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对从小就能看到孤魂野鬼而苦不堪言的张春来说,夏树就是他的护身符, 但有一天他发现这个护身符竟然也是只借尸还魂的鬼,还口口声声说要还他‘一世安康,儿孙满堂,百年终老。’ 于是张春终于发现他狗血的人生又多了一项人鬼情未了,对象是个男鬼不说,还是害他命运如此狗血的原凶…… PS:本文不恐怖,灵异向,大概就是讲悲催小攻死后借尸还魂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对一个小孩深情奉献、机关算尽的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春,张尧年(夏树) ┃ 配角:方锦,张守宁,张春江 ┃ 其它:借尸还魂,人鬼未了情 楔子 张家有个习俗,那就是张家子孙无论走得多远最后都要回到这里入土为安。坐落于湖北境内某个叫做张家镇的地方,张家老宅灯火通明。这座据说有几百年历史的院子还保留着最原始的风貌,依山傍水位于镇子的最深处。宅子里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天这人前人后的热闹劲却是为了办丧事。 张家宅子分东屋西屋和正堂,合着大门正好围成方形,正堂后面还有一个院,以前是丫环太太们住的,现在基本都空置着。除去一些根基的石料和外围的土墙,房子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从外来看结构完整,浑然一体,从内来看结构复杂,里里外外穿堂过道衔接都十分讲究。百十年前,这房子在张家镇确实算得上实至名归的大宅,到了现在更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这宅子最后能回到张家手中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此时院里摆了十来张方桌,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三五个人聚成一堆嗑着瓜子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比如什么张家祖坟埋得好,结果给人破了风水,如今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就见怪不怪了;再比如张家祖上兄弟不合给下了诅咒,张家长子都活不过三十之类。张老爷子嗑着烟斗坐在东屋门前,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一脸严肃地望着停在大堂前的棺材映着一片莹莹火光。 “牙,您先回屋歇会嘛!这儿有我。”张家二儿子张守宁到了张老爷子身前低声对他说着。 张老爷子年轻时参过军,打过鬼子,战争胜利后回了乡,年龄也大了。经人介绍娶了媳妇,好不容易将近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那是疼到心尖上。而如今这儿子冷冰冰地躺在棺材板里,张老爷子这一想眼泪就啪啪落了下来,吧了一口老汉烟也觉得索然无味。 张守宁拍了拍老爷子的背,忙扶着他进了屋,嘴里念叨着:“莫太想不开伤了身子,还有春江和春晓哇!儿孙还在,希望还在!” 另一边,跪在棺材前的张春江,五六岁的模样,正是棺材里躺着的人的大儿子。一身黑衣,头上裹着黑绫,机械地揭起一张黄纸往火堆里放,脸上已经看不到泪花,但仍不时地的抽泣两声,像是哭得再流不出眼泪来,叫人心疼。在张春江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更小的男孩,怯生生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守宁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小孩犹豫不决的样子,过去抱了抱他,说:“骅儿,去帮你春江哥烧会儿纸,他肯定跪累了,好不?” 小孩对着张守宁点了点头,张守宁难得地笑了笑,这小孩虽然也姓张,但只算是张家的远亲,至少也隔了六七辈了,但是小孩这乖巧听话的模样比起那对淘气侄子侄女要招他喜欢得多。小孩走过去直接跪到张春江边上,拖过他手里的黄纸,张春江瞪着小孩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张守宁看了,过去蹲在张春江旁边摸着他的头,说道:“跟我去吃点东西,挨这里跪了一天,啥也没吃,你要病了我怎么对得起你爸!”这话一出口,张春江的眼泪又涮涮地掉了下来,张守宁忙抱起他,对小孩说了一句:“骅儿,一会儿二叔来替你,莫让火熄了。”然后抱着张春江往西屋去了。 “嗯。” 小孩点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黄纸一张一张地往火堆里放,没一会儿功夫火旺了起来,烤得小孩小脸通红。不知道是不是火光太亮的原因,小孩觉得身后的光线暗了许多,突然窜出一阵过堂风将纸屑和灰烬扬得满天满地,小孩捂着脸咳了起来。风并没有减小的趋势,眼看着面前那堆火被吹得散得差不多了,小孩想起张二叔的叮嘱,慌忙扔了一叠纸过去,结果却严严实实地将火给捂灭了。小孩正想着叫人,却听到棺材里突然传出吱吱的响声,四岁的孩子并不明白什么应该害怕,什么应该躲避,他站起来踮着脚往棺材边上走去。 根据风俗,棺木要在出殡的时候才封上,也就是说现在的棺材是敞开的。棺材架在两张条櫈上,小孩身高不够,勉强把手搭在棺材沿上,却怎么也看不到里边。棺材里吱吱声变得响亮起来,成了咯咯咯的声音伴着一阵细微的抖动,外面院里的人听到了响声也都朝着里面望过来。小孩还在拼命踮脚尖想往里面看,突然脸上像是掠过一阵风,一个身影迅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小孩并不觉得害怕,定眼看了看坐在棺材里的人,笑出了声来。院里的人彻底被吸引了过来,好几次有人想跑过来抱小孩都只进了两步就顿住了。有人压着叫嗓子喊着:“张春骅,快过来!”小孩并不理解众人的反应,以为又要逗他,反倒对着叫他的人笑了笑,说:“过去做啥个?” 此时,棺材里的人单手一撑就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终于有人喊了出来:“起尸了!还魂了!”瞬间院里乱成一片,众人东逃西躲。这风风火火的‘除三害’还没搞几年就出了这事,虽说这诈尸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但亲眼见着可都是第一次,看来这党中央的东西还是不能全都让人信服的。张老爷子和张守宁闻声都赶了出来,顿时院内院外响起一片狗叫声。 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冷冷地望了一周,动作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僵硬,除去表情单一了些,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身旁小孩的脸上,张守宁尖声叫了声骅儿,又看了看那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不敢妄动,说道:“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这都是天命,我们都无能为力!”张守宁好言好语劝说着,深怕一言不和闹得不可收拾,原本这诈尸的事他是死也不信的,这亲眼所见又是自家亲哥哥,冲击力着实不小,一时间还接受不了,除了本能地劝说也着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人抬头看了张守宁一眼,冷冷地说道:“张濡馨在哪儿?张濡文在哪儿?” 院子里的冷风一阵一阵的,除了留着几个胆大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张老爷子一直站在不远处,听着那人的话,手里的烟杆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看着自家大儿子却觉得陌生得可怕,如果这个人不是他儿子,那也许就是最坏的可能,也许他们张家今天就是要到头了。看到老爷子若有所思发呆的时候,张守宁不停对着小孩使眼色,小孩却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最后直接拉了拉身边的裤角,抬头看着那人想说什么,却被瞪了一眼吓了回去。 “爹爹和二爹爹都已经去了多年了,您这是还有什么放不下嘛?”张老爷子愣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吐出这一句,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住口!”那人低吼一声,突然发起狂来,他一把抱住小孩,吓得张守宁大叫。他并没理会,指甲在小孩脸上一划立即渗出一道血迹,他用手指一抹送到嘴边舔了舔。小孩哇哇地哭了起来,那人厌恶地放开小孩,随即三两下跳上房顶消失了影踪。 张守宁冲过去抱起小孩,边哄着,边抹着小孩脸上的伤口。走到院子里时,听到张老爷子嘴里重复念着:“报应,报应,报应,一报还一报,谁也逃不掉……” 那天之后,张家大儿子诈尸后失踪的事在镇上闹得沸沸扬扬,原本一直留人守着的张家老宅也锁了门,张守宁带着一家子回了城里。后来,听说张老爷子没多久就病死了,却又一直不见张家人回来办丧事,也不知道是破了习俗葬在了外面,还是误传了,只有张家那宅子的门一关就是二十多年不见再开过。 卷一:家人之情·断头鬼 第一章:夏树归来 张春抱了两本书,提着一只装得满满的塑料口袋从书店走出来,看了看手表,正好四点,还能去溜达一圈再回去。想着袋子里的口粮又够自己宅上一个星期了,在那之前是否应该去找个地方和这个世界沟通一下,反正回去方锦也不在。打定主意反身往与回去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穿过前面那条巷子就能到商业街,心情还行,可以去KTV吼上两小时。虽然一个人显得形单影只,但他也倒满足无人跟他抢麦克风的清静,其实平日最多也是跟方锦一起去而已,他并不太喜欢人多吵杂的环境。 刚走进巷子没几步张春就僵硬地停住脚步,仿佛面前有什么将他挡住,但是两眼望去,除了有些破旧的墙壁和凌乱细碎的垃圾之外,空无一物。只觉后背发凉,全身一阵颤栗便无法动弹,瞬间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如同夜晚。还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张春感觉有人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那只手力道很大,大到张春觉得自己扛了几十斤东西,而且触感异常冰冷。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一年之中张春总能遇上那么几次。没等他回头,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速度很快,那感觉就像一条蛇一样,迅速绕着张春游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 明显光线不足的巷子,张春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身影的样子,比自己高一点,大概一米八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有条理。若不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张春会觉得他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正当张春打量着他的时候,只见他的脖子从右往左突然拉出一条血痕,脑袋向左边一歪,正个头突然掉了下来,血液就如同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张春清楚的感觉到有几滴溅到了自己脸上,冰冷刺骨。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张春的肩上,张春觉得肩膀越来越重,几乎要把他的半边肩膀压塌。 “该回家了!该回家了……” 张春勉强支撑着随时会坍塌下去的身体,听着那颗掉下去的头颅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即使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东西,但和这比起来也就像猫挠了一下,如此惊悚直接还是第一次,张春有些惊慌失措。突然手臂一痛,张春回过神来,顾不得手里的东西,转身拔腿就跑,那一刻他发觉自己的潜能无限,在这种情况下脚下速度不但不减,反而有越来越快的趋势。还没来得及高兴,张春发现原本他才踏进来几步的巷子现在变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忍着回头看看的念头,一咬牙不顾一切往前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那种没完没了的感觉让他绝望,张春停下来,望着前方,一个人影缓缓向他走来。张春望着那个人影,一开始看到的时候人影离得还很远,可是一眨眼已经到了张春的面前,昏暗的环境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样子。人影抬起右手向张春的脖子伸来,虽然一开始就在戒备,但那人影速度太快,加上光线不足,张春几乎没看到人影的动作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脸颊,指尖轻轻划过他眼角下的疤痕。张春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着人影的脸,有种难言的熟悉感。人影的手贴在张春脸上,嘴角露出很浅的笑意,看了张春半晌。 “没事了,回去吧!” 短短的一句话,张春却听得入神,那声音虽然轻淡得毫无语调,张春听来却无比温柔,觉得心头一暖,然后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站在巷子里,书和塑料袋也还在自己手上,远处的巷口洒进来半米阳光。张春定了定神,转身往回走,这莫名其妙的意外让他顿时什么心情也没了,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 差不多将近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张春掏出钥匙刚扭开锁就感觉有人扑了上来,大脑调出刚才那个脑袋掉下来的男人的画面,张春反射性地准备反击。 “还活着吗?” 听到声音张春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的瞪了一眼挂在他身上的方锦,反问了一句:“我不该活着?” 方锦没有回话,在张春身上前前后后都摸了一把,确认该在的都在才停下来慎重其事地看着他,用罕见的严肃口吻问道:“你去哪儿了?我电话都快打废了也不接,老实交代这一天一夜上哪鬼混去了?” 看着方锦庄严肃穆的表情,张春没理由的一阵心虚,方锦是为数不多真关心自己的人,他下意识地觉得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是自己的失格。从方锦和门之间的缝隙挤进去,张春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茶几上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盯着48个未接来电,张春也吓了一跳,他下午两点出门,去了超市置办口粮顺便回来的时候去书店买了两本杂志,他记得回来的时候看过表,总共只花了两个多小时而已。 “怎么?明白哥哥有多担心你了吧!”张春抬头看到方锦正用一脸皇恩浩荡似的表情看着他。 理了理思绪,张春问方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1号才回来吗?” 方锦从张春带回来的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了下去,一副几天没吃过饭的饿鬼样,然后极为不满地说:“我这不是怕你寂寞,事一完就连夜赶回来了嘛,结果你小子竟然给我玩失踪。”说完继续啃着手上的苹果。 听着方锦的话张春不由产生了一阵寒意,甚至不愿去细想,手里的手机已经明白的告诉了他答案,48个未接来电从昨天晚上一直持续到他回来之前,尤其是下午这段时间最为密集,而手机里显示的日期是1号,他清楚地记得出门的时候是30号,因为方锦明天回来特意多买了些东西。也就是说张春出门两个小时的时间,到方锦这儿变成了差不多20个小时。张春宁愿相信自己老年痴呆记错日子,选择性失聪没听到电话铃声,或者是……方锦在故意逗他,那个演技窝在这里真是浪费了。这么想着,张春觉得豁然开朗,心里的火却一股恼的窜了上来,这被一吓再吓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跳起来一把将方锦按在沙发上,掐着方锦的脖子,一副行凶地架势说:“臭小子,连我也敢耍了,是吧!出几天差这胆儿也练大了,说,跟哪个小妞借的贼胆!” 方锦护着苹果,一只手反抗起来作用不大,拍了拍张春的手臂,哑着声音说:“耍个毛线,哥哥找了你一整天啥都没吃过呢,现在吃你个苹果还跳脚了。” “你还玩!”张春使了劲,等着方锦认错求饶。 方锦咳了起来,却被压着脖子发不出声,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春哥,饶命!” “春哥你妹!”张春放开手给了他肚子一拳,坐回沙发上,狠狠地撂下一句:“再叫一次我捏死你。” 方锦坐起来一手揉了揉肚子,再摸一摸脖子,另一只手上的苹果仍没丢下,还顺势咬了一口。满脸狐疑地看着张春,嘴里嘟囔着:“哥关心你还不领情,不说拉倒,你以为有几个人愿意听你说!” 张春愣了愣,从沙发上翻起来,着火似地在房间里翻找着所有能证明日期的东西,等到房间里乱成一团,他终于绝望地躺回沙发闭着眼睛,听着方锦啃苹果的声音,咯嚓咯嚓的,很有规律。等到咯嚓声终于停了下来,方锦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你的信,信箱都塞满了也没人管,若不是我今天为了找你,这信怕要石沉大海了。这年头还有人写信的,真是不容易,还挂号呢,张春花!” 本来以为不是催费就是推销,张春根本不想理会,但是听到方锦最后三个字张春像是被雷击中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方锦手里的信封,眼角扫过方锦那一脸鄙夷的笑容。 张春的本名叫张春花,虽然四岁之前是叫张春骅,但据说是因为某个算命先生说名字不好就硬生生改成了张春花。在张春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有二十年的愿望是找出那个算命先生揍他一顿,不是因为他给他改名张春花,而是因为叫他绝对不能再改。在被嘲笑过无数次后,张春终于找到了折中之道,那就是除了必要的证件之外他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本名,所以知道张春本名的人并不多,而细数这为数不多的人当中会给他寄信的人更是没有,一时张春脑内补出各种可能。 方锦凑到张春身后,看着他从信封里掏出来一叠发黄的报纸,方锦立刻一脸受打击的表情,接着张春将报纸摊开他又马上兴奋起来。 看到报纸里的东西时,张春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又横竖对不上号。足足拆了五层,张春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一张照片和一把铜钥匙,张春和方锦各捡了一样,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那把钥匙看起来不像是现在的锁钥匙,长约五公分,左右对称,做工很精细,刻着看不懂的花纹,整体看起来像两条蛇缠着并排的俩柱子,柱子顶端中间是个圆,若不是蛇的模样太明显看起来还颇有双龙戏珠的架势。张春翻到另外一面发现上面刻着两行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完全看不懂的文字,那几个字虽然是繁体他也认识,‘禄无常家,福无定门,人谋鬼谋,道在则尊。’张春思考着这句话,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是刻在这钥匙上意欲何在并不得而知,是谁将这钥匙寄给他,是什么目的更是不得而知。张春将钥匙放下想去看那张照片时却看到方锦一脸怪笑对着照片挤眉弄眼的,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张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可爱乖巧的正太时候,真是难得!你看这模样笑得多甜啊,多乖啊!”方锦边说着边看了张春一眼,再低头去看手里的照片,俨然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不住地摇着头说:“都说女大十八变,你怎么就越变越残了呢?” “你才女大十作变!锦姑娘!”张春经不住方锦这仿佛要把他剥皮一般的打量眼神,抢过照片他自己也不禁愣了一下。照片上五六岁的小男孩痴痴地笑着,像是捡着什么宝贝似的,若不是右眼角下方那道一公分长呈倒三角形的伤疤他绝对不会想到照片上的人是自己,他也确实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或者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拍过照片。然而让张春愣住的却是照片中站在他身后的人,穿的一身看不清样式的黑衣黑裤,整个人挡在小张春身后,右手摸着小张春的头发,左手背在手后,半弯着腰,但是照片里并没有照到他的脸,若没注意几乎要被忽略。张春觉得自己似乎能透过这张照片看到那个人,只是模样很模糊,他嘴里不禁轻喃了一句“太爹爹!” “来来,给哥哥讲讲你是吃什么把自个给长成这二愣子模样的!”方锦一手搭着张春的肩膀,眼睛还盯着那张照片,眼中全是可惜了的字样。 张春用手肘拐了方锦一下,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子看你才二愣子!”说完收起照片和钥匙准备回房间。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张春觉得肯定是收物管费要不就是闯空门的,大脑一片混乱不想理会,他路过方锦面前时踢了踢他,意思他去开门,然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张春揉着太阳穴,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回来沉重无比,手刚握到门把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我找张春花!” 这有完没完了,再下去老子心脏就报销了,谁敢直呼你爷爷的大名!张春心里暗骂着回过身来,原本应该在门外的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张春抬了抬眼皮,因为对方的鼻子正齐着他的头顶,盯了半天硬是没想起这人是谁。正想发问时,对方突然按住他的头比划了几下,然后看着他浅浅一笑,用轻得像悄悄话似的音量说:“怎么没长高?” 张春惊奇地瞪了那人一眼,随即往后退了两步刚好进到自己的房间里,试探地问道:“你是,夏树?” 那人又是一笑,眼中的笑意比起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深,依旧轻声地说:“还记得我,我以为你一定会忘记的。” 张春一惊,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一旦回想起来脑中的记忆就潮水般涌来,而且变得越发清晰。 第二章:春花夏树 张春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有六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那早已被他忘了模样的太爹爹,第二个是独自一人将他养大的母亲,那个改他名字的算命先生算一个,方锦勉强算一个,张家二叔算一个,最后一个的话就是眼前这位了。 张春始终记得那时候第一眼看到夏树时的心情,除了不可置信,就是不可思议,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模糊了对方的样子也都没能淡化他当时内心的震惊。 那两年张春可谓是活到了人生最低谷的时期,同一条路别人走过没事,他一走就莫名多了个坑的家常便饭大可不说。大概从他初中毕业中考的时候开始,由于中考前两天莫名发烧导致原本成绩良好的张春发挥失常,计划的奖学金、助学金全都没了影。而他家的小食店生意清淡得几乎要关门,母亲也因为操劳过度住进了医院。张春几度想要辍学打工都被母亲拦了下来,母亲拖着病出了院,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挪了几百块钱逼着张春去上学。虽然不是重点张春还是勉强进了高中,事情却并没从此好转。 高一的时候,张春由于能看见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变得行为有些怪异,而那个年少气盛的年纪总有几个喜欢惹事的孩子,张春和那几个同学的摩擦最终衍变成大打出手。那几年张春经常帮着母亲做一点体力活,力气大得出奇,其中一个不幸被他打断了两根肋骨,本来就不宽裕的张春家结果赔了一笔不小的医疗费,回到家被母亲打个半死,张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两天后,那个被张春打伤的同学突然莫名奇妙的死了,医院只说是心脏突然衰竭至死的,虽然法院没有将责任判到张春头上,但是流言却是无孔不入的,甚至连张春会召不干净的东西来害人之类都传了出来。张春不想也没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确实看得到,但是说出来又有谁信或者是更加坚定谣言而已。张春记得母亲提过,小时候那个改他名字的算命先生说他的命格不好,常与人犯冲,时至今日张春就是再记恨那算命先生也开始信他的话了。那个死去孩子的家长闹到学校对张春不依不饶,一时间鸡犬不宁,校方为了息事宁人,毫不依据地就决定劝退张春。