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马路边的景色像被风吹散了,只在视野里留下了些模糊的颜色。 陆青衣知道王子衿的人就疯狂的尾随在后面,却不知道颜透已经闯过了几个红灯。 他什么都没说,系好安全带后便静静的看着二十五岁的他。 二十五岁当然不太老,可离分别时仍旧距离了数千个日日夜夜。 颜透的个子高了,肩宽了,带着银色手边的腕处不复少年的纤细,曾经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青草香也变成了烟草的苦涩。 车飚过一栋建筑物之后,猛然停住。 陆青衣被颠簸的微愣。 颜透握着方向盘低声骂了句,说道:“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可是……” 随后他就用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吻代替了自己话。 陆青衣开始僵硬,接着拒绝,最后却终于放弃似的揽上颜透的脖颈,让他尽情的释放着这一刻的贪婪。 车内狭窄的空气渐渐升温。 大概怕自己失控,颜透不舍的直起腰身,用手抚摸过陆青衣绯红的格外漂亮的脸,和染着湿意的唇,轻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陆青衣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过的很好,有什么委屈?” 颜透捕捉到了那笑里的一丝自嘲,神色顿时黯然,重新靠回座位道:“你还是恨我的,是不是?” 陆青衣低头玩弄着早就被关掉的手机,避开问题:“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具体的话要说吗?我还有事要忙。” 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颜透烦闷的下车绕到他这边,打开车门道:“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跟我走。” 陆青衣说:“我得回去,你会有麻烦的。” 颜透用力拽住他的手腕,解开安全带后将他拉下车:“别开玩笑了,我不准你再将这种话。” 话毕,就半强迫的搂着他往酒店里走。 陆青衣说:“这是我的自由,要你准不准?很痛,放开我!” 颜透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紧了,大步流星的带着他往电梯走。 而陆青衣也没真的剧烈挣扎,片刻之后反而看着他的背影淡笑,明眸皓齿,倒映在电梯的镜子门前美得梦幻,颜透见了,轻咳了声移开目光,却默默地变了姿势,克服掉陆青衣的躲避,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记不清花掉多少时间来想象有幸重逢之后的事情,可真的变成现实,却又因为复杂的狂喜变得手足无措。 颜透先安顿陆青衣坐好,给他端来果汁,半晌又削了个苹果,见他不吃再拿起电话胡乱的叫餐。 陆青衣一直安然以对,无聊了便玩着发梢走神。 颜透坐在旁边,忽然摸了摸他冰凉柔滑的长发,问:“为什么要留起来?” 陆青衣抬眸:“我说是因为我没钱去剪头发你信吗?” 颜透艰难的点头。 陆青衣笑:“开始真是舍不得钱,后来就习惯了,人总得留点痕迹好让自己不忘记过去。” 颜透忍不住拥住他:“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在也不会让你任人摆布,青衣,我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陆青衣就像个没生命的娃娃,被他抱了许久,才冷声道:“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我。” 颜透完全无视他咄咄逼人的锋芒:“你是不得已的。” “小透。”陆青衣带着倦意推开他:“你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颜透愣住。 陆青衣微笑:“是不是太久了你都忘了,我和你分手了啊,我听到你当着那个女人使劲羞辱我,早就把你甩了。” “我没有羞辱你。”颜透难堪于自己当初的少不经事。 陆青衣忽然愤怒起身,站到地毯中央抬高声音吼道:“那谢谢你夸奖我!我满足你什么了!我满足你什么了!除了上床你还会想些什么!” 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原型毕露,暴露了自己过于清晰的记忆,将积攒了八年的愤怒劈头盖脸的砸向他。 颜透静坐原处,等着他发泄完了,才说出当初没机会说出来的话:“你满足了我的爱情。” 陆青衣有些激动涨红的脸渐渐变得惨白,而后又神色不定的转身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哼道:“怎么到了今天还觉得爱情是必需品,满不满足,人都能活。” “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人生就没有别的可能了,也许宇宙中哪个平行空间里的颜透没有爱上陆青衣,他活的也很好,可那不是你眼前的我,青衣,你看着我好吗?”颜透走到他身后扶正他的身体,认真的恳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像个男人一样保护你。” 陆青衣一字一句的回答:“让你妈赔我爷爷的命,我就给你机会。” 颜透僵了身体。 陆青衣推开他说:“我得走了,王子衿会来发疯的。” 谁知颜透却猛地拉住他,一拦腰将他单手抱起,扔到隔间内里的大床上道:“我才不怕他,他有的东西我都有,我现在只怕你。” 陆青衣被摔的七荤八素,刚要爬起来又被颜透紧握在两个手腕,而后才慌张的踢他:“你干吗!你这是我怕我的表现吗?” 颜透才不听废话,用领带把他绑到床头,退后两步笑了笑:“想驯服你先得控制住你嘛。” 陆青衣折腾的发丝微乱,气喘吁吁地满脸无奈,而后又满眼苦涩的瞅着颜透久违的坏笑,差点就红了眼眶。 恰巧门铃响起。 颜透整了整衬衫领口出去开门,很快便推着餐车回到卧房:“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陆青衣气道:“不吃!放开我!” 颜透气定神闲的拿起清淡的汤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我说了我不吃,唔……”陆青衣刚开口拒绝,就被强行喂到,呛得直咳嗽。 颜透赶快拿过白毛巾给他擦,擦着擦着又鬼使神差的吻上去。 陆青衣无处可退,在缠绵中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找到理智侧过脸:“你这样绑着我,和王子衿有什么区别,我保证不跑好吗?” 本来顺势吻着他细滑肌肤的颜透停住动作:“你今天再说一次他的名字,我一定杀了他。” 陆青衣无语。 颜透倒是终于不清不愿的替他解开领带。 陆青衣果然没逃,低着头闷闷的揉着手腕。 “对不起。”颜透伸手想安慰,却被陆青衣忽然伸拳打到胸口。 打击接二连三的到来,并未使了狠毒的力气,却显得那么难以承受。 颜透忍着说不出的痛道:“对不起。” 而后回答他的,却是个微冷又微暖的拥抱。 Chapter 48 他知道了吗?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陆月楼和颜慎铭的事了吗? …… 陆青衣在拥着颜透的短短几秒钟,真的快要忍不住把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口。 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提。 “不要再担心那些人了,我帮你离开,我替你付违约金。”颜透已经找到了他的人,也顺便打听到了一些事,像陆青衣这个艺术总监,掌握了古老画廊太多的商业机密,人家总不会刚让他做过两年,就放他轻松离开。 陆青衣渐渐松手,闷声不语的整理上衣,过了好半天才道:“我当然要离开,不过不是我赔偿他们,是他们赔偿我!” 颜透皱眉:“为了钱铤而走险不值得。” 陆青衣抬眸:“你少添乱就好。” 颜透说:“我是担心你。” 闻言陆青衣瞬间温柔的笑出来,伸出手指在颜透刚刚被打的生痛的胸前缓慢勾画:“想跟我重修旧好吗?” 颜透急不可待的回答:“当然。” “那就和你父母断绝关系。”陆青衣仍旧微笑。 颜透的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犹豫。 这份犹豫,令陆青衣刚刚所有若有若现的光彩都瞬间褪去,他慢慢地放下了手,随即便下床准备离开。 颜透拉住他道:“你别那么天真好吗?” “我已经不天真了!”陆青衣怒道,而后又放轻了声音:“或许,对你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幻想。” 颜透看着他的眼睛说:“不,那不是幻想,只是就算我要断绝关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会用别的方式保护你,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 “放开!”陆青衣忽然发了火,不复刚才还流露的小小温情,眼神甚至过于凌厉:“你听清楚了,我不是谁的,我是属于我自己的!你愿意跟你妈同进同退,就永远没有接近我的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打算原谅她!” 颜透还想阻拦,陆青衣又蹙起秀气的眉:“只有你妈妈不再是你妈妈,你爸爸不再是你的爸爸,我们才有未来,否则,再多说一句,我就忘掉对你的最后一点怀念。” 话至如此,还能怎样? 颜透只好瞅着陆青衣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面对安静的房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接着拿起电话吩咐芮丹:“叫人保护好青衣。” 其实话讲完,心里却悲哀的很清楚:这么多年陆青衣都活的很好,他早就不需要自己从未兑现的、迟到的保护了。 陆青衣再回到安身的酒店,天都黑透了。 从走进大门开始,就有些鬼鬼祟祟的人盯着他。 狗如此骚动,说明狗的主人已经出现。 打开房门,陆青衣果然看到王子衿端坐在沙发中央,眼神饱含怒意。 可他没有半分动容,反而表现得比王子衿更愤怒,狠狠地摔上门,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沙拉,又倒了杯酒,然后便站在吧台桌前皱着眉头吃了起来。 王子衿皱眉观察半晌,反而微笑:“怎么,见到老情人不开心?” 陆青衣不理睬。 王子衿走过去按住他的酒杯:“我在跟你讲话。” 陆青衣终于抬眸,哼道:“是不是你们有钱人都不懂得尊重是什么意思?” 王子衿笑笑:“我当然知道,不然就算今晚我在这里要了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随你便。”陆青衣用叉子戳着盒子里的水果:“只要你不怕明早在身边看到一具尸体。” 王子衿忽然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你才舍不得死,看看你这满眼的仇恨。” 陆青衣面不改色,轻声道:“不信的话,试试看吧。” 王子衿不接受挑衅,反而松了手:“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只不过……” 他抬高声音:“你再去见颜透,事情就不一定了。” 陆青衣没多少反应,就像没听见似的。 这份傲慢终于惹恼了王子衿,他伸手便搂住陆青衣,撕扯那件这天已经饱受侵犯的衬衫,陆青衣在挣扎间竟然用手中锋利的叉子反击,尽管王子衿瞬间躲开了,手背却还是被划了个很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陆青衣后退半步,凝视着那双变得像属于野兽似的绿眸,隐隐沁出冷汗,而后猛地扔下银叉,靠着吧台小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谁都把我当成个物件,想要就要,想抛弃就抛弃,想我怎么样我就得怎么样,我也有感觉,如果不允许我有感觉,我又为什么活着!” 王子衿用纸巾捂住伤口,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蹲到他面前轻声道:“别生气了,何必呢,在巴黎你不是过得很好吗,想尽办法见了颜透,还是让自己失望了吧。” 陆青衣含着眼泪的眼睛过于脆弱,鼻尖也红红的。 “我让Brice尽快来和你交接工作,和我回巴黎吧。”王子衿用没受伤的手慢慢整理好他完美无瑕的发丝,声音里又带上了半真半假的温和。 这次画展本也不是陆青衣负责的,他擅自行动被发现,再让原本的负责人来继续做,当然无可厚非。 陆青衣呆呆的不出声。 王子衿终于还是选择相信这八年足以改变任何人,就算曾经关于爱情的幻觉经常跑出来犯傻,现在见过现实,也该知道现实是怎么样的了。 虽然陆青衣从来没答应过自己的追求,可巴黎怎么可能有别人还敢追他? 人的情感和身体的空缺,终究还是需要被填补的。 王子衿不怀疑,他可以等到陆青衣再也熬不下去的那一天。 “我不要Lola,我讨厌她,为什么让她踩在我头上指手画脚,你觉得很有意思?”陆青衣忽然反问,表情中的不愉快是真实的。 王子衿弯着眼睛:“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啊,想那么多。” 陆青衣又恢复了平日里半笑不笑的模样:“我最大的危险不就是你吗?” “好了,别坐在这里闹了。”王子衿把他从地毯上扶起来。 陆青衣把碍事的长发勾到右耳后,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我想自己待会儿。” “嗯,好好休息。”王子衿回答,倾身想吻他的脸,却被陆青衣敏感的躲开。 两人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僵持。 王子衿终于放弃,失笑着离开他的房间。 陆青衣还是站在那里,继续晚餐,因为他猜也猜到四处都是监控,早就习惯在永无尽头的表演中生活。 喝酒的动作是正常的,吃沙拉的动作也是正常的。 但若有谁去正视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燃烧着与表面的平和完全不同的,汹涌的火焰。 当初,离开北京时,哭得再也没办法更悲惨,几乎丢失了所有的尊严。 而现在既然敢回来,那么当初让自己哭的人们,一个都别想再笑得出来! 是爱让自己坚持着努力生活吗? 陆青衣总是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 因为他很清楚,唯有仇恨才能让人承受得住卧薪尝胆! 但他还不是很肯定,如若让爱和仇恨正面交锋,究竟谁会继续存在,谁又会消失无踪? Chapter 49 “颜总,就是这里。”芮丹放下导航,瞅向窗外建筑外形独特的画廊。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处理商业事件的天分,不料做起侦探间谍也得心应手。 颜透拿起座位旁的鲜花和手提箱:“在这儿等我。” 芮丹点点头:“副总裁又打过电话催您回去了。” “就说我在忙。”颜透不理不睬,转瞬就关上车门大步离去。 芮丹无奈,开始感觉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挡箭牌。 因为要准备画展的关系,画廊已经停止了营业,里面只有些装修过后的凌乱痕迹和零星的工作人员。 一位穿制服的姑娘发现颜透进了门,赶快上前阻拦:“先生,您有什么事?” 颜透说:“我找陆青衣。” 他的衣着打扮和自信神态都不像闲杂人等,姑娘怕怠慢了重要客人:“请问贵姓,我替您去找一下陆总监。” 颜透只是问:“他在哪儿?” 姑娘犹豫。 颜透礼貌的解释:“我们是朋友。” 闻言姑娘终于指了指右手边的位置:“陆总监在咖啡室里工作。” 不亏是过分追求感官享受的艺术品店,真是任何细节都精致得任君推敲。 潺潺的水流从落地玻璃窗上缓缓的不停流淌着,隔绝了外面纷扰的城市,只有些清澈的回响。 虽然没有客人,四处却仍围绕着咖啡香,浓郁的气息似乎铺满了木桌沙发的角角落落,只叫过客想停下来好好休憩一番。 颜透四下观察了片刻,便径直找到角落里的陆青衣。 他还是喜欢挑选这样的位置,可是悠闲的模样哪像是在工作?甚至于整个人都蜷缩在温软的披肩里,混混欲睡的模样。 颜透不忍打搅,把几只长茎玫瑰放在他身边,用很轻的动作坐到对面。 陆青衣还是听到声响,忽然睁眼,见是他才又微微垂了睫毛,困倦的说:“干什么?” 而后随手拉下披肩,伸出赤裸的脚,轻轻的碰了碰玫瑰的花瓣,花瓣映得他微粉的指甲更剔透,甚至在白皙的脚背上留下了殷红的光。 颜透呆看片刻,轻咳了声,把手里的箱子打开放到桌子上,露出满满的绿色美金:“这足够你离开Sophie了。” 虽然Lola已经滚蛋,但无处不在的监视并不会消失。 所以陆青衣并未再讲昨日的倔强宣言,只是忽然展露微笑,伸手道:“过来。” 颜透自然乐得坐到他旁边。 陆青衣揽住他的脖颈,嘴唇离他的耳垂近在咫尺了,才恢复冰冷的声音:“再讲一次,我是不会给他们钱的。” 颜透问:“你想怎样?” 陆青衣松了手:“不关你的事。” 颜透瞅着他探身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皱眉默默喝着,忽然道:“昨晚讲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占有你,只是我爱你,这些年都没有变过,也没再和别人在一起,让王子衿折磨你是我没用,我永远不质问你们的关系,可是现在我已经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了,给我个机会,真的就那么难吗?” 陆青衣放下杯子,刚要讲话又被颜透抢先:“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不是贪图我父母什么,而是我单方面离开他们没有任何用处,只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接着,他就握住陆青衣的手吻在唇边:“是我讲错了,我是你的,是属于你的,不管你和任何人发生冲突,我都选择你,就算对方是我爸妈。” “酝酿了一夜吧,真动听呢。”陆青衣淡笑,目光落到他袖口间无意间露出的手链,笑又渐渐消失不见。 红绳早已陈旧,青色的茶花却比当年更润泽。 想起当初一起带上这个礼物时,彼此笑的有多开心。 而如今自己身上,却已经了无牵挂。 颜透放低声音:“你是不是介意我爸和……” 陆青衣僵住脸庞。 “我们都在纽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只能装作没看见。”颜透苦笑:“可那又不是我们的错。” 陆青衣黯淡下神情:“他……过的好吗?” 颜透不回答,只把他的手握的更紧:“清醒点,这和你没关系!” “是啊,没关系。”陆青衣呆呆的重复,而后表情失落。 颜透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又一下,见他没抗拒,终于不再压抑感情激吻上去。 陆青衣被压倒在沙发上面,凌乱的喘息终于在颜透轻咬到锁骨时变成失控的轻哼。 颜透抚摸着他的长发:“青衣,我只要这次机会。” “可以留在北京吗?”陆青衣终于松口。 颜透说:“可以。” “可以让王子衿从我的眼前消失吗?”陆青衣又问。 颜透答应:“可以。” “我想开家北京最好的艺术品行。”陆青衣说。 颜透点头:“嗯,我帮你。” “你要明白,讲这么多条件,代表我并不是那样真心实意的,这也是种利用。”陆青衣用食指半挡着唇间的笑。 “那我也愿意。”颜透讲完,又迫不及待的想吻他。 陆青衣笑的更厉害:“这里起码有三个摄像头,想做全方位表演吗?” 颜透烦闷的替他拉好领口:“跟我走。” 陆青衣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需要和Sophie做个了断,带你的钱先走吧。” 颜透并不太相信他,又怕好不容易被软化的关系再度破裂,只好劝道:“不要起冲突,不要伤害自己。”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陆青衣半躺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叹气:“我还有事忙。” 颜透不舍的起身,收好手提箱后竟然扶起他光洁的脚,在脚背上吻了一下才微笑离去。 陆青衣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吓得脸红。 待到咖啡厅只剩下自己了,才瞅向墙角闪烁的摄像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用暧昧激怒王子衿多好。 愤怒的人,从来都很难保持冷静。 而不冷静的人,难免会犯错。 一个被世界媒体广泛关注的艺术品交流展自然有很多重量级的展品,光是对它们的存放和安全保障就麻烦不已。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陆青衣仍旧独自在咖啡厅温暖昏暗的灯光下翻看着各种资料。 忽然有力的脚步声打碎了此间静寂。 他抬头看清来者,立刻起身惊喜的笑:“Brice!” Brice是艺术行的重要股东,也是最初被委任这份工作的总监,虽已年过五十,却仍旧身体强壮,神采熠熠,他顺势拥抱了下陆青衣,陪着他坐下道:“你为什么又不做这份工作了,之前不是很渴望?” 陆青衣微微低下头,语气里带些难掩的委屈:“我很想,可是……可是他不让。” Brice厌恶皱眉:“Noah?难怪画廊这么着急叫我来交接,说什么你明早有急事回巴黎。” “我真的很想有点自己的空间,Noah不像你,我跟他没办法交流,他是个变态。”陆青衣轻声语气幽幽的说,晶莹的眸子难过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泪来。 芮丹陪着情绪好到爆的颜透在各种家具店逛买了好几个小时,踩着高跟鞋的腿都要断了,终于忍不住问道:“颜总,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没头没脑的。” 颜透好像跟她不是一个思路,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嗯,对,明天去请林亦霖,我要好好设计下我们的房子。” 芮丹茫然:“啊?” 颜透摆摆手:“算了,我自己联系,你回去休息吧。” 芮丹早就觉得他笑的毛骨悚然了,闻言立刻点着头准备逃回酒店,结果刚走了几步,就被叫住。 颜透指着身边的寿司店广告牌道:“帮我查查陆青衣在哪,他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好好。”芮丹叫苦不迭的给盯梢的侦探打电话,而后报告:“还在那间画廊。” “还在?”颜透皱眉看看表,接着挥手:“你走吧。” 芮丹生怕错过机会,简直就是拔腿便狂奔。 拎着寿司去送爱心晚餐的颜透并没有想那么多,他考虑自己白天已经来过了,便连招呼都不打的往里走,谁晓得却被忽然从角落窜出来的陌生年轻男子拦住。 颜透不耐烦的解释:“我找陆青衣。” 年轻人说:“他……他在忙。” 颜透不相信:“都几点了还忙,好了,我不会打扰他的。” 说着就要往里进。 年轻人简直是用尽全力拦住他:“陆总监不然任何人打扰,你别进去,你进去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什么努力?”颜透心里有点不舒服,凭着直觉打算强行闯入。 正在两人拉扯之间,咖啡厅里传来声隐隐约约的破碎响声。 颜透生气了,推开这人便猛冲进去,他完全没有料想,自己竟然会看到个强壮的西方男人把陆青衣压在地上欲行不轨,瞬时间全部血液都涌上大脑,完全是凭借本能揪起他便不余力的揍上去。 被打懵了的Brice狼狈的摔倒在旁边的桌旁,用法语怒喊道:“你是谁!” 颜透气的简直没办法呼吸,又想狠踹到他还有反应的恶心部位,却听陆青衣急喊道:“别打!” 咖啡厅诡异的安静。 颜透瞅向半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陆青衣,蹲下打算扶起他,却在看到他眼神里那丝闪躲时全然明白:所谓的了断,竟然是拿自己当诱饵去威胁艺术行性骚扰。 难道牺牲身体比拿男朋友的钱更容易吗? 颜透想不明白,他很愤怒,愤怒到想用力揍上陆青衣漂亮的脸,却又很舍不得,完全是无意识的用力扶着桌沿,任上面残留的咖啡杯碎片刺伤了手,刺得鲜血缓慢又剧烈的涌了出来。 他直至这一分这一秒,才真的全身心的体会到,陆青衣,真的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与世无争的、单纯又爱发愣的小男孩了。 Chapter 50 不知冷热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陆青衣费力的擦着脸,几欲挣扎想要从浴缸里爬出来。 可是颜透又把他按在那里,气愤的调好喷头的水温,用力的想要冲洗他:“还以为你有多聪明的办法,糟蹋自己不难受吗?!” 陆青衣被一路拽回酒店都没有说什么,此刻也终于被逼得发了火,一把打开他的手道:“觉得我脏吗?这种脏不是水能冲干净的!” 颜透痛苦的握着花洒,也不管四处被淋得湿透:“不是……是我如此珍惜你,不忍心看你受一点点伤害,你却这么对待自己,你知道我看到时是什么心情吗?” 陆青衣的衬衫全都狼狈的贴在身上,长发也不停的滴着温水,他愣了片刻,瞅着眼前的虚无回答道:“今天所做的,和这几年所经历的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颜透呆立着,似乎无言以对。 “画廊从来没有在物质上亏欠过我,也没有任何违法的行为,我想离开也只有这个方法,瞧不起我么,若不是Brice帮我,你在那个晚宴上就不可能见到我……”陆青衣的声音越来越没感情:“你说得对,我不聪明,我从来都不是聪明人……从前你给我讲的数学题,我听了好几遍都不能理解,我的英语不好,法语更烂,到了巴黎无依无靠,诚惶诚恐,连话都不敢讲……可是我这么不灵光的脑子,努力了这么久,不是也得到了大部分人得不到的成就吗?它们不全是我靠诡计换来的,当然,这些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可我不鄙视自己,也不会向你道歉。” 颜透伸手关了水阀,好半天才道:“谁说不值一提?你知道吗,我常常很害怕你过得不好,想到你的性格,就对你生活的非常坎坷越发肯定,这念头虽然时常折磨我,但也给了我小小的希望,希望我再遇见你时能给你生活轻易地带来些好的变化……可是你出现的却那么光彩夺目,令我觉得自己有些渺小,我不配要你的道歉,可我也依然不能接受你为了利益出卖自己,永远都不能。” 酒店里的温度宜人,但沾了水是会感觉寒冷,陆青衣开始微微的发起抖来。 开始冷静的颜透不禁后悔自己鲁莽的行为,恰巧听到外面有声音,赶快逃避似的说:“芮丹把你的行李取来了,你好好泡个澡休息下吧。” 陆青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颜透立刻开门消失不见。 这是陆青衣又不禁苦笑自己的咄咄逼人,像颜透所过的人生,根本从来体会不到一无所有的感觉,而用对方无法体会的道理去要求彼此,不管是王子还是平民,都实在太过任性。 再见面不容易,吵到无话可说又是何必。 一台笔记本,几件换洗的衣服,两本书。 陆青衣回来中国所带的东西只有这零星的几样。 颜透帮他简单的收拾了下,呆着无聊便又把衣服都从防尘袋里拿出来挂好,谁晓得手摸进去,人就愣住了:因为除了办公事所要穿的正装,其余一套竟然是很陈旧的、很眼熟的……在高中时属于自己的家居服。 很小心的拿出来后,颜透站在橱柜前努力回想了很久,才记起是最后去陆青衣家时带着换洗的,虽然至今质量完好,原本的颜色却黯淡太多。 “料子舒服,就留着睡觉穿了。”陆青衣不知什么时候冲好澡,裹着浴巾湿哒哒的出现在卧房门口,解释道。 颜透笑了笑,给他递过去。 陆青衣抱过后便转身回去浴室换了。 颜透追了几步问道:“你饿吗?” “不饿。”陆青衣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衣服微微肥大的,露出漂亮的锁骨。 颜透自然又把眼神飘过去,想做点什么缓和下气氛,谁知道陆青衣却利落的翻出酒店准备的医药箱,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说:“你手受伤了,不知道疼吗?” 说着就拿起血迹已经干涸的右手。 颜透默默地被包扎上药,等到全都处理完毕,便道:“我们不要吵了,以后好好地在一起,做事要和彼此好好商量,嗯?” 陆青衣用安静的眼神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非常安静的夜缓慢的来,又缓慢的去了。 这夜里他们只是相拥而眠,如同中学时在宿舍偶尔不为人知的小小暧昧。 暧昧早就不在了,至少剩的还有温情。 “我看中了这三个店址,位置都很不错,条件也相当,你喜欢哪个?”颜透办事向来效率,陆青衣难得的吩咐自然记在心上,次日午饭时就拿着笔记本给他看画廊租地的信息。 “嗯……”陆青衣认真的翻阅过后,说道:“我再考虑下,千头万绪的。“ “不急。”颜透把信息发到他的邮箱。 陆青衣喝了口粥,忽然问:“你不回纽约,可以吗?” 颜透道:“我在和外公商量。” 陆青衣低头不知琢磨了些什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颜透这才开始吃饭,只可惜右手裹着纱布,牛排切得十分吃力。 陆青衣瞅了会儿,忽然夺过刀叉帮他仔细分割好,然后又喂到他嘴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颜透不解。 陆青衣把牛肉塞进他嘴巴里:“你也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两人正愉悦交谈着,忽有个不速之客打断了餐厅里的悠闲氛围。 是冷着张脸的王子衿,他带着几个保镖大步来到桌前:“真是小看你了。” 陆青衣已经拿着Brice骚扰自己的证据威胁了画廊的大老板、也就是自己曾经的老师,想必会顺利的离职并得到可观的赔偿。 事情忽然发展至此,王子衿意外也并不奇怪。 陆青衣面不改色:“有事吗?” 王子衿皱眉:“和我回巴黎。” 他果然气得半死。 陆青衣听见了好笑的话,自然笑出来:“别打扰我们约会好吗?” “你以为他能保你几天?”王子衿瞅向颜透,终于不再掩饰满溢的敌意。 “我说了,别打扰我们!”陆青衣猛地把勺子排在桌上,站起来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靠近我,不要和我讲话,我受够你了!” 众人侧目。 王子衿面色恼的发白:“你,不要逼我。” “这不叫逼你,这叫警告。”颜透终于开口,还面带善意:“我已经请律师替青衣起诉你,你限制他人身自由的那些丑事,也不是没证据,我想很快就会立案了吧,你再站在这里,是等着警察带你离开?” 王子衿毕竟不是个热衷于大吵大闹的莽夫,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八年前的胜利冲昏头脑,才没有提防这两个小对手的反攻。 冷静,丝丝缕缕的蔓延至全身,以至于什么都没说,就猛地带人走掉了。 陆青衣重新坐下,烦闷皱眉。 颜透摸了摸他的头:“真的很奇怪,在今天见到他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别人,可是现在……” 说着就用左手拿起叉子,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Chapter 51 陆青衣仍旧是个过分安静的人,比起颜透每天神神秘秘的出去忙碌,他除了起身吃少量食物,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酒店的大沙发上看书,根本没在为自己的画廊做打算。 颜透当然不会催促,唯独偶尔瞅见他眼里的郁郁寡欢,会在心里郁闷:简直太容易看得出,离开了巴黎的陆青衣并不算开心。 这晚公事结束的比较早,颜透特意打包了几道精致的素菜赶回酒店,好让某人顺着自己的心意宅到底。 谁知满怀期待的推开门,房间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无意识的心惊,赶快里外乱找了好几圈,见桌上还有半杯咖啡冒着热气,才慌张的拿出手机。 结果号码还没拨出去,陆青衣就拿着盒蛋糕若无其事的走回来,依然穿着那身旧衣服,光着脚踩着拖鞋。 “你干吗去了?”颜透松了口气,语调难免不太温柔。 陆青衣抬起手里的巧克力蛋糕:“想吃,到楼下去买了。” 颜透道:“给你买了饭,别乱吃了。” 陆青衣关好门笑了笑:“怎么,以为我跑了?” “怕你有危险。”颜透在餐桌前给他摆好碗筷,转身又笨拙的用酒店的崭新厨房给他热汤。 陆青衣呆瞅了片刻,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把脸贴在颜透结实而温热的肩膀处:“不会的,再也不会不声不响的消失。” 颜透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握住他的手道:“吃饭吧。” 陆青衣弯着眼睛回头打量他买的食物:“天天陪我吃这些……你不是食肉动物吗?” “正好在外面吃的太油腻。”颜透边给他盛汤边抱怨:“中国人真是爱吃。” “应酬去了?工作有着落了?”陆青衣问。 颜透点头:”恩,外公让我负责Arlene的亚洲市场推广,还算轻松。” 陆青衣已经不再对他一无所知,晓得Arlene是他外公那个庞大的日化品王国里最畅销的子品牌,从头到脚的护理品和各种化妆品都深得女性推崇,从前因高昂的价位和针对客户群的问题一直没有考虑亚洲市场,现在开始进军,必然大张旗鼓,只是细想了想,又不禁哼道:“真适合你,天天见美女。” “吃醋吗,那你来二十四小时看管我。”颜透笑着坐在桌边,随意吃了口菜。 陆青衣垂眸:“没兴趣。” 颜透收了表情:“我外公很在乎这个牌子,因为是为他的初恋设计的,可惜老头子一辈子结了三次婚,哪次都没娶到她,Arlene就是她的名字。” 陆青衣闻言没有感动,反而皱眉:“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可以和别人结婚?” “为了他的野心,身不由己。”颜透回答。 “你有野心吗?”陆青衣又问。 颜透挑挑眉毛:“你觉得呢?” 陆青衣说:“我不知道。” 颜透放下筷子:“不说这个了,明天回家吧。” “回家?”陆青衣不解。 颜透说:“我们难道要在酒店住一辈子吗?当然要有个房子了。” 陆青衣哦了声,并不太兴奋的样子,吃了几口菜才说:“恩,好的。” 原以为颜透肯定会置办个空荡荡、冷冰冰的豪宅,可是次日清晨的车子,却走了条陆青衣分外熟悉的路线。 他当然熟悉,因为路线的终点,是他曾经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颜总,到了。”芮丹吩咐司机停好,然后问:“要帮您把行李搬进去吗?” “我自己来,你去忙自己的事吧。”颜透死活要待在北京,本打算打发她一个人回纽约,没想到芮丹却选择留下继续助理的工作,想必也有很多琐事要处理。 陆青衣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呆呆的下了车,走到家门口才轻声问:“怎么找回来的啊?” “没有找回,你走了以后我就把它买下来,我知道你不舍得。”颜透从风衣里拿出了个房产证递过去。 陆青衣打开,里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别愣着了,进去吧。”颜透打断他的魂不守舍,拎着两人的行李箱先一步进了大门。 房间全部重新装修过了,但仍保留着原来几件旧红木家具,在崭新的电器和无处不在的温馨设计的环绕中有种生活的平凡和温馨。 陆青衣从客厅看到厨房,又从厨房走进浴室,忍不住四处摸了又摸。 设计师很用心,虽然保证了最现代的便捷与质感,却又保留了旧物的点滴痕迹,仿佛居住在里面的人从未离开。 “林亦霖帮忙布置的,只可惜时间紧凑了点,希望你满意。”颜透说道。 陆青衣终于真心实意的嗯了声。 “过来。”颜透拉着他到卧室门口,用个遥控器按下个开关,原本明媚的采光立刻变成密不透风的黑暗,伴着温暖的空气令人昏昏欲睡,而后他又随便按了几下,房间里顿时响起非常真实的环境声,一会儿是森林的蟋嗦,一会儿是海浪遥远的静响,四面八方完全立体的效果足以迷惑任何人的感官。 陆青衣拿过遥控器好奇的玩了几下,而后说:“我可能再也不愿意起床了。” 颜透笑,又道:“那这个呢?” 说着又握住陆青衣的手按了遥控器。 黑暗退去,化作满室的星光浮在周身,异常真实。 陆青衣把手伸向墙壁,才发现是不知何处发出的立体投影,不知不觉就笑出来:“真好看。” 颜透问:“喜欢吗?林哥哥送我们的礼物。” 陆青衣忙着看星星,想都没想就点头。 谁知颜透却忽然关掉遥控器,窗帘打开,卧室又在温暖的壁纸的包围中变得平常。 陆青衣皱眉瞅他。 颜透道:“有时间再玩,你先和我解释下这个东西。” 说着就搬起墙边倒放的画框,举到他面前。 竟然是当初王子衿送的那副油画,由于长时间放在黑暗的床下,画中穿着戏服的陆青衣仍旧完美无暇,画下的签名自然非常刺眼。 “哦,我忘掉了。”陆青衣说。 “什么忘掉,是你舍不得扔吧。”颜透想起林亦霖笑着的把它送给自己的表情旧忍不住郁闷。 “我没有舍不得。”陆青衣又说。 然后就拿过画框,利落的把画抽出来,而后用力把它从中间扯开来,把自己的脸生生的撕成了两半。 颜透无语。 陆青衣把画扔在地上,轻声道:“这一次,我们都不要再做错事了。” 颜透伸手就把他搂进怀里。 伴着油画布扯裂的声音,新的生活到来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可以让过去不再重演,可是抛却心里那总是忍不住跑出来的小小黑暗,能和喜欢的人相拥在新家里面,怎么可能不是一种幸福? Chapter 52 清晨在载满所有少年回忆的卧室醒来后,陆青衣有种做了场大梦的错觉,直到他茫茫然的发觉身边的人是谁,才瞬间想起现实。 颜透还在沉睡,呼吸缓慢而沉静。 陆青衣在黑暗中摸索过手机看了时间,见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不禁叹气。 若是小时候就该赶快起床到楼外去练声了吧,不然爷爷又要讲他懒惰没出息。 正走神时,颜透忽然说话:“怎么不多睡会儿?” 陆青衣不知怎么就缩回搭在他腰上的手,轻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跟你睡我睡得踏实。”颜透亲了他面颊一下,立刻就毫不留恋的起了床,打开台灯说:“今天第一天上任,得早些走,你多躺会儿吧,早餐我给你准备好。” 陆青衣趴在枕头上瞅他:“……以前就算把你拽到地板上你都舍不得睁眼。” 颜透笑了笑,从柜子里拿了套衣服便去浴室冲澡。 听到模糊的水声,陆青衣才传了简讯给位画家朋友:“中午过去找你。” 他也算在艺术品圈子里打滚了几年,离开Sophie,自然会带走属于自己的人脉,其实比起新艺术行的空壳子,里面的内容才是他立足的本钱,所以与其忙着操心店面,不如花点精力把渠道打理好来的划算。 “开业那天,也就是你的新作品发表会,关注度自然不用担忧,我会安排好媒体报道的。”陆青衣穿上了精致的西服,举止优雅,语言简洁,半点看不出在家时的懒散。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却邋里邋遢,无所谓的笑说:“这些我不管,画交给你我放心。” 陆青衣弯弯眼眸:“白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给你Sophie的待遇,只要有时间,我可以比在Sophie做的更好。” “这些话就不用讲了,要不是你,我连饭钱都不知道去那里解决。”被换做白笙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北京的冬天真让人犯困。” “难为你跟我离开巴黎,新住处还满意吗,物业的杂事我会处理好,只要你住的顺心。”陆青衣关怀道。 三年前是他发现了白笙的画,用尽方法强力推荐给老师,才帮助白笙在西方的美术界一炮而红,这份知遇之恩的确难以取代,但也并非是自此高枕无忧利用人家的把柄。 “嗯……”白笙对物质始终毫无感觉,反而忽然眨眨眼睛:“听说你踹了Noah,和个美国人在一起了?” “他是我同学,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陆青衣看了看表:“我约了人有点事情,你先在咖啡厅看书,一小时后我接你参加晚上的派对。” 白笙顿时黑下脸:“不去,我烦死那种场合。” 陆青衣握住他的手,满眼真诚:“就当是陪我,白笙,我在巴黎拥有的一切不能像钱币一样等价兑换到北京,所有都要重新开始。“ 白笙受不了的答应:“好吧好吧,快点回来。” 陆青衣点头,拿起电脑包便急匆匆的出了门,熟悉的寒风扑面而来,逼得他眼底的疲倦快要无所遁形。 时光似乎对林亦霖格外仁慈。 多年未见,还如同初次遇见时那般干净而温润。 陆青衣走进他满是图纸和高科技显示器的办公室,忽然间觉得自己仍就是个局促的孩子,甚至有些不自在起来。 “欢迎,还满意你的房子吗?”林亦霖关闭了面前电子画板,起身微笑。 