三批,分赴三个边关重地,十月初十出发,冬月中旬到达,然后还能赶回来过年。 皇帝想,应该跟两个娘说一声了,她们每年都要给远在漠北的俩儿子准备很多东西。 于是皇帝陛下边思索边去了,到长宁宫一看,一家人意外的齐,连谢麒都在,和太后太妃一起傻站在院子里。 院子中央架着个屏风似的东西,皇帝看到他那不学无术的妹子正站在那,一手拿着绣花针,专心致志绣着……绣着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 太妃看见儿子来了,赶紧跑过来,说:“一大早就跑来了,非要学绣花!手指头扎的跟马蜂窝似的……这是怎么了?” 皇帝想了想,明白过来,心里头立马软成一片,说:“是给四哥的。” 太妃说:“是啊,我和阿姐都准备好了,她往年不都是出去买几大包杂货么?这回,难道你没给她钱花?” 皇帝说:“给了给了,不过看妹子的意思,应该是想亲手做点什么吧。” 太妃:“?” 皇帝说:“妹妹没跟你们说?她下个月要跟特使一起启程去漠北,看望四哥和三哥。” 太妃&太后:“……!!!” 两个当娘的都是百感交集,赶紧围上去手把手的教闺女绣花,谢麒眼睛一转,过来把皇帝拉到一边:“这丫头去漠北?你答应了?” 皇帝说:“能不答应么,她跑到我跟前哭的稀里哗啦。” 谢麒说:“啧,这个傻妞。” 皇帝说:“二哥,我正有事——” 谢麒打断他:“你天天都有事,先听我的。这丫头什么都不会,京城都没出去过,忽然跑这么远能行么?” 皇帝说:“我和……和兵部商量过了,太师说——” 谢麒又打断:“太什么师,这样吧陛下,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亲自送这丫头去好了,我也很久没见过那俩胆大包天的傻逼二货了,去看看也不错。” 皇帝:“……” 皇帝说:“这个,这——” 谢麒板起脸:“什么这这那那?我都自愿跑腿了你还有意见?” 皇帝说:“不是,只是……天罗府已经答应派七个高手保护妹子,其中有那个……那个谁。” 谢麒:“……” 皇帝问赵瑾玉小伍在不在的时候,他刚出任务回来,风尘仆仆,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小七叫来了,进屋看都没看皇帝一眼,单膝落地朝赵瑾玉一跪,叫了一声大人。 赵瑾玉说:“辛苦了。公主殿下近日将随兵部前往边关,需要你们几人护送,陛下想见见你。” 小伍这才瞅了瞅皇帝,眼神半分波动都没有,很恭敬的说:“参见陛下。” 皇帝趁他抬头,迅速打量了一下,小伍身形和锦书差不多,都是偏瘦但又不显得瘦小,一身黑色劲装,很干净利落,眉眼十分清俊,脸很白,但不是锦书那种健康的奶白色,而是长期作息不正常导致的苍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给朕看看你的右臂。” 小伍似乎怔了怔,还是很快伸出来了,他的袖口是从手腕处扎起来的,明显缺了右手。 好端端用剑的手被齐腕砍掉,皇帝光想想就觉得疼,原本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踌躇片刻,问赵瑾玉:“你说的七人,也包括他?” 赵瑾玉点点头,说:“小伍去过漠北,对沿途情况比较熟悉,而且他身手好,靠得住。” 皇帝又看看小伍,这人仍默默的跪在地上,但背脊挺直,表情平静,眼神很沉很淡,看着就给人很稳重的感觉。难怪当年才十七八就誉满江南。 皇帝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地说:“那朕就把妹妹交给你们各位了,务必要保护她一路顺利,平安回来。” 于是算是搞定了妹子的事,这段时间麻烦不断,皇帝的打算是一样一样来,从小到大,安置好侄子,安抚好妹子,最后解决二哥,结果还没想好咋开头,他就自个儿先凑上来了。 这会儿皇帝陛下一说那个谁,谢麒就僵了,呆在原地半天不动,皇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二哥?二哥!” 谢麒喃喃骂了一声,揪着皇帝往外走,太后正好看见,赶紧叫住他,“麒儿!你又做什么?有话好说,放开你弟弟!” 谢麒回头说:“娘,你好好操心闺女吧,嫁不出去就麻烦了,儿子不用管,不愁嫁。”说完拖着皇帝就不见了。 太后&太妃&公主:“……” 谢麒把皇帝拉到花园里,捡了个凳子往上一扔,随后坐在他身边,幽幽叹了口气,说:“五弟啊……” 皇帝:“……” 皇帝整整衣服,默默瞅着他。 谢麒说:“那什么,你都知道了?” 皇帝说:“一点点。” 谢麒说:“哪一点点?” 皇帝想了想,说:“二哥,你——” 谢麒:“?” 皇帝说:“你真喜欢那个小伍?” 谢麒:“……” 谢麒一巴掌拍在皇帝脑袋上,说:“卧槽,你懂个屁的喜欢不喜欢。” 皇帝说:“我认真的,你要是喜欢他,我就叫锦书安排一下,找个差不多的把他替换出来,安插到你名下,武功也干脆废掉,随你摆布,你看怎么样?” 谢麒:“……” 谢麒瞪大眼睛:“妈的,你疯了?” 皇帝摊开手:“书里都是这么写的,而且二哥你以前做的更过分啊。” 谢麒:“……” 皇帝说:“我就奇怪了,你和上官悦到底有什么仇?” 谢麒:“……” 谢麒怒道:“你他妈懂个屁,谁说我和上官悦有仇?我——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他!” 皇帝顿时一怔:“什么?” 谢麒一脸苦大仇深有冤没处说的模样,原地转了好几圈,皇帝给他转的头晕,问道:“五年前武林大会上,不是你出面诬陷他奸杀无辜么?” 谢麒脸都气白了,一脚踢飞个石头凳子,厉声道:“不是我!是——是——” 皇帝紧张起来:“???” 谢麒却忽然坐下来,垂头丧气地说:“算了,是我。” 皇帝:“……” 谢麒沉默片刻,说:“五弟,如果我说,其实是父皇派人去截杀他的,我只是恰好路过,倒霉催的凑了个热闹,而且我还打算救他……你信不信?” 真神展开,皇帝又被震撼了,但是谢麒的表情太可怕,一戳就要爆炸的样子,皇帝知道二哥和爹一直不对盘,绝不会没事拿父皇俩字开玩笑,顿时也不敢再挑拨他了。 不管皇帝信没信,谢麒是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多说,发了半天呆,丢下皇帝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二皇子还是颓废并忧郁着,太后都快接受这个设定了,皇帝也不敢说,而且事情还牵扯到先帝,皇帝已经第一时间撤销了各种调查。先帝沈听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就是那种高兴了不一定笑不高兴也不一定就不笑的类型,他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容不得任何质疑,别说一向温顺的小儿子,就是最逆天的谢麒也不能例外。 日子忙忙碌碌的过去,兵部户部的物资调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公主的刺绣也渐渐成型了,虽然皇帝觉得那离一件外套还远得很,搞不好会囧到四哥,也是妹子的一片心意。 谢麒唯一的行动就是仍然要跟去边关,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太后太妃,两个娘也觉得女儿远行太让人担心,有个儿子跟着好一点,虽然这个儿子各种不靠谱,好歹……唔,好歹是个儿子。 一家人都商量好了,谢麒自己不怕面对上官悦,皇帝自然也不拦着,于是就那么定下来了。 出发之前照例要有饯行宴,今年比较特别,皇帝想,也不必单独办了,正好和侄子的生日凑在一起。 安静的四岁生辰很快到来,十月初八,他是重阳节回宫的,整整过了一个月。 皇帝提前和大臣们打过招呼,一早起来就和安静跑去御花园,这天各宫殿闲置的人手都被调到了这里,大家忙的热火朝天,偌大花园被他们布置成露天自助餐厅,各种糕点水果烤肉炒菜分布在花花草草里头。 皇帝牵着安静四处转着看,叔侄俩很快被众人顺手喂了个半饱。 御膳房大师傅手持菜刀沉着脸路过,看都不看皇帝一眼,皇帝无奈地给他让开路。大师傅最恨的就是皇帝请客,每次都招来一大帮吃货,跟蝗虫似的,每次把厨房吃的片甲不留形销骨立。 看布置的差不多,时间也到了十点,皇帝跟安静说:“我们去书院,接你的同学来吧?” 安静点点头,于是皇帝叫来锦字军团,一行人弄了五辆马车,浩浩荡荡赶去暗香书院,皇帝和管家也打过招呼,住校的同学们此时都在里头等着,看到安静出现,二十多个孩子嗖嗖嗖围上去,叽叽喳喳又蹦又跳。 一个白白嫩嫩的单眼皮正太没能挤进去,怯怯地跑到皇帝跟前:“你是安静的爹爹么?” 皇帝蹲下来,笑笑说:“不是,我是他叔叔。” 正太脸一红,说:“可是他们说,安静的叔叔是皇帝陛下。” 皇帝说:“就是我啊。” 正太瞪大眼睛,很多话想说的样子,皇帝认真地等着,结果他却啥都没说,捂脸扭头跑了。 皇帝:“……” 锦书锦画在一边笑出声,皇帝站起来,对他俩说:“你们在这等着,给孩子们分一下马车,侍卫也安排好。朕去见一下院长。” 锦书点头答应,皇帝就整整衣服,直奔后院赵丹青的书房去了,到了门外,有点踌躇的停下,其实用膝盖猜也知道赵丹青百分百不会答应赴宴的,想想就沮丧。 在外头站了半天,鼓起勇气正要敲门,门咔哒一声自己开了,赵瑾玉青衫玉立,目光直直的对上皇帝。 皇帝一怔:“啊,赵爱卿。” 赵瑾玉走出来,关上门,略微行了个礼,说:“陛下请见谅,家父约了朋友喝酒,就不进宫了。” 意料之中,皇帝也不是太失望,顿了顿,问:“那你呢?” 赵瑾玉笑了笑,说:“陛下忘了早就邀过微臣么?我自然跟你一起的。” 9 皇帝和赵瑾玉又回到教学区,管家和锦字军团正在招呼孩子们上马车,此时在附近学习的几个高年级小少年也被惊动了,看到这边热闹,纷纷跑来打听,听说是组团去皇帝家蹭饭,顿时羡慕起来,眼巴巴站在一边不走了。 安静一直都不太合群,书院也反馈说他不爱说话,虽然这会儿同学们都很热情,他在人堆里还是显的很拘束。 皇帝看看一边站在流口水的小朋友,再看看不声不响站在锦书身边目送众人上车的侄子,想了想,朝另一边队伍里的单眼皮正太招了招手。 正太惊讶的瞪大眼睛,左右瞄了瞄,见皇帝还是对着他招手,小脸唰一下又红了,很羞涩的跑过来。 皇帝指指附近的小少年,对正太说:“你去叫上安静,一起去请那边的师兄们也来吃饭好不好?” 正太兴奋地点点头,正要答应,一边的管家擦着汗说:“等等等等……这个,要请陛下恕罪了,院长只答应让世子班上的孩子去赴宴,别的……恐怕……” 皇帝怔了怔,正太左看看右看看,眨巴着眼睛一脸不明所以。 赵瑾玉忽然走过来,对正太说:“没事,你去吧。” 正太用力点点头,跑到安静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安静有点迟疑的样子,正太又比划了几下,然后俩孩子就一起往少年那边跑去了。 管家满头大汗:“大……大少爷,等等,我先去跟院长请示一下……” 赵瑾玉说:“父亲出门去了,等我回来自会向他解释。” 管家继续汗:“要,要是老爷先回来……” 赵瑾玉淡淡道:“那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管家:“……” 等皇帝一群人终于回到宫里时,大臣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个媳妇儿生娃一个祖母染病,别的得到消息的都赶来了,文武群臣穿梭其间,该说的说该喝的喝,御花园顿时热闹的好似菜市场。 皇帝和赵瑾玉先抄近路把孩子们送去了花园最里头,那边专门辟出了很大一块来招待他们,公主和她那群小姐妹也在,还有小桥和十多个宫女,公主看见皇帝,高兴地迎上来:“哥,朋友们给我践行,我们要喝点酒,你千万拦着母后,别让她们过来啊。” 皇帝:“……” 皇帝看着妹子,无奈道:“只许一小杯,多了可就不让你去了。” 公主满不在乎应了一声,又跑回姑娘堆里去了,皇帝忍不住觉得头疼,赶紧叫来小桥,吩咐她盯着点。 那边一群孩子也兴奋地笑闹起来,在各种零食里头撒欢乱跑,幸好宫女们训练有素,一人顾着两三个,牢牢跟紧。 皇帝看这边没什么麻烦,就带着安静和赵瑾玉回前面了。 大臣们看见皇帝,纷纷上来问好,叶嘉正和杨少卿蹲在一边烤肉,也迅速凑过来,先递一串给赵瑾玉,再递一串给安静,笑嘻嘻道:“陛下你怎么才来,太师从家里端了一盘子虾给你吃的,结果没护住,被大家抢完了。” 皇帝:“……” 皇帝说:“众爱卿尽管随意,高兴就好。” 核心管理层以皇帝为原点,从四周围拢过来,丞相太师,六部尚书,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一群人站成扇形窃窃私语,大部分瞅着安静看,有好奇的有冷淡的也有无所谓的。 安静站在皇帝身边,小手握紧皇帝的手,皇帝能感觉到他掌心沁出的汗。 皇帝弯腰给侄子整整衣服,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对围观群众道:“这是朕的侄子,安静。今天是安静四岁生日,朕想着该叫他和众爱卿见见面了,认识一下,以后也有个照应。” 大臣们都露出“噢,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几人偷偷扭头瞄丞相,丞相一手拎着个桃花眼男孩,淡定地把一只鸡腿塞在孩子嘴里。 大家又去瞄太师,太师不负众望,率先开口道:“矮油,陛下介绍的也太简单了点,世子还没有封号嘛?” 皇帝笑笑,说:“安静年龄还小,而且朕膝下只有他一个后辈,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自然就用不着封号了。” 众大臣又都露出“呀,果真如此”的表情。 太师得意地看了一眼丞相,对安静笑道:“世子殿下,还记得我不?我专程去书院看过你呢。” 安静说:“记得。” 太师又得意地看一眼丞相,而后郑重地退开两步,俯首下跪:“兵部江柳,参见世子殿下。” 太师大人打了头炮,于是在场官员纷纷肃然下跪,熊孩子薛小东左右瞧瞧,朝安静扮了个鬼脸,掏出手绢擦擦油乎乎的嘴巴,跟着薛相跪下了。 皇帝想起七年前初登基时,满朝文武都是一脸不屑冲自己翻白眼,再看看眼前,差不多还是同样的一群人,却恭恭敬敬跪了一地,不管心里都是怎么想,至少面子是大大的给了,不禁又是苦涩又是欣慰。 安静抬头看着皇帝,小声道:“皇帝叔叔?” 皇帝笑笑,说:“众爱卿都起来吧,朕可是给御膳房赔了不少笑脸才换来今天这顿饭,大家请随意,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明天还要起个大早,送季爱卿赶赴陇西。” 自觉身份不够于是干脆躲在一边白亭里和谢麒及几位狐朋狗友扎堆烤鱼的季小飞:“……” 基友们顿时笑作一团,谢麒啧啧赞道:“五弟真是深得我心。”伸手抢走季小飞的鱼,毫不留情推了他一把。 季小飞躺枪躺的泪流满面,默默滚出来,顶着一众上司谴责的目光干巴巴笑了两声:“劳烦陛下记挂,末将已经整装完毕,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于是不一会儿御花园又变成了菜市场,皇帝牵着安静四处走了走,把薛小东和另两个也是走读随长辈过来的孩子聚在一起,由锦书带着送去了儿童区,片刻后锦书回来,说最后三个住在京城的普通学生也已接过来,安静班里全体到齐,加上临时加入的四个小少年,一共三十四人,扎堆玩的很愉快。 皇帝放下心,左右看看,朝白亭里走去。 二殿下脾气差是全京城都知道的,因为他一早蹲在这里,于是也没别的人往里凑,就他和季小飞这帮兄弟在里头,大家看见皇帝过来,纷纷上前问好。 皇帝一一点头回应,而后对谢麒道:“二哥,母后让我转告你,下午还有两套衣服要试,你别太喝多了,不然母后看见要生气。” 谢麒哀叹一声,扔给皇帝一串鱼,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盯着我了,玩自己的去吧。” 皇帝也明白有自己在,他这群同伴都放不开,只好接过鱼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到处是呼朋唤友和乐融融的大臣们,于是默默吐出一口气,朝旁边一桌子酒水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身旁递过来一盏热茶,皇帝一怔,这才发现赵瑾玉一直跟在他附近,心里忽然就慌了一下,说:“你怎么……呃,你见到令妹没有?她在——” 赵瑾玉说:“嗯,和公主在一起。” 皇帝于是想起自家妹子拿酒去给姑娘们喝的时候赵瑾玉也在场,顿时涨红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赵瑾玉也不说话,两人一时就那么静悄悄站在那,身旁繁花似锦,开的正艳。 叶嘉忽然冒出来,端着个酒盘子笑眯眯凑到皇帝跟前:“陛下喝一杯?” 皇帝笑笑说:“叶爱卿自己喝吧,你体质不好,这酒是朕找了御医和厨房专门为你调制的,温和无害,还能调理脾胃……” 叶嘉:“……” 叶嘉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瞅了瞅赵瑾玉,脸上血色唰一下退的干干净净,苦逼的捂着玻璃心跑了。 公主和二哥和小伍去漠北了,其他一切正常,后来有一天皇帝有事没能亲自去接安静放学,派了锦书几个去,结果安静在大街上被坏人行刺了。 皇帝陛下于是想起来前些天听的墙角,顿时很生气很生气,就很生气的披星戴月跑到赵瑾玉家,质问是不是他干的,赵瑾玉莫名躺枪,于是也很生气很生气,就很生气的把皇帝按在墙上强吻了。 下午三四点,御花园差不多被扫荡一空,安静的生日宴就在此起彼伏的的饱嗝声中结束了,大臣们都表示吃的很爽,高高兴兴来和皇帝告辞,几个大高层还特意和安静说了几句世子你前程远大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然后就挥一挥衣袖,各自捏了几块小糕点,才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次日初九,大家上完早朝,没什么重要工作的就陪皇帝去城郊送季小飞出差,季小飞带的是第一批车队,目的地是最远的陇西,然后下午是第二批,目标岭南。 最后一批安排在初十出发,赶往漠北,领头的是江太师的儿子,兵部郎中江潇潇,谢麒和公主就在这里头,为了方便和安全,兄妹俩被要求匿名换装,于是谢大侠很生气。 皇帝和几位大臣到的时候,正看见他二哥拔剑指着江潇潇,说:“老子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人敢逼过我脱衣服,你有种就来试试!” 江潇潇端坐马上,侧过脸,正对着明晃晃的剑尖,面不改色道:“二殿下言重了,脱或不脱全听殿下的,走或不走也全听殿下的,卑职什么都不想试。” 谢麒怒道:“那还墨迹个屁,听我的你还不快点传令出发?” 江潇潇说:“殿下换了这套军服,自然马上动身。”说着示意小兵把一套衣服抱过来。 谢麒气的要死,长剑一挽就想扎过去,皇帝赶紧叫住他:“二哥住手!” 众人这才发现皇帝到场了,江潇潇立刻下马过来拜见,他背后队伍里一个娇小身影也蹦蹦跳跳跑过来,叫了一声五哥。 皇帝一怔,看着妹子摘下头帽,梳着简单的小马尾,穿着简单的灰衣薄甲,竟然凭空多出来两分英气,于是忍不住笑了笑,替她理理头发,说:“嗯,来送送朕的小皇妹,等见了三哥四哥可别告我的状,说五哥不疼你。” 公主扑哧一笑,又晃晃皇帝的胳膊,指着谢麒埋怨道:“哥,你倒是说说二哥啊,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要不是他多事,后面装粮酒的车队早该先走了。” 皇帝想了想,说:“没事,看五哥的。” 皇帝招手叫江潇潇上前,说了几句悄悄话,江潇潇疑惑地看着皇帝,皇帝说:“去吧。” 于是江潇潇回过头,冲着公主跑出来那个队伍,提高声音说:“小伍小七,出列,服侍二殿下换衣服。” 谢麒:“……” 原本一脸挑衅坐在马上不动的谢麒如遭雷劈,脸色刷一下变红,又刷一下变的雪白。 整齐的队伍里立即有两人应声下马,走到众人面前,其中一个眉目俊秀,神色沉静,正是皇帝见过的小伍。 小七接过衣服,和小伍一起单膝跪倒在谢麒马前。 谢麒看着小七举起的双手,和小伍垂落的衣袖,脸色更白,沉默中他脸上慢慢浮现一种又是愤恨又是痛苦的表情,忽然转腕收剑,接过制服,很快的穿戴好,然后一拉缰绳,白马绕过两人,向远行的方向绝尘而去。 小伍小七向江潇潇行了个礼,转身归队。 公主:“……” 江潇潇:“……” 围观群众:“……” 公主震惊地扯着皇帝的衣袖,说:“五哥,发生了什么事?吓死我了,我从来没见过二哥这么听话!他连父皇都敢顶撞啊!” 皇帝叹口气,给她戴好帽子,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别打听太多,快准备一下出发吧,还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快点想想,哥叫人去给你买。” 公主摇摇头,呆呆地走了。 江潇潇也一脸震惊地看看谢麒消失的方向,再震惊地看看小伍小七,最后震惊地看着皇帝:“陛下,这……” 皇帝说:“江爱卿,你记着,这法子绝对不能再用。”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二哥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了,这一路来回多包涵一些,朕等着你们大家回来过年。” 10 谢麒和公主走了,宫里剩下一家四口,又恢复成以往的平静,太后太妃继续担心着出门在外的儿女们,安静继续每天上学放学,皇帝继续努力带领人民奔小康。 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大家每天上朝谈谈工作,下去谈谈风月,除去一些准备升迁的官员开始忙政绩做报表,别的差不多一切照旧。 太师家二小姐忽然嫁给了户部的一个底层公务员,太师忙完婚礼,端着盘虾饺来和皇帝抱怨,说他夫人本来是看中赵瑾玉的,不幸被拒绝了,闺女一听,竟然很高兴,没几天那小公务员就上门来提亲了,胆大包天啊卧槽。 英明果敢的太师大人忽然变身成啰里吧嗦的普通父亲,皇帝觉得很抑郁,对着最爱的虾饺都没了胃口。 皇帝每天接送侄子,渐渐认识了他好几个同学,薛小东就不说了,皇帝本来以为他是丞相故意塞进来接近安静的,结果这孩子除了开始和安静做同桌,之后就没一点动静了。 还有那个羞涩的正太,原来是扬州一个普通商贾的庶出儿子,被正房挤压,天天找他们母子麻烦,父亲嫌家里吵闹,就趁着来京城谈生意,把他送进暗香书院,然后就自己走了,说过年再来接他。 皇帝听完锦书的报告,觉得这个正太和安静倒是有点同病相怜,都是有爹娘和没有一样,特别留意了一下,果然发现他俩走的挺近。 