虽然张春觉得不上学早点挣钱没什么不好,但是母亲却坚决反对,说没文化啥出息也没有,最后几乎是跪着求那孩子的家长和校方,头差点磕破了对方才松口,张春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静静地看着。 过完高中第一个暑假,张春揣着母亲存了整整一年的学费准备开始高中的第二个学年时,还没到学校,他家食店隔壁的王小东就跑来告诉他,说他母亲晕倒了,怎么也叫不醒。等张春赶到医院时只看到医生对他不住地摇头,看着母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全身盖着一层白布,张春没有任何反应,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张春机械地从医院出来,走上大街,魂不守舍的模样。张春的母亲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从六岁开始两人相依为命,张春知道母亲为自己劳累了半生,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妈妈辛苦了,更别说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心里跟搁着一把刀似的,疼得不能自已又发泄不出来。 张春没注意到自己从医院走出来时身后跟了一群黑糊糊的影子,就像是送葬队伍一样排在他身后。走上人行道时,张春仍然神情恍惚,但是他确信是看到了对面的绿灯才踏出第一步的,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已经土崩瓦解,他却从未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无论多么绝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想过,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他会安安稳稳的活到七十岁,会儿孙满堂,会死在温暖的床上,他相信那个人没有骗他。所以,当那辆莫名奇妙窜出来的中巴车向他开来时,张春被吓得不知所措,反射性地想往后退,却感觉到身后站满了人,挪不开脚步。当客车到了他面前时,他护住头部,只是潜意识的动作,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连车子撞在他身上的疼痛都清晰可见。 就在他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张春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虽然他并不相信天使的存在,即使能看见鬼魂他仍不相信。但是那个人确实是从天而降,不过一瞬间的事,张春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个人从空中突然出现,然后跳到他身边,一脚踢偏了大客车的轨道,将他往后拉了两步。张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脸,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 “没事了,受伤没?”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得很清楚,不抑不扬,不拖不抢,听起来很温润,张春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觉。好不容易从死亡和震惊中回过神来,张春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那种拥挤的感觉已经消失,从那种还半抱半拖的姿势中挣脱出来,张春不好意思嗯了两声,说道:“谢谢啊!那个?你、是?” “我……夏树!叫夏树就行了。”那人说着笑了笑。 张春见他犹豫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地在四周绕了一圈才说出一个名字,跟着不小心瞄到右边的广告牌上正好写着‘春花开、夏树翠、秋叶红、冬雪寒’的广告词。张春本来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什么种族这类的问题,不过他已经这么说了也不好再问下去。 张春看着面前的人说:“谢谢!除了这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以后若有我能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前面的巷子问张春就行。”说完对着那人点了点头往马路对面跑去,现实中的事依旧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心里的阴影却莫名地明亮起来,他现在想找个能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静一静。到了对面张春忍不住好奇回过头,却看到那人跟着自己跑了过来,这一跟就是两年。 张春从失神中醒悟过来,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夏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儿?” “小东告诉我的。”夏树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正好站在张春面前,伸手摸了摸张春的脸,仿佛在怀念似的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春一把拍掉夏树停在他脸颊上的手,这字里字外的意思让他觉得不是滋味,瞪了夏树一眼,从房间里走回沙发边上,他虽然离开的时候跟隔壁的王小东说了在这座城市,却从没说过具体地址。方锦立刻靠了过去在张春耳边小声地说道:“这就是你那位夏叔叔?敢情跟你哥似的,保养得还真不错!” 被方锦这么一说张春才反应过来,虽然现在夏树的样子看起来变得比以前更苍白,眉宇间显出丝丝憔悴,但是却一点没变老,确切的说,是完全没有改变,连头发都丝毫不差。张春心里又是一阵不可置信,习惯性的忽略对夏树的怀疑,但目光还是转过去想再确认一下,却看到方锦一脸真诚地站在夏树面前,拍了一下夏树的肩膀说:“那两年多亏了夏叔照顾我家张春了。” 张春正想发火却见夏树对方锦礼貌地一笑,非常客气地说了一句:“不客气,我应该的。”张春顿时跳了起来,一掌劈在方锦身上,吼道:“你小子真什么也敢说啊!这叫什么台词,还夏叔,谁是你叔了?” 方锦不满地回瞪着张春,说道:“我这不帮你说的嘛,谁叫你说不出口。唉哟,你这想谋杀亲夫啊!”方锦揉着被张春劈了一掌的肩膀,嘴里还念了一句残了,然后回过头又是一脸真诚地对夏树说:“我叫方锦,是张春的大学同学兼唯一的哥们,现在是室友,这人不是一般的不好相处,混了四年除了我连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夏叔别介意,他就那德性,其实人还不错!” “嗯。”夏树对方锦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了张春身上。如果杀人不犯法张春现在一定一掌拍死方锦,随时准备着付诸行动却看到夏树望了过来,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冒了出来。对方锦使了使眼色意思他回避,方锦却当作没看见,直接往沙发上一躺,盯着张春看他要干嘛。张春没理他,直接拉着夏树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一关。 “说吧,什么事?”张春坐到床上,盯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夏树。 “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夏树沉稳温润的声音响在张春耳边,张春不由地笑了笑。 “挺好的,你呢?这几年干嘛去了?” 张春没有等到夏树的回答,隔了半晌,夏树才走到他面前,仔细地打量了半天,说道:“是不是那种东西又变多起来了?” 张春点着头说:“何止是多,还他妈跟真的似的,都能穿越了。” 夏树的手最后还是落到了张春脸上,低声说道:“我会帮你,不会有事的。” 手掌上传来微凉的温度,张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夏树的手摁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您老这习惯不能改改?” 夏树不解地看着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快张春不禁有些怀疑,但再看夏树,一脸坦然的表情也不好再追究。张春揉着太阳穴,莫名地觉得头痛不已,压低声问了句:“你住哪儿?”见夏树没有回话,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动作,看着他说道:“先在这儿住几天吧,可以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我打地铺。”夏树在张春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时就说了出来,像是一直在等着张春这么说,然后看着张春突然笑了一下,张春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想起他母亲去逝之后的那段日子每天晚上他都做着各种各样的噩梦,家里到处是长相奇葩的身影飘来荡去,那时夏树也像今天一样突然冒出来,然后每天晚上就在他床边打地铺,在那之后他再没做过噩梦,鬼影也在他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段日子对张春来说是最痛苦的时候他却莫名地觉得怀念,有着割舍不下的回忆。 门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张春走过去开了门,其实也没锁,只是关上而已。方锦揉着腰,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说:“腰闪了!” 张春不信的往他腰上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沙发给夏树睡几天。”然后谁也不理地坐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第三章:无名尸骨 张春突然睁开眼睛,没有做噩梦,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就好像生物钟的时间到了,莫名奇妙就醒了过来,房间里一片黑暗,明显天还没亮。他下床借着窗户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线走到门边,开了个缝,看到夏树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小心翼翼地出门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喝过两口才端着杯子回到房间把门再次关上,准备回床上继续睡。合上门刚放下杯子,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像是被人突然泼了一身冰水,全身不禁一阵抽搐。 眼前的风景哪里还是他的房间,只见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孤寂的矗立在荒郊野岭,四周黑漆漆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听不到任何声响,二楼的一个窗户闪着一盏看起来快要熄灭的灯泡。张春离那楼的距离不算远,但昏暗的光线看得并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那间有光的房间里有不少人,甚至能听到偶尔几句说话声,张春不禁一阵好奇,窗户敞开着却怎么也看不到人影。不自觉地抱了抱手臂,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不是真的,他不相信自己会从房间里突然来了荒郊野外,抱着一线希望张春伸手摸了摸身后,显然那扇门也跟着消失不见了,而手上的触感像是握着一根钢管,坚硬又冰冷得毫无温度,但形状对不上。张春的心提到嗓子眼又不敢回头去看,手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一般收不回来。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在一条还算宽敞的石子路,直通那栋小楼的大门,左右两边满是些半人高的矮小植物时不时胡乱晃动几下,在张春看来显得异常狰狞和诡异。 张春额头渗出一片冷汗,感觉手中握住的物体动了起来,只是恍惚了一瞬间就看到面前多出来一个影子。张春看到自己的手握在影子的手臂上,他惊愕地叫了一声慌忙松开手想逃,但此刻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一步也动不了。张春只好认命地仔细观察起影子的模样,黑暗中他拼命调整着瞳孔,不一会儿,再次大叫起来。那个人,或者叫鬼更合适,正是下午他在那条巷子里遇到的那位。想到这里张春下意识的去注意他的脖子,果不其然,脖子开始出现一条血痕,眨眼间脑袋就要掉下去,那鬼突然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硬摁在脖子上,一张开嘴就喷出一口血来。张春盯着,一阵心惊胆颤又怎么也挪不开眼,只见他嘴里和着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张春仔细听了听,甚至耳朵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才发现还是那句:“该回家了,该回家了……”张春突然觉得脚上有了知觉拔腿想跑,那鬼一下就慌了,顾不得一松手就掉下去的脑袋,伸手抓手张春的肩膀,蹭了张春一肩的血,一具没有头,脖子还不断冒着血的躯体摇晃着自己肩膀,掉在地上的头颅嘴里仍然念着那句:“该回家了,该回家了……”张春再也受不了,惊叫着想要挣脱却如何也挣不开那双抓着自己的手。正当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花儿,花儿!醒醒!花儿。” 张春迷迷糊糊听着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会这么叫他的人现在只有一个,他睁开眼,就看到夏树的脸平在自己面前,脸上还能感觉到独有的微凉触感。 “我没事。”张春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容的表情。 “我还是应该睡在你旁边的。”夏树淡淡地说着,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懊悔和担心。 张春这才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突然觉得安心了不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过做噩梦而已,不用担心。”可能是出了一身汗的原因,张春觉得口干得难受,松开夏树一直贴在他脸上的手坐起来,没去理会夏树,自顾自地下床去找水喝。 从厨房倒了水回来张春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过了五点半,天也亮了一半,睡意全无,就躺着发呆。平时从没这么早起过床,张春无所事事地随手从茶几上翻出一份报纸,无聊的打发时间,自从有了网络这玩意,就已经不怎么看报纸了,他始终觉得报纸上的都是些网络里漏过的新闻没什么可看性。就在报纸被他来来回回走马观花地翻到第三遍的时候,突然被一张不怎么清晰的图片定住了目光。 报纸的右下角一个不算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则新闻,标题写着‘东岭开发区挖出无名尸骨,身份不明!’在一段文字的后面附上了一张注释为‘开发前的东岭’的图片,那只是张普通的图,一片野地里起伏的山丘,落差不大,整体看来还算平整,山丘上交错着几条泥石公路,到处都是半人高的低矮植物,就在某处山丘的顶上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破旧不堪。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张春刚刚从那个噩梦中醒来,他一定不会看出那栋小楼就是他梦中的小楼,除了是白天之外,丝毫不差,甚至连角度都几乎一样。张春如饥似渴的读完了那短短的几百字,大概内容就是建筑队在那栋小楼的后面挖出了一具骸骨,大概死了四五年的时间,头骨和身体分离,极可能是被断头而死。张春再看了看时间,28号的报纸,在他看来是三天前,但实际是四天前的报纸。看到这里,张春不禁将那具骸骨跟那个梦和断头鬼联系起来,在脑中绕成一团。 “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就只是想过个安稳的小日子而已。”张春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发着牢骚,却突然看到夏树正站在沙发背后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张春被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茫然地看着夏树,张春不理解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刚想问清楚,就听到夏树说:“我出门一趟。” “要吃早……”饭字没说出来,已经没了夏树的影子,只听到一声关门声。张春突然又想起一件关于夏树的不可置信,就是从没见他吃过东西,虽然他并没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但一次也没见他吃过,每次赶上他在吃饭叫他一起都总说不饿。张春明白这种问题是想不到答案的,问自然也是问不出来,所以这种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他一向都选择无视。最后,看着窗外逐渐变亮张春决定趁着机会去逛逛清晨的大街,顺便买个早餐,于是梳洗了一下,回屋换了身衣服就兴冲冲出了门。 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早晨还带着寒气,四五月这种春末夏初的季节天气总是很反常。张春不自觉地抱着手臂,心想只穿了件衬衣出来真是失策。出小区往东走了一段,张春看着不远处隐隐绰绰的塔吊装置,想起刚在报纸上看到的东岭开发区就在那边,不觉一阵不寒而栗,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前跑去。没跑几步远远看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个人影闯进视线,张春眯起眼睛仍看不清,于是再往前走了一段,正好在人影所在的马路对面停下来。这时张春才看清,对面的路口边上,有个年约四十来岁的男人对着东岭开发区的方向跪着,面前燃着一个火堆。张春近视的度数并不高,平时一般都没带眼镜,他眯了眯眼看到男人旁边放着一堆金元宝和香烛,手中捧着一叠黄纸正一张一张往火堆里放,嘴里念念有词。 男人像是感受到了注视的辐射转过头来看张春,突然之间,张春像是不受控制地往男人所在的地方冲过去,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脑中只有一个意识,就是对面那个男人。张春感觉没跑几步就到了男人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掐住男人的脖子,嘴里冒着呃呃的声音。张春不理解为何自己力气突然变得如此巨大,那感觉就像是下一刻就能捏断男人的脖子,看到男人痛苦地挣扎,嘴唇一张一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他掐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枕头。张春觉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被他掐住的男人似乎在哀鸣,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往他太阳穴的位置一撞,他只看到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便失去了意识。 张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面前是那堆已经燃尽的黄纸,身边还有踩坏的元宝和香烛。 “醒了?” 听到声音,张春回过头看到夏树侧坐在自己身后,才意识刚才他是一直背靠着夏树的肩膀,一阵过意不去,忙准备着站起来却发现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目光绕了一周,想起了什么,急切地盯着夏树问道:“那个人在哪?不会是?” 夏树看着他惊慌的表情,不禁一笑,说:“他没事,回去了。” “那就好!”张春松了一口气,夏树扶着他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 张春的手臂挂在夏树肩上才知道原来抱着一个比自己高出近十公分的人的肩膀是这么辛苦的事,怎奈双脚使不出半分力气,若不是夏树扶着随时可能倒下去。 夏树看了张春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背你吧!” 张春忙推开他,顾不得自己要摔倒,一脸震惊地吼道:“开什么玩笑!” 第四章:一堆无名尸骨 夏树扶着张春进门,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坐好才去放顺带买回来的早餐。张春始终觉得夏树是仍把他当成十几岁的孩子在对待,一股火就压不住地直往上冒,他站起来往餐桌走去,其实除了刚开始那会确实没什么力气,一路回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看到张春过来,夏树忙拉了把椅子给他坐,张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去瞪着双眼看着夏树。夏树察觉到张春的目光,对他微微勾起嘴角,把装在碗里的油条和豆浆推到张春面前,然后坐在他旁边,这些事他那两年也常做,此时也不显得生疏,看着张春说:“刚才被附身了。”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言语间都透着不可忽视的沉重感,张春本来想发的火也压了下去。 张春很清楚被附身是什么感觉,那种可怕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可见,但是刚才他虽然觉得不受控制,却是有意识的,清楚的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在做什么。张春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夏树。 “那并不是恶鬼,大概是和那男人有恩怨。”夏树淡淡地说着,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包东西,塞到张春手里,说:“贴身带着,什么时候也别放下。” 张春怀疑地看了夏树几眼才把目光落到手里的东西上,一个护身符大小的黑色锦囊,外面绣着一朵白色的荷花,张春看得出来这是有些年月的东西,就那荷花绝不是现代化机械能绣出来的,在黑色的锦帛上显得栩栩如生。手落在绑着锦囊的绳子上,张春看了夏树一眼,见他点头才真的拆开,他定眼看着从锦囊里取出来的玉环,大约一圆硬币的大小,厚足有半公分,棱角清晰,表面光滑,并没有刻任何花纹,通体暗红色,手感奇寒,像冰块似的。张春不由眼睛凑近了一些,这一看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玉环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活着一般,张春眼睛一靠近就冲着他龇牙咧嘴地冲撞过来,调整了下情绪,张春不信邪地再次凑过去,却除了玉上本身的纹理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越靠近就感觉玉的颜色越暗,仿佛刚才的惊吓是幻觉。 “除了它,还有另外的……” 夏树的话被方锦一声惊吼硬生生打断,他一脸惊讶地冲到张春面前,看稀奇似的盯着他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地球倒着转了?” 张春忙将玉环和着锦囊一并塞进裤子口袋里,看了夏树一眼意思别再说下去,虽然他当方锦铁哥们,但那些事不靠谱的事并不想把他牵扯进来,随手捡起一节油条吃了起来。 “春哥,您这是受了什么惊起这么早,现在可才七点,七点啊!啥时候这么早起过,还买了早餐,真是太难得了。敢情是知道哥哥一会要上战争来给哥送行的?”张春说了一大串,也不顾刷没刷牙直接咬了节油条在嘴里,张春一连踢了他几脚也当没发生。 “我说过你再敢这么叫老子就捏死你。”张春突然一把扭过方锦的手摁在他背上,另一只手掐着他的后颈把他压到桌上。 方锦疼得哎哎直叫,嘴里的油条也掉在了桌上,哭喊似的说:“我错了,我错了,您老别动气!” 看到是真弄疼了方锦,张春连忙放手,拍着方锦的肩膀说:“下回长点记性。”方锦听着忙应着:“是,是。”眼神来回寻找着机会逆袭。 张春刚回过味来,就见方锦在他背后往他身上一撞,张春整个人跌在沙发里。方锦瞥了瞥张春正想逃跑,却一眼瞅见了张春之前看过的那张报纸,他连忙翻过去抓了起来,嘴里念着:“原来上报纸了,靠!什么一具,分明是一堆。” “你知道?”原本想接着给方锦一顿揍的张春瞬间给方锦的话吸引过去,见方锦有些惊恐的样子,张春沉了沉声说道:“一堆什么?骸骨吗?” 看到方锦吞了吞口水,张春坐正身子等着方锦开口,一直在边上的夏树也跟着过来坐到张春旁边。 看着面前两个求知欲强烈的人,方锦撇了撇嘴角,说:“这事说来可真不简单,那可不是……” “说重点。”没等方锦开起头,张春就吼了一声,他知道这人最大的毛病除了怕疼就是话多。 方锦嗯了一声,说道:“这东岭开发区虽然是政府项目,但实际的实施全是顶盛集团在操作,而建设队也不是什么国……” “重点!”张春再次不说分说地打断了方锦的话。 方锦一副想咬人的表情龇牙咧嘴了一番,才接着说:“建筑队里的挖掘机都是从我们公司里卖出去的,就上个星期二说是出了问题,所有挖掘机莫名其妙都当机了。