陆青衣说:“谢谢。” “全怪小透吵着两三天就要,忙得我几乎没合眼,多有疏忽。”林亦霖给他泡了杯绿茶,递过来说道。 “麻烦了。”陆青衣闻言无奈。 “听说你要开画廊,应该很忙吧,怎么有时间来找我?”林亦霖委婉的打听来意。 “也许你忘了……”陆青衣从包里拿出Sophie赔给他的支票和薪水,又附带一张借据:“我是来还钱的。” 林亦霖一脸诧异,接过来仔细看了,才想起当年打碎的古董花瓶之事。 “拖了这么久,不好意思。”陆青衣鞠躬,而后道:“不打扰了。” “这我不能收下,小透他……”林亦霖慌忙阻拦。 谁知陆青衣根本就没有身在恋爱中的喜悦,反而冷淡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怕颜透不高兴,就不要让他知道。” 而后趁着林亦霖欲言又止的时刻,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名利场的游戏,就像是话本里的皮影戏。 说是假的,四肢被禁锢的小人明明存在,说是真的,过客看到的也不过就是重重的黑色幻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间的起承转合,陆青衣早就了然于胸了。 他为自己打扮了最耀眼的外表,他身边总是带着最抢眼最难请的名流,他和城里最容易被幻想的王子殿下保持着暧昧关系,他笑容得体,又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在浮夸的场合中一出现就成了宠儿。 只是酒喝得多了,难免伤肝。 假话说得多了,自然伤心。 待到后半夜被司机送回家里时,陆青衣整个人累的连胳膊都不愿抬,可惜刚打开门,就迎来早有预料的抱怨:“现在几点了,你出去怎么不告诉我?” 他脱下风衣,接了杯冰水仰头喝了,才擦着嘴巴说:“我不告诉你,你也会知道啊。” 颜透显然睡不着觉,短发搞得有点凌乱。 陆青衣伸手抚摸又叹息:“应酬总是难免的,我想让人家接受我,总得做点牺牲。” 颜透皱眉:“你想要什么对我讲就好了。” “我想要你啊。”陆青衣不知是不是醉了,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他,把颜透惊了个趔趄,然后又呵呵的笑。 烟味香水味酒味的混合让颜透微皱眉头,他不是不懂社交,只是不愿意让心里爱的人沾染尘埃。 陆青衣还保持着笑意:“担心我吗,怕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颜透反问:“怕什么?” 陆青衣说道:“那以后避免不了的活动,你陪我去吧。” “好啊。”颜透终于好转了一丝脸色,又问:“你去找林亦霖了?” “好意思问,你总把折腾人不当事,我去感谢他。”陆青衣面不改色的坦然回答。 颜透果然不知内情,还笑道:“我怎么不会感谢他,我会给他介绍大生意的,要你多管,洗澡水烧好了,洗洗睡吧。” 陆青衣恩了声,便往浴室走。 其实他有点奇怪,这些天颜透并没有任何逾规之举,简直和之前的迫不及待判若两人。 无欲无求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不是有诡计,那就是有心结了吧。 关上浴室的门,陆青衣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叹息。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颜透多爱一些,还是少爱一些。 ——多少还是境界不够,就算看透了真假,却永远放不下得失。 Chapter 53 艺术行终于还是在颜透的监督下开工了。 极佳的地点,聘请了几位优秀的设计师分工合作,现场虽吵杂却又进行的有条不紊。 可明明是主人的陆青衣却没有太上心,只先用这几天拉来的投资付了帐,其余时间便在北京城里忙着与三教九流的见面,每天都能把车子跑掉好些汽油。 颜透命人保证他的安危,自然也知道他的行踪,担心之余不禁胡思乱想,终有一日在晚饭前忍不住说道:“你不要太累。” 陆青衣刚拿起筷子,闻言放下说:“别让人跟着我了,我很不自在。” “可是王子衿若来找你,那……”颜透皱眉。 “他已经回巴黎了,我不信你没有反过来监视他,这些天都没有动静看来是没事。”陆青衣道。 颜透说:“没事就好,可万一……” “他不是那种人,对强迫我没兴趣,不然我也不会好好的活到今天,他要的不就是个心甘情愿。”陆青衣拿起碗来给他盛汤。 颜透立即哼了声:“你很了解嘛。” “吃饭吧。”陆青衣又隐约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低头用餐。 自住在一起后,每日皆是如此。 颜透也说不清为什么,却能感觉到陆青衣并不愉悦的心情,很想问,又无从问起,只能竭力做好他要求的每件事。 饭桌上唯独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脆响。 这样,是不是有点貌合神离? 不管要求的内容,只要讲出来,总是会被很快满足。 第二天陆青衣出门去特意绕了好几个地方,察觉果然没有谁鬼鬼祟祟的跟在自己身后,便才开着车朝目的地驶去。 他之所以要颜透收了保镖,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一个不能让颜透知道的人。 “张医生,还记得我吗?” 陆青衣推开某间会所的包厢,立刻微笑问候。 只是那笑挂在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就像道伤痕似的触目惊心。 被强行请来的张医生本就在坐立不安,瞅见来者之后,灰败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困惑。 “贵人多忘事啊。”陆青衣坐到沙发上,脱了皮手套,垂眸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而后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了哪个病人跟你导师回国了吗?” 张医生这才恍然:“陆、陆……” 只可惜名字也已经叫不全。 “若不是你导师去世了,我也不会找上你,我只想问你,我爷爷是怎么死的!”陆青衣收起刚才仅剩的虚伪笑意,猛地抬高了声音。 张医生结巴道:“那都是意、意外,而且不是医院的责任。 “我也以为是意外,直到五年前我收到封电邮,是医院里一个匿名者发来的,他告诉我,爷爷走的那天,他输进身体里的药有问题,他是被谋杀的!“陆青衣狠狠的揪住张医生的衣领。 “这简直是信口雌黄,医院怎么会谋杀病人!”张医生被他可怕的脸色吓到,慌忙喊:“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讲!” “哈,我回到北京就是来找证据的,如果这些是真的,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陆青衣压低声音警告完,松开了他的衣服。 “疯子,疯子。”张医生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陆青衣不怕他逃,他逃走才会去告之共谋人,才会有被抓到把柄的可能。 电邮的内容是真是假,凶手到底是谁,陆青衣并不清楚,这世界上除了颜透,他早就不相信任何人,而他最怀疑的,就是颜透的至亲,这一切,根本就是命运的讽刺。 没了人的包厢静悄悄的,陆青衣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茶,却又心烦意乱,猛地便把杯子砸到墙角摔了个粉碎。 早就觉得合好太容易太幸运了。 纠结好久的颜透不得不开始意识到:也许陆青衣心里的疙瘩,就是自己最迫不及待想要回避的那些事实,或许开成布公的交谈,会比这样别别扭扭的勉强要好的多。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订了鲜花礼物和餐厅,尽量把气氛准备的和谐一点。 不出所料,应邀赴约的陆青衣依然心不在焉,随便吃了几口就盯着桌上的装饰物走神。 “青衣,我们坦诚相待吧。”颜透忽然端过酒杯敬他。 陆青衣拿起酒杯轻轻碰上去,弯起嘴角:“我怎么不坦诚了?” 颜透道:“我想要你开心,告诉我,你怎么才能开心起来?” 陆青衣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唯有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放不下爷爷的事情,永远都放不下,但现在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事实了,你恨我妈,我也未曾让她好过一天,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更不可能去找她,别想太多了好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我明白,我选的是你啊。”颜透目光里半点没有隐瞒:“我为外公做事,也是暂时的,你要相信我。” 陆青衣不怕任何惨烈的真相,却仍旧和少年时一样,本能的不愿让颜透被牵连,他意识到自己魂不守舍的状态令对方不安,于是深吸了口气保证道:“我相信。” “圣诞和新年的假期,我们去日本吧,上一次,让你失望了。”颜透从西服里拿出两张机票。 陆青衣顿时忆起往事,想到他为了桂梓乔爽约,淡声说:“你刚刚接手新工作不是很忙么,我的店也……” 颜透猜到他会如此,示意服务生拿来自己的礼物和鲜花,轻声道:“前几天才叫人从纽约邮过来的,一直想着要怎么给你,青衣,我特别后悔以前的漫不经心,以后我答应你的事,我都能做到。” 陆青衣兴致缺缺的打开大盒子,却在看到内容的刹那不自觉的放下支着下巴的手。 盒子里面满满是特制明信片,都是颜透在世界各地的留影,从中可以很鲜明的看出这些年、这些分离的岁月,他是怎么从那个大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的。 也许是餐厅里的音乐太温柔了,陆青衣看着看着,便没出息的感觉视线湿漉漉的模糊,他何尝没有想象过,如若没有那些恶心的人和事,也许自己和颜透也可以很简单、很幸福的相依相伴。 “以前说要带你去全世界很多很多的好地方,最后却觉得像是骗了你,我很后悔,后悔了八年。”颜透又递过机票:“这次你给我的机会,我一定珍惜。” “那你答应我,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会离开我。”陆青衣心情复杂的说。 颜透点头:“当然。” 而后他又补充:“青衣,我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青衣在心中呐喊着:“不!连我自己都不了解!” 但美丽的脸上,却仍是一览无余的平静。 Chapter 54 颜透对这次旅行显得非常期待,都不容陆青衣细想,就让芮丹安排好了全部琐事,直到于机场领到登机牌,才慢慢安心下来。 北京昨日刚下了大雪,此刻却异常阳光明媚。 陆青衣拿着咖啡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候机,在这片明媚中眯起眼睛,昏昏欲睡的放松着。 “希望北海道这几天适宜滑雪。”颜透在旁边翻看天气。 “我才不滑。”陆青衣从头到脚也不像热爱运动的样子。 “试一次就知道了。”颜透笑。 陆青衣不听他劝,也不吭声,惦记着反正到时赖在屋子里就好。 正在此刻,一直在地板上打滚嬉闹的外国小孩儿忽然蹦哒起来,窜到陆青衣身边拽拽他的长发,拉拉他的衣角,一副想引起注意的欠样儿。 陆青衣和善的看着他,颜透却很不爽,瞅着小孩儿眼神凶恶。 谁知小孩儿天不怕地不怕,撅起嘴巴就朝他吐口水,惊得父母赶快过来不停道歉。 颜透脸色越发难看,陆青衣却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颜透赶走这一家子不省心的人,郁闷的用纸巾擦着风衣。 “我猜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陆青衣说。 “我从小就很稳重。”颜透皱眉回答。 陆青衣哼了声,侧过头去又怪怪的微笑。 “我恨小孩,难道你喜欢?“颜透忽然问。 “有一个也不错,可惜你不会生啊。“陆青衣无所谓的回答。 颜透眼神狡黠的瞅了瞅他,不晓得在琢磨什么,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离开北京后果然心情好了许多,似乎告别了满是麻烦的世界,也没机会操心遥远的尔虞我诈。 在北海道顺利住进酒店后,颜透便带着陆青衣去吃日本客户推荐的寿司店,到了那里酒过三巡,拿着蟹膏寿司就开始感叹:“还是这个最好吃。” 陆青衣皱眉:“不就是螃蟹的精子,你喜欢啊?” “喜欢啊,你的我都吃过,螃蟹的算什么。”颜透丝毫不受影响,又用日文朝老板喊:“再来一份。” 陆青满头黑线的瞥他,若不是这店太出名,贵的要命还被订的人满为患,真恨不得坐远些。 ——周围的日本人都西服格履、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就只有颜透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正纠结着,颜透果然像是本地烧酒喝多了,忽然揽住他肩膀叫道:“青衣。” 陆青衣心无旁骛切着盘子里的鸡蛋糕:“干吗?” 颜透说:“我喜欢你。” 陆青衣顿时局促,就算他总把这话挂在嘴边,就算日本人听不懂中文,周围客人这么多,也怪尴尬的。 结果颜透没听到回应,又用他半生不熟的日文大喊了声:“あなたが好き(好喜欢你)!” 见吓得大家目瞪口呆,才继续接住老板递过来的寿司欢乐的吃起来。 陆青衣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家伙终于成熟的举止根本就是拙劣的伪装。 “一会儿要去见几个特意从东京赶来的客户,晚点回酒店。”颜透转而恢复正常。 陆青衣点头。 “就这一次,他们再找我我也不见了。”颜透笑。 陆青衣说:“随便你啊,正事重要。” 颜透忽然亲了他的脸:“你重要,我是来带你玩的。” 陆青衣低着头,决定再也不看满脸严肃的老板的眼色了。 说是很快就回来,结果两个小时都不见人影。 陆青衣看着酒店里的法国频道无聊透了,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发现除了标准的西式浴室,还有个温泉间,便放了水坐进去放松。 虽然水里带着淡淡的矿物的气味,却格外温暖舒适。 陆青衣靠在那里琢磨着种种心事,最后大约是晚餐的酒劲儿上头,竟然昏昏沉沉的浅睡了。 幸而颜透还是尽量赶了回来,进屋看到他睡的这么危险不禁吓了一跳,又见爱人被蒸的皮肤微粉实在可爱,就忍不住按着他的肩膀逗他:“先生,需不需要特殊服务?” 陆青衣茫然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颜透彻过浴巾把他随便裹好抱起来说:“真是不让人放心啊,泡了多久,难受了吗?” “恩……”陆青衣虚弱的回答了声,晕晕忽忽的躺在床上,喉咙干痛,又叫道:“我要喝水……” 冰凉的顺着吸管滑进嘴里,终于解了燃眉之急。 陆青衣缓过些力气,皱着眉头说:“早知道不喝酒了。” 颜透放下杯子,抱着他坐起来,边帮他擦干头发边笑:“明明是自己笨。” 陆青衣立刻抬眸瞪他,只可惜眼神非但没有威胁力,还像春池般水波荡漾,勾引的颜透的自制力顿时凭空消失,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便深吻上去。 思念了整个青春的人全身绵软的靠在怀里,的确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美好。 颜透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和王子衿,毕竟已经分别了太久,毕竟那天陆青衣可以毫不犹豫的用身体勾引上司,这怀疑就像只饥饿的小兽,一直躲在内心深处蚕食着他的幸福感,让颜透整晚整晚的搂着陆青衣失眠,却又没有任何勇气追问。 可是此刻,此刻陆青衣青涩茫然的反应就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这让颜透意识到他从始至终都是只属于自己的,不禁万分激动了起来,情难控制的把他压倒在床上。 陆青衣学来的淡定本事似乎难以应对眼前的状况,他这辈子就只和颜透曾有过短暂的鱼水之欢,身体根本就宛若处子般让所有反应都不加雕琢,担心和慌乱也是有的,却不晓得这反倒成了颜透疯狂的催化剂。 暴风雨般的吻领陆青衣全身发颤,可是他拉扯颜透的西服时,又闻到了陌生人的烟味,不禁皱眉:“洗澡去。” 颜透呼吸急促,支起身子郁闷道:“你太残忍了吧,我都这样了。” 说着就拉过陆青衣的手往自己身下摸。 陆青衣红着脸打开他的手:“洗澡去。” 颜透没办法,只好狼狈而后飞速的冲进浴室。 陆青衣躺在床上虚弱的叹了口气,他只是不愿在这个时候也会想起那些让自己装腔作势的场合,他很渴望干干净净的和颜透在一起。 但是未褪去的酒意和温泉所导致的头晕又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 等到颜透兴冲冲的从浴室大步出来,陆青衣早就以十分诱人的姿势扶着枕头沉沉睡去了。 Chapter 55 “你欺负我……” 次日,直到颜透坐上去雪山的直升飞机,仍旧怨念深重。 陆青衣怕冷的用围巾挡住防寒服的领口,不在乎的说:“谁让你不叫醒我。” 颜透郁闷:“你都睡熟了,我又不是禽兽。” 陆青衣故意微笑。 这时直升飞机恰巧起飞,颜透扭过脑袋就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吭声。 陆青衣无奈,坐在那想了想,忽然挽过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见颜透表情好转,才松了口气,也不晓得两个人穿的跟包子一样还搂在一块儿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考虑到节假日滑雪场的人非常多,颜透特意租下了人际较少的旅店和私人教练,好方便陆青衣更自在的相处。 谁晓得陆青衣果真不喜欢滑雪,玩了一会儿就回到旅店里,裹着棉被吃素菜火锅,坐在那里雷打不动的态度。 颜透好动,但和教练也没什么可玩的,便追回来生气说:“你这样跟在北京有什么区别,还没家里舒服呢。” 陆青衣被冻的够呛,拿着勺子慢腾腾的熬火锅汤,道:“我都讲了我不滑雪。” “那你不早说,我们干嘛飞了这么远跑到这鬼地方来。” “我说了啊,是你非要来的。”陆青衣给他递了双筷子:“你吃不吃?” 颜透更加不高兴:“我还不是想让你玩的开心,你不去我自己去。” “随便你。”陆青衣垂着眼睫没反应。 颜透背起滑雪用具气冲冲的便跑掉了。 陆青衣哼了声,顺手给自己盛了碗豆腐,而后就抬头看起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新年节目。 谁知道一顿饭吃到天色渐黑,颜透也没出现。 陆青衣不放心的换好衣服打算出去找他,却被旅馆的老板娘拦住,听到一堆完全不懂的日语。 颜透没回来。陆青衣指指大门,先用法语说了一遍,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老板娘结结巴巴的说:“Storm、snow storm……” 颜透的手机完全没有信号,陆青衣脸色微变,推开她就不管不顾的打开门跑掉。 迎面而来的大风和刺骨的雪粒逼的他睁不开眼睛,只好凭借记忆朝上午的滑雪场方向摸索过去。 真不晓得附近的日本人是怎么生活的,除了零星的几个房子,连鬼影都不见得一个。 陆青衣跌跌撞撞的走着,身体冻得快要没有知觉,最后任何建筑物都看不到了,心里才开始恐慌起来:颜透又没吃饭,又在生气,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是没故意为难他就好了,两个人去滑雪,就算风雪大也没关系……正走神的时候,也没注意,猛地就扑倒在雪堆里。 陆青衣顶着风努力爬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小透!颜小透!你死到哪里去了!”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陆青衣郁闷的擦掉手里小指南针上的雪迹,再度努力的朝既定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磕磕绊绊的找了多久,最后天完全黑掉了,陆青衣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完全是凭着惯性在往前卖步。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很多事情。 可是这时却奇迹般的什么都没有想,只希望颜透已经回到了旅店,或者有个温暖的栖身之所。 就在于风雪中木然的糊里糊涂的时候,风声忽然送来了微弱的呼唤。 陆青衣立刻精神起来大喊:“小透,是你吗!” 很快,东边的雪地便出现了些许的亮光,而后亮光越来越大,是颜透拿着野外专用的手电跌跌撞撞的跑来。 陆青衣也努力朝他的方向移动。 两个大包子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扑通一下抱在了一块儿。 颜透摘下风雪镜惊魂未定的说:“你干吗乱跑,吓得我快崩溃了!” “我才崩溃!天黑了你都不回来!”陆青衣连哆嗦的劲儿都不剩。 颜透把围巾摘下来蒙在他的帽子外面:“别说话了,现找个避雪的地方。” 陆青衣被拽着往前走,终于顺从的闭了嘴巴。 许久未有人住的屋子被破门而入,大概是太寒冷了,连尘土都没激起来。 颜透把地图和手电扔在桌上,四下找了两个凳子踹坏扔进壁炉里,又从登山包中翻出酒泼上去点燃,而后才借着光亮把门窗挡好,问道:“冻坏了了吧?” 火很快就带来了喜人的温度,陆青衣顿坐在炉子面前握着僵硬的手:“都怪你不赶紧回来。” “对不起。”颜透对于道歉已有了惯性,在他旁边扑开垫子,又从包里翻找出应急的食物和水:“给。” 陆青衣的体力都消耗完了,接过来边打开饼干边说:“准备的倒挺全。” “不是也给你准备了么,你真胆子大,什么都不拿就往大雪里钻,我回去听说你乱跑出门差点吓死。”颜透帮他脱下被融化的雪水弄湿的外套,而后才脱了自己的,放在火边烤:“幸好老板给我的地图靠谱,等雪停了再回去吧。” 陆青衣咬着饼干没吭声,忽然递过去给他。 “我不饿,你吃吧。”颜透拿过密封酒瓶喝了口酒保持体温。 “我刚才想,要是你死了,我也死了算了。”陆青衣小声说道。 “别瞎说,我们现在不是挺好吗?”颜透说。 陆青衣表情有点沮丧,大概真被吓到了。 “我给你看。”颜透把地图拿过来给他比划:“这是旅馆,这是滑雪场,这是我发现你的地方,这是我们在的地方,你看你不是乱跑是什么,害我找了好几圈。” 陆青衣瞅着地图上南辕北辙的标记,瞥他:“你是在嘲笑我么?” 颜透收起欠揍的表情:“我就是告诉你,你觉得可怕的事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在呢,别总想什么死不死的。” 陆青衣点点头,又靠在他身边咬饼干,咬着咬着,就累的睡着了。 毕竟是在荒郊野外,颜透始终睁着眼睛,但看到火光照着陆青衣的安恬的脸,便也不觉得漫漫长夜太难熬。 经过大雪夜的一折腾,两个人便也没兴致再在雪山玩下去,很快就回到了文明的城市,转而飞去京都。 没想参观些庙宇和庆典活动,反而让陆青衣起了兴趣,拿着相机拍个没完没了。 见他高兴,颜透便也没再哀叹自己夭折的滑雪活动,跟在旁边安心的做起了跟班。 “拜这么多佛有什么用?”颜透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进了几家庙,看到陆青衣又面不改色的买着香火,不禁说道。 周围都是善男信女,陆青衣瞥他:“闭嘴吧。” 而后道:“好像这里春天很美,等春天我们再来。” “好啊。”颜透答应。 “你说要是高二那年我们来了,会去哪里玩?”陆青衣拜完佛后,瞅着寺内在冬日并不青翠的树木,很突然的问。 颜透沉默。 陆青衣笑了笑:“那时我也像你现在这样,准备了很多计划,可惜没有机会实现,所以不要计划那么多了,开心就好。” 颜透道:“第一次和你旅行,我怕你不开心啊。” “愿意跟你出来玩,开不开心就不是旅行决定的。”陆青衣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颜透追在后面问:“你是说和我在一起就开心吗?” “有时候是。” “什么时候。” “……你问题没那么多的时候。” Chapter 56 握在手里的烟火很快就燃尽了。 陆青衣扔下细小的残骸,坐在日式阳台上有点走神。 颜透把个毯子披到他的浴衣外:“别冻着了。” “泡完温泉还有点热呢。”陆青衣解开随便系着的长发,用手边的梳子慢慢的梳起来。 颜透坐到旁边喝了两口清酒,闲的捣乱:“等下,我帮你。” 陆青衣皱眉说:“别闹。” “来来来,我梳的比你好。”颜透伸手就抢过梳子。 陆青衣没办法,只好忍受着他笨手笨脚的折腾自己的头发。 颜透梳着梳着,忽然说:“第一次见你,你就披着长发,穿着戏服,素净着眉眼,根本没看出是个男孩儿来,精致的让人舍不得和你大声讲话。” 陆青衣哼道:“你没少朝我嚷嚷。” “认识你以后才发现,你比很多男人都强硬。”颜透扶过他的下巴摇头笑:“就是这张脸,啧啧。” 陆青衣觉得他肯定没好话,皱眉道:“怎么?” “你唱得最多的就是虞姬,可虞姬要是长得像你,项羽一定会拼了命的不让她惨死。”颜透笑笑。 “他们是失败者,能死在一起,是失败者最好的下场。”陆青衣冷着脸道,或许曾经戏文唱的太多,戏里人物的悲凉,也不知不觉得透进了五脏六腑。 “不要悲观,我只是开玩笑。”颜透梳顺了他的头发,起身道:“日本的客户帮我买到个东西,不知你还想不想要。” 陆青衣抬头:“什么?” 颜透进屋取了个盒子出来,打开递到他面前说:“早就停产了,很难找。” 是他们的情侣手链。 “这回,别再丢掉了好不好?”颜透的眼神子甚至带着恳求。 陆青衣定定的看了很久,没接过来,而是反问:“谁告诉你我丢了它?” 颜透早就偷偷打量他多少次,立刻说:“因为没见你带过。” 陆青衣叹了口气,起身进屋找出自己的钱包,在各种信用卡下的夹层中抽出小小的手链,因为保存的很好,还是崭新的颜色:“去法国就摘了。” “为什么?”颜透皱眉。 “那时候要打工又要上课,做很多事,怕一不注意就丢在哪里找不到,万一我没机会再见你,岂不是连个纪念都没了?”陆青衣坐在榻榻米上微微的发愣,而后淡笑:“有时候又觉得,这是我们的红线,我担心时间长了它就断了……你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没意义……” 颜透不等他讲完,就忽然吻了上去,虔诚的扶着他的脸,激动中又饱含深情。 陆青衣慌忙的想要把手链放好,谁晓得颜透却将他手里的东西全都拿走扔在旁边,惊得陆青衣立刻躲避着亲吻想要捡起。 “抱着我,感觉到了吗,这才是真实。”颜透轻轻的离开他的唇,低声说。 陆青衣与他对视的眼神中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抬起手臂,拥住了他温暖宽厚的身体。 “不管是红线断了,还是宇宙毁灭了,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相信我。”颜透温柔的说。 陆青衣点点头。 “曾经我也很困惑也很纠结,但是在一个瞬间我顿悟了,其实不用去想我们的关系是对是错,不用去担心谁会因为我们伤心或者愤怒,只要我们比他们强大,需要适应、需要接受、需要妥协的,就是那些多管闲事人!”颜透说着,渐渐便皱眉头,露出了阴郁冷酷的表情。 陆青衣沉默片刻,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是对的……可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不要愤怒。” 闻言颜透终于从过激的情绪中稳定下来,朝着他努力弯起嘴角。 陆青衣也微笑,安静的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一个温暖的吻留住了这个笑容。 颜透在热吻的同时拉开他浴衣的腰带,随后便顺着一寸一寸赤裸的肌肤亲吻了下去,就像个膜拜真神的信徒,当他看到陆青衣因自己而被点燃了情欲,便感觉到了种无尚的满足。 或许就是自曾经顿悟的那一刻,颜透开始坚定的相信,自己想要强大奋起斗争的所有气力都因一人而起。 或许,也会在遥远的未来,因此人而终。 在温暖的被子里睡到自然醒总是件幸福的事,陆青衣昏昏沉沉的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只闻到屋子里有股食物的香气。 “在干什么……”他抬了抬酸痛的手臂,无奈叹息。 两个人真像无节制的孩子,缠绵到快天亮才沉沉睡去,全不把身体当回事。 颜透正蹲在一个锅前面搅拌,闻声抬头笑笑:“我在给你煮粥,客栈老板教我的。” 话毕便盖上锅盖,趴到陆青衣身边说:“哪里痛,我给你按摩。” 陆青衣提防似的盖严被子:“不用了。” 颜透俯身亲亲他:“我知道你很累。” “哟,怎么这么懂事了?”陆青衣瞪眼睛:“昨晚我说不要的时候,是谁没完没了?” “我以为你说不要停。”颜透笑的很开心。 陆青衣哼了声,闭目不语。 “好了,我真的不碰你,吃点粥再休息,不是说要去看新年烟花表演么?”颜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目光里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多的温柔。 毕竟再也不是需所无度的少年了。 颜透已经用了很多年去消化,当时陆青衣把一切都给了自己的意义。 可惜当时不明白,幸而今日可弥补。 “肩膀痛,后背痛,腰痛,哪里都痛。”陆青衣忽然皱眉抱怨:“走不动,不去看了。” 颜透把他抱起来,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那我背你去。” 陆青衣没再讲什么,只是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享受着这个迟来了太久的拥抱。 Chapter 57 回到北京的日子充满了微妙的甜蜜。 仿佛热恋期的幸福,又带了点令人惴惴不安的平静。 颜透从不打算把美国的事情告诉陆青衣,他相信自己可以独自摆平所有的麻烦,然后给他一个无比幸福无比完整的生活,所以一面加紧打压着包括母亲在内各种亲人的势力,一面又在爱人面前表现的良善无比,仿佛当真把在中国的工作放在心上。 陆青衣也似乎并不疑有它。 “恩,好吧,我六点去接你,餐厅已经定好了。” 这个周末难得都在家休息,可怜正坐在沙发上翻菜谱的颜透忽然听到陆青衣在屋里打电话,赶紧冲进去问:“你要接谁?” 陆青衣起身在衣柜前挑衬衫:“白笙啊,我带他去看画展。” “小白脸都姓白吗”颜透气愤:“他自己没长腿?” “他又在没北京生活过,又没什么社会经验,既然愿意跟我回来,我当然要照顾好他。”陆青衣拿了件日本买的新衬衫比了比:“怎么样?” 颜透哪有心思看,走近抢过来说:“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好自己吗,你怎么不干脆把他接到家里?” “我是这么想的,怕你不愿意。”陆青衣笑了笑,伸手说:“衣服给我,问题是我也想多看看北京的画展。” “我特意推了应酬想和你过周末的,怎么不叫我陪你。”颜透依然愤愤不平。 “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陆青衣干脆自己拿回衣服,径直走到浴室里面去了。 被抛弃的颜透灰暗了几秒钟,立刻发信息给芮丹:“给我把中西方美术史的着作全放到办公室去,周一上班我要见到。” 芮丹已经饱受折磨,但还是立刻回复了声:“哦。” 颜透拿着手机哼了声,完全不信自己博士都读的下来,还看不懂几句装腔作势的资料。 美术馆里的灯光永远那么温暖柔和。 白笙不晓得几天没睡觉,短发乱乱的,眼圈也都青了,站在一张油画前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买了咖啡的陆青衣匆匆走回来,笑道:“香草拿铁,你喜欢的。” 白笙困困的接过来。 陆青衣又体贴的给他把饮口打开说:“小心烫。” 白笙这才喝了口,而后满意的眯起眼睛。 “小透煮咖啡很好喝,哪天你去我家坐坐。”陆青衣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孩子,虽然白笙比自己还大了两岁。 “我才不去,讨厌商人。”白笙立刻拒绝。 “我也……是商人啊。”陆青衣欲言又止。 “我喜欢你。”白笙说话向来没有心机,想什么就说什么。 陆青衣面带微笑,却立刻对这家伙能不能出现在颜透面前产生怀疑。 白笙又打了个哈欠:“我不喜欢这个画展,我们回去吧。” 陆青衣赶紧表态:“我的店会比这里好的多,你的画展也在策划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笙貌似并不很关心,只是边朝楼下走去边问:“为什么你总要依靠那些有钱的公子哥,把Noah甩了又有现在这个,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陆青衣不想把自己纠结的生活,强加给这个无忧无虑的朋友,只希望白笙能安心的画他的画,因而淡淡的笑说:“小透是个好人。” 在白笙眼里所有的有钱人都一样,他满不在乎的伸了个懒腰:“困了,我需要睡上两天。” “恩,我送你……回家。”陆青衣原本在笑着,讲话却忽然哽了下。 因为他在美术馆发现了个高挑的美丽身影,华丽的皮毛穿在那实具气势的身体上,不仅象征着温暖,也象征着富有。 白笙疑惑:“这女人是谁?” 陆青衣情绪的动摇仅有一秒,而后微笑:“一个老朋友,我们有些事情要谈,你去找司机叫他带你回去吧。” 白笙向来不参与他与有钱人之间的麻烦周旋,闻声就坦然的走了。 陆青衣站在原地,静待Gabrielle踩着高跟鞋过来,平静问道:“有何贵干?” Gabrielle也在打量他,表情依旧傲慢:“你这孩子变了很多。” 陆青衣移开目光,瞅向玻璃门映着的自己之于男人太过艳丽的外表,目光空洞:“你到是一点没变。” “谢谢。”Gabrielle冷笑。 “有话就说。”陆青衣很难保证,自己下一秒不会冲过去掐住她纤细的脖子。 “你的仇恨可以冲我来,请你放过小透。”Gabrielle皱眉:“不然我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你。” 陆青衣很想说,自己不会利用颜透。 又很想说:你怎么还敢讲这种话。 但他气的半个字都出不了口,因为他害怕心里的愤怒会想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幸好Gabrielle没了再威胁的机会,因为本该在家的颜透竟然急冲冲的就闯了进来,猛地把陆青衣拉在身后,眼神疏离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Gabrielle晓得他会出现阻止自己,所以下了飞机就直奔这里,此刻笑的异常镇定:“你不肯回纽约,我很担心。” “有什么明天上班再说,你也累了,我叫芮丹陪你去酒店休息。”颜透回答。 Gabrielle弯着嘴角:“不请我去你那里看看?” “地方小,怕你不习惯。”颜透努力握着陆青衣冰冷的手,希望能把他捂热。 陆青衣咬唇不语。 Gabrielle没再纠缠,神态若有深意,沉默着便转身走了。 车里的空调隔绝了冬夜的寒气。 陆青衣的车子被白笙坐走了,只得跟着坐进了颜透的车,闷不吭声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颜透往没人的路边开了开,接着停下来道:“我刚得知她来北京,立刻就找来了,我保证不让她再烦你。” “你妈让我放过你,你相信我在报复你吗?”陆青衣莫名的问。 颜透侧过身,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长发,又摸了摸他的脸:“我说过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属于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而后又轻声道:“我知道你对我不全是爱,可就算不全是爱,也是有爱的,那就够了。” 陆青衣苦笑:“你离开她好不好,我再求你一次……” “宝贝,我外公拥有资产上百亿的独资集团,几年前他病危挺过去了,身体一直不好,家族也人丁单薄,如果我跟你走而让我妈拿到继承权,到时候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颜透认真的看着他:“而若是让我继承的更多,事情就会不一样的。” “要是让你继承,你不结婚也可以吗?”陆青衣警惕反问。 颜透不回答,只是道:“我保证不背叛你。” 陆青衣沉默的更久,忽然变得非常难过:“我好希望你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我们可以一起读大学,可以一直在一起……” “青衣。”颜透抱他到怀里。 陆青衣闭上眼睛道:“你在塞纳河边吻我的第二天,你哥哥就已经让我明白现实了,我不会拥有你,你自由的做想做的事就好。” 听他这么讲,颜透的心里面也很不好受,但却习惯性的笑了:“我想做的事就是这样而已。” 说完便扶着他的脸吻上去。 车窗外的路灯很昏黄,车里密闭的空间很有安全感。 陆青衣渐渐沦陷在这悄无声息的柔情里,却很难抹去心里越发蔓延的悲凉。 Gabrielle果然追来了,倘若爷爷的事被证实了,自己还真的会让她平安无事的回去吗? Chapter 58 将一个疑问藏在心底太久,这个疑问就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如若有一天疑问不再是疑问,那我们自己怎可保持不变? 这样说来,某些答案,是不是永远得不到最好? “我今天煮的蛋不错,你尝尝。”颜透大清早便系着围裙,乐此不疲的推销自己危险系数未知的早餐。 他笑的那样灿烂,让窗外的晨光都显得黯淡,仿佛咄咄逼人的母亲从未出现。 陆青衣端正的坐到餐桌前,看着颜透的目光有点走神。 颜透把食物端给他,顺便偷亲一下:“发什么呆?” “今天要去挑选画廊的外观设计,我还没有想好。”陆青衣镇定了精神回答,拿起刀叉便切开培根上的水煮蛋,金黄的液体缓缓流出,果然十分完美,没再像昨天那样死气沉沉。 颜透聪明的脑袋,让他学什么都很快。 “好吃。”陆青衣尝了尝,抬头微笑。 颜透胡乱的把锅碗扔在厨房,只等着家政来打扫,自己也端着早餐坐过来道:“不着急,没想好就慢慢想。” 他只当陆青衣找了件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并无跟着投入太多注意力。 “恩,我跟人约好了,怕堵车先走了,你上班路上小心。”陆青衣喝了两口咖啡,便起身笑了笑,拿着风衣走到门口,又匆匆回来留下个满是留恋的吻,而后才消失不见。 颜透坐于桌旁,嘴角的弧度略带深意,倒是吃的慢条斯理。 爷爷去世的蹊跷如今早已无计可寻,除了邮箱中那个难辨真假的匿名信,陆青衣再难找出别的踪迹,之前威胁张医生也实在是无奈下策:只要打草惊蛇,做了亏心事的人必然会按捺不住的冒出头来。 经多方朋友介绍,他同时也找了位相当厉害的私家侦探调查此事,那人向来擅长周游于各个富豪之间,手里掌握着大把的资源和秘密,只要出的起钱,让曾经一个针对于孩子的阴谋浮出水面,想必也不是难事。 而今天,陆青衣便是收到通知赶来赴约的。 书店在上午真是门可罗雀。 他准时出现在宗教着述的木架前,立即便看到倚在旁边看书的男人,利落而单薄的黑衣,配着张瘦削的脸。 “陆先生。”他闻声抬头,扶着墨镜冷声叫道。 陆青衣始终是通过一位朋友从中联系,初次见面,当然开口便问:“怎么称呼?” “这个你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你想知道的信息带来了。”男人拿出支香烟,介于书店的规定,只在鼻息间嗅了嗅:“我找到了给你发邮件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陆青衣不由心里起疑。 男人的笑不带任何温度:“你叫陆青衣,今年二十五岁,上个月刚从巴黎回来……” 陆青衣不耐烦的打断他道:“这是个人都可以知道。” “别人不知道的?你早晨八点二十出门,从大望路到这里一共花了三十分钟,途中还去了便利店,买了一瓶牛奶和两盒杜蕾丝,看来夜生活过的不错。”男人跟预报天气一样描述着他的一切:“还是想听点刺激的?比如你父亲叫陆月楼,他的情人和你的情人恰好是父子,你母亲叫……” 陆青衣根本不愿听,烦闷的把支票塞进他手中:“够了。” 男人露出雪白的牙齿:“早知如此多好,给。” 说着便把个文件夹扔在他怀里,拿着香烟和支票扬长而去。 陆青衣深吸了口气,急不可待的打开来细看,里面竟然夹着一个普通人无比详细的资料、履历和很多本不该令任何人知晓的隐私,足以威胁她说出任何事情。 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无奈的同情瞬时间便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日北京本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忽然风云变幻,飘起了满天冰雪。 从曾经照看爷爷的护士长家中离开之后,陆青衣开着车乱走了很久,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到了颜透公司的楼下。 