小孩子是最容易交朋友的,经过御花园那次聚餐,书院方面反馈说安静情况大有好转,虽然还是不太爱说笑,但是有同学接近他,他也会多说几句话,不再闷不吭声了。 十月二十六是先帝沈听的生日,太后太妃照例去城外红叶寺为他祈福,皇帝提前做好工作安排,下了朝就亲自护送两个娘过去。 香山红叶寺很是有名,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这天专门给太后太妃留了一间佛堂,在小沙弥的带领下,皇帝送她们进去,陪着念了一篇佛经,然后就悄悄出来了。 小沙弥在外面等他,对皇帝说:“陛下,方丈有请。” 红叶寺方丈是佛学界著名的得道高僧,据说有通玄之能,常年闭关很少见客,皇帝也没见过他,闻言怔了怔,跟着去了。 古寺钟声悠远,满是禅意,皇帝随着小沙弥穿过一道道回廊,仿佛穿过几千年岁月,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干净的禅房里燃着青灯,焚着淡香,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微微一笑,说:“陛下随便坐吧。” 皇帝陛下看了看地上几个蒲团:“……” 皇帝学着方丈的姿势盘膝坐在蒲团上,别扭的不知道脚怎么放。 方丈敲着小木鱼,悠悠道:“普通凡人难得见老衲一面,陛下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皇帝:“……” 皇帝说:“没有。” 方丈说:“怎么会呢?凡人都喜欢问情问爱问姻缘,陛下就不想问?” 皇帝:“……” 皇帝沉默片刻,微微笑了笑,说:“那依大师看,朕何时能娶妻纳妾?命里几个子女?” 方丈说:“唔,这个么……陛下你想多了。” 皇帝:“……” 皇帝说:“是啊,该知道的朕都知道,自然也没什么好问了。” 方丈说:“陛下此言差矣,凡人总有所思,有所求,任你富有四海也不例外,否则我佛门万千弟子岂不是要饿死了?” 皇帝:“……” 皇帝无奈道:“朕天生愚钝,满朝皆知,大师不必费心点拨了,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方丈:“……” 快中午皇帝陛下才从方丈屋里出来,赶去陪两个娘吃了顿斋饭,然后就匆匆回宫了,一头扎进书房,抓紧时间处理公事,忙到四点多才弄完。 皇帝想了想,吩咐锦书算好时间去接安静放学,自己带着锦画几个去红叶寺。 方丈没再露面,皇帝顺利接了太后太妃回宫,见两人情绪都不太好,皇帝知道是心事,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宽慰,留在长宁宫陪她们多坐坐。 时间渐晚,太阳西下,皇帝想着安静也该回来了,正准备传话叫厨房开饭,小桥忽然急急忙忙闯进屋里,叫道:“陛下!” 皇帝看她神色不对,心里顿时一咯噔,太后说:“是公事?麟儿你快去吧。” 皇帝答应一声,赶紧带着小桥出去,一出长宁宫小桥就说:“陛下,锦书刚传回消息,世子遇刺!” 皇帝回到毓华宫这会儿功夫,锦书已经抱着安静回来了,安静没有受伤,但是受了很大惊吓,脸色惨白惨白的,眼里含着泪,强忍着没有哭,但是看到皇帝的一瞬间就崩溃了,眼泪刷刷刷流下来,扑到皇帝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帝心疼的要死,抱紧侄子才觉得后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书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当时是在芳华大街,赶车的是锦秀,他和锦棋在车里陪着安静,街上人不多,刺客共有三个,两男一女,伪装成行人,经过马车时忽然发难。 三个刺客都是身手绝佳,不在锦秀锦棋之下,锦书立刻放出蜂鸟传信回宫,他们被困在原地,直到安静的四个暗卫现身,六人联手,才把刺客压制住,其中两人被当场格杀,最后那个女的被擒之后自杀了。 安静哭累了,趴在皇帝怀里睡过去,皇帝把他抱回寝宫,放在床上,安静睡梦里还抓着一片衣服不撒手,皇帝只好脱下来放在他身边,再给他擦擦脸,然后就坐在床边守着。 不一会儿安静忽然惊醒,抱着皇帝又哭了一阵,之后才算是睡着。 皇帝看着侄子苍白稚嫩的脸,心里酸涩又疼惜,安静一直都表现的很懂事,比同龄孩子成熟很多,心思也深,又不肯说出来,太医说过他思虑过重,让皇帝想办法开导,皇帝也好好琢磨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点进展,忽然就碰到这种事。 他再懂事,再有城府,毕竟只是个四岁孩子。皇帝给安静掖掖被角,又坐了一会儿,才悄悄起身出去。 锦书小桥在外面等着,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皇帝摆摆手,说:“小桥,叫上小路小河,都进去守着,用点催眠的香料,让他好好睡一觉。”顿了顿,又说,“万一醒了就点他睡穴。” 小桥吃了一惊,立刻叫来几个宫女,一起进去了。 皇帝又对锦书说:“叫锦画传令下去,宫里加强戒备,你准备两匹马,跟我出去一趟。” 锦书也吃了一惊:“这么晚……去哪?” 皇帝说:“赵府。” 锦书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违逆皇帝,于是虽然觉得不合适,他还是迅速做好了安排,不过多加了一匹马,带上了锦秀。 皇帝没说什么,三人趁着月色从侧门出宫,策马直奔东区朱雀街。 时间已经九点多,赵家大门紧闭,锦书上前敲开,管家睡眼朦胧打开门:“何方神圣啊?” 锦书二话不说亮出金牌,管家瞬间清醒了:“锦书大人……陛下?” 皇帝上前两步,管家赶紧迎出来,说:“陛下是找老爷还是大少爷?我马上去叫。” 皇帝说:“朕有急事找赵尚书,不必惊动他人,带路吧。” 管家楞了一下,忽然激动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是,陛下请随我来!”飞速关上门,抄小路朝里走,走的太快,差点绊倒。 皇帝:“……” 锦书&锦秀:“……” 管家直接把三人带到了赵瑾玉住的梅苑,正要进去通报,皇帝拦住他:“不必了,你去休息吧。”等管家走了又对锦书说,“守着这院子,不许任何人打扰。” 锦书&锦秀:“……” 皇帝说完就进去了,锦书和锦秀面面相觑,末了锦秀说:“统领,你聪明绝顶,又跟陛下最亲近,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锦书说:“世子遇刺的事吧,陛下很生气,估计是要赵瑾玉马上调查。” 锦秀鄙夷道:“你当我傻逼么,查案子是大理寺的事,赵大人向来只管宣判和善后的。” 锦书心烦意乱,冷冷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锦秀敏感的察觉锦书心情不好,赶紧闭上了,不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说:“可是……统领你没听到水声么?我觉得——赵大人可能正在沐浴——” 锦书:“……!!!” 赵瑾玉不负众望的正在洗澡,两个梳包包头的小丫鬟在一边守着,听到敲门声,包包头A高兴地说:“肯定是小牛哥送夜宵来了!”放下毛巾就跑过去。 包包头B一边给赵瑾玉擦背,一边听见她蹬蹬蹬绕过屏风,跑到外屋,拉开门,然后静止片刻,接着一声惊叫。 包包头B吓了一跳,赵瑾玉本来在闭目养神,也给惊动了,疑惑地睁开眼睛,随即听见外头扑通一声,包包头A好像跪下了,结结巴巴地说:“陛陛陛……陛下……” 包包头B:“!!!” 赵瑾玉:“……” 赵瑾玉听见皇帝嗯了一声,迈进屋里,包包头A哭着说:“陛下,你不要误会,我我我,我已经和厨房的小牛定过亲了!真的!呜~” 赵瑾玉:“……” 包包头B蓦然惊醒,果断扔开毛巾,两手在身上一擦,利落地跑出去,看见包包头A沮丧地跪在门口,而皇帝已经迎面走来,赶紧也跪下了:“陛下,大少爷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还有,我,我也和账房的小马定过亲了!!” 皇帝站住了,疑惑地说:“你们俩……这是提前问朕要礼金?” 两个包包头:“……” 包包头B赶紧摇头:“不不不!那个……哎呀反正陛下你快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扯着包包头A跑了。 赵瑾玉心里瞬时转过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没有动,静静地泡在浴桶里,只听皇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绕过屏风……然后就顿住了。 皇帝陛下震惊地瞪着刑部尚书:“!!!!” 皇帝脑子里一片空白,记忆中见过赵瑾玉吃饭见过赵瑾玉喝酒,见过他舞剑见过他骑马,见过他升堂见过他断案,甚至见过他同漂亮姑娘逛街,就是没见过他啥都不穿,在水汽包围中这么一副格外唇红齿白的模样。 赵瑾玉眉眼一弯,低声说:“陛下?” 皇帝回过神,忽然想到锦书给他看的那个色令智昏的评价,顿时囧了,原本爆满的怒气值哗哗哗下去一大半。 赵瑾玉看着皇帝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笑了笑,向前微一倾身,把右手撑在桶沿上,手臂上晶莹的水珠慢慢滚落,他说:“难得陛下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么?” 皇帝被他一提醒,想起侄子遇险,然后想起那个评语还是侄子写的,于是又开始生气,脸色也沉下来。 赵瑾玉察觉到不对,说:“怎么?” 皇帝说:“傍晚时分,安静在芳华街遇刺,赵爱卿知不知道?” 赵瑾玉一怔:“世子受伤了?” 皇帝冷冷地说:“你是多想他受伤?” 赵瑾玉:“……” 赵瑾玉终于明白皇帝的来意了,脸色顿时比皇帝还冷,抓紧浴桶瞪着皇帝,皇帝瞥见赵瑾玉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有一点怯意,但是一想到哭的昏天黑地的侄子,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两人就开始冷冰冰的互相凝视。 过了半晌,赵瑾玉忽然站起来,他的身材很不错,肩宽腰窄骨肉匀停……不对,重点是一丝不挂!皇帝一惊,说:“你做什么?” 赵瑾玉冷冷道:“水凉了,我穿衣服也不行?”说着就大大方方走出来,随手披了个浴袍,一缕濡湿的长发贴在侧脸上,黑白对比别样分明。 皇帝这才发现浴桶里早就没有热气了,心里一虚,又想到自己寝宫是有温泉的,不会冷也不会热,改天可以请他……卧槽,不对!皇帝陛下恨不得砍自己一刀,提高声音说:“赵瑾玉!刺杀安静的到底是不是你?” 赵瑾玉站在屏风边,正要取下衣衫,闻言僵住了,半晌他才回过头,直直地盯着皇帝。 此刻万籁俱寂,赵瑾玉静静站着,眉目如画不输给满屏山水,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然后——然后皇帝陛下就发现自己被贴在墙上了。 赵瑾玉一手按着皇帝肩膀,一手扣紧他的手,凑上前吻住了皇帝。他的嘴唇有点凉,但是皇帝的唇温热又柔软,两人贴在一起,赵瑾玉喉中微微叹了一下,伸出舌尖细细舔了几遍。 皇帝整个人僵硬了,半晌才发觉赵瑾玉在尝试往里伸,立刻挣扎起来,赵瑾玉低声说:“别动。”说完干脆在他肩上一戳,点了个不知道是啥的穴道。 皇帝:“……!!” 赵瑾玉又在皇帝唇上蹭了蹭,舌尖徘回几下,说:“松开点。” 皇帝脸色通红,半晌才微微张开嘴,赵瑾玉轻声笑了笑,握紧皇帝的手,舌尖长驱直入,两人吻的昏天黑地……终于分开的时候皇帝都快傻了,恍惚觉得简直有一个早朝那么久。 11 一直到了午夜皇帝三人才回宫,安静还在睡,小桥说他睡的不太安稳,不过也没再惊醒,皇帝没说什么,洗洗睡下了,锦书等到安排停当,又检查了一下当值侍卫,然后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跑到隐藏在京城角落的当朝第一神秘部门,皇家暗卫训练场,轻松通过重重守卫,熟门熟路直奔薛神医的小院。 暗里的侍卫都认识锦书,也不阻拦,锦书摸到卧房里,借着几乎没有的月光,隐隐看见薛神医好梦正酣,于是伸手在他脸上戳了戳。 薛神医抬手握住锦书的手,温柔地捏了捏,小声说:“乖乖的,别闹。”又接着睡了。 锦书:“……” 卧槽,这货到底是梦到了啥!锦书猛地抽回来,掀开被子,揪着薛神医肩膀一通摇晃。 薛神医被摇醒了,胡乱骂了几句,睁开眼瞪着床边的人,瞪了半天才打个呵欠,说:“锦书?” 锦书说:“哟,您还认识我啊大哥!” 薛神医四下一打量,皱着眉说:“半夜三更你不去爬皇帝陛下的床,跑到我这做什么?” 锦书说:“晚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薛神医:“……” 薛神医怒道:“卧槽,哪个?” 锦书沮丧地叹了口气:“名门公子,金榜状元,才貌双绝,位高权重……你说是谁?” 薛神医说:“哦,他啊……唔,应该的。” 锦书:“……” 薛神医拍拍他:“看开点吧,彩凤不与寒鸦同,早跟你说过的。”兴致缺缺又躺下了。 锦书等他缩进被窝里,才迅速出手掀开,把人揪起来往地上一扔,薛神医惨叫一声,顿时清醒了,蹭地跳起来:“MLGB,你干嘛?” 锦书说:“陛下的宝贝世子被刺客吓到了,叫你给配点宁心安神的东西,快快快,明早起来要吃的。” “……”薛神医瞪着他:“太医院里养的都是废物?” 锦书说:“那倒不是,不过太医哪比得上神医?还有陛下让我转告你,世子才四岁,听清楚了?是四岁,要儿童装。” 薛神医:“……” 次日一早皇帝上完早朝,杨少卿特意过来汇报了一下,针对世子遇刺这件事,大理寺连夜召开会议,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由他直接负责,保证尽快查清楚。 然后皇帝回到寝宫,安静已经起床了,因为昨晚哭的太狠,两只大眼睛肿成泡泡,小桥正在给他冷敷,皇帝觉得很心疼,于是说:“反正明天也要休息了,今天我们就不去书院了吧?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 安静说:“叔叔你放心,我没事。父亲说,学习要持之以恒,不能放松。” 皇帝无奈,于是两人吃吃饭,皇帝又把他送去书院,临走时反复叮嘱,让他不要外出,下午忙完就来接他放学。 安静目送皇帝离开,跟着管家进去教室,照常上了上午的诗书课,中午和正太结伴吃饭,在小船上睡了午觉,然后练练字,写写作业,扎扎马步,最后两人在花园里支起画架,对着几株花树开始写生。 安静画的很投入,一个多小时才完成,放下画笔,退后看看,觉得很满意,然后旁边忽然有人赞了一句:“不错。” 安静一惊扭头,只见一个素衣青年站在旁边,专注地看着他的画,而本来一起的正太已经无影无踪了。 安静不由得握紧画笔,说:“赵大人。” 赵瑾玉微微颔首:“世子殿下。”然后指指那幅画,说:“笔法沉稳,格局大气,一气呵成没无半分失误……殿下心志不小啊。” 安静说:“赵大人过奖了。” 赵瑾玉说:“过不过奖你心里明白。天色不早,陛下应该在路上了,我也懒的同你废话,只是有几句不得不说,希望殿下听听,仔细记住。” 安静抿着嘴唇不说话。 赵瑾玉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你父亲的伴读,对他一直很敬佩,原本以为你差不到哪去,但是——你实在令我很失望。” 安静脸色一白。 赵瑾玉淡淡地看着他,说:“世子殿下,我和你叔叔的渊源比你以为的要深的多,别再挑拨离间了。” 赵瑾玉说完就走了,留下安静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花园里,又过了一会儿管家找来,说皇帝来接他了,安静点点头,把画架收拾起来,管家叫人拿回教室,然后带他去前院,皇帝和书画两人在等着,锦书抱着双手低着头,看起来又忧伤又抑郁,锦画则是很开心的模样。 皇帝抬眼看见安静,眉头一展,露出笑容。 安静站在原地,看着皇帝走过来,忽然轻声说:“福伯。” 管家说:“殿下请吩咐。” 安静说:“福伯,麻烦你转告你们大少爷一句话。” 管家:“?” 安静一字一字地说:“你告诉他,不是我。我沈靖安从不说谎。”然后他便向皇帝跑过去,皇帝蹲下来接住侄子,对管家点点头,叔侄俩牵着手走了。 管家疑惑地站在原地,目送皇帝一行人离开,然后一溜烟跑去后院,在书房找到赵瑾玉,原封不动把安静的话转播了一下。 赵瑾玉一怔。 管家在旁等了好大一会儿,赵瑾玉才缓缓地问:“他说,不是他?” 管家说:“嗯嗯,世子还说,他从不说谎。” 赵瑾玉点点头,说:“福伯,给我备马,再派人回府说一声,我不回家吃饭了。”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杨少卿和妻子摆开餐桌,抱起小女儿正准备吃饭,小厮来报说刑部赵大人来了,杨少卿说:“给他泡两斤茶,让他等着。” 小厮期期艾艾地说:“可是赵大人说了,要是老爷一分钟内不出现,他就让这顿饭变成老爷这辈子吃的最后一顿饭。” 杨少卿:“……” 杨少卿看看美貌妻子和乖女儿,果断地抓了个馒头站起来:“愣着干嘛?请他去书房啊!” 小厮:“……”小厮赶紧滚了。 两人一见面,杨少卿就笑了:“哟,不是一大早还春风得意呢么,这么风尘仆仆是要闹哪样?” 赵瑾玉说:“世子遇刺的案子,你查出什么没有?” 杨少卿惊讶地看他一眼:“你是为这个?” 赵瑾玉点点头:“我本来以为是那孩子自己玩的把戏,但是被他否认了。” 杨少卿:“……” 杨少卿说:“卧槽,赵瑾玉你个禽兽……世子还没我闺女大,你就敢怀疑他?别的不说,单就那三条人命,你觉得他出得起?” 赵瑾玉:“……” 赵瑾玉就挑几件事讲了讲,而后道:“不是我要跟个孩子计较,而是他确实对我很有敌意,刺客之事一出,陛下马上就怀疑是我指使的。” 杨少卿鄙视地看着他,说:“谁叫你与沈焕麟走那么近?世子孤身回宫,没爹没娘,就这么一个叔叔,他能眼睁睁看着你来抢还无动于衷么?敌意什么的太正常了。” 赵瑾玉:“……” 赵瑾玉说:“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杨少卿自豪地说:“因为我有个宝贝闺女,我闺女也看我看的可紧张了!” 赵瑾玉:“……” 杨少卿啃完馒头,拍拍手说:“够了吧?我闺女还等着我回去吃饭,你没事就快滚吧。” 赵瑾玉说:“你有真凭实据?主使行刺的另有其人?” 杨少卿点点头,说:“有眉目了,不过现在还不太好说,反正不是世子干的,其他你就别管了,等我整理出来再给你细说。” 赵瑾玉说:“好,麻烦你了。” 杨少卿:“……” 赵瑾玉点头要走,杨少卿叫住他,说:“阿瑾,你还是太冲动了,碰到沈焕麟的事你就不像你自己。还记得方丈那句话么?深陷儿女情长,肯定成不了大器。你自己要有分寸。” 赵瑾玉静静站在门口,半晌才点点头,说:“我知道。” 皇帝一行人回到宫里,小桥报告说太后刚才派人传话,叫皇帝去她那吃饭,说是公主写信回来了,一家人都来看看,于是皇帝带着安静赶去长宁宫,太后太妃正亲密地坐在一起,拿着几张纸乐不可支,看见皇帝过来,太后招呼道:“麟儿你来看。” 皇帝说:“这个……我一直都看不懂妹妹那鸡爪子画出来的东西,还是母后念念吧。” 太后:“……” 太妃过来抱起安静亲了亲,对儿子埋怨道:“就知道会这样,那丫头专门封了一份给你,我和阿姐都没敢拆,你快去瞧瞧。” 皇帝一听,好奇地凑到太后身边,太后拿了一个信封给他,信封上写着“绝密!绝密!!皇帝哥哥亲启!!!” 皇帝:“……” 太后说:“这丫头又搞什么?神秘兮兮的,麟儿快打开。” 于是皇帝拆开封口,探手进去——抽出来一个信封。 皇帝:“……” 信封上又写着:“母后~你们别围着五哥嘛~~让五哥自己看。” 太后:“……” 皇帝被妹子逗笑了,说:“母后,你们和安静先吃吧,我看完跟你们说。” 于是太后太妃和安静开始吃饭,皇帝拿出信,一眼瞅见关键字,脸色马上就变了,赶紧走远一点坐下,细细的从头看起。 等皇帝终于凭着对妹子的了解和强大的脑补能力读完这封信,他两个娘已经吃完饭,一齐眼巴巴瞅着他,皇帝心里发苦,犹豫了半天,说:“这个,嗯,那啥——” 太后:“?” 皇帝说:“我想起来还有公务要处理,改天再说。”一边说一边把信塞兜里,抱起安静跑了。 太后&太妃:“……!!” 皇帝带着侄子回到毓华宫,安静要预习功课,抱着课本进了书房,皇帝叫小桥煮点安神汤给他送去,自己去了寝宫浴室,泡在水里发发呆,心里还想着公主的密信。 太不科学了,就算二哥再怎么单恋上官悦,也不能偷偷躲起来哭还被妹子撞见啊…… 公主在信里详细描述了她观察到的谢麒对小伍的各种企图,然后声泪俱下:“哥,我是藏在江潇潇屋里给你写这些的,我怕我一出去就被二哥逮住打死……搞不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唯一的妹妹已经缺胳膊断腿了……呜呜怎么办~救命~” 皇帝越想越头疼,叫了一声:“锦书!” 嗖一声,锦秀跑进来:“陛下?” 皇帝:“……” 皇帝说:“怎么是你,锦书呢?” 锦秀说:“啊,统领没跟陛下说么?他好像说是胃疼还是肝疼还是肺疼……唔,反正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让我替他一会儿。” 皇帝:“……” 皇帝说:“要不要紧?你去叫个太医给他看看。” 锦秀委屈地说:“我也这么对统领说的,可是他非但不听,还揍了我一拳。” 皇帝:“……” 锦秀又说:“啊,还有,赵瑾玉赵大人来找世子,在书房待了好大会儿,不知道有什么事。” 皇帝:“……” 皇帝哗一声站起来,紧张地说:“那现在呢?他走了没有?” 锦秀说:“不知道啊,我再去看看?” 皇帝:“……” 皇帝陛下对这货彻底绝望,叫宫女拿来衣服,迅速穿戴好,又对锦秀说:“你别跟着我了,有小桥就行。你,嗯,你去照顾锦书吧,让他尽快回来。” 锦秀:“……” 书房里,赵瑾玉和安静说了一会儿话,郑重地道了歉,又略微坐了坐,然后起身告辞,安静送他出去,一个人慢慢走回来。 他坐回自己的书桌旁,呆呆地拿着个棋谱,半天才翻了一页,忽然眼泪无声无息掉下来。 夜色降临,宽大的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眼泪砸在桌子上声音异常清晰。 直到熏香渐渐燃尽,才有细微的风声掠过,一只手修长温暖,轻轻按在他肩上,说:“世子殿下,你懂了么?你父亲是教过你很多,但是还有一样是你必须跟陛下学的,那就是正直与纯善。别伤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安静泪眼模糊,过了半晌他才点点头,说:“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皇帝头发还没干,匆匆忙忙跑出来,正好撞上小桥,还没开口问,小桥就说:“陛下,赵大人刚刚才走,你快去追吧!” 