那天过去的是售后部的老程,那老头平时就爱跟我吹吹牛皮,他跟我说的可邪门了,要说了你们都还能不信。”方锦顿了顿,见面前的两人除了盯着他没多余的反应,只好说下去:“他说那天下午过去的时候,四五台挖掘机就围在那,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当时边上那栋小楼都拆得差不多了,不过就在小楼边上有个小池塘,池塘边上有棵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柳树,本来在那棵柳树对面还有两棵小树,可能没栽几年,和那棵大的围起来正好是个正三角形,就在这儿。”方锦说着指了指那张图。 张春凑过去,方锦这一指他才看到那小楼背后果真冒了部分柳枝出来,他说的另外两棵完全被小楼挡着根本看不见。 方锦接着说道:“这说来也怪,那地方的都是些矮小的灌木,就那棵柳树长得高大,两棵小的直接就给挖了,大的听说是想移到别的地方去才没砍。结果怪就怪在那棵柳树,当时程师傅检查了所有的机器结果都没问题,但就是动不了。建筑队里有经验的人都提出弄点香烛纸钱的来拜拜,虽然多数人都不信这一套,但为了工期也就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那天晚上建筑队里几个人带着东西就去了,老程平时就爱这神神鬼鬼的,好奇着也就跟着去了。” 张春见着方锦停了半天也不说话,正想用脚提醒他一下,方锦不满地瞪着张春,说:“怎么就不解风情呢?哥哥说故事也不把茶掺上。” 张春白了他一眼,倒是夏树起身端了碗豆浆过来递给方锦,方锦得意地朝张春哼了一声,说:“还是夏叔好!”然后喝了一口,也没再显摆,接着说:“那天晚上,程师傅和工程队里的加起来一共五个人,到了那柳树下就觉得不对劲。你猜他们看到了啥?”方锦顿了两秒,没人配合他的问答游戏,他故意颤了一把才继续说:“鬼火!就绕着那小池塘,里三层外三层,阴森森的一大片,渗人得很。那塘里的水其实都抽得差不多了,挖掘机本来是准备挖土过去填平的,可接连换了四五台机器一开到那小池塘边上就不能动了。在场的人看到这状况都被吓得不轻,建筑队里有个叫杨什么的,大伙都叫他杨铁拐,据说以前是乡下给人看过阴宅的,当时他断定这池塘下面有东西。有胆小点的就被吓得双脚发软,瘫到了地上。” “讲点科学,那是磷火。”张春鄙视着方锦这怪力乱神的态度,满脸不屑。 方锦回白了张春一眼,说:“我知道,可那数量也太多了点,若下面真有尸骨那也绝对是个大坟坑。那杨铁拐叫大伙点了香烛纸钱,然后不知道哪弄来的什么灰洒了小池塘一周,说是明天再来把这池塘里的东西给挖出来。其它人也觉得邪门得很,不想再多呆下去,就那一层又一层的磷火就够渗人的。老程也是个多事的人,人家都说走了,他还围着那棵柳树转悠着,其实啥也没看出来,就是觉得那树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时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其他人被这一惊一乍的吓出一声冷汗,那个大叫的人就朝着其他人问了一句,说你们觉得不觉得这鬼火像是在逃命,然后指着那棵柳树。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这才发觉,这磷火全都集中在远离柳树的另一边,四周也没见有风,但火苗却都往着池塘外飘,快速的抖动着,真像是在往外逃命似的。那杨铁拐在那柳树四周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最后就在柳树脚下的池塘边里摸了半天,老程拿着电筒照了过去,发现土里插着一根被烧得漆黑的木棒,杨铁拐看了半天,脸色越变越差。老程好奇地正想发问的时候,就在池塘的另一边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突然笑呵呵地说了句这也有一根,老程把手电照过去,看到小伙手里举着一根大概一米长的黑色木棒,一头还裹着泥。杨铁拐顿时就瘫坐到地上,说了句要害死人了呐,然后就逃命似的跑了,老程和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只好跟着回去了。” “就这样?”张春觉得有些失望,说了半天几乎全是废话。 “不过,这事可没完!”方锦勾起嘴角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张春和夏树,故意压低了声音向对面的沙发倾着身,说道:“那杨铁拐回去后连夜就回老家去了,连工资也没要就走了,而第二天建筑队的负责人听说磷火的事就让人挖了那小池塘。结果真挖了具骸骨出来,当时就报了案,建筑队以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可万万没想到下面还有东西。就在那具骸骨被挖出来之后,建筑队的人就停了手,当所有人都在那猜测那骸骨的时候,有个小伙本没有参加挖掘,突然就跟发了疯似的往那池塘里跳,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就看他拿着铁揪继续往深处挖。没一会就看到小伙挖了将近一米深的小坑,里面露出几根森森白骨,看到的人立即傻了眼,接着有人跳进池塘里继续往下挖。据说足足挖了两个多小时,那池塘底下挖出了至少大大小小十几二十具骸骨。后来建筑队就停了工,挖出白骨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不连报纸都没敢全登上来。” 张春怀疑地看着方锦,说:“我怎么之前就没听说呢!” “就你,除了WOW什么时候关心过社会新闻了!”方锦说着喝光了碗里的豆浆,瞄了张春一眼,说:“再告诉你个有意思的,那个不要命往坑里跳的小伙其实就是那天晚上拨了木棒的那个,就在上星期四——死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张春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死,不自觉地看向一直坐在身旁没说话的夏树,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在想什么。回过头问方锦:“怎么死的?” “不知道,就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人死了,眼睛瞪得老大,官方称是突发性心脏衰竭和过度惊恐。”方锦说着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靠近张春耳边压着嗓子说:“都说是被鬼害的。” “胡说八道。”张春一把推开方锦,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也信了七八分。 方锦看了看时间,慌忙往卫生间冲过去,利用好每分每秒,趁着水热的空闲说:“张春,你不是挺迷信这个的嘛,把你那开过光的佛珠佛像啥的借给我用用,一会我要去一趟呢,那群二货自己遇到麻烦没事消遣起哥哥来了,硬说是机器有问题要退货。” “今儿不是星期天吗?要上班?”张春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事,冲着方锦吼道。 “您老是老年痴呆了吧,今儿2号,五一结束了,我就看你清闲得很,搞半天原来失忆了。”方锦含着一口牙膏沫说。 张春这才想起他的时间被莫名奇妙的跳过了一天,虽然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急忙跟着冲进卫生间跟方锦抢热水。 第五章:地下的黄泉路——上 张春的工作不过是在一所二流的中学里当个二流的历史老师,虽然是初中高中混合的学校,但初中在这里完全像是附属的不受重视,自然张春作为初中老师也不受重视,加上平日没什么交际,将近两年的时间竟有大多数同事都不认识,更别说学生了。 当年张春虽然背负着母亲沉重的期望,有着故事主角一样悲惨的身世,却没能众望所归成为真正的主角,平步青云。在名为远房亲戚的资助下念完一所二流大学,然后有份能糊口的工作,张春已经很满足了,就如他所说,只希望能过太平的小日子就够了。不过看似太平的日子却不怎么太平,尤其是今天。原因无二,正是因为此刻坐在教学楼下阴影里的夏树,虽然位置很偏,但是张春一眼就能看到,夏树此时正对着窗户闭目养神全然一副世界末日也与他无关的态度。其实如果他只是一直在一个地方呆着,张春也不介意,但是张春无论在哪个教室或者办公室总能看到他,以至于他旁桌的余老师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招惹了谁,要不要叫保安。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张春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夏树找出来狂揍一顿,不过正找人时却怎么也不见踪影,张春只好郁闷地独自回去。学校离他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四个站的距离,虽然学校有提供住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并没有住进去。 张春心不在焉地边往车站走,边思考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全都一股脑地绕在一起感觉就像一锅浆糊理不出头绪。 “那个人在干嘛啊?” “神经病吧!” “诶!好变态。” 突然听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个女学生的对话,张春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就在他斜对面的巷子口有一个男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距离并不远加上时间尚早,太阳也没下山,张春看得很清楚。这条路属于学校后门的延伸路段,虽然是放学期间,但是一般走的人比较少,而对面是一排高楼的背部,那巷子就在两栋高楼之间,最多能并排两人通过,属于上世纪特色遗留的产物,因长年照射不到阳光巷子里有着一股子霉味。那个男人就趴在巷子口,上半身还落在巷外,双手紧紧地抠着地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拼命向外挣扎,不过诡异的是男人的双腿半悬在空中,呈现出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学的姿势,就像有人拉着他的双脚往巷子里拖。也许那几个女学生看不见,但是张春看得很明白,在那个巷子里确实有东西拖着那男人的双脚,不过张春也只看到一团黑影,没有面目。刚看到巷子里的影子,张春就感觉一道目光突然刺向自己,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张春,不断地向着他吼叫着,但是张春一个字也没听清,眼看着男人被黑影慢慢拖进巷子里。 男人被越拖越远,就像货物一样慢慢地在巷子里失去的踪迹。张春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虽然他没听清男人对他喊的话,但是他看得出那是在向他求救,正思考着自己应不应该去的时候巷子里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夏树!” 张春叫了一声,忙跟着钻进了巷子,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也没有多想便追着前面的身影跑。没跑多远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张春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夏树身上。 “我去追,你回去。” 看着夏树一如既往的表情,张春瞪了他一眼,心里的不快明显的表现在脸上,想着今天的帐还没跟他算,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夏树并不介意,仍旧轻声地说:“他没事的,放心。” 张春不屑地看了夏树一眼,他知道夏树在这方面比起自己来有用得多,但这种一直被他当作小孩的态度让张春很反感,于是脱口而出:“要么各走各,要么一起去!我又不……” “好,一起。” 没等张春说完,夏树已经做出了回答,准备的一剧本抱怨台词连一句也没说出口,张春愣愣地看着夏树,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张春甚至怀疑过夏树去整过容,所以才倒置面部僵硬没有表情的现状,他记得十年前夏树是会笑的。这么一想,张春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夏树这几年完全没变老的原因,不觉心情转好,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树半天,然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往巷子深处走去。 在外面看不出原来这巷子这么长,虽然满是垃圾增加了行走的难度,张春估计着至少也走了十多分钟才总算看到了出口。巷子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让张春觉得很难受,正想着冲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夏树突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张春走过去,看到夏树的目光落在地上,随口问道:“怎么了?” “痕迹消失了。” 张春这才注意到之前地上的垃圾被男人的身体碾出了一条痕迹,而这条痕迹到离出口大约十来米的地方突然没有了,而前方也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巷子除了两头也没有其它出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张春疑惑的看了看夏树,夏树也只是摇头表示不清楚。 张春摸索着两边的墙壁,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应该会在某处存在着一扇隐藏的门,当然这种经验来源于电影或小说。 不一会儿,夏树指着张春站的位置说:“这里。” 看到脚下的下水道井盖,接缝的地方明显错位的灰尘,痕迹很新,就像刚刚才打开过。张春打量着井盖,似乎与普通的材料不一样,通体呈黑色,完全不反光,面上也没写着某市政的字样,反而刻着一些像符咒一样怪异的花纹。张春回过神来看到夏树正准备揭开井盖,不过似乎缺了些力道,刚打算去帮忙就听到咔的一声,井盖被翻在一旁,夏树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下面被卡住了。” 听到这话,张春不觉去低下头向井口看去,一根食指粗钢条还横在井沿上,崭新的断裂痕迹闪着白光,张春一阵唏嘘,感叹着这人缺什么也不缺力气,分明就是一身怪力。 夏树指了指井口,说:“我先下去。” 才见识了夏树的功夫,张春一时不敢造次,朝他点了点头。其实那时张春和夏树一起生活的两年,张春对夏树是极为放肆地呼来喝去,虽然人前叫着夏叔,在他面前却是目无尊长。也许是年龄增长的原因,也许是久未联络的原因,张春不自觉地客气了也疏远了,以至于某种来历不明的感觉让他难受不已。 “花儿。” 夏树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闷闷的回声,张春应了句跟着跳了进去,他本以为会潇洒漂亮地落地,不料错估了高度。从井口往下是一个像圆柱体一样笔直的洞,大概十来米的高度,如果不是下面积水够深张春可能已经魂归西天了。从水里爬出来,身上并没有想象中刺鼻的臭味,反倒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夏树对着他微微勾起嘴角,眼里一片笑意,明显是被张春的样子逗乐了。张春见夏树全身豪无半点水渍,狠狠瞪了他两眼。 “我系了绳子。”夏树解释地说道。 张春看着从井口垂下来的绳子,心里一阵苦笑,这二十多年何时有过这种翻墙下地的经验,这离他想要的小市民生活差得太远,他有些后悔跟下来。 “走吧。”夏树拉了张春一把,望着他湿透的衣服说:“冷吗?”接着就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张春连忙抓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您别。”看着张春,夏树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这井里的温度着实不高,阴风阵阵,说不冷是骗人的。 跟在夏树后面,张春边走边观察着这本应该是下水道的地方,头顶呈弧形与两边的墙壁连成一体,墙面并不是混凝土筑起来的,而是一块块石块拼接而成,与石拱桥的结构很相似。四周的光线并没有因为离井口越来越远而变暗,反倒是在越往前越密集的光源下四周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光源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头顶,发着幽暗的蓝光,显得诡异无比,就好像是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镶嵌满整个隧道里。张春被这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若真是夜明珠,这规模能买一座省了。他摇了摇头,继续观察,脚边是一米多深的河沟,比起刚掉下来的地方浅了不少,水质似乎不错,清可透底,张春看下去,赫然呈现出一条人工轨道,透过水纹他发现铁轨上竟然没有一丝青苔甚至锈迹。河沟两边都有平整的过道,足有两米多宽,同样是用石板一块块拼接而成。张春猜想这是一条废弃的地下铁道,不过这座绝对挤不进全国前十的城市从来没听过有地铁这一说。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张春没弄明白这铁道是怎么回事,倒是搞清楚了那河里气味的来源,看着漂浮在水面上未能全部沉入水底的灰烬脑海中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喝符水的事。想到这里张春胃里一阵翻滚,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肚子。 夏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就刚才喝了两口水,看到这个想起来有点反胃。”张春躲过夏树伸过来扶他的手说。 “嗯,那就好。”夏树看了一眼旁边的河沟,兀自转身,继续向前走。 张春此刻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原本在石壁上盘踞着的发光体此刻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动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点点的移动,张春惊呼一声,石壁上的光点突然一窝蜂全向张春扑过来,如果不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之下,张春不得不说这是一道奇观。看着那条如同缩小版银河的发光体,张春脑中放映起非洲白蚁猎食的画面,这要从他身上一掠过自己立马就变成一俱白骨。 “别出声。” 走在前面的夏树一个转身就把张春扑倒在地,被夏树捂着嘴压在身上,张春整个人成了他的肉垫子,后背疼得他想骂娘,无奈嘴被捂得死死的,只好用眼神指控。夏树完全读不懂似的,空出来的一只手抹了张春一脸黑糊糊的东西,带着一股怪异的腥臭味,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任那些发光体在头顶失去目标似的来来回回。一个光点落突然在夏树的肩上,张春这才看清楚,那玩意长得很像西瓜虫,头比西瓜虫大一点,背部外壳的线条就像灯管一样发着光,头部下面一点的位置伸出一双透明的翅膀,足有一只大蟑螂大小。此刻正像西瓜虫一样裹成一团,翅膀向上竖着,看起来像一个小灯炮似的,透明的翅膀映出一丝丝蓝光,张春觉得莫名的惊艳。 夏树无声无息地将发光虫从肩上弹下去,张春看到那只虫掉进水里就跟掉进岩浆里似的嗤的冒了一股烟便化作灰烬。如果不是夏树捂着他的嘴,张春觉得自己已经吐了出来,敢情那河里的灰全是这些虫子。 等隧道里的光源稳定下来,夏树终于放开了张春,重新站了起来。张春扭着腰,背后一阵疼痛,见夏树关切的目光投过来,刚想骂人,随即想到那些发光虫又压了下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刚被涂上的东西,粘糊糊的发出一股恶臭,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好不容易忍着不吐出来,张春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压低声音问夏树:“这,别告诉我是血!” 夏树看着张春,一脸坦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加了一句:“死人血。”见张春拎起袖子去擦,夏树忙拉住他的手,说:“掩盖血气的,别擦。” “你!”只说了一个字,张春注意到周围的发光虫还在他周围躁动,硬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问道:“那是啥玩意?我们到哪儿了?” 夏树目光绕了一周又落回张春身上,说道:“金血地虱,好食活人血,以前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停下来盯了张春半晌才又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绝不是人类的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张春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开始不安起来,但想到是自己硬要跟来的,只好自我安慰一番,说道:“先找到人再说。” “嗯。”夏树点了点头,略带疑惑地说:“你还记得他?” 张春不解地望着夏树,那个男人的样子还印在他脑中,虽然面容因为惊恐而显得有些扭曲,但是确定自己对他没有印象。 “那人就是早上遇到的。”夏树轻描淡写地说道,张春嗯了一声,一副了然的表情。夏树原打算摸在张春脸颊上的手往他肩上拍了下,说:“没事,走吧。” 刚转过身,张春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他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张春,正是他见过两次的断头鬼,不过此时他的头并没有掉下来,身上也没有血迹,穿着一身陈旧却干净的黑色西装。夏树下意识地挡在张春身前,让张春脑内反应出一系列有关夏树护犊般的往事。推开夏树,看到那断头鬼向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往前走去,张春觉得他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带路,脚下不由自主的就跟了过去。夏树看了看前面的断头鬼,又看了看张春,一言不发地跟在张春身后。 断头鬼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确认身后的人是否有跟来,确认之后又继续前进,他走得极为缓慢,但是张春跟在他后面几乎要用跑的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没多久下来就开始气喘吁吁,体力不济。张春停下来喘着粗气说:“能不能让他走慢点啊!这会累死的。”等他缓过气来,抬起头便看到夏树拎着断头鬼在他面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十分无语地看着夏树。 “别怕,这只一定是那池子里最先挖出来的断头骸骨的主人,被人施术困在柳树下,三魂七魄已经去了一半。”夏树解释到。 张春看着断头鬼,被夏树掐着后颈一动不动地站着,除了阴森森的寒意,并无其它感觉,只是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脸像是雕塑一样毫无变化,他问道:“不能说话?” 断头鬼只是眼珠转了转,没有任何反应,张春有些失望地看向夏树。 “那池里挖出来的骸骨都是枉死,肯定有人怕他们变成恶鬼回来,所以加了散魂的阵法,埋在柳树下。”夏树说完对上张春惊异的眼神,然后加了一句:“今早我去看过。” 听到夏树补上的那句,张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向来都特立独行的夏树,今天竟然主动解释,看着他张春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被夏树拎住的断头鬼突然躁动起来,虽然脸上依旧没有变化,但张春仍能感觉到他的惊慌,对夏树说了一句:“放了他吧!” 夏树一松手断头鬼就迅速地飘向了前方,眨眼间没了踪迹。张春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车站,这才注意四周的光线比起刚才的幽暗来说明亮了许多,跟着断头鬼往站台跑去。 第五章:地下的黄泉路——下 脚步停下来时人已经在站台上了,没有看到断头鬼的身影,张春打量起站台来,虽然比起现代化人性化的地铁站来说这里显得陈旧了些,但除了没有往上的楼梯之外,和人类的地下车站比起来毫无异处。大约百来平米的空间,地板是白色的大理石,就在主要支撑的几根方柱之间还有两排钢质的椅子,头顶上没有看到灯管,但光线却与白炽灯极为相似。一阵尖锐的铃声突兀地响起,就像是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被放大数倍,张春捂住耳朵,然后看到就在前方的远处有光亮起,接着是列车进站的喀嚓声。几秒之后,声音终于停下来,张春看到一列不老不新的列车停在面前,咔嗤一声车门向两边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不少的——鬼,虽然赶不上天朝的上下班高峰期,不过数量着实不少。这感觉确实并不怎么好,原本就阴冷过度的空间,此刻完全像是进了冰窖,张春不由地往夏树身边靠近。好在那些鬼魂只是排着队等候上车,并没有去注意身边的异样。 突然一声怪异的叫声扣击耳膜,那声音绝对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有点像是引擎急刹车时发出的声音。