刚刚悬挂在大楼上的Arlene日用品广告还崭新的不染尘埃。 他握着方向盘抬头凝视,虽然开着空调,却还是冷的不行了,脑袋空空的便离开车,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先生您找谁,先生……”美丽的前台小姐努力呼唤,陆青衣置若罔闻,径直就搭电梯闯上楼去,可惜到了颜透办公室附近却还是被员工拦住。 “颜透呢?”他淡声问。 “颜总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穿着西服的男人大概是秘书之类的工作人员。 陆青衣不想为难人家,后退了两步拨通芮丹的电话,又问:“颜透呢,我在……17F03这里。” 他抬眼看了看房间号。 而后芮丹便小跑着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打发走同事,而后说:“陆先生来了怎么不让我接一下,颜总在开会,我这就去叫他。” 跟着颜透回中国这段时间,已经让芮丹分清了事情缓急。 “我没事,只是来看看他……”陆青衣尴尬的摇头:“我等他吧。” “好好,您进去坐。”芮丹立刻微笑。 陆青衣说:“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开会就好了。” 巨大的玻璃窗里是奢华宽大的会议室,四处都能看到ArleneLOGO的巧妙痕迹。 陆青衣迟疑的走到外面的角落,抬眸看着颜透站在投影前严肃而流利的发言,虽然听不到声音,却也能想象的到是如何英气勃发,滔滔不绝。 其实从认识他那天起,他便是这样的人,总能轻易的用他的智慧和魅力成为焦点。 只有面对自己,才会孩子般嬉皮笑脸,又任性,又说不出的坦诚率真。 发呆走神之际,芮丹忽然端来咖啡:“陆先生。” 陆青衣道谢接过,而后问:“颜透是不是很能干啊?” “是的,颜总在纽约做成了几笔大案子,深得董事长赏识,到这里有些屈才了。”芮丹由衷称赞:“他很聪明,很勤奋,而且很有魄力,是个果决的人。” 听到别人如此描述幼稚的颜透,令陆青衣不由微笑。 芮丹又说:“可我觉得,提起陆先生,颜总就像个孩子。” “是啊,他是个孩子。”陆青衣伸手触摸着玻璃窗,恍惚的重复。 正在讲话的颜透好像是心电感应,忽然抬眸,紧接着便脸色一喜,大步走出问道:“你怎么来了?” “等你下班吃饭,你先忙。”陆青衣的表情比往日还要温柔。 颜透看看表:“马上。” 接着便关门回到会议室,多半开始快刀斩乱麻了。 “今天有大雪,我还想去接你,结果你竟然来接我了。”颜透和陆青衣从超市买了蔬菜水果回到家,又笑道。 他似乎对于两人同进同出非常开心。 陆青衣脱下被雪沾湿的外套,弯弯嘴角算是回答。 “我中午刚和一大厨学了个汤,煮给你喝。”颜透还忙着挑捡自己买的材料,翻的袋子哗啦啦乱响。 陆青衣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晚点再做,陪我待会儿。” 颜透握着他的手转身:“怎么了?” 陆青衣墨色的眸子里并无半点虚假:“我想你了。” 甜言蜜语向来是颜透的专利,他忽然听到,愣愣的尚未来得及回答,嘴唇就被轻咬了下,紧接着陆青衣柔软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如此温存当然是好的,但所爱的人一态反常,总是令人担心。 颜透搂着他的腰躲开亲吻,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反正不是盗。”陆青衣轻哼。 颜透抚摸着他的背:“谁让你不开心了?” 陆青衣神色渐渐飘渺,最后靠进那结实的怀里:“小透,好多事我都想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颜透无措的拍了拍他的背。 陆青衣闭上眼睛,又想起今天那个老护士长跟自己讲的话:“邮件是我写的,因为老先生走的那天是我值班,是我亲自给他检查的,抢救也是我亲自参加的,我不知道是谁从中做梗,但我可以肯定老先生的身体本在康复阶段,他之所以忽然间血压升高,不是因为与人争吵,而是被注射了大量肾上腺素,孩子,我之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告诉你,是不想无辜的人枉死,而我也离开了那个岗位,不再受人情牵制,但时隔已久,老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再找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只能说,那天除了那个美国女人和我,唯一进过病房的,就是张医生了,别的,我帮不了太多。” Chapter 59 “你的画廊也还没开起来,就别天天出去跑了,外面雪大开车危险。”颜透临上班时又看到陆青衣在换衣服,不由得皱眉劝说。 近来北京的大雪越来越厚,就连新闻都报道上了。 陆青衣随口回答:“我今天必须陪白笙去挑画具,没办法。” “哪来这么多没办法,他再烦你,我就让他人间蒸发。”颜透恶狠狠的威胁道,却也没对他想做的事再横加阻拦,只是扔下句抱怨:“我都没舍得支使你做这做那的,那个混蛋。” 陆青衣站在衣柜前,听到关门的声音,有些难过的垂下眼睛,压抑的笑也笑不出来。 处于郊区的民房没有暖气,在这严冬之中异常冰冷。 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寂寥而残酷。 一路来到门口,陆青衣已有些疲惫,但他进屋看到被按在地上的人,便立刻让涌上心头的愤怒占据了全部神志,大步走近,狠踹两脚:“你还敢说我爷爷的死和你无关!” 衣冠楚楚的张医生在上班路上被截到这里,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陆青衣照着他的脸揍了一拳:“我要你讲实话,不然就别想离开!” “我听不懂!”张医生声嘶力竭的叫喊,显然是在给自己壮胆。 陆青衣冷笑:“不懂就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而后便站直身体吩咐道:“看好他,不用对他客气,草菅人命的垃圾!” 张医生被壮硕的男人用布塞住嘴巴,闷闷的发出激动的呜呜声。 陆青衣不再想听,回身到荒凉的小院里面吸了几口凛冽的空气,迫使头脑冷静下来。 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需要答案。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比如此自欺欺人的生活下去要好的多。 先人早就讲过,纸是包不住火的。 尽管颜透没有监视陆青衣的一举一动,尽管陆青衣早就十足的小心谨慎,可是谎言讲的太多,总有败露的时候。 这天恰巧是Arlene的北京第一个专柜试营业,颜透自然需到现场监督。 活动顺利的完成后,他懒得去庆什么功,便在奢华的商场里面随便闲逛,打算给陆青衣买件礼物。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个极不想入眼的身影,迟疑间慢慢停下脚步。 迎面走来的是白笙。 他身边还带了个十分英俊的少年,两人大概在争吵什么,表情皆不愉快。 颜透曾被陆青衣强迫的介绍给这位新锐画家认识,却不满此人平日行径,所以连招呼也不想打。 白笙抬眼瞅见他,自然也是不友好的鼻孔出气。 可过了几秒,颜透却猛然皱眉问道:“青衣呢?” 白笙驻足:“我哪知道?” 颜透说:“他今天没带你买东西?” 白笙摇头,目露茫然之色。 颜透沉默。 白笙反映了过来,恶劣的笑:“难不成他拿我当挡箭牌,跟别人约会去了?我看你就是第二个Noah……” 颜透真没精力和神经病争执,生怕自己忍不住一拳打在他得意洋洋的脸上,立刻便迈步走掉了。 晚上回家时,桌上难得摆好了现成的晚餐。 可已经有了心事的颜透完全高兴不起来,径直便走进厨房道:“回来这么早。” 陆青衣正给他煎牛排,头也不抬的恩了声。 颜透皱眉:“给白笙买什么了?” “一些颜料和新的油画棒,是法国产的,没想到在北京贵很多。”陆青衣语气坦然。 不晓得他到底说了多少谎,才能练就如此淡定本领。 颜透心里一阵发冷,没再吭声。 陆青衣察觉到了周身诡异的沉默,关了火回头问:“怎么了?” 颜透不愿让两人之间有太深的误会,立即便想对峙,谁晓得衣兜里的电话却响了,只得不耐烦的接起来问道:“有事吗?” 芮丹除了打理他的工作,还负责帮他看着所有对陆青衣不利的人,报告的语气忠心耿耿:“颜总,那个王子衿明天的飞机到北京。” 颜透马上离开厨房,小声问:“干吗来?” “他刚摆脱了陆先生对他的指控,这次好象是来投资电影。”芮丹回答。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让他投资什么赔什么!”颜透怕陆青衣听见,骂了句便说:“算了,明天再说吧,我要吃饭了。” “祝您用餐愉快。”芮丹挂了电话。 颜透拿着手机沉思转身,瞬间对视上陆青衣近在咫尺的眸子,不由的有点惊慌。 “出什么事了,一回家就怪怪的。”陆青衣疑惑。 颜透一个头两个大,没了心情逼问他为何撒谎,只好道:“今天在公司不顺利。” 陆青衣笑笑:“既然下班了就别再多想,去换个衣服洗个手吧。” 颜透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陆青衣瞅着他进了卧室,才又看看白笙传给自己的简讯:“今天遇见姓颜的了,他以为我和你一起,大概东窗事发,祝你平安。” ——干吗不逼问,像从前似的不依不饶? 就连解释都想好了的陆青衣有点疑惑,但见颜透并没生气,也就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 片刻之后,耳畔清脆的一声门铃。 他忙摘下围裙,走过去问了句:“谁啊?” 回答霸气的理所当然:“我。” 陆青衣微怔,看到门边显示器上颜透那位傲慢的母亲,犹豫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Chapter 60 “都说了任何事情到公司去讲。”颜透发现母亲出现,立刻给她带到书房,言语间不由的带了点反感。 Gabrielle在北京待的并不安心,每天都有无数从纽约打来的电话,闻言眉头怎么能不皱起:“我特意来,就是劝你回家,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吗?难道你分不清轻重吗?你外公的身体早就是强驽之末,你还在地球另一边没心没肺的胡闹!” “对我最重要的人,就在这扇门外战战兢兢的等着你离开。”颜透有些生气。 Gabrielle苦笑:“我就知道你当初是在骗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死心。” 颜透不再依靠她生活,表情透着有恃无恐。 Gabrielle像是下了好大决心:“好,你带他回纽约,我没时间与你纠缠这些小事。” “你还以为我不知道青衣的爷爷是怎么死的吗,他不想看到你,更不可能跟我走。”颜透猛抬高了的声音又刻意压低:“妈,你不可能陪我一辈子,陪我一辈子的人是他,我求你不要来伤害我们,我为你做的已经足够了,你还要求什么?” “孩子的事他也知道?”Gabrielle目露诧异。 颜透哼了声:“这和青衣没有关系。” Gabrielle摇头:“你太天真了。” “我求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快回纽约好好孝敬外公吧!离开这里好吗?”颜透的劝告有点精疲力尽。 见儿子鬼迷心窍的如此拒绝,Gabrielle有些无话可说。 大概只有事实能让他从自己畅想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好,我走,照顾好自己。”Gabrielle说着丧气的话,语气却很强硬。 颜透沉默的盯着母亲离开。 始终守在外面的陆青衣担心的走到他身边问:“出什么事了?” 颜透不再想质问他什么,抬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肩叹息:“没事,吃饭吧。” 春节前正是大小宴会酒会盛行的时候,陆青衣想要在京城好好发展,自然不能躲在家里度日,时不时就要找机会应酬一番,结交些有用处的人士,好在颜透时常陪在身边,倒也不那么难熬。 此夜两人从个大场子出来,又被一位炙手可热的男演员邀约到家里面饮酒,盛情难却,只得跟着去了。 男演员家内舒适无比,果然藏酒甚多。 五六个真假好友凑在客厅杯盏交错,气氛还算融合。 唯有陆青衣不擅饮酒,几次杯底渐空,眼神便有些茫了。 颜透侧头看见,伸手摸了下他被酒精弄得发烫的脸,轻声道:“别喝了。” 陆青衣微笑,眸光闪动:“恩。” 他们的关系早就有些人尽皆知的意味,只是大家不知深浅,也不方便开什么玩笑。 气氛正有些暧昧古怪时,男演员的助理忽然进来说:“王先生到了。” 王先生、哪个王先生? 未等人反应过来,男演员便起身笑道:“我给大家介绍个法国来的朋友。” 他话毕,王子衿便风度翩翩的走进来问好,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风寒,仿佛绿色的眼睛也沾染了利刃般的寒光。 颜透暗骂了句芮丹办事糊涂,表面上却很平静,握住陆青衣的手道:“不用介绍,早就认识了。” “那就好,请坐。”男演员热情的招待,又多倒了杯酒出来。 原本其乐融融的客厅里飘着尴尬的味道。 大家又都说起话来,原本总是笑着的陆青衣却变得异常沉默,脸色也有些难看。 颜透知道他是想走人,却不愿做这样躲躲藏藏的选择,便一直暖着他的手心,算是送着定心丸。 “子衿这次来中国是投资了部我即将出演的电影,讲京剧名伶的,他很喜欢中国文化,很多东西比我还通晓,真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自愧不如。”男演员大概跟他私交不错,称呼都很亲密。 有位老板说道:“京剧的好啊,我就爱看张国荣演的《霸王别姬》,还个叫《梅兰芳》的电影吧?” 男演员叹气:“可是学起来却难,我已经跟着上了好几节课也不得皮毛,真是不想用替身。” “这哪里是一日之功?”王子衿忽然微笑:“你应该向青衣讨教讨教。” 大家疑惑。 陆青衣心里不痛快,脸上却只能应付着淡定。 “难道陆先生还懂京剧?”男演员好奇问道,原本只是知他善于鉴定各种奢侈品,本人也素来打扮得模特一样时尚,并看不出任何传统的气质。 王子衿笑:“岂知是懂,他唱的很好,非常好看。” “小时候的事了。”陆青衣含糊其辞的回答。 “这个业余爱好可不多见。”男演员笑了笑,自觉得学了几日,晓得京剧博大精深,并不相信。 颜透偏不喜欢他那种怀疑的眼神,立刻说:“哪里业余了,青衣得过很多奖,到很多地方都表演过。” 众人听了便起哄:“那也给我们表演一段吧。” 这氛围让王子衿笑的愉快。 颜透这才觉得自己失语,他明白陆青衣为什么不再唱戏,因而只好又解围道:“他喝多了,改天吧。” 不想陆青衣却忽然站起来说:“没关系,你们想听什么?” 霸王别姬,又是霸王别姬。 不晓得大家为什么对这段悲伤的故事情有独钟,却总能带着笑脸兴致勃勃的观看。 虽然只有男演员家简单的练功服,可陆青衣撩起长发穿上白衣,又瞬时间变成了千百载前的虞姬,泪眼看着即将远去的山河,和痛心惜别的爱人。 当真是八年没有再唱了,可他从刚刚会走路起,就在爷爷的眼皮底下练了十五年,关于戏剧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 只是想到颜透告诉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便是在看他表演这段戏,时不时抬起的眸子里,不由的就带了点温柔。 灯光正璨,酒意正浓。 字正腔圆身段柔美的一段表演下来,当然得到了满室称赞。 陆青衣脱下练功服,笑了笑说:“的确生疏了。” “和你比我真像个粗人。”男演员的佩服倒是不搀假。 唯独王子衿表情难看:“你不是说不唱了吗?” “颜透要我唱我就唱了,免得你们说他在讲大话。”陆青衣仍旧弯着嘴角,坐到颜透身边,渐渐找到了不留破绽的淡定。 他忽然想看看,王子衿到底能把自己怎么样。 他那不为人知的诡计,到底还剩多少。 正有些走神时,唇边很突然被亲吻了下。 陆青衣愕然看着颜透恼了:“你干吗?” 颜透在大家的故意嬉闹中笑的很开心,不经意间瞅向王子衿的眼神里面,带了点挑衅的得意。 Chapter 61 阳光下的世界太忙碌,每日疲于应付各样迫于生存的琐事,是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逃不过去的必修课程,因而随着夜晚的来临,能够结束所有辛苦,躺在床上和心爱的人说几句贴心的话,便是难得的幸福。 有人说这份幸福是天下最平等的东西,其实它却是最难估量的奢侈。 荣华富贵的代价总有数量,但换取幸福的爱却要人付出一切。 想要,就永远不要问值不值,不要去想悔不悔。 “这几天你好像很累,工作忙吗?”陆青衣躺下后,先帮颜透盖好了被子,而后才躺下轻声问道。 看着手机的颜透顿时将其放到一边:“嗯。” 讲是公司事情多,其实却是花了大半精力去防着阴魂不散的王子衿。 但就算他不说,不代表旁人不明白。 陆青衣说:“Noah虽城府深,却不轻易死心,很难说不是在赌气,非执意在北京赖着就赖着呗,大不了我少出门便是。” “你该怎样就怎样,我答应过你不让他再出现在你面前,那天是我没做好。”颜透伸手搂过他。 陆青衣笑:“你这辈子答应我的事可多了。” 颜透无奈道:“能少食言一件是一件。” “你妈回纽约了?”陆青衣忽然支起身子问道:“她肯定很忙,既然来了,肯定是有着急的事情。” “没什么,我外公又病了。”颜透回答。 陆青衣沉默片刻:“那你不用回去看他?” 颜透伸手玩弄着他的发丝,看不出悲喜:“留在北京是我答应你的另外一件事啊。” “你要是为了遗产溜须拍马,那打算回去就想都不要想,但是要是关心他……就去吧。”陆青衣说。 “我以为你恨我全家恨得要死。”颜透不置可否的弯着嘴角。 “我和你外公无冤无仇。”陆青衣皱眉。 颜透重新把他搂进怀里:“好了,少想那么多,王子衿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可能去,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睡觉。” 陆青衣眼前的灯光被忽然熄灭。 黑暗让温暖的卧室变得混沌。 寂静中,心跳声变得比何时都要剧烈。 陆青衣松开被无意识紧咬住的嘴唇,慢慢地问道:“你妈妈对曾经的事……是否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没说过,她不是会被轻易看透的人。”颜透说:“但她没有那么坏,我相信她会后悔。” “你总讲我对你多么重要,但我明白,你家人对你也很重要……一个因为父母离婚就走在街边哭的小孩子,是不可能……”陆青衣的语气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悲伤。 颜透恼怒的不让他讲完:“我没哭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和你妈妈一样,最终也是个不会被谁轻易看透的人。”陆青衣抱紧他,闭上了眼睛:“但我看得透你。” 颜透沉默。 陆青衣说:“你是个好人,可惜你什么都想要,如花美眷,慈健高堂,富贵繁华,鸿业远图,地久天长,一样都不能少,小透,我和你赌,这是不可能的,你到底要什么,可得考虑清楚。” 讲着话,他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前。 颜透有几秒没讲话,最后依然坚持道:“我要你。” 陆青衣没再回答,黑着灯看不清,也没必要装出笑脸。 事实上需要考虑清楚的岂止颜透一个人? 到底要什么,到底怎么抉择,之于陆青衣本人,更是根本没有正确答案的抉择。 躲避王子衿不容易,想找到他却没有多难。 没办法再把陆青衣带回巴黎,他索性像是要常住北京,不仅筹备着几样生意,还抽空看房置家,模样愉快的跟要好好生活一样。 这日,王子衿见完电影制片人,便颇有兴致的去找有名的中式按摩馆休闲。 谁知他在房间里等了几分钟,没等到老师傅,却等到个不速之客。 “你倒是很悠闲,来骚扰别人还不忘享受。”颜透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似的,很自然的反锁上门,四下瞅了瞅,才哼道。 王子衿坐在沙发上依旧淡定喝茶:“我和你无话可说,你可知我能让人一分钟之内把你抬出去?” 颜透从兜里拿出个小小的电子产品,笑着的摆弄了摆弄:“你可知现在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手机信号,你无话可说,我却有话对你说。” 王子衿放下茶杯:“说吧。” 颜透忽然变了脸色,说道:“我只给你这一次警告,别再骚扰青衣!” “我追求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错,谁能保证他这辈子的真爱不是我?”王子衿笑着摊开手,绿色的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漂亮。 “这没错,错的是另一个非要和他在一起不可的人是我!”颜透忽然狠狠的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满眼怒火。 王子衿依然不恼,也不还手:“不,错的人是青衣,他早就该想到选你会有没完没了的磨难,我会帮他纠正这个错误。” “我倒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命纠正。”颜透冷笑。 王子衿眼神微变,他对于忽然顶到腰间的硬邦邦的东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但很快就又说道:“你终于不再只会讲废话了,开枪啊,杀了我你以为你自己就没事,最好我们都死了,剩陆青衣一个人好好享受生命,不,恐怕他只能到监狱里享受了。” “你说什么?”颜透眉头皱的更紧。 “哈哈,你跟他同床共枕竟然不知道他每天做什么,真好笑。”王子衿盯着他的眼睛说:“青衣可是和你现在一样,在杀人呢。” 几天的囚禁,已经把原本体面的张医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民房本来就寒冷,外加花钱雇来的几个亡命徒也根本不用心管他,很快就搞得他半死不活。 “你告诉我实话,究竟是谁让你害死我爷爷的,我就让你回家。”陆青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衣着矜贵,真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我,药是我加的,你反正不会放过我了,那现在就杀了我啊,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半昏迷的张医生似乎回光返照,躺在房间肮脏的角落声嘶力竭的吼。 “如果我真的要放过你呢……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让爷爷死。”陆青衣淡淡的反问。 张医生难受的喘息,不再吭声。 “你这种贪婪的小人,舍得死吗?”陆青衣又问。 “我只舍不得我女儿,我舍不得她没爸爸。”张医生面色脏污,半睁的眼睛里却有些慈爱的光。 “你撒谎,你想我心软?”陆青衣莫名被戳到痛处,蹲下来给他递过一碗温水:“你都要死了,还想你孩子干什么?” “死变态,看你半男不女的样子,永远做不了父亲,你哪里懂男人要为家做多少……”张医生狼狈的喝完,话说得太多,狼狈咳嗽。 “父亲?”陆青衣对于他的侮辱置若罔闻,愣了一会儿又说:“为家做的事,包括杀害一个无辜的老人?” “依他的健康,就算手术成功……咳咳……也、也活不了两年了。”张医生艰难的说:“好、好,我告诉你……是Gabrielle让我做的,我导师与她家族关系密切,当初被颜透那小孩折腾来中国给你爷爷做手术,她便趁机利用,说不想让儿子误入歧途。” “是吗?”陆青衣不知信了没信,渐渐开始走神。 最终是院落里小小的吵闹打断了他的沉思。 很快,颜透便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不敢相信的看着里面的惨状,好半天才痛心的说:青衣!你……你知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Chapter 62 做一件事是一回事,做这件事不想让别人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尽管陆青衣对于杀死爷爷的张医生愤怒多于心软,却仍不愿被颜透看见自己同样并不光彩的所为,因而慌张的有些语塞:“我……这不要你管。” “把他带到车里去。”颜透指着地上的张医生道。 跟来的保镖立刻上前把奄奄一息的凶手拽起。 陆青衣的帮手见状意欲上前阻拦。 颜透瞬间发了火:“都想怎样,想杀人吗?!滚!” 陆青衣瞅着众人手忙脚乱,又纷纷夹杂着胆怯退出民房,随后轻声道:“是他害死我爷爷的,你说我想怎样?” 颜透对此是真的不知情,只是听王子衿说他囚禁张医生才匆匆赶来,闻言不由诧异:“害死?” “我爷爷本来已经好转了,是他给爷爷注射了不该注射的药物……”陆青衣后退半步,摇头回答:“你也有至亲,你该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明真相,不管用什么手段。”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做所有事,我不愿意看你这样。”颜透的眼神里透着痛心疾首的悔意,他以为自己已经够为陆青衣着想,谁知却还是想曾经一样,根本不被陆青衣信任,再度硬生生的发觉陆青衣将自己独自浸在痛苦的深渊里。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最有可能指使张医生的就是你妈妈?!”陆青衣被那眼神刺痛,顿时抬高声音。 “不会的,虽然我妈的确做错事情,但她不会要人性命,绝对不可能!”颜透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的断言。 “你看,那混蛋都要被我折磨死了,他告诉我是你妈做的,难道还是在骗我吗?”陆青衣直勾勾的盯着颜透的眼睛:“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 颜透好半天没讲话。 陆青衣也就闭了嘴,低头朝外走去。 颜透拉住他的手腕:“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犯了什么罪,就要受什么惩罚。” 陆青衣苦笑。 “还有,你不准再这样糟蹋自己,你不要想以暴制暴,你那么善良。”颜透硬生生的将陆青衣拽到自己面前,压着他的肩膀说道。 陆青衣烦闷道:“我不善良!” “我看得出来你在谴责自己,我不愿意让你有摆脱不了的阴影,如果那臭大夫死在你手里,你是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的!”颜透的手用了过度的力气,捏的陆青衣生疼:“他死不足惜,可他不值得让你永远背负着罪恶感!” 陆青衣这些天都非常忐忑,张医生的失踪,肯定会引起医院和家人的注意,恐怕公安局已经在四处找人了,此刻听到颜透将现实赤裸裸的讲出,更是面色惨白。 “听好了,只要爷爷是被害的,我绝对不会让他枉死,但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用这种手段害人害己。”颜透语气严肃的说道。 陆青衣无奈闭眼:“可是我已经这么做了,我不能回头了,如果不杀他,就要放他回去,如果放他回去,警察很快就会来抓我。” 颜透脑子飞快的转动着,随后不容置疑的说:“和我回纽约,那里和大陆不一样,我有办法保护你。” 陆青衣挣扎着拒绝:“我不去!” “谁让你做事情不想想后果!”颜透没在如平常那般听从他的意见,语气里反而带着怒气:“现在不管发生什么后果,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的。” 陆青衣原本因绝望而冷硬的心,此时又变得慌乱如麻。 “听我安排,你这个傻瓜竟然捅了这种篓子,就别再凭着自己开心不开心的原因任性了。”颜透勉强微笑出来。 “张医生怎么办……”陆青衣皱眉。 “大加贿赂,放虎归山。”颜透叹了口气:“不管是谁指使他,我想那人不是只想害你、就是只想害我,绝不会把我们两个一同拖下水。” 陆青衣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怀疑谁?” 颜透冷笑:“你爷爷去世了,因此遂了心愿的能有几个人呢?” 状况发生的匆忙,应付突变的安排更是紧急。 芮丹很快就帮两人和随行办好了飞机票,将颜透和陆青衣妥妥的送上飞机,才留在北京善后工作上的事情。 颜透已经通知了纽约的家里,想必大洋彼岸现在也有些同样的手忙脚乱。 实话实说,陆青衣将张医生绑架是因为实在抑郁难忍,他从来没决定好绑架之后要怎么收场。 干脆要了那杀人犯的命——这样的想法也出现过不止一次。 可他不是政府也不是法律,尽管有着正义的起点,却找不到彻底的坦荡。 从而每每回家看到颜透的笑脸时,便感觉到无尽的痛苦与不舍。 所以这天被如此一闹,心反倒茫然而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听我话,还是在看着我?”陆青衣关掉飞机的遮光板,挡掉外面融化着阳光的厚厚云层。 “我今天出门发现被盯着,抓住后一问又是王子衿的狗,实在生气就想去吓吓他,是他告诉我的。”颜透放下咖啡杯,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我虽然厌恶他,可却真是感谢他让我知道,青衣,你不让我放心。” 陆青衣低下头,半晌轻笑:“早晨醒来时,我可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坐上去美国的飞机。” 颜透说:“反正北京那画廊还在装修,你暂时住在我家里,虽然有些亲人,但也不必搭理他们,我会尽管着手查清爷爷的事情,你相信我,我不会对你撒谎,也不会包庇我妈。” “我相信你,我不说,是不想你为难。”陆青衣侧头:“也许……是时候将所有的心结做个了断了,小透,不知道了断之后,我们会怎样。” “我知道。”颜透说。 陆青衣抬眸。 颜透接着回答:“我们还会在一起。” 陆青衣笑而不语,笑中苦涩居多。 颜透叹息:“我也不没想到会在今天忽然回纽约,事情都乱成一团。” “还记不记得,我们私奔过?”陆青衣轻侧过头:“真像那时候。” 颜透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做的傻事,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挽回面子。 陆青衣握住他的手:“我不会杀张医生,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杀他,我不可能做让爷爷魂灵不安的坏事,你说得对,我成不了那种恶人。” 颜透也握住他的手心:“我骂你是气你凭白把自己搞的心里难受,懂吗?爷爷的事我心里或许有答案了,我相信,我想的答案,最接近真相。” 陆青衣问:“什么答案?” 颜透认真的说:“我会让事实告诉你的,绝不让你剩半点遗憾和不解,因为你明白了,才能放下,放下了,才会好好的、幸福的继续生活。” Chapter 63 随着轿车的逼近,庭院的大门缓缓地自动打开,而后露出一条在树木掩映下显得更加幽深的路径。 陆青衣透过暗色的玻璃瞧着外面的一切,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家?” “这是我外公家,我妈离婚以后就搬回来了。”颜透回答。 想到Gabrielle,陆青衣心情顿时更差,哦了声便再没讲话。 “没关系,他们都很少回来,遇不见的,现在这附近也只有些佣人而已。”颜透微笑着安慰他。 陆青衣皱眉:“如果要问候你外公可以,你妈就算了。” 颜透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很别扭,可这里安全。” “那医生、怎么样了?”陆青衣垂下眼睫毛,面色有些担忧。 “现在知道后怕?若去的不是我,而是警察,看你怎么办。”颜透弯弯嘴角:“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他的。” 陆青衣点头,坐在旁边陷入沉默。 实在突然的旅途让他深感疲惫,但忽然之间与颜透没什么秘密了,心里反倒有些形容不出的轻松。 毕竟这世上只要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对象,此生便再与孤独无缘。 “我真想不怪你,可我却偏得责备你。”颜透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淡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你,但你一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二不要再因为不信任而瞒着我。” “不是不信你。”陆青衣侧头:“不想让你为难而已。” “谁没有为难的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颜透说。 陆青衣不语。 颜透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其实我明白,你瞒着我的,都是怕伤害了我。” 陆青衣说:“你明白,我就够了。” 颜透刚想趁机和他温存一下,轿车却已经停在巨大而奢华的别墅旁门,因而只好道:“进去休息下吧,有人照顾你,我安排下琐事,忽然出尔反尔的回来,得打电话和外公解释清楚。 应付家里人容易,事实上颜透更着急去做的是处理好陆青衣搞下的烂摊子,因此一离开他,就把电话拨回了北京。 “颜总,我已经把张医生送回了家,给了他一笔钱,又把你给我的他的家庭资料扔给他看,他吓个半死,倒是真去公安局消了案。”芮丹的报告令人松了口气。 “他虽然是个普通人,可也不是傻子,量他也不敢怎么样。”颜透笑了笑:“我该谢谢他,要没有他,青衣怎么愿意跟我走?” 芮丹小心翼翼的请示:“现在还要做些什么?” 颜透说:“这几天你好好陪他聊聊,别威胁他,相反,他想要什么你给他什么,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他的。” 芮丹回答:“我已经问过两次,他一口咬定是夫人给了他五万美金。” “胡说八道!”颜透骂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副总裁做事不可能留这么多话柄。”芮丹忍不住发表意见。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评论,也不要和别人多说。”颜透冷冰冰的说。 芮丹赶快道歉:“对不起。” “好了,你就先呆在北京吧,我会再联系你。”颜透说完便挂了手机,哼着歌进了外公的书房坐下,抬头问始终跟在身边的管家道:“外公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呢?” “下周三,小姐出门参加Watson家夫人的生日去了。”管家鞠躬,眼神却没离开他半秒。 重要的东西都在保险柜里,自己的举止也很快会被报告给外公,颜透很明白这些,所以并没有碰桌上的任何文件,只是看了看第一个抽屉里的药盒,接着问道:“外公的身体怎么样了?” “几天前刚刚昏迷了一次,却不肯在医院休养,还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您不妨劝劝老爷。”管家叹息,这回关心倒是溢于言表。 “嗯。”颜透合上药盒,似是漫不经心的说:“我带回来的人好好照顾,不要去烦他,也不要和他多说什么。” 管家回答:“是,小少爷,您不去看看Nate吗?” “不看了。”颜透随口道,忽然又抬头吩咐:“那个,带他去度假吧,最近不要在家里乱跑了。” 管家照旧不多问:“好。” 在飞机上颠簸的实在是累了,陆青衣洗过澡后本打算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独自坐在大床上检查着邮件。 温度被调节的很暖,所有吃穿用度也都舒服至极,可大约是因为卧室实在太大太空旷了些,总叫他觉得周围阴气森森的可怕。 正不安时,门忽然被推开。 颜透已经脱了西装换了睡袍,进屋笑道:“我以为你睡了,已经凌晨。” “时差让我有些混乱。”陆青衣摸着莫名发悸的心脏叹气:“我累了。” 颜透坐到床边,随手摸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轻嗅:“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是没了我睡不着?” 陆青衣尴尬的打开他的手:“张医生怎么样了?” “回家了,给了他点钱。”颜透耸耸肩:“钱能买动的人,最容易对付。” 陆青衣哼道:“便宜他了。” 颜透伸手揉他的脸:“别想那么多,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可他也不值得你跟着玉石俱焚啊。” 陆青衣点了点头,给他掀起被子道:“休息吧。” 颜透伸手搂着他又笑起来:“我也不想睡,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别闹了,我头疼的都要裂开了。”陆青衣可丝毫没有好心情,只是从不将喜怒放在脸上,才看着平静如常。 颜透失望的松开手:“好吧。” 陆青衣道:“我想喝咖啡。” 颜透伸手就想按床边的电铃,陆青衣又说:“我想喝你煮的。” 本已经半躺下的颜透没办法起身:“好,等会儿。” 陆青衣瞅着他走出去,才重新打开笔记本发自己没写完的邮件,匆匆结束之后,清了缓存,忍不住喃喃自语了句:“小透,我是相信你的。” Chapter 64 高远的天花板和过于华美的吊灯,是颜透在这间大卧房醒来便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十七岁回到美国,他也是住在这里,也是每个清晨都茫然的看着它们。 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生活,也不知道陆青衣身处于地球的哪个角落。 心里的抑郁、纠结,让他深深的记住了周身的一切,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清醒,也保持着冷淡。 然而时至今日,当颜透恍然意识到怀里的人是谁时,难免会产生些微妙的得意和喜悦。 陆青衣还沉浸在睡梦中,秀气的眉眼和浅色的唇令他显得有些单薄,习惯仍旧与少年时一样,要抱着什么才感觉安全。 颜透从后面吻过他的肩膀,轻轻的拽走陆青衣手里的抱枕,然后便拉开他随意系着的睡袍腰带。 陆青衣被打扰到了,皱眉喃喃道:“别闹,我头晕……” 颜透哪里会听话,还变本加厉的扯开睡袍,爱不释手的抚摸过衣料下光滑细腻的肌肤。 陆青衣渐渐脸色发红,最后不得不恼怒的睁开眼睛:“你又这样,我说过白天不可以纵欲,别碰我!” “干吗那么死板,你也是男人,很明白我早晨更需要纾解一下的。”颜透笑着支起身子,把他压在松软的枕头上,眼睛弯的像个狡猾的狐狸。 陆青衣挣扎的躲开他的手:“自己一边纾解去。“ 颜透翘着嘴角亲他:“我不,我要你帮我。” 拉拉扯扯间陆青衣被闹得没办法,终于也憋不住装着严肃的脸,无奈笑道:“小透,你就是个大混蛋。” “混蛋还怕你今天无聊,帮你安排了林肯艺术中心的参观呢。”颜透故作委屈。 陆青衣眨眨眼睛:“……谢谢。” 颜透立刻抱住他说:“不过你要先过了我这关才可以去。” “那我不去了,啊,你够了!”陆青衣被他掐了下臀部,满脸通红的抬腿踹他,颜透瞬势便握住他漂亮笔直的小腿,两人折腾的床单都乱了套。 可惜甜蜜温馨没持续多久,床头的电话就响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颜透哪里想接,可铃声响个不停,吵得人不安,最后他只得爬过去拿起骂道:“干什么?!我不是说早晨不要叫我吗!” “小少爷,小姐回来了,她要见你。”管家处变不惊,还是死板规矩的语气。 想起Gabrielle颜透也有点头痛,闷闷的回答:“知道了。” 管家强调:“小姐叫你现在就来,不然她就要进你的房间了。” 闻言颜透猛然摔了话筒。 已经披上衣服的陆青衣坐起来说:“有事就起床吧。” 可颜透却转而笑起来,回头说:“没事了,你不要想找借口逃跑。” 说着就又扑上去搂过他,跟没听到那电话一样开心正常。 Gabrielle是个体面的女人,她当然不会真的做出尴尬的举动,便只能喝着咖啡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儿子,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待到颜透不急不忙的出现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不是说去参加生日会了么,玩了一宿还不补觉,找我干吗?”颜透拿起桌上精致的小甜点,随便吃了一口。 Gabrielle猛地合上正看着的书,语气不善的问:“你回来就罢了,谁准你把他带到这里来!” 颜透摊手:“妈,你怎么出尔反尔啊,前几天还同意我带他到纽约的,我真回来,你又生什么气?” “哪里没有房子叫他住了,这是我的家,马上滚!”Gabrielle的怒火诡异的激烈。 颜透收起笑意:“外公已经同意了,我不准你打扰青衣。” “你和你爸一个样子!