皇帝脸一红,但是也没工夫说话,立刻就转身追出去了。 出宫的路上静悄悄没有人,皇帝陛下有点沮丧,脚步慢下来,经过小花园的时候,忽然被什么拽住袖子一扯,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跌进去了,然后被人拦腰一揽,稳稳站住。 皇帝:“……” 赵瑾玉松开手,摸了摸皇帝泛着水汽的长发,微微一笑。 12 虽然是夜里,仍有那么几盆花坚决地开着,虽然是月末,仍有一弯月牙挂在天边,满天星子落在赵瑾玉眼中,笑意里带着情意,以至于虽然是深秋时节,皇帝仍觉得全身都在发烫。太圆满了。 赵瑾玉低声笑了笑,握住皇帝的手,两人绕过几株花树,找了个石矶坐下。 皇帝努力维持着一个皇帝该有的端庄风度,其实心里特别想去绕着花园跑几圈,背上感觉凉凉的,不知道是发梢的水珠落进去了,还是紧张出的汗。 赵瑾玉说:“陛下——” 他才说了两个字,皇帝一紧张,伸手盖在他嘴上,自己清清嗓子,对旁边说:“那个,你们都都退下。” “噗”、“噗”、“啊哟”…… 四周花丛里立刻传出回应,轻微的笑声此起彼伏,然后是几缕衣带当风的声音,很快归于沉寂。 赵瑾玉:“……” 皇帝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手心软软的—— “……!!”皇帝陛下顿时脸一红,赶紧拿下来,紧张地说,“你——你继续。” 赵瑾玉咳了一声,拿两根手指摸了摸嘴唇。 皇帝:“……” 赵瑾玉低声道:“陛下,昨天那件事,你为什么第一个怀疑我?” ……皇帝僵了。 花前月下一双人,说点什么不好,竟然开口就是算账。皇帝僵硬地坐着,垂下眼睛默默思索怎么回答。 赵瑾玉问道:“除了世子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别的原因吧?” 皇帝疑惑地看着他,只见赵瑾玉心情很好的样子,说:“世子回来一个多月,陛下每天接送,刺客毫无动静,昨天是你第一次因故耽搁,于是刺客就出现了。” 皇帝:“?” 赵瑾玉说:“既想让世子死,又怕万一有个闪失,误伤到你。陛下,所以你首先怀疑我,是不是?” 皇帝:“……” 皇帝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赵瑾玉露出带点得意的笑容,说:“陛下,原来你一直都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倾身向前,抱住皇帝亲了一下,唇与唇温暖想贴,赵瑾玉低声说:“放心吧,你不想看到的事是不会发生的。我保证。” 皇帝:“……” 皇帝被这亲昵又郑重的语气击中了,挖空心思也想说几句,但是心脏跳的太厉害,夺走了全身血液,脑子里全是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好回抱住眼前这个人,拿出所有诚意回应他的亲吻。 赵瑾玉走后,皇帝一个人在花园转了好几圈,把每一棵树每一株花都细细研究一遍,挑了几个顺眼的给它们取了名字,用石子写在土地上。 直到他摸着自己的脸不太烫了,才回寝宫,安静已经先睡了,裹着小被子躺在龙床最里头,只露出半边脸颊,红润可爱。小桥小路在一边守着,说他睡的很安稳。 小路戳了戳小桥,抿着嘴悄声笑道:“陛下在外头散步散了这么久,还不睡么?” 皇帝说:“朕还不困。” 小路说:“噢,我忘了,明天不用上朝的……那陛下回来这么早干嘛啊?” 皇帝:“……” 皇帝给侄子掖了掖被角,关照她们细心照顾着,然后又把小河召唤出来,小河看皇帝又兴奋又有点纠结,满脸“朕有心事”的样子,于是也二话不说,跟着他出门直奔太妃的住所。 走到长馨宫,宫女说太妃已经休息了,皇帝一怔,这才醒悟时间已经是深夜,小河跟在他后头,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上前拉住小宫女。 两个姑娘一交流,宫女醍醐灌顶,一拍额头,叫住皇帝:“陛下等等!我去叫醒太妃娘娘!” 皇帝:“……”皇帝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她冲进卧房里。 片刻后宫女出来,对皇帝说太妃让他进去。 皇帝从小和他娘相依为命,母子俩向来无话不谈,他刚登基时因为备受摧残,状态很差,太妃甚至有一段时间就住在毓华宫,寸步不离照顾儿子。后来皇帝独立起来,越来越忙,跑长馨宫的频率才渐渐下降。 太妃随手挽起长发,披上厚厚的貂裘大衣,抱着暖手炉来到外屋,只见儿子端端正正坐在软榻上,眼里带着喜悦,脸色红的不正常。 太妃娘娘敏感地想到一个可能,于是:“……” 皇帝看见太妃,赶紧站起来,习惯性轻轻抱抱她,太妃说:“深更半夜,你是做什么好梦了?” 皇帝收拾了一下软榻,母子俩并肩坐下,才说:“不是做梦。” 太妃:“?” 皇帝笑笑,说:“嗯,刚才,我见了赵瑾玉,赵瑾玉你知道吧?就是赵丹青的大公子——” 太妃:“……” 太妃看着幸福得一塌糊涂的儿子,小心翼翼道:“你……都想起来了?” 是的,神展开了,皇帝陛下他光荣地失过忆。确认了这件事之后,皇帝和他娘大眼瞪大眼,瞪了好大一会儿,太妃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皇帝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追求,他知道身边的人们包括各种文武大臣都有不少事情瞒着他,他通常也不好奇,因为一般来说就算他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但是眼下,这么一大盆狗血泼过来,还是和赵瑾玉有关的,皇帝觉得不能再淡定了,于是他严肃地追问:“娘,你给我说清楚。” 太妃娘娘失望道:“原来你没有想起来啊,吓我一跳,看来方丈大师还是很有信誉的,保证十五年就是十五年。” 皇帝:“……” 皇帝又震惊又无奈,足足呆了两分钟,才说:“怎么又是他?他把我弄到失忆的?” 皇帝印象里,在前几天莫名其妙被邀请去坐了坐蒲团喝了杯白开水听了一堆云里雾里的废话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红叶寺那个方丈,虽然这人名满天下,但是皇帝对佛学没兴趣,对佛教也是放任政策,不说多扶持,好歹为了爹娘也给过不少香火钱,所以十分肯定自己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和尚。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皇帝陛下愤怒了。 太妃赶紧说:“等等等等,你别乱想,方丈也不是故意的。” 皇帝忍着气说:“那是为了什么?” 太妃说:“一言难尽啊……你先去叫人煮一碗莲子羹,我觉得有点饿。吃饱才有力气说。” 皇帝:“……” 皇帝知道他娘有小厨房,赶紧出去找宫女,结果宫女说太妃已经把莲子吃完了,于是只好又叫小河回毓华宫去煮,结果小河说那边也没莲子了。 家里除了皇帝和太妃,就只有太后还有厨房,但这么晚了明显是不能去找太后要的——皇帝犹豫片刻,抱歉地瞅着小河说:“没办法了,你去御膳房吧。” 小河:“……” 小河立刻给跪了,宫里都知道大师傅的脾气,半夜去打扰他肯定会被砍死。 皇帝叹口气:“要是锦书在就好了,出去买也能很快回来。” 小河火速跳起来:“我去找锦书!” 皇帝叫道:“锦书还在——”生病两个字还没说完,小河已经矫捷地消失在黑暗里。 皇帝:“……” 皇帝默默内疚了一下,决定自掏腰包给锦书加薪,然后回到里屋对他娘说:“已经去买了,你先讲讲发生过什么被我忘记的事。” 太妃斜眼瞅着皇帝,两人又进行了一番诸如先吃我再讲和不讲没得吃之类没营养的争论,然后太妃才说:“好吧,反正我也忍很久了。唔,我想想从哪开始……对了,儿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赵丹青不喜欢你?” 皇帝:“……” 太狠了,一针见血,皇帝被扎的透心凉。 赵丹青是先帝最宠信的大学士,信任到把御书房切出一半给他当办公室的地步,心爱的大皇子和大公主也交给他,明君贤臣,多年佳话。 皇帝敬畏自己的父亲,所以对这个人也仰慕的很,但是……拜师被拒绝就不说了,他工作忙也不算借口,可是后来那是怎么回事啊。 皇帝深刻地记得,三哥跑路之后,他被赶鸭子上架,因为诏书一直都是赵丹青写的,所以丞相太师就没管这个事,然而等各方面布置完毕,新帝登基马上就要举行了,用来昭告天下的奏表还没到,丞相急忙把赵丹青叫来,结果这人就当着一帮大臣的面,把三皇子用过的那份拿出来,随手勾了一撇又一竖,把三改成了五。 众人:“……” 赵丹青放下笔扬长而去,皇帝顶着大家各种各样的目光,默默地坐上了龙椅,没有新写的诏书,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年号。 当时皇帝还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和所有同龄的男孩子一样,要自尊要面子,脸皮薄的很,于是被当众削面子让他非常抑郁,虽然没过多久,大臣们接二连三的打击就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分量,但是最开始那个冲击始终忘不了。 太妃明白皇帝在想啥,叹了口气,说:“儿子,可能你不知道,其实赵丹青还有个弟弟,叫赵丹心,是红叶寺方丈大师的入室弟子。” 皇帝:“……” 太妃瞅着儿子,意义不明地说:“凡事都有原因,虽然这个原因它透着古怪……但是目前来看,呃,好像应验了……” 赵丹心这个名字,老一辈的人或多或少还知道点,他比他哥小两岁,出生时就不足月,出生后更是体弱多病,泡在药罐子里长到两岁半都不会爬,连暗卫训练场的神医也表示无能为力。 赵家为这个孩子费尽心思,但是怎么都没用,然后赵丹心三岁时又一次病危,好几天人事不省,家人都要准备后事时,奇迹出现了,有个路过的游方僧人给他吃下一颗丹药,救回了小命,然后对他爹娘说,这个孩子是不属于红尘世界的,想要他活着,就必须送去出家。 赵父赵母表示震惊,不愿意,但是没几天赵丹心又发病了…… 总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赵丹心被送进红叶寺,由当时还不是方丈的现任方丈接管。 奇迹又出现了,赵丹心一变成光头,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蹭蹭蹭,没过几个月,别说爬了,他比野鸡跑的都快,上山捉鸟下水捕鱼,各种调皮事情无所不精。 赵父赵母去寺里探望,看到越来越白白嫩嫩健康活泼的小儿子,感动的把半生积蓄都捐给了红叶寺。 总之,赵丹心在佛祖的大力关照下开开心心长大了,长到十七八,能够自力更生的年纪,他就拖着个木鱼云游四海去了。 再后来,赵丹青娶妻生子,赵瑾玉的抓周宴上,赵丹心跑回来看望侄子,顺带算了一卦。 然后他严肃地对赵丹青说:“哥,你听我说,这孩子命里有大劫——你还是和嫂子准备准备,再生几个吧,好延续香火。” 赵丹青:“……” 满堂宾客:“……” 赵丹青抓起一本书砸在弟弟光滑圆润的脑袋上。 又过了两年多,赵丹心又从千里之外传回鸡毛信:“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说真的,昨晚我夜观天象,大侄子命里那颗灾星已经亮起来了,正奔着他过去。” 赵丹青怒火上升,恨不得派人把弟弟抓回来揍一顿,但是不巧他夫人也看到了这信,顿时吓的梨花带雨:“相公,这、这怎么办啊?” 赵丹青安慰妻子,说不用理他。 但是夫人表示担忧,赵丹心小时候死里逃生的奇迹她是听说过的,而且他师父已经是方丈了,名气越来越大,被传的神乎其神,赵丹心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指不定—— 赵丹青:“……” 赵丹青被妻子这样那样一分析,忽然也觉得毛毛的。 后来宫里的大皇子到了读书年龄,先帝叫赵丹青带他,又给他选了几个伴读,其中就有赵瑾玉,赵丹青一想,皇宫戒备森严,儿子待着也安全,于是就同意了。 至于赵丹心的警告信,让他玩儿蛋去。 不过因为夫君工作忙,儿子又住在宫里,赵夫人觉得很寂寞,于是之后几年,她还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三个孩子都很健康,很聪明。 随着时间流逝,当年抓周宴上的热闹逐渐被遗忘,先帝和大皇子的明争暗斗浮出水面,吸引了朝臣们的关注。 高潮发生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初夏黄昏,那一年赵瑾玉十四岁。每每想起当时,赵丹青都有掐死亲弟弟的冲动。 赵丹心云游回来,说是经过昆仑山忘了叫什么寺,给先帝捎了一样要紧东西,赵丹青知道先帝确实和昆仑有来往,于是带弟弟进宫,交完东西,赵丹心又说想念大侄子,赵丹青问了问侍卫,得知大皇子在御花园,就带他过去。 路上碰到丞相和礼部尚书,他们也是来接同为伴读的儿子回家的,于是就一起去了。 初夏时气候极好,空气清新,暗香浮动,一片翠绿草坪上,大皇子盘膝坐着,与尚书家儿子正在下棋,丞相家儿子在旁观战,三人都是眉目清朗的好少年,加在一起十分夺目。 丞相和礼部尚书都很满意,捏着胡子频频点头,赵丹青却气坏了。 就在大皇子他们身后不远处,赵瑾玉懒洋洋躺在草地上,一看就是睡着了。 赵丹青怒火上冲,大喊了一声:“瑾玉!滚过来!” 赵瑾玉惊醒,揉揉眼坐起来,扭头看到父亲,赶紧起身,然后赵丹青惊悚地发现他身上滚下来一个小身影。 大人们目瞪口呆,看着赵瑾玉扶起那个孩子,亲昵地摸摸又拍拍,牵着他走过来,把人放到大皇子身边,才过来叫了一声爹。 赵丹青指着那孩子,生气地问:“你的功课完成了?他是谁?” 赵瑾玉说:“早就完成了,他是五——” 大皇子接过话,笑道:“先生不记得了?这个是麟儿,本宫的五皇弟,前不久——” “哎呦卧槽,不对,阿弥陀佛,就是他!” 被忘在一边的赵丹心终于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机会,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大皇子,指着他身边的孩子对赵丹青说,“哥,没错了,大侄子的灾星!” 众人惊悚地看向赵丹心,大皇子也勃然变色:“这位大师是什么意思?!” 赵丹心说:“我夜观天象,发现这孩子日后将和我大侄子有一段孽缘,终此一生,谁都不能解脱。” 大皇子:“……” 赵瑾玉:“……” 赵丹青:“……” 龙套们:“……” 寂静中,五皇子软软的声音响起来:“大哥,什么叫孽缘?” 大皇子哑口无言,赵丹心笑眯眯地说:“小殿下,这意思就是说,嗯,将来你要给我大侄子当媳妇儿哟。” 赵丹青&赵瑾玉:“……” 龙套们:“噗。” 赵丹心笑完,拍拍赵丹青的肩膀,说:“哥,幸好你肯听我的,又生了侄子侄女。阿弥陀佛。” 13 进入冬月,天气越来越冷,起床成了个技术活,于是大臣们纷纷开始逃早朝,一年一度的假条争夺战开始了。 这里还要插播点东西,沈朝别的不说,吏治一直是相当不错的,这要归功于开国皇帝的甜枣加大棒政策,一边高薪养廉,一边律法森严,再经几代人努力完善,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良好秩序。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至少在表面上,灰色收入这种东西还是很罕见的,工钱是大臣们养家糊口的唯一来源,别家皇帝通常有罚俸半年之类的口头禅,好似无关痛痒,但要是放在沈家,足以叫一个一品大员泪流满面以头抢地。 皇帝登基头一年,先帝余威犹在,没人敢缺勤,第二个冬天就开始有懒人放皇帝鸽子了,逢上刮风下雪天气,还出现过几次全体翘班的情况,皇帝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金銮殿,要多抑郁有多抑郁。 第三年,赵瑾玉升任刑部郎中,拿到上朝听政的资格,不说能给皇帝撑腰吧,情况也好转不少,第四年赵瑾玉坐到刑部二把手的位置,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主持通过了一份报告,明文规定早朝缺勤罚工资,一次十两银子。 十两。丞相月薪的二十分之一,够普通三口人家舒舒服服吃一个月。 消息一出,朝廷顿时炸了锅,满朝文武纷纷反对,但是赵瑾玉铁腕又冷血,而他的顶头上司,当时的刑部尚书恰好欠着赵丹青人情,不得不苦逼的装哑巴,对各路哭闹视而不见。 罚钱门闹的沸沸扬扬,双方各执一词都不肯让步,最后还是皇帝先软了,出台了假条制,每天发放五张,可以睡懒觉又不扣工钱。 于是为了抢假条,大臣们每天都在刷新下限,各有各的奇葩理由,上赶着让皇帝头疼。 后来叶嘉入朝,此人身娇体软一推就倒是大家都知道的,于是理所当然霸占了一个长期名额,造成一场灾难。 无论怎样吧,还有四张,抢抢总会有的,但是今年大家慢慢发现一件事,都到初六了,礼部尚书还是一次都没抢到过。 以他六十高龄和三十多年官场资历,这败的也太离奇了点,完全没有往年的强大战斗力。 皇帝端坐在宽大龙椅上,一边认真听着户部的年度报告,一边瞟了瞟与赵瑾玉同在第二排的礼部尚书陈大人。礼部向来清闲,陈老头保养的很好,官袍里露出貂皮领子,眯着眼打瞌睡。 真想一拳锤死这货啊。皇帝严肃地想着。 根据太妃的说法,皇帝小时候和赵瑾玉是很要好的,赵瑾玉给大皇子做伴读,经常在宫里走动,不知怎么的就和皇帝认识了,然后就好上了,皇帝听他娘说的太那啥,就问是怎么好上的,太妃说:“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儿子你快点想起来吧……或者去问问赵瑾玉。” 皇帝:“……” 太妃说,反正就是好上了,等她发现的时候,皇帝已经很黏赵瑾玉了,以前他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分两份,娘儿俩平分,后来还是分两份,赵瑾玉一份,娘儿俩平分另一份。 皇帝:“……” 好像全天下所有母亲都对儿子的黑历史如数家珍,皇帝无地自容。 太妃叹气说:“然后你们就暴露啦。” 赵丹心语出惊人,雷倒一大片,众人回过神就是一阵大笑,大皇子捏着五弟的脸蛋笑的喘不过气,赵丹青脸色黑如锅底,赵瑾玉淡定地叫了一声二叔。 然后这件事就在高官圈里迅速传开了,礼部陈尚书化身复读机,一遍遍向同事们实况转播,还拉上丞相当证人,加上赵丹青恃才傲物,平常得罪的人实在不少,于是大家就揪着这件事,人前人后狠狠嘲笑他。 默默无闻的小皇子一夜爆红,与赵家大公子绑在一起,成了敲打赵丹青的利器。 赵丹青忍了一个多月,然而绯闻不仅没有淡下去,反而蔓延开来,直到无意中听到茶楼里有人说书也拿他当噱头时,赵大学士终于毛了。 他仗着先帝的宠爱,动用所有影响力,公报私仇,硬是把相关人等统统削一遍,强行压下了流言。 赵丹心回家就被劈头盖脸骂一顿,气得要死,丢下一句“你要不信我们走着瞧”就连夜跑回山上了,专心整理他的游记,整理完出来一晃,听说了他哥血洗京城的事,顿时知道赵丹青这回是动了真怒,赶紧收拾收拾,拖着木鱼准备逃命,结果刚下山就被赵府侍卫捉个正着,赵丹青亲自上阵,绑着他回到寺里,把正在闭关清修的方丈逼出来。 赵丹心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泪眼汪汪。 方丈本不想搭理这货,觉得他自作自受,可等到真看见了又心疼徒弟,只好硬着头皮对赵丹青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丹心句句是真,老衲可以作证。赵施主,俗话说缘分天注定,你又何必执着于——” 他还没啰嗦完就被赵府侍卫一箭戳在袈裟上,立刻也闭嘴了。 小皇子养在深宫,丝毫不知道外头那满城风雨,就是赵瑾玉的消失让他很纳闷,他天天跑去两人见过面的所有地方,可是再也找不到人。 他家大哥做的是大人的事,二哥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瞧不起,三哥四哥成天出双入对,谁都插不进去,大皇姐不住宫里,小妹还没断奶。小皇子长到这么大只有赵瑾玉一个好朋友。 大皇子三五不时带伴读们来花园散心,每次都能看见小弟在蹲点。 一个月过去,小皇子越来越沮丧,仍然坚持各种蹲守,大皇子也不笑他了,亲自把人送回寝宫,对他娘说了原委,让她劝劝儿子,别再去等了。 小皇子听到赵瑾玉不再来找他,马上就哭起来,哭的伤心欲绝,一整天没有吃饭。 那之后小皇子开始抑郁,不是发呆就是哭,小皇妃束手无策,正在焦急,赵丹青带着个老和尚上门求见,三言两语一说,小皇妃惊呆了。 赵丹青态度强硬,要两家儿子一刀两断,叫老和尚抹掉小皇子对赵瑾玉的记忆。 小皇妃生性软弱怕事,为了儿子鼓起勇气和赵丹青争辩,但是完全没有用,她绝望的想去求没见过几次的丈夫,赵丹青冷冷地说,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位表示不在意。 母子俩毫无依仗,任人宰割,懵懵懂懂的小皇子被放倒,小皇妃眼睁睁看着老和尚在儿子身上东点一下西点一下,很快就把他点的昏了过去。 老和尚点完,一脸抱歉地对小皇妃说,没事,就忘掉赵家公子,别的都还记得,而且十五年后会全部想起来。临走又悄悄说,放心好了,缘分摆在那,谁也拆不开。 太妃吃掉最后一颗莲子,结束了这个狗血的故事,说:“就是这样,后来你们怎么重新认识的你都知道啦。赵丹青堵得住悠悠之口,到底管不住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儿子。” 皇帝听得出他娘有点小记恨,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恼怒,想想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明明是自己的事,却随便拎出个人都比他更清楚,而赵瑾玉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又难过,又不知所措。 终于弄明白被赵丹青讨厌的原因了。 但是再想想,赵丹青也是被戳了痛脚才大费周章,而且后来还是放儿子上了朝堂,这么些年一心一意。至于那一双神棍师徒……皇帝涨红脸,心想,还真是算准了。 于是皇帝想了一圈想不出应该怪谁,只好忍着,直到进入十一月,大臣们争着递交假条申请书,他看到礼部陈老头的,才终于找到迁怒对象,忍不住一把撕成碎片,见一次撕一次。 早朝结束,大臣们立马脚底抹油,皇帝叫住杨少卿,问他刺客的案子进展,杨少卿说已经查清楚了,他回去整理一下报告,下午就能带来。 