张春朝着声源望去,只见那个一直不见踪影的男人被一团黑色的烟雾裹着,排在一群等着上车的鬼中间,七窍都向外淌着如同蒸汽一样的黑雾,面如死灰,全身都是斑斑血迹,张春不禁怀疑他已经是鬼了。 “还活着。” 夏树突然说了一句,对于张春的疑惑他总是不用他说出来就能明白。 “现在怎么办?”张春问得倒是很冷静,这一路过来他似乎习惯了不少,或者是这二十年来他早已对任何事都见怪不怪了。 “这车恐怕是通像另一个世界的,他要是上去就回不来了。” “黄泉吗?想不到那个世界也与时俱进啊。”张春一下子放松下来,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这都是我们看到的,那个世界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形态,一切都只是我们的主观意识而已,它只是以一种我们能理解的姿态出现。”夏树认真的解说。 “哦!”张春故意升高语调,然后看着夏树说道:“如果坐上去就能到那个世界吗?” 夏树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说道:“那个世界绝对不会美好,你不会去的。”说着手又往张春脸上伸过去。 张春忙躲开,突然另一边躁动起来,断头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死死地抱着那男人,黑雾缠绕着一人一鬼不断扭动着。张春此刻没有多想便冲了过去,夏树突然一把拉住他。 “不能去。” 夏树话刚说完,就看到黑雾就像触手一样缠上周围的其它鬼魂,顿时车站里响起一阵暴戾的鬼叫。夏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小块的报纸,说:“用这个。” 张春接过来打开,里面还包了一层黄纸,他不禁瞪了夏树一眼,再将黄纸拆开,看到是一张符纸,张春拿在手中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点燃后贴到他头上。”夏树说着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嗯。”张春应了一声,心里却没底,别说这四面八方都是鬼,就是平时他也不一定有勇气做这种事,就算做也不一定能做到。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并没有摸到任何点火的工具,正想开口表达时,夏树塞了一个打火机过来,张春看了一眼竟然是Zippo,心想这人又不抽烟竟然还有这玩意。 “没事,有我在。” 听着夏树明显安慰的语气,张春的火气又一下子窜了上来,三两步就冲到了那男人身前,如他所想,那些鬼魂并没有注意他,只是断头鬼的头又掉了下来,浑身是血,头还在地上不停的重复着‘该回家了’身子抱着朝车门走去的男人往后拖。张春趁着一时血气上涌点燃了手中的黄符,火烧到手上却完全不感觉不到温度,他一下往男人的额头上拍去,异常顺利。顿时青蓝的火焰烧遍了男人全身,四周的鬼魂都往后退开,断头鬼靠得最近,张春看到他身上已经有些地方被烧出了不大不小的洞,痛苦的倒在地上。男人身上的黑雾像是被烟熏出的蛇拼命往外窜,那场面看起来不知道应该说是恶心还是骇人。 火焰终于暗了下来,男人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张春上前去扶他,听到身后的夏树喊了一声:“花儿别去。”夏树会这么大声实属罕有,张春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在身上,越勒越紧。他想大叫,刚张开嘴就看到一股黑雾往他嘴里钻,嘴却怎么也闭不上,就像那不是雾气而是实体一样,只觉一阵恶心和窒息。张春觉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那股黑雾像是触雷一般突然从他嘴里退了出来,松开了对他身上的大部分束缚,却没有全部松开,脖子突然一紧,那东西拖着张春往列车里去。夏树冲过来,抱住张春,一手抓住绕在张春脖子上的黑雾,双手用力一扯,没有任何声音断成了两截。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张春的半身已经在车门里面,而夏树为了护着张春整个人已经蹲在了车厢里,没有上车的鬼魂直接踏着张春和夏树进了车厢。张春缓过神来,注意到夏树全身僵硬,门突然关了过来,张春反射性地缩脚,嘭的一声门关上时张春才叫到:“不好,我们上车了。” 张春从地上起来,去看身后的夏树,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张春连忙去扶,夏树靠着张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你必须下车。” 听着夏树有气无力的声音,虽然仍是让张春火气上涨的话,此刻却毫无反应,他没见过夏树这么脆弱的样子,那种一直以来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你怎么了?受伤了?”扶着夏树坐到位置上,张春不自觉地去注意车厢里的情景,虽然刚才看到的鬼不少,车厢里却并不显拥挤,空出许多位置。张春在意的却是那些鬼全都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几天没吃饭似的奄奄一息的模样。脑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夏树除了看起来更痛苦之外,跟这些鬼魂的样子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想到这里张春立马拍了自己一巴掌,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一定是我想多了,夏树怎么会跟鬼的样子一样,夏树怎么会是鬼,夏树明明就在自己身边看得清摸得到,体温虽然低了点但却有血有肉的。 “花儿,你要下车。” 夏树撑着随时可能倒下去的身休站起来,拉着张春往车厢最后面走去。张春见他晃得厉害忙扶住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夏树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在张春身上,几乎要把张春压趴下去,张春心想这夏树看起来挺瘦的,但是重得可怕。 好不容易到了车厢的最后一截,几乎整节车厢都空着,夏树靠在张春肩上,声音抖得厉害,说道:“我给你的玉呢?” 听到夏树的话,张春从裤兜里摸出那块玉环,夏树接过来握在手里,说:“这是冥车,不装活人,只要阳气够重就能下去。”他边说着边擦张春脸上抹的死人血,然后抓起张春的手一口就咬了下来,张春疼得直抽气,若不是夏树现在病弱的模样他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他踢到地上。看到自己的中指冒出一颗血珠,张春不由龇牙,见夏树直接抓起他的手指在自己额头上画了个圈,再抬起张春的下巴,把玉环塞进他嘴里,说:“含着,往后面跑,别怕撞到,相信我。” 张春静静地盯着夏树不说话,那眼神就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夏树伸手摸在他脸上,轻声地说:“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放屁。”张春突然推了夏树一把,若不是后面刚好是座位现在他就是躺在地上了。张春从嘴里将差点被他吐出来的玉环掏了出来,继续对着夏树吼道:“别弄得像我欠了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似的。” “是我欠你的。”夏树听到张春的话,全身不住一颤,不由自主接过张春的话。 “闭嘴!我张春的命被你救一次就够了,不用你救第二次,今天大不了就一起死。”他说着按了按刚才被夏树咬过的指头,血一下又冒了出来,对着玻璃上的影子依样画瓢。画完之后他还仔细对比的一下,满意地笑了笑,拿着玉环对夏树说道:“张嘴。” “花儿,你听我的。”夏树声音沉了下来,一改平日对张春温和顺从的态度,虽然全身难受的厉害,但此刻他也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你他妈给我张嘴。”张春吼着就要用强,夏树却死死抓着他的手,明明刚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一身怪力又变了回来,张春一急,俯下身咬过手里的玉环就往夏树唇边凑过去。碰到夏树嘴唇的那一刹那他就后悔了,这完全与接吻无异的动作让他作为一个男人情何以堪。夏树也同时一愣,惊讶地轻嗯了一声,张春趁机紧贴住他的唇将舌头伸过去,夏树整个人愣在那里,想咬也不行,继续也不行。张春觉得夏树嘴里有股凉凉的温润感,舌头不自觉的绕在他的舌尖,一股怪异的感觉瞬间袭遍他全身,张春经验不足加上走了神,舌头在对方嘴里搅了半天,玉环还在自己嘴里,他心一横往本身就没了多少力气的夏树身上压上去,夏树半躺在座椅上瞪着张春。张春咬着他的唇硬生生地将玉环直接吐了过去,然后就保持着姿势忘了松口,直到夏树终于储够了力量推开他。 两人都愣着盯着对方,沉着脸,张春觉得自己清醒得可怕,对于刚才做过的事和自己的身体的感觉都让他觉得可怕。过了许久,他突然淡然一笑,对夏树说:“一起回去。” “嗯。” 夏树看张春的眼神变得很复杂,突然车厢里的灯光变得暗起来,夏树立即拉起张春往车厢尾部冲过去,眼看要撞上时他抱住张春往前一跳。然后四周变成一片黑暗,张春感觉自己掉进了水里,水很冷,但却没有阴森刺骨的寒意,张春浮出水面,叫到:“夏树,你在哪儿?” “有没有伤到?花儿。” 感觉到触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张春轻轻说了句:“我没事。”不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一道光掠过,慢慢习惯了黑暗,张春看到四周山岭大概的轮廓,他几乎大笑起来,拍着夏树的肩膀说:“我们出来了。” “嗯。”夏树顿了顿,张春看着他的脸,只能看出一个影子,但他投来的视线让夏树忐忑不安。夏树压着嗓子,无比认真严肃地说:“花儿,谢谢。” 张春虽然看不清夏树的表情,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句‘谢谢’里的沉重,他并不作答,像是没听到似的直接转身往水浅的地方走去。 第六章:归途 四下一片漆黑,除了空中几点星光再无其它灯火,张春和夏树并排坐在公路边的石头上,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除了冷还有困。张春随身带的包早已不知所踪,好在手机一直习惯放在裤子口袋里,因为进了水被张春拆成几块晾在一边。 “休息一下,天亮再说吧。”张春实在因得不行,靠在石头上就准备睡觉,这一晚上下来他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 夏树推了他两下说:“别睡,会生病。”说着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能拎出水来,就是脱下来给张春也无济于事,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着实也没其它办法。 “弄点能烧的东西来,不然真得冷死。”张春打着哆嗦拉住夏树,发现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见夏树点了点头,转身往身后的草丛中走去。 见夏树走远,张春无聊地躺在石头上,听着虫子的叫声,看着四周树影摇曳,若不是现在又冷又困倒像来度假的,荒山野地起码空气很新鲜。其实早已困得眼皮直打架却又冷得怎么也睡不着,只得胡思乱想打发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春迷糊中好像听到几声狗吠,惊觉地从石头上跳起来,却又再也没了响动,只是夏树仍没回来。 “夏树!夏树?” 张春往他走开的方向喊了两声,不见人回答,不禁担心起来,鬼对夏树来说也许不可怕,但若是有什么野兽可就不一定了。张春往草丛里走了几步,身后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他惊喜地倒回来,站在路中间拼命挥舞着手臂,一道刺眼的光射在他脸上晃得睁不开眼,却没打算让开,错过这回不知下辆车会什么时候经过,他已经确信这条路偏僻得连县级都算不上。而疾驰而来的汽车却没有刹车的意思,直接朝着张春撞过来。 “靠!”骂了一声,张春眼见已经来不及躲开,心想自己刚逃出鬼门关,现在却又要横尸荒野。但是车并没撞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车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张春惊恐地转过身去,那辆车就停在身后,一个男人慌张地从车里出来。在他身上围绕着一圈森森的阴气,一瞬间张春心凉了半截,盯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对不起,我撞到你了?你……没有受伤?”男人看起来比张春更加惊恐,用既害怕又不安的眼光打量着张春。 “我没事。”张春朝他点点头,他听说过有的人死后变成鬼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不过现在似乎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张春才是鬼。只见那男人试探性地朝张春靠近两步,借着微不可见的光线,巍巍颤颤地盯着张春。 “你真的……没事?我撞到你了!” 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夏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张春往身后一拉,警觉地瞪着那男人,冷冷地说:“滚开。” 男人被吓得不轻,受刺激似的迅速回到车里,然后是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迅速开离。张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前方一片杂乱的碰撞声,刚才那辆车撞在公路的拐角处,连带着山上几块大石滚落下来砸在车上,顿时车被砸得看不出形状,然后又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被撞的车也没有踪影。 “这大概是他出事的地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每天重复着生前最后的经历。”夏树看着前方说得极为平静。 张春深吸了一口气,睡意也因刚才的事消了大半,此刻看到夏树狼狈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见他手里一把抓着的不知是杂草还是树枝。张春惊讶又无奈地笑着说道:“这啥?这么半天你就弄这个去了?” 夏树愣了愣,看着手里的东西半晌,然后看向张春一本正经地问:“这个烧不着?” “不是。”张春回了一句就再说不出下文来,这不是烧不烧得着的问题,生火取暖怎么也得耐燃一点,他不禁怀疑起夏树的生存能力,虽然张春也没有过野外求生的经历,但也不至于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安慰性地拍了拍夏树的肩膀说:“不用了,我已经不冷了。”衣服穿得并不厚,夜风一吹确实已经干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好。”扔了手中的草,伸手往张春身上一摸,夏树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张春没理他,回到刚才坐过的石头上捡起被拆成几块的手机,迅速组装起来。完成一系列动作,张春按下了开机键,祈祷着千万别坏。 滴滴哒滴哒。 手机的开机铃声顺利响起,张春从没觉得这声音这么好听过,首先由视觉反射给大脑的是时间,5月3日2点26分,完全没有预料到已经这么晚了,然后看到左上角竟然有三格信号的时候张春差点叫起来。不过,没等他叫出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张春在惊讶诺基亚质量的同时还想着谁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没等他出声对方就炮轰了一串过来。 “擦,这半夜三更的你又上哪摸鱼去了,玩失踪上瘾了是吧!告诉你,你下次再这样哥哥就再不去找你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要出什么事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党吗?” 听到方锦的怒吼,张春愣了半秒反应过来,他一晚上没回去方锦肯定是急了,不知道又打了多少未接来电,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又一阵过意不去,声音自动温和下来,说道:“我没事,就跟同事下了趟乡,这不是信号不好嘛!” “你就编吧!你们学校老师说你一下课就急冲冲跑了,你当我几岁?谎话也说得有点技术含量,还下乡,你以为你当知青啊,现在不流行了。” 张春想着要怎么解释,电话那头却沉默下来,听到方锦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下来像是思考了什么严肃的问题,再一开口张春就觉得沉重起来。 “张春,你要是真遇到什么事一定得告诉我,咱俩这么多年兄弟,有什么哥哥能不帮着你嘛,就你那脾气除了哥哥我还有几个能听你瞎扯的。” “你没事吧?”张春听着方锦这语气就觉得不对,这人平时没个正形说话没遮没拦的,这慎重其事的态度反倒让他不安起来。 “没事?我他妈见鬼了。是真的见鬼了,在东岭,你平时就神神叨叨的,又失踪又失忆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方锦的声音说着便颤了起来。 听到这话,张春先是一愣,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不过想到方锦这会还能给他打电话应该没什么事,于是说道:“我真没事,马上回去,你别乱走,我屋书柜的抽屉里有东西,你带着。” 没等方锦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就如方锦所说张春除了他没有其它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也不是他故意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发生过因他而起的事连累了旁人就再不愿与人走太近。方锦这人就是个奇葩,张春刚上大学那会,方锦比他高了一届,刚好来接待新生,见张春对人总爱理不理,他就偏去招惹他,一来二去,一些神神鬼鬼的事他既没信也没被吓走,反倒跟张春称不离铊,一起插科打诨起来。 夏树看着张春,突然靠过来轻声对他说道:“他命中有福,不会有事的。”一贯的笃定让张春平静不少。 “嗯。”张春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沉默地往路边一坐,夏树跟着坐到他旁边,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公路的两端坐等着。中途经过了几辆车,但却没一辆肯停下来,张春几乎要打瞌睡的时候夏树忽然推了他一把,说:“有车。” 张春睁开眼发现自己半靠在夏树身上,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站起来,看到不远处的灯光伴随着嚓嚓声越来越近。张春走上前挥着手臂,喊着:“师傅,刹一脚。” “小伙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半百老头探出头来盯着张春,用干哑的声音说着。 见真有车停下来,张春兴奋的冲过去,也不介意是辆什么车,他不好意思地对老头笑了笑,说:“我们是来露营探险的,可是在山里迷了路,好容易走到这里,又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行李都丢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个个都没个紧要,我这是送菜去城里,不嫌就上来吧。” “谢谢您,这真帮大忙了。”张春连忙道着谢回头对夏树招手,见夏树慢吞吞走过来,张春也没管他不情愿的表情,过去拉了他一把,老头开了车门让他们进去。张春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辆农用拖拉机,小四轮后面搭个拖斗,连块挡风玻璃也没有,实在不是装人的。张春和夏树挤着一个座位连门都关不了,老头看着他俩,张春尴尬地一笑。 “我抱你。”夏树毫不犹豫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往张春腰上一抱,他挤到座位上落座,再把张春摁在自己腿上。于是门终于顺利关上了,张春却得一直低着头,脖子实在难受,他又不能现在说下去,只得忍着,老头什么也没说嚓嚓嚓地开着拖拉机继续前进,嘴里还哼着曲。 拖拉机的速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他们到了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白,老头靠在路边,对张春说:“前面那条街右转再过一条街就是车站了,你们可以去那坐车。” 张春忙点头道谢一并下车,这一路最遭罪的就是他的脖子,用手捏了两下实在是杯水车薪,他只得伸着懒腰叹气。 夏树走到他旁边,伸手握在张春的脖子上,轻轻揉着,说道:“很疼?” 被夏树吓了一跳,不过比起自己动手这感觉要舒服得多,加上他的确感觉脖子要断掉似的,也就没闪没躲,只是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夏树才松开手,说:“回去了。” 张春想起当务之急,在拖拉机上他就给方锦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手机座机全没有人接,他打过来的号码无法接通。两人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往老头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车站张春才知道他们竟然出了省,虽然距离也不算太远,大概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湿嗒嗒的钞票,售票小姐不禁瞪了张春几眼,最后态度极不端正地扔了两张票给张春。等张春拿着票准备上车的时候才发现夏树很抗拒,其实之前在上拖拉机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但夏树表现得没这么明显。 “怎么了?晕车吗?”张春问道。 夏树摇了摇头,轻声说着:“没,走吧。”然后走在张春前面上了车,找了最后一排靠窗背光的位置。张春刚想说后面容易晕车,却见夏树裹着还未完全干透的衣服缩在一角,脸埋在头发里紧闭着眼。张春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他旁边,将窗帘整个拉到夏树旁边把车窗挡得严严实实,靠在他边上看着他。 第七章:深巷里的黑鬼 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过,太阳明晃晃的。一路过来夏树的脸色就非常不好,一脸纸金色,下了车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张春原想问他去不去医院的,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以前没注意到还是夏树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也许两者都有,但他却不愿多想。一出了车站,张春便拦了辆车把夏树塞进去,直接回了住处。 进了门,张春扶着夏树回自己的房间,关好窗户拉紧窗帘,连灯也没开。然后,他盯着夏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还需要做什么?” 夏树坐在床上,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春,接着摇了摇头,轻轻喊了声:“花儿。” “那你休息一会儿。”张春说着从柜子里取了两件衣服,一件扔给夏树,一件自己拿着出了房门。 刚开门进来的时候张春就已经知道方锦并不在,不是他不担心,只是他累得不轻,加上穿着一身湿衣服吹了一晚上冷风,没发烧已经是万幸了,夏树现在的状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张春无力的进了卫生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个热水澡恢复下体力。 从卫生间出来,张春感觉轻松了许多,从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倒了一杯喝下,然后拿出电话先是给学校打电话请了两天病假,然后找出任何可能找到方锦的号码都拔了一遍,结果都一无所获。他疲惫地躺到沙发上,思维不听使唤地开始胡思乱想。 “花儿。” 张春听到声音睁开眼就看夏树蹲在旁边,脸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惯的苍白,比起之前的金色要好看许多。张春坐起来,看着墙上的挂钟,他原只是想休息一下却不料睡了三个多小时。 “戴上,不许再摘下来。”夏树不由分说地拎着一条红绳往张春的脖子套了上去。 看到挂在胸前的那块玉环,张春想起在列车上强喂给夏树的事不禁心里一阵抽搐,余光扫过夏树,却看不到任何异样。张春吸了口凉气,问道:“这玉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传家之玉。”夏树脱口而出。 “我,不……”张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更不想得到这样的回答,心说着你的传家宝玉硬塞给我做啥。 “我没后人。”夏树看着张春自然而然地补了一句。 张春愣了半天,最后只是看着夏树认真地说了句:“我会好好保管的。” “嗯。”夏树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没有变化,眼中却一片暖人的笑意。 “方锦!”张春突然惊呼一声,然后跳起来冲进方锦的房间胡乱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乱还是乱,并无异样。