在外面玩不够,还把人搞到家里来,到底想羞辱我到什么时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Gabrielle从椅子上起身,指着门口道:“我不想看见他,你若喜欢,和他一起搬出去吧。” 颜透自然把防范王子衿当做首要目的,完全不打算听母亲的话,还气定神闲的回答:“哪里一样了?我爸是你丈夫,我是你儿子,他拈花惹草是他不忠诚,我谈恋爱是我的自由,再说陆月楼是什么东西,青衣既没花我的钱,也没指望我生活,羞辱你什么了?” Gabrielle从来都没有和他正面谈过颜慎铭出轨的事,现在听到了,不由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既然知道陆青衣的父亲是什么东西,就该明白羞辱我什么了,何必明知故问,显得你口齿伶俐。” “在我看来,他们除了都姓陆以外,实在没有一点关系。”颜透侧头。 Gabrielle气道:“那在别人看来呢?!” 颜透说:“我不是为别人活着的。” 话毕便转身离去。 Gabrielle面色越发阴沉,几乎快把指甲抠到手心里,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把儿子骂回来教训。 陆青衣并不晓得颜透和家里人如何交代的,也自然不会有佣人来多嘴告诉他。 但人情冷暖见的多了,猜也猜得到情况如何。 在纽约歇了几日后,恰巧跟着颜透在某个小型聚会遇到他表哥一家,被林亦霖拉住讲了几句话,便顺利问到房子,逮到时机就跟颜透建议说:“我们搬出去住上些日子吧,林先生有房子租给我们,反正要回北京的,也用不了多久。” 颜透不诧异他有这种想法:“房子有的是,租什么,我要的是外公家的安全隐秘。” 陆青衣握着酒杯沉默,几秒后小声道:“我不愿和你妈住在同一个地方,想必她也这么认为吧。” 颜透微笑:“你不是都没见到她吗,怕什么。” “这不是怕,也不是见不见到的问题……”陆青衣被他胡搅蛮缠的头痛,忍不住想要把话讲清楚。 颜透无意面对,刚巧看到陈路过来,赶快抬高声音喊道:“哥!” 外人过了,陆青衣只好停止讲话,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便找刚认识的一个设计师聊天去了。 陈路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才看向表弟:“怎么不在北京待着?” “惹了点麻烦。”颜透早已不像小时候凡事就要求助,随口答了句,又叹气:“可是到纽约更是麻烦,青衣和我妈简直水火不容。” “发生那种事,没有撕破脸就是给你面子了,见好就收。”陈路喝了口酒。 颜透显然想得更复杂。 正在此时,陈路忽然低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颜透诧异回头,看到Gabrielle盛装进到小宴会厅,光彩照人、笑容灿烂,立即便担心的又扭头在人群里寻找陆青衣。 果然,陆青衣脸色都发白了。 Gabrielle走到儿子和陈路身边,朝他们笑道:“看到两个宝贝心情就很好。” 陈路没什么可慌张的,亲切的吻过她的面颊,问候道:Gabi,这次回纽约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怕你没时间。” “见别人没时间,见你怎么会没有,你常在中国不回来,真让人挂念。”Gabrielle自然而然的从路过的侍者手里拿过份小点心,表情很是亲切。 虽然俩人没有血缘关系,但陈路帮她照顾儿子那么久,彼此间的密切倒不是假的。 郁闷的颜透本是打听好母亲有别的事,才带陆青衣出来散心,现在冤家聚头,也不再想待下去,愤懑的哼了声就转身去叫陆青衣离开了。 Gabrielle瞅着儿子的身影渐远,眼神微微落寞。 陈路安慰道:“小透长大了,会有自己的生活。” “长大了……他要是有你的一半孝顺,我就不至于伤心,你给你妈妈带来那么多荣耀,他却给我带来陆月楼的儿子。”Gabrielle笑容苦涩。 “我帮我妈那么多,是因为我爱她。”陈路趁机劝解:“我那么爱她,也是感谢她从前对我和林亦霖的成全,Gabi,中国有句话叫‘成人之美’,这也是种智慧。” “成全……”Gabrielle冷冷的重复了声,执着的说道:“可那个人,是陆月楼的儿子。” Chapter 65 张医生的导师曾是颜透外公的主治医师,许多年前短暂的接触,彼此间都还带着友好的情绪,谁料到今日再次通话,竟要将他当做个杀人犯视之呢? “我曾经很尊重你,甚至很感谢你,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几万美元就值得你毁掉自己光明的前途吗?”颜透拿着手机耐下性子说道:“你是个明白人,现在恶行败露了,再怎么狡辩也都无用,不要再一口咬定我妈了,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干的,我保证你家人无恙。” 张医生的声音虚弱中又发着抖,想必最近过的不好:“我、我怎么敢冤枉Rockefeller家的小姐,的确是、的确是她让我做的,那年的钱我怎么想都不妥,到现在还没花呢!” 颜透顿时气极了:“好!你这么一意孤行,也别怪我不客气!” 而后他便挂了电话,皱皱眉头离开屋子,径直朝母亲的卧房走去。 Gabirelle的房间十分精致古朴,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地方,没有多余的电器和点缀,进到里面就能看到漂亮的家具、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妈。”颜透进去后,看到母亲坐在沙发边看报纸,便小声唤了句。 Gabrielle抬眸:“你又想怎么样?” 颜透走近抽掉报纸,皱眉道:“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有正经事问你。” Gabrielle回答:“如果关于陆青衣你就不必张口了。” “就是关于青衣的,你诚实点告诉我,你对于他爷爷的死,到底有没有一点内疚之情?”颜透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房间中气氛顿时压抑到谷底。 过了许久,Gabrielle才躲开他的目光道:“我做的没错,我是为了你好。” “真是你找人给他爷爷注射了药物?!”颜透震惊的追问。 “你在说什么?”Gabrielle表情迟疑了一下。 颜透把报纸摔在桌上:“当初陆爷爷是被张医生害死的,现在东窗事发,有人和青衣告了密,张医生一口咬定是你做的,妈,你……” “胡扯!”Gabrielle站起身来,非常生气的样子:“他竟敢这么诽谤我,把我的律师找来!” 颜透沉默两秒:“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而后他又按住母亲的肩膀:“但是我还是想相信不是你故意杀他的,你还没有丧心病狂。” Gabrielle面色不善的推开儿子的手:“当然不是我杀他的,不然我怎么会找上门去和他争执,我不告诉你,是……是不想你恨我,我以为陆青衣走了,时间一长你就会忘掉那一切。” 颜透暂时没打算去追究陈年往事的功过对错,只是道:“可张医生不管死活的咬定是你指使他。” “他人呢,给我带过来!”Gabrielle皱眉说。 “还在北京。”颜透回答。 Gabrielle重新坐到沙发上,抱着手道:“给我接通电话。” 颜透只好又呼叫芮丹,喊来战战兢兢地张医生。 Gabrielle气愤的把电话夺过,按下免提选项,冷着声音道:“我是Gabrielle,希望您不要信口胡言,我从没私下授意你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你要是再乱讲一句,我就起诉你。” 张医生结巴:“小姐,可是、真的是您……” Gabrielle打断他:“我哪年哪月哪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和你说过什么?!” 张医生道:“您是没亲自见我,可是您的助理Cora小姐在陆老先生去世的前一天,到我医院办公室给了我药和美金,我、我怎么敢乱编,这么严重的事,我有证据的……” Gabrielle愣愣的挂了电话,开始坐在沙发上不语。 颜透在旁赶快道:“妈,既然不是你,你就把那个Cora交给我,我好给青衣一个交代。” Gabrielle犹豫的抬眸看向儿子:“……Cora五年前死了,车祸。” 事情从一场悲剧,渐渐变成了一个阴谋。 发展到现在,颜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陆青衣又是每天都逼问他,无奈之下,只好连带着电话录音坦白交代。 陆青衣听后也是呆了很久,最后反问:“车祸,是意外吗?” 颜透没有回答。 陆青衣又似下定决心:“既然这样,我只好报警了,警察会查清楚一切的。” “不可以!”颜透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报了警,不仅会把我妈牵扯进去,而且你对张医生做的事情也会暴露,你也想被审问吗?” 陆青衣心底越发的不安,进而低头不语。 “我会再想办法的。”颜透道:“我和你说件别的事,这是我拿你名义做的几项小投资。” 陆青衣瞅着他拿过来的文件,不解道:“干什么?” “移民到这里吧,不管你以后在哪儿生活工作,我希望我能够更好的保护你。”颜透说。 “做不做美国人,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何必这么麻烦?”陆青衣并不关心。 “青衣,你就没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结婚吗?”颜透又问。 陆青衣眼神凝滞片刻,扭过头看看他,忽然笑了下:“干吗,和我求婚啊?” 颜透赶紧站起来认真道:“不是,求婚怎么可能这么草率,我是说……” “我知道,这些随便你。”陆青衣握住他的手道:“我最想搞清楚爷爷的事情,此外,就还想回北京办好我的画廊。” “嗯,我答应你。”颜透笑了笑,很惊喜于他没对母亲表示怀疑愤怒,也没有急着回北京,赶快保证道:“不会让你失望。” 陆青衣没有表态,只是弯起嘴角:“我莫名其妙的感觉,纽约也很有意思,或许我真的应该住上一阵子再说。” Gabrielle非常重视自己的名誉,特别是在父亲身体日渐虚弱的时刻,决不允许出什么乱子,被媒体握到把柄,所以颜透对她讲得事完全不可能当做耳旁风,很快就叫助理雇佣了优秀的侦探和退休的法政人员分路北京和纽约,非要找那个倒霉的医生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 助理专心的一一记下,鞠躬问道:“副总裁,还有什么吩咐?” “爸爸该回家了吧,叫Nate在他之前回来,爸爸一定想他了。”Gabrielle微笑。 “这……小少爷会生气吧?想必他是不想被陆先生看到。”助理犹豫。 Gabrielle瞪眼睛:“爸爸的心情重要还是他的心情重要,再说把孩子看好些,怎么会随便看到!” “是,我会安排行程。”助理点头。 “就不要跟小透讲了,他每天闹的我头疼,让我休息两天。”Gabrielle又笑,表情是身为母亲最慈祥无奈的温暖。 Chapter 66 天气越发的寒冷了。 但寒冷也有寒冷的好处,万物寂寥,人身处其中便是无比的安静清醒。 陆青衣在颜透家住的算不上舒服,但平日里面隐忍惯了,也没抱怨什么,除了偶尔会在花园里散散步,其余时间都躲在卧房里面读书看报、或挑选些从北京传真过来的艺术品资料。 这日傍晚他照旧随意的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翻着文件,正神游的时候,忙碌的颜透忽然意外的早早回来,笑道:“你闷的慌,就出去玩玩。” “那么一堆保镖跟在后面,简直比这里更拘束。”陆青衣坐起来,重新束好有些纷乱的发丝,微笑问道:“今天怎么有空?” 颜透坐到他身边说:“两边工作换的频繁,有些被耽误的事情要赶快处理,下周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用不着你陪。”陆青衣瞥了他一眼。 颜透搂住他笑:“不要这么冷淡,我可是有礼物给你。” 说着就把个雕刻精美的檀香木盒放到他手里。 这东西看的出有些年份,陆青衣一打开,便见里面有个碧绿通透的玉镯,光晕柔滑,没有半点瑕疵。 “听说有个老华侨家里面存了些宝物,正巧前天遇见他儿子,就带我去见识了下,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你,软磨硬泡的买了回来。”颜透说很得意。 陆青衣自然是喜欢的,比起夺目的钻石珠宝,他更亲近爷爷打小就教他认看的古物,可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玩赏了会儿,又皱眉:“想必这是人家的宝物,你怎么可以横刀夺爱。” “他们想找我做生意,我买了他们反而安心。”颜透拿过玉镯:“再说那一家人哪个都不如你配它,来。” 话毕便扶着陆青衣纤细的手给他戴上去,笑道:“果然合适,我就觉得我没有看错。” “女人的东西。”陆青衣皱眉想摘。 “管那么多,戴给我看看。”颜透拉住他的手腕吻上他的唇,动作温柔,气势又很急切。 陆青衣微微眯着眼睛承受,面色如花,叫颜透更是心跳加速。 两人缠绵了片刻,便安静相拥,无言的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其实我回家,也是要迎接我外公,他今晚就到了。”颜透叹气。 “……我要露面么,我可不想气得他病更重……”陆青衣不情愿的问道。 “算了吧,我妈也在,我都嫌别扭。”颜透又亲了下他暖暖的面颊,从西服里拿出张金色的请帖:“这是个画家办的慈善义卖,还有晚宴,你去随便看看,买些喜欢的画,我陪完外公就去接你。” “谢谢。”陆青衣搂着他的脖颈苦笑:“这样感觉真奇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外公不是个家长里短的人,他脾气古怪,也不会多问。”颜透笑着安慰。 陆青衣不再讲话。 尽管早就知道彼此在一起有多么不合适,可就是……不管多么不合适,都还是想和颜透在一起。 想到宁愿一叶障目,也不去思考任何明晃晃的阻碍与隔阂。 颜透帮他安排的义卖会并不无聊,除了那画家收藏的画作之外,更多的是些周边商品和名流捐赠,到处都是新奇的东西和新奇的人,也不乏前来采访的记者。 陆青衣觉得有趣,拿手机拍了些细节,其余也都默默记在心里,考虑着如何给白笙办个更加夺目的活动,两三个小时也就默默过去了。 他再看表时,察觉和颜透相约的时间也相距不远,就到画廊内置的咖啡店买了杯太妃拿铁,在附近随便走走看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谁晓得,偏就是那么冤家路窄,竟然毫无准备的遇见了自己非常不想遇见的人。 而那人僵在原地,必然也是不情愿与他相认。 尴尬的气氛凝固了两三秒,陆青衣终于先打破沉默,冷笑了下:“好久不见。” 桂梓乔依然穿着少女般美丽的洋装,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少女,她轻轻咬了下涂抹精致的红唇,开口道:“是啊。” 早就听闻颜透去了趟北京,就死活不肯回来,最后终于回来了,却已经不再独身一人。 纽约的社交圈里都快把这八卦传遍了,大家都是好奇好事,只有桂梓乔听到耳朵里面实在不是滋味。 她始终没有谈恋爱,苦陪在颜透身边许多年,想要的当然不是现在这样局外人的结局。 “外面下雪了,早点回去吧。”陆青衣并无意跟她锋芒毕露,甚至流露了点怜悯:“女孩子晚上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我喜欢自己待着,不行吗?”桂梓乔很气,却无处发泄。 “随便你。”陆青衣恢复了冷眼,扭头便要离开。 桂梓乔忍不住朝他喊道:“你不是走了吗!干吗又出现,搞成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以为可以迷惑得了颜透多久!” 陆青衣愣了下,竟然转身朝她走过去,越走越近,逼到桂梓乔不得不后退半步,才展露美丽的笑容:“小姐,你看清楚了,我是个男人,你喊起来不丢脸吗,小透明明不那么喜欢男人的,却选我不选你,难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不堪入目?” “你、你要不要脸!”桂梓乔气得心都有些乱,她当然看得清楚,看得清从前那个单薄的小男生变得多么美丽贵气,看得清自己拥有的陆青衣也已经拥有了,而他拥有的,却是自己终究求而不得的爱情。 “我只要颜透就好。”陆青衣平静回答,而后不再看她,拿着咖啡就朝门口走去。 桂梓乔恨他这般从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知不知道Nate……”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匆匆赶来的颜透,正站在不远处投来敌视的目光。 Rockefeller家的庭园这晚格外灯火通明,映得房子附近的湖水都泛出了粼粼金波,这当然是因为主人回来的关系。 只是那媒体笔下财富惊人的总裁,站在自己的书房窗前,也不过就是个垂垂暮年的老人而已。 Gabrielle在后面瞅着父亲瘦弱的背影,叹息道:“让医生给您检查下身体,就早点休息吧。” 老人鹰一般犀利的眼睛盯着远处忽然靠近的车灯,问说:“透去接那个孩子了?叫什么?陆青衣?” “是,青衣是中国京剧里的一种角色,您知道陆家就是唱这个的。”Gabrielle垂眸回答,半点不见在别人面前的霸道。 “陆月楼、陆青衣。”老人哼了声,紧闭着沧桑的嘴边,陷入了沉默。 Gabrielle说:“爸爸,我真是个失败的女人。” 老人回头瞪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背着手离开了书房。 Chapter 67 想要好好活着,究竟该怎么对待心底的仇恨? 潇洒转身离去却连个真相都得不到,终究心有不甘。 用力狠狠报复却偏有位心爱的恋人,总也狠不下心肠。 陆青衣时常这两者间犹豫,变得踟蹰不前,拿不定最后的主意。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永远不可能跟颜透的家人和谐相处,因为Gabrielle,也因为陆月楼,所以那些人的家长里短、你死我活他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上帝的安排总是能出乎意料,千防万防以为滴水不漏,他老人家随便动一动指间,便又能让把人的自作聪明打回原形。 春夏繁盛的树在严冬中都只剩下细瘦的枝干,只有些常青松还在清冷的空气间精神抖擞着。 从市区里书店逛回来的陆青衣无事可做,便拿了本画册到湖边的长椅上坐着打发时间。 富有还是有富有的好处,比如轻而易举就可让眼前美景独享,没有半点俗世纷繁的打扰。 在卧室窗前的Gabrielle用望远镜瞧见了,忽把佣人唤来道:“Nate呢?” “在学钢琴。”佣人恭敬回答。 “叫他到我这里,今天休息吧。”Gabrielle微笑。 佣人点头答应,不出十分钟便领来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松开他的小手说:“小姐,Nate来了。” 小男孩实在是可爱极了,软趴趴的金发,圆嘟嘟的脸蛋,一双墨色的大眼睛忽闪两下就能把大人冷硬的心融化,可惜他的表情实在拘束,又穿着板正的小衬衫小西裤,别别扭扭的站在门口不敢吭声。 “过来,今天学什么了?”Gabrielle难得温柔的弯下腰,朝他伸出手。 “Gabi下午好。”Nate走过去回答:“学了首拜厄的练习曲。” Gabrielle摸摸他的头:“真好,你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我有礼物给你,快到春节了。” “春节是什么?”Nate茫然的问道。 Gabrielle说:“就是中国人的新年。” Nate点了点头,他知道爷爷是中国人,自己也有中国的血统。 Gabrielle把个扎着蝴蝶结的钥匙放到他怀里:“去玩吧,不是一直想要小游艇?” “谢谢Gabi。”Nate毕竟是个小孩子,立刻忍不住露出笑脸,快步走出去了。 Gabrielle恢复平静,淡声吩咐:“就别看着他了,让他放松放松,我要到总部一趟,晚上回来用餐。” “是。”佣人照旧满脸笑容。 却说陆青衣仍旧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看书,直到Nate欢天喜地的跑到好不容易寒气四溢的湖中坐船玩耍,才被他搞出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还不知道这里住着小孩子呢……”陆青衣不由皱起眉头暗想。 听闻颜透的外公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不争气,因为吸毒时过失杀人还在监狱里,除了能干的女儿,就剩下颜透和那儿子的情妇生的外孙女,难道游艇上那个欢叫的小孩子是哪个佣人的儿子?可又怎么可能如此放肆? 沉默的看了半晌,陆青衣表情越来越纠结,没意识的便起了身,走到观赏湖低矮的堤岸旁,渐渐握紧拳头。 谁晓得那孩子太高兴,竟然趁架势游艇的教练不注意,淘气的爬上护栏。 陆青衣吓得变了脸色,眼睁睁的看到他扑通一声跌到水里面,于是想都没想就也跳到刺骨的湖水里面。 幸而教练训练有素,又加之Nate穿着救生衣,很快就脱离了陷阱。 惊魂未定的陆青衣放下心,挣扎爬上岸,闻声而至的佣人纷纷拿着浴巾和热茶接应。 但他没心思取暖,一直等着教练抱着狼狈的Nate到了眼前,才冷声道:“他是谁?” 佣人们都晓得陆青衣与颜透的关系,全部低头沉默。 陆青衣拿过浴巾包起瑟瑟发抖的Nate,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Nate感觉出周围气氛紧张,害怕的不回答。 陆青衣握紧了他细细的手腕:“颜透是你什么人?” 疼痛终于逼得这个吓傻了的小男孩大哭起来,泪流满面的往一个年纪稍大的佣人身边挤:“Gabi在哪儿……Gabi……” 陆青衣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忽然不想问了。 因为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孩子漂亮的五官,简直就是和颜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听到家里出事的颜透立刻就往回赶,上楼上的气喘吁吁,推开Nate的房门便朝着床边坐着的人说道:“青衣,你听我解释。” Nate有些感冒,吃了药已经睡了。 陆青衣瞅着空气发呆,闻言冷声问:“他是不是你儿子?” 颜透对Gabrielle满腹怨气,却只能回答:“是,可是……” “他是不是叫Nate!”陆青衣忍不住抬高声音。 “是。”颜透又道。 那天听到桂梓乔的话陆青衣当然有疑问,只是没想到颜透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便发火:“那我问你Nate是谁,你告诉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儿子是吗!” 颜透看陆青衣全身都湿哒哒的,嘴唇也没了颜色,心疼道:“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再和你讲,别生气了……” Nate本来睡得就不安稳,此刻已经被身边的吵闹弄醒,睁着大眼的紧张的瞅着好不容易出现的颜透,欲言又止的想讲话。 “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陆青衣皱起眉头,扔下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颜透赶快跟上去:“青衣、青衣。” Nate把已经到了嘴边的Daddy咽回了肚子里,默默地用被子盖住脑袋,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本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颜透回到屋里看见陆青衣开始收拾行李,赶快围着他坦白承认:“Nate是我儿子,我想让外公放心,有个孩子也是好的,可你不要误会,我根本不知道他母亲是谁啊。” “你知道什么,你搞过的女人太多了吧,狗改不了吃屎!滚蛋!”陆青衣气的都快爆炸了,口不择言的骂他,一把打开颜透伸过来的手。 颜透听到反而笑:“他是代孕的孩子,卵子是从Wisconsin大学买的,只知道捐赠者都是常青藤名校的毕业生。” 陆青衣被他骇人听闻的选择震住,惊愕的瞅着颜透的脸。 颜透想让陆青衣放心,又补充道:“Nate只是个工具,我不理他的,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高兴而已,你不信,我把出生证明给你看。” 陆青衣也注意到了,刚刚颜透连正眼瞅那孩子一下都没有,转而语气复杂的说:“工具?” “是啊,我跟他没感情,你放心好了。”颜透保证。 可是陆青衣不仅没有放心,反而全身发抖,用非常陌生的眼神死盯着他,几秒过后,竟然全身失力,猛地昏了过去。 Chapter 68 玩的掉进湖里的Nate很快就好了起来,可是陆青衣却病倒了,高烧不止,连喝水都吐,整天输液打针的折腾,憔悴的不成人形。 如此一来颜透也无心工作,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家里,守在床边也是茶饭不思,脾气喜怒无常的令人不敢接近。 本就想让他们闹得不愉快的Gabrielle自然是冷眼旁观,可时间久了,再看到儿子那副衰样,又忍不住到他房里劝道:“不吃饭,不工作,你想闹什么?” 颜透坐在搬到床前的沙发里,盯着昏睡的陆青衣道:“你满意了吧。” Gabrielle说:“这与我有多大关系,当时是你非要去找人代孕,难道我没有阻止你吗?” 颜透不吭声。 Gabrielle叹息:“我叫厨师做了中国菜,你去吃点吧。” “我知道他会不高兴,可没想到他能气成这个样子……”颜透眼睛都熬红了,喃喃的说着,又道:“没有胃口。” Gabrielle一时间不想理他,可人走到门口了,又转身道:“你都几岁了,他不是为了Nate生气,他是为了你。” “当然是因为我,可我也不算背叛他,只是、只是多了个累赘而已。”颜透皱眉。 Gabrielle沉默半晌,冷笑:“我还以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真的很爱他。” 颜透立刻回答:“我当然爱!” Gabrielle踩着高跟鞋走回儿子面前,抱着手说:“你只是想占有罢了,陆青衣在这世界上最恨谁,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却不懂,这所作所为真是太棒了。” 话毕,她便毫不关心的离开卧房。 颜透愣在沙发上好久,眼里才渐渐露出深深的悔意。 如此大病了一场,再睁开眼睛看清天花板,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终于退烧的陆青衣满脸疲倦,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手就猛地被握住。 “对不起,是我不好。”颜透满眼欣喜:“喝点汤么,你都瘦了。” 陆青衣眉头微皱,努力想挣脱开手臂。 颜透假装自己洗心革面,扶着小Nate的肩膀把他推到床前:“你还没和叔叔说谢谢,他是为了救你才生病的。” 几乎没有被爸爸触碰过的小孩子紧张坏了,虽然穿着新衣服,可缩着肩膀的模样仍旧畏畏缩缩:“谢谢……” 陆青衣瞅着这一幕非常刺眼,他明白颜透很聪明,必然猜得到自己的心结,可有些东西是装也装不像的,因此侧头郁闷的说:“滚,你不滚我滚。” 原本还对自己温柔爱慕的人猛然变成这种样子,颜透难过的胃都泛疼,却不敢强迫骨子里非常倔强的他,只好用力捏了下Nate肩膀:“好好陪着叔叔。” 嘱咐完便不清不愿的走了出去,到厨房检查补品做的如何了。 陆青衣感觉到耳畔的寂静,这才又侧过头,看着恐惧不安的Nate苦笑了下。 这孩子身上的西服裁剪分毫不差,虽是专门定做的,却半点看不出有亲人的关爱,窥一斑知全豹,要想象他所过的生活,半点不困难。 “给你。”陆青衣支着身体半坐起来,拿过床头玻璃碗里用作装饰的巧克力递给他。 Nate大眼睛紧盯着,却使劲儿摇头:“不可以随便吃东西,要听营养师的。” “吃吧,没人会批评你。”陆青衣质疑塞给他。 哪个小朋友会拒绝糖果,Nate拿过来忐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开精致的金箔咬了起来。 陆青衣满目悲哀的看着他道:“你爸爸是不是从来都不看你?” 小Nate立刻说:“Daddy很忙,但是过节会和我吃饭。” 陆青衣问:“什么节?” Nate回答:“圣诞节!” 陆青衣叹息:“那今年,他不是没陪你?” Nate低下头:“Daddy很忙……” 陆青衣咳嗽了两声:“几岁了?” Nate说:“五岁。” 五年前……五年前的颜透才不过二十,他自己根本就是个孩子。 陆青衣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说:“你爱你爸爸吗?” Nate吃完巧克力,茫然的回视,最后迟疑点头。 “他又不爱你,不会陪你,不会教你读书,不会送你礼物,不会叫你的名字……你爱他什么?”陆青衣冷冰冰的问道。 听到这些,Nate的大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几秒之后就大哭了起来。 闻声赶来的颜透在门口皱眉道:“哭什么!” 而后就吩咐佣人:“带他出去。” 陆青衣坐在床上失魂落魄。 颜透走近说道:“青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不要把我和陆月楼相提并论。” “我这辈子,总在想一个问题……”陆青衣呆呆的说:“我总在想,既然没有家人爱我,为什么要给我生命,可是没人回答……” 他抬起泛红的眼眸,咬牙切齿的说:“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这是为什么!” 颜透无言以对,曾经陪伴过陆青衣的青春,不是不能理解他心里的苦闷,可是从来不曾重视过的儿子,也没办法一夜之间就当成宝贝。 有Nate的时候,陆青衣仍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他感觉不到幸福、也不敢去寻找幸福,完全不可能和个小孩子建立多么亲密的关系,好像就把Nate当成是拥有后代的证明,就如同他的博士学位一样,通通都是自己的附属品,心不在焉的就把日子过去了。 后来和陆青衣重逢,也常想象或许他们能够和睦相处,但三番几次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提起来。 恶有恶报,这回被撞破,真是得知事实最残酷的一种方式。 房间里面静默的太久了。 激动的陆青衣渐渐平静下去,最后闭目说:“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个家,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在复制我的悲剧,复制你自己的悲剧,这样的家,我不要也罢,我不想Nate长大以后恨我,就像我恨他们一样。” “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只是在找不到你的时候,没心思去考虑别的事情,是我自私自利,是我手段偏激,你病的这几天,我反省过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看着那孩子,就跟陌生人一样,他诞生在试管里,是我在医院用钱买回来的,我交了订金,一年以后抱回家的就是个见都没见过的婴儿,照顾他衣食住行的不过就是家里的佣人,你要我像父亲一样爱他,实在是不现实,你懂我的感觉吗?”颜透坐到床边紧握住陆青衣的手,眼神同样痛苦:“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如果这世界上有我们的孩子,我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可……Nate根本、根本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把他强加给你我……” “孩子,不一定是因为爱才出现的,你是做选择的那个人,是你让世界上有了他,你怎么可以不负责任?”陆青衣忽然间就哭了,狼狈的埋下头去,声音哽咽,不知道是在逼问颜透,还是在追问陆月楼。 “青衣……”颜透心疼的伸手擦他的脸,最后下定决心:“你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说的对,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陆青衣语气失落。 颜透手指间沾的都是眼泪,任性又开始作祟:“我没说过,我什么都做的到,从今天开始我会花时间陪他,我不让Nate像你一样不开心的长大,好吗,你别哭了。” 陆青衣很想抽颜透几巴掌,但那又有何用,他只能忍住自己崩溃了的情绪,强装着恢复平静。 “先不说这个了。”颜透不出所料的转移话题:“我妈找来的法证顾问搜查了所有可能的证据,最后在张医生所保留的当年装美金的箱子里,找到了可以验证DNA的皮屑。” 既然会特别提起,想必不是Gabrielle那位助理小姐的。 陆青衣抬眸问:“是谁?” “是个法国人,你不认识,可是他服务的家族你却熟悉的很。”颜透回答。 这敏感的国籍,已经无需做它想。 “王子衿……”陆青衣呆了两秒,而后冷声念出这个因为自己才会存在的名字,半晌竟然呵呵的笑出来。 颜透担心的说:“你不要想太多,一切交给。” 陆青衣愣愣的说:“其实,爷爷是因为我才死的,因为我,他辛苦了一辈子,却没过上个舒心的晚年。” 颜透安慰:“这不能怪你,非要怪,只怪你遇到那种心理扭曲的变态,他一定会罪有应得。” “是啊,杀人是要偿命的。”陆青衣表情空洞的看着房间的角落,不自觉的重复着那个名字:“王子衿,杀人要偿命的。” 太天真了。 从前还感谢他帮助自己躲到法国,还一直念着这份情,不管他怎么过分,都没想真的用仇恨来对待他。 真的是……太天真了。 Chapter 69 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有些摩擦和不快,但颜透没想到会因为Nate闹得这么激烈,但也正由如此,他才有机会看清陆青衣那藏得极深的心病。 原本重逢之后,总是念着陆青衣最大的痛苦就是爷爷的死亡,原来情况并非所自己以为的单纯。 或许陆青衣始终的恐惧,源自于幼年时期被父母植下的孤独的种子, 要想让他快乐,也并非去帮他报复伤害那么简单。 因为许多天没有去公司做事,已经被外公叫去谈了话,眼看着陆青衣身体好转,颜透终于决定上班处理下积着的文件。 可早晨已经准备出了门,又忽然转身上了楼,叫住正被家庭教师带去念书的Nate:“喂,等陆叔叔睡醒了,你去陪他呆会儿。” Nate立刻乖乖点头。 正像颜透自己说的,他很难顷刻便像个父亲一样去爱这个孩子,即便此刻努力朝他笑了一下,表情也带着尴尬和僵硬。 但Nate却因为自己忽然被理睬而心花怒放,回给他了个大大的灿烂的微笑。 最善于讲话聊天的颜透看了莫名不安,也不晓得该讲些什么,便生硬的嘱咐道:“劝陆叔叔吃点东西,晚上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话毕就转身匆匆的走了。 Nate忍不住追了两小步,才呆呆的瞅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不知识病的太久还是躺得太久,陆青衣醒来之后感觉头很痛,披了件衣服走到阳台透了透气,反倒舒服了许多。 他并不是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也从来不愿自己表现多么脆弱,令颜透时时刻刻都担心。 那天失态之后,真的忍不住想了很多。 果然人到底还是需要功力,才能把介怀的东西藏好。 由于童年的阴影而指手画脚的批评对方太残忍太过分,是不是也太矫情了呢? 颜透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感受,要求他完全着想对方,实在有些不现实,甚至有些强他所难。 ——如此思考多了,陆青衣甚至想要分手的伤心,也就渐渐平静了。 正发着呆的时候,阳台的门被推出响动。 陆青衣回头,看见Nate端了个放着食物的托盘,小声说:“叔叔,该吃早饭了。” 毕竟年纪太小,手都被碗碟压的发颤。 “谢谢。”陆青衣赶紧接过,放到卧房的茶几上,随意喝了口汤又觉得反胃,便放下汤匙。 Nate在旁边紧盯的看,见状就道:“多吃,吃了就不痛痛。” “是说我的病会好吗?”陆青衣微笑了下,大概是讲给自己听:“傻孩子,我这种病吃什么都好不了的。” Nate难过的瞅着他:“叔叔,你也得了癌症吗?” 他大约是想到了颜透的外公。 “没有,只是小病。”陆青衣伸手拉过他:“是不是你爸爸叫你来我看的?” Nate点头,又兴奋的补充:“Daddy说,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陆青衣愣了下,而后说:“好,今天是春节。” “我知道!就是中国人的新年!”Nate抢着说。 “嗯,春节要全家团聚,吃饺子,放烟火。”陆青衣淡笑着看他夸张的表情。 “叔叔,你喜欢春节吗?”Nate问。 陆青衣走神片刻,回忆起数不清的和爷爷坐在餐桌旁的冷清的大年三十,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喜欢啊,春节小孩子可以拿压岁钱。” Nate疑惑的的眨眨眼睛。 陆青衣笑:“就是大人给小孩的零花钱,祝福小朋友新的一年平安快乐。” Nate问:“我也有吗?” 陆青衣支着下巴瞅着他:“有啊。” Nate立刻高兴的宣布:“那我也喜欢春节!” 这些天实在太闷了,反正不打算拒绝晚上的安排,陆青衣索性带很少出门的Nate去商场逛了逛,虽说屁股后面还是有保镖跟着,却也足以令Nate高兴地跑来跑去。 衣食无忧对小孩子而言,究竟是不是很重要? 比起所谓富贵,有人付出那么一丝丝的关心,对他们而言其实更可贵。 世界上再没有人比陆青衣懂得这个道理了。 他给Nate买了冰淇淋,带他看了动画电影,又挑了件毛茸茸的小熊外套换下他身上小大人似的风衣,而后才牵着他的手,慢慢地朝约好的餐厅走去。 Nate小脸冻得发红,却忐忑又兴奋的追问:“Daddy要来了吗?” 陆青衣点头。 Nate刚露出笑模样,谁晓得街对面忽然冲过来个拿着照相机的人,对着他们一阵狂拍。 陆青衣连忙抱起被闪光灯惊呆的小孩,皱眉问:“你干什么!” 那人衣着邋遢,褐色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拔腿就跑。 陆青衣身后的保镖立刻步伐矫健的追了上去,抢过他的相机就摔在地上,几个外国人争执厮打成一团。 听说话内容,原来是不要命的狗仔。 陆青衣完全不懂得处理此事,见Nate被吓得一脸惊恐,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 幸而颜透恰巧开车路过,赶紧停车下来,冲到他们面前问道:“怎么了?” “可能是什么不入流的记者吧。”陆青衣苦笑。 Nate毕竟还太小,见着这样混乱的场景,又看到颜透,立刻哭了起来。 “别哭了,没事。”颜透可不会安慰小朋友,勉强说了两句,就对陆青衣讲:“你们先去餐厅等我,我处理就好。” 陆青衣只好拽开Nate想要去抓颜透的手,沉默离去了。 “对不起,本来想开心过节。”颜透想必是早已熟悉这些麻烦,很快就出现在餐厅的雅间,关上门笑笑:“不过你们不应该下车。” 晚餐是日式的料理,陆青衣坐在榻榻米上,扶着Nate道:“街边很漂亮,想散散步。” “这里是纽约。”颜透无奈,而后又道:“回来以后我才明白我妈为什么让我在北京生活,那里难得自由。” “那你会让Nate也去北京吗?”陆青衣问道。 Nate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颜透含糊其辞:“他还小,以后再说吧。” 陆青衣沉默。 颜透赶快又说:“今天的菜你一定爱吃,竟然在这里找到和在日本有的一拼的餐厅。” 陆青衣问Nate道:“你想吃什么呀?” Nate还记得白天的谈话,立刻回答:“饺子。” 颜透说:“随便你。” 陆青衣摸摸孩子的头:“乖,那自己去和服务员说好不好?” Nate颔首,立刻就站起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时陆青衣把包里装着的红包递给颜透:“一会儿给他。” 颜透皱眉道:“干吗?” 陆青衣说:“压岁钱啊。” “要不要这麻烦?”颜透不乐意的拒绝,其实是害怕尴尬。 陆青衣轻声道:“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颜透只好接过来硬着头皮说:“明白了。” Nate并不羞涩,很快就嘱咐好店家,还拿了人家给的糖果回来,听话的往陆青衣身边一坐。 陆青衣给颜透使眼色。 颜透清了清嗓子,把红包拿出来说:“新年快乐。” Nate一愣,而后脸兴奋地发红:“谢谢Daddy。” 他竟然终于顺口把不敢叫的称呼自然而然的唤了出来。 陆青衣在旁边微笑:“看你爸爸对你多好。” 这顿饭,吃的是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的和谐。 Nate饱了以后就困困的睡了过去,枕着颜透的外衣,还死死的攥着钱袋。 