皇帝夸奖他几句,然后照例回去吃吃饭,送送侄子,回来看奏折,这些天比较清闲,不到中午就批完了,皇帝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瞅见锦画和小桥从窗外走过,于是又想起锦书。 那天小河说去叫锦书跑腿,结果送来莲子羹的却是锦画,当时就奇怪,回来专门问了问,锦画说锦书重感冒不能出门,皇帝有点担心,想去看看,被锦画拦住,说是没有大碍,好了就能回来。 但是好几天过去锦书还是没回来,皇帝觉得不对,又问锦画,这回锦画说他是旧伤复发,要多休养几天。 皇帝恼了:“你当朕很好骗是不是?锦书到底怎么了?” 锦画支支吾吾,皇帝不自觉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他,最后锦画无奈地说:“陛下,还是耐心等等吧,锦书被上头的人带走了。” 上头。皇帝一怔,他知道锦画指的是训练场首领,神秘到极点的存在,不知道是一个还是多个人,皇帝从来没见过。 像天罗府一样,训练场也是不受皇帝控制的,只是地位更加超然,他们好像和沈家先祖有过什么约定,负责保护一代代皇室血脉,限量供应高素质侍卫,而且通常不接受意见,比如皇帝曾想过把锦秀打回去重练,申请书递去半个月,才得到一个字回复:不。写的还很潦草。 对这个存在时间和王朝一样长,劳苦功高的训练场,皇帝是又敬重又带点恨意的。 在锦书之前,毓华宫的首席侍卫是个很开朗爱笑的年轻人,功夫好,懂得多,善解人意,还会下厨做菜,反正对皇帝是各种周到,主从两人感情很好。 然后有一天,这个侍卫毫无预兆的忽然消失了,不久后琴棋书画就相继出现,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问这次调动的原因,锦书说不知道,是上头的安排。皇帝再问那个侍卫的下落,得到的答复是那个侍卫不守规矩,被带回去处死了。 训练场出来的人都受过严格训诫,无条件为指定对象服务,那边不再干涉,但是他们仍有一套统一的守则,生死都在那个上头手里,任你再有权势也无可奈何。 锦书被首领带走了,皇帝当然可以去交涉一下,但多半是徒劳,就像锦画说的,只能耐心等。 皇帝惊怒交加,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先前是他太年少,不明白前因后果,但是这次的锦书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他聪明谨慎,不可能触犯什么规矩。 皇帝气的当时就想跑去训练场,被锦画拦住。 锦画说:“陛下你别冲动,如果真是死罪,三天内就该有接替锦书的人来了,现在已经过去五天还没有动静,说明只是普通的问话或者紧急训练,最长不过十天,我们再等等。” 锦棋也匆匆跑来,他去药房问过了,虽然薛神医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不过锦书还活着是可以保证的。皇帝松了口气,决定再忍忍,五天后再不见人他就亲自去要。 锦画和小桥还忙着晒书,在窗外来来回回,皇帝算了算,现在是初六,锦书消失是在上个月二十八,九天了。自从锦书来到毓华宫,皇帝从来没和他分开过这么久。 皇帝心想,最好锦书在晚饭前能回来。否则不管那边多神秘多可怕,也要准备准备,硬闯一下了。 他打定主意,马上从书房角落里翻出一本内功心法,搬了个椅子到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临阵磨枪。 皇帝看着书上的各种穴位经脉,努力回忆曾学过的入门知识,好不容易想起来几个,赶紧写上备注,这时锦秀被叫来帮忙搬书,看到皇帝在认真的写写画画,好奇凑过来一看,扑哧,笑了。 皇帝说:“你笑什么?朕记错了?” 锦秀说:“不不,没错,但是陛下……你是嫌朝廷太小不够施展手脚,想去称霸江湖么?” 皇帝:“……” 锦秀赞叹道:“陛下你太励志了,等等,我马上就去练剑,日后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完就要走,皇帝板着脸叫住他,问道:“有没有锦书的消息?” 锦秀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一脸震惊道:“不是吧,难道你是要挑战我们大首领,把统领抢回来?” 皇帝:“……” 皇帝板着脸道:“当然不是。” 锦秀说:“那就好,不然十个陛下也扛不住首领一指头的,太冒险了。” 皇帝:“……” 敢不敢拍个马屁来听听?皇帝正想生气,锦秀说:“统领已经回来了啊,早上换班的时候我见他回去睡觉,应该是昨晚值夜了,陛下你没见到么?” 14 听说锦书好端端的回来了,皇帝放下心,心法也不看了,回屋拿出江潇潇的报告,带上小桥去长宁宫蹭午饭。 这几天赴边的三支队伍陆续传回消息,基本上都已经接近目的地,路上没什么大麻烦,只有季小飞曾被一伙西域马贼缠上,双方交手好几次,最后由当地驻军出面摆平了他们,其他就差不多称得上一路顺风。 皇帝到的时候太后正在吃饭,太妃捧着一碗莲子粥,两人有说有笑,见皇帝过来也不意外,顺手加了双筷子,给他也盛上一碗。 皇帝把报告拿出来,太后太妃凑一块看了看,虽然女儿一直在写信报平安,到底比不上官方负责人来的有说服力,这下江潇潇也说毫无损伤,顺利抵达,她们也跟着松口气。 其实这份报告里头原本还夹着一封密信,公主绕过两个娘,悄悄跟皇帝说,又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她敢用人头担保,二哥一定肯定确定在暗恋小伍。 皇帝一边为傻妹子的小命担忧,一边为谢麒的事头疼,爱情啊,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啊…… 太后给皇帝夹了块小酥肉,笑道:“麟儿,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嗯?” 皇帝一惊:“什么?” 太后笑眯眯地说:“就是那个嘛,你妹妹信里来来回回说的,你没注意到么?” 皇帝:“……” 难道妹子不小心说漏嘴了?皇帝知道她喜欢把沿途见闻都记下来,隔三差五跟两个娘炫耀一番……言多必失啊,保不住哪里被太后火眼金睛瞧出端倪了。皇帝的头顿时变成两个大,连太妃使眼色都没注意到。 太后看他一脸茫然,不满地说:“那个江潇潇啊,丫头信里天天说起他,我觉得有戏,是兵部做事的?唔,算是年轻有为,人品看着也不错,好似还是个探花郎?哪一年来着?” 皇帝:“……” 太妃忽然说:“嗯嗯,我记得,还是太师公子,家世没问题,学问也有,和赵瑾玉同年考的科举,武科探花。” 太后说:“赵瑾玉是谁?” 太妃说:“是赵丹青的儿子,阿姐你还记得赵丹青吧?以前做过大学士的,还教过麒儿读书。” 太后恍然:“哦,是那孩子,我想起来了,他小时候在宫里待过。” 太妃说:“是啊是啊,可聪明了,后来还考了状元blabla。” 太后连连点头:“对对,麒儿读书没他好,面上不说,暗地里没少生气blabla。” …… 皇帝囧着脸默默喝粥,任由两个娘兴致勃勃把话题歪到了天边。 吃完饭回到毓华宫,皇帝一眼就看见锦书悠闲地坐在他先前搬的椅子里,拿着他那本心法秘籍,边看边笑。 午后阳光温热,洒在多天不见的青年侍卫身上,毫无改变。 皇帝高兴地走过去,叫道:“锦书!” 锦书站起来,先是露出笑脸,马上又皱眉道:“陛下,听锦秀说你很想我啊,茶饭不思什么的,我还以为你会瘦一点,怎么看起来反倒吃胖了?这不科学啊。” 皇帝:“……” 小桥跟在皇帝背后,噗一下笑出声,说:“锦秀说话你也敢信?有那位大人在,陛下明明过的好舒服。” 皇帝:“……”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锦书也没晒黑也没饿瘦,还是一贯精精神神的样子,于是问道:“这些天你去哪了?” 锦书说:“上头传话,叫我回去出任务,跑了很多地方呢。” 皇帝说:“任务?没有受罚吧?” 锦书说:“没有啊,受什么罚?我又没有犯错。” 皇帝彻底放心,转而问道:“是什么事把你也叫去?还赶那么急,招呼都不打一个。” 锦书说:“也没什么,就是牵扯到几年前我经手过的一个案子,他们对那块不太熟,所以我才临时过去帮点忙。” 下午四点多,皇帝在书房翻看各地官员的业绩报表,锦书进来说大理寺杨大人求见,皇帝想起下朝时杨少卿说过下午带卷宗过来汇报的,赶紧叫进来。 片刻后门一开,杨少卿和赵瑾玉并肩走进书房,皇帝啊一声,高兴地站起来,说:“你——你们来啦,坐吧。”又对锦书说,“去叫小桥倒茶过来。” 杨少卿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瞟了赵瑾玉一眼,说:“陛下,我知道你欢迎的不是我,放心,我就说一句话,马上就走。” 皇帝:“……” 皇帝脸一红,说:“不是,那个,指使行刺的是什么人?” 杨少卿说:“我就是来说这句话的,陛下,查是查清楚了,但是就我们的立场,没办法去找凶手问罪。这是个哑巴亏,你得吃下去。” 杨少卿说到做到,扭头就走,皇帝一句等等卡在嗓子里,眼睁睁看着他开门关门,在外头还和锦书打了个招呼:“啊呀,锦书也回来了,辛苦辛苦,没什么大碍吧?” 锦书答道:“不碍事,杨大人慢走。” 于是屋里就剩下皇帝陛下和赵瑾玉对面站着,相隔一张书桌,皇帝疑惑地拿起杨少卿留下的案卷袋,袋子是密封的,捏捏也只有薄薄几张纸的感觉。 皇帝正要拆,一直保持沉默的赵瑾玉忽然伸手过来,按在他手上,摆明了是阻止。 皇帝:“?” 赵瑾玉把袋子放回桌上,犹豫了一下,说:“陛下,世子的事,你不必费心了。”他抢在皇帝生气前,赶紧补充,“是长公主的意思。” 皇帝一惊:“大皇姐?” 赵瑾玉点点头,说:“你别想太多,长公主说你做的很好,世子遇险是他和大殿下的疏忽,与你无关。” 皇帝:“……” 皇帝又震惊又紧张:“你,你和我大哥也联系上了?” 赵瑾玉摇头道:“没有,只是接到了传话。” 赵瑾玉拉过来两张椅子,让皇帝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又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刺客挑了你不在的时候下手,并非凑巧,而是借此表明立场,他无意伤害你,只针对世子一个人。对方很有来头,但是和你不冲突,你也不能对他出手。” 皇帝一头雾水,问道:“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赵瑾玉踌躇了一下,皇帝有点恼了,道:“话也不说清楚,你凭什么让我吃这个亏?” 赵瑾玉说:“不会吃亏的,长公主已经接手了,她能摆平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皇帝沉默了一下,干脆地站起来,正要去撕案卷袋,又被按住,赵瑾玉皱着眉把皇帝推倒在椅子里,说:“这里面没什么东西,是一些常规资料,真相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点渊源牵扯到先帝陛下,所以无法记录。” 他温和地说:“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烦心,没用别的用意。” 这个人的关心爱护毫不掩饰,皇帝心里忽然一动,他并没有和赵瑾玉坦白自己和太妃的谈话,自从知道了少时失忆的事,他就一直在想,赵瑾玉是不是还在等,等着两年后他把一切都记起来。 十五年,那么漫长。 赵瑾玉没有注意皇帝的表情,沉思片刻,然后下了决心,认真地看着皇帝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大殿下并不是你的亲哥哥?” 皇帝:“……” 皇帝震惊道:“你说什么?!” 赵瑾玉说:“大殿下不是先帝陛下的亲生骨肉,不过他有他的苦衷,必须得到这个皇位,先帝起初并不干涉他,但是后来——后来你也知道,有些事半分都由不得自己。” “他放弃多年心血,和先帝离开京城,但是那份苦衷还束缚着他,他为之付出了很多代价。” 赵瑾玉停顿一下,说:“然后就是世子回来了。其实理智一点来看,这个孩子不过是他们感情的牺牲品,只有一个用途,就是来拿到你的位子。这样大殿下才能解脱出去。” 皇帝生气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大哥有什么苦衷?就算有,我父皇又不是我,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犯得着利用孩子?” 赵瑾玉说:“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随心所欲,先帝陛下也一样。” 皇帝:“……” 皇帝气的脸都红了,赵瑾玉一个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轻声道:“你想一想,若是有别的办法,他们何必冒着父子逆伦的说法,直到离京也不澄清一下呢?” 这个下午皇帝的精神遭到严重打击,晚上加完班他又去泡温泉,不一会儿安静写完作业,也跑来一起泡,于是隔着迷蒙的热气,皇帝看着侄子像一团白馒头一样扑进水里。 小桥在边上叫:“殿下小心!”安静朝她一笑:“没事!”随后抹了抹小脸,左右看看,辨明皇帝的方位,摇摇晃晃走过来。 孩子的脸越来越清晰,带着笑,漆黑的大眼睛微微弯起,眉目精致,唇红齿白,皮肤被水汽熏成粉色,整个人就好像……好像一只巨大的水晶虾饺。 皇帝摇摇头,为自己杯具的文化水平惭愧了一下,但是无论他怎么看,安静都是彻彻底底的沈家人,更别说大哥。 其实关于大皇子和长公主的血统,底下不是没有过怀疑,当年先帝秘密外出,几个月后忽然带回来一双龙凤婴儿,宣称是自己的儿女,也曾引起了一番激烈争论。 先帝手段强硬,反对声音很快被压下去,而随着兄妹俩逐年长大,容貌与先帝明显一脉相承,那些疑问也就渐渐消失了。 而今赵瑾玉旧事重提,开口就说大皇子不是先帝的儿子……虽然从这个角度能解释很多问题,皇帝还是不能接受。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那是对他最好的一位兄长。 皇帝想着记忆里谪仙一样的大哥,有点怅然。 漂亮侄子终于走到跟前,皇帝伸手接住他,才发现他抱了两个白瓷瓶子,像成人拳头那么大,瓶口密封着,花纹很漂亮,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安静说:“苹果罐头,很好吃,薛小东给我的。”说着分了一个给皇帝,“叔叔你尝尝。” 皇帝:“……” 皇帝陛下囧囧地接过来,心想,薛相孙子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往死穴上戳。 安静开开心心地巴着水池磕盖子,皇帝犹豫不决,想着怎么给侄子提个醒,还没想好,安静的瓶子打开了,一股浓浓的果味飘出来,又香又甜,皇帝:“……” 皇帝瞬间投降。 于是叔侄俩窝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罐头,皇帝问:“你们玩的很好么?和薛小东?” 安静想了想,说:“嗯,还好吧,有一次左一被人欺负,他帮忙救过的。” 皇帝说:“左一是谁?” 安静说:“就是那个坐在我前面,和我一样高的同学,上次我生日他还和你说过话。” 皇帝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是那个正太。 安静吃完罐头,说:“叔叔,过几天休息,我们请左一来玩好不好?他想画我们园子里的花。” 皇帝惊讶地看看侄子,随即高兴地说:“好啊,你喜欢就好,明天叔叔就跟管家说,到时候把你们一起接回来。” 第二天皇帝把安静送去书院,找管家一说,管家立马就愣了,表情古怪地瞅着皇帝,说:“陛下,这个好是好,但是要放在下次了啊,你明天有别的事。” 皇帝奇道:“什么?” 管家说:“大少爷没提么?明天是婚嫁吉日,二少娶媳妇儿,老爷说请陛下和世子来做客。” 皇帝:“……” 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回教室一看,安静正和左一凑在一起对作业,皇帝有点尴尬地拍拍侄子,把他带出来,小声说:“安静,你和你朋友道个歉,约到后天吧,明天院长家二公子成亲,我们要去参加。” 安静愣了愣,点点头。 初八全员旬休,皇帝和安静准备好礼物,带上琴棋书画去赵府,一路上遇到不少同去贺喜的官员,虽然赵丹青辞官之后就开始低调做人,他儿子的婚礼还是没有人敢怠慢。 朱雀大街热闹非凡,马车挤不进去,一行人只好下来,锦书锦画护着皇帝往里走,认识的大臣们纷纷打招呼:“陛下早!世子殿下早!”“陛下你也来啦!”“卧槽,别挤别挤啊!”“喂,锦书大人拿的是啥?” 还有个大臣跑过来跟皇帝抱怨:“我找了我大伯留下的珊瑚屏风,赵丹青嫌贵重给赶出来了,我回家写了一幅字,结果他又嫌难看,次奥¥%&*+#¥@!!……” 皇帝:“……” 皇帝牵着侄子来到赵府门前,八排灯笼悬在屋檐下,数不清的喜字红的耀眼,赵府侍卫们努力维持着家门口的秩序,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赵家二少爷穿着火红的新郎装,如同庭前玉树,长相和赵瑾玉很相似,就是多了几分飞扬神采,此刻正站在门口迎客。 皇帝脚步停了停。 太师忽然拎着个饭盒冒出来,扯了扯皇帝:“陛下陛下,愣着干嘛?走啊,我就知道你要来,特意带了你喜欢吃的balabala。”边说边掀开盒子,皇帝一看,热腾腾的水晶虾饺。 锦书锦画都笑起来,皇帝:“……” 皇帝道了谢,牵着侄子走上前,赵家二少刚和前一位客人说完话,扭头看见这叔侄俩,赶紧迎上来,高兴地说:“陛下,殿下,你们终于来啦,我哥刚才还出来问,要是你再不到,可能他就要进宫去找你了。” 皇帝说:“嗯,街上人太多,耽搁了。”说着有点感叹,“记得上次见你时你才十六,跟你父亲闹着去从军,一转眼也这么大了,都要成家了。” 二少噗嗤一笑:“是啊是啊,本来也没想的,可是一碰见喜欢的姑娘,马上就想娶回来。” 皇帝笑笑道:“说娶就娶到手了,真是好福气。朕祝你们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二少一脸幸福地道了谢,然后凑近一点,小声对皇帝说:“陛下,你去找我哥说说话吧,他和我爹又吵架了,我娘昨晚去劝他,我听到娘对哥说,要是皇帝陛下是个姑娘该多好,以我哥的本事,娶个公主肯定是手到擒来。” 皇帝:“……” 15 赵府梅苑,有花有草,有水有树,有座有茶,还有一个和尚,和尚穿着普通的灰色袈裟,五官很秀气,看不出年龄,几分沧桑几分天真,隐隐有种离世出尘的气质。 真心插一句,光头真特么是帅哥杀器,再气质也扛不住,于是和尚比起对面的赵瑾玉,简直像鹅卵石对上和氏璧。 和尚正在对赵瑾玉说话:“我是听说东海又出事了,才来提醒你一下,看好你的小情人,别让他乱动手脚,该干嘛干嘛去。” 赵瑾玉说:“我知道。” 和尚说:“你知道毛线,沈焕麟只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你一说那不是他嫡亲大哥,这个大门就打开了。他是脑子转的慢,又不傻,仔细想想肯定就想通了。” 赵瑾玉沉默片刻,说:“好,我找机会跟他说。” 和尚满意地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凡事因果相连,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旁人插手反而会坏事。我夜观天象——唔~~” 赵瑾玉一弹指,一颗大葡萄把和尚剩下的话堵在嗓子里。 和尚把葡萄吞下去,觉得很好吃,于是又多吃了几个,才说:“还有啊,又顶撞你爹了是不是?我说大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活了四五十年,从来都顺风顺水,才养成这么个专横脾气,又不是真心批评什么,你何必跟他对着干?学学我,当面就顺着他,扭头爱干啥干啥,他不也全当没看见么?” 赵瑾玉一言不发,和尚接着说:“再说了,你理智点想想就知道,大哥虽然说话不好听,道理还是有的。”他指了指前院,“虽然我不懂朝政,也知道如今大概是个什么状况。君臣间确实应该和睦相处,但是和到这个份上就不对了。” 赵瑾玉闭着嘴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明白,一个正常运转的王朝不应该是这样的,皇帝太弱,朝臣又太强,权力被牢牢禁锢在中高层,最顶端的人空有地位,而没有金口玉言的本钱。 先帝退位出走太过突然,他留下了这座繁华江山,同时也留下了一群太能欺主的下属,可以说从他离开那天起,沈朝的走向就开始歪了。 之所以还能保持国泰民安的景象,一方面是皇帝本人的原因,他性格平和宽厚,各种委屈都能忍,硬是撑过了最初的困境,与各方大臣都达成良好关系,并且一直努力维系,才让朝廷上下保持着这种奇妙的平衡。 另一方面要归功于先帝,不说别的,就连赵瑾玉自己,也是借着他的余威和父亲的清名,才能在权力中心占有一席之地。 沈焕麟只是特例,没有第二个坐拥天下的人会满意这种现状,之前的先帝不会,未来的安静也不会。 第一次送那孩子放学时,两人独处足有大半个小时,他都没吭声,直到屋角一盏灯忽然熄灭,他才开口说了那几句话。赵瑾玉自然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个暗号,有人提醒他皇帝到了。 暗中的人想来是毓华宫常驻侍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那么快就被这孩子捏在手里了。 正是因此,芳华街之事一出,赵瑾玉才立刻就把帐算到安静头上。 事后证明是冤枉他了,杨少卿的话也有道理,于是赵瑾玉认认真真去道歉。 然而赵丹青说,就在不久前,安静在他书房跪了两个小时,承认自己动过类似的念头,只是在下令行动时被下属劝住了,没有动手而已。赵瑾玉不算冤枉他,警告也正好戳到点上。 赵丹青对安静的傻逼心思表示鄙视,用不屑的语气说完,跟着就嘲笑赵瑾玉:“你让沈焕麟试试?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吃奶吧?” 赵瑾玉就愤怒了。 怒归怒,现在冷静下来一思考,不得不承认父亲是对的。沈焕麟不适合做皇帝,他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才早早做出了等安静长大就让位的承诺。 但是,再废柴的皇帝,他多年努力也不是没有收获,有自己,有叶嘉,有杨少卿……朝堂上年轻一代都与他交好,势必对安静的接管造成阻碍。 于是他说,愿意放弃所有权柄,布衣离京,永远不回来。 那么十多年后,他刚过而立之年,人生还有一大半,失去为之奋斗的一切,两手空空,又该怎么办呢?他学的是治国之道,别无一技之长,拿什么养活自己? …… 于是刑部尚书赵大人忧郁地托着脸,对着一颗光头,脑补的不能自拔。 忽然一只包包头像离弦利箭一样冲进来! 