转身准备退出来时他注意到方锦床上的衣服,是昨天早上他跟方锦抢热水的时候弄湿的,跟方锦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件湿衣服在他床上过夜,虽然就此断定过于武断,但直觉告诉他,方锦昨天没有回来睡觉。 张春恍惚地走回客厅,夏树递了一张报纸到他面前,首先映入眼睑的标题是‘东岭再发奇案,土中挖出青年尸体’。 “方锦,他,不会。”张春首先联想到方锦,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夏树忙拉住他。 “昨天下午的事,不是方锦。” 张春接过报纸,快速看了一遍不禁放下心来,报纸上的内容大概是建设队在挖一块泥地的时候挖出了一具青年的尸体,奇怪的是那块地表面并没有近期挖掘过的痕迹,但尸体鉴定出来的死亡时间离被挖出来的时间不超过一天,而尸体没有任何伤痕和病症,属于自然死亡,暂时没有查出死者身份。张春并不关心青年的尸体是怎么被埋进去的,更不关心他怎么死的,他只关心既然不是方锦,那方锦现在人又在哪里? 理了理思绪,张春问夏树:“你说方锦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夏树摇了摇头,看着张春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神也跟着黯淡下来,习惯性地拍着他张春的肩说:“去问知道的人。” “谁?” 张春惊讶地望着夏树,若是问方锦的行踪,应该没人比张春更了解的,连他都不知道,实在是想不出还可以问谁。不过夏树不愿多说,只告诉他是一个熟人,张春没再多问,也不理夏树,自己解决了午饭回房间补眠。等夏树叫他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张春起来洗了把脸就跟着夏树出门。 由于夏树不习惯交通工具,两人只好徒步从东城区走到了西城区,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张春走得脚下打颤快要塌方的时候,终于听到夏树说了句:“到了。” 张春嗯了一声,望着眼前的巷子不禁觉得自己白在这城市住了七八年,倒不是这巷子有多惊艳,只是在他看来这地方诡异到了极点,应该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传闻,他却完全没有听人说过。说巷子是因为它太窄,其实是条马路,大概只能容纳一辆大巴单向通过,两边的人行道上是粗壮的梧桐,每棵都超过三屋楼高,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整条马路的光线,以至昏暗的路灯从树影中投下来的光都显得很诡异,路面干净整洁,除了落叶几乎没有垃圾。令张春不能理解的是两边的建筑,看来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于更早遗留下来的,青砖墙上一片斑驳,而古怪的地方是两边的房屋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墙壁,甚至连一扇小窗小洞都没有。这么长的一条巷子,也不是房屋中间的夹缝,有路灯有人行道,却连一扇门或窗都没有。 张春正思考着,前面不知道何时多了两个人影,仔细一看发现那原来并不是什么人影,轻飘飘地荡在树下。夏树立即拉起张春径直走了过去,那两道冰冷的视线一直投射在张春身上,张春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起来窜遍全身。被夏树拉着,脚下的速度奇快,张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夏树的,一路上,张春眼中不断掠过各种形态的鬼,完全就像鬼怪百科一样,他从没见过这么齐全,这么密集的。终于他觉得能够理解为什么两边的建筑没有门窗了,换作是他,要每天面对这一条街的孤魂野鬼他也不干。 终于夏树停下来,在巷子的最深处张春看到了巷子里唯一的一扇门,夹在青砖墙壁之间,显得很突兀。门是对开的,并不大,最多能容两个半人并排进去,下方有一道足有半米高的门槛,漆黑如同锅底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散发出幽幽的黄光,朱红的油漆退得差不多的门板上贴着两个倒福。夏树并没有敲门,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一根白蜡烛点上,然后立到门前正中的位置。 张春忍不住问他:“我们这是来找谁啊?” “黑鬼。”夏树脱口而的只有两个字。 张春抱了抱手臂,那股恶寒一直都没消失,自从进了这巷子里张春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狮子盯上的羚羊,难受得厉害。 “没事,他们都靠不近你。”夏树说着看了张春一眼,又回头去看不远处摇晃的影子。 张春见那影子被夏树一盯往后缩了回去,正想问是不是因为怕你,门突然开了。一个面目干净的年轻人站在门框里面,朝他们礼貌的一笑,张春心想这黑鬼不但不黑,也不是鬼,还是个年轻英俊的大好青年。 “你们找我爷爷?” 青年的声音不抑不扬,字正腔圆,与斯文的外表略显违和。张春看着青年知道自己猜错了,然后听到夏树淡淡地回了句:“六爻困局。” 青年听后点点头,让出路请他们进去,张春在夏树身后小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啊?”夏树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看着张春若有所思,从他脸上张春得不出任何信息。 走进了门,张春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面积不大,院子里裁着不少花草,只是光线不足看不太清。看起来也并不是张春想象的那种四合院,倒像是解放前农村那种几家合在一起的院子,除了大门,其余三方都是独立的两层瓦房,现在只有东边的房子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另外两边都黑漆漆的,似乎都没有住人。张春始终觉得这院子似乎并不是普通的院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院子虽然古怪,但在如今这房价比金贵的世道也绝对算是奢侈的。 “无忧,带他们进来。” 亮着灯炮的房间突然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听起来却浑然有力。 “是。”青年应了一声,领着他们进了房间。 一推开门张春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削瘦的老头坐在正中间的一张八仙桌边上,低头裹着烟叶子,聚精会神的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自打进了院子那种阴冷的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由外而内的压迫感,让张春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似的,特别是进了这屋子更为强烈。老头终于抬起头来,房间里灯炮的瓦数不高,看起来昏昏沉沉的,老头缓缓说了句:“坐吧。” 张春和夏树应了声各自找了一条板凳坐到边上,张春注意到老头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在左边的脸颊直接从额头拉到下巴,疤痕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黑色,一不小心就看成他脸上裂了一条半指宽的缝,看起来甚是恐怖。 夏树刚坐下就开口说道:“寻人。”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动作。听了夏树的话张春这次确信了老头一定就是夏树说的黑鬼。 “你知道规矩,东西呢?”黑鬼不紧不慢地说着,眼光扫过夏树却落在张春身上。 张春一瞬间怀疑黑鬼说的东西是他,不禁吓得往后一缩,却见夏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子扔了过去。 黑鬼接到罐子后,对着光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搭配脸上的疤看起来甚是骇人,放下罐子他抬起头看向夏树,说:“寻谁,说吧!” 夏树拿出一包东西走到黑鬼面前递给他,说:“两个,不论生死。” 黑鬼看了他一眼,说了句等着,就起身往里间走去。张春满是好奇想去一看究竟,不过他知道那老头肯定是不让他看的。忍着强烈的好奇心,坐在橙子上,一连串的事在他脑中打转,他不知道夏树给黑鬼的是什么东西,而他对这种诡异的办法也没多少信心,不过也没过多怀疑,现在他除了相信夏树别无它法,就连是报失踪也没足够48小时。 “你们没吃饭吧!” 张春恍神时,突然听到有人进来,看到刚才被黑鬼叫做无忧的青年手里端着托盘直接往八仙桌过去,然后将几碟小菜摆到桌上,对两人说道:“将就吃点,自家做的。” 闻到香味张春的肚子不由叫了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好好吃过饭,不用看夏树也知道他肯定是不吃的,也就没多问,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青年一笑坐到了桌边,摸着肚子说:“这真不好意思了。” 青年对着张春笑了一下,说:“别客气,平时就我和爷爷两人,难得有人来!”刚才张春肚子叫的声音可不小,青年热情地给他盛饭,还不忘邀请坐在一边没动的夏树。 “别介意,他胃不好,吃不惯别人家的东西。”张春有些心虚地说,不知道对方会信多少,忙转换话题,说道:“对了,我叫张春。” 青年只是稍微看了夏树一眼,没再坚持,笑着说:“我叫纪无忧。”说着语气变得有些无奈:“本来不叫这个,爷爷改的,感觉很傻,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武侠看多了。” “无忧挺好的,我的名字也改过,唉!不过张春也将就了。”张春想起自己的本名,发自内心觉得纪无忧这名字改得不错。像是找到了共同点,张春觉得旁边的青年很是亲切,一直的压迫感也不觉轻了许多。 “也是,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反正我也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青年无所谓地一笑。 张春想到巷子里那些东西不禁觉得惊讶,问道:“那你一直住这里?没遇到过什么?” “没啊,住了二十几年了。” 看着纪无忧,张春转念一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也就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两人就这么边吃边聊倒不觉得无趣,一顿饭下来也算是混熟了。吃完饭,纪无忧收碗的时候张春不好意思地连说要帮忙。纪无忧把他推到一边,说着:“你是客,别客气了。坐一下爷爷应该快出来了。” 纪无忧的话才刚落下,黑鬼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满头大汗,不停吧着烟。纪无忧担心地走过去扶了他一把,说:“没事吧。” “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事。”黑鬼对纪无忧笑了笑,看得出他是很疼这孙子的。 “给您留饭了,我先去热热。”说着,纪无忧不放心地看了看黑鬼,然后走了出去。 等纪无忧出了门,黑鬼才转过头,对夏树说道:“是生是死看天命,莫强求。”说完递了一包报纸包着的东西过来。 夏树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接过黑鬼递过来的东西,对张春说了句:“好了,我们走。” 张春嗯了一声,和夏树一起退出了房间,遇到正要进来的纪无忧,张春向他道过谢,然后和夏树一起走出院子。 第八章:孙国胜 出了黑鬼的院子,张春几乎是拼尽全力跑出来的,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当他的视线中出现人群车流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去看夏树,站在身后不远处,笔挺地站立着,双手自然地垂在两边远远望着前方。张春突然瞪大眼睛,他总算注意到夏树身上穿着的是他早上拿给他的那套衣服,很正常的衬衣,很正常的牛仔裤,但是套在夏树身上明显短了一截,还好夏树比较瘦,看起来也只是短了一点。不过夏树似乎完全没在意合身与否这个问题,倒张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走到夏树面前,低声说道:“你就没带两件衣服来吗?算了,明天我们去买两件吧。” “嗯。” 夏树很不客气地一声应下,弄得张春气结起来,心想至少说句谢谢才对吧。自从夏树来了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变得容易焦躁起来。 手机铃声适时的响起来,张春拿出来一看,见是方锦打过的那个陌生号码,连忙接了起来:“方锦?” “你干啥啊?这神经兮兮的语气!” “你没事吧!在哪儿呢?” “我还问你呢,不是说马上回来嘛?这都过了三四个小时了,你是跑到哪座山修仙去了?电话也不来个。” “等等!”张春被方锦的话弄得莫名奇妙,他想了想,问道:“你说三四个小时是怎么回事?” “三四个小时还不够长吗?那也是,哥哥前两天可是找了你一天。” “你是说离你上次打电话给我,只过了三四个小时?” “是啊!怎么了?” “没事,你现在在哪?”张春没再说时间的问题,就算他解释了方锦也不一定信,对那些张春身上发生的科学难以解释的事件他一向的态度都是张春反应过头,更别说这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被鬼给抓了!” 方锦淡定的语气让张春好气又好笑,隔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以前是。” “好了,别废话,告诉我你在哪儿?” “不知道,好像是个灵堂。他又来了,挂了!” 方锦匆匆挂断电话,张春喂了几声,最后听到几声脚步声后就变成了断线的忙音,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夏树走过来问了句:“怎么了?” “方锦说他被——鬼抓了!”张春觉得事情发展到了莫名奇妙的方向,方锦那意识不到危险的态度让他很不安。看了看夏树他问道:“那黑鬼给的是什么东西?能找到方锦吗?” 夏树把黑鬼给他的那包东西递给张春,几张报纸叠在一起包成一小包,张春拆开,发现里面竟是跟那时夏树给他的符纸一样的黄纸包,在黄纸包下面有张字条,张春拿起来,上面只写了两句话‘沙中土命,不远复,无祗悔,德薄者,善偿之,功过难补;海中金命,位离,不卜。’张春一头雾水地看向夏树。 “意思是方锦方位不明,暂无危险。”夏树解说道。 张春带着些许失望低下头,又开始焦躁起来,把字条翻了一面,背后同样写着一行字,这次张春能看懂,是个地址。 “先去这里。”夏树指着张春手中的字条说。 张春将报纸重新包好塞给夏树,带着不耐烦的情绪瞪着夏树,没好气地说:“请把你知道的一次说完!” “好。”夏树收起纸包,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路边休息区一个比较偏的位置,走过去径直坐下。张春跟着过去,夏树对他扯了下嘴角以示笑意,开口说道:“方锦失踪如果和东岭那些东西有关,我们就可以从东岭入手,昨日早上和地下隧道里遇到的男人与东岭上的断头鬼因缘不浅,可以从他身上查起。” “他不是在那隧道里被……不知是生是死?”其实夏树的想法和张春差不多,只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去找那个男人。 “还活着。”夏树依然轻声地说着,语气笃定,声调毫无起伏。 “是黑鬼说的?”其实夏树最开始说起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那男人还活着,但听到夏树说出来仍不免惊异。 “嗯。方锦行踪不定怕是有人动了手脚,男人兴许是被断头鬼救了一命,就在那个地址。纸条上写着。” 张春在心里嘀咕着没见那黑鬼和你说那么多话,就那两行字能看出这么多信息,即使心里纳闷,他关心的还是方锦,听到夏树的话不免急起来,“难道方锦被绑架了?这也没道理啊,他家一清二白,顶天算个小康。” “并非为财。”夏树顿了顿,说:“可能另有目的,对方懂方术,和在东岭设阵散魂的大概是同一人。” 张春感觉背后冒起阵阵寒意,对于那些用术法谋私的往往验证了那句人心比鬼更可怕,不禁担心起方锦的安危来,他看向远处灯火阑珊不禁有些走神,等稍微平静了一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夏树:“你给黑鬼的东西是什么?他又是怎么找人的?他也是什么术士?” “方锦的头发和那男人的血,有自身的东西为引寻起来容易些,他不完全算术士。”夏树耐心地回答着张春的疑问。 “只靠头发和血,甚至连姓名长相都不用,这么容易怎么还有那么多逃犯?还有那男人的血哪来的?”张春不可置信地盯着夏树,方锦的头发房间大概能找到,但那男人的血夏树从何而来令张春不解。 “他们都沾了阴气,其实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这世上也没几个黑鬼存在。至于血,是你那时扶他的时候沾到衣服上的。”夏树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甚至带着一丝愉悦,眼中一片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张春疑惑地看着夏树,不明白他莫名奇妙在开心什么,视线转向另一边,他在隧道确实扶过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但衣服有没有沾到血他真没注意。突然起身,说了句走了,然后不管夏树的反对,直接拖着他打了一辆车去往字条上写的地址,坐在车里看着夏树不自在的样子张春感觉挺有趣的,心情好了不少。 到了地方,出现在张春眼前的却是家医院,字条上写的是东安街西路185号,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面对这么大家医院,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无从找起。这家医院在这座城市算得上实至名归的大医院,有国内名牌的医学院为后盾,张春隐约记得有个医生最近曝光率挺高的,说什么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 张春和夏树在医院门口大眼瞪小眼,一时想不出办法,从西城区又回到了东城区,这家医院离东岭还是有段距离的,也就是说离他们进去那条隧道的入口也有段距离,张春不知道那隧道是否还有其它出口,他们出来是在三百多公里外的河里,那个男人如果出来会是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到这家医院的? 正思考着,夏树突然指了指大门里面,张春看过去,赫然发现竟然是断头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了一跳,和夏树对视了一眼便朝着断头鬼走去。 断头鬼似乎对夏树很惧怕,虽然从表情看不出来,但是夏树走近时他自动往张春边上靠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若不是他身影飘忽,略微透明,张春会觉得他还是人类。断头鬼突然转过身往医院里面飘去,张春清楚地记得之前他还是用走的,身体也没这么透明。 “魂魄越来越弱了。”夏树看着前面的断头鬼说道。 听到夏树这么说,张春觉得真是他救了那个男人也不一定,其实长久以来他虽然被鬼怪困扰,但对他们都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他并不认为所有鬼怪都是会为恶的。断头鬼停下回头看过来,张春明白他是想给他们带路,不作多想直接就跟过去。 和夏树一起跟着断头鬼穿过医院大堂,绕过几栋楼往北面的住院部过去,最后在一间房间前停下来,张春走过去推开门,再看旁边的夏树,他的注意力落在走道的深处。张春跟着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过去看看。”夏树说了一句便转身往里面走去。 张春没理会夏树,进了病房,房间里摆着三张床也不显得拥挤,中间一张空着,靠门的位置躺着一个年轻小伙,一条腿吊着,专心地盯着手机,见有人进来只是稍抬了下眼皮。张春看向靠窗的床位,一个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对着窗户在发呆,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张春走过去,先看了一眼挂在床头的住院单,孙国胜,男,35岁,再打量起床边的情况,床头柜上没有任何慰问品和日用品之类的,看来只有他一个人,甚至没人来看望过。而张春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没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张春站在他面前叫了一声孙国胜。 听到有人说话,孙国胜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张春第一次这么清醒又清楚地看着他,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脸却感觉比较实际年龄要老一些,仿佛历尽沧桑一般。他盯着张春看了几秒,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双眼惊呼道:“是你?”然后表情又黯淡下去,接着说了句:“有事吗?” “我想请你帮忙!”张春直入主题,见孙国胜惊讶地盯着自己,张春笑了一下,说:“我有个朋友可能和你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孙国胜疑惑地看着张春并没有说话。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说话间张春诚恳地向他微低了低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回去吧!”孙国胜有些激动地推了张春一把。 张春并没有被孙国胜推出去,反而了然一笑,故意压着嗓音说:“那个头被砍掉的男人你认识吧!他一直在这里。” 张春的话刚说完,孙国胜就跟受刺激似的跳了起来,惊慌地在房间里寻视起来,甚至连床下柜子都没放过,结果一无所获,他不停地摇着头对张春说:“你别胡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的断头鬼,张春安抚着孙国胜的情绪,轻声说道:“请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但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孙国胜盯着张春的眼睛,看不出任何一丝欺骗或算计,心里被某种不安的情绪牵引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张春和孙国胜并排坐在床上,他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递了支过去,平时他一般不抽烟的,带在身上只是为了偶尔同事间的友情问候。孙国胜接过烟,并没有点起来,咬在嘴里,转身在床边的柜子上取了张报纸过来。 接过报纸,张春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内容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病房里严禁吸烟!” 孙国胜回过头,然后像见鬼似的,全身抖得能筛下一地虱子来,惊恐地盯着身后的人。张春跟着转过身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床边,脸上带着笑容,脑中不自觉想起报纸上‘妙手仁心’几个字来,看起来确实是个好医生的模样,五官端正硬朗,却又透出几分温和来,张春觉得有点眼熟。而孙国胜的反应让张春注意到男人眼中隐藏的锐利,不由也跟着颤了两下。 第九章:共犯 “祖扬,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了吧!瑶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孙国胜小心翼翼地对站在床边的医生说着,看起来对他很忌惮。 医生直接走到他面前,盯着看了许久,才冷冷地说了句:“不行。”然后转头看着张春,礼貌又客气地说道:“病人需要休息,请离开。” 张春不禁一愣,这人看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狮子看着觊觎自己猎物对手的眼神,张春同样礼貌地一笑,“我是来探病的。” “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请明天再来。”医生虽然带着笑容却已经露出了几分不愉。 张春还想说什么却见孙国胜对他使了使眼色,张春只好说了句:“那我明天再来。”然后起身往病房外走去。出来之后到处都没见到断头鬼,夏树也还没回来,他只好靠在走道的窗户边上等着。发现孙祖扬给他的报纸还在手上,连忙翻开,和早上夏树给他的是同一份,上面是东岭挖出男尸的消息。张春有些失望,正准备放下报纸时几个大字映入眼中‘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张春下意识看下去,副标是‘三院医师宋祖扬,我们身边的白求恩。’再下面是大篇的赞扬歌颂,说他亲入灾区,不顾身染重症也为伤者治伤云云,最后还附了一张照片。张春凑近眼前盯了许久,照片上的人正是刚才在孙国胜病房里见到的医生,难怪他觉得眼熟,最近几天网上一直在说有位济世为怀的黄金单身汉,才貌德三全,新好男人什么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他的好人好事传得铺天盖地的,不过张春倒是觉得这位叫宋祖扬的医生身上有种强烈的违和感,并不像报道的那么和善,但他又说不出个具体来。 “花儿?”夏树叫了一声正出神的张春,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张春摇了摇头,问他:“发现啥没?” “这医院阴气怨气都重得很。” “那我们先回去。”