陆青衣斜眸瞅了下:“他挺可爱的,比你可爱多了。” 颜透干笑。 陆青衣看向他:“就这么好好对他吧,就算你是假装的。” “青衣……”颜透有太多话要讲。 陆青衣却拿起酒杯:“什么都别说了,新年快乐,祝我们这一年,解决所有的麻烦。” 颜透和他碰杯:“祝你这一年,比以往都幸福。” Chapter 70 清晨。 躺在大床上的两个人都自然地睡醒了,互相看了眼,又困顿的浅眠,似乎都等着对方讲点什么。 最后还是颜透打破沉默,说道:“王子衿的事情……你想怎么办,问你显得我没主意,可是左思右想,毕竟不能由我替你决定。” 陆青衣趴在枕头上,半晌才轻声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想问你,但不明白自己应该问些什么?” 或许现在的情形他们已经很清楚了,多半是爱情让彼此有了顾虑和仁慈之心,没办法不和对方讲一句,就去做出什么疯狂残忍的事,而“原谅”这两个字,又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空气又凝滞了几秒,陆青衣进而叹息:“我始终都感觉不到他爱我,他在我眼里是偏执的、傲慢的,现在又是残忍的。” 颜透没讲话。 陆青衣睁开眼睛:“因为他的偏执和傲慢,他不会就这么消失,我要让他自投罗网。” 颜透说:“那天狗仔拍的底片,我还没有删。” 陆青衣淡笑:“不妨多拍几张。” 来纽约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住很久,只打算等张医生的麻烦平息了就回北京,可是如今形势有变,又加上Nate的忽然出现,让陆青衣做不出太果敢的决定。 颜透在忙,能让他做的事也并不多,过了年以后,除了在房间里利用网络处理点北京画廊的事,就是多陪着那孩子交交心。 陆青衣知道,只有让Nate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才能让他也成为颜透的一部分。 这天乖萌的小朋友表演了段钢琴曲,看起来实在可爱。 陆青衣便教他练了会儿琴,又讲了几个故事,最后见Nate在钢琴椅上依赖着靠着自己,才摸着他的头问:“你有没有中文名字?” Nate摇头:“我是Nathaniel,Nathaniel Rockefeller.” 陆青衣笑了笑:“你爸爸叫颜透,因为你爷爷姓颜,你也该有个中文名字啊,你是他的儿子。” Nate眨了眨眼睛:“是吗……” 陆青衣说:“去叫他给你取个名字,这是你应得的。” Nate小声道:“Daddy会生气。” 陆青衣捏捏他的脸:“不会的,我保证。” Nate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重重点头:“好吧。” “乖,你练琴吧,我出去走走,不打扰你了。”陆青衣起身又留下个笑脸,才缓步离去。 Nate独坐在钢琴前面,伸出手指按响了声琴键,眼神里面,是说不出来的担心。 这几天纽约气温回升了很多,大有万物复苏的气息。 陆青衣仍旧烦恼着王子衿的事情,一个人在花园晃了好久,最后在依然光秃秃的花圃前看见个老园丁在里面认真修剪,就无意识的在旁边瞅着。 老园丁非常专注,似乎没感觉到身后有人,大约摆弄了快半个小时,才放下沾着泥土的工具,回身在已经陈旧了的马甲上擦擦手,抬起眼睛对上陆青衣的脸。 陆青衣礼貌的点点头,说:“春天要来了,对吗?” 老园丁没回答,拎起身旁装着工具的桶,步伐迟缓的走到他身边道:“帮我个忙,把水管接过来。” 大概并不想管陆青衣考究的衣装。 陆青衣也没拒绝,跟着他走到附近草坪的洒水器前,按着他的吩咐把粗重的橡胶管拖到花圃前,让水顺利的流进了土地,才直起腰说:“我爷爷也养花,他喜欢兰花,很难活。” “古老的东方,都是金贵娇弱的东西。”老园丁莫名的这样说,语气也并不友好。 陆青衣顿时有股气梗在喉间,因为老人的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太久,他好像说的不是兰花,而是自己。 “不是娇弱,是它的美需要人尽心力,三分种七分管,种花人把精力投入到花上,才能养出高贵的品种,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倘若随便谁浇浇水兰花就能绽放,那也没什么美可言了。”反驳的话忍不住说出口。 老园丁也没生气,反倒响亮一笑,又继续摆弄眼前的枝桠:“我认得你,你是小透带回来的。” 他年岁已高,想必在这庄园也干了许多年,陆青衣没多想,不卑不亢的说:“我只是客人。” “中国人不是最讲究礼节吗?”老园丁头都不抬的问:“世界上有哪种客人,不向主人问好的?” 这话宛若平地惊雷,陆青衣脸白了下,顿时鄙夷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却也不晓得讲什么话合适。 “我要去给Nate买个玩具,你开车载我。”老人依然平静着张脸,说完,顺手就剪掉了一段花枝。 车开的很稳,陆青衣的心却不稳,一再偷偷打量副驾驶座上的老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家财万贯的传奇人物。 老人的眸子都灰了,眼神却还是凌厉,忽然通过后视镜看他:“叫我Godfrey。” “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见您,只是我和Gabrielle之间有些恩怨,不想大家难堪。”陆青衣道歉。 Godfrey看着高速公路说:“Gabi从小就做事冲动,她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陆青衣依然觉得这样的对话诡异,也不知道该讲什么。 “本来不想理你,现在却有问题要问你。”Godfrey说:“你为什么要改变颜透和Nate的关系?” 陆青衣想都没想就回答:“因为他们是父子,是一家人啊。” Godfrey含义不明的笑了:“那你和陆月楼不是父子,不是一家人吗?” 这话让陆青衣沉默了太久,最后他轻声道:“爷爷,您活的比我久,难道您会不知道人生有些无奈是无法解释,甚至让人哭都哭不出来的吗?” Godfrey没回答。 陆青衣又道:“从前我和您没交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既然这么认识了,有句话我想告诉您,我是真的喜欢颜透的,他是不是您的继承人、他以后拥有什么失去什么,我都不会在乎,我唯一在乎的是他幸福不幸福,刚才回答的不是真心话,我想改变小透和Nate的关系,是因为我爱他。” Chapter 71 决定人的命运,是何等的自大无情? 颜透从未有一天想过自己会如此,但也别无选择。 越洋电话里有种莫名的丝丝声,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轻声道:“张医生,这么久了,想必你也看清楚了,想清楚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你需要给青衣一个答复。” 张医生的嗓子十分沙哑:“是。” 颜透又道:“你孩子想来美国留学,可以,你妻子想做科长,也可以,你不放心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好,你放心的去自首吧。” 张医生回答:“好。” 颜透觉得太压抑,便挂了电话。 其实他很清楚,张医生不会自首,他已经受不了新一轮的审判和折磨。 他会死。 正坐在宽大的古典沙发里走着神的时候,书房的门轻轻的被人推开。 陆青衣端着两杯咖啡进来说:“在干什么,我给你换了种新口味。” 颜透的微笑渐渐驱走面上的寒霜:“想工作上的事。” 陆青衣把咖啡递给他,才放下托盘坐到旁边:“需要我帮忙吗?” “帮我就是别提那些事,让我放松一下。”颜透见他自己先喝了咖啡,忽然就吻上去,而后舔舔嘴唇:“嗯,值得回味。” 陆青衣早习惯这家伙,似笑非笑的也不说话。 “是不是你和Nate说,要我给他取名字的?”颜透挑眉。 “这不是应该的吗?”陆青衣反问。 颜透从一开始就害怕这事,Nate的名字也是Gabrielle起得,总觉得好像需要赋予什么意义,而后就永远摆脱不开了。 “你拒绝他了?”陆青衣见状顿时担心。 颜透摇头:“不过这事是你怂恿的,就得你来取名。” 陆青衣抿着咖啡好半天没讲话,最后道:“诗经里有句话‘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希望他以后表里如一的美好,叫颜之扬吧。” “好。”颜透直起身子:“对了,今天有礼物给你,还在路上。” “什么礼物啊?”陆青衣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颜透笑笑,故作不经意的提起:“今天你和我外公一起外出来着?” “是啊。”陆青衣满脸平淡,让人没法追问。 所谓的礼物,到揭晓时才知是最不得体的一种。 一两个月大的萨摩耶,通体雪白,黑眼睛乌溜溜的,趴在被子上全无城府的瞅着陆青衣。 哪有随便送人活物的,真只有亲密的对象才做的出来。 “你干吗不先问问我?养东西也能随便?”陆青衣正准备睡觉,此时有些惊讶,不太满意的看着颜透。 “你不喜欢吗?”颜透好不爱惜的把小狗拎起来,顺手要扔到床下面。 陆青衣怕他鲁莽,赶快接过来道:“不是,只是该商量一下。” 颜透道:“那天听公司的一个经理说他家的狗要生小狗了,恰巧是你爱的品种,就要来了,不想养我明天还给他去。” “也不是不想养,那就养着吧。”陆青衣终究还是喜欢,忍不住笑了笑,把小狗放到床边的篮子里,露出笑来。 颜透搂过他道:“看你总和Nate在一起,我就想我们两个没机会有孩子,有条狗也挺好,就像个家了。” 陆青衣叹气:“你还不是心血来潮,以后你去遛狗,我可不管。” “好,那你先给我点酬劳。”颜透扶着他的脸深吻,手法熟练的拉开了陆青衣的睡袍,看样子又是想要一夜良宵。 陆青衣心底有些不愿太放纵欲望,可五次有三次拒绝,也不想对方不开心,就温烫着面颊闭了眼睛。 情到浓时,不要说衣衫,就连床铺都乱了。 颜透压着他细致漂亮的身体,正要顺手从床头柜里寻找杜蕾斯,谁晓得边上的小狗却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 陆青衣恍然睁开还带着水意的眸子,慌乱的推开他穿上衣服道:“它饿了。” “叫佣人拿走吧。”颜透阻拦。 陆青衣不理睬,急急忙忙就出了卧室,没多久就用玻璃碟端了牛奶进来,给小狗放到框里,小狗顿时不叫了,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郁闷的颜透趴在床边瞅着陆青衣,瞅见他脸上那不自觉的笑,就和十几岁时瞅着Febe一模一样,心里面又说不出的暖,嘴角也微微的随着弯了好看的弧度。 次日早晨,Nate似乎太高兴了一点。 先是颜透告诉他他的中文名字,又见了可爱的小狗,根本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在餐厅追着它跑了起来。 陆青衣瞅见佣人拿着麦片追在后面叫,无奈的摇摇头。 颜透是被逼着每天和儿子固定吃早餐的,吃了几日,也就习惯了,面不改色的在旁边看报纸,忽然又嘱咐道:“外公没为难你吧,你想躲着就躲着他,不用勉强。” “挺明白事理的老人。”陆青衣回答。 颜透晓得他从不抱怨,刚想安慰,旁边的手机却想起来,见是北京的号就接了。 陆青衣默默地抬起眼睛,像是有什么感应。 颜透恩了几声,放下电话道:“芮丹把这事报了警,张医生受不了调查的压力,畏罪自杀了,今天警察在他家楼顶发现了他的尸体。” 陆青衣低下头,动作犹豫的切着煎蛋,半晌才道:“嗯。” 颜透说:“你不欠他,他咎由自取。” 陆青衣点了点头。 捉到小狗的Nate扑上来,摇晃着他的胳膊问:“叔叔,我可以带小狗去花园里吗?” 陆青衣挥去阴霾的思绪,微笑:“先把功课做好,拿来给我看了才可以。” Nate答应了声,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瞬时间,陆青衣没有那么哀伤与恐惧,因为他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很踏实。 Chapter 72 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人讨论起颜透的八卦新闻了,先是因为有娱乐记者发布了他和陆青衣的照片,而后两人又频频共同外出被路人拍到,搞得流言四起,都说Rockefeller家也要举行个盛大的同性婚礼了。 虽说这样只是故意引诱王子衿露面,但陆青衣也感觉到了十足的不自在,渐渐的习惯出门就带上口罩和帽子,可惜他的长发实在显眼,依然总是被关注新闻的年轻人认出来。 这天在家里待得无聊,他又到装饰品店闲逛,想买个装鲜花的漂亮瓶子。 认真挑选的时候,肩忽然被人拍了下。 陆青衣以为是谁搭话好事,无奈回首,却见到张完全无法直视的脸,惊得把声音咽在喉咙里,好几秒都没能做出反应。 时光终究是无情的,陆月楼秀气的脸比几年前沧桑了些,神采也开始黯淡了。 他和自己陌生的儿子对视片刻,最后勉强微笑:“你成熟了。” “哦,这话从何而来?你是谁?”陆青衣冷冰冰的回答,扭头对招待自己的店员说:“我要这个瓶子,帮我包起来。” 陆月楼叹息:“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有话对你说。” 陆青衣道:“说吧。” 陆月楼看了看四周:“换个地方可好?” 陆青衣皱眉。 陆月楼说:“是关于你和颜透的话。” 咖啡冒出的热腾腾的气息真令人心旷神怡,但却无力改变此刻的尴尬,给人带去好心情。 陆青衣舀了半勺糖进杯子,瞅着桌面问:“你想怎样?” “最近的新闻,是谁传出来的?你不能不提防啊,这不是小事情。”陆月楼同样低着头。 陆青衣顿时嗤笑:“怎么了?” 陆月楼说:“现在的媒体很厉害,你自己不小心,隐私就会全都被挖出来,到时候……” “真好笑啊。”陆青衣打断他,目光里带着说不清的愤恨:“你从来没管过我死活,干吗一下子为了这种小事来替我操心?” 陆月楼沉默。 “难怪。”陆青衣故作恍然:“你是怕报道多了,最后殃及到自己?你是怕太多的真相被揭穿了,脸上不好看?” 陆月楼并不曾涉及他的生活,只是为难的说:“我的话对每个人都好。” “抱歉,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陆青衣厌恶的看着他:“你对我没有恩情,我也不会为你做任何考虑。” 陆月楼又能说出什么来呢?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只是看着网上越来越多的消息,实在是安不下心,才硬着头皮来谈话。 陆青衣喝了口咖啡,扔下张美金做小费,站起身来道:“还有,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真让我反胃。”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抱着瓶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陆月楼坐在原处,表情自然也是不好看的。 其实他有更多的顾虑,他不愿看到陆青衣成为Rockefeller家的眼中钉,遭受自己曾经遭受的打击和磨难,可在儿子的人生中太多的失职,已经剥夺了这些善建的权利。 狠话说出去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快。 陆青衣让司机开着轿车先回家,独自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散步,心像是一半被浸在冰水里,一半被烤在火焰上,难过的要命。 童年的黑暗、爷爷的死亡、王子衿的不择手段,都时时刻刻残忍的煎熬着他,可颜透所带来的温暖和爱情,又总诱惑着陆青衣,让他感觉人生还有很多希望。 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存在这些永远理不清的感受呢? 陆青衣看着街上肤色发型各异的路人,有点茫然走神,也并未注意到身后隐约的呼唤。 直到那声音直至近尺了,脑袋才嗡的一下清醒过来。 “青衣,我终于找到。”王子衿一如既往的考究打扮,只是气喘吁吁的有些狼狈,大概追了不远的路,他碧绿的眼睛在这绚烂的街边,依然明亮的夺目。 真不知道老天为何让他一天之内见到两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陆青衣就连指尖都冰冷了起来,恨不得两步上前掐住王子衿的脖子,为爷爷讨要条性命。 王子衿丝毫不胆怯,竟然皱眉:“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陆青衣声音都气的发抖:“你说呢?” “我就知道……”王子衿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我就知道颜透一定会给你洗脑,一定会让你讨厌我、恨我,对不对?” 陆青衣猛地甩开他,不小心把包装的好好地玻璃瓶也甩到地上,生气的说:“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为什么你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我不管他跟你讲什么,可我能肯定的说,那都是他的一面之词!”王子衿也抬高声音,而后苍白着脸后退半步:“我明白,我总想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厌烦了,可是别人污蔑我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 陆青衣面无表情。 王子衿低头:“颜透是不是说,我害死了你爷爷?” 陆青衣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顿时就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吗?你就是个人渣。” “我只能说,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王子衿说:“为什么你要依靠别人告诉你的假象活着,你问问你自己,除了颜透的鬼话,我还有哪里值得你怀疑?” 陆青衣疲惫的侧过头:“别说了,要判决你的是法律,不是我。” 王子衿低下头:“如果我真的丧心病狂,就不会这么久都不碰你……我是尊重你的,我在心里把你摆在了一个不可以亵渎的位置,我承认我剥夺过你的一部分自有,但我从来没有像颜透这样蒙蔽过你!” 陆青衣被他的话搞得有些混乱:“别说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喜欢不是判断一切的标准!”王子衿像是受到伤害的样子:“为了你我做过太多事,甚至抛弃家庭两度去了北京,可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你和颜透在一起那么开心,那在一起也好,我来这里,是因为当初帮你爷爷治病的张医生自杀了,这是骗局你知道吗,不管是颜透骗了你,还是有谁骗了你们,这对你都没有任何好处,危险的是你自己!我担心你!” 陆青衣皱起眉头:“你知道什么?” 王子衿无奈的笑:“想污蔑我任何罪名我都不怕,随便你们查,可不管哪种罪名,那医生也不用死刑,他为什么死了,难道你就不怀疑吗?” 陆青衣说:“我没什么可以怀疑的。” 王子衿道:“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最亲密的人,骗你最惨。” “别说了,我不会听你蛊惑我的。”陆青衣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破碎的瓶子残骸,想扔到路边的垃圾箱,却因为气愤而不小心划伤了手。 殷红的血从雪白的指间泛出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Chapter 73 冬天渐渐逝去了,但夜晚降临之后的纽约,也谈不上温暖,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依然会冻得皮肤冰凉。 陆青衣心里不太平静,独自散步了许久,待到孤零零的回家时,已经能看到头顶的月亮了。 他还捉摸着如何跟颜透解释,结果到了那庭园的门口,就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镀着昏黄的灯光。 巨大的铁门,让颜透显得有些单薄。 “喂……干吗站在这里?”陆青衣插着兜走近。 颜透显然等急了,顿时就拉住他的胳膊:“你到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陆青衣微笑:“随便逛逛。” 说着就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两人都不暖,触到却有了丝暖意。 颜透见他安然无恙,表情也就渐渐缓和了下来:“叫人看着你怕你觉得我霸道,可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玩失踪好吗?” 陆青衣道:“我手机忘记充电了,下回不会了。” 颜透带着他往家里面走,欲言又止:“听司机说……那个人来找你了?” 真不知道给陆月楼什么称呼合适。 “嗯。”陆青衣回答。 颜透当然是担心的:“你还好吧?” 陆青衣笑笑:“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他早没话讲。” 颜透没再追问,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能让爱的人快乐,多半也是自己的无能,沉默了片刻也笑:“明天的会议出了差错,取消了,我们去约会吧,就我们两个人。” 他真是生怕带上Nate。 陆青衣心里沉重的并不是父亲的闲言碎语,而是王子衿的出现,可他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又选择了不坦白。 因为没有坦白的信心。 非要镇定截铁的讲颜透或者Gabrielle不可能骗自己的信心,他真的是没有的。 颜透不会料到还有内情,自顾自的缓和气氛:“你想去哪里啊?” 陆青衣魂不守舍的说:“你约我,当然是你安排。”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怕的东西,而人生的经验也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活了这二十几年,陆青衣唯独不愿承受不安,可王子衿那些话回荡在心里,越想便越恐怖,恐怖到他睡觉都睡不安稳,噩梦连连。 就快要在梦乡中跌进无底洞的时候,他慌张便醒了,满头冷汗。 颜透还在旁边用台灯看文件,察觉到动静,对着陆青衣苍白的脸吃惊到:“怎么了?” 陆青衣心跳过快,一时间讲不出话。 颜透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身擦了擦他的额头,抚摸着他的脸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陆青衣瞅着颜透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又满是愧疚:那担心和关怀都不可能是假的,为何自己要可耻的怀疑? 颜透轻声道:“你不想讲我也不逼你,可你要记得,还有我在你身边。” “什么时候……回北京啊?”陆青衣终于开口。 颜透道:“不是商量好了么,等那个混蛋到纽约来自投罗网,我们就回去。” 陆青衣没吭声。 颜透弯起嘴角:“你的画廊装修的差不多了,今天刚通过电话。” 陆青衣伸手抱住他,依然没有开口提起王子衿的出现。 此时此刻,也并不是不肯说,而是说了就暴露了心里的不坚定,害怕颜透生气失望。 他暗自苦笑:二十好几的人了,为何做事依然愚蠢的要命,像个小孩子一样拿不定半点主意。 Gabrielle向来都起床很早,十分规律的在自己的房间进餐看书,顺便听管家报告颜透的行踪。 “小少爷好像要带陆先生去郊区的别墅,说这两天不到公司了,他们在收拾行李。”管家一边倒牛奶,一边自然而然的说。 Gabrielle皱眉,好半天才哼了声。 管家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Gabrielle道:“叫那里的佣人提前准备好接待,一年也做不了几次事情。” 管家又说:“小少爷说不想被打扰,刚让他们休假去了。” Gabrielle抬头,转而又端起牛奶杯:“随便。” 管家鞠躬过后离开了卧室。 Gabrielle忽然生气的把杯子重重放下,皱紧了眉头。 她从来没有办法接受陆青衣的存在,现在看到陆月楼的这个儿子整日在自己眼前晃,更是濒临崩溃。 要是能让他消失就好了。 颜透的人生如果没有陆青衣,那真是没有半点瑕疵和阻碍。 “去看场电影就好,搞这么麻烦。” 陆青衣还带着睡意,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座上浅眠。 颜透倒是精神,开着车满脸愉悦:“看你心情不好,那里安静,带你散散心。” 陆青衣伸手关了他放的音乐:“是你想去玩吧?” “也是好久没去了,小时候跟爸妈去过,那房子有些历史,周围很漂亮,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壁炉前聊天说笑,很开心。”颜透弯弯嘴角:“我记得很开心。” 陆青衣晓得颜透的父母和自己的也是半斤八两,终于睁开眼看看他的脸:“是吗?” “是啊,那时候还天真的以为他们很相爱,我还跟我妈说,我娶老婆了也会带她到那里过周末。”颜透道。 陆青衣抱着手:“哟,你还想娶老婆呢?” 颜透乐:“我调戏你你生气,还总说这种话勾引我往下接。” 陆青衣的心里渐渐没那么沉重,哼道:“我是在讽刺你。” 颜透笑意不减,过了会儿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陆青衣欲言又止了下:“你……不会跟我求婚吧?” “没有,你别紧张。”颜透笑笑,看似不经意:“如果是,你会拒绝吗?” 陆青衣扭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车子依然在高速上奔驰。 两个人忽然安静,在这有些奇异的气氛里,都没有再讲话。 Chapter 74 林间的小别墅虽然没有那座辉煌府邸的震撼,却显得格外亲切温馨。 颜透让日常在这里的佣人放了假,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中国菜,因为两人好久没吃到了,闻起来真有些怀念。 陆青衣不放心的将小狗带来,闲着时便在客厅给它铺好窝,而后又问:“它的碗在哪儿啊?” 颜透在厨房喊了声:“箱子里一个蓝色袋子里,你去找找。” 陆青衣亲了亲满身奶味的小狗,起身到卧房很快找到了目标,可在合上箱子的刹那,又不小心看到一叠文件从叠着的衣服里露出来,本是想顺手帮颜透摆好的,但意外的瞅了两眼之后,就忍不住拿起来细看。 其内容是个针对美国本地一家香水公司的吞并企划案,约用两年基本完成,颜透正是发起和负责人。 “找到了没?”外面询问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青衣赶快把文件给夹回去,起身说:“嗯。” 话毕就匆忙出了门,慌忙和前来询问的颜透打了个照面。 颜透笑笑:“先别管狗了,吃饭吧,有你喜欢的竹荪汤,我叫人特地去唐人街买的原料。” 陆青衣有点想问他到底要不要跟自己回北京,可眼前难得的约会机会,又让他有点开不了口,只好点点头:“麻烦了。” “干吗这么客气?”颜透有些疑惑,拥着他的肩膀往餐厅走。 陆青衣原本略好的心情又变得起伏不定,垂下眼睛就不再讲话了。 饭菜的味道是很好的,伴着餐具叮当清脆的声音,气氛也很和谐。 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是让颜透有了敏感度,不安的讨好他说:“下午我们去钓鱼吧,附近的湖已经转暖了,有很多鱼。” “钓来干吗,我不吃动物。”陆青衣立刻拒绝。 颜透尴尬道:“玩玩而已,打发时间啊。” “我在这里看书,你去吧。”陆青衣专心看着碗里的米饭,瞅都不瞅他。 “怎么又这样,在日本也是,我都用心准备了,你就不能陪陪我。”颜透对于他生硬的语气表示不满,也不太明白他怎么又发起了无名火。 “我明天回北京。”陆青衣放下筷子。 颜透愣住,半晌才问:“……闹什么?” 陆青衣说:“我在这里待够了,张医生也死了,我的麻烦没有了。” 颜透耐下心来劝道:“不是说好等王……” 陆青衣不禁气说:“别骗我了,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其实是你自己想留在纽约,你打算把我拖住,送我狗,让我照顾你儿子,好让我以后离不开是吗!” “我没让你管Nate,是你自己愿意!”颜透被他劈头盖脸的质疑,脾气也上来了,顿时就反驳道。 陆青衣站起身:“那你是承认了?你想留在你妈身边,对吗?” 颜透的确很纠结彼此的未来,虽然表面上顺着他,背后却有多种准备,此刻既然话讲到这里了,便忍不住调节道:“事实已经证明你爷爷不是我妈害死的,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原谅她、接纳她?” “轮得到我原谅吗,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恨我恨得要死!”陆青衣想起王子衿的话,又说:“还有爷爷的事,都是你单方面在说,我也不清楚你是不是在骗我,真的有什么DNA的证据吗,真的是王子衿做的吗?!还是你自导自演!” “你!”颜透郁闷的摔下碗:“你整天不吭一声,原来就这么阴暗的怀疑我,好,算我骗你好了吗!满意了吗!” 陆青衣看他气的脸都变色了,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因而不再讲话。 被这么一吵,颜透的少爷脾气再也压不住,动作很大的冲出厨房翻找钓鱼的工具,还在客厅踹东西骂人:“一会儿温柔的跟什么一样,一会儿又好像你爷爷是我害死的!不可理喻,你真的让我累死了!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麻烦的人,你他妈以为我是你奴隶吗,想骂就骂,想翻脸就翻脸!我还不伺候了!” 说完就离开小别墅,摔门的声音吓得小狗在窝里缩成了一团。 陆青衣从没见颜透跟自己发过火,也不晓得怎么办,便又坐回了椅子,难过的低下头。 爱情是最禁不起怀疑的,刚才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可…… 陆青衣就像被勾起了心魔,越想相信,就越没勇气。 钓鱼本是个修身养性的活动,可气到手都发抖的颜透根本没办法安下心。 他坐在湖边折腾了几下,最后索性把鱼竿扔进水里,躺在刚刚发出绿芽的草地上闷闷的发呆。 其实说是生气,更多的是委屈。 整天费心做这做那,怎么也没想到陆青衣竟然会那样想象自己。 但谁让他有颜慎铭和Gabrielle这样的父母,又喜欢上了陆青衣这样的人? 大概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成了无解的难题。 默默收拾好碗筷之后,等了许久也没见颜透回来。 陆青衣郁闷在厨房找出咖啡豆磨了杯咖啡,到楼上阳台喝了几口,反倒昏昏欲睡的闭上眼睛。 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一觉,会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却说闷闷不乐的颜透琢磨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去道个歉,搞好气氛以便让两个人好好谈谈。 虽然生气,可毕竟是因为太爱了才不愿意被对方曲解。 若真是因为这点小事和陆青衣分手,颜透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记得这林子里有些早春的野花很是可爱,便寻着儿时的记忆四处寻找,最后虽然差点迷了路,好在真找到了,兴致冲冲的采了一大捧打算回去讨好陆青衣。 谁会想到,正往别墅的方向散步时,天空中竟然升起了一股浓烟。 颜透抬头见了,几乎目瞪口呆,想都没想就扔下花朝房子狂奔。 他这瞬间头脑空白,连恐惧都无瑕面对。 从厨房燃起的火势已经极大了。 跑到院子前面的颜透面色如纸,大喊了几声:“青衣!青衣!” 毫无响应。 他拉开房门,可玄关处扑面而来的灼人烟雾令人呼吸都困难,便转身往后院跑,想找个情况不那么恶劣的地方赶快进去救人。 睡得头痛欲裂的陆青衣隐隐听到呼喊,皱眉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楚空气中弥漫的乳白烟气。 他的身体感觉格外不对劲儿,努力站起身后,扶着阳台的栏杆便呕吐起来。 恰巧赶到后院的颜透抬头看到了他,慌张的喊:“青衣,着火了,你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陆青衣昏昏沉沉,用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院子里躁动不安的颜透,刚想听他的话照做,可又想到楼下的小狗,一时间陷入犹豫。 “你想什么呢!快下来啊!妈的!”颜透都快急疯了,不明白陆青衣干吗抓着栏杆发呆,结果刚骂了句,竟然看到他转身往屋子里走,顿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拉开别墅后门就冲进了火海。 步履蹒跚的陆青衣没想到一楼的火那么大,他用衣服捂住嘴巴,眯着眼睛想赶快去看看小狗还活着没,不料真在楼梯口看到那小东西在吃力的往上爬。 客厅的电器受不住厨房蔓延出来的火烧,猛地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受到惊吓的陆青衣顷刻没站稳,竟然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滚动中磕到了脊柱和后脑,还没来得及抓住小狗,就在满嘴的血腥味中失去了意识。 Chapter 75 Gabrielle一生从未有失态的时候,可她这次却披头散发,风衣里还套着睡裙,就急急忙忙的冲到医院来了。 空气里飘散的消毒药水味让人精神紧张。 Gabrielle笨拙的和几个推车错让开来,终于跑到手术室门口,抬眸就看到狼狈不堪的儿子。 颜透的脸上还蹭着脏兮兮的灰,右臂裸露在外,不知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血肉模糊的十分可怕,可却就这么失了魂魄似的靠在墙角,对在旁边劝说的护士熟视无睹。 “你还好吗,快去治疗!”Gabrielle忙走近说道。 颜透两眼凝视着前方的空气,毫无反应。 Gabrielle着急的问:“听到没有,不要闹了!” 说着就去拉他还完好的左手。 颜透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发泄似的甩开她道:“别碰我!” “你受伤了。”Gabrielle皱紧眉头。 “这算什么……青衣……他……”颜透忽然间发起抖来,再不敢想于火海中所看到的惨状,心脏像被谁扭起来似的,痛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顷刻消失殆尽了。 被燃着火的家具砸到的右手臂当然钻心的痛,可正是这痛让颜透可以想象比自己伤的惨烈千倍的青衣在承受着多么大的折磨。 当时拼命把他救到院子里的时候,陆青衣的口鼻涌出了鲜血,怎么叫都没有半点反应,全身上下被烧灼烧焦的地方,更说数都数不清,看起来……根本活不了了的样子。 颜透在失神时又隐约听到母亲和护士的声音,终于崩溃的大喊:“闭嘴!闭嘴!不要在我面前出现!都滚开!” 而后就跌坐到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艰难的捂住了脸。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和陆青衣发脾气,为什么扔下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为什么看到灾难发生了,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房子里,而是在外面犹豫着耽搁了时间…… 明明发过誓要保护他的。 结果…… 颜透不能再细想下去,他好希望时间能够凝固住,他恐惧秒针一点一点的向前,恐惧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越来越逼近。 手术进行至了深夜,陆青衣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因麻药而没有半点反应,完全靠着机器才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五六个护士动作利落的将他送到加护病房,颜透也紧跟在后面,拉着主刀的医生问:“情况怎么样,不管如何都要说实话。” 医生说表情严肃的说:“除了背部和四肢和喉咙的严重烧伤外,病人还因肋骨断裂刺伤了内脏引起出血,并伴随着轻微的脑震荡,另外,他还有中毒的现象。” “中毒?”颜透吃惊。 “具体毒素还在化验中,现在只知道他的昏迷和呕吐都与中毒有关。”医生在手里的病历中飞快的记录。 颜透追问:“那……” 医生明白他问不出口的担忧,叹息道:“现在未有进一步观察,不否认病人会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 颜透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又说:“那我进去陪他。” 医生反手拽住颜透:“现在任何人不能够打扰病人的休息,他还在危险期,会有医护人员照料,颜先生,我建议您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势,您在发烧,可能是烧伤引起的感染。” 颜透试图摆脱:“这算不了什么。” “如果您继续耽误,有可能卧床不起。”医生语气平和。 颜透隔着巨大的玻璃墙壁看着里面昏迷的陆青衣,僵持了好久才道:“给我处理下胳膊吧。” 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任何人都会想到第一时间堵住媒体的口,但行事果决的Gabrielle竟然晚了一步,待她着手处理时,消息已经被人从网上放了出去,因此医院门口很快就堵满了虎视眈眈的记者,都想探听到第一手新闻,甚至有传言说受伤并有可能死亡的是颜透本人。 事态再这样发展,或许会影响到公司的股价,Gabrielle只好先从医院抽身,准备拟发个独家声明。 当然,这些事情颜透完全无瑕顾及。 医生说的没错,他从低烧变成了高烧,完全是靠强效的药物撑着,才不至于倒在陆青衣的病床前。 每每觉得难受了,便伸手触碰下陆青衣烫的吓人的额头,而后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保持清醒。 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样坚持着,只是希望陆青衣能够在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熟悉的人,而不至于太痛苦难忍。 又一个白天过去,又一个夜晚降临。 颜透仔细检查过医院送来的营养剂,才让护士给陆青衣输上点滴。 正紧张兮兮的看着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而后便响起个童稚的声音:“Daddy……” 颜透回头发现了Nate,顿时皱眉。 Gabrielle在门口叹息道:“他看到新闻哭得不行,非要来看看你们。” 颜透没讲话,只朝Nate伸出了手。 还肿着眼睛的小朋友赶快跑过来,扑在床边问:“叔叔好点了吗?” 颜透面前恩了声算是回答。 “我拿压岁钱在唐人街给叔叔买了护身符,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Nate把个小小的红锦袋递到颜透面前。 颜透没接,眼眶却忽然红了,在今天白天短短的几小时内,陆青衣已经接受过两次生命垂危的急救,床边的心电图,似乎随时都会变成条永恒的分割线。 Chapter 76 医生因为重症监护室挤满了人而发了怒,也不管病人的家属来头有多么可怕,义正言辞的便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颜透无奈,只得劝Gabrielle带Nate离开,自己却仍旧执意留在外面守候。 Gabrielle心情复杂,凝视着儿子憔悴的脸庞说:“你要对任何情况都做好准备。” 颜透想咧嘴笑笑,却真的没力气:“我只担心他醒来时我该如何道歉。” Gabrielle顿时不再接话,许久才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咖啡塞给他,转身拉着Nate离开了。 颜透仍旧忍受着发烧的折磨,虚弱的坐到走廊靠墙的座椅上,又开始盯着玻璃墙壁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发呆。