赵瑾玉立马回复一脸严肃:“怎么了?二弟叫我么?” 小丫头说:“不不不,大少爷,你快去救救皇帝陛下吧!他去拜见老爷了,十分钟还没有出来!” 赵瑾玉:“……” 赵瑾玉说:“这有什么奇怪?无非是多聊几句。” 小丫头说:“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嘉大人比他进去早,比他出来晚!而且一出来就叫我来找你,叫你去救场!” 赵瑾玉:“……” 赵瑾玉嗖地站起来,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皇帝陛下出现在梅苑门口,四肢俱全,脸色红润。 赵瑾玉:“……” 赵瑾玉还没来得及惊讶,身后嗖一声,他一扭头,只看见赵丹心销魂的背影,灰色袈裟像一块破布飘上屋檐,打了个滑又险险站稳,然后就奇迹般不见了。 皇帝:“……” 皇帝惊讶地说:“那是什么?” 赵瑾玉淡定地回答:“是只蝙蝠。没事。”然后迅速切换话题,“见过我爹了?没为难你吧?” 梅苑的丫头紧跟赵丹心步伐,蹑手蹑脚溜了,把空间留给大少爷和皇帝陛下,出了大门又拐回来,趴在门框上偷看。 不一会儿另一只包包头也脱身跑来,俩人一起看。 赵瑾玉和皇帝说了会话,皇帝陛下显然心情很好,时不时笑一下。 然后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个啥,赵瑾玉忽然伸手搂住皇帝的腰,直接亲下去了!而且皇帝一点也不惊讶!很熟练的回抱过去! “咝~”两只包包头倒抽一口凉气,同时抬手捂眼。 然后,又是一声“咝~~”,从她俩旁边响起。 姑娘们惊悚地回过头,惊悚地发现今天的新郎官站在身后,看着院里吻在一起的俩人,喃喃地说:“我去哟,今天到底是我成亲,还是他们成亲?啊?” 包包头们:“……” 二少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包包头们只好认真地回答:“是二少爷成亲。” 于是二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残忍地扯开嗓门,对里头喊:“哥!快放开皇帝陛下!” 包包头们:“……” 皇帝:“……” 赵家二少顶着大少恶狠狠的眼神,得意地指指太阳:“时辰到了!我要去迎娶!你得陪我去!快点快点!别瞪我啊来日方长啊大哥!!” 16 皇帝下朝回去,发现正太左一已经被锦书接来了,正乖乖地和安静坐在一起,等着皇帝来吃早饭,俩人都长的白白嫩嫩,猛一看好像餐桌旁坐了俩大馒头。 左一看见皇帝进来,立马紧张的小脸通红,蹭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陛陛陛下,早早早上好。” 皇帝笑笑,说:“你也早啊。”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叫来小桥给俩孩子洗洗手,三人坐下。 左一紧张的一动不动,好像对面坐了个吃货,而自己是只刚出锅的包子,皇帝惊奇地看着他,纳闷地问侄子:“安静,叔叔长的很吓人么?” 安静说:“没有啊,明明就很帅。” 皇帝:“……” 皇帝知道侄子是从不说谎的,于是有点小骄傲,顺手夹给左一一只肉丸子,轻咳一声,正准备谦虚一下,锦书忽然出现在门口,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回过头:“?” 锦书说:“叶嘉大人来了。” 皇帝疑惑道:“他来做什么?唔,先带他去书房吧,我马上就过去。” 锦书说:“好。”很干脆地扭头就走了。 于是皇帝又继续吃,一口粥还没咽下去,锦秀跑进来,叫道:“陛下陛下!” 皇帝无奈道:“又怎么了?” 锦秀说:“叶嘉大人——” 皇帝赶紧截住他:“我知道,锦书报过了。” 锦秀说:“可是统领把他带去书房了。” 皇帝说:“对,我让他去的。” 锦秀瞪大眼睛:“可是叶嘉大人是来蹭早饭的啊!他还带着世子殿下的同桌。” 皇帝:“……” 安静:“……” 叶嘉不能饿,否则会晕倒的,于是皇帝陛下赶紧叫锦秀去救人,又一想锦秀地位太低会被锦书打,于是又让锦画一起去。 然后不一会儿,叶嘉就笑眯眯地出现了,身后跟着个桃花眼小少年。 叶侍郎直奔饭桌过来,皇帝叫小桥添上两幅碗筷,再去厨房多做点吃的,然后才问他:“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叶嘉指指小少年:“还不是这货害的,听说殿下请了个同学进宫,立刻也缠着我带他过来。” 小少年笑了笑,大大方方跪下行了个礼:“陛下早安。” 皇帝心情有点小复杂,说:“你也早。” 安静和左一面面相觑,安静说:“薛小东,我都没去过你家,你来我家干什么?” 薛小东变魔术一样抱出来一只小箱子,笑道:“就是因为你不去我家,我才把我的宝贝带来给你们玩啊。” 箱子是木制的,比西瓜大一点,镶着银片,特精致,薛小东摸出钥匙,扭着小锁转了转,安静和左一都被吸引了,眼巴巴地盯着他,然后薛小东忽然把钥匙揣回兜里,严肃地说:“先吃饭吧,饿到就不好了。” 安静&左一:“……” 于是五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各就各位,叶嘉去刑部,三个孩子待在寝宫里写作业,皇帝特别嘱咐小桥,等到温度暖一点再让他们出去玩,然后就进了书房,努力工作。 中午叶嘉下班又跑来,皇帝把他喂饱,两人去御花园找安静他们。 这时节已经是深秋,常规花草差不多都歇菜了,只有很少的一些比较硬气的还在开,安静和左一就在其中一株叫什么莲的花前站着,专心地画画。 薛小东在他们旁边地上铺了个大地毯,支着脑袋躺在上面,貌似在看书。 叶嘉看看安静,又看看薛小东,小声骂道:“卧槽,这个废物。” 皇帝说:“他不也在学习么?” 叶嘉冷冷地哼了一声,鄙视地说:“学毛线,我赌一个月工钱,他看的肯定是小黄书!” 皇帝:“……” 皇帝忽然觉得很忧虑,近墨者黑什么的…… 叶嘉感叹道:“想当年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经常来宫里找大人,也是这样贪玩,陛下你也是,像个绿豆芽一样,呆头呆脑,一戳就倒。” 皇帝:“……” 皇帝默默地想,一戳就倒的是你才对吧。 叶嘉喃喃地说:“陛下,你都忘了吧?” 皇帝说:“什么?” 叶嘉说:“有一次你过生日,也是在这个地方,大殿下给你布置宴席,我和大人都捧了一大堆礼物,大殿下问你喜欢哪个,你想了半天,说你喜欢大人,叫大殿下把他送给你……” 皇帝:“……!!” 叶嘉感慨地摇摇头,大步上前没收了薛小东的书,揣在口袋里就走了,薛小东:“……” 薛小东泪流满面:“表叔你会失望的……特么就是个连环画啊连环画!还是爷爷给买的!!” 安静专心致志画他的花,左一扁扁嘴巴,露出很失望的表情,薛小东叹了口气,爬起来安慰他:“没事没事,我家里还有,明天再给你拿,多拿几本,还有《山海经》!” 左一说:“那《南游记》呢?” 薛小东说:“当然有了,《北游记》也有啊。” 安静忽然头也不抬地插话说:“他骗你的,这些我早就读过,根本就没有《北游记》。” 薛小东:“……” 看到侄子和同学们和谐相处,皇帝觉得很欣慰,回去就跑到藏书阁,翻箱倒柜找出许多小人书,又让锦画锦秀去市场上溜了一圈,买回来一大堆儿童读物,把安静的书架塞的满当当,晚上送左一走时也让他挑了好几本带走看。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期间皇帝想起叶嘉说的话,再结合太妃讲的故事,虽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也直觉那确实是发生过的,在他还懵懂无知的时候。 那时的沈朝风平浪静,欣欣向荣,有明君,有良臣,大家齐心协力,一切变故都还没有发生。 然后赵丹心笑吟吟地为一双少年做出了一生一世的预言。 就在皇帝一边等着兄长和小妹归来,一边没事就脑补自己的竹马过往时,赵瑾玉出事了。 那天皇帝照例去接安静放学,安静刚在老师指导下练完琴,皇帝和老师聊了几句,牵着侄子正要走,管家匆匆跑来,把他拉到一边。 皇帝诧异地问:“怎么了?” 管家大伯一改往日轻松带笑的表情,纠结地说:“陛下,那个啥,老爷叫我跟你说一声,大少爷明天请假,不去上朝了。” 皇帝怔了一下,问:“为什么请假?” 赵瑾玉是个很爱岗敬业的人,又是刑部高层,很注重以身作则,从不搀和假条战,不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半是出差之类,要么就是……病了? 皇帝顿时紧张起来,连约会都没多少时间的人忽然要请假,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管家犹豫道:“唔,大少爷不让说……” 皇帝更紧张了:“真的病了?多严重?等等我去叫太医——” 管家赶紧拉住他:“不不,不是,就是一点小伤,休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皇帝:“……” 皇帝震惊道:“受伤?怎么会受伤的?!” 管家还有事要忙,就简单说了说,不清不楚,皇帝很着急,匆匆把安静送回家,交待小桥带他去太后宫里吃饭,然后又赶紧去赵府。 根据管家的说法,赵瑾玉这个伤其实纯属意外,是在审案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犯人捅了一下,不严重。皇帝既担心又生气,犯人怎么会有凶器?而且堂上那么些公差都是废柴么? 锦书赶着马车,把皇帝陛下焦躁的喃喃自语都听在耳朵里,忍不住说:“真的是轻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陛下尽管放心。” 皇帝:“……” 皇帝索性一把掀开小帘子:“你也知道?” 锦书说:“我这圈里传话快啊,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住,是赵大人自己下令封锁消息的,所以我们都没吭声。” 皇帝生气地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押的犯人怎么能捅伤他?” 锦书说:“其实这种事也不稀奇,能让赵大人亲自审问的都不是简单角色,普通公差没几个顶用,公堂上的三长两短多了去了,只是——” 皇帝:“?” 锦书咳了一声,说:“只是他身边一直有天罗府高手严密保护,才没有出过岔子,而这次……” 皇帝:“……” 皇帝明白了,顿时内疚的不行,都是因为自己的家务事,赵瑾玉才把小伍小七他们都派出去,不然也不会意外受伤。 到赵府的时候差不多七点,暮色已经下来了,二少成亲用的灯笼还挂在门前,盈盈发光。 管家开门看见皇帝,一点也不意外,说:“陛下你来啦,吃了没?” 皇帝囧囧摇头:“没有。” 管家说:“那正好,夫人给大少爷做了很多菜,还没出锅,待会儿一起吧。” 皇帝道了谢,心想应该先去跟赵丹青问个好,但是被管家拦住了,管家笑着说:“不用啦,又不是外人,老爷吩咐过,陛下直接去梅苑就好。” 皇帝:“……” 皇帝陛下脸色涨红,很听话的拐了个弯,直奔梅苑。因为太心急,他直接就把木门给推开了,然后迎面撞上一只包包头,包包头惊叫一声,后退两步坐倒,一盆水都扣在自己身上,顿时打了个哆嗦。 皇帝:“……” 皇帝赶紧上前,蹲下来摸了摸,幸好不是热水,很抱歉地扶了她一把,问:“你没事吧?” 包包头狼狈地爬起来,柳眉一竖正要开骂,忽然听见这一声,才发现是皇帝,顿时腿一软又跪下了:“没没没没事!我,我——对了我正要洗衣服!大少爷快醒了,陛下你快进去吧!” 皇帝内疚地说:“一时没看清楚……等你嫁人的时候,朕给你包个大红包。” 赵瑾玉正在睡觉,盖着厚被子,微微向外侧着脸,呼吸平稳,一头黑发散在枕上,衬的脸色有点苍白。 皇帝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赵瑾玉呀赵瑾玉。 以前不知道曾经失忆,皇帝对赵瑾玉最初的印象并不深,就是赵丹青的儿子,端正冷淡,很有才华。 那时候他刚刚登基,被无数陌生的人和事劈头盖脸砸的半死,身边只有同样惊慌失措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那时候他唯一想到只有赵丹青。 因为记忆里父皇最倚重最信任的只有他,所以绝不会出错。 于是皇帝无数次抱着奏折往赵家跑,各种不懂的东西都拿去求助,赵丹青虽然会给指点,但也不是有问必答,往往是拿笔一戳,说出几个关键字就算。 可是还是不懂……皇帝只好窘迫地去敲隔壁的门,那就是赵瑾玉的书房。 赵瑾玉大部分时候都在,皇帝把赵丹青说的再拿来问,赵瑾玉会给他详细解释,但是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而且总是很严肃。 冬去春来大半年,赵瑾玉考上状元,自请去刑部打杂,皇帝才明白,他肯定是早就打算好了,才那么冷冰冰不苟言笑。 那之后两个人相处就变成君臣模式了,赵瑾玉很少在家,见面多是在朝堂上。 皇帝呆呆地坐着,看赵瑾玉没有醒来的迹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早在天真年少的时候,就曾经和他那么亲近。 十一岁失去记忆,一道宫墙隔开两人,再见面就是少年皇帝和学士公子,他抱着奏折忐忑地站在他门前,前事尽忘,以为是初见。 皇帝站起来,俯下身,小心地亲了亲赵瑾玉的嘴唇。 原来中间隔了那么多的时光,而这个人,十几年心事滴水不漏,始终一心一意。 真是太幸福了。 皇帝陛下心里热血沸腾,忍不住又亲了几下,然后——赵瑾玉睫毛一动。 皇帝:“……” 眼看他就要醒了,皇帝赶紧坐回去。 赵瑾玉慢慢睁开眼睛,好像有点小迷茫,很快又闭上,然后再睁开,准确地对上皇帝的目光。 谁都没说话,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对看了一会儿。 皇帝慢慢地说:“等安静长大,我就要走了。我和我娘商量过,她想回江南老家,外公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她一直很担心。” 赵瑾玉嗯了一声。 皇帝说:“其实我早就打算好的,先给皇妹找个好人家,二哥到时候大概也安定下来了,留在京城照顾母后。我和娘一起回家乡。” 赵瑾玉又嗯了一声。 皇帝说:“我没有妻室,原本除了我娘别无牵挂,不需要考虑其他人。但是现在,”皇帝陛下看着赵瑾玉,坦然地说,“我舍不得你。” 赵瑾玉没有说话。 皇帝沉默片刻,低声说:“你知道,我是个没有未来的皇帝,而你不一样,你有才华有能力,日后必定能位极人臣,名留青史。你——” 被告白的人一直不说话,皇帝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了,脸色慢慢涨红,然后赵瑾玉忽然笑出声,从窝里伸出一只手,拉住皇帝的手摸了摸,果然他掌心都是汗水。 皇帝:“……” 皇帝恨不得立刻去死一死。 赵瑾玉向里头让了让,掀起一边被角,说:“陛下,陪我躺一会儿吧。” 皇帝:“……” 皇帝犹豫道:“你的伤——?” 赵瑾玉说:“没事。” 于是皇帝陛下就脱掉外套,钻进了刑部赵大人的被窝里。 17 锦书静静地倚着树干坐在大树枝上,听赵瑾玉的丫头们蹲在树下发愁,夫人吩咐她们把晚饭拿去给大少爷和皇帝陛下,但是……这时去敲门必须是找死啊。 包包头A沮丧地抱着食盒,小声说:“不行,我得活着,小牛哥还没娶我呢……要不我们就放在这儿,等陛下饿了自己出来拿吧?” 包包头B说:“不行,燕窝凉了就不好喝了。而且喝凉的生病怎么办?” 包包头A纠结地说:“太讨厌了,大少爷谈恋爱总是连累我们,你看二少,多简单多干脆。” 包包头B眼前一亮,小声道:“对呀,要不这样吧,我去请二少帮忙,二少有老爷夫人撑腰,大少爷再生气也不能打他。”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此计甚妙,于是其中一人就果断跑出去了,几分钟后赵家二少就闪亮登场,很霸气的在他哥门上咚咚咚一阵狂敲:“哥,娘叫你起来吃饭!” 包包头们紧张地站在二少背后,随时准备拔腿跑路。 然后不一会儿,皇帝就亲自开了门,对二少笑笑,说:“刚才还说起你呢,你来的正好,照顾你哥吃了休息吧,时候也不早,朕该回去了。” 二少:“……” 二少看着衣衫整齐的皇帝陛下,严肃地说:“这怎么行?小婉还在等我赏月呢,我得马上去陪她。”说着从丫头手里接过饭盒,塞到皇帝手里,顺手又把房门关上了。 包包头们五体投地:“二少好英俊!” 于是二少得意地走了,丫头们也去找夫人汇报了,院子里又恢复寂静,锦书闲极无聊,稍微换了个姿势,和隔壁树上的赵府暗卫打了个招呼。 锦书说:“兄弟,认识老子不?” 赵府暗卫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参见锦书大人。” 锦书说:“认识就好,你怎么称呼?” 赵府暗卫道:“卑职比大人晚一届,排行第九。” 训练场锦字下面就是明字辈,除去拔尖的一批能领到名字和官职,像锦书锦画,其余分到大臣家里的一般都只有个数字,这个锦书是知道的,于是他哦了一声,又问:“多大了?” 明九说:“二十四。” 锦书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那明五在哪你知道不?” 明九说:“知道。”他沉默片刻,补充道,“五哥已经死了,卑职就是顶的他的缺。” 锦书又哦了一声:“怎么死的?” 明九摇头:“不知道。” 然后两人又沉默一会儿,锦书说:“那你知道天罗府那个小五不?” 明九说:“知道,经常见面。” 锦书说:“他俩的工钱都比你高很多吧?” 明九:“……” 锦书说:“知道为啥不?” 明九勉强道:“因为能力出众,被大少爷重用。” 锦书说:“错了,因为他们名字里带个五。” 明九:“……” 锦书说:“卧槽,还不懂?” 明九:“……”明九只觉得一滴冷汗流下来,赶紧抓住树枝站稳。 锦书说:“懂了吧?因为现下你主子房里那位排行第五,所以他才喜欢把这个五那个五带在身边,你啊,就是命不好,没赶上时候。” 明九:“……” 锦书说:“不过我这个人呢,每逢心情不好就喜欢助人为乐,正好我今天心情差极了,就给你指个明路吧。” 明九:“……” 锦书说:“天罗府的小五待不久了,听我的,你回去写个申请,我再通融通融,把你调过去顶他的缺,以后好处多的是,重用重赏都不在话下。” 明九汗流浃背。 锦书喃喃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天命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好命,有些人就只能混混沌沌,不得善终?……” 明九眼前一黑,卧槽卧槽,太不科学了,名震侍卫圈的锦书大大竟然是个文艺愤青……!! 这天皇帝又是九点才回宫,一回宫就直奔他娘那,太妃娘娘还没睡,正在给皇帝缝衣服,差不多快缝好了,就着灯剪掉几个线头,抬眼就见儿子高高兴兴地推门进来。 太妃放下针线,说:“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皇帝抱了抱母亲,说:“赵瑾玉被凶犯扎了一刀,我去看他,刚回来。” 太妃:“……” 太妃惊奇地说:“他被扎一刀,你高兴什么?” 皇帝陛下囧了一下,说:“我看过了,没什么要紧。那个,娘,舅舅今年还来不来看我们?” 太妃说:“不一定,现在还没接到信呢。” 皇帝犹豫片刻,脸慢慢红了,太妃娘娘警觉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皇帝绕了半个圈,从后头抱住太妃,小声说:“娘,你给舅舅写封信吧,让他不用来了,外公不是很想念我么,我准备准备,过年休假时回去看望他们。” 太妃:“……” 太妃扭头看着儿子热气腾腾的脸,慢慢地说:“和赵瑾玉一起?” 皇帝开心地点点头。 太妃沉默一下,轻轻叹口气,说:“你喜欢就好。” 她回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眼泪落在他手上,轻声说:“我这一辈子啊,吃过苦,享过福,风风雨雨走过来,什么都不求了,就剩下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自由自在的活着,再不用见不想见的人,不用说不想说的话,不用做不想做的事,开开心心,一生平安。” 腊月初八,就是腊八节这天,皇帝一早起来,叫厨房煮了一大锅腊八粥,然后和太师交好的大臣们一起去城郊,欢迎远行归来的二哥和小妹。 叶嘉把安静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皇帝和太师站在一块,一边闲聊,一边胡思乱想。不知道三哥四哥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带什么话回来;不知道二哥怎么样,和上官悦一路同行,有没有说开或者放弃;还有,不知道妹子是不是真对江潇潇有好感…… 皇帝想到这儿,忍不住瞅了瞅身边站的江太师,结亲什么的,有难度啊。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队伍终于出现,江潇潇的马走在最前头,他一看见皇帝,直接下马跑过来,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然后,很少当众发脾气的皇帝陛下,罕见的龙颜大怒。 谢麒受伤,武功尽失,右臂很可能要废了。 谢麒沉着脸坐在床上,右胳膊垂在身侧,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视觉上很惊悚,把太后吓得不轻,泪汪汪地坐了很久,硬把薛神医从训练场拖过来,逼他打包票给治好,才由太妃劝慰着回去休息了。 于是毓秀宫里就剩下兄妹三人,公主陪着小心送走太后,回来立马变脸,跑到皇帝身后瞪她二哥:“你是有病啊还是有病啊?明明就是自找的!还连累一群人为你挨骂!魂淡!” 江潇潇这趟出差两个月,按例本来能拿到不少赏金和假期,结果功败垂成,三天前在鹿港小镇出了谢麒这档事,搞的丢了好处不说,还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真心苦逼。 谢麒冷冷地横了妹子一眼:“你闭嘴。”皇帝扯扯小妹的袖子,公主气呼呼地在一旁坐下,谢麒不理她怨念的眼神,问皇帝:“上官悦呢?母后把他怎么了?” 皇帝说:“没怎么,就在外面跪了跪,刚被杨少卿带走。” 谢麒抿紧嘴巴沉默片刻,说:“不关他的事。” 皇帝说:“你放心吧,杨少卿一直是站在他那边的。” 谢麒:“……”谢麒明显松口气,皇帝指指他凄惨的胳膊,说:“不过,二哥,你这伤是打哪来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公主想插话,被谢麒恶狠狠的瞪了回去。