张春对夏树点了下头,回头看了一眼孙国胜所在的病房,一直没见宋祖扬出来,隐约觉得孙国胜和宋祖扬关系不浅,说不定东岭的事也与他有关。 从医院里出来张春就和夏树直接回了住处,这回夏树没有反对坐车,只是坐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张春把宋祖扬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他也没吱声。进到屋里,夏树就一动不动坐在客厅里,张春不理他直接回房间,折腾一晚上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张春又试着给那个号码打了几次依然无法接通,方锦的手机已经直接关机。于是他打开电脑,然后随便搜了一下三院宋祖扬,他直觉孙国胜给他报纸的意图就是宋祖扬,一指按下去没想到信息真不少。大概看了下,总体来说宋祖扬是个不错的医生,口碑好,留过洋,回国后一直在三院,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任医师,其它的过于专业张春看不得是很明白,大概意思是四五年前在肾功能衰竭方面有什么建树。唯一让张春在意的是在宋祖扬的患者名单中看到了孙国胜的名字,而宋祖扬在治愈孙国胜之后就再没接受过肾脏方面的患者,而是转向脑内神经之类的。这条消息发在一个小论坛里面,张春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当作线索先记着,再看了下其它的也没什么发现,关掉电脑走出房间,夏树仍坐在沙发上。 “我们去东岭。”张春对着夏树斩钉截铁地说道。 夏树目光移到墙壁的挂钟上,指针显示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转眼盯着张春,一言不发。 “方锦昨天说过要去东岭,也许有什么线索,所有的事都从东岭挖出尸骨开始的。” “很晚了。”夏树轻轻说了一句,目光一直停在张春脸上。 “是,但是如果等到明天可能就迟了,我必须去。”张春说着声音沉了下来,那股不安在他从医院回来后更加强烈,要等到明天他是绝对坐不住的,去东岭找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方锦说他见鬼这一点张春非常在意。 夏树闷声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了句:“好。”接着起身往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张春看到夏树拿着一把水果刀出来,上面粘着黑糊糊的东西,夏树一走近张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带着防身。” 接过夏树递过来的水果刀,张春没问他上面涂的是什么,那个味道他还记得,跟在隧道里夏树抹在他脸上的味道是一样的,死人血的用途张春不知道这么广。 于是,两人就这么出了门,直奔东岭而去。 东岭离张春住的小区并不远,出了小区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没多久就到了建筑队搭工棚的地方,由于停工里面只留着两个值班人员,除了工地入口和工棚里面再没有别的灯光。放眼望去张春觉得满眼都是影影绰绰的鬼影,感觉全身一阵寒意,这个月份晚上确实凉飕飕的,和夏树对望一眼,两人绕过工棚直接往另一边的山坡爬去。 整个山丘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和张春梦里相去甚远,除去那栋只剩残垣断壁的小楼和那棵诡异的柳树之外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影子。 到了小楼前,张春看了一圈,柳树下的池子已经被填平,一眼就能看完,实在没什么好发现的,连方锦说过的挖掘机都已经不在了。看到夏树翻进旁边的矮墙里面,张春也跟着翻了过去,原本三层小楼现在就只剩下底层的几面墙壁,有些地方也已经拆到了大半,看样子像是突然停工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张春后悔忘了带个手电,随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是夏树给他的Zippo,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泡过水不知还能不能打燃。 哧哧响了几声,一道暖黄的光亮起来,四周一下清晰了许多,张春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夏树的身影,轻声叫了两声夏树,四周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回应。张春不禁冒了一身冷汗,才一会儿功夫夏树不可能走得太远,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的门走去。 说那是门其实连门框都已经拆了,只是墙壁上空出了一扇门的位置,张春慢慢靠过去,脚下的碎石发出喀嚓的响声。走过一半耳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春仔细听了听,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心里一阵发毛,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种地方,难道是夏树故意吓他?如此想着张春壮了壮胆,一步一步轻轻靠过去,手中的打火机不敢灭掉又担心会被发现,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墙另一边的空间要大得多,格局上看来应该是大厅,正门开在张春左手边,此刻大门紧闭,也不知这小楼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在房间的正中间挂着一盏灯,沾满灰尘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天花板被涂成一片漆黑。地面不是像张春这边被拆得到处是乱石,而是平整干净,在张春对面靠墙搭着一块案板,右手边是一张四方木桌,在案板和方桌之间有一堆被油布盖着的什么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大部分空间空置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房间在张春眼中变得诡异起来,他没敢跨过去,虽然在外面的时候光线很暗,但他确信这房子已经拆的只剩墙了,绝不可能会有天花板和门,拆到一半的房子更不可能会通电。 正心惊胆颤的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时,张春看到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没注意到那个身影是从哪里出来的,看到时就已经站在房间中间了。起先那身影背对着他盯着案板,然后猛然一脚踢在案板上,嘭的响了一声,张春看到他转过身来,正好与他面对面。几乎是一瞬间张春叫了出来,但他只是张大嘴发不出声音,房间里的身影赫然是孙国胜,只是看起来不是沧桑,更多的感觉像是疲惫不堪,甚至是在崩溃的边缘。张春发现孙国胜并没有看到他,好像对孙国胜来说张春并不存在一般。只见孙国胜眼带绝望地挠着头发,然后带着几近哭腔的声音怒吼,发疯一般的冲向那堆盖着油布的东西,伸手一掀油布掉在一边。除去油布,张春看到竟然是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布发现呜呜的声音,张春视力不算太好,加上光线太暗,那绑在椅子上的人脸掩盖在孙国伟的影子里,看不清容貌,只知道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的脖子直直地伸着,像是被什么套住似的,动作看起来很奇怪。 孙国胜撕开男人嘴上的胶布,往一旁让了一步,张春觉得他根本是故意让开好给张春看清楚的,心里不禁骂他不厚道,因为光线投在男人脸上的一刹那,张春认出那个男人就是断头鬼,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如果说那个男人是断头鬼的话,那孙国胜难道也是鬼?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张春肯定他看到的确实是人,难道那个孙国胜不是孙国胜?有人替换了已经死去的孙国胜?或者说这根本是幻觉,有谁在告诉他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想到刚才孙国胜对自己视而不见,张春认同了最后一种可能。这么一想,他立刻去寻找断头鬼的身影,如果说是要告诉他什么的话,张春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断头鬼。 “求求你,放我回去。” 没有寻到断头鬼的身影,张春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哭喊似的乞求。再度靠到门框边,断头鬼仍然僵硬地伸着脖子,几乎哭着说:“我女儿在等我回家,她还小,你们放过我吧!” 孙国胜突然抓着断头鬼,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同样哭喊着:“不,我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吧,她不行了,割一个肾不会死的,真的,求求你。”孙国胜显得很激动,说着竟然跪到地上不断给断头鬼磕起头来。 断头鬼的脖子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刚才的晃动张春注意到他头顶有一条细小的反光,猜想在断头鬼脖子上可能绑着一根极细的钢丝之类的东西。断头鬼突然大喊起来:“你们都是疯子,全都是疯子,杀人魔!瑶瑶还在家等我,都三天了,她一定饿了,我该回去给她做饭了,放我回去!” “不,明明已经说好了,你已经同意了,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反悔!”孙国胜站起来,再次疯狂地晃着断头鬼的肩膀。 “那……不是要……要换肾,我都……看到了,那……那些人都……死了,被你们……杀了!”断头鬼说得断断续续的。 “什么人被杀了,别胡说,说好的,我们说好的!”孙国胜仍然摇晃着断头鬼的肩膀,只见他脖子上的血迹一丝丝往下浸。张春怀疑他的脖子就是这样给晃下来的,之前的恐惧被两人的对话一扫而空,开始觉得这剧情无聊透顶的时候,房间突然多出一个声音。 “既然如此,我们来个赌约!” 张春看到一个背影似乎是从他所在的房间走出去的,一开始几乎就在他眼前,然后慢慢走到孙国胜旁边。虽然看不到那个背影的样子,但声音却听得很清楚,前不久他才听过,正是宋祖扬的声音,心说果然猜得没错,看来这宋祖扬怕不只是有关系而已。 “怎么样?你不就是喜欢赌吗?输得走投无路才来买肾?” “你又想做什么啊?”孙国胜盯向宋祖扬,眼神复杂得张春难以理解。 “阿胜没听说过肾上腺素会激发人类的潜能吗?”宋祖扬一直背对着张春,语气带着戏谑的笑意,张春觉得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说完宋祖扬从身上掏出一把手术刀割开断头鬼身上的绳子,再把手术刀塞到他手中,说:“只要你能让阿胜认输就放你走,相反如果你做不到就只能随了阿胜的愿,很公平是吧?” 孙国胜一惊朝宋祖扬怒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不想要更好的肾源吗?小婧肯定也不想再换第二次了。” 孙国胜听了宋祖扬的话全身一哆嗦,深深地低下头去,张春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然后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张春觉得宋祖扬根本就是精神不正常,但是孙国胜和断头鬼似乎都没意识到这点,当然那两个人在张春看来也不正常,只见断头鬼站起来举起手术刀就往孙国胜身上刺去,不过还没够到脖子上一紧就硬生生停了下来,浸出丝丝血迹,那条钢丝看来异锋利。张春觉得这所谓的公平其实根本就像逗小猫取乐一般,断头鬼毫无胜算,孙国胜只要站在他够不到的位置断头鬼就连触碰他都不可能,而且从一开始两人似乎都因为宋祖扬的误导将此当作了一场武力的取胜。在张春为断头鬼叹息的时候,只见断头鬼一手撑着背后的椅子,腾空一脚往孙国胜肚子上踢去,孙国胜始料未及,吃痛地弯下腰身不自觉拉近了和断头鬼的距离,断头鬼立马一把拉住他的头发扯到身前,举起手术刀就往孙国胜脖子上划去,嘴里不断念叨着:“瑶瑶在等我回家做饭,瑶瑶饿了,该回家了,该回家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超过十秒,张春不可思议的以为真是肾上腺素激发的潜能。这状况似乎也超出了宋祖扬的意料,他一脚踢向断头鬼的手臂,手术刀应声落下,但孙国胜脚下重心不稳直接扑在断头鬼身上,宋祖扬没拉他反而用力推了一把,就这样断头鬼被孙国胜扑倒在地上,而孙国胜的意识全集中在断头鬼脖子上的钢丝上。 断头鬼的头还在钢丝上顿了半秒才掉下去,一声闷响。孙国胜趴在脖子上空无一物的身体上,看着血不断涌出来,喉管和血肉都触目惊心的近在眼前,他惊恐地盯向那颗还在地上滚动的人头。只见脱离了身体的人头眼珠瞪得老大,嘴唇一张一合的喷出一口血来。 宋祖扬走过去拉起孙国胜,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没关系,我们是共犯!” 第十章:陈年旧事 张春看着那掉下来的人头胃里一阵翻滚就往上涌,却硬生生被最后那句共犯给惊了回去,再次在心里吼了一遍那医生是变态。扶住墙站了一会儿,等他缓过神来再看过去时,原本还有灯光的房间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空旷一片,地板和他脚下一样,满是碎石,头顶是一片夜色。 张春暗自庆幸着刚才所见的果然是幻觉,打算先找到夏树再说。前脚刚跨过去,房间里突然又响起咯吱的声音,一时分辨不出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就像是推开一扇长年不开的木门,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空洞刺耳。张春反射性地熄了打火机,紧贴着墙壁注意起里面的动静来。黑暗中隐约看到之前摆放桌子的位置掀起一块板子,然后一个影子探出头,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出来。 “什么人?” 张春来不及看清,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一个身影迅速窜过去,一手掐住那影子的脖子将他定在原地。虽然看不清,但张春听出那是夏树的声音,之前的恐惧消了大半,重新打起打火机朝着那边走过去。光线靠近时,张春莫名被吓得往后一跳,孙国胜的脸又出现在张春眼前,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见到他的脸了,其中有两次还是被这么惊吓的。只见孙国胜惊恐地挣扎着企图从夏树的禁锢中逃出来,只是他的双手在夏树手下显得无力,在他看到张春的一瞬间也惊讶地愣住两秒,然后再把头转向另一边,却不禁被夏树冰冷的表情骇住,哆嗦着没敢开口。 看清孙国胜的样子,夏树不用张春提醒便放开了他。张春注意到孙国胜就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身狼狈,衣服破了好几条口子,看来就像是在逃命似的,于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怎么在这种地方?” 被张春这一问,孙国胜又惊慌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疯了,你们来做什么?” 张春莫名其妙的看着孙国胜,瞪着他说:“怎么回事?谁疯了?” 孙国胜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他出来的地下通道,此时上面的板子被掀开,黑糊糊的洞口往外灌着冷风。孙国胜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平静了些,又看了旁边的夏树一眼,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年轻人?” 张春立马一脸惊喜地说:“你知道他在哪儿?” 孙国胜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大概和宋祖扬有关。”他提起宋祖扬时张春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微勾着嘴角,张春不经意地往孙国胜面前挪了挪,站直身体。虽然他手中的打火机光线算不上明亮,但这一笑确着实印在了孙国胜眼中。张春带有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在这间屋子里被你们杀死的男人。”说着他故意顿了顿向孙国胜靠近一点,放低声调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吧!”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总之快离开这里吧!”说着孙国胜抬脚就准备跑,不料肩膀被夏树一把抓住,疼得直抽气。 张春转到孙国胜面前,表情变得一脸真诚温和,对孙国胜说道:“瑶瑶呢?那个被你杀死的男人的女儿,你不是一直照顾着她吗?”张春这么说只是在碰运气,在医院时孙国胜和宋祖扬的对话偶然听到瑶瑶,再由刚才所见的猜想,孙国胜在杀了断头鬼后肯定痛苦又愧疚,所以收养了断头鬼的女儿。 孙国胜这次没再被张春纯良的眼神迷惑住,反而是更加惊恐地看着他,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没有杀他,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当时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没想过要杀他的。” “那不是你的错,只是正当防卫,失手而已,你是被宋祖扬利用了。”张春放慢语速,轻声说着。 “我知道,他一直当我是实验品,一直都是。”孙国胜的表情完全沉了下去,不再恐惧,不再惊慌,仿佛陷在一片阴影当中,缓缓低下头去。 张春轻笑一下,他知道孙国胜不可能轻易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他欲擒故纵,顺着他的思路旁敲侧击,再时不时惊吓他一下。现在见效了,张春继续一脸温和善良的表情地说道:“怎么会?他不是治好你的病了吗?”话语间还不忘用余光瞄一眼夏树,向他得意一下。 “我的病?是啊,他治好了!”孙国胜此刻完全平静下来,也许是物极必反的原因,他看了张春一眼,问道:“有烟吗?” 张春点点头,准备掏烟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占着,他担心把手中的刀拿出来孙国胜会再度情绪失控,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又放不开,于是用脚踢了踢夏树,悄声说了句:“裤子兜里。”夏树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伸手向张春的裤子摸去,不过光线不足,夏树的手在张春大腿上蹭了半天才摸到烟盒,接着拿出来整盒给孙国胜递了过去。张春愤愤地瞪着夏树,心里暗骂这二缺,连散烟也不会,这一整包就过去了,老子才散了两根而已。不过孙国胜倒也客气,掏了一根就还了回来,张春正想这人还不错,却听到夏树接了一句:“没事,你抽。”孙国胜心思没在烟上,夏树没接他就自己收了起来,直接凑到张春的打火机上点烟,只有张春在心里骂了夏树一百遍,他这可是二十三块的玉溪啊! 孙国胜抽了两口,干脆找了块大点的石块坐下来,张春见了心里不禁暗想他刚才逃命似的,这会儿又这么沉着,眼睛不禁往那地下室的入口望了望。 孙国胜望着远处,回忆起往事来:“我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校足球队,其实就是玩玩那种,大二时有一次跟医学院踢球,我只是替补,就是只在边上坐着那种。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莫名其妙就被一足球给踢晕了。当时在边上的正好是宋祖扬,他没两下把我弄醒过来,还带我去了医务室,结果就这么认识了,后来通过他还认识了我老婆小婧。那几年我们就跟亲兄弟一样,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几乎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在一起,他还跟我说什么生死之交。毕业后他去了美国三年,就少于联系了。本来以为会就这么疏远,可他回来后毅然放弃了去帝都的机会留在这里,然后就又混在了一块,那时太还年轻,血气方刚的干了不少蠢事,不过多数都是他帮着我。直到我和小婧结婚,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少了,那时起他好像就变得古怪起来,整天都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而我和小婧结婚不到两年小婧就得了肾癌,他是小婧的主治医生,他告诉我唯一的办法是换肾,可是这肾源难找,我都想过将我的肾换一只给小婧,但是他说我的不合适,不能换。拖了两个月,若是再不动手术小婧怕是没救了,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他告诉有黑市肾源,只要找到合适的小婧就有救了,抱着一线希望又等了半个多月终于找到肾源。但是,原本同意将肾换给小婧的男人却突然反悔了,可如果他不换小婧就会死。就在这栋房子里,我知道宋祖扬其实就在私下做肾源的买卖,说实在的,他做什么不要紧,只要能救小婧。所以我们把那个男人关在这间屋子里,逼他同意,但是他也硬气,关了三天也没点头,后来我也是急了,跟他吵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手!我没打算杀他,我只想求他救救小婧的,我真没想过要杀他。” 张春和夏树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地听他说着,说到最后,孙国胜开始啜泣起来,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上的烟已经烧到了头,他只是开头吸了两口。能让一个大男人流泪至少说明他是真的在后悔,张春看着孙国胜长长叹了口气,对他所说的话并无法完全相信,很多地方都含糊不清。于是问道:“那你们有割他的肾吗?” “换了,不过肯定是报应,手术失败,小婧还是死了!” “后来你们就把尸体埋在那柳树下了?” “是,那时树下已经挖了很大一个坑,我们就坑里往下挖了个洞埋进去,然后往坑里灌满了水。” “除了那个男人,其它的尸骨是谁埋的?” “这我也不知道,那天看了报纸上说尸骨被挖出来了,我很害怕,就想过来看看情况,结果听说下面还挖了二十多具尸骨出来,我也吓了一跳!” “宋祖扬现在人在哪儿?”张春立刻换了问题,孙国胜说的不知掺了多少假,对真相张春也没什么兴趣,现在他只想能尽快找到方锦就行。 听到宋祖扬的名字孙国胜又紧张起来,瞄了一眼旁边通往地下的入口,隔了一会儿才说:“下面。” 张春和夏树对望了一眼,夏树朝孙国胜走去,拉起他,说了句:“带我们下去。” 孙国胜连连摇头,一脸害怕地说着:“不,不行,宋祖扬在下面。” 张春若无其事地盯着孙国胜身旁的位置,说道:“那个断头鬼就在你旁边,就是被你杀死的男人,或许他也想跟你交流一下。”张春虽然是想吓孙国胜,不过断头鬼确实站在那里,张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地方,头也好好的在脖子上,经过前几次张春发现断头鬼一激动头就会掉下来,脖子在头上至少表示他对自己被害的凶案现场并无多少怨气。 孙国胜吓了一跳,不顾夏树钳制着他的手,往旁边一缩,目光定在张春看的地方,空无一物,他却不由觉得一阵不寒而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余光扫过张春,忙问:“哪里?真的在?” 张春一脸诚恳地点点头,看着孙国胜身旁。胆颤心惊地权衡了半天,孙国胜一咬牙最终对着夏树点了点头,往那个地下入口走进去。 第十一章:地下室 张春完全没料想到这破旧的小楼地下还有这样的洞天,手中的打火机早已滚烫,幸好孙国胜进去不久就从墙上摸了两个手电,递了一个给张春,自己拿了一个走在最前面。夏树表示要走最后,被张春一口拒绝了,夏树不放心地想拉着张春,但这通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能过,也只好作罢。 “里面怨气太重,别离得太远。”夏树慎重地说了这句才算放心的往前走去,张春跟在后面,晃着手电筒观察起这通道来。 从入口进来张春才看清所谓的入口不过是像井一样土洞,下面有大约一个多平方的空间,比起入口稍大了些,墙壁上挖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洞,多半是用于攀爬的,一些大点的放着一些杂物,手电就是孙国胜从洞里拿出来的。往前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甬道,四面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壁,完全没有经过修整。通道并不长,大概只走了两三分钟就到了尽头,张春刚走出通道,用手电在面前的房间晃了一圈就直接被眼前的景象骇到,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胆小的人,对各种鬼怪灵异也有二十多年的经验,却从没一次像这样目瞪口呆的,甚至觉得自己心脏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这种恐惧更像是一种震惊和心寒,他实在不愿去想象这间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满地的骸骨几乎没有一具是完全的,散落得到处都是,其中一具甚至抱着一块头骨做出撕咬的姿势趴在地上,而就在它后面另一具骸骨咬着它的腿,在它旁边骸骨护着腹部蜷缩成一团,腹中还有一具细小到像猫的头骨,双臂和一条腿已经不在原处。那一具具骸骨和散落的肢体在张春眼中演变成一幕有血有肉的画面,房间的充斥着血腥味,一堆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相互撕咬啃食。 “花儿,别看。” 夏树在耳边轻声说着,手拍在张春脸上。张春反应过来,看着夏树倒抽了一口气,勉强露了个笑容,说道:“没事。”夏树看了看他,然后拉住他的手跟着前面的灯光直接穿过房间,往唯一的出口走去。那原本应该是扇石门,现在被炸得七零八落,地上还有一些碎石。通过石门又是一条通道,墙壁地板都铺着石板,比刚才那条要宽敞许多,这一对比,张春发现他们进来的入口似乎是后来才挖出来的。大概走了四五步就到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点着火把,和刚才的房间差不多大小,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完,却到处都没有孙国胜的影子。房间里除了刚才通过的门,还有另一个出口,不过门关得紧紧的,张春走过去试了试完全没动静。那门不是像刚才的石门,而是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让张春不由觉得门锁因为锈迹卡住了。夏树见状也过去试了试,无论推拉都纹丝不动,忍不住采取暴力抬起腿狠狠踢在门上,只听到一声闷响回荡在房间里。 张春低低地骂了一声,房间里的火把突然灭了,瞬间四周被黑暗笼罩,张春想再打开手电时发现刚才为了开门连着水果刀一起放到了地上,他忙蹲下身去找。按着记忆他是放在了门边,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手电没摸到却摸到了一只手,带着微凉的温度。张春的第一反应是夏树,正想叫对方名字突然被一把拉了过去,感觉有人抱住自己的腰部,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捂住了嘴,一股刺鼻的味道吸进嘴里,最后只听到夏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张春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坐着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脖子被勒得一阵疼,他的头靠着椅背,眼睛正好能看到一条细线从他脖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瞬间一个激灵,他现在的姿势完全和断头鬼被害时一模一样。小心的保持着脖子的姿势,尽量不触动脖子上的钢线,目光绕了一圈,看起来和刚才的房间差不多的大小,不过除了张春自己,他还能看的就是在他面前摆着两口棺材,一头几乎靠在张春脚边。棺材里面赫然都躺着一个人,张春仰着脖子的姿势只能看到脚那头,而头在靠近他的这一方,所以他看不到棺材里躺的人是谁。 “想看吗?” 原本毫无声息的房间里突兀地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张春浑身一颤,将目光往后移,只见宋祖扬悄然站在椅子背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张春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警觉地瞪着他。 宋祖扬把张春脖子上的钢线稍微松了松,仍旧笑着说:“你肯定感兴趣的!” 觉得脖子上终于舒服了一点,张春鄙夷地瞪着宋祖扬,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最终还是直起了脖子,微倾起身朝那两口棺材看去。只是一眼,张春失声叫了起来,棺材里的两人并不是别人,一个是孙国胜,另一个赫然是方锦。 “不用这么惊讶,原本躺在里的应该是你的,不过你的命格实在不怎么好,我只能换人了。”宋祖扬全然不理会张春的惊讶,轻描淡写地说着。 “如此的话,还真是抱歉了!只是你的目的是什么?” “听说过画尸换命吗?” 张春愣住,难以理解地继续瞪着宋祖扬。 “虽然你的命格古怪了点,不过你的体质倒是不错。像这种阴阳相生相克的体质,真不是随时都遇得到的!” “你是为了孙国胜?”张春突然问了一句,冷静下来盯着宋祖扬。对于自己的命格他没有多大兴趣,反正是从小就知道绝非什么好命。 “你知道了多少?”宋祖扬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是绕有兴致地看着张春。 “你觉得孙国胜会告诉我什么?” “呵!”宋祖扬嗤笑一声,说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在上面他跟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着他一脸不以为然地看了张春一眼,然后目光转到棺材里孙国胜的身上。 “他确实不知道,因为是你一直在骗他。”张春说得极为笃定,没有放过宋祖扬任何一个动作,包括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你若是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如果百年之后还能在地下相遇的话!” 张春的旁敲侧击对宋祖扬并不起作用,冷冷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是张春很清楚如果不想办法他和方锦大概今晚就得英勇就义了。大脑的运算速度明显无法跟上,虽然小小的祈祷了下夏树会来救他们,但此刻他明白即使心理上依赖夏树也不能干坐着等。随即他话锋一转,问道:“既然如此,至少可以告诉我画尸换命是什么吧!”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死换另一个人活。”说着宋祖扬端着一个制作粗糙,通体褐色的小茶碗朝张春走过来。那只碗看起来十分丑陋,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气,只见宋祖扬半蹲在张春面前,拿出一把小刀划开张春左手的中指,瞬间血珠冒了出来,宋祖扬捏了几下,血就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滑进茶碗里。张春看到自己的血滴入碗中就像被吸收了似的,碗里看不到一丝痕迹,全身不寒而栗,嘴里抽着凉气。 “这是冥土烧的,直接点就是坟土,不过可不是一般的坟头。”宋祖扬看出张春的疑惑很自然地解释到。 碗里虽然看不到血迹,但是颜色却从原来的褐色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色,平添了一股恐怖的气息。张春没有出声,眼角的余光在目所能及的地方移动,考虑着如何脱逃。不大的房间里,在张春的正对面和身后各设了一个火把,墙壁和地板和刚才的房间一样,都是石板,天花板一片漆黑,看上去就像头顶是个无底洞。在张春的左手边是扇单开的门,上面一样染着斑驳的锈迹,顺门往下,张春这才注意到灰黑的地板上画着诡异的图案,最外围的红色圆圈正好把张春和两口棺材圈在里面,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那一条条红线都发着微暗的火光。虽然张春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类似的事十年前他曾经见过,像仪式一类的东西,那次他差点死掉,不过这次说不定真会死。这么想着张春心里一阵不甘,这些年辛辛苦苦活下来却要死得不明不白,一激动伸脚一踢,踢在棺材板上发出嘭的一声。 宋祖扬阴沉着脸瞪了瞪张,然后找了一根绳子把张春的双脚也绑在了椅子上,现在张春除了眼皮几乎没有能动的地方,他不禁觉得生存机率越来越低。就是此时两头的火把突然闪动起来,随即一股阴冷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在房间打着转,就像找不到出路的无头苍蝇一样。宋祖扬把滴满张春血的茶碗放到门口正中,然后在张春身后忙着准备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阴风也吓了他一跳。不过没等宋祖扬弄清楚就从天花板中窜出一股黑雾,一瞬间占满整个房间,火光迅速暗了下去。张春看到黑雾朝着孙国胜那口棺材慢慢汇集过去,宋祖扬冷冷骂了句该死,眉头紧皱,他端着刚才的茶碗,里面装着大半碗透明液体,张春闻到一股酒香味,碗的颜色已经恢复到之前的褐色,只见宋祖扬扔了一张黄纸在碗里,一碰到碗里的酒就燃起青绿的火焰。张春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确实是被绑得一动也不能动,但此刻除了冷静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等到碗里的火焰熄了下去,房间里的黑雾几乎全聚到了孙国胜那口棺材中,缠绕着孙国胜的躯体。宋祖扬又取出另一张黄纸,上面画着朱红的符咒,嘴里念念有词,符咒自燃起来,他一撑拍在孙国胜额头,黑雾就争相从孙国胜身上逃开。看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张春不禁感叹这效果比他强多了,下一秒却又被宋祖扬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宋祖扬将茶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然后抱起棺材里的孙国胜嘴对嘴灌过去,张春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你那位朋友真能干,把这地下室的怨气全放出来了,不过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 张春瞪着宋祖扬,见他将孙国胜慢慢放回棺材里,脸上是阴沉的笑意,站在张春面前用手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让张春毛骨悚然。 “你以为你办得到吗?”张春微微翘起嘴角,看着宋祖扬毫无惧意。 “当然,阿胜身上的报应会全反到你身上,接下来只要完全换命的仪式,阿胜就会活下去。” “你有问过他愿意吗?或许他比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更恨你!” “呵呵!”宋祖扬又笑了起来,不以为然地盯着张春说:“他根本不用选择,因为他什么也不会知道,只要好好的活着,呆在我身边就行了。” 张春愣了愣,对宋祖扬的逻辑他难以理解,这种变态扭曲的思维让他可怕。 宋祖扬突然拿出一把手术刀轻轻拔开张春的衣服,轻薄的衬衫背后起伏的胸膛,张春崩紧神经注意着手术刀,刀尖在皮肉上轻轻划了两下,张春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然后一股钻心的肉疼,胸口上多了一道十字形的伤口。专业的手法使得伤口不大,但是血却一股股地直往外流,张春却只能咬牙忍着,不能动弹。当血腥味飘刺激到嗅觉时,原本在房间里消失的黑雾顷刻间又冒了出来,真奔张春而来。如同被一条巨蛇勒住,浑身一阵疼痛,胸口的伤像是被野兽在啃蚀,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往里钻,一时没忍住,张春叫出了声。 就在张春撕心的吼叫中,棺材里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原本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方锦突然站了起来。 第十二章:脱身 “方锦!” 张春无法抑止身体的疼痛,艰难地开口,斜着目光盯着从棺材里站起来的人,惊喜不已。 宋祖扬愣了愣,冷冷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方锦,他跟张春一样惊,却没有喜。方锦阴沉着脸从棺材里走出来,径直朝着张春走去,身上阴冷的气息逼迫得绕在张春身上的黑雾颤了颤。宋祖扬突然意识到异样,从怀里摸出两张黄符,嘴里念了两句符纸燃起来就直接往方锦扔去。 张春瞪着双眼想提醒他,却只是嗯了两声,喉咙被勒得发不出声。方锦没理会张春,只是突然挥手一挡,避开了宋祖扬手中的符纸,然后反身一踢,宋祖扬往后退出几步。张春意识到此人无论是谁也绝对不会是方锦,原本的惊喜变成了疑惑,但面前的人此刻却丝毫不管张春的想法,抓起缠在他身上的黑雾用力撕扯,甚至关键时候用嘴咬,张春被这一幕骇得忘了身上的疼,若那不是方锦的脸他也不会觉得如此诡异。方锦摸索着将张春脖子上的玉环扯了下来,怜惜似的看了张春一眼,张春还没反应过来这眼神的含义就看到他将玉环直接往胸口上的伤口按进去,顿时张春杀猪般的叫了起来。那种疼不是张春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疼,宋祖扬划开的伤口并不深,而硬币大小的玉环直接破开伤口硬生生挤进去。当方锦停下动作时张春的命已经去了一半,还好下一步他松开了绑在张春身上的绳子和脖子上的钢线,张春半躺在椅子上,方锦从衣服上撕了几块布条给他包扎伤口,勉强止住了血。张春感觉到胸口被勒得一阵疼,等意识稍微缓点过来,他发现原本缠在身上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先离开再说。”张春硬撑着站起来,轻声对方锦说了句,除了伤口的疼还有手脚被绑得太久的麻木感,方锦扶住张春点了点头。还没迈开脚步,房间突然响起杂乱的咚咚声,就像有谁在捶墙壁,响声越来越大,在房间里来回回荡。 “你们谁也走不了,仪式已经开始。” 宋祖扬站在孙国胜的棺材前,嘴角露出一抹轻笑,他蹲下去,伸手轻触着他的脸,轻声说着:“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比我先死的。” 接下来的事张春像是做梦一样,宋祖扬说完话站起来直接走到方锦躺过的棺材边上躺了进去,再接着咚咚声消失了,四周的光线也消失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张春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向他走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超过了房间的大小。身体仿佛被定住似的无法动弹,眼见那白影越来越近,身旁突然走出另一个身影,与白影相反的漆黑,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前,第一次遇到断头鬼时见过,依然和那时一样看不清模样。一白一黑两个影子就在张春面前不远处,看着他们不断说着什么,但是一句也听不到,失聪一样四周没有一丝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声也没有。最后黑影单脚跪在白影面前,然后白影就像光点一样越来越小,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 张春瞪大双眼想去看那黑影,一眨眼却又重新回到地下的房间里,方锦倒在他身旁的地上,孙国胜和宋祖扬躺在棺材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张春抬脚踢了踢方锦,毫无反应,寻视一周,目光落在椅子后桌上的酒壶上。拿起来打开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就直接往方锦脸上倒下去,快见底的时候方锦张了张嘴,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最后看到张春时一下兴奋地跳起来就往张春身上蹭。看着回复正常的方锦,看样子似乎没被宋祖扬怎么样,而且对刚才的行为好像也毫无印象,张春感觉放心了不少。 “春啊,你来救我了?”方锦说着注意到面前的两口棺材不禁大叫起来:“靠,这什么鬼地方?又是棺材!火葬场?” “你不是一直被关在这儿?”张春疑惑地看着方锦。 “我哪儿知道是在什么鬼地方啊!本来好好地跟建筑队的人谈着,结果他硬说是我们机器的问题,我就让他带我去东岭那上面看看,结果刚上来他就发疯一样掐着我脖子,一见不对我就逃,结果你猜我看到了谁?那个把那些骸骨挖出来的小伙儿,明明都死了快一星期了,吓得我腿直软。” 方锦停了半天,张春见他没往下说,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晕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灵堂的棺材里,那个死了的小伙就在我身旁绕来绕去,我也没顾那么多拼了命地跑,结果不知怎么又晕了,再醒来发现我又躺在棺材里,反反复复,你说有这么折腾人的嘛!” 张春见方锦说话的声音微颤着,想他打电话给他时那股不在乎的劲纯属逞强,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了,先回去。” “这人怎么躺在这儿?他大爷的!”方锦没动,指着棺材里的孙国胜吼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灵堂里摆着的照片就是这人!” 张春瞄了孙国胜一眼,顿了顿,说道:“他没死!别管了,走吧,夏树还在外面。” “夏叔也来了!” 看着方锦感激涕零的样子张春不禁觉得好笑,不过脚步还没迈开,刚才那咚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张春觉得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接着无数股黑雾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入。张春惊恐地拉着方锦就跑,到了门口发现门上了锁,根本打不开。 “干嘛啊?你跑啥?见鬼啦?”方锦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倒是被张春的样子吓得不轻。 张春慎重地点了点头,方锦一个激灵,说:“在哪儿?我看不到。” 房间里乱窜的黑雾挡住了张春的视线,那种拥挤的感觉让张春觉得恶心。方锦突然大叫一句:“诈尸了!”张春立马捂住他的嘴,透过黑雾看过去,宋祖扬从棺材里翻出来,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预料,他惊慌地将孙国胜躺的棺材盖上,然后跪在棺材前烧起了纸钱。张春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而满屋子黑雾张春完全束手无策,若是孤魂野鬼他还能以多年的经验做点反抗,这黑雾以夏树的话来说应该就是魂散了却没平息的怨气。房间里黑雾越来越浓,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房间各个角落,方锦即使看不见也感到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铁门突然响起猛烈的撞击声,张春和方锦都是一惊,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黑雾缠上,只是黑雾一触到张春胸前的伤口便又退开,绕在他身旁。张春没有多想连忙去拉一旁的方锦,这时门被嘭的一声撞开,夏树凛然站在门口。张春心里莫名冒出一阵温暖的感觉,夏树两字还没叫出口,就被拉了过去,夏树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受伤了没?” 张春想起胸前的伤不由又觉得一阵痛,不过他只是轻摇着头,夏树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拉起张春的手,塞了什么东西在他手里,说道:“拿着。”然后朝着宋祖扬走过去。 张春拿起来一看,是之前掉了的水果刀,上面仍然粘着黑糊糊的血。方锦已经被勒得脸色发白,张春也没想是不是管用,一刀向那黑雾划去,黑雾没有如张春所想的那样缩回去,反而像是被张春手中的水果刀吸住一样紧紧缠了上来,重得张春几乎提不起来,然后刀上的黑血仿佛突然活过来似的,伸出一条条细小的触须与黑雾缠绕在一起,然后开始吞蚀。张春看着背上冒起一片冷汗,这场面确实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恶心与惊恐叠加在一起。等方锦终于从黑雾的束缚中瘫下身子,张春连忙将手中的刀厌恶地扔到了旁边,刀上的黑血依旧和黑雾蔓藤般纠缠着。 扶起方锦,张春回头叫了声夏树,又不禁被惊得愣在原地。夏树拎着宋祖扬的脖子,那一层又一层的黑雾对夏树敬而远之,却将宋祖扬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张春看到血一滴一滴从宋祖扬身上滴下来。他很清楚,那雾一样的怨气是伤害不到肉身的,从眼前的情景看来宋祖扬身上血只可能是夏树弄出来的,张春脑中走马灯一样播着他高二那年跟一群人打架,结果打输了被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三天,夏树找到他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关他的人狠狠揍了一顿,那时若不是张春拉着大概那群人已经全丢了性命。 “夏树,住手!” 听到张春的喊声,夏树朝他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他该死。” “没错,这都是他的报应。” 接话的人不是张春,而是不知从何处出来的红衣女鬼,张春一般情况下都能很准确的辨认人与鬼,这算是慢慢积累下来的一种直觉。女鬼此时站在夏树旁边不远处,狠狠地瞪着宋祖扬。 宋祖扬呃了一声,嘴里冒出一口血,想开口却发不出声。一旁盖好的棺材突然响了两声,视线齐刷刷地都投了过去,过了好一阵棺材盖才被推开,孙国胜从里面冒出头来,看到房间里站着的人一脸惊恐。宋祖扬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挣脱了夏树的手,将孙国胜从棺材里拉了出来自己跳了进去,一瞬间棺材便燃了起来,火焰中夹着一股汽油味。宋祖扬站在火光里朝着孙国胜伸了伸手,轻轻说了一句:“阿胜,这是最后一次了。”被淹没在嘈杂的叫声中的那句话张春却听得异常清晰,宋祖扬最后的表情同样深深映在张春眼里。 四周的黑雾突然争先恐后地往烧着的棺材里扑去,汽油味变得恶心刺鼻起来,张春叫了一声:“快走,呆久了会一氧化碳中毒的。” 孙国胜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口只剩一片火光的棺材,张春看到他脸上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交代了夏树带着方锦出去后,他过去硬拖着失魂落魄的孙国胜往外走。 第十三章:回家 出去的路程比起进来时候感觉短了许多,其实地下室的结构很简单,就像冰糖葫芦一样连成一条线,中间只有两个支出去的房间。不过张春没有闲心去观察,直接顺着进来的通道爬了出去。 拖着孙国胜出来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张春扶着膝盖喘气,胸口的伤疼得一阵一阵的,孙国胜被他扔在一边,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回不过神来。见夏树走过来,张春问道:“方锦没事吧?” 夏树意示张春看向他身后的墙角,见方锦靠着墙睡得安稳的样子张春放下心来。 “啊!”孙国胜突然叫了一声,惊恐地盯着前方,张春望过去,只见刚出现在下面的红衣女鬼此刻正站在前方。孙国胜口齿不清地叫道:“小婧,你,你?”听到孙国胜叫着女鬼的名字张春才明白过来,红衣女鬼正是孙国胜过逝的妻子。 “阿胜,我等了五年只是为了告诉你真相。” “不,不,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女鬼缓缓朝孙国胜飘过来,除了动作诡异之外,她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可怕,甚至让人觉得很是温柔贤淑,她停在孙国胜面前,盯着他说:“我知道你害怕,也不想承认,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是宋祖扬杀了我,把我的魂魄困在下面,一切都是他做的,他一直都在骗你。” 孙国胜一言不发,面容呆滞地瞪着双眼,女鬼的叙述他不知道听进了多少,倒是张春从头到尾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再结合一些之前的线索,事情就理出了大半。 所有的事都从宋祖扬回国时说起,据女鬼的叙述,宋祖扬回国后不久因一次意外迷路找到东岭这栋小楼,那之后还带孙国胜和小婧来过。而宋祖扬从小就患有偏执症,容易对某样感兴趣的东西走火入魔,所以当宋祖扬发现这栋小楼时进行了各种研究和发掘,最后竟找到了下面的地下室。还查到这栋小楼原本是抗战时期敌军的临时病院,虽然说是病院却在私底下搞些不为人知的研究,宋祖扬在地下室发现了遗留下来的那些研究资料后就变得入迷起来。当时的孙国胜并不知道宋祖扬具体在做什么,只知是在搞研究,而之后几年宋祖扬可谓是平步青云,春风得意。不过,就是那时孙国胜因为肾癌入院,当诊断出是晚期时宋祖扬表现得比起当时是孙国胜妻子的小婧和孙国胜本人还要急切,如同对孙国胜的病着迷似的,不分日夜地守着他,几乎拒绝了其它所有病人,把精力全花在了孙国胜身上。小婧曾多次要求留夜照顾孙国胜都被宋祖扬阻止了,他如此反常的行为不禁引起了小婧疑心,就在一天晚上小婧偷躲在病房外面,半夜二点的时候,发现宋祖扬悄悄带着孙国胜离开了医院到了这栋小楼。当时的小婧对所见所闻并不明白是什么,只是觉得不会是好事,那些诡异至极的东西,和另外被宋祖扬绑来的人,加上宋祖扬的行为让小婧很害怕,虽然她很想去阻止却始终没敢行动,最后反倒被宋祖扬发现,关了起来。等第二天,小婧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也有感觉,却怎么也不能动不能说话,相反孙国胜跟没病似的一直陪在病床边上。经过多日小婧才弄清楚,得肾癌的人成了她,而孙国胜完全不知道自己生过病似的。直到后来小婧因为肾癌去逝,她才知道宋祖扬通过某种邪术将孙国胜的病痛转移到了小婧身上,再给她注射了某种病毒造成肾癌的假象;并利用孙国胜对他的信任,用药物破坏了孙国胜的记忆,再告诉他错误的信息。但那时孙国胜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宋祖扬为了救他以肾源买卖骗来了不少人,结果全成了他实验的对象,最后死在那栋小楼里,还被散了三魂七魄,小婧则因躺在医院有孙国胜守着逃过了魂飞魄散的命运,虽然最后还是被宋祖扬困在了地下室里。那时变成鬼的小婧小心地躲在小楼里,直到断头鬼被骗来,她发现他能看到她,于是将宋祖扬别有用心的计划全告诉了他,还给他看了那些因实验失败而死的尸体,以至后面断头鬼被孙国胜误杀。断头鬼死后,宋祖扬将断头鬼的肾换给了孙国胜。 不过张春觉得宋祖扬换给孙国胜的不是断头鬼的肾,而是命。