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不明白为何要跟陆青衣吵架,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就不那么小心珍惜了…… 可在这个有几十亿人的星球上,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个人,明白陆青衣是多么害怕被抛弃? 如果、倘若这次青衣没能熬过去,那么恶声恶气的“不再伺候了,”岂不就是自己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颜透特别想自抽几巴掌,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缓缓的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就连把温热的咖啡洒在地板上都没有察觉。 “哎呀,堂堂Rockefeller家的继承人,竟然像乞丐一样睡塑料椅。” 非常朦胧的一声吵笑传进颜透的耳鼓,他茫然的睁开眼,看到王子衿大喇喇的站在面前,还以为是做梦,硬是愣了好几秒才猛然坐起,试图揪住他的衣服给他狠狠地教训。 “别激动。”王子衿轻而易举就拦下生着病的颜透,弯弯嘴角道:“我只是来看望青衣,有你这么对待好心的客人的吗?” 颜透咬牙切齿:“好心?你分明就是个侩子手!” 王子衿整理着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接着走到巨大的玻璃墙前面遥望着没有任何知觉的陆青衣,仔细看了很久,才轻声道:“那个词,还是你家里的人比较适用。” 颜透此刻全心全意都在陆青衣的伤情上面,甚至连对付他的精力都拿不出,便只是冷声道:“快滚,不要惹怒我。” “哎,我的礼物还没有拿出来,你就这么不给面子。”王子衿慢悠悠的递给他一叠相片:“事情发生的这么蹊跷,你就不怀疑是谁背地里捣鬼吗?” 颜透本想叫人来把他赶出去,可是看到相片,却见了鬼似的愣住了。 相片上是无比熟悉的老管家进出失火别墅的镜头,看那时天色,正与失事前的时间吻合。 “想必你也知道,那么偏僻的房子是不会有谁随便去的,陆青衣住在你家,习惯吃什么喝什么佣人们最清楚,再者维护良好的设备,怎么可能莫名奇妙的失火?幸好我一直找人盯着青衣,才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王子衿慢条斯理的丢出一个个问题:“刚刚你母亲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约见了主治医师,她有可能很关心青衣的病情吗,还是想试图隐瞒什么?” 那日的午餐是颜透做的,他记得很清楚检查了电源和电器,出了事后也并非没有怀疑,只是尚未有力气去考虑那么多。 现在听到这番话,在回忆起医生曾讲过的中毒症状,心脏真像是被巨石砸中,完全透不过气来。 王子衿微笑:“这个真相我不仅要告诉你,还要告诉青衣,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是我用火烧他吧?你太天真了,得不到的才需要毁掉,我并不觉得我不能拥有他,你说呢?” 话毕,他就和来时似的,大模大样的朝电梯离去。 颜透呆站在原地,全身像是被浸在冰水中,好久都没能做出反应。 而待到他终于有反应的时候,就立刻拿起手机,吩咐早就联系好的退役军人说:“王子衿出现了,捉住他,必要的时候直接处理掉也好。” 刚刚那混蛋说的话颜透听得一清二楚,包括“毁掉”这个词。 虽然母亲决绝的手段让他崩溃,但这不是给旁人放肆机会的理由。 青衣还生死未卜,就被这样威胁。 颜透实在没办法允许,不管会不会危及自己继承人的形象和地位,都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似乎物极必反。 被严重的刺激到的颜透反而很快就退烧了,就连手臂也不再那么痛苦难当,身体竟以极快的速度朝好的方向发展。 事发四日之后,就在无人能看出这位贵公子的异样,除却他憔悴而消瘦的脸。 “青衣,我总是跟你道歉,又总是伤害你……没完没了的,你都烦了吧?”颜透深更半夜的又溜进特护病房,呆呆的坐在床前握着爱人的手,像个疯子似的喃喃自语:“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求你,别就这么抛下我,我没你坚强,我承受不来……” 说着,还轻轻的吻着他打着绷带的手背,这次被伤的那么惨重,就只有白润的指尖还一如往昔般完美。 不知是上帝心疼他的哀求,还是准备好了新的坎坷,陆青衣始终没有反应的眼皮忽然颤抖了起来,恍恍惚惚的就张开条缝隙。 “青衣,青衣!”颜透惊喜过度,根本不知说什么好,本能的叫了两声,又赶快慌乱的按下呼叫铃,而后就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傻笑的看着他。 陆青衣脸色已经不像个人类了,苍白的只能用可怕形容。 沉重的呼吸机套在嘴上,阻隔了虚弱话语的可能。 “你醒了就好,我知道你很痛……”颜透想说抱歉,却没脸说出口。 此时医生和护士已经飞快的赶来,把他请到一旁,利落的对陆青衣进行着不知第几次的检查。 整个过程,苏醒的陆青衣都没有过多的反应,就只是用清澈的眸子不转睛的看着人群最外面的颜透,那支离破碎的身体,甚至连眉头都没能让他稍皱一下。 Chapter 77 这次巨大的灾难几乎摧垮了颜透的神智,他从未见过亲近的人遭受如此磨难,每日看着陆青衣被伤痛苦苦煎熬,心也便跟着痛的恍惚。 除了骨折之外,最难以忍耐的就是不算乐观的烧伤。 次次面对医生护士帮他换药,颜透都四肢发麻,憋得呼吸困难。 这日他们照常将陆青衣身上有些黏结创口的纱布取掉,更换新的外敷药,忙了快半个小时之后才重新包扎完毕。 陆青衣始终咬着嘴唇,直到安稳的侧躺好,才朝着颜透笑笑:“干吗,要昏过去的样子?” 原本温柔动听的声音被发烧折磨的嘶哑。 颜透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怕你痛。” “你也要换药,痛吗?”陆青衣看着他绑着绷带的胳膊问道。 颜透说:“不,这算什么?” 陆青衣笑:“我也不痛。” 说完,额头凝结的冷汗却顺着没有血色的脸流了下来。 颜透赶快用消毒纱布帮他拭去,懊悔道:“……这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这些苦。” 陆青衣疲惫的闭上眼睛:“我倒安心了,这样你就不会和我吵了……” 颜透发誓:“我再也不和你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安心养病。” 陆青衣问道:“那你再也不骗我了吗?” 颜透沉默了下,说:“我所打算的任何一种将来,都把你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陆青衣也没有力气再争执,再去管外面的世界。 毫无准备的经历了生死,反倒又让他将一切更看淡了一层。 “只是,你不该为了一只小狗,搭上自己的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颜透还是把憋了太久的责问说出口。 “那是你送给我的……”陆青衣小声说:“它还好吗?” 颜透点头:“嗯,下周就可以从宠物医院领回来了。” 陆青衣露出淡淡的笑意:“那就好……我累了,要休息,你也回家休息吧,今天医生跟我说,不要让亲属再来特护病房了。” “他不让我来我可以换一个愿意让我来的。”颜透说:“我不管,我已经让人给我加了张床,我要照顾你。” 陆青衣昏昏欲睡的回应:“你啊……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颜透看他没什么精神,便只是握着他的手,瞅着他深深的进入了梦乡,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事情发生已经将近十天了,真的积压了很多事情没有处理,看来再不管管,那些残忍贯了的人还真的会以为这世上没有报应。 奢华的房间里面躺着病入膏肓的老人,走进去,便会有种压抑的感觉。 颜透故意将胳膊的伤露在外面,到了外公面前就问:“让您担心了,医生说我的复原情况很好,才敢回来看您。” Godfrey本坐在锦被里看书,闻声摘掉老花镜,慈祥的说:“遵循医嘱,多休息,我老了,走不动了,没办法去医院。” “怎么敢折腾您,外公才要注意休息啊。”颜透在床边坐下,笑了笑。 Godfrey凝视着他年轻的侧脸,半晌问道:“那个……陆青衣怎么样?” 颜透顿时表情一僵,而后难过的叹息。 Godfrey只是道:“现在医疗技术进步了很多,听说抢救及时,不用担心。”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颜透犹豫道:“出了些事,又不太敢跟您说。” Godfrey波澜不惊:“可你来了,就是决定对我说了,不是吗?” “因为这件事,只有外公您能处理。”颜透从兜里拿出王子衿给自己的照片,语气凝重的说道:“这是我的敌人给我的,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世界上会害我的人很多,但我没想到会是……是我妈妈。” Godfrey盯着照片上熟悉的老管家,虽不动声色,眼神却已不复愉悦。 颜透又道:“我明白,这几年帮外公做事,您常夸奖我,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不是为了和我妈争什么,现在看到这一幕……我无话可说。“ Godfrey终于皱眉:“她始终接受不了陆月楼的儿子。” “外公,我认识青衣这么多年,只有那天和他吵了架,平日里我们形影不离,难道真的这么巧被捉到机会?!我可以相信我妈是为我好,不过用了错误的手段吗?”颜透表现的有些激动:“我真的无意与她为敌,从小到大我在北京过的普普通通也很开心,外公,求您告诉她,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我就想和陆青衣好好生活而已,我退出公司,明天就把股份卖给她。” Godfrey按住他的手:“你先别急。” 颜透气道:“我怎么能不急,我哪知她什么时候还会再动手!” Godfrey抬高了声音:“这事我会处理,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足够!” “……是,外公,我说话过分了,您别生气。”颜透挤出一丝笑来。 Godfrey合上手里的书,目光飘渺的说:“年轻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要,可是现在我每天都在想,我要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就好了。” 特护病房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进入,回到那里之前,颜透特意先和追踪王子衿的人打了电话:“他怎么样?” “他来美国后暂住合伙人的家里,这几天每晚都在参加名流派对。”退休的军人训练有素,曾经做过几年特工,现在只秘密的为有钱人办事,对于跟踪观察一类的小事驾轻就熟。 颜透想了想,又道:“把他接触过的,特别是单独谈过话的人,都记录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爽快的答应声。 颜透皱着眉头关掉手机,这才步履匆匆的进入病房寻找陆青衣。 陆青衣已经醒了,正虚弱的输着蛋白,眼睛半睁半闭。 颜透关心的问:“好点了吗?” 陆青衣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忽然道:“其实我有事瞒你……” 颜透有些紧张:“怎么了?” 陆青衣说:“王子衿来纽约了,出事前一天,我见过他。” “你……”颜透半是意料之中半是意料之外,因此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并不虚假。 “对不起。”陆青衣愧疚的垂下眼:“刚才,护士送来张卡片,在这里。” 颜透赶快从枕边把那脏东西抽出来。 卡片上用法语写句话:“我要见到你,很快。” 下面还画了个红色的心。 显得俏皮而又恶毒。 Chapter 78 在这场火灾中受伤的不仅有陆青衣白皙的皮肤,还有他原本最为夺目的长发。 大部分尾端都因为高温而焦灼了,变得既不美观,又不方便清洁与治疗。 病情缓和之后,颜透终于征得了主治医师的同意,找来理发师来为他处理。 期间只有剪刀的清脆响动,谁都没讲话。 颜透专注而紧张的瞅着陆青衣的表情,生怕他因此不开心,可陆青衣只是憔悴的坐在凳子上,还靠护士搀扶着,眼神平静。 半个小时后,时尚而清爽的短发便诞生了。 颜透送走不相干的人,待到病房被清理干净,才走到陆青衣面前笑笑:“挺好看的。” 从前的长发是醉人的华丽,而现在的样子,却更让他想到十几岁的恋人,陆青衣因病而清瘦太多的脸庞,变得年轻甚至青涩极了。 “是吗?很轻松。”陆青衣也弯弯嘴角。 他全身上下数不清的绷带,还靠专门的东西支撑着断裂的骨骼,整个人都惨不忍睹,可因长发消失而露出的白皙脖颈,却让颜透忍不住伸手抚摸:“这样我也喜欢。” 这一摸,满手湿滑的冷汗。 陆青衣苦笑:“我伤口很难过,可不可以再打止痛针?” “那怎么行,又不是小姑娘,忍忍吧。”颜透故作镇定的抱着他回病床上躺好,心都揪成了一团,却不忍再给他任何副作用极大的药物。 陆青衣恩了声,也没吵闹:“……那我睡觉。” 他是睡不着的,疼的让汗水浸湿了纱布,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颜透坐在床边温柔的握着他缠满绑带的手,几乎想不出具有安慰型的话语。 “你们到底会不会治病,看他几天都睡不着觉,伤口会好吗?接下来的手术怎么办!”所有的压力,最后只能朝医生发泄。 主治医师认真的翻阅着病历,不为所动:“颜先生,这里是纽约,这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疗条件,您再不满意,恐怕只有上帝能帮您。” 颜透气道:“那怎么办,我眼睁睁的看他受折磨吗?” “伤口会慢慢痊愈的,可痛也是必然的。”医生道:“您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和鼓励病人,让他心情愉快。” 颜透皱起眉头。 出事以后,本就话不多的陆青衣说的更少,人虚弱的恍恍惚惚,加之烦心事数都数不清,怎么会开心的起来? 医生谆谆善诱:“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继续破例让他的亲人前来探望。” “他没亲人,我就是他的亲人。”颜透没好气的回答,眉头皱的更紧了。 春天已经不知不觉的笼罩了这个华丽的都市,富庶的上东区更是满目绚烂的新装。 许久没顾得上自己的颜透显得非常憔悴,但气势未曾改变,冷着脸进入高级会所的大门,立刻便引得服务生热情接待。 眼前的情形当然容不得他享乐,他是来找人的,来找一个自以为这辈子都不愿接触的人。 陆月楼正在私密的房间里听着酿酒师介绍手中昂贵的红酒,忽见颜慎铭的宝贝儿子破门而入了,便示意把酒倒上。 “不必了,我的伤不能喝酒。”颜透扶着胳膊坐下,认真的打量着这个男人。 比自己想象的普通的多,只是较一般人清秀罢了,却绝比不上母亲的完美,唯有那个衔着玻璃杯的唇,和陆青衣的八分相似,色泽干净、视觉饱满。 陆月楼感觉到他的目光,尴尬的笑了:“找我有什么事?” “你每天,就这样花天酒地的享受吗?”颜透实在是不解。 陆月楼怎会对个孩子多讲:“这与你无关。” 颜透轻咳了声,单刀直入:“我来是想请您去看望青衣,您应该知道,他伤的很严重,几乎丢了性命。” 陆月楼叹息:“我早就听慎铭说了,我也想探望,可你没见过他对我的态度,我不想他气的病情恶化,懂吗?” “不懂的是您。”颜透说:“您始终不知道自己对青衣有多么重要。” 陆月楼说:“他恨我。” 颜透问:“没有爱,哪来得恨?” 陆月楼沉默了。 “陆爷爷死了,你不曾像青衣那样执着于原因,青衣病危了,你也连面都不肯露,如果亲人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那今天的请求便算我没说。”颜透冷冰冰的说道。 陆月楼放下高脚杯,表情隐约露出痛苦:“我当然也想要个温暖的家,要我可爱的家人,可是那样……我就不能要我的爱人,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可既然选了,就没资格回头了。” 颜透垂下眼睫:“您以前曾留给青衣一只小狗,他养了十多年,小狗死的时候,他哭的不能更伤心了。” “……我记得,是只萨摩耶,他在宠物店看到便不肯走的。”陆月楼笑了笑。 “他对狗尚且如此,对人呢?”颜透轻声道:“青衣从来都不是个幸福的人,他的不幸福,有多半是因为父母造成的。” 听到这个陆月楼沉默了。 颜透接着说:“现在青衣的状况很不好,我只希望您能去关心他,看望他,让他也看看您的脆弱和悔意,让他放松些紧绷的心结。” 陆月楼想了很久,说:“好,我去。” 颜透松了口气。 “出了这事,不是意外吧,和你妈妈,也脱不了关系吧?”陆月楼莫名的提起这个:“我早就警告过他,他却还是不加提防。” 颜透沉下了脸:“请不要妄自推测。” 陆月楼笑笑:“其实你知道吗,我和你父亲的感情,就像你和青衣,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之所以有了今天的悲剧,是因为我们都不负责任的选择了婚姻,又不负责任的逃避,希望你和青衣,不要重复我们的错误。” “您……已经不介意我们在一起了吗?”颜透问。 “容不得我介意与否。”陆月楼又给自己倒了点红酒。 “离开不爱的妻子,也许是你的自由,可是抛弃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置若罔闻,根本就是大错特错。”颜透忍不住替陆青衣责骂。 “听说,你也有个小儿子,你对他怎么样呢?”陆月楼眼神悲伤:“同志注定是没有爱情结晶的,怎么对待在错误中产生的下一代,才不算错?” Chapter 79 早晨医生护士照例来对陆青衣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帮他把病床的角度调到合适的位置后,医生便道:“这几天好好休息,下周一要进行皮肤修复手术。” 陆青衣的伤口刺痛的厉害,皱眉问:“要植皮吗?” “植皮只是治疗方式的一部分,等颜先生来,会有专人来向你们讲解,我们医院有最优秀的美容医师,您放心吧。”医生晓得颜透有多大脾气,也没敢单独和病者多说什么。 陆青衣点点头,瞅着自己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样的身体,微微苦笑。 “检查完毕了,一切正常,您吃早饭吧。”医生带着护士转身离开。 陆青衣艰难的抬胳膊给自己舀了勺粥,却因拉扯背部而没办法顺利送到嘴巴里,只好苦恼的放下。 最近这些日子都是颜透亲手伺候他吃饭,今天那家伙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早晨都不见人影。 正发呆时,忽听病房外有阵阵吵闹,过了会儿门才被推开,原来是颜透拎着放小狗的宠物箱而受到护士阻拦。 陆青衣无奈瞅着他,本想批评几句,结果看到颜透身后跟着的人,刚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就梗在了喉咙里。 在桌前放下煲汤的陆月楼也很尴尬,生怕儿子下一秒就再度气势汹汹的发火骂人,等了几秒见陆青衣只是僵着脸,才努力微笑问:“身体好点了吗?” “你来干什么?”得到的回答果然是冷冰冰的。 陆月楼走到床边,不自在的说:“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当然要来看看你。” “这就叫严重?”陆青衣嗤笑,忽然抬高声音,指着自己的心口怒问:“那你看得到这里的伤吗!” 喊完就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颜透见状赶快来扶,陆月楼却阻止住他的动作:“可以让我和青衣单独谈谈吗?” 这位父亲既然肯来出现,必定是带着诚心出现的,颜透犹豫片刻,便点点头,到走廊去等着了。 陆月楼给陆青衣倒了杯温水,放到他面前装着早餐的小桌上,轻声道:“你长大了,很多事瞒着你是不对的,从前没机会讲的话,今天由我来告诉你。” 陆青衣只是皱眉沉默。 “我小时候也学唱戏,可我不喜欢,你爷爷就经常打我骂我,动不动就几天不给我饭吃,让我觉得了无生趣。”陆月楼叹了口气,因为回忆那些往事,目光变得有些深沉:“直到十四岁那年,我在戏院遇见跟长辈去看戏的慎铭,生活才有了些色彩。” 陆青衣忽然说:“爷爷把戏看的比命还重,他是想你好。” “我明白,可明白了不代表就能欣然接受了。”陆月楼道:“相遇之后,慎铭很快就想办法到我的学校读书,我们偷偷摸摸的谈恋爱,一起读完了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时,才被你爷爷发现,那是什么年代,他是多么古板的人,愤怒可想而知。” 陆青衣揪紧了被角,闷不吭声,自然是想起当初爷爷对于自己的失望。 “当时由不得我们解释,你爷爷就把这事告诉了慎铭家里面,我也被带回家关了半个月,半个月里我几乎没吃没喝,人一下子就瘦了十多斤,后来终于能出家门,慎铭却已经离开北京了。”陆月楼苦笑:“那个时候想出国,纯粹白日做梦,我再怎么痛苦,也没有能力去找我的爱人。” 陆青衣不是毫不理解他的感受,担心里面的苦绝不是这几句话就能化解的:“你若真爱那个人,何必和妈妈结婚,何必生下我?” 陆月楼道:“我哪里会想结婚……大学毕了业,你爷爷就给我找人安排了工作,然后没完没了的安排我相亲,最后我实在受不住,发了火,却把他气的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我也是人,我不能看着亲生父亲被自己活活折磨死,加上那几年根本就再没有慎铭的消息,最后……最后就只好听了你爷爷的话,跟你妈结婚了,结婚以后,我对生活也没多大指望,除了没和你妈妈行夫妻之礼,对她也是很好的,可她受不了,跟你外婆告了状,你外婆闹到家里来,又是几个月的不得安宁……” 他越说表情越纠结,最后瞬时闭上了眼睛:“我根本不知道那日子是怎么过的,后来真的崩溃了,就吃了半盒安眠药,想着一了百了,可老天没让我死,恰巧那晚你妈从娘家忽然回来,发现了,用自行车给我送到医院,北京漫天的大雪,给她也冻病了,差点成了肺炎……” 陆青衣从来没听爷爷讲过这些事,表情复杂的瞅着陌生的父亲。 “你奶奶身子弱,见家里变成这样,很快就伤心的病逝了。”陆月楼侧头,红了眼睛:“我没了妈,不想也没了爸,也只能认命了,后来有了你,也真打算这辈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可是、可是后来,慎铭忽然在北京出现了!他费劲心神才找到我,也在北京待不了多久,说要带我走,我那么些年没见他,如果不跟他走,我都不知道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你骂我自私,骂我卑鄙,我都不否认,我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人,我真的舍不得,想到在也见不到他,这里面痛的……比死了还难受。” 陆青衣瞅着父亲按在心脏位置的手指,低声道:“所以你就跟他走了,扔下我。” “我是想带你走的,可你爷爷追来,和我大闹了一场,我不管不顾的带你往家外面跑,想找慎铭汇合,结果……结果却出了车祸,当时我只想着保护你,一下把你推到马路边上,自己却被撞得没了知觉,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去美国的私人飞机上了,就把你……留在北京了。”陆月楼痛苦的笑:“也许是报应,当时慎铭为了能及时带我走,耽误了手术治疗,我这腿,就……没了。” 陆青衣吃惊的看他拽起长裤,露出里面木头的假肢,好半天也没讲出话来。 长大后没见过父亲多少次,根本半点没发觉他的异样。 至于那场车祸,太年幼的他更是没有记忆。 陆月楼叹息:“本来这些事,我一辈子也不想再提,可你有权利知道……知道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陆青衣皱眉:“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说这么多也够了,可我对你的警告,你千万要放在心上。”陆月楼道:“这次你出意外只是个开始,只要还和Gabrielle扯上关系,你永远都会不得安宁,我讲这个,全是血的教训,至于肮脏的细节,你不晓得也罢。” 陆青衣并不是对火灾没有怀疑,正是因为有疑虑,才不能去问颜透。 陆月楼弯弯嘴角:“你看着我外表光鲜,其实我这个人,早就被折磨的支离破碎了,多活一天,也是不想慎铭伤心而已。” 陆青衣低头不语。 陆月楼道:“好好养伤,颜透那孩子求着我来看你,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来了只能让你更难受,可你为了别让他伤心,也得好好活着。” 陆青衣忽然道:“如果……” “如果我当初有运气带你来美国,我会做个好爸爸。”陆月楼摇头:“但生疏了,就是生疏了,你只记着,我比谁都盼望着你好,除了慎铭,也就你还是我在人世间的牵挂了。” 颜透在病房外面等着的很心急,只能看到他们在谈话,却根本听不见谈话内容。 待到陆月楼一离开,他立刻就拎着宠物箱进去,欲言又止的也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 “干吗把他找来,害得我怪累的。”陆青衣倒是笑了笑:“我饿了。” 颜透赶快把狗放下,见早餐凉了,便拿出陆月楼带来的汤品喂他。 陆青衣迟疑片刻,竟也慢慢喝进肚里,伸手摸摸小狗湿漉漉的小鼻子,露出酒窝道:“你以后不要乱做事,有你陪我就够了,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Chapter 80 生命是什么,恐怕最渊博的哲人,也找到不到完美的答案。 Godfrey每每回忆自己这一生,脑海中出现的总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随着病情的加重,那些画面就变得更加模糊。 所以比起身边还有精力去争夺财富的人们,他宁愿躲起来,在花园满身泥土的侍弄那些花草。 这日Gabrielle又看到父亲吃力而忙碌的样子,不由得从楼上走下来劝道:“医生要您好好休息。” Godfrey正弯着腰给花圃浇水,闻声抬头,用平静的眼神看了看她,而后道:“正好见到你,替我送礼物去医院。” 说着便将放置在旁边的小花盆递给她。 Gabrielle瞅着盆里可爱的三色堇,愣了愣:“给谁?” Godfrey道:“你说呢?” “爸爸,何必关心那种不知来历的人,用不了多就他就会消失。”Gabrielle并没有掩饰对于陆青衣的厌烦。 “他不是陆月楼。”Godfrey淡声说。 Gabrielle位置。 Godfrey道:“他不是陆月楼,你报复错对象了。” Gabrielle勉强拿着小花盆,皱眉道:“我是为了小透好,报复这种话,是您误会我……” “我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一直都知道。”Godfrey打断她的话,放下手里的水管,直起了腰身:“只不过那都是你和你前夫的事情,我不想插手,但现在你已经越界了。” Gabrielle似有不满,却也没勇气顶撞多言,只好维持着僵硬的笑。 “你哥哥染上吸毒的毛病,是他自己不争气,可我也清楚,最开始的大麻是谁提供给他的。”Godfrey边捶着腰边往屋里面走,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家常:“你总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如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在针对颜透吗?” 闻言Gabrielle立刻便道:“我和小透之间没有利益可言。” Godfrey侧头:“没有?” Gabrielle重复道:“没有。” Godfrey笑了笑,满脸的皱纹让这个笑显得有些温暖:“没有是最好的。” 由于很快就要做手术的关系,陆青衣被医生调养的格外细心,终于不再没完没了的发烧了。 颜透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为了他翻遍了那些医疗书,而后又不放心的到病床边握着他的手道:“做了手术,虽然会让伤疤减淡,可是你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要遭受新一轮的疼痛。” 陆青衣正抱着狗仔靠在病床上走神,闻声笑了笑:“没关系的。” 颜透已经受够了看他痛苦的模样,忍不住道:“要不然先不要做了,好好休息吧。” “……那像什么样子?”陆青衣虽然没有说过,却显然是在意皮肤的丑陋的,他听了这个建议果然皱眉拒绝,接着就转移话题:“我想看看电视。” 颜透贴心的给他递过遥控器,站起来站到门口的柜子前仔细的削芒果。 陆青衣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节目,调了半天便找了个中文台,看里面的经典戏曲。 正播的的是《贵妃醉酒》。 电视里唱的热闹,他听得也开心,忽然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哼起来:“玉石桥斜……咳咳!” 狼狈的咳嗽打断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颜透心里很难过,晓得青衣嗓子受了伤,却又害怕自己的难过让他更不开心,便迅速装作没事一样端着切好的芒果坐到床边,结果一抬眸,却对上满满的笑意。 陆青衣弯着嘴角道:“经这么一事,你倒是晓得照顾我的感觉了。” “说什么呢,多吃点水果。”颜透对于火灾的全部都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他不敢多谈,只好装傻。 陆青衣也便安静下来,衔过他用叉子递过来的芒果小心的吃下去。 金色的果肉、红润的美唇,加之忽隐忽现的玉齿,实在是赏心悦目,颜透趁机倾身吻了一下,吻到满嘴馨香。 可是陆青衣却尴尬的躲开,绷直了脊背,生怕他再凑过来似的。 颜透浅浅的幸福感顿时散去,握住他已拆下绷带的手,看着手背上触目的伤痕:“你太在意、太不信任我了。“ 陆青衣把手缩到被子里面:“别看。” “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很美丽的人,可不管什么样惊为天人的皮相,也不值得我这么多年的一心一意,你受了伤,我除了心疼,真的没别的,我都不在意,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颜透安慰道。 陆青衣低下头,也为自己的自卑说不出话来。 “我以前总教你做数学题,今天我再教你一次。”颜透放下水果盘子,轻轻拥住他:“我小时候的喜欢是加法,总是因为多发些对方的好处而多喜欢些,而我现在的爱是减法,不管上帝从你身上拿去什么,我都还是那么爱,只要你是你,懂吗?” 陆青衣颔首。 颜透又亲了亲他:“所以别躲着我,手术你想做我就陪你做,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我。” 陆青衣再次点点头。 颜透摸了摸他干净的短发:“人身体不好的时候,真像个小孩。” “颜先生,你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会影响医护人员操作的。”自从出事后就饱受骚扰的外科医生终于崩溃,在手术间前断然阻止颜透。 已经穿好手术服的颜透摘下口罩,皱眉道:“我只在旁边站着看,又不会捣乱。” 医生说:“为陆先生手术的美容医师有着杰出的技术……” “我不关心那个,我只要他不离开我眼前。”颜透说:“别耽误了手术时间,难道你要我外公来找院长谈话吗?” 医生怒而无语,最后再度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只当他是个沉浸在恋爱关系中的疯子:“请您在我的监护下再度消毒。” 颜透笑了,示意护士推着陆青衣的病床往里走。 而陆青衣被搞得根本尴尬于见人,索性闭着眼睛装昏迷。 颜透扶着他的胳膊轻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虽然没提过,可是王子衿的威胁始终是悬在两人头上巨大的阴影,颜透不知道什么样的保护才叫保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时时刻刻守着心里的这个人。 Chapter 81 在纽约的王子衿自然没有在巴黎舒服。 不仅家族的生意不方便照顾,被颜透故意压制了许多,而且似乎日日夜夜被人盯着,还曾发生了次惊险的袭击,让他感觉安全受到威胁。 但这些,在他几乎快成魔障的执念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陆青衣、陆青衣。 枉费对这人多年珍惜备至,竟然说抛弃就被抛弃了,还不由分说的变成眼中钉、肉中刺,好像那个没用的二世祖颜透多么了不起似的。 每每想到,王子衿就气愤难耐的不行。 好在他城府深,至少脸上的表情总是平静的。 “少爷,是上午九点的手术。”再度替他办事的Lola在早餐时前来报告。 王子衿放下香气四溢的咖啡,抬起碧透的眸子:“都安排好了?” Lola点头:“万无一失。” 王子衿笑了笑,又开始认真吃饭。 他的眼底终究有些急迫,却想多攒点力气,好好去问问陆青衣:到底后不后悔不要我? 手术间里面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气息。 颜透虽然说陪着,可他哪来的决心亲眼看陆青衣血淋淋的受苦,只在麻醉前握着他的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陆青衣终于睁开眼睛,淡笑了下。 大概生死一场,现在又躺在手术台上,真能令人放下很多纠结,他忽然不再想强拉着颜透和自己为仇恨郁郁寡欢了,也不再妄想着能够快准狠的解决颜透家庭的阻碍了,有些痛苦,自己默默受着就是命运,只要能好好地和颜透在一起就够了。 这荒诞一生,本来就都是灰色与孤独,再不知珍惜的将唯一的幸福拒之门外,那真是傻瓜。 “小透,我爱你。”陆青衣在麻醉针扎人骨骼前,忽然轻声说道。 本以为厚脸皮如颜透,肯定会又跟上来甜言蜜语,谁知他却在医生护士的目光中愣了愣,而后轻咳一身:“放松,会顺利的。” 说完就很有自知的躲到一边,露在帽子和口罩外面的耳朵有些可疑的红。 手术很快就开始进行了。 大概是配合过多次的关系,医护人员彼此间都有着良好的默契,彼此间没有多少交流,只能听见坚硬的器具在托盘里磕碰的脆响。 颜透站在角落瞅着他们将陆青衣团团围住,想着那皮肤被割下又放上的血腥,不知为何头便开始发晕。 真是不应该非要进来盯着,万一自己没出息不舒服了,岂不是在添乱? 颜透后悔中越发觉得四肢乏力,终于忍不住想要出言离开时,竟听得耳畔一声巨响,是转身来换手术用具的护士将托盘打翻,而后双膝跪地。 此时再觉得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颜透半个字都没说出口,便也跟着昏了过去。 传说人的命运在出生前就已经被上天安排好了,当陆青衣终于从麻醉中渐渐清醒之后,真的很想问问上天,为何要让自己这般一波三折、不得安宁。 ——因为他看到了王子衿。 周身不再是紧张的手术室,而是阴森森的卧室。 色调低沉,天花板高的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只有王子衿沉着脸坐在床前,像噩梦似的。 “手术在这里进行完了,你不要乱动,否则皮肤是长不好的。”憋了太久的讽刺和质疑,忽然被王子衿变成了关心,因为他没想到陆青衣的伤势如此严重,被鲜血淋漓的送到自己面前时,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这就是曾经那个风华绚烂的人。 陆青衣很久没有喝水,嗓子干的讲不出话,只是呆滞的、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王子衿淡笑:“怎么,想找颜透?放心吧,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为……什么……”陆青衣终于拼命的发出声音。 王子衿想得周全,因为怕他挣扎弄坏手术的创口,早就命人将他固定到床上,所以此刻也是肆无忌惮的伸手抚摸他冰凉的脸:“你看看你,和我在一起时是那么完美无瑕,可是惹上颜透,又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真的不知道长些教训。” “没、没和你在一起过……”陆青衣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厌恶的侧头躲避。 王子衿笑的更开心,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他的伤心:“我真的对你太温柔了,你以为你在巴黎是怎样,你以为就凭你可以轻轻松松的上学,轻轻松松的成为画廊高层,处处受人尊敬,养尊处优,没半点委屈?” 陆青衣不吭声,他始终把曾经的几年当做苦行,现在也不例外。 “我以为,我可以慢慢感化你,不破坏你的纯洁,让你心甘情愿做我的人,结果我错的太离谱。”王子衿说:“这次不会了,青衣,这次我全由着我的脾气,再也不会惯着你了。” 陆青衣很了解他的性格,根本不愿讲心底的无助和恐惧拿来示弱,索性闭目道:“你若想侮辱我,不如杀了我……我心里……只有他。” 王子衿哼了声,起身道:“你现在半条命都没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好好养伤吧。” 说完就站起身来往外走,眉目淡然,拳头却握的死紧。 他到底还是失策了,虽然将陆青衣从医院成功运出来,却没有顺利带他搭上飞机离开纽约,现在颜透一定满城疯狂寻找,再走不了,难免夜长梦多。 躺在床上的陆青衣对此并不知情,他依然很虚弱,想喝口水,却讲不出来,只能躺在那里,感受着背上和腿上的刀口受着刺骨的压迫与煎熬。 Chapter 82 若旁观者看来,颜透这一生必然是非常得意的。 当世界上大多数人还在为功名利禄苦苦奋斗的时候,他就已经拥有了活着所能享受的一切。 可是之于他自己,这些年最为笼罩情绪的感受,却是自恨无用。 因为似乎从未有一刻,颜透能够真正的保护陆青衣不受伤害、生活平稳幸福。 所有的许诺总是成为空口白条。 从医院清醒过来后,他始终没有讲话,不理睬院长慌张的抱歉,也不理睬警察仔细的盘问,就只是坐在病床上像丢了魂似的发呆。 直到Gabrielle匆匆赶来。 她进门劈头盖脸的便说道:“我早讲了你不要再和陆青衣产生瓜葛,这次幸而只是让你昏迷,如果手术室里的气体有毒,你的命还在吗?!” “闭嘴。”颜透终于冷冷的开了口。 Gabrielle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跟我回家,后面的事我替你处理。” “你够了吗!”颜透忽然从床上跳下来,逼到母亲面前,用身体的阴影挡住她的脸:“如果不是你叫人放火害青衣,他会在医院吗,他会做这个手术吗,会给人可乘之机吗!” Gabrielle沉默片刻,依然暗沉着表情:“你不要因为着急就乱说话。” 颜透嗤笑了声,后退半步,而后轻声问:“知道吗,带走他的人讲过,如果得不到青衣,就会毁了他……如果我这次救不了他、他就真的没命了……” “你何必去招惹那种疯子?”Gabrielle的心里只觉得儿子重要,并不真的忐忑陆青衣的安危。 颜透的样子却极度不正常:“我不能让他死,他死了,我想不到自己还要怎么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我宁愿自己死了,也……” “这只不过是场恋爱而已,小透,你也跟着疯了吗?”Gabrielle察觉出一样,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 “我一定要救他,也许最后没命的人是我,但我没选择。”颜透语气渐渐平淡:“我们俩多想好好地生活,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 Gabrielle被儿子眼眸的刺亮的水光弄得讲不出话来。 颜透说:“我去找他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妈,可能我回不来了,你能让我走个明白吗?” Gabrielle沉默。 颜透悲哀的瞅着她问:“这次的火,是不是你指使管家放的,青衣的毒,也是你想办法下的,你还是想让他消失,因为陆月楼的儿子、不配和你的儿子在一起,对吗?” Gabrielle好几秒没吭声,最后竟然点头:“对。” 颜透又问:“说什么找到DNA的事是你们骗我吧?青衣的爷爷……也是你害死的,对吗?” “DNA是假的,否则法国佬也不可能到处跑,但我没给那个老头注射药物,那事与我无关。”Gabrielle再度回答。 颜透惨笑了下:“谢谢。” 话毕就往外大步走去。 Gabrielle讲不清他这状态是怎么了,只是很害怕:“小透,你回家好不好,你想找他,我会替你找。” 颜透回头道:“一辈子靠着妈妈,算什么男人,这是我自己的事。” Gabrielle没再讲话,却也不代表她真的放任儿子去和一个疯子硬碰硬。 “妈,要是青衣能被我救到,你放过他好吗,就算不接受,也求你视而不见吧。”颜透忽然提出请求。 