皇帝也不着急,转过来问妹子:“这趟跑的开不开心?漠北好不好玩?三哥四哥怎么样?” 公主一下子就笑了,说:“好玩啊,他们过的可好了,比京城还要热闹,三哥四哥陪我玩了好几天,那里的人都很好,四哥和将军是好朋友,三哥开了个大酒楼,生意特别好,还有邻国的客人和过路的商旅跑去喝酒,他们也经常跑去外面游玩……” 遥远北方边境的古城里,有大漠孤烟有长河落日,书剑相倾极有燕赵之风,烈酒千杯祭一时豪杰,人们风里来雨里去,勇敢而直爽,手中握有三尺利器,心里存着儿女情长。 公主和皇帝背靠背,数着在漠北的点点滴滴,兄长们远走他乡那么多年,而手足感情历历如故,血浓于水,丝毫不变。公主说到高兴处,想起哥哥们给她带回来的大堆礼物,于是起身跑了,去给皇帝拿。然后屋里就剩下皇帝和二哥。 谢麒撇撇嘴,不屑地说:“傻妞。” 皇帝笑笑,谢麒说:“哪有那么好,要不是那俩傻逼上头有人,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去了。”他瞅了瞅皇帝,又说,“三弟叫我给你带个话,他说这些年是他欠你的,十分对不住。” 皇帝鼻子一酸,讷讷地说:“都是兄弟,分什么你我。” 谢麒叹口气,说:“五弟,你脾气好,换了我……换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以前我特别讨厌父皇和大哥,总觉得沈家人都是疯子,又自私又冷酷,想做什么就凭着心意去做,什么道理都不讲,什么后果都不顾。”皇帝默默地一言不发,谢麒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笑了笑:“五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上官悦那事是父皇指使的,跟我没关系?” 皇帝说:“记得。” 谢麒说:“我没骗你,是真的。那之前我是真不认识他,那会儿我初入江湖,年少无知,而上官悦已经是名震一方的侠客了,我心里很仰慕他,正好不久就有个武林大会,听说他也参加,于是就去凑个热闹,想着说不定能碰上,好好结识一下。” 结果又巧又不巧,谢麒是一到地方就打听到上官悦的住处了,但是那人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名人,各种世家公子武林新秀包围着,他根本挤不进去。然后正焦躁的时候,谢麒在上官悦的院子外头看到一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轻功绝佳,一闪即逝,要不是他眼尖可能根本就看不见。 皇帝问:“什么?” 谢麒说:“太巧了,那个女人我正好认识,是昆仑山的,不是好东西。” 皇帝:“?” 谢麒说:“你可能不知道,昆仑有个很邪门的门派,叫做昆仑雪殿,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雪殿和我们家有点渊源,父皇就一直和他们有来往。” 昆仑雪殿自视甚高,很少涉足江湖,谢麒看到那姑娘在上官悦的地盘出现,有点吃惊,就放了个他爹的信物,把她约了出来。皇帝忽然灵光一闪,说:“难道她就是那个——那个污蔑上官悦,然后自杀的姑娘?” 谢麒说:“就是她。我找到她一问,她说她是领了父皇的命令来的,目标说弄死上官悦,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知道。” 谢麒知道,自己这个父亲金口玉言惯了,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失手的说法,讲不通原因,听不得道理。 一句话,上官悦死定了。 于是谢麒特别焦虑,极其焦虑,焦虑的要死,苦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谢麒苦笑一声,对皇帝说:“我跟那个女人说,正好,我正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不如你顺手帮我一把,让我在演武台上干掉上官悦吧。”那姑娘是楚听下属,不好驳他儿子的面子,她又是雪殿拔尖的高手,办这种事易如反掌,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比武当天,她临时给谢麒吃了个药丸,灌了些内力,就让他上台去PK上官悦了,后来……后来的事全江湖就都知道了。 谢麒低声说:“她嫌我没下杀手,于是亲自上台,编出了那些个谎话。我费尽力气才拦住她的杀招,没顾上上官悦。等我再回去,他已经不见了。那些人都说如此败类死有余辜,我探听不到一点好消息。后来我找了很久,一无所获,渐渐的我也觉得,他可能是死了吧。” 然后,五年过去,他受大哥托付带安静回京,途中惊鸿一瞥,有人容颜如故,恍然就是当年的模样,同记忆里一般无二。 18 刑部大院尚书办公室,赵瑾玉放下笔,扭头对皇帝陛下笑了笑,顺手揽住他的腰,说:“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桌上是一幅画,一个年轻男人倚着一匹黑马,眼中带笑,顾盼神飞。 皇帝对艺术没什么造诣,但是平常见得多,也不是一窍不通,于是眼看赵瑾玉寥寥几下来,不过几根简单的线条,画中人的眉眼神韵就都出来了,顿时十分佩服,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你真是厉害。” 赵瑾玉说:“好了,怎么谢我?” 皇帝脸一红,大方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赵瑾玉一笑松手,把画纸吹干卷起来,递给皇帝,说:“那你去吧。”然后又叫来小七,吩咐道,“带陛下去见小五。” 皇帝之前没敢跟谢麒说实话,其实上官悦挨了太后一顿骂之后,并不是被杨少卿领走,而是被训练场带回去关了好几天禁闭,吃了不少苦头,昨天才回到刑部。 因为沈朝的侍卫体系是独立的,天罗府不过是训练场下一个小分支,同样受那位神秘大首领的控制,所以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幸好谢麒一直在养伤,太后看的紧,才糊弄过去。 鹿港小镇出事时是在晚上,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侍卫们听到动静跑到谢麒房里时,就看见二皇子吐着血昏倒在地,小五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然后江潇潇很快赶到,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果断的拿下了小五,叫军医来给谢麒疗伤。 小五认罪认的很干脆,就是死活不说为什么下狠手伤人,但是谢麒醒来后更干脆的给他翻了案,一口咬定不关他的事。 刑部的侍卫宿舍在大院西北角,是一排灰不溜秋十分不起眼的房子,房门上都有个圆圈,圈里写着数字,小七把皇帝带到五号门前,在门上敲了敲,然后对皇帝说:“这就是小五的住处,陛下进去吧,卑职在外头等着,有事只管叫我。” 皇帝点点头,抓着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走进去,反手关上房门。 那是一间很典型的单身宿舍,和锦书的房间差不多,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衣柜,墙上挂着剑,简单而又冷冽。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正面对一张硬板床,上官悦盘膝坐在床上,一身黑衣,脸色苍白,空气里飘着血腥气,他看着皇帝进来,眼神仍然平淡稳定,说:“不能见礼,陛下恕罪。” 皇帝点点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家二哥真是太缺心眼了。 上官悦明显有伤在身,皇帝也不想耽误他打坐,于是直奔主题,问道:“上官公子,你见过这个人么?” 上官悦凝神看去,只见皇帝双手错开,慢慢展开一幅画,等看清画中景象,他立刻呆住了。 好几分钟过去,上官悦仍然怔怔地看着画像,一言不发,皇帝举得手酸,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又问:“上官公子,你认不认识他?” 上官悦这才移开目光,又恢复成平静淡然的样子,看了皇帝一眼,说:“见过。” 当然见过,不然怎么会误了终生。 皇帝心想卧槽果然是这样,把画放回桌上,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上官悦沉默片刻,说:“后来猜到了。” 皇帝点点头,干脆地说:“反正我家那些事都不是秘密,我也不怕直说。对,他就是我和谢麒的大哥,也是我父皇的情人。” 安静今年四岁,那么五年前,正是大哥和那位不知名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那时父皇和大哥之间有多僵硬,直接导致父皇独自去了昆仑,消极避世,而大哥留在中原。 雪殿弟子一直埋伏在大皇子身边,等到沈听忍无可忍,下令杀掉那名女子时,江南的上官少侠恰好路过……简直是迎面泼狗血。 皇帝陛下同情地看着上官悦,说:“其实你不出手也没事的,父皇只是发泄一下,不会当真下杀手,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大哥受人胁迫,那姑娘也是身不由己,父皇都知道。” 上官悦那么一插手,沈听瞬间找着迁怒对象,然后上官少侠就倒霉催的断送了锦绣前程。 谢麒是被胳膊疼醒的,迷迷糊糊往外一看,天色昏暗,又是晚上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半死不活地叫了一声小河。他这住处常年空置,又不喜欢新调来的宫女,皇帝就把小河小溪派过来照顾他。 小河显然一直在屋里守着,他话音刚落,轻微的脚步声就到了床边。 谢麒说:“给我倒杯水。” 片刻后纱帐一开,一杯冒热气的茶水递进来,谢麒半坐起来,也懒的伸手,直接就着杯子喝了两口,他边喝边想着心事,无意中一抬头,瞬间把半口水都给喷出去了。 谢麒被呛的咳了好几声,瞪大眼睛说:“怎么是你!” 上官悦站在床前,背对着模糊的暮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殿下不就是在等我么。” 谢麒:“……” 谢麒心里一酸,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官悦没说话,转身走了,谢麒吓一跳,胡乱扒开帐子,光着脚跳下床就要去追,结果上官悦只是把水杯放回原处,就又走回来了。 谢麒:“……” 谢麒在心里狠狠的撞了撞墙,尴尬地回到床上。 上官悦把纱帐挂起来,坐在另一边床头,然后就像漠北来回的路上一样默不吭声。 天色实在太暗,五官容貌都看不清,别说表情了,什么都是昏昏的一团,于是谢麒整个人都紧张成了麻花,一匝一匝缠在心上,缠的他透不过气。 静默中渐渐有血腥味弥漫开,谢麒这会儿敏感的要命,马上就注意到了,但是他脑子打结,半晌才想到自己的外伤都好的差不多——那……谢麒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那个,受伤了?” 上官悦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地说:“拜殿下所赐,刑堂给的处罚。” 谢麒:“……” 谢麒大怒:“次奥,我不是说了与你无关么?他们怎么——” 上官悦没说话。 谢麒这才想起来训练场那些蛮不讲理的规矩,也闭嘴了,他受伤是事实,那么作为随行侍卫的上官悦就必须受罚,什么原因什么说法统统都没用。 真的是缺心眼吧。谢麒难过的要命,又后悔又伤心,半晌才颤声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当年……害你含冤莫白,现在江湖上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就赔一身武功给你,你少了一只手,我也赔一条手臂给你……我……” 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一千一万句道歉堵在心头,嘴唇都咬出血。 等了片刻,上官悦缓缓开口,淡淡地说:“殿下一片盛情,上官悦心领了。” 谢麒:“……” 这是重逢以来,上官悦第一次正式承认自己的身份,偏偏是在这么糟糕的情境下……谢麒又喜又惊又纠结又害怕。 夜幕降临,把黑衣静坐的青年包裹其中,谢麒屏住呼吸,隐约能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又沉又淡,静静地看过来,没有一丝波动。 沈朝最桀骜不驯的二皇子顷刻间热泪盈眶,只觉得半辈子都在一双眼里。 谢麒喃喃地说:“上官悦,你杀了我吧。” 上官悦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谢麒想说因为我喜欢你又得不到你这种感觉好可怕所以我想死在你手里,但是没敢说出来。 上官悦接着说:“当年,不是不关你的事么?” 谢麒:“……” 上官悦说:“你吃定了皇帝陛下为你忧心着急,把真相讲给他听,不就是算准他会原原本本转述给我么?所以你非但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加重语气,慢慢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是不是,谢麒?” 谢麒:“……” 谢大侠眼前飘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卧槽,玩脱了。 然后上官悦就静悄悄地坐着不说话了,谢麒也不敢再开口,他把他爹的黑历史抖出来确实是想洗白自己,而且上官悦在皇城侍卫圈里待这么久,肯定知道他与沈听父子不合的事,仇恨一转移,情况应该就好转了。 其实当年两不相识,只是仰慕他少年得意纵横江湖,未必便存着爱恋,甚至可能只是习惯性和沈听过不去,才横插那么一脚,但是傻了吧唧的搭救太失败,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场不公平的比试之后,眼睁睁看着偶像从众星捧月转眼声名狼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未及相交已经永远错过。上官悦是谢麒生命里最遗憾的故事,每次想起来都惆怅的不行。 再相见纯属偶然,一瞥之下谢麒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传说中一股电流流遍全身的感觉,他带着安静没能当场追上,于是跑到当地知府家里,很牛逼的让他发寻人启事,结果瞎猫撞见死耗子,知府恰好是刑部特使的接待人。 特么的这揍是天意啊。谢麒觉得自己快疯了,回到京城就去找赵瑾玉要人,一个名字在心上挂了那么些年,没想到还有在人间再见的时候。 但是,先在刑部碰壁,再被杨少卿打伤,而上官悦一直站在旁边,平静冷淡,一言不发。 满腔喜悦被浇灭,谢麒这才想起,原来中间隔的不止有自己长久的想念……故人重逢,往事却不堪回首。 谢麒从没想过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觉得难过,灰心沮丧,于是一连很多天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哪也不想去。有一天他照例在御花园睡午觉,然后……特么的做了个春梦。 醒过来吓了个半死。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中招了。 真是坑爹啊。忽然遭遇书里戏里说的爱情,又甜蜜又惊恐,又欣喜又绝望。然后就是一路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有那么强烈的愿望,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苦逼的想死。 就像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涯。 上官悦的脸模糊不清,谢麒搜肠刮肚想了大半天,忽然脱口道:“你,你饿不饿?” 然后他就忐忑地期待上官悦回应,但是听到的却是敲门声,小河在外头说:“二殿下,你醒了么?该吃晚饭了。” 谢麒:“……” 谢麒生气地说:“你别进来!放在门外就行了。” 外头沉默了一下,小河接着说:“好。不过,太后娘娘好像正在往这边过来,估计是要陪殿下一起吃的。殿下看着办吧,奴婢告退。” 谢麒:“……” 谢麒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悦忽然站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卧槽这是什么意思?谢麒呆了一会儿,忍不住对着空气喊了一声,“上官悦!”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傍晚时分上官悦都会来毓秀宫坐一会儿,他还是很少说话,什么情绪都不露,好几次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弟弟通过赵瑾玉命令这人来的。 忐忑不安又不敢问出来,捉急的不得了,终于等到薛神医说没有大碍了可以活动一下,于是这天上官悦走后,谢麒立刻跑去找皇帝。 结果小桥说:“啊,可是陛下和赵大人出去散(yue)步(hui),还没回来。要不我去叫叫他?” 谢麒:“……” 叫毛线啊老子又得罪不起赵瑾玉。谢麒沮丧地回去睡了。 19 第二天谢麒起了个大早,又一路跑去毓华宫,残忍地把还在睡梦中的皇帝摇醒,皇帝睁眼看见他,再看看灰蒙蒙的小窗,无奈道:“二哥,你怎么了?” 谢麒说:“哟,夜生活太丰盛,连早朝都不上了?” 皇帝:“……” 皇帝囧了一下,辩解道:“今天十八啊,本来就不上朝。” 谢麒往里边瞅了瞅,发现是空的,问:“安静呢?不是跟你住一起么?怎么,赵瑾玉上了龙床,把大侄子赶走了?” 皇帝:“……” 皇帝涨红脸,急道:“不不不不是,我和安静作息时间不一样,我睡得晚起得早,总是吵醒他,再怎么小心都没用……太医说孩子要保证睡眠,我就把隔壁整理出来当他的房间了。” 谢麒了解地点点头,回京路上他就发现了,安静睡觉时警觉性特别高。 这么一说忽然有点想这孩子,谢麒问道:“我记得他在,唔,赵丹青开的那书院读书?” 皇帝说:“嗯,对了,书院今天放假,我得去开家长会,二哥你去不去?” 谢麒:“……家长会?” 谢麒新鲜了,眼睛一眯,笑道:“去啊,怎么不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赵大学士添点堵吧。” 皇帝:“……” 上午十点,兄弟俩带着宝贝侄子来到暗香书院,各年级的家长也到了很多,相识的就扎堆寒暄,陌生的就趁机拉关系,十分热闹。 皇帝三人一路走过去,众人纷纷问好。 赵丹青和二少岳父在湖边坐着,与几位相熟的学生家长谈话,皇帝走过去,先回了众人的招呼,然后向赵丹青恭恭敬敬问了一声好,赵丹青点点头,眉尖一挑,转向谢麒。 谢麒正想给他个白眼,忽然瞅见赵瑾玉远远走来,边走边伸出右手,冲他比了个五。 谢麒:“……” 谢麒暗骂一声卧槽,憋屈的行了个礼,然后就果断的扔下皇帝,拎起侄子跑了。 赵丹青明显怔了一下,皇帝微微一笑,向家长们点点头,正要走,赵丹青叫住他,说:“后院书房有个人,你去见见。” 皇帝一愣,赵瑾玉在那边招手,于是纳闷地去了。 赵丹青的书房古色古香,有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看着墙壁上挂的一幅字,阳光透窗而入,在修长的身影上错落点染,宛如虚幻。 听见门声响,那人转过身来。 是个很俊美的青年人,剑眉秀目,端方清贵,眼中一抹浅笑,让人如沐春风。 皇帝陛下傻了。 没错,这个美貌青年正是皇帝他大哥,传说中的大皇子殿下终于从背景板上走出来了。 皇帝怔怔地看着大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圈瞬间泛红,一别七年,世事沧桑变换,大哥却还和记忆里一样,一个人站在那,温和又安静。 大皇子微微一笑,慢慢走过来,说:“好久不见,我的麟儿也长成大人了。” 皇帝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哽咽着叫了一声大哥。 兄弟俩狠狠拥抱了一下,然后皇帝擦擦眼泪,搬来椅子挨在一起坐,说:“大哥,你什么时候回京的?父皇还好么?我还以为你都不会回来看我们了。” 大皇子捏捏皇帝的脸,对前俩问题避而不答,轻笑道:“不看别的,就是来看看你。” 皇帝:“……” 皇帝讷讷地说:“二哥和安静都在这儿,妹妹在宫里,大哥,我——” 大皇子感慨地叹口气,说:“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见到我还哭不哭。五弟,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叫我大哥了。” 皇帝说:“我……” 大皇子又笑了笑,说:“前段时间发生那些事,你也都知道了吧。真按辈分算起来,你应该叫我,嗯,堂叔?是不是?” 皇帝:“……” 很多年来,沈朝一直流传着开国三王的故事。传说在三百年前的X朝,最后一任皇帝是个很残暴的暴君,又脑残又暴力,害的大家很痛苦,于是天下大乱……然后乱世出英雄,有一家三兄弟带领人民建立了新世界。 荡平暴君的过程中,三兄弟被一众粉丝尊称为王,合称风雅颂。 那本来是一个很激情很热血的故事,怀着英雄梦的青年们踏遍万里山河,马蹄飒飒,长天烈日,普天之下任他们驰骋来去,所有想要的都在眼前,伸手可得。 故事的结局俗的要死,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也罢,等闲变却故人心也罢,反正一山不容二虎,于是三兄弟关起门一轮互殴……然后最小的颂王做了开国皇帝,风王雅王双双隐退。 颂王是个很英明的皇帝,他治下的沈朝海晏河清,十分有爱,他也是个很开明的人,从不禁止别人怀念他那俩哥哥,于是风雅颂的传说历经三百年岁月,仍然家喻户晓。 这个故事皇帝自然是听过的,而且身为颂王的嫡系后人,他听到的版本还更详细一点,比如他就知道风王雅王是互相用自己牵制对方,共同把皇位给小弟的,风王最后是在东海的什么岛上隐居去了,雅王则远走南海,也是圈了个什么岛,貌似是闭关修仙去了。 