Gabrielle晓得自己这一代人和他们这一代人的纠结,最后总要有个结果,她情愿和让自己苦不堪言的陆月楼同归于尽,却终究狠不下心让亲生骨肉饱受折磨,因而最后艰难的动了动漂亮的唇:“好。” 这下,颜透便得真的大步流星的离开医院了。 无论是警方还是私家侦探,都被大规模的征集雇佣起来,将偌大的纽约查的几乎底朝天,所有和王子衿有过接触的人都受到了审问,涉及到的医院医护人员,更是没被放过。 春日晴朗的天,似乎套了张无形的巨网。 躲在城市角落的王子衿在荒废的院子里仰着头发了许久的呆,才忽然轻声吩咐Lola道:“今晚我们换个地方吧,总觉得不安全。” “少爷,现在外面找您找的很凶,不如……”Lola毕竟只是求财求利,此刻还是很害怕的。 “事情已经做下了,谁都摆脱不了干系,只要能回到欧洲,我自然有办法化险为安。”王子衿竟还轻松的笑了笑。 Lola只好点头,遥想着地球另一端的巴黎。 王子衿侧头问:“青衣怎么样?” Lola道:“他不肯吃东西,现在发起了烧。” 王子衿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进了阴暗的大房子,眉头紧皱。 手术后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让陆青衣完全无法承受,难受的在床上几乎死了过去,却因四肢被固定着,根本没办法动弹。 王子衿忽然出现,瞅着他干涸到已经裂血的唇,终于给他倒了杯水,慢慢往嘴里灌。 水顺着脖子流的到处都是,陆青衣狼狈的抿了几口,努力寻到力气睁开眼睛,厌恶的瞅着他。 “要是当初你没从巴黎逃走,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样。”王子衿坐到床边,叹息着给他用手绢擦拭。 陆青衣心底对于他的感激早就半点不剩,闻言也只是冷冰冰的沉默。 “我多么喜欢你的长发啊,拿在手里,像深海的海藻那般温凉。”王子衿浅笑着说着,就俯身吻他因发烧而滚烫的唇,还含糊不清的说:“真可惜,不过没关系,还可以继续留着。” 陆青衣厌恶的浑身发抖,拼命想推开,手脚却被束缚带绷得死紧,像是没了知觉。 王子衿忽然跪上床去,猛地掀了被子,用力按住他瘦弱的肩膀:“青衣,我不懂,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对你不够好?” 陆青衣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反倒瞬间松了力气,弯起嘴角:“对啊,你不懂……你不懂爷爷对我有多重要……你不懂我心里面想什么……从来都不……” 话没说完,就忽然被王子衿抽了一巴掌:“我只是比颜透晚遇见你了而已!” 陆青衣眼前一阵发晕,渐渐闭起眸子:“……自以为是。” “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他?”王子衿心里的愤怒积压了不是一天两天,他的自尊和自信,早就被逃掉的陆青衣踩碎了,忽然提起这个不满,掐着他脖子的手都是抖的。 “他……永远不会这样对我……他是天上的云,你就是地上的泥……”陆青衣艰难回答。 闻言王子衿竟然哈哈的笑:“那好,那你就永远生活在泥里吧!” 笑着便用力扯坏他单薄的衣服,扯到身上的绷带,勒出大片的血晕。 陆青衣痛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恍然失去了意识。 只留下王子衿气喘吁吁的跪在他身上,最后,才慢慢冷下情绪,俯身用脸贴着脸,小声说:“青衣,我对你那么好,我从来没对别人那么好过,可是几千个日日夜夜,你却连正眼都不肯瞧一下,颜透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他只为自己好,你却毫不犹豫的朝他奔去,你说我是泥巴……我觉得,我比泥巴还卑微……” 说着,眼泪竟然从眼底流出来,湿了彼此的皮肤。 这些日子王子衿无比的想狠狠的折磨他、践踏他,可终于见到了,却发现陆青衣根本不用自己折磨就已经快要死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逃出纽约的希望渺茫,所以到底,要将这个人怎么办? Chapter 83 死寂,漆黑。 陆青衣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有这两个感觉。 他尚未想起之前之事,本能的想动动僵硬的身子,才发现仍旧被绑着。 只不过周身不是那个诡异的卧室,而是更加密闭的空间。 ……竟是被装在箱子里! 陆青衣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想要呼救,嘴巴却因拿布堵着而发不出声音。 世界上,再找不到更痛苦的事情了。 他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才忽察觉箱子晃动了起来,又过了很久之后,晃动停止,刺目的光毫无预兆的袭入眼底。 新鲜的空气,吹凉了满身的冷汗。 王子衿皱眉看着陆青衣奄奄一息的模样,冷静的吩咐手下将他抬到床上,而后等着众人离开,才拿下陆青衣嘴里的手绢,用纸巾帮他擦着汗:“你怎么醒了?” 陆青衣惊魂未定,看到这又换了间房子,方知被转移了地方,也不清楚颜透现在安危如何,心里更是混乱绝望。 “一会儿医生来帮你检查伤口,你吃点东西吧?”王子衿低声问。 “放我走……我也不追究你……以后、我们两不相欠……”陆青衣吃力的说着。 王子衿这个人年纪不大,可什么时候都不太动声色:“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老实养着吧。” 陆青衣蹙起修长的眉:“小透一定会找我的……你……” 王子衿轻笑:“你说颜透啊,我没告诉你吗,他死了。” “我不信。”陆青衣立刻回答,可是眼角却湿掉,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王子衿晓得他此刻身心俱疲,因为担忧着如何离开美国,也没心思再气他,只是轻轻的擦了擦他的眼睛:“睡吧,一会儿饭就送来。” 陆青衣纹丝不动。 王子衿不想再只是他悲惨的眼神,就起身在这屋子里翻了翻,竟然翻到些唱片,便微笑着挑了一个播放起来,听了片刻,回头说:“还记得这首曲子吗?你毕业舞会时,我就伴着这曲子陪你跳了支舞,你同学过来夸我很帅,你朝她笑的特别好看,后来你给我拿了份树莓味道的舒芙蕾,我不喜欢,却全吃了……” 听他说了这么多,陆青衣却没有多少印象,而耳畔的音乐,也毫无熟悉的感觉。 王子衿蓦地停止讲话,低下了头。 房间的门忽然被Lola从外面推开,她皱眉上前低声报告:“少爷,有人追来了。” 王子衿脸上不自觉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冷眼看了看陆青衣:“带上他,我们快走。” 根本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觉,颜透满眼血丝的坐在车里面,几乎已经绝望的拿起电话,哑着声音说:“别再让我更烦了,好吗?” Gabrielle道:“你需要休息,先回家,我已经竭尽全力帮你找了。” 车窗外的夜景璀璨却冷酷无情,颜透将头靠在玻璃上,低声道:“找不到青衣,我没法休息。” 电话那边同样疲惫的母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插播打断。 颜透见是陆月楼的号码,便转接过去问:“怎么样,有消息吗?” 陆月楼听说此事之后并没有放任儿子的安危不管,也跟着满城翻找,此刻他的语气里有些激动:“刚刚警方发现了王子衿藏身的地方,现场有疑似青衣的留下的血迹,虽然已经离开,但并没有离开太久。” “在哪儿?!地址发给我!”颜透像被注射了强心剂,猛地坐直身体。 陆月楼匆匆回答了他,便挂了电话。 颜透便吩咐司机飞速赶路,边用尽全部力气,十指紧扣的祈祷。 从前青衣总说他什么都想要,但是此时此刻,颜透用生命全部所求的,甚至只是陆青衣的平安就好。 根本不得休息的陆青衣再度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带出了房间,带上了辆大车,头晕目眩的时候,只觉得很颠簸、很吵闹,难受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始终关注着他的王子衿急问随行的医生:“他怎么了?” “可能是发烧引起的并发症……”医生紧张的说。 王子衿想了想,终于揭开束缚着陆青衣手脚的塑料条,揉着他手腕勒出的血痕:“有什么有办法让他好受点?” “这……先打个退烧针吧。”医生也不敢在这么混乱的环境中胡乱治疗。 药液进入身体,又被灌了两口清水,陆青衣终于找回点神智,呆呆的瞅着车窗外陌生而漆黑的街道,心忧如何自救。 正在此时,猛然的刹车竟差点把他从王子衿的怀里甩了出去。 众人刚刚看清挡在前面的一辆奔驰,就听到了枪响。 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掩护着王子衿和陆青衣逃离,陆青衣很怕来者是颜透,竟然在下车的时候极度冒险的去抢王子衿手里防身的手枪,隔着他的手指摸到扳机,便拥挤全力将枪口扳向王子衿的腹部。 瞬时走火之后,换来的却是在地上摔的头破血流。 王子衿像看陌生人似的看了眼陆青衣,什么都没说,飞速的拽起他便拼了命的冲离现场。 “怎么?刚才你想杀了我吗!” 狠狠的耳光甩到陆青衣脸上,打得他满嘴腥甜,根本看不清东西,加之身上的伤口开裂,简直痛彻心扉。 Lola跌跌撞撞的跟王子衿躲进这废旧的大厦,怕的要崩溃了:“少爷,这样冲动就不可挽回了,我们……” 王子衿不理她的啰嗦,靠在墙壁沉默养神。 蜷缩在地上的陆青衣在几乎崩溃之际,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但片刻之后,希望又成了绝望。 是王子衿的两个保镖驾着个人尾随而来:“少爷,看,这是抓到谁了!” 说着便将那受了伤的人扔到陆青衣旁边。 陆青衣目瞪口呆的瞅着陆月楼,半晌才嘶哑的问:“你……来救我……?” 王子衿居高临下的冷笑了声:“这时候玩什么父子情深,是他倒霉不小心撞见我们吧?” 陆月楼倒很平静,捂着胳膊上的枪伤,淡声说:“警察和颜透都在这附近,你能躲到哪里去?” “哈哈,这话的意思,是要逼我和你们一起死吗?”王子衿的表情非常阴森。 陆青衣明白自己夺枪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他,干忙道:“这事跟这人无关……放了他……” 王子衿冷冷的看着陆青衣满是血迹的脸,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竟挥手吩咐Lola和保镖说:“你们先走,我处理一下就来。”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钱而已,既然有机会离开,自然消失的一个比一个快。 等到这满是垃圾的地方安静下来,王子衿才淡定的坐到水泥地上,拿着手枪,又拿出手机按下开机按钮,轻声道:“想救你爸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干脆玩个游戏吧。” 陆青衣趁机扶住陆月楼,将他挡到身后,满目紧张。 “你不是很有眼光吗,那你帮我鉴定几样东西,看错一次,我就在他身上射一个洞,怎么样?”王子衿拿着手机笑了笑,手机的光在黑暗中将他的脸映得极为恐怖。 Chapter 84 陆月楼的伤口流出了大量的鲜血,面庞在昏暗中被月光映得格外苍白。 陆青衣颤抖的爬到他身边,用了全力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布条,边帮他包扎边颤抖的问:“如果我看对了,你就放他走。” 王子衿没回答,只是调出第一张照片,是唱杨贵妃用的凤冠头饰,精美绝伦。 “……所有的珍珠和各色宝石品质都属上乘,制作人手艺精湛,堪称艺术品,价格因为原料贵重,难以估量。”陆青衣看了几眼才道。 “精湛吗?”王子衿莫名的笑:“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请了三位专家陪我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完成,我送给你,说想再听你唱一回京剧,你只是跟我说谢谢,收起来再没带过,对吗?” 陆青衣不语,他的确收过王子衿很多昂贵的礼物,离开巴黎时都扔在了出租屋里,没想被他收起来还拍了照,在此种恐怖的时刻再见,心里多少带了些沉重的感慨。 果然,王子衿又给他看了很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是被拒绝的故事。 陆青衣扶着陆月楼站起来,侧过在逃跑中被蹭脏的瘦脸:“别再执着这些了,这些都是你痛苦的根源,不管你今天害死我,还是害死你自己,都不算解脱。” 王子衿对他毕竟不像对待颜透那般粗鲁无礼,只是又把手机伸过来:“那这个呢,我从来没有听你亲口评价过。” 屏幕上竟然有幅被撕裂的油画,看起来格外熟悉。 当然熟悉,撕裂它的人正是陆青衣本人。 裂缝将画作中虞姬的脸扭曲成了丑陋的形状。 “不伦不类,一文不值。”陆青衣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开口就道。 王子衿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瞬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陆青衣这才后悔,慌张将父亲藏在身后。 王子衿瞪着他,四目相对,空气都快因怒火燃烧起来。 正在此时,外面又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陆青衣几乎觉得王子衿要立刻朝自己开枪了,谁知下一刻自己却被他恶狠狠的甩到旁边。 “青衣!”颜透同时冲进来,急吼了一声。 瞬时间两声枪响。 第一声是王子衿朝着陆月楼开的,第二声是陆青衣握着颜透手里的枪朝王子衿开的。 第一枪只打到了陆月楼的假肢上面,第二枪却从王子衿后背直射入他的腹腔。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安静似乎蔓延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的时间。 颜透是引着警察来的,他似乎没有犹豫,竟然忽然道:“好好照顾你儿子。” 话毕一个手刀便敲到了陆青衣的后颈上。 早已血迹斑斑的陆青衣顷刻倒在了黑暗之中。 两个人好不容易相见,结果却连个拥抱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此事件已经闹得很大,警察在两分钟之后就赶到现场,将王子衿和陆青衣送往医院急救,并将颜透和陆月楼带往警局录口供。 之前枪战已经死了几个人,现在又有两人生死不定,所有责任都扑朔迷离。 毫发无损的颜透坐在审讯室里始终没有讲半个字,直到Gabrielle带着律师匆匆赶来。 隔着桌子,母子俩彼此无言。 Gabrielle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却忽然间不知该质问颜透什么才好,她不确定王子衿是谁打的,她害怕自己失言反而帮了倒忙。 颜透也没贸然讲话,只是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母亲,看了很久,而后才道:“妈,对不起。” Gabrielle的眼睛瞬时间红了,她还记得自己的哥哥也曾经坐在这个地方,为自己冒失的罪恶向爸爸道歉,然后在监狱里关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找到他们时王子衿已经持枪将他们两人逼到墙角,我害怕青衣受伤,见他有准备射击的动作,就跟着开了枪。”颜透低下头,明白在监视他们的警察已经把所有话都记下。 Gabrielle慌忙看向律师,不晓得这算不算自卫。 颜透随即又道:“替我向外公和Nate道歉。”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现在只能祈祷王子衿死了,一了百了,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否则这段日子对王子衿的追杀……都将成为定时炸弹。 无孔不入的媒体早就顺着枪战嗅到大新闻的味道,加之王子衿的帮凶Lola等人纷纷被缉拿归案,很快就将各种报道和猜测吵得火热。 Gabrielle和父亲自然倾全力保护儿子,王子衿的亲人也很快赶到,陆月楼卷入调查之中,被关了四十八小时才被颜慎铭保出来,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就只有病床上的陆青衣安然无恙,因为他已被所有证词和证据塑造为一个纯粹的受害者。 可怕的高烧断断续续的退下去。 这日陆青衣终于迷糊的醒了,隐约看到病床边坐着人,用力咳嗽着问:“……小透呢……” “他没事,你好好养病。” 是陆月楼的声音,周身也是陌生的房间。 似乎看出儿子眼里的困惑和紧张,陆月楼笑了笑:“这是我家,你饿了吧?” 说完就拿着拐杖站起来,到后面的柜子上拿了碗粥。 他有条裤腿下面,空空荡荡的。 “被打坏了,新的还没弄好。”陆月楼的口气像是谈论天气。 陆青衣说:“我……” 陆月楼打断他费劲的声音:“颜透还在接受调查,你就不要添乱了。” 陆青衣依然四肢无力,头昏脑热的,闻言挣扎着要起身,却差点滚落到地上。 陆月楼努力让他躺回去,叹息:“他外公会救他的,他外公都救不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快把粥喝了。” 还冒着热气的粥被送到嘴边、被亲生父亲温柔的送到嘴边。 这个陆青衣在年幼时梦想过千次的场景终于实现,却让他感觉不到幸福。 因为他渴望的那个在身边陪伴着自己的人,早就已经不是陆月楼了。 Chapter 85 王子衿伤的很重,却因医院的抢救而并未立立即丧命,短暂的清醒过程中果不其然的指控颜透买凶杀他,还提供了证据。 这样以暴制暴的行为,将被拘留的颜透陷入了深深的麻烦之中。 最后还亏了亲人和律师费尽力气将他保释出来,才得到了暂时的自由。 Gabrielle不堪媒体的夹攻在昨日逃避镜头时扭伤了脚,是表哥陈路来接他的。 兄弟俩躲进车里,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各自抽了支烟。 “妈的,我还以为警察会对我客气点,幸好我不是老头子才熬得住。”颜透最后笑了笑,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陈路心底有疑问,那疑问也是众人的疑问,现在没有外人,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当真是你开的枪?你明知道警察就在后面。” 颜透沉默片刻,只是说:“你别问了,反正我身上也不差这一件事。” 话到这份上陈路也不好再讲什么。 颜透慢慢睁开疲倦的眼睛,无奈的弯起嘴角:“哥,你知道吗,以前我觉得自己跟你特像,你有的我都有,所以你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现在才明白,我太自以为是了。” 陈路笑笑:“别有了麻烦就开始妄自菲薄。” “你看林哥哥生活的多幸福,可是青衣……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每天蹲在里面就琢磨,心里面特别难受,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颜透低下头,摸着手腕上的红绳,语气令人听了也跟着不得劲。 “这没什么可比的,也许是我运气比你好点,你现在就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公诉,别胡思乱想。”陈路眼里的表弟长大了,却又仍旧是个小孩儿。 颜透点头:“嗯,要是以后怎么样了,你帮着点青衣,我妈肯定会迁怒他……” “别跟交代遗言似的,听我的,不会怎么样,没大事儿。”陈路忽然打了表弟脑袋一下,飞快的把车开了出去。 “去哪儿?”颜透不解。 “你说呢,你不看看你老婆去啊,他在我表舅家呢。”陈路哼了声。 “别!”颜透立刻阻止:“我怕他跟我急,我不想让我爸知道……那枪不是我开的。” “肯说实话了?”陈路无奈看他一眼:“放心,我没长你那么不可靠的脑子。” 陆青衣的伤口在精心的护理下开始慢慢愈合了,只是他心情太差,吃不好睡不着,只能靠着输进身体的营养物质维持健康。 这日陆月楼听说颜透要来,便特意让医生往点滴里加了些安眠药,所以他一整天都在床上沉睡着不省人事。 “青衣。”颜透风尘仆仆的,眼圈熬得都黑了,却在看到陆青衣的瞬间来了精神。 可惜陆青衣睡得很安静,根本毫无反应。 颜透也没吵,就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他的脸,用指尖细细的描摹着他的眼角眉梢,目光满是温柔。 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月楼端着咖啡进来道:“只要这么养着,定期去医院做激光治疗,烧伤应该会好的,这几天在外面折腾,幸好没感染。” 颜透压着声音,生怕惊醒床上的人:“靠你费心了。” 陆月楼并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甚至记得很清楚,陆青衣那一枪,多半是为了救自己,因而只是笑了笑:“这不是应该的吗?” 颜透不晓得陆青衣遗失的父爱会寻回几成,却也欣慰现在还有个人能全心照顾着他:“还有我跟你说的,你到法庭上也得那么说。” 结果陆月楼没回答,却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响了起来:“说……什么……” 安眠药的劲儿没有消失,陆青衣只是模糊的看到颜透的影子,手脚几乎没有力气动弹。 颜透附身吻过他的脸,低声道:“警察来问你,你就说当时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陆青衣想大力摇头,可实际上脑袋不过微微动了下。 “你别急,我现在惹上的不是这一件事,我家里会有办法救我。”颜透安慰性的摸着他的脸:“有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进去了,根本没办法完整的出来,我没心没肺,有办法混,你别添乱,咱俩一起被抓,咱儿子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进去了,进哪里…… 陆青衣急的想吐,难受的要命,朦胧间感觉身边的温暖离开了,一滴泪迷迷糊糊地就从眼角滑了出来。 颜透就像没看见似的,起身整了整衣服,对陆月楼道:“我得回家去,还有好些事,青衣就拜托你了。” 说完就拉开门离去,见了走廊上沉着脸的颜慎铭,也只是低声叫了句爸。 三日后,王子衿在纽约的医院伤逝,社会上的讨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Rockefeller家族惹上命案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Godfrey的长子吸毒杀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次不同的却是一场情感纠纷。 Gabrielle听从了公关顾问的建议,索性借着颜透和陆青衣之前的花边新闻,将儿子在媒体上塑造成了个为了扞卫爱情铤而走险的痴情王子形象,以求博取公众的同情。 但法律就是法律,虽然它有时会被金钱所操控,却始终无法因为金钱和权力而消失。 颜慎铭和陆月楼不同,他虽然同样不眷恋婚姻,却始终把儿子当成心头宝,这回看到颜透被整的惨不成形,自然难受的要命,无比希望压在他身上的罪过能少一件是一件,庭审的前一日,看到陆月楼仍在厨房稳稳当当的熬汤,不禁忽然问道:“明天在法庭上,你还不改口吗?” 陆月楼切着小葱:“改什么口?” 颜慎铭说:“根本就不是颜透打死人的,对不对,小透不会做那样的事。” 陆月楼放下菜刀,回头问:“什么意思,你觉得谁会做那样的事?” 颜慎铭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爱人,平日里从不凶他,可这次毕竟非同小可,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你不能为了你儿子,就什么黑锅都让小透背。” “你是说我要为了你儿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陆月楼有点激动:“好,是我杀的人,满意吗!” 颜慎铭太了解这个和自己相识了几十年的人,有几秒钟没讲话,而后就目光里面满是失望的离开家了。 陆月楼默默的站在原处,并不想去追,也不打算做什么。 他每天看着陆青衣生不如死的可怜样,根本就没办法忍心再让他承受惩罚。 就算,他是个并不恶毒的杀人犯。 Chapter 86 夜晚中灯火通明的卧房让人感觉温暖。 “复原的不错,平时要注意保养,你吃素还是很好的。”陆月楼细心的将昂贵的药膏抹在陆青衣后背的伤痕处,原本坑坑洼洼的皮肤,已经长平整了很多,只是发着通红,应该依然痒痛。 陆青衣呆呆的坐在床上,半晌说道:“吃素,可能是因为我妈的缘故吧。” 陆月楼的手停顿了下,想起二十多年前生命中的妻子,语气苦涩:“……我有时候会梦见小惠。” 陆青衣没再吭声。 陆月楼一时间也不知该讲什么,他根本找不到让孩子不痛恨自己的半点理由。 正尴尬时,门被敲响。 陆青衣咳嗽着披好睡衣,拿出腋下的温度计瞅了眼,三十七度六,还好。 “打扰了,是颜透让我来带话给他的。”身着黑色西服的陈路对着开门的陆月楼笑了笑,礼貌而生疏。 明天要上法庭,想必结果即将尘埃落定。 陆月楼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留给他们些私人的空间。 “小透怎么样了,我想见他。”陆青衣脸都急的发红,嘴唇却是病态的惨白。 “等你伤养好,自然可以找机会去见。”陈路做到离床稍远的沙发上,竟然还带着微笑。 陆青衣丝毫笑不出来:“他是不是还在警局,是不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王子衿的事明明责任在我,这里窗户和大门都上了电子锁,你带我出去好吗,我要亲自跟警察说,我是正当防卫的。” 陈路有那么两秒钟只是安静地打量这个年轻人,而后道:“死者只是恐吓你,已经放弃了杀你的企图,现在法证很细致很可怕,死者的父母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你去自投罗网,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 陆青衣并不在乎自己如何,他更关心颜透:“一人做事一人当。” “小透还有别的麻烦,他之前有雇人去袭击王子衿,曾把他打伤,还涉嫌威胁一名中国医生逼其自杀,就算你出头,他也难以脱身。”陈路皱眉:“我来就是因为颜透要我告诉你,闭上嘴巴,不要对任何人,包括对他的父母多说没用的话。” 陆青衣听到这么多信息自然非常急:“张医生的死是颜透逼的吗,他是做贼心虚,他才是个杀人犯。” “可是法律并没有赋予普通人权利去制裁一个杀人犯。”陈路淡淡的说:“是个叫芮丹的助理指控的颜透,想必拿了法国人的好处吧。” 陆青衣震了震,而后道:“他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替我受过吗?” 陈路说:“他不想让你们俩个人都陷入麻烦里,他还指望你照顾他儿子。” 陆青衣早就听说王子衿死在医院了,没想到他人不在了,却仍旧留下如此之多的陷阱,真是丝毫不减弱那狡诈狠毒的风格。 现在自己该如何,该去自首和颜透一起同生共死,还是明哲保身沉默旁观? 好像哪种都不聪明,都不一定有好结果。 陈路还要去忙着最后帮表弟一把,话已带到,便站起身来:“别糟蹋他的苦心,别为了显示你痴情,就跟个傻子似的让他重新再受一轮审讯,照顾好自己吧。” 与此同时,陆月楼又继续回到厨房给陆青衣熬汤。 气走的颜慎铭是和陈路一起回来的,悻悻的瞅着爱人消瘦的背影,站在厨房门口小声道:“对不起,刚才我心急乱发脾气。” 陆月楼盖上锅盖,低头道:“我明白,你儿子现在很不好过,你也不好过。” 颜慎铭想到明天颜透要在法庭上被轮番折磨,心里就滴血似的难受。 “都会熬过去的,这可能是命吧,当初听说这两个孩子竟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老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惩罚。”陆月楼转身拥抱住颜慎铭:“可是不管别的,他们相爱,相爱毕竟是件好事,我们不要因此变为敌人。” 颜慎铭吻了吻他的额头:“怎么会呢?” 陆月楼道:“明天我会尽力替颜透作证的,一定会没事的。” 颜慎铭唯有轻声道:“都会好的。” 陆月楼随即闭上了眼睛。 除了保护陆青衣,他真的没有别的好选择。 就算爱一个人,也并不是把对方的一切都捧上云端,而把自己的一切都摔到尘埃中那么无私。 天亮了不久,法院外就架起了数不清的摄影设备。 记者们都想采到这个特殊案件的第一手消息,况且每个来听审的人平日都不易见到,所以闪光灯恐怖的频率也就不足为奇了。 Gabrielle向来都是媒体的宠儿,尽管她这日不施脂粉,只用墨镜遮着憔悴的脸,却仍旧被全方位的用镜头审视着,又险些因拥挤摔倒。 谁知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又带来了更加意外的来者。 仍旧身体虚弱的陆青衣被人扶着,步履艰难的走过吵闹的人群,瘦极了,脸色经过曝光之后就像纸一样惨淡。 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他又怎么能不来? 完全是苦苦的求了陆月楼一夜,千万保证自己不会胡言乱语,才被允许出现的。 平静。 当看到被警察带出席的颜透时,竟然会有这样的第一感觉。 经历了长时间的精神压力,他不但没有形容枯槁,反倒比从前的英气勃发多了几分淡定,显得温和了许多。 颜透看到坐在后排的陆青衣,诧异之余微微笑了下,而后就没再多瞅。 陆青衣的心都难受的揪成了一团,茫然的看着律师们唇枪舌战,证人被换下了一个又一个,紧张的几近失控,特别是芮丹的出现,听她口口声声指控颜透如何威逼利诱张医生自杀,感觉真的又可笑又可悲。 幸而颜透的律师团全部准备充分,甚至请来了当初好心提醒陆青衣的护士长当证人,才步步艰辛的挽回了陪审团的信任。 ——美国的法制与中国大陆不同,做出决断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法官,而是旁边那十位职业各异的陪审员。 “陆月楼先生,能否讲述您当时见到Noah的情形?”公诉律师询问的声音再度响起。 站在证人席上的陆月楼面不改色:“当时我带着保镖着急的寻找我儿子,恰巧与他的车碰上,他立即命令手下对我们进行袭击,自己却带着我儿子逃离现场,很快我的保镖就都被训练有素的法国人打死打残,我也被强行带到他藏身的旧楼中,当时我儿子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在于他的争吵中失去了意识,我情急和他发生冲突,他拿枪企图伤害没有武器防身的我,幸好颜透及时赶到,为了阻止他行凶,才朝他射击。” 律师又问:“这个过程中陆青衣始终没有清醒意识吗?” 陆月楼道:“没有,他是手术中被绑架的,事后也没经过很好的照料,满身是血,高烧力竭,这点医生可以证明。” 律师追问:“是谁开枪在先?” 陆月楼说:“王子衿,也就是Noah,我相信法证已有证据。” 律师道:“证据显示王子衿打的是你的假肢,他枪术了得,也曾经对你进行过专业调查,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只是想恐吓你?而同样收过专业射击训练的颜透,却第一时间选择将其击毙?” 陆月楼说:“颜透无法判断这些,他是为了保护我的生命安全……” 律师没有表情:“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陆月楼沉默了一下:“是。” 听到这里陆青衣忽然激动地站起来:“你胡说,枪是我开的!是我,为什么要冤枉颜透!” 原本肃静的法庭顿时大乱,陪审团也开始互相对视,皱起眉头。 颜透看着法警朝他走去,立刻大声说:“青衣,我知道你担心我,带着病来看我,可这里是法庭,不可以为了救我就蔑视法律,编造事实,你不要闹了。” 陆青衣哪有力气和三大五粗的法警撕扯,只是实在舍不得骄傲的颜透经受如此对待,焦急之中眼泪都不知不觉流出来了,声嘶力竭的喊:“你闭嘴!闭嘴!自作聪明!” 法官气的敲响了庭木:“肃静!” 随着陆青衣被强行带走,周围才又恢复安宁。 颜透垂下头,显得很难过,甚至忽然伸手擦了下眼睛。 他希望陪审团是同情自己的,现在只有同情才是救他最好的良药。 其实,多么想推开这些不相干的人,去抱一抱他,亲一亲他,让他不那么惊慌恐惧。 可两个人做的或对或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总要有人负责的。 此刻颜透心里也不指望什么,只是希望陆青衣安然无恙,能够恢复健康,别再因为沾染上自己,而悲惨的支离破碎了。 Chapter 87 为了维持秩序,法警很快就把陆青衣带到隔离室关了起来,任他在里面吵闹生气,根本不予理睬。 时间长了,也就折腾到没有力气了。 陆青衣傻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面,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如雷。 他此生甚少紧张,现在紧张,是怕听到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沉重的铁门才被打开,门外站着仍具气势的Gabrielle,她有些抵触似的,用手合着风衣,脚步停了半晌之后,终于慢慢的摘掉墨镜,没有半点化妆品的眼睛周围并未长出皱纹,可是却显露出无处躲藏的疲态。 陆青衣扶着桌子站起来:“……怎么样?” Gabrielle动了动唇,艰难的说:“误杀,危害他人生命安全,五年。” 听到这个,陆青衣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又摔回了椅子上,眼神空洞洞的像是乌黑的沟壑。 其实事情发生之后,他并没有后悔与害怕,真的是被王子衿给逼疯了,本能的认为就算自己用残忍的手段反抗也没什么不对,所有让他和颜透不幸福的人,消失了最好。陆青衣没法不承认,自己长久以来都是想不择手段的报复王子衿的,不管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爱情,所以当时王子衿推开自己向父亲抬起枪,终于毁掉了他最心底后一丝犹豫,令他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最坏的方式。 可现在,所有飞扬在空气中的浮躁都轰然落地,变成了丑陋的现实。 他后悔了,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沉重的罪恶感,宛若跌进了黑暗的深海,难过到无法呼吸。 空掉的酒瓶倒在地毯上,折射出了诡异的光。 重新被陆月楼接回去的陆青衣像是行尸走肉,整夜整夜的失眠,也只有靠酒精才能保持半梦半醒的状态。 而孤寂的梦里面,也全是颜透在监狱里被欺负、被折磨,生不如死的状况。 原本稍微好转的身体,又变得糟透了。 “医生说不可以喝酒,你怎么就不听。”陆月楼不知何时进到卧室里来,拿着垃圾桶费力弯腰,将没用的瓶子都收了起来。 陆青衣抱着枕头,气若游丝的回答:“……你让我出去,我要自首,就算能让他减刑也可以,让我出去……” “你瞧瞧你什么样子?”陆月楼站在床边皱了皱眉头:“本来是想告诉你,可以去探监的,现在算了,你去惹出乱子来只能让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陆青衣忽然爬起来,拉走父亲的胳膊:“真的吗,我可以去看颜透吗?” 陆月楼道:“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他没见他亲人,就说想见你,可是你……” 陆青衣赶快道:“我不会惹麻烦,让我去,什么时候,是明天吗?” “天天吵着要自首……我怎么可能放你出去?到法庭那天不也答应我了吗,结果还不是大吵大闹?”陆月楼皱起眉头。 陆青衣急的眼睛都红了,借着酒劲儿把床头柜上所有的东西都推下去:“你还真以为你是我爸了!你从来都没管过我!现在有什么资格限制我自由!你再这样我就跟你鱼死网破,你让我出去!爷爷和妈妈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在我生命里算个狗屁!” 巨大的声响和吵闹引来了颜慎铭,推开门便对手足无措的陆月楼道:“让他走,这么大人了,你还真能关他一辈子吗?” 陆月楼什么都没讲就离开了。 颜慎铭在这段日子里听了很多争吵,心里关于颜透误杀的判决也不是没有疙瘩,可他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格,只是扶着门把手低声道:“给小透带点里面用的到的东西,他见你一面不容易,你要不能让他开心点干脆就别去了。” 陆青衣呆坐在床上,等到剩下自己一个人,才狼狈的倒下,死死的揪住被子,控制着身体里面的痛苦与绝望。 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热了起来. 大早晨陆青衣就蓬头垢面的离开了父亲家里,在街上头脑空白的买了些日用品拿着,才照着记在手机里的监狱地址打了个出租车。 司机很健谈,大概好奇他去监狱看什么人,路上东问西问个不停。 可惜陆青衣心情低落,英语也不算流利,基本上没怎么吭声。 没想到了那里,除了依约等待自己的律师,还有个幼小的身影,是很久没见的Nate。 这孩子又长高点,不知是不是被陆青衣的模样吓到,竟然没敢走上来说话。 陆青衣很心酸,艰难微笑。 Nate这才小声问:“我们可以去看Daddy了吗?” 陆青衣点头,打起精神跟着律师往里面。 Nate紧张的拉住了他的手。 探监的手续十分繁琐,好在颜透所在的监区都是些量刑较轻的犯人,经过登记和两次安检,最后竟然被带到了个小房间,允许他们隔着桌子面对面的谈话。 座椅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人坐了,冰冰凉凉的。 陆青衣扶着Nate,不安的抬头看了看监控,正走着神时,忽听对面一声门响,是颜透被狱警带了过来,原本柔软的短发都剃光了,身着橘色的连体囚衣,还带着手铐,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干吗,不认识我了?”颜透坐到对面,等了两分钟还没听见陆青衣讲话,这才语气轻松地开了口。 陆青衣本不想哭的,见他这副样子,又有点忍不住的伤心。 从中学时认识颜透的那天起,这家伙就养尊处优,哪里在生活中吃过苦,受过半点委屈? 现在…… 盯住颜透右眼下的青肿,陆青衣努力用镇定的语气问:“里面有人打你吗?” 颜透耸了下肩膀:“这又不是庙,关的又不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接着看到陆青衣皱起眉头,又赶快拿话堵住他的嘴:“不开玩笑了,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不就五年么,表现好还可以减刑,我家律师会努力为我申请假释的,反正我学历高,他们就让我在里面图书馆工作,我前两天还申请了个学位,准备读起来,反正我挺好的,你别跟我要死了似的好吗?” 陆青衣心里又气又急:“这么好,我进去陪你好不好?” “哈哈,又不是夫妻,不然你真可以陪我过夜哟。”颜透也不顾小孩子在旁边看,故意朝他眨眨眼睛,接着恢复正常:“青衣……如果这样换来的是我们以后可以长久的在一起,我觉得也值,你还不明白吗,只要熬过去了,以后我们俩就是干干净净的两个人,没什么可担心的,也没什么可仇恨的,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陆青衣本是坚持不想让颜透替自己背黑锅,可听到这些,心又开始软弱的犹豫了。 “以前你老骂我贪心,什么都想要,我就骗你啊,说我想要你,其实那时候我真的期待太多了,后来你遇到火灾,又被王子衿绑架走,我才真的那么觉得,我只是想要你而已,家族里面的利益得之我幸,得不到也就算了,你看我脑子这么好,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让你过的舒舒服服,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矫情的搞那么多事,我现在特后悔。”颜透放缓了语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面的情感很真诚。 八年后的重逢,总是让陆青衣感觉走的一脚深一脚浅,几乎没多少安安稳稳的幸福感,他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命,以后也不会拥有,谁知此时此刻,就在严酷的监狱里,颜透却忽然间给了他奇迹般的踏实。 “那是带给我的礼物吗?”颜透心里面很不想看到陆青衣如此憔悴狼狈,故意转移话题,想让他轻松点。 “啊,嗯。”