故人长辞三百年,几十代人风雨沉沦,一开始谁会联想这么远?反正沈焕麟是没往这边想,直到那次赵瑾玉一番话,说大皇子不是嫡亲大哥,说大公主会解决,还说第三方势力不针对皇帝,皇帝也不能反击…… 种种蛛丝马迹加起来,皇帝终于开窍,想通了前前后后。 顺便他还明白了,大公主十五岁时说是远嫁海南,实际上是被雅王后人接回家了吧。 原本东海南海互为掣肘,颂王一支稳坐江山,这种奇妙的平衡持续了三百年,却被沈听一手打破。 沈听先是收养雅王家一双婴儿,再默认安静的存在,默许安静做储君,终于激怒东海的风王后人,于是他们派人砍安静,然后南海大公主出手反击。 现在想来,说不定当年沈听和大皇子闹矛盾也有风王后人的功劳。 大胆假设小心取证,皇帝把这团乱麻摸了个七七八八,完了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有本事的人就喜欢瞎折腾呢,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皇帝默默地怨念了一番,然后果断把堂叔这回事抛到脑后,问他大哥:“父皇没有来么?这些年你们都去哪了?父皇怎么样?” 大皇子淡淡地说:“他不太好。”然后笑了一下,“所以我不能久留,要尽快回去。” 皇帝一惊:“什么不太好?父皇怎么了?” 大皇子没回答,温和地看着皇帝,轻声说:“麟儿,别恨他。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你不知道,其实我和你姐姐,我们俩从一出世就患有绝症,药石罔效,嗯,你知道赵丹心么?” 皇帝呆呆地点头。 大皇子说:“对,就是像他一样的病。赵丹心活下来是因为有红叶师父,我们则是因为你父皇。这种病无药可医,只能以命续命。” “当年是不得不走,沈听已经撑不下去了,只能去昆仑。只有雪殿能救他。” 皇帝再次发现自己很傻很天真,他的父皇一生传奇,高岸深谷心思莫测,哪里是说摸就能摸透的。 续命这种事也得看人,不是谁都能续,红叶大师修为深厚,为赵丹心保住小命后,还闭关好些年才得以自保,而沈听虽然自幼有雪殿高手指点,到底年少,要顾着的还是兄妹俩,损耗极大,最辛苦的时候他一天里几乎有大半天都在昏睡。 沈听骄矜刚强,该做的事一样不落,满朝文武都只看见他踌躇满志指点江山,他杀伐果决气势凌人,而不知道他的身体差到哪种地步。 后来谢麒叛出家门,后来小皇子和赵瑾玉分开,后来大公主远去南海。沈听不闻不问,只专注帝王功业。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大首领多次劝他放下国事,回昆仑休养,都被拒绝了。 再后来,雪殿之主亲赴京城,和大皇子一番密谈。 大皇子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对皇帝说:“然后我和你四哥联手谋反,刻意闹大了,他压也压不下来。我对他说,要么一起走,要么看着我死。” 沈听震怒,可是为时已晚。一边是情人,一边是舆论,他被逼到绝路,终于选择了退让。 他们一起离开。 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倒了两杯茶,大皇子接过来,温和地笑了笑,说:“这就是那些年的经过。先人积怨太深,太多身不由己,孰对孰错本来也没法追究,只是你既然被牵连进来,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皇帝点点头,说:“我明白。” 大皇子摸摸皇帝的头发,说:“你放心,相信你大姐姐,和其他一直在为此努力的人,他们会让一切都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安静是最后一个牺牲品,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皇帝想起侄子沉默的小脸,心里又酸又疼,轻声说:“大哥,你不去看看他么?” 大皇子淡淡笑了一下,说:“不了,有你就行,阿瑾说他很喜欢你。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不配做他父亲。父子缘分只有那几年,以后各有各的路,自求多福吧。” 皇帝听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大皇子拍拍他,说:“我这趟回来是为两件事,一是看看你,再就是探望一下先生,也代沈听赔个罪,说声对不起。” 他说的先生自然是指赵丹青,皇帝闻言一怔,问:“为什么?” 大皇子轻笑一声,说:“因为欠他的呀。沈听花言巧语又言而无信,欠了先生很多年。” 沈听在位的时候,全天下都知道大学士赵丹青和太师江柳是他的左膀手臂,两人一文一武默契无间,攘外安内所向披靡。 真正的皇家秘史被死死捂住,人民群众只能看到表面,七年前沈听忽然退位,忽然出走,最受冲击的除去皇帝一家人,就是这一双文武臂膀了。 江柳还好说,出身武将世家,有军功有学历,混官场如鱼得水,和沈听君臣互补,双赢。 可赵丹青是文人,书生意气特别重,又天真又清高,孤芳自赏的很,真·不适合做官。他爹是个明白人,也不让他接触官场,只管往文坛巨星这块上培养。 于是赵丹青在文化圈声名鹊起,混的很爽。 然后有一天,少年才子遇到了少年天子。简直是宿命的相逢,两人一见如故,然后沈听对赵丹青惊为天人,极力邀请他合伙创业。 前面说过了,沈听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失手的,他对着少年赵丹青,花言巧语情真意切,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大饼们串起来,组成一个乌托邦一样的共产主义好社会。 每一位天真的书生心里都有一个造福苍生的梦,赵丹青果断的被打动了。 初入官场时,因为性格确实不讨喜,赵丹青每天都在得罪人,苦头吃了很多,但作为一个天真又热血的书生,他还是坚持着初心,十几年如一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事实证明沈听坑的一手好爹。初见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他观察许久后撒下的网;重用倒是重用,宠信也毫不掺水,可那是因为他身体虚弱,撑不起繁重的公事,才让赵丹青在御书房上班,给他当掩护。 而这些,直到最后一刻,赵丹青才知道。 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当年意气风发地许下承诺,邀请他共同奋斗的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大皇子苦笑着说完这段往事,皇帝陛下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就剩三个字:多大仇? 生平第一次,皇帝忍不住给最崇拜的父皇贴了一个“渣”字标签,并且决定从此刻起,无论以后赵丹青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要忍让……唔,不对,赵瑾玉不能让。别的都好说。 被父皇玩弄那么多年,他只是辞官,只是不再给沈家人好脸色,而且不阻拦赵瑾玉做官,还收安静做学生……脾气真是太好太好了。 皇帝正在感慨,手心忽然一凉,只见大皇子把一块乳白色泛着寒气的玉佩放在他掌心,微微一笑,说:“别嫌弃,这是昆仑雪玉,大哥亲手打磨的,给我的麟儿做个平安符。” 皇帝眼圈又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大皇子。 明明还是熟悉的眉眼,温和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感觉到一种诀别的意味。 大皇子握紧他的手,叫了一声:“阿瑾。” 赵瑾玉推门进来。 大皇子拉着小弟的手,放在赵瑾玉手中,又摸摸皇帝的头发,微笑道:“你们过去吧,我也该走了。来日方长,万事珍重。” 20 家长会其实很简单,就是去班级管家那里领一下自家孩子的学期评测表,跟院方接待人提提意见,找各科老师谈谈孩子的课堂表现,交流交流教育心得,最后办办寒假离校手续,交接完就可以带孩子回家过年了。 皇帝和赵瑾玉回来的时候,一年级院子里正热闹,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家长看着成绩单笑的见牙不见眼,有的直接就甩开巴掌把儿子往地上糊。 老师们都被家长占着,皇帝在人堆里瞅了瞅,很快看见安静左一薛小东,三个孩子在一起说着什么,旁边站着个大人,大人还牵着个萝莉。 皇帝心想,这可能就是左一他爹了,认识认识也好,于是走过去。 左爹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不胖不瘦,长相打扮都很普通,没啥特别的,倒是萝莉真心萌,穿着小红袄,眉心点着一点红胭脂,又水灵又粉嫩,羞怯怯的半低着头,一直拿脚蹭地板。 左一正在向他爹介绍:“他叫安静,他叫薛小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玩,一起上课,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饭,一起……” 他爹赶紧截住他:“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你们干啥都一起。” 左一扁扁嘴巴,又跑到萝莉身边,对安静两人介绍道:“这个是我妹妹,四岁了,叫左二。” 安静&薛小东:“……” 皇帝&赵瑾玉:“……” 怎么揍摊上了这么懒的爹?大家不约而同对左二姑娘表示同情,把萝莉看的害羞到爆,一头扎进他爹衣服里。 安静先发现皇帝,欢快地叫了一声叔叔,把皇帝拉过去,对左爹介绍道:“这个是我叔叔。叔,这就是左一的爹爹和妹妹,妹妹和我一样大。” 皇帝看见侄子就想起大哥,手心还残留雪玉的触感,忍不住鼻子一酸,弯下腰给侄子细细的整了整衣服,然后才对左爹微微一笑,说:“幸会左员外,我家安静年幼,这段时间多承令公子照顾,这里先谢过了。” 左爹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陛下,那个,是是是我们阿一有福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皇帝看左爹一直战战兢兢,巴着闺女不撒手,也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他不是本地人,不适应也正常,于是借口去拿成绩单赶紧走了,把场子还给了左爹和孩子们。 皇帝正想去找管家,赵瑾玉说:“刚才二殿下已经把世子的那份拿走了,”说着指指院子一角,“在那边。” 皇帝定睛一看,只见谢麒正坐在一架儿童秋千上晃来晃去,手里捏着几张纸,边看边笑,脚边扔着个档案袋。 皇帝:“……” 内功都玩完了还这么随便,不怕压塌么。皇帝走过去,叫了一声二哥。 谢麒冷哼一声,说:“我就知道,特么的你对赵老头低声下气,就是为了泡他儿子!果然一转眼你就不见了,现在又跟这货一块冒出来!这么长时间,够滚好几趟了吧?” 皇帝:“……” 赵瑾玉面不改色,右手一伸,又比了个五。 谢麒:“……” 谢麒大怒:“卧槽!你他妈真是够了!我告诉你赵瑾玉,少拿上官悦来唬我,老子是喜欢他又怎么样?早晚是我的!有本事你尽管插手!你信不信——”他忽然注意到皇帝拼命冲他背后使眼色。 谢麒脑子一炸,冷汗立马就下来了,舔舔嘴唇,慢慢回过头。 上官悦正倚着墙静静站着。 谢麒顿时就绝望了,上官悦湛黑的眼睛淡淡看着他,像一盆冷水,在这冬日里把他浇成落汤鸡。谢麒僵硬地回过头,恨不得化身草泥马扑上去咬死赵瑾玉,麻痹坑死爹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啊啊? 皇帝陛下也很绝望,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赶紧逃走么,二哥你还傻坐着干啥!要塌了! 谢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默默地站起来,把安静的档案袋装好,递给皇帝,经过赵瑾玉身边时略停了一下,小声说:“你给我记住,下不为例……妈的老子是你二舅哥!!” 赵瑾玉:“……” 皇帝:“……” 上官悦看着谢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才向赵瑾玉做了个询问的动作,赵瑾玉说:“我这边没事了,你自便吧。”上官悦点点头,轻飘飘的飞过围墙,转瞬消失。 皇帝陛下被二舅哥雷的不轻,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脸通红,耳朵都快熟了,直到赵瑾玉戳了戳他拿的袋子,才想起应该去找安静。 皇帝回过身,正要走,忽然听到一个娇软水嫩的正太声音说:“我认识哦,那个就是皇帝陛下,嗯,旁边那个好看的蜀黍是谁?” 好几个更娇软水嫩的声音一齐说:“笨蛋!当然是皇帝陛下的男盆友啊!” 皇帝:“……” 皇帝差点给跪了,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谈恋爱! 忽然一个酒窝正太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跑到赵瑾玉跟前,大声说:“你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答应过娶我姐姐的么!为什么又变成皇帝陛下的男盆友了!” 皇帝:“……” 赵瑾玉:“……” 赵瑾玉皱皱眉,冷冷道:“你姐姐是谁?” 正太气的小脸通红,正要说话,人群里飞出一只靴子把他砸趴下了,跟着一个光着脚的大汉跑过来,颤抖的看了一眼赵瑾玉,吧唧跪下了:“陛陛陛陛下别误会!我闺女才七岁!!瞎说的!!” 皇帝果断选择了消失,一路跑到湖边,赵丹青和二少岳父他们已经走了,倒是叶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人坐在那慢悠悠的喝茶,老远就打招呼:“陛下陛下,在这儿!” 皇帝迅速摸了摸脸,摆好表情,很端庄的走过去,在叶嘉对面坐下。 叶嘉倒了杯茶递给他,问:“世子殿下考的怎么样?” 皇帝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顾得上看,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说:“安静一向刻苦。” 叶嘉点点头,忽然苦恼地看着皇帝,说:“陛下,过几天就要放假了,听说你准备带大人回老家提亲?是不是真的?” 皇帝:“……!!” 谢麒沮丧的直奔回宫,路过芳华大街,季小飞在楼上喝酒,从窗口看见他,连声大叫:“阿麒阿麒!上来!跟你说件事,我看见——” 他看见谢麒的红马踢踢踏踏的从眼底下跑远,毫无回应。季小飞只好纳闷地把话吃了回去。 谢麒回去就被小河通报说太后找他,于是跑去陪他娘吃了顿午饭,坐了坐,以及展示了一下自己良好的健康状况,顺带说了说安静的成绩,单子上那一溜红彤彤的优秀啊,真让人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四五点谢麒才回自己寝宫,往常这个时间他都精神抖擞的在等上官悦了,但是今天……谢麒叹口气,很萎靡地进了房间。 然后发现上官悦就坐在屋里,像这段日子的每一天一样,端端正正坐在他窗下。 谢麒喜出望外,立刻跑到他跟前,上官悦站起来,谢麒知道他不会先说话,于是期期艾艾地解释:“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那个,赵瑾玉总是跟我过不去,我——” 上官悦打断他,说:“真话还是假话?” 谢麒:“?” 上官悦说:“喜欢。” 谢麒:“……” 即使是说这么甜蜜到羞耻的词语,这个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平淡的像井水。再也回不去第一次看见他时,那么意气风发谈笑江湖的样子了。 谢麒心酸的差点哭出来,声音都带着颤抖,说:“真话。真喜欢。” 上官悦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在谢麒的右腕上略略探了一下,随即放开,问道:“内力不能恢复了?” 谢麒怔了怔,点点头。当时在鹿港小镇,他自废武功,上官悦没拦住,就救下他那条手臂,还差点废了,后来薛神医是很牛逼的治好了胳膊,但是多年苦修的内力是真心回不来了。 上官悦沉默半晌,忽然不声不吭的出手,摸到谢麒颈中,解开了他衣领下两排扣子。 谢麒:“……” 这时候腊月已经过半,虽然寝宫里燃着炉火,仍然驱不走寒意,冰凉的空气穿过松散的衣衫,在肌肤上缭绕徘徊,款款游走,仿佛在迎合胸中滚烫的心意。 上官悦仅剩的左手落在他胸前,慢慢摩挲了几下。 谢麒不敢动,事实上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脑子里全是乱码。不对这是在做什么……救命他的手凉死了……那啥我是不是应该躺倒——卧槽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飞快?!! 上官悦唇角弯了一个视力1.5才能看见的小弧度,忽然并指如剑,在谢麒左胸划下。 手指在胸膛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血丝慢慢渗出来,汇聚指尖凝成一滴血珠,上官悦回手放在唇边舔了舔,说:“你的心意,一点味道都没有。” 谢麒:“……” 谢麒简直要泪流满面:“我以为你要……你要……” 上官悦淡淡道:“要什么?奸杀你?” 谢麒:“……” 上官悦拿拇指在伤口上抹了一下,抹的谢麒脸色由白转红,然后帮他合拢内衣,说:“你想太多了,那样的话,我还有命走出这里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今年第一场雪就来的很大,纷纷扬扬飘下来,天色也逐渐变暗,给毓秀宫蒙上了一层朦胧白色。 上官悦没坐多久就走了,谢麒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袭黑衣渐行渐远,好像会随时消失。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上官悦!” 声音不大,但是那人听到了,隔着纷飞的雪花转头看过来。谢麒忽然忘了要说什么,他咬咬牙,索性一口气跑到对方跟前。雪花落在头上脸上,很快化成水,滴滴晶莹。 上官悦的脸还是很苍白,谢麒喘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抱住他,在脸上亲了一下。 皇帝叔侄俩送走左一一家人,叶嘉和薛小东邀安静出去玩,于是皇帝又把侄子送去相府,然后一个人跑回书院,想再见见大哥,但是大皇子已经动身走了,没能见上。 皇帝陛下难过了一会儿,就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四五点天气转阴,皇帝赶紧把侄子接回来,两人赶在下雪前回到宫里,安静喝了碗粥就回房补觉了,皇帝叫小桥给他把把脉,确定没感冒,于是就放心地去工作。 刚把假条处理完,锦书敲门进来,神色有点恹恹的,对皇帝说:“刚才二殿下去找我。” 皇帝:“?” 锦书说:“他问我要小五的档案。” 小五,上官悦。皇帝想了想,问:“然后呢?” 锦书说:“我推给大首领了。” 皇帝:“……” 皇帝无语地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侍卫。这不是把二哥往虎口里推么?训练场大首领,那揍是个禽兽啊。 锦书说:“放心吧陛下,二殿下不会有事的。” 皇帝说:“有没有事先不说,但是这种调动你不必上报就可以办,为什么要让他多跑一趟?” 锦书笑了笑,说:“多跑跑有好处,说不定能恢复功力呢。”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雪后阳光灿烂,冬日暖阳里,谢麒背着包牵着马出了城。 都那么直接的表白过了,上官悦还说他的心意没味道,谢麒苦恼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把锦秀和小河小溪叫出来,四个人一起研究。 后来小河翻出来一本恋爱宝典,她觉得,根据书上的说法,上官悦应该是在埋怨谢麒光说不练,行动上太落后。她翻开某一页,上面写着“有爱就要表达”。 锦秀小溪纷纷赞同。 谢麒就悟了。思路一打开,接下来都好办,上官悦最需要的是什么?卧槽那必须是自由。 于是谢麒火速去找锦书,想把他的人事档案拿回来,但是锦书说天罗府归训练场管,得有大首领签字才能放人,于是谢麒又去训练场,结果那位传说中的大首领门都没让他进,隔着帘子就给拒绝了。 谢麒很焦躁,当场就想放火。 然后大首领说,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有先帝的手谕。 谢麒听见沈听的名字就憋屈的不行,但是大首领不给第二条路,为了上官悦,刀山火海也要去。于是他连夜收拾好东西,一早起来跟太后打了个招呼,就单骑上路了。 新年将至,城门处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像所有人都无忧无虑。 谢麒辨明方向,捡了个平坦的小道骑上马,三个多月前,他也是这样经过这条路,带着大哥交托的孩子。现在安静一切都好,上了昆仑山也不怕没法交待。 谢麒回头望了一眼。短短三个月,好像出生入死走一遭。 马蹄踏着落雪,簌簌声响,拐过一个小弯,有人黑衣长靴,静静的站在路边。 谢麒呆住了。 那人抬眼望过来,谢麒又惊又喜,跳下马跑到他面前,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上官悦抹去他肩上一片雪,淡淡地说:“路途遥远,大人让我好好保护你。” 21 虽然提交了申请书,但其实明九压根没想到自己还有出场机会,他惊讶地看着到手的调职令,白纸黑字加大红印章,通知他即日起去天罗府上班,福利升级,工资翻倍……锦书大人真是太一言九鼎了! 明九感动地看着前来传话的小七:“小七哥,谢谢你。” 小七坐在明九的小屋里,接过他倒的白开水,微微一笑:“谢什么,又不是我的功劳。以后你就是我的新搭档了,去收拾收拾吧,晚上有几个兄弟设宴给你接风,大家认识一下。” 明九赶紧点点头,忽然一个好奇,问道:“那小五哥怎么办?” 小七说:“他?他当然是走了,空出来位置才能调你过去,你不知道么?” 