陆青衣拿起被狱警查了好几遍的袋子:“随便买的……” 颜透用带着手铐的手接过去瞧了瞧,拿出个袜子笑了笑:“正好这里发的我穿不习惯,谢谢。” 刚才陆青衣在街上跟丢了魂似的,现在瞧着不伦不类的减价促销棉袜倒是红了脸。 颜透看向一直悄悄瞅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搭理他:“Nate,以后和陆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等爸爸出来,我们三个就住一起,好吗?” 他竟然对着Nate自称爸爸。 Nate听话的点了点头。 颜透微笑,又看向陆青衣:“那个……我之前有跟律师说,让他给你几套房子钥匙,纽约的有几处,你看看喜欢住在哪里,还是你不想在这儿,先回北京去住,等我出来我就去找你。” “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回北京?”陆青衣立刻回答。 颜透沉默片刻,叹息道:“青衣,我现在一点都不委屈,心里挺好受的,没这么好受过,你要想让我继续好受,就照顾好孩子,开好你的画廊,等着我,别的我一点都不需要,你做别的任何事,都是在折磨我。” 陆青衣忍住眼泪侧过头,过了好久,才微微的嗯了一声。 Chapter 88 本以为想要带走孩子会受到Gabrielle的阻挠,可是也不知颜透跟她讲了什么,她竟然并未表态,冷眼瞅着陆青衣把Nate的小家当都搬走了,只是要求他们周末来陪老人吃饭。 陆青衣跟爷爷长大,能够体会隔辈的感情,自然答应。 关于准备好的房子他也没多看,就选了里郊区监狱最近的一套小别墅,打扫干净就搬了进去,还给自己报了英文班,隔三差五的便去上课,以便能够多查阅点法律书籍。 从前Nate都是靠家庭教师教育,现在眼看他也快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陆青衣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孩子接触集体生活比较好,又分心去物色私立学校。 整个人渐渐忙了起来,身体反而复原的比较快,脸庞也浮现出血色,不像之前半截入土的恍惚样儿了。 探监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本来次数规定就极为严苛,又加上颜透亲人很多,等到陆青衣再度有机会去看他,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 中途颜透来过电话,把里面的生活描述的轻松异常,简直跟度假偷懒没区别。 陆青衣自然不信,也不想多问,让彼此难受,唯有细心的准备好带过去的礼物,别再像上回那样糊里糊涂的不靠谱了。 颜透毕竟是个金贵的少爷,他的父母、祖父和兄弟都不知道扔了多少钱在监狱里,只求让他过的别太糟糕,好在他本人也待得老实,该做的工作都做,不惹事生非,倒是没再像刚开始进去时那样天天挨收拾,再见陆青衣,脸上并没什么可疑的青肿。 “我今天上午去医院复查,回来堵车了,还怕自己迟到。”陆青衣看到他坐好,便笑了笑。 “怎么样,伤口好了吗?”颜透一直不放心他的身体。 陆青衣伸出曾被烧伤的手,上面是篇新鲜的红痕:“好多了,每次去治疗之后都这样,医生说坚持做以后就看不出痕迹,医嘱我都听的。” “那就好。”颜透松了口气。 陆青衣静静的看着他。 颜透奇怪:“怎么了?” “没事……我给你准备了几件贴身的衣服,还有你喜欢用的保养品,这些是吃的……还有这个,是礼物。”陆青衣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递过去,最后摆在桌上个包装漂亮的小盒子。 虽然家里人三天两头往牢里邮东西,可喜欢的人亲自带来的就是不一样,颜透开心的收好,笑笑说:“以后你人来就行了,我什么也不缺。” 陆青衣点点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颜透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忍不住追问:“有什么事吗,咱俩可就能聊一个小时。” “那个……你之前跟我提过两次,我挺怕的,你也说是玩笑,现在……有没有可能……”陆青衣性格虽然内向,但是说话从来不结巴,今天真是奇怪极了。 颜透听得一头雾水。 陆青衣忽然从衣兜里面拿出俩男款钻戒,讲的话简直石破天惊:“小透,我们结婚吧。” 事实上颜透并非没有想过,以前表哥陈路结婚的时候他还跟在前面拿着花。 可每次试图打听陆青衣的意思时,陆青衣都跟刺猬一样警惕。 这回…… “你用不着因为感激我这么做,我……”颜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是的,只是……我们结婚了,就是合法的了,谁都不能再来插一脚,再来拆散我们,我就想跟你过一辈子。”陆青衣根本就不是热情的人,尴尬的脸都憋红了:“而且……你不是说要是夫妻的话,我就能来多看看你了……” 颜透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是认真的?不是胡思乱想以后……” “不愿意算了。”陆青衣已经到了极限。 颜透闻言立刻把手伸了过去。 在探监的时候是禁止他们肢体接触的,可玻璃窗外的狱警看了看,却并没有闯进来,任俩人傻兮兮的笑着交换戒指。 ——这个犯人的案子在网上被传得火热,看来今天这事,又可以作为第一手八卦拿去分享了。 虽然随着时代的进步,美国大部分地区已经允许同性婚姻,但要在监狱里做这么一件事仍旧是阻碍重重的。 好在颜透家的律师都很厉害,平日里收那么多费用,现在用起他们来也没必要手软。 陆青衣不操心实际问题,只是在家里准备些礼服之类的琐事,后来经过医生允许,竟然订了张国际机票,不声不响的飞离了纽约。 巴黎这座城市,明明决定了再也不回来。 可毕竟曾在这里生活八年,还是有很多记忆已经融进了血液,以至于刚刚嗅到这里的空气,就惹起了回忆。 陆青衣当然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可当时王子衿死的时候,他也在病床上昏迷,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就像还没来得及把曾经所有的纠葛做个了结。 他的墓园非常漂亮。 宽广的草坪上只竖着一个白雪的墓碑,阳光明媚,绿树茵茵,可见父母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陆青衣面无表情的拿了束花走过去,抬眼看到墓志铭,身体顿时一僵。 “没办法忘记,又害怕想起。” 很漂亮的中国字,正是曾经那副油画的题词。 陆青衣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张开朗乐观的笑脸,想起后来许多年他在自己身边或真或假的温柔对待,想起撕破脸后他的丧心病狂,想起他对爷爷所做的,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明白何以到了最后,王子衿仍然要留下这句话在人世间,就像不明白他偏执的爱,从始至终。 但陆青衣懂得的是,就算因为爱,也不能强加与强迫,爱没有给谁这样的资格。 “我们中国人相信轮回,你信吗?要是有下辈子,你千万不要来找我,祝愿你遇到个好人。”陆青衣苦笑:“你真的死了吗,我总是不相信,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会不会为了逃避法律的责任而躲到什么地方去? 他深吸了口气,看看巴黎晴朗的蓝天,接着道:“不过这些都不再跟我有关系,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和颜透结婚了,我和他剩下的日子,都拴在一起了……你总说,我跟他不合适,我也知道我跟他不配,但我就是喜欢他,你还总说,要是你早遇上我,就没颜透什么事了,以前我不清楚答案,现在我很肯定,就算我认识颜透比认识你晚一年、晚十年,都还是这个结果,因为我是个不幸福的人,但只要看到他朝我笑,我就觉得特别特别幸福,从来没有谁给过我同样的感觉,你也从来没有。” 陆青衣把花放到墓碑前:“Noah,我也是个很丑恶的人,我要是善良,就不会开那一枪,要是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会,我很后悔,时常做恶梦,你感觉到了吗?这辈子……可能没办法弥补你了,因为我想和颜透过好日子,要是有什么惩罚,刀山火海,请换我下辈子百倍补偿,剩下几十年,你就……放过我吧。” 一阵风吹来,吹得花瓣微微的颤抖。 陆青衣缓缓地抬起眼眸,看向远处的石路,终于目光平静的离开。 Chapter 89 午夜,监狱里无比安静,只偶尔传来狱警皮靴的踏地声。 这里每个狭小的牢间里都生活着两个犯人,直面能被一览无余的栏杆,就连上厕所也不能逃开外面的目光,着实压抑。 颜透刚开始被带来的时候,难受的无以形容,整日目光呆滞,谁都不理,也没少因此发生暴力纠纷。 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总是阴沉着脸。 谁知他这日格外高兴,干了整天活儿还有力气兴致勃勃的坐在铁床上傻笑,认真的打开刚邮进来的包裹。 “哥,有什么好东西?”对面床搬进来不久的狱友小声问道。 大概是怕原来三大五粗的罪犯和颜透起冲突,才换成了现在这个娘兮兮的家伙。 颜透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那狱友咬咬嘴巴,只好好奇的瞅着。 包裹是个耳机。 因为上次陆青衣的礼物是个iPod,结果还没来得及听,耳机就被扯坏了,所以才急冲冲的叫狱警通知律师买进来的。 虽然很急,也前后耽搁了好几天。 “小透,你还是习惯骗我,以前总用谎言掩饰你的缺点,现在又用谎言掩饰你的痛苦……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你没受过这样的罪。”陆青衣温柔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我每天都在努力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所以你好好待着,就算有委屈也忍一忍,别再惹新的麻烦,我多想陪着你,可是没办法,所以录了这些歌,就当是我在你身边。” 颜透听着,渐渐靠在了墙壁上,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仍旧在家里的琴房,缠着陆青衣给自己唱歌,看他包含着耐心和忍让的一颦一笑,恍然间就忘记了现实的冰冷。 说起来,小时候喜欢青衣,是他的声音先于他的人。 如果那日没走到小礼堂,没有过惊鸿的刹那,也许陆青衣只不过就是他生活中擦肩而过的自闭男孩,不会有过去,也不会有现在。 但,就是遇见了。 颜透近来时常思索命运这回事,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iPod里,陆青衣录得都是颜透平时喜欢的英文歌,只用钢琴伴奏,简简单单又听得出情深意重。 最后,还有跟Nate的合唱,小孩子奶里奶气的非常可爱。 颜透也不记得自己反复听了几遍,忽被狱警拿电棍敲栏杆的声音惊到,才老实的躺回床上。 考虑到明早起来又要去干活,也不得不睡了。 颜透微笑了下,吻了吻iPod,终于合上了眼睛。 他多年来始终富贵,却从未如此平静。 天亮的越来越早,清楚便已阳光明媚。 趴在被子里的陆青衣是被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果然眸子一抬,就看到Nate趴在旁边,慌忙把彩笔藏在被子里。 陆青衣郁闷的拿过手机一照,右脸赫然画着朵大花。 Nate窃笑出来,立刻就光着脚丫下床跑了。 陆青衣无语,又用被子蒙住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很听话很可爱的孩子,跟自己生活了几个月,就变得比谁都淘气,真不愧身体里有着颜透的恶劣基因。 “叔叔,我们早晨吃什么?”Nate片刻又跑了回来,站在门口眼巴巴的问。 “你想吃什么?”陆青衣问。 Nate说:“吃你包的包子。” 陆青衣躲在被子里说:“没准备啊,吃点简单的吧。” “我要吃包子!”Nate扑上床,趴在他后背上闹,不小心压到陆青衣前几天刚去医院磨过的皮肤,引得他一阵抽气。 Nate立刻紧张起来,躲到旁边说:“吹吹,就不痛了。” “你啊,下个月就要上小学了,别总上蹿下跳的。”陆青衣笑了笑,坐起来说。 Nate瞧见他脸上被自己乱画的痕迹,又忍不住弯起眼睛。 那狡猾的样子,特别特别的像颜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青衣不禁看得走神了会儿。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看爸爸啊?”Nate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道。 陆青衣瞅着外面的朗朗夏日,轻声回答:“不知道。” Nate便不敢再追问了,好脾气的陆叔叔只有在谈起Daddy的时候,会变得很可怕。 “上学以后好好读书,不然考的成绩很差,我就不好意思带你去看他了,你爸爸读书的时候永远都是第一名。”陆青衣摸摸Nate的小脑袋,那软绵绵的头发,又萌又呆。 “我也是第一名,我也是。”Nate赶快抱住他保证。 陆青衣没再讲话。 他小时候总是恨恨的想自己永远不要有孩子,可是现在有了这个家伙,感觉却挺幸福的。 很久没见到陆月楼了,其实也丝毫不想见。 当初为了他朝着王子衿开的那一枪,大概就是父子缘分的句号。 恩情还了,恨也不剩半点。 如今的陆青衣,只盼着颜透能够早点出来,然后就像两个人在探监的时候说的,带着Nate好好地去努力生活。 结婚的事情,一直拖到了年底,才得到政府的许可。 所以陆青衣就挑了圣诞节这个对犯人特别宽容的日子,带着Nate去探监。 谁知到了那里,不仅看到Gabrielle和颜慎铭,还看到了个被稍微布置了一下的探监室,这之于管理严格的监狱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由于结婚的法律文件已经下来了,陆青衣只打算好好陪颜透说说话,意外的面对这种阵势,反倒局促的不知讲什么合适。 Nate倒是欢喜,扑到Gabrielle身边就大叫了声:“Gabi!” “最近学什么了?你长高了。”Gabrielle拉着小孩子,脸上的疏离才稍微淡去。 颜慎铭趁机走到陆青衣旁边说:“他让我祝福你。” 这个“他”是谁,不用多言。 陆青衣点头:“谢谢。” 正在尴尬的时候,颜透的声音忽然响起:“青衣!” 陆青衣蓦然回过头,看到他破天荒的换下囚衣,穿着礼服,极力忽略那刺目的手铐,立刻露出微笑。 颜透走过来道:“我想请牧师来的,可是监狱不允许,就想让我爸妈来做个见证,你不介意吧?” 陆青衣摇摇头。 颜透从兜里面拿出了对戒指说:“牢里什么都没有,我就亲手雕了这个,再让他们拿到外面订做的,你喜欢吗,我给你带上?” 很漂亮的铂金戒,上面镶着玉石制的茶花,款式大方。 陆青衣想起彼此十几岁时交换的茶花手链,咬着嘴唇点点头。 见状颜透便很郑重的扶起他的手,缓缓地用这枚戒指换下了之前的订婚戒,而后淡笑:“世界上真没更惨的婚礼了,我曾经以为我结婚就算不像我哥那么隆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青衣本来介意着他爸妈,听了这话便立刻忍不住拥抱他:“我觉得挺好的,可开心了。” 外面等着的狱警立刻敲了敲铁栏,示意他们不要身体接触。 颜透无奈站好,又道:“我现在在里面给囚犯讲课,还有两个在牢里考上了大学,他们说我继续下去,肯定能减刑的。” 陆青衣声音涩涩的回答:“嗯。” 不多说话,是想憋着劲表现坚强。 颜透这时才侧过头说:“爸、妈,我结婚了,以后你们怎么对我,就怎么对青衣,我们是一家人了。” 说完笑着朝他们展示手上的结婚戒指。 陆青衣在旁边瞅着颜透眼边的笑纹,瞅着Gabrielle和颜慎铭和自己同样复杂的表情,心疏忽间就暖了起来。 惊喜准备过的浪漫和完美固然可贵,可自己所拥有的这份破碎的、残缺的浪漫,同样也是得来不易,值得被永远珍惜。 Chapter 90 监狱的图书馆当然并不先进,但是因为颜透近来不停的申请,的确进了很多新书。 人手不多,只有他和另外两个犯了故意伤人罪的大学生整理收拾。 不得不承认,无论搬书多么辛苦,总是比在工厂做工强的多,况且颜透做事情通常很认真,也将这里弄得井井有条。 这日下午他正守在借阅处翻看自己新学位的课本,同牢间的狱友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小心翼翼的说:“哥,我想借点关于烹饪的书,厨房帮工的人要出狱了,我想……” 颜透不想和这里面的人有任何交集,却也不打算惹怒谁,毕竟能进到这里面来的根本就没有善茬,又看在他也是亚洲人的份上,便沉默的站起来带他到了二楼靠墙的书架前,说道:“上面两排都是。” 那狱友也就一米六几的身高,平日柔柔弱弱的,轻声道:“你帮我拿几本呗,我够不着……” 颜透不疑有他,只得不耐烦的搬过梯子爬上去,皱着眉头挑选。 小狱友目光纠结的仰头瞅着颜透的背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伸脚勾倒了梯子,趁着颜透失去重心的刹那,又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这情况发生的实在突然,简直防不胜防,颜透慌乱中拉住书架,却还是带着一堆书摔了下去,头磕到地上磕的七荤八素,同时感到后背刹那间极度刺痛,还来不及惊呼,人就蜷缩了起来。 那狱友紧张的后退了几步,愣愣的站了一阵子,见书堆里的颜透仍旧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没有动弹,才露出害怕的表情,急急忙忙的往楼下跑去。 血,渐渐濡湿了陈旧的地板,浸透了书页,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陆先生,如果可以的话,就按这个设计图施工了。” 新雇佣来的助理规矩的站在办公室里,捧着建筑公司刚刚传真来的样图报告。 陆青衣点头,又吩咐道:“和他们讲一定要按进度完成,还有,白先生来纽约的事要安排妥当。” “好的。”助理点了点头,转身开门离去。 陆青衣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总有点心神不宁。 因为已经暗自决定了要在纽约陪伴颜透,之前在北京的画廊便不打算做了,若不想转行,只好一切重新开始。 耽误了白笙那么久的时间,他也很抱歉。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助理在外面拨的:“陆先生,刚刚Gabrielle小姐打来电话,约您去见她一面,越快越好,说是有急事。” 陆青衣平时不会与颜透家人多联系,闻言有点急:“Nate怎么了?”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助理道歉。 “我知道了。”陆青衣立刻挂了电话,拿着车钥匙就匆匆的往外跑。 不管发生什么,Gabrielle总不是个会找他闲聊的人。 曾经总是灯火辉煌的庄园不知为何有点肃穆。 陆青衣被管家接到会客室,喝了半杯咖啡,才等到女主人出现。 Gabrielle在这一两年里好像老的很快,乍看起来和当初闯进中学宿舍的大美女已经像是两个人了。 “抱歉,听说你最近很忙。”她淡声道歉,语气里没有歉意。 陆青衣不安的笑了笑。 Gabrielle坐下,愣了半晌,而后说:“叫你来,是早晨……小透的外公去世了,他有一部分遗产是留个小透的,要求在他出狱之前,交给你保管。” 陆青衣还没忘记曾经这家人是如何各自对那笔财富虎视眈眈的,闻言只是问:“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 Gabrielle笑了笑。 陆青衣瞬时明白,也没再追问,表情却有点难看。 Gabrielle道:“你怕我对你怎么样么,我父亲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不要我动你了,况且小透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从来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儿子。” 陆青衣眼神看向别处,他明白皆大欢喜的情况是永远不存在的,生活是永恒的妥协。 正在这时,一个佣人捧着无线电话进来道:“小姐,您的。” Gabrielle接起,只听到里面律师讲:“今天监狱里发生了意外,少爷受伤了,已经送到医院急救,现在情况不明。” “怎么回事?”Gabrielle抬眸瞅了眼陆青衣,脸色发白,表情却保持镇定。 律师说:“好像在图书馆爬梯子时摔倒,正好摔到了钉子上,扎到内脏……” “我去找你,见面说。”Gabrielle打断他。 律师问:“要通知陆先生吗?” Gabrielle回答:“不用。” 只因为颜透之前嘱咐过太多次,不管自己在监狱里怎么倒霉,都不可以跟陆青衣多讲。 所以现在陆青衣仍旧不解的瞅着这位强颜镇定的母亲,生怕打扰了她似的,完全事不关己。 监狱里明明不可以有任何危险品,可那几天组装了新书柜,外面的工人忙着去吃午饭,就把东西都遗留在了那里,在颜透清醒之前,也只能认为他实在倒霉。 可怜Gabrielle心急如焚,却不能随便看到被严格看守的受伤的儿子,始终监狱的医院附近徘徊,不停的让律师去和警察打探消息。 一直到两天以后,才接到颜透的电话,声音憔悴极了:“妈……我没事……你别担心……” Gabrielle气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颜透说:“不是不小心……是被人推的……监狱已经……去调查了,正好我可以住院……我不喜欢蹲牢房……” 眼泪已经在眼睛里面打了个圈,可是Gabrielle的声音却依旧如常:“谁干的?” “谁恨我……你还不知道么……你和外公,还有爸爸要小心……还有青衣……替我看着他……这几个月……就说我表现不好,不能探监就好了……”颜透越讲越没力气,也不知他本人此刻究竟如何。 Gabrielle站在不知名的简陋的快餐店里,瞅着远处戒备森严的医院,握紧了拳头,并未提起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儿,只是道:“你保护好自己就够了,谁不比你活的强?” 颜透哑着声音笑了一下。 Gabrielle也曾有过苦苦追求的爱情,她皱眉问:“小透,值吗?” 颜透回答:“特幸福。” Chapter 91 五个月有多长,也许普通人很难鲜明的意识到,不过就是忙忙碌碌的小半年,从夏到冬。 可是对于陆青衣而言,这五个月实在非常难熬,因为他想尽了办法,却始终不能见到颜透。 律师说是因为少爷在监狱里惹了事,所以被剥夺了探视的权利,但若追问惹了什么事,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受伤了没,回答又显得遮掩含糊。 无奈之下,陆青衣只能埋头工作和照顾Nate,不管他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闯到监狱里面,就算闯了进去,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他本人。 这就是失去自由的代价,无论怎么掩饰太平,也不可能抹去它残酷的本质。 “陆总监,法国那边已经将画作空运了过来,今晚就能到纽约。”助理拿着袖珍的小电脑认真的报告:“还有,下午三点您约了两位杂志主编喝咖啡,要准备礼物吗?” 陆青衣瘦了很多,不知不觉又开始挡在脸前的黑框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好,我亲自去接画,一定要保证安全,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助理点头。 恰巧陆青衣的私人手机响了,他看是颜透的律师,赶忙挥走身边的人,着急的接起:“喂?” “陆先生,刚刚申请被批准了,您今晚可以在夫妻房见到少爷。” “真的吗?”陆青衣忙将手机换了个耳朵,而后呆呆的答应:“好、好。” 等到律师嘱咐完注意事项,他立刻就拿着外套跑出了办公室。 守在外面的助理疑惑的站起来:“总监,您去哪?” 陆青衣也顾不得回答他,反而步履加快,跟风似的消失掉了。 ——也不怪他激动,原本连最简单的探监都不被允许,谁知怎么会忽然可以过夜。 虽然同性恋申请同房的事四处被人议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之后更害陆青衣有一阵子见到谁都表情尴尬,可是为了颜透,也根本顾不得矜持与扭捏了。 原本的工作全部都被耽误,所受的安检也被从前更为苛刻与严格,可陆青衣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进到四面封闭的小房间里后,有点坐立不安的,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一会儿又靠着墙胡思乱想。 直到门被打开,心里的飞舞的躁动才轰然落地。 陆青衣愣愣的瞅着颜透久违的脸,不顾狱警还跟着,瞬间就扑上去质问道:“你到底做什么了,我不是让你老实点吗,你怎么就不听话!” 颜透之前伤的很重,生死关口走了一回,好不容易把脸色养的好看些了,才敢露面,笑也比从前更加沉稳:“对不起啊。” 狱警瞅了他们几眼,才从外面把门牢牢锁住。 “连电话也不给我打。”陆青衣平日里表面上端着,终于出现在颜透本人面前,语气难以避免的透漏出了丝委屈。 颜透收了嘴角的弧度,凝望他的眼睛,片刻之后道:“今天我可以碰你了,让我抱抱你。” 话音落下,就猛地讲陆青衣拉进怀里,嗅着他发丝间熟悉的清香,心里有种难言的满足。 陆青衣又开心又难过,用力揪着他的囚衣,指尖有点发抖:“我快熬不下去了,我以为五年不长,可这一年我就受不了了……” “会好的。”颜透拍拍他的背,平静的安慰。 陆青衣百感交集,唯有勉强点头。 颜透又扶正他的身体:“饿了吗,吃点东西吧,不过这里的饭不怎么好吃。” 陆青衣瞅了眼桌上简单甚至简陋的食物,根本半点胃口都没有,可他明白颜透明早又要赶去干活,况且这种伙食恐怕也比日常提供的强多了,便笑了笑:“好啊。” 说完,坐到桌前,只喝了几口冲泡的咖啡,就认真的瞅着埋头进食的颜透,心都搅在了一块儿,有些不敢直视现在的生活,将从前那个矜贵又娇气的小王子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听说你的画廊快开了,我的钱留着也是留着,你需要就用,别跟我妈似的天天往监狱里面猛砸钱了,根本就没用。” 吃饱了之后,颜透就半躺在陌生的床上和陆青衣闲聊,两个人各自在小淋浴间里冲了澡,模样都湿哒哒的。 “能让人家稍微照顾你也不亏。”陆青衣苦笑:“别说这些了好吗,我不好受。” “嗯,你想说什么?”颜透问。 陆青衣趴在枕头上,情绪压抑住了,眼睛却反射着淋淋的水光。 颜透宁愿看到他从前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模样,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想哭就哭吧,哭完了以后明天笑着走就好。” 陆青衣不吭声,借势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继续了这个温柔的吻。 说不想念彼此的身体都是假的,正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整天整天的憋着,好不容易凑在一起,火一下就燃了起来。 原本颜透的心里面多少不自在。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这个房间,几乎谁都知道这晚上是要做什么,谁都会议论,明天听到的也多半都是荤的黄的,还要夹带上青衣的名字。 可是他真的太想他了,现在假作绅士,都不知道再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意乱情迷、半陶醉半清醒。 颜透不自觉得就压到陆青衣的身上,解开了他的衣服,可脑子不知怎么又一犹豫,猛地爬起来把灯关掉。 陆青衣愣了愣,红着脸奇怪道:“我的伤好差不多了,你怕看见吗?” 说着再度把灯打开,本被欲望淹没的神智清醒了些,猛地就发现颜透半开的囚衣下,露出了半新不旧的伤痕,瞬间就急道:“这是怎么了?” 颜透说:“没怎么啊。” 陆青衣打开他的手:“你让我看看。” 接着完全不顾阻拦,强迫性的把他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很快傻了眼。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新旧青肿,还有后腰上缝合过的刀口,全都明晃晃的铺就在颜透原本完美无缺的身体上,瞅着真的太可怕。 “是受伤了吧……这么久都不见我,想瞒着我?”陆青衣好久之后才开口。 颜透只是笑。 陆青衣问:“谁干的?” 颜透说:“你又不认识,已经被带走了,现在在重刑监区,反正遇不到。” 陆青衣皱起了眉头,明白多半和王子衿的家人有关系。 本已经接受他死讯的心,忽然又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他的真的死了吗?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干吗这么看着我,嫌弃我啊?”颜透忽然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混蛋!”陆青衣猛地打了他一拳:“以后不管你缺胳膊断腿,还是残了死了,必须先告诉我!” 颜透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不是在外面白担心吗?” 陆青衣抓住他的胳膊:“你回答我,我是不是你最亲的人?” 颜透笑笑:“是。” 陆青衣说道:“那你就必须告诉我,听到没有?” 颜透点头:“听到了,好了,你想谋杀亲夫?” 闻言陆青衣才松开手,心疼的抚摸了下他皮肤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红印。 颜透安慰道:“别怕,以后我会小心的,现在监狱也怕再出事,都有狱警陪着我。” 陆青衣说:“我不怕。” 他已经明白,自己的生活和爱情不是一个游戏、一个童话,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就能永远开开心心。 从前种下的因,就是后半生要面对的果。 既然如此,又何必恐惧? 恐惧不会让颜透更开心,那他就再也不许自己感觉恐惧。 除了能让颜透露出笑脸的事,他真的半件都不想再做。 Chapter 92 人的心是有韧性的。 很多曾以为自己承受不了的痛苦,克服不掉的困难,其实只要咬着牙再挺一挺,总能等到时光带走它。 颜透的牢狱之灾延续了三年零五个月。 家人的金钱投入是减刑的隐性动力,又因为他在里面对教育多有贡献,便借此将他放了出来。 这个时候,Nate刚刚升了小学四年级,已经不是满身奶气的小朋友了,被陆青衣带着在监狱门口等到颜透,大大方方的便叫了声爸爸。 颜透换上刚准备好的秋款风衣,并没有显露多少憔悴之感,还笑了下:“学中文了?” 反倒是陆青衣有点小心翼翼的模样,弯着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车来的?”颜透的问。 陆青衣点点头。 颜透立刻就朝他伸出手。 陆青衣也没犹豫,便把车钥匙交到他手上,只是嘱咐:“小心点,别刚自由了,又被交警捉住。” Nate对于父亲坐牢的事情一知半解,不过从陆青衣身上感觉到那是受了委屈的,闻言便眨着漂亮的眼睛偷着乐。 颜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随即又给了陆青衣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纽约的天气已经转凉了,可是陆青衣的周身却感觉到了比刚逝去的夏天更加温暖的气息。 虽然监狱里面有书、有报纸,也能上网,可仍旧没有实实在在的生活。 陆青衣坐在车里没敢主动多说什么,颜透开口,他才随声附和。 “叔叔,你怎么见了爸爸脾气就这么好啊?”不甘寂寞的Nate忽然从后座扑起来,去抓在副驾驶座上的陆青衣。 陆青衣回头教训:“系好安全带,不然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Nate哼哼唧唧的坐好,多半是故意的,又问:“那我以后晚上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陆青衣半笑不笑的回答道:“可以啊。” 闻言颜透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孩儿,原本让陆青衣照顾他,是怕陆青衣因为寂寞想不开,现在看样子……好像那是个愚蠢的决定。 Nate察觉颜透在观察自己,也朝镜子里的他嘻嘻的笑,鬼精灵似的转了转眼珠,再不像小时候老是含着眼泪的可怜样儿。 “对了,桂梓乔有给你送了张请帖,下个月她的婚礼。”陆青衣忽然想起正事。 “小乔结婚了啊?跟谁啊?”颜透边开车边问。 “不知道。”陆青衣说:“反正不是跟你。” 颜透弯着眼睛瞥他:“都几岁了,还记着吃醋呢?” 陆青衣瞪他:“她早就订婚了,听说你出狱的日子,才决定的日期,想必是一定要让你看见。” “随便她吧,那我们一起去看看。”颜透注意力不在这里,反而问:“说起这个,青衣,其实我一直想补给你个更好的……” “我才不要。”陆青衣打断他的话,低头摸着手上颜透亲自给自己带好的戒指,轻声道:“没有更好的了。” 颜透没再讲话。 觉得自己被忽视的Nate又抱住副驾驶座的后背道:“叔叔,我想吃冰淇淋……” 颜透猛地把车停下,指着街边的DQ说:“自己去买,买完打车回家。” Nate竟然跟他顶嘴道:“不,我要吃叔叔做的,你吃过吗!” 出狱之后,颜透休息了好多天,除了去医院好好检查了番身体,就整日和陆青衣在家里做做饭、看看电视、滚滚床单,好像没多久就养的面色红润,肥了一圈。 陆青衣为了陪他,也不怎么到画廊露面了。 这日他在厨房炖汤,发现颜透悠悠闲闲的从楼上下来,便看似无意的问了句:“你妈叫你回公司上班,你怎么考虑的?” 颜透坐到厨房边的小吧台上,给自己倒了半杯柠檬水:“不去了,我想自己开公司。” 陆青衣问:“什么公司啊?” 颜透说:“还在琢磨,反正不和家里掺和了,现在我妈做的挺好,我不去她还惦记我,我去了她又会提防我,她就是那样的人。” 陆青衣笑笑:“也对,还是和睦点好,你做什么都没问题的,我都支持你。” 颜透说:“干脆你养我吧!” 陆青衣瞥他:“好啊,赡养费随你开,好好伺候我就成。” 颜透喝光杯子里面的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那我现在就伺候伺候你。” 陆青衣正切着菜,忙把锋利的刀放下:“别闹。” “就闹。”颜透反而抱得更紧了,低声说:“真好,以前老去想家里的事,暗算着自己得到的多了少了,抓心挠肺似的难受,却没好好对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罪。” 陆青衣并没有忘记颜透替自己承受了什么,也明白他不愿意听自己提坐牢的事,就只是笑:“说什么呢,傻样。” “别动。”颜透忽然道,而后在他耳边的碎发中轻轻一拔,竟然拔下了一根白头发。 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陆青衣垂着眼眸,又拿起刀慢腾腾的切菜,他现在非常珍惜日常中的所有细节,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心里面就觉得什么都特美好。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爱了,不然不会在法国呆了八年,还会回头苦苦寻找当初只和自己胡闹了几个月的颜透。 心在最容易变得年纪没有变,以后,也不可能变了。 桂梓乔的婚礼很盛大。 她果然是颜透形容的那种女孩,要矜持的将自己当成公主,得到最光华无限的礼遇。 教堂内外,全部都是梦幻的白纱和美丽的气球,宾客华服如云,跟拍电影似的,隆重极了。 陆青衣跟着颜透混迹在人群之中,小声抱怨道:“有你这样的人吗?” 颜透奇怪:“怎么了?” 陆青衣瞅着他手里当做礼物的百合花说:“这、这和昨天给你外公摆的不是一模一样的……” 颜透笑:“他们又不会知道,只是个意思嘛。” 话毕就拉着他跑到后面去看自己少年时代的红颜知己。 和伴娘们待在一起的桂梓乔穿着曳地的婚纱,妆容精致。 她抬眸发现颜透,又惊又喜,小跑过来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让你担心了。”颜透把花束地给她道:“祝你幸福。” 桂梓乔接过来,瞅了瞅他身边的陆青衣,几秒之后回答:“也祝你幸福。” 多少的不甘心,在此时此刻,必须成为过去时了。 关于颜透的爱情和他遭受的磨难,社交圈里的人议论了很多,桂梓乔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却已经很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分不开的。 “婚礼快开始了吧,先不打扰你,好好准备,改日来我家吃晚餐?”颜透笑着说。 桂梓乔点头。 颜透随即又握着陆青衣的手离开了,走着走着,还不自觉的帮他摘下不小心粘在西服肩上的小花瓣。 那么细心的动作,跟大大咧咧的颜小透,真的非常不相配。 桂梓乔努力眨了眨眼睛,才让嘴角弯出了弧度。 传言新郎也是个富家子弟,各方面都与自己的未婚妻相得益彰,确实是天作之和。 只不过坐在宾客席的陆青衣见到他本人,还是忍不住愣了愣:因为新郎的长相,实在有点像颜透。 虽然是纯粹的西方人,没有混血儿的俊秀,可是那坏坏的漂亮眼睛、那又直又挺的鼻梁,还有带了点自然卷的柔软短发…… 颜透也是第一次看到,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陆青衣面不改色,却忽然狠捏住颜透的大腿。 吃痛的颜透赶紧憋笑求饶。 陆青衣别扭了片刻,很快也释然了,像桂梓乔的这种选择,总比王子衿的选择好一千倍、一万倍。 婚礼的音乐响起时,陆青衣的手机跟着忽然响了下。 他以为是画廊的助理找自己,赶快偷偷摸摸拿出来看,结果竟然是个陌生的号码,内容是用法语写的,莫名其妙:“你幸福吗?” 凉意瞬时间爬遍了陆青衣的每根血管,虽然重新将手机放回兜里,面色如常,心跳却变得有点快。 慌里慌张的时候,手就被颜透轻轻握起,耳边听到他说了声小小的“我愿意。” 陆青衣回过了神智。 原来是牧师在问新郎:是否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对桂梓乔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的爱护她。 紧张与混乱,瞬时间平息了。 陆青衣回握住颜透的手,凑到他耳边说:“我也愿意。” 颜透瞅着陆青衣的微笑,笑的比圣坛上的新人还要开心。 陆青衣正过脸,认真的看着耶稣神像,抬手做了个祈祷,接着才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道:“Je suis heureux.” 他忽然看透了婚姻的这句誓言: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通通都在这个世界里,而只有快乐和幸福,才会被封存到内心深处,永远不为世事所动,安然平静,波澜不惊。 很多年以后,当他们已经成长到对于青春感觉很遥远的年纪,陆青衣有问过颜透:“十几岁的时候,为什么会喜欢我?如果你不追着闹我,像我这种性格,是永远不会主动跟你讲话的。” 颜透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为什么?” 陆青衣说:“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到现在也不是。” 闻言颜透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听你说过很多有智慧的话,这句却傻的可以。” 接着陆青衣再怎么追问,颜透也不多说了。 再后来的某年圣诞节,颜透好不容易打发掉特别爱粘着陆青衣的Nate出去约会,自己亲手做了整桌的美味,还送给他一封情书。 情书里所写的,大概就是曾经不好意思直言的答案。 那些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自尊自爱自矜自持之类的东西是我听过最荒诞的废话。 有的感情是被上帝钦点的,有些疯狂痛苦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些征服只是弹指间的刹那花火。 我这荒诞漫长的生命,存在不过为了与你相遇的片刻轰鸣。 我愿做你荆棘路上的刺刀,我愿做你桂冠上的珠宝,此后,我也愿做你坟墓前最忠诚恒久的灰埃。 你是苍穹外的整个宇宙,我就是那宇宙中漂浮至时空尽头的星球。 你是人世间匆匆而过的一袭布衣,我便是你的衣摆下,甘愿追随百年的无名之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