明九挠挠头,困惑地说:“这个我知道,昨晚二殿下跟首领大人叫板想要走小五哥,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但是首领大人不是没答应么?” 小七笑笑,说:“那是骗二殿下的,其实锦书大人之前就来找过小五,把档案还给他了。他想走随时都能走。” 明九:“……” 明九瞪大眼睛:“等等,小七哥你是说,首领大人和锦书大人联手戏弄二殿下?” 小七说:“怎么会,其实一切都是为二殿下好。他前段时间自废武功,伤了奇经八脉,薛神医说可能会留下病根,太后听了很生气,于是首领大人就想让二殿下去昆仑山,让殿主亲自为他疗伤,说不定还能恢复内力。但是因为先帝陛下在那,二殿下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就干脆不告诉他,而是想了这么个办法,欲擒故纵,拿小五当诱饵,让他自愿前去。” 明九:“……” 小七说:“等他到了雪殿,落在殿主手里,再怎么样就由不得他了。” 明九:“……” 明九感叹道:“二殿下是真喜欢小五哥啊。” 小七没说话。他是小五的搭档,一路旁观下来,也能辨出谢麒确实是真心相待,但是他觉得这份喜欢对小五没什么好处,至少到目前是一丁点利益都没带来,反而连累一群人暗地里为他焦头烂额。 以他的个性,就算在雪殿得到再多好处,恐怕也不会感恩。 像谢麒这样的人,分明就薄情到了极点,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存在,旁人对他再好他也不上心,对他不好他也不在意。薄情却不薄命,他就有这个资本。 就是仗着有血缘至亲站在背后,永远不离开,他才敢活的那么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因为职业技能的原因,小七擅长的是叙述而不是议论,所以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但是明九显然想到一块去了,明九忧伤地说:“我明白那天锦书大人说的话了,锦书大人真是七窍玲珑,看的再通透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好嫉妒二殿下啊。” 小七:“……” 明九感叹了一阵,又问:“那小五哥呢,小五哥怎么说?” 小七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打算,不过此去昆仑千里之遥,二殿下又刚刚失去武功,陛下放心不下,拜托他沿途照顾,他答应了。” 明九:“……” 小七说:“不过我觉得小五也有自己的想法。昆仑雪山上,有他想见的人。” 皇帝陛下无精打采地坐在御书房,心情不是一般的抑郁。 沈朝公务员的福利十分优厚,年假从腊月二十三一直放到正月十七,期间各部门自行安排值班,其他人都去度假。这几天朝廷大员们按照惯例,陆陆续续把休假计划交上来,以便皇帝知道他们的行程,必要的时候能随时找到人。 此刻皇帝就正在看大臣们各自的假期安排,这个要去海边,那个要去苏杭,左一个回老家,右一个娶媳妇,高兴的字都写的轻飘飘,每份奏折后面都有一张菊花盛开的脸。 皇帝本来也是有计划的,他早就计划好了,有上官悦在,二哥肯定不会离开,就让他陪两个娘和妹妹过年,自己带赵瑾玉回江南外公家。 但是!人算真特么不如天算,谢麒和上官悦竟然先一步双宿双飞去了……皇帝陛下的美妙计划瞬间就泡了汤。 他跑去对赵瑾玉解释,赵瑾玉表示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半刻,可皇帝还是抑郁的要死。 特别是现在,眼睁睁看着满朝文武上赶着秀幸福秀恩爱,皇帝就更抑郁了。 傍晚,皇帝陪着侄子吃了饭,看他安安静静待在书房学习,关照小桥好好照顾他,然后就轻车熟路直奔赵府。 赵府后门为他留着一盏灯,梅苑对他敞开着。冬夜的风徐徐缓缓,清凉又静谧。 赵瑾玉在书房处理公务,见皇帝过来,就把文件都搬去卧室,皇帝习惯性爬到他床上,拉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靠着枕头半躺半倚,摸出赵瑾玉的睡前读物,半真半假的看。 赵瑾玉给他掖好被子,把桌子搬到床边,认认真真工作。 皇帝看一会书,看一会男朋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睡眼惺忪中看到近处俊美的脸。赵瑾玉温柔地亲了亲皇帝的嘴唇,低声说:“陛下,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反复想的都是怎样得到你。” 皇帝:“……” 卧槽不要太暧昧。皇帝瞬间就清醒了。 赵瑾玉一只手摸摸他泛红的脸,慢慢滑进衣领里,喃喃的说:“后来,我就不敢再想了。每天早朝看着你坐在上面,我就觉得,看看就好了,想多了就……总是忍不住,害怕轻贱你。” 皇帝:“……” 皇帝陛下差点给跪了,心想,求轻贱= = 外面那么冷,屋里这么暖,冬夜星空寂静,星月的微光遥遥洒落,撞上窗外尚未消融的新雪,交织成暧昧不清的光晕,在卧室里缓缓流动,床头灯火昏黄,情人四目相对……反正是太适合来一发了。 于是皇帝扬起脸,很精准的亲在赵瑾玉唇上。 长吻方歇,赵瑾玉眼色暗沉,带着十分明了的情欲,凝视身下满脸通红急促喘气的皇帝。 身为一个二十多岁身心健康的普通青年,皇帝他像大部分同龄男人一样,也有不少带颜色的珍藏品,卧室有,书房也有,有时候工作累了就拿出来翻翻玩玩,当做消遣。 自负理论知识丰富的皇帝陛下搂住赵瑾玉肩膀,试着舔了舔传说中最敏感的部位之一,耳蜗。 赵大人微微抖了一下,眼神有点小惊讶,然后揍果断的把皇帝推倒了。 亲吻和抚摸,拥抱和喘息,两个人把彼此推进深渊,互相挖掘出对方心底最深的渴望,渴望掌控,渴望被掌控,呼吸和低吟纠缠反复,最终又都被情欲征服,每一分接触都带来灭顶的快感。 攀上高峰的时候,皇帝陛下差点昏过去,狠狠一口咬在赵瑾玉手臂上,然后就感觉滚烫的液体在身体内部绽开,他僵硬的抬起头,唇角沾染血丝,艳色夺人。 皇帝的容貌远不如几个兄长出色,性格也一点都不跳脱,少见如此灵动的时候,赵瑾玉抱紧他,在耳边轻轻叫了一声:“麟儿。” 皇帝:“……” 皇帝被雷到了。这个乳名连他父皇都没怎么叫过,除了两个娘,就只有大哥喜欢这么叫,赵瑾玉忽然来这么一下,真是……皇帝嗓子有点哑,还没想好要不要笑,脑子里忽然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 小时候跑去花园玩,不小心跌成一团,滚了好几滚,远远听见大哥喊了一声,然后有人飞过来捞住他。 他被一双稳稳的臂膀抱到大哥面前,大哥忍着笑给他擦干净脸,小皇子回过头,少年赵瑾玉站在夏日阳光里,衣衫轻薄,眉目干净柔软,手上还有被他抓破的血痕。 赵瑾玉给他买零食,买各种好看的画报,教他读书写字,少年牵着孩子的手,在草坪上一觉睡到黄昏日落。 十岁生日时他问大哥要人,大哥大笑着捏他的脸,说,麟儿真是贪心不足,一天里有大半天都归你了,不能给大哥留一点? 就着紧密相连的姿势,皇帝抱紧赵瑾玉,埋在他胸膛上,眼泪亲吻赤裸的肌肤。赵瑾玉说:“你想起来了?” 皇帝点点头:“我早就认识你。” 赵瑾玉嗓音沙哑,低声说:“红叶师父告诉我,什么时候准备万全,自认为有资格了,就可以叫你这个名字,你就能想起来。本来就不是无解之局,他早已把钥匙交给我,是我一直犹豫不决。” 皇帝:“……” 赵瑾玉亲了亲皇帝汗湿的额头,说:“陛下,太妃娘娘把你教的很好,堂堂正正,认真又坦率,心里一点秘密也没有,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我藏着心事,就陷在畏首畏尾的境地,远不如你能达到的坚强。”他低声笑了笑,声音从胸腔里直接传给紧贴着他的皇帝陛下,“我爱你这么多年了。” 被告白什么的是真让人又紧张又兴奋,于是两个人果断又来了一发,其间赵瑾玉稍微担忧了一下,明天是腊月二十三,照例还有今年最后一次早朝,皇帝要发表年终致辞,要召开年会,要主持大臣们抽奖……下不来床怎么办? 不过皇帝陛下表示他另有安排,于是赵大人就不客气的又把皇帝推倒了。 情事过后,包包头们努力绷着脸抬来热水,又绷着脸滚出去,赵瑾玉给皇帝细细清理了一番,看着他沉沉入睡,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梅苑,一个人来到后院祠堂,在赵家先人的灵位前,静静的屈膝跪下。 二少拖着一件厚棉衣进来,说:“爹让我拿给你的,他说别跪太久,病了又让娘担心。还有娘去给你煮姜汤了,记得自己去厨房喝。” 凌晨五点多,小桥帮安静梳洗完毕,指挥小河小溪给他穿戴起来,半跪着把一块龙纹玉佩系在他腰间,而后行了个礼,带着侍女们退出房间。 安静坐了一会儿,慢慢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模糊的铜镜不妨碍他与自己对视,明黄锦衣,玲珑环佩,金冠压着额前漆黑的头发,说不出的端庄华贵。这是沈朝传承了三百年的储君装束。 锦画推门进来,笑道:“呀,好帅气。殿下准备好了?那我们过去吧?” 安静大眼睛盯着他,问:“皇帝叔叔还没回来么?” 锦画说:“还没有哦。唔,殿下也不要总想着依赖小叔叔,总有一天你要独当一面啊。” 安静没说话。 锦画收起笑脸,走过来,蹲下身,直视着安静的眼睛,说:“殿下,现在你还太小,很多事情弄不懂,但是不管能不能理解,你都必须记住,这世上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也许还会中途离开,这是很正常的。比如你父亲。” 安静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比如皇帝叔叔?” 锦画一笑:“对,殿下真聪明。” 安静沉默了一会儿,冷声说:“可是我也姓沈,我父亲是他哥哥,我是他唯一的嫡亲晚辈,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锦画无奈道:“看吧,殿下你又胡闹了,不是比上比不上的问题,而是你和赵瑾玉根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算了,现在没办法解释,这个东西太内涵,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我保证。” 安静:“……” 锦棋锦秀匆匆来到门外,屈膝半跪,安静沉默着抬起头,锦画握了握孩子柔软的手,然后退到一旁,说:“各位大人都在前殿等候了,殿下,我们过去吧。” 22 沈朝金銮殿,正大光明的牌匾高高悬挂,龙椅是空的,高高台阶上只有一个漂亮孩子,孩子穿着一看就是量身新做的皇太子套装,脸蛋白里透红,眼睛漆黑,在一众火辣辣的目光里面无表情地稳稳站着,半点波动也没有。 这么小就压得住场。大臣们纷纷在心里赞了一声…… 皇帝陛下的风格很好猜,在这发奖金放长假的大好日子里,大家也预料到他会把侄子带出来秀一下,于是都摆出最慈祥的表情,一边观察安静一边等着皇帝。 安静不动声色扫遍全场,说:“各位大人早安,皇帝叔叔临时有事,就不过来了。” 大臣们:“……”。 满朝文武都习惯和皇帝打个招呼来开启崭新的一天,忽然看不到人,觉得非常不科学,他们面面相觑,很快发现赵瑾玉也不在…… 大臣们:“……”。 文臣们脸色一白,武将们虎躯一震,大殿上众多小宇宙瞬间膨胀升级,空气一下气紧张起来,众人迅速交换完意见,都生出一种被敲了闷棍的感觉,纷纷在心里卧了个槽。 太师抖着手戳了戳丞相,小声说:“薛大人,你怎么看?”。 丞相沉默片刻,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真空状态没持续多久,群臣很快从震惊中醒过来,很快就近建起讨论组,开始就陛下和他男朋友的感情进展交流意见,一时间满朝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杨少卿小声说:“阿瑾太禽兽了……下了朝我就去找他。”。 叶侍郎照例不在,另一位很帅气的大臣哼了一声,说:“去做什么?找死哦?那啥一刻值千金呢,小心陛下一生气切了你哟,杨~大~人~”。 杨少卿:“……”。 再一位大臣说:“就是,竹马一双随他们去吧,倒是丹青……”他顺手扯了扯太师,“明天找丹青喝几杯,你去不去?”。 于是满朝文武不到两分钟就达成共识,春宵苦短不早朝,皇帝陛下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没能逃过历史上无数同行的宿命,扛不住美色诱惑,可耻的堕落了= = 太师和基友商量完,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去。 安静很沉得住气,仿佛看不到下面这些交头接耳,仍然不声不吭站在那,但他第一时间收到了太师的视线,很镇定地对上来…… 太师大人给孩子一个明确的笑容,提高声音咳了一下,说:“世子殿下……” 众人都闭上嘴巴支起耳朵。 太师说:“……吃了没?”。 大殿外钟声响起,今年最后一次早朝正式开始,安静看着一个个要么掌权要么拥兵反正挥挥手就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在阶下齐齐下跪,强撑起来的镇定瞬间玩完了。 手心满满的都是汗,他忍不住退后半步。 一缕轻风无声无息打在手腕上,安静一怔,微微扭头看去,锦画在角落冲他比了个手势。 别怕。 锦画原来是大皇子的侍卫,一番周折后留在了毓华宫,安静一回来首先联络的就是他,很多不想或者不能和皇帝说的事基本上也都交代给他,两个人特别知根知底。 安静深吸一口气,回忆起特训过的流程,开始按部就班背演讲稿。 回顾回顾过去,肯定肯定现在,展望展望未来,祈祷祈祷四海升平国运绵长,最后以一句预祝众爱卿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做了总结。 必须是皇帝陛下教他背的。大臣们心想,果然还是这几句,都用了七年了。 然后是抽奖,奖品每人一份,都是皇帝亲自弄的,有从国库里搬出来的珠玉宝石,也有从闹市地摊上淘回来的杂七杂八,每人摸一张字条,然后根据数字去取对应编号的东西,这种事真心没办法作弊,拼的就特么是人品。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丞相抽了一副麻将,太师拿到两颗大钻石,杨少卿摸了一串糖葫芦。 早朝很快结束在大家的祝福里,众人依次散去,安静等到所有人都走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茫然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捂住眼睛,缓缓蹲下来。 这时候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又累又害怕。等到多年后真正坐在龙椅上,回想起这一幕,他才明白,其实那不过是成长中的孩子都感受过的委屈。而他从离开父亲那天起,就已经失去了委屈的资格。 背后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安静一僵,迅速站起来,转过身。 皇帝穿着便装,脸色有点白,带着他熟悉的笑,眼神温暖中隐着急切,透出藏在笑容背后的担忧,就像上次他被行刺时一样。 跟着父亲见惯刀光剑影,区区三个小刺客算毛线,而且他本来就准备自己给自己来一下,以便在皇帝心里站稳脚跟,不过被锦画阻止了。风王府行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安静模仿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哭的稀里哗啦。 可是这次,一看到皇帝在,他什么都来不及想,眼前立刻就模糊一片。 然后就被抱进熟悉的臂弯里,安静抓紧一角衣服,透过朦胧的泪眼,能看到皇帝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知道那肯定是赵瑾玉。这一刻好像时间静止,年幼的孩子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击溃。 他在温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暗暗对自己说,沈靖安,你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 接下来全国上下都开始准备过年,天气也很好,晴空朗朗,时不时飘点小雪花,到处都开始弥漫起过年的气氛,不少大臣陆续启程回家乡,临走前都来和皇帝道个别,新春再见。 皇宫也热闹起来,太后知道了谢麒和上官悦交往的事,回想起三皇子和四皇子私奔,顿时觉得很纠结,辛辛苦苦养大俩儿子,竟然都搅基去了。太妃安慰她好几天,还把皇帝拎出来当例子,对她展示自己的开明大度,儿孙自有儿孙福,平平安安最重要blabla 。 在这个节骨眼上,隐身许久的公主冒泡了,她跑去跟太后说自己找到个男朋友,人帅钱多武功好……于是太后果断的恢复活力,开始筹备嫁女儿。 农历二十八是贴年画的日子,众侍卫大展身手,帮宫女们把毓华宫贴的喜气洋洋,皇帝牵着安静全程跟进,都很满意。 年画贴完,锦书洗洗手,走到皇帝身边,皱着眉说:“陛下,我辞职了。” 皇帝正在给侄子开罐头,闻言一怔:“什么?” 锦书摸了摸鼻子,很忧伤地说:“我要走了,不能陪你们过年,好舍不得啊。” 皇帝一头雾水:“走?你去哪?” 锦书说:“回家。堂哥叫我回家吃饭。” 皇帝:“……” 皇帝让安静回屋里吃,自己拉着锦书找了个僻静地地方,严肃地问:“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不是孤儿么,哪来的堂哥?” 锦书笑了笑,说:“陛下,多谢你没有怀疑过我。你连锦画的来历都查了,就放过我一个人。” 皇帝:“……” 锦书说:“其实我堂哥也在这里待过。陛下,你还记得青辰么?” 皇帝:“……” 当然记得。锦书之前,毓华宫上一任首席侍卫,就是训练场青字辈第一高手,青辰。 皇帝震惊地问:“青辰还活着?” 锦书又笑了一下,说:“当然活着啊。他在你身边躲了两年,等到大公主重掌雅王府,就回东海夺权去了。现在的风王府当家就是他。唔,明白没有?” 风雅颂的恩怨持续三百年,沈听把南海雅王一双后人带回宫里,东海也提出要送两个孩子过来。风王府势力错综复杂,当时的掌权人选中青辰锦书,未必没有存着借雅王兄妹弄死他们俩的想法。 时间过去,四个孩子渐渐长大,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知道什么时候,青辰与大皇子达成协议,组成统一阵线。 锦书说:“他不让我参与这些,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他们确实有过结盟,想要结束先人恩怨。青辰为此做出了很多努力,大公主也遵守诺言,帮他拿下风王府。可是前不久世子遭遇意外,这让我们都很吃惊,我立刻回去找他,他却不像以前了。” 青辰一反常态,忽然对安静下手,大公主很生气,联盟瞬间破裂,东海南海开始较量。知情人士都清楚,风王府多年内斗伤了元气,绝不是南海对手,青辰自己也明白他打不过大公主,可是却像中了邪一样,非要缠斗到底。 安静的未来已成定局,他顶着颂王正统的头衔,流着雅王府的血,兼顾双方,所以这两家都没有异议,现在青辰那边横生变数,大公主不可能手下留情。青辰困守东海,岌岌可危。 皇帝呆呆地想了大半天,还是没能把锦书口中这个变幻莫测的堂哥和自己印象里温柔开朗的前侍卫联系起来,于是放弃思考,严肃地问:“你要回去帮他?和大皇姐作对?” 锦书苦恼地说:“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个能耐?是青辰告诉我,大公主给他下最后通牒了,只要他在除夕前罢手求和,恢复联盟,她还会顾念往日情分,不做过多追究。否则就要赶尽杀绝。青辰说,要是我回家,他就选第一个。” 皇帝:“……” 锦书叹口气:“恩恩怨怨什么的烦死人。陛下,我很喜欢跟着你啊,吃你的住你的,什么乱七八糟都不用管。可是没有时间了,首领大人已经批下来,下午就启程。” 皇帝啊了一声,怔怔道:“这么快?” 锦书说:“大公主给的期限是后天,青辰个傻逼还没给她回话,就等我。我不能耽搁了。” 皇帝说:“锦书,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提前跟我说。” 锦书轻声笑了一下,说:“我发誓,如果有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再也不会瞒着你。”他慢慢地说,“陛下,我走啦,你……算了,赵瑾玉能照顾好你,不用我担心。” 下午三四点,锦书打点好行装,正式来跟皇帝辞行,皇帝把自己整理的包裹给他,看着他牵马踏出宫门,远远离去,未曾回头。 皇帝陛下心里难过,晚上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说起这件事,皇帝说:“你也认识青辰,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为什么要逼锦书回去?” 赵瑾玉微微一笑,说:“其实沈青辰走的时候找过我,说锦书想接替他来毓华宫,贴身保护你,问我什么看法。我说,你是我多年夙愿,势在必得。于是他才放心的走了。” 皇帝:“……!!” 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皇帝陛下依然认真地工作,努力地养育侄子,一边安安稳稳发展办公室恋情,还帮着太后太妃,顺利把妹妹嫁给了江潇潇。 半年后,谢麒来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沈听死了,大哥也死了。接着皇帝就收到雪殿之主的亲笔密函,寥寥数语就讲完前后经过,最后说,后事已了,陛下节哀。 医者医病不医命,沈听退位时就已经没有多少生机,雪殿才强行接他走,可他们再逆天,到底也只让他多活了八年。沈微随后自杀,雪殿中人遵从他的遗愿,将两人合葬在雪山深处。 情深不寿,偏有人生死一往。 两年后,安静七岁,皇帝昭告天下,正式立他做太子。 再过去八年,沈朝人民在东风中万紫千红的时节迎来新帝,太子沈靖安即位,改年号清平。 烟花三月里,沈焕麟赵瑾玉一人一匹马,双骑并乘,同下扬州。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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