后来张春问过夏树关于换命的事,不过他总是吞吞吐吐,只是告诉他换命是种邪术,宋祖扬五年前并没有完全成功,当孙国胜的命格再次转动,所以他必须再换一次,但是再来一次的代价更大,最终还被张春他们破坏了,结果反噬到换命者本身,宋祖扬最后便是用他自己的命替孙国胜受了下来,怕是落个永不超生的下场。当张春问他为什么这么清楚这种邪术时,他却闭而不答。 女鬼说完之后,对孙国胜释然地笑了笑,说道:“我心愿已了,以后的事你自己决定吧!再见了,阿胜。”然后化作一缕青光慢慢消失在空中。 孙国胜在女鬼消失后继续在地上坐了许久,张春没有叫他,只是一直站在一边,不时看看夏树,又不时看看方锦。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张春的视线内,让张春觉得事情没完没了的总结束不了。 断头鬼缓缓朝着孙国胜走去,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孙国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张春,问道:“怎么了?是他?” 张春点头,然后断头鬼转向张春对他说:“瑶瑶,告诉他带我去见瑶瑶!”声音显得空洞嘶哑,就像喉咙干涸所发出的声音。 张春一惊,原本以为断头鬼不能开口说话,而此时见他完整正常地站在面前,礼貌谦卑地样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来,张春目光转向孙国胜说道:“他希望你能带他去见瑶瑶。” 孙国胜又愣了许久,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看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四人一鬼绕着路出了东岭,已经是凌晨三点过,好不容易在路边打了辆车,方锦是夏树一路扛下来的,张春不放心,坚持把方锦先送到医院,挂了号。医生鄙视了张春半天才说了句,没事,就氯胺酮打多了而已。张春终于安下心来,想起自己胸前的伤口,犹豫着要不要把玉环取出来缝两针,结果被夏树拉着出了医院。出来后张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四点了,剩下的三人一鬼再次打车前往孙国胜的住处。 坐在车上,孙国胜一直觉得断头鬼就在他旁边而显得很不安,其实断头鬼并不在车内,张春想他可能附在什么地方,鬼就算坐车张春觉得也肯定是直接从车里滤过去的。要与车保持着同一轨迹同一速度实在是项技术活,张春因为自己的脑补不禁笑了起来,夏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惹得张春更是停不下来,为了不发出声他紧闭着嘴,那表情看起来显得十分诡异,坐在副驾的孙国胜从后视镜里盯着张春,眼神复杂,看到张春和夏树挤到一边故意留出的位置让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孙国胜扔了一张100给司机连钱也没找就逃一般的下了车,张春也不好意思收就对司机说了句不用找了。两人跟着孙国胜上了三楼,这是一栋老式民房,没有电梯,楼道的声控灯也时灵时不灵的。 孙国胜刚打开门,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就扑了过来,稚气的声音叫着爸爸。孙国胜脸上突然晕开一片笑容,之前的所有顾虑痛苦似乎一下全都消失不见,他抱了抱她说:“瑶瑶怎么还没睡觉。” 瑶瑶撅着嘴说:“爸爸没回家,瑶瑶怕。” “别怕,爸爸再也不让瑶瑶一个人了。” 瑶瑶甜甜地笑了起来。 孙国胜这才转身不好意思地朝身后笑了一下,张春明白这表情的含义,孙国胜杀了断头鬼如今却成了他女儿的爸爸,多少有些雀占鸠巢的意思。 从车上下来,张春就看到断头鬼跟在孙国胜身后,此时他正站在瑶瑶面前,眼中含着泪,嘴里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对瑶瑶喊的两声爸爸在他听来完全像是在叫他自己一般。 瑶瑶见到孙国胜身后有人连忙怯生生地往门背后缩,孙国胜招呼着张春和夏树进去坐。进到屋里孙国胜也没关门,他不知道断头鬼是不是有进来,不时朝门口看一眼。 并不宽敞的屋子收拾得格外干净,家具装修看来都有了些年月,瑶瑶一直缩在孙国胜身后不肯出来,不时看两眼张春,眨着眼睛不说话。张春注意到瑶瑶似乎有些问题,不只是怕生而已,虽然样子看起来十一二岁,但思维感觉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孙国胜摸了摸瑶瑶的头,对张春解释道:“瑶瑶小时候得过脑炎,之后一直都这样,大脑永远都停留在五岁的时候。这几年看了很多家医院,宋祖扬也尝试过各种办法,不过都没见效。”他说着看了看瑶瑶,瑶瑶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对他甜甜地笑着,孙国胜揶了揶嗓子,接着说:“那时因为强烈的负罪感我几乎崩溃,多次打算自首都被宋祖扬阻止,就在我快到极限的时候,在房间里突然发现了一条装着有瑶瑶和他合照的项链,然后鬼使神差地找了他的地址,结果就是这间房子里发现了躺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的瑶瑶。”他说着又疼惜地看向瑶瑶,瑶瑶一直裂着嘴对他笑着,发现张春正盯着她时又立刻缩到了孙国胜背后,露出半个头来。 断头鬼站在瑶瑶的旁边,不时伸手向瑶瑶靠过去,在接近瑶瑶前又停了下来,他知道碰不到她,他的话瑶瑶也听不到。张春坐在沙发上听着断头鬼一遍一遍地叫着瑶瑶,脸上欣喜又悲伤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跟着哭出来。只见断头鬼深深地望着瑶瑶,过了许久,终于说了句时间到了。张春这才注意到断头鬼身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转头看向夏树,只见夏树摇了摇头。断头鬼最后对着瑶瑶笑了笑,尽管瑶瑶看不到,他饱含的父爱一样表露无疑,然后慢慢化成一道蓝光。瑶瑶突然对着断头鬼消失的地方伸了伸手,轻轻说了句:“爸爸回来了。” 孙国胜惊讶地看着瑶瑶,而瑶瑶却像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轻轻歪着脑袋盯着孙国胜。 看到断头鬼最后落下的眼泪,不知是欣慰,是不舍,是难过,还是因为无法割断的血脉。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感觉,张春站起身说了句:“就这样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孙国胜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到了门口,才问了句:“他呢?” “也走了,他说希望你能替他好好照顾瑶瑶。” 说完张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身后还传来瑶瑶的声音,脆生生地喊着:“爸爸,爸爸,你别哭!爸爸别哭!” 走在凌晨无人的街道上,清新的空气和令人舒适的宁静感,张春却始终轻松不起来。他问夏树在他被宋祖扬带走之后他都做了什么,夏树只说是破坏了地下室的阵法让怨气出来,张春没有说方锦突然性情大变和玉环的事,也没问他,有种难以释怀的东西压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 烦躁地踢着街上还未被清理的垃圾,张春看着夏树风雨不惊的表情,不禁问他:“瑶瑶最后是不是看到断头鬼了?或者是感觉到了?” “或许。” 听到夏树简短的回答,张春心里的烦躁更甚,虽然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已经不在了,跟着母亲到处漂泊,他也并没有事到如今还期待什么父爱,也从没抱怨过什么,只是偶尔会想象一下家人的感觉,会有一个人在某个地方一直等着自己回去。但张春不懂的是为何会将这种烦躁牵怒到夏树身上。 夏树突然停下来,看了张春好一会儿才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回家。” 张春愣了两秒,看着夏树的背影突然轻轻一笑,跟了上去。 ****** 注1:氯胺酮是一具有镇痛作用的静脉全麻药。不良反应在麻醉恢复期有幻觉、躁动不安、恶梦及谵语等精神症状。(百度来的,考据党别深纠,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重点就是幻觉)这个故事结束了,不精彩也不感人,最开始设想的是父女情的,结果写着写着就基了,还有很多不详尽的地方。关于鬼魂可见性的问题,一般来说没有阴阳眼是看不到的,但不排除特殊情况,比如鬼魂力量足够强大,或者某种特定情节,就像红衣女鬼,她变成鬼的理由就是为了见孙国胜一面,所以最后孙国胜能看到她,当然当她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消失了。关于孤魂野鬼的行动范围,一般来说都是在固定的范围内行动的,要离开的办法大概有三,一是力量强到不受束缚,二是附在某人身上,三是附在某物上被带走(被收同理)。其它的,我忘了。 ——卷一·家人之情·断头鬼·完—— 卷二:生死之别·百年誓约 第十四章:鬼打墙的鬼 刚回到住处张春就跟死尸一样躺在床上,胸前的伤仍然一阵阵的抽痛,他知道若是不清理说不定会发炎,但他实在是使不出一丝力气了。就这么躺着,直到快睡着的时候,夏树把他叫起来。张春不耐烦地吼了句:“干嘛?” “伤口。”夏树全然不理张春的火气,按着他躺平,直接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之前胡乱绑着伤口的布条已经跟着血块一起紧紧贴在皮肉上。夏树望着张春,轻声说道:“忍着,会疼。” “我还是去医院吧,你这手法我怕会直接挂了。”张春紧张起来,夏树以前也给他包过伤口,下手完全没轻没重,这么深的伤口他真担心自己会被弄残了。 夏树按住张春,说道:“一会就好。”然后小心剪开布条,用酒精抹着伤口慢慢地揭起来,张春疼得直抽气。夏树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直到清理完毕下针缝伤口之前张春都咬着牙没吭一声,不过夏树一针下去就泄了气,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没有麻醉,针尖穿过皮肉的感觉清晰可见,那疼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终于处理完毕,张春几乎去了半条命,躺上床上一动不动,穿的一身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夏树也没征求他同意,直接给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张春倒是连骂都没骂一声,躺着就抬了抬眼皮,最后夏树给他盖好被子就出了房间。 张春并没睡多久,起来的时候才刚过九点,但这几个小时他睡得很沉,所以起床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除了胸口的伤仍旧隐隐作痛之外。走出房间没有看到夏树的身影,张春也没深究,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虽然跟学校请了两天假,这来回也折腾得够呛,张春是希望能好好宅在屋里养精蓄锐的,不过方锦还在医院,他也不能扔在那儿不管。 医院离张春住的地方不远,三个站的距离,张春到了住院部才想起应该带点慰问品,结果又倒回去买了一蓝水果。看着就几个苹果和香蕉也花了近五十块,张春不禁一阵心疼,辗转到了病房,见方锦生龙活虎地跟临床的大叔在吹牛,顿时感觉自己担心过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五十块,给我记着。”然后把那篮水果扔过去。 方锦原本见张春进来一张笑烂的脸一下冷下来,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病患,你这太没良心了,不就几个烂苹果,谁稀罕了。” 张春没理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问:“你没什么事了吧?还有哪儿不对没?” 听到张春问话,方锦突然一脸不屑地笑着说道:“能有什么事?医生都告诉我了,说我是氯胺酮注射过量,知道那是啥不?麻醉药,会导致幻觉的。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鬼之类的,那神经病真变态,没事装神弄鬼吓人,害我差点就背离了科学文明,成了封建迷信分子。” “没事就好。这该出院就出院,住院费贵着呢!进来时我给垫了一千,记得还我。”见方锦全当成了神经病胡作非为,没打算断续深究,张春也就不想再解释,这不信鬼神也没什么不好,没必要非给他添层心理阴影,若不是方锦这种粗神经张春也不能跟他成了兄弟。 “你不说差点给忘了,我失踪了一天也没跟公司备个案,他们肯定都想我了。”方锦煞有介事地说着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突然目光转到张春身上瞪着他,惊恐地说:“今天早上,我看到那谁了。” “谁?”张春看着方锦的样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是躺在棺材里,后来又爬出来,诈尸那个!” 张春一惊,忙问道:“在哪儿看到的?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从地下室出来之后张春并没去确认宋祖扬是否还活着,但以他看来那种情况下生还的可能并不大,而且就方锦的体质而言看到鬼的可能性为零,看错倒是极有可能,或者是药性未退出现了幻觉。 “就站在走道上,我去上厕所,他就站那儿盯着我。”方锦说着不由打了个寒颤。 拍着他的肩膀,张春安慰道:“说不定看错了。” 方锦点了点头,想起他住院的原因也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于是果断要求出院,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张春也没反对,不过觉得他那一篮水果浪费了,不停给方锦灌输着欠他50块的事实,于是在方锦鄙视的目光下办好出院手续就一起回去了。 直到下午夏树仍没回来,和方锦随便对付了一下午饭,张春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虽然夏树没回来,不过张春还记着给他买衣服的事,在商场逛了两个小时,看着手中大袋小袋他不禁摇头叹气。他不过是个二流教师,一个月才几千来块,没后台没背景没外快,这大出血着实让他心痛不已,而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买得心甘情愿,还顺带了一些日用品,张春不禁觉得自己周到得跟夏树老妈似的。 从商场出来,张春顺便去菜场买了菜,准备回去时天已经黑下来,街边开始亮起黄澄澄的路灯。当走到平时经常路过的小公园时张春不禁停下脚步,就在他前面不超过十米的树下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也许是宋祖扬的模样印象太深刻,只一眼张春就认了出来,不过没分辨出到底是人是鬼,想到方锦的话也不禁怀疑起宋祖扬是否真的还活着。没作迟疑,朝着那棵树走去,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张春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但也没有真去确认宋祖扬是生是死的想法。回到路上继续往前走,心里盘算着若夏树要是又跟十年前一样带赖着不走应该怎么办?虽然他对夏树的事几乎一无所知,那两年夏树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但他始终相信夏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若没有夏树他也许死过好几回了,其中还有一次确确实实是被夏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继而又想起宋祖扬说过的报应,若他真要承受孙国胜的报应也太冤了,他向来对人对鬼他都相敬如宾,从不相犯,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想着,张春开始觉得双手发麻,双腿发软,这才发现这条路似乎太长了点,平时穿过小公园到家最多十分钟,可现在他走了这么久还在这小公园里。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张春恍然发现他遭了鬼打墙。 张春放下手里的东西,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然后握在手中拜了拜,丢到身后再原地自转三圈,嘴里念着凡人借道上仙莫怪。转过身刚拎起袋子,前面有个身影叫喊着向他跑来,看到张春一脸激动地说:“同志,问个路,这地方怎么出去?我转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张春愣住,不禁观察起面前的年轻人来,应该叫鬼才对,这些年张春见过各种各样的鬼,敢向人问路的不多,也不是没有,但这会鬼打墙的鬼他确实是头回遇到。而以这兄台的打扮来看至少是上世纪前期来的,加上那句同志叫得响亮,指不定还是个革命烈士。不过这一般的鬼打墙张春能破,但对鬼来说是否有用他真不清楚,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同志?您怎么了?”那鬼说着脸往张春面前一凑,然后像是被吓到似的立马缩了回去,连声说道:“对不住,您这一身阴气太盛我以为,对不住,没看出您是人。” 若不是张春两只手都占着,他一定给这鬼两拳头,心里暗骂这鬼一定是给门夹坏脑袋死的,连句话也不会说,什么叫没看出他是人?张春不想理他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 “等等,同志,那边不对,我刚过来。”那鬼跟上张春,边走边说:“同志,您别生气,既然您看得见我也是有缘,我叫林以亭,革命战争暴发那会儿去参军,结果还没上战场就被枪子打死了,您看能不能……” 转眼已经看到了马路上的车辆,张春停下脚步,瞪着林以亭,说道:“抱歉我帮不了你,请不要跟着我了。”说完便径直往马路对面过去。 张春到了马路对面,林以亭又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林以亭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必须回去,君子应允之事必当一言九鼎,但我的魂魄在外飘荡近百年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同志,您帮了我,我定会报答您的。” “花儿。”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回过头去,夏树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夏树冷冷瞪着张春身旁的林以亭,大步朝他走去,被瞪住的鬼不禁往后缩。 “没事,我们回去。” 张春拦住夏树,看了林以亭一眼便转身离去,林以亭愣在原地望着夏树的背影没敢再跟。 把手里的东西交了一大半给夏树,张春问他上哪儿去了,夏树闭口不答。其实他并不是想干涉夏树的行动,只是隐约觉得他瞒着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不过早料想到夏树的态度张春也没生气,又跟他说了宋祖扬的事,夏树也表现出惊讶。一路就张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夏树时不时嗯一声,快到家时张春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屏幕显示着张二叔张春连忙接了起来,亲切地叫道:“二叔。” “下课了没?多久没给二叔打电话了!” “下了,刚去买了菜准备回去做饭呢。”张春不敢说这几天的事,只好敷衍过去。 “好久没尝到花儿的手艺了,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弄一桌。” “最近都上课,要不我放了暑假回去看您。” “不用等暑假了,你春江哥下月结婚,你回来吧!” “真的!这么,快!” “还快,过了年都二十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张春跟着噎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家不知道从哪辈开始就流传着长子不过二十九的传言,其实也不只是传言,至少张春知道的就有张大伯,张大爷爷都是二十九那年过逝的。 “好了,下月18,你春江哥说了,让你一定回来,都快十年不见了。” “一定。” “回来时说一声,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六爷在你那儿吧!” 张春再次噎住,抬眼看着夏树,点着头嗯了一声。 “就这么说定了,别到时给我忘了。” “好。”应了一声,那头掐断了电话,张春看着夏树一言不发。 张春手机的声音不小,夏树在一旁听得清楚,看着张春不禁轻轻一笑,难得看起来不那么僵硬,轻声说道:“我不跟你去。” 疑惑地看着夏树,张春没再说什么,转身闷头往前走。 第十五章:回乡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还算太平,除了林以亭偶尔会在张春回家的路上缠着他之外,基本没发生别的事。张春胸口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在拆线的时候他才知道夏树没将玉环取出来,伸手摸过去还能感觉到肉里面玉环冰冷的温度,张春气得一脚踢在正给他拆线的夏树的肚子上,夏树连手都没抖一下,仿佛那一脚没踢在他身上似的,这反应让张春不好再动手,只得作罢。 日子过到六月天气便热了起来,夏树几乎整天都躲在张春房间里,门窗紧闭,空调开到最低。张春知道夏树害怕过夏天,但看着蹭蹭往上涨的电费不禁心疼,而且晚上他基本不能在房间里睡,六月盖着六斤的被子还会冷醒,到了后来干脆把房间让给夏树,自己的家当都换到了客厅每晚睡沙发。虽然方锦问过几次,听了张春不靠谱的东拉西扯之后,也没再过问,只是时不时调侃他像是被媳妇踢下床似的。 到了六月十五,张春废尽唇舌万般纠缠总算跟教务主住请到了一个星期的假,又正好遇上两头周末,挨到下课张春便急匆匆回家准备订票去,将近十天的假期,除去喝喜酒的两天应该还能好好逛逛,想起将近十年没回去过的家乡他不免有些激动。 刚出了学校,林以亭又冒了出来,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跟张春上课下课,大部分时间没有多余的举动张春也就视而不见,不过他不免好奇大白天林以亭怎么完全不受影响的。林以亭拦着张春,直接跪到他面前,一脸诚恳地说:“同志,您若是要去湖北请带我过去吧!即使来世也定不忘此恩此德。” 盯着跪在面前的鬼,虽然看起来并不聪明,但即使做了鬼也能看出他曾经征战沙场硬气,此刻肯放下颜面下跪,张春难免动容,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去湖北?” 林以亭欣喜地抬起头来说:“落叶归根,我死在那里,有人等着我回去。” 张春没再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林以亭连忙站起来不停说着大恩不言谢。张春转念一想,他要怎么带着一个鬼上路?疑惑地看着林以亭,只见他笑了起来,似乎早有准备。 “您找个罐子把我装进去吧,我不介意。” 看着林以亭张春突然觉得他有趣起来,仔细打量起他的模样,身上干干净净毫无伤痕,不像横死的样子,看起来十几岁,模样五分清秀五分稚气,身材倒是高大壮实,想到那个年代十几岁就不得不上战场,自己遇到的那些事跟他们比起来就跟无病呻吟似的,如此一想好印象翻了不止一倍。 “别叫同志,也别您了,叫我张春就行。” “行!以前连里兄弟都叫我亭子,张春哥也这么叫就行。” 张春应了一声,被叫哥心里还是挺乐意的,即使按出生年份算林以亭大了他几轮。迈着步子去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个装盐的陶罐子,林以亭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张春就捧着盐罐回了家。一进门见夏树坐在客厅里,这两天下过雨,天气凉了不少,夏树晚上会出门走走。见到张春进来,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落到了盐罐上,问道:“装了什么?” “没啥。” 张春心虚看了夏树一眼就往房间走去,将罐子藏好,然后回到客厅打开电脑,准备在网上订票。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夏树一句:“你真不去?” “嗯,我不去张家。” 夏树的声音不轻不重,张春却听得气结,这言下之意只是不跟他去喝喜酒,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张春瞪了他一眼,吼道:“别废话,我票都买好了,你自己想办法。” “张守宁明天来。”夏树的声音依然不轻不重,淡淡地看着张春。 张春火气更甚,刚想发作,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看了一眼,平复了心情才接起:“二叔。” “花儿,下课没?我明天过来接你和六爷,可能下午才到。” “您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这可以自己回去。” “跟我客气起来了?别废话,要是买了票马上给我退了。” “二叔!” 张春叫了一声,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方锦听说张春要回老家,直吼着要一起去,结果到了紧要关头他被委以重任去魔都出差,千般不舍地和张春玩了一晚上WOW,到了凌晨五点两人都撑不住直接倒地就睡,一觉到了第二天中午。 张春是被渴醒的,起来一看时间连忙把方锦也踹了起来,收拾干净后,张春下了两碗面,和方锦将就了一顿。方锦看着电视,张春坐在边上莫名的不安起来,方锦说他近乡情怯,跟小媳妇要见公婆似的,踢了他两脚张春回了自己房间。 一开门就打了个哆嗦,张春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关好门,虽然窗帘拉着,不过大白天光线也并不暗。夏树躺在床上养神,张春没说话过去在夏树边上躺下,一会儿又把被子裹了过来。 沉默许久,张春说道:“你说它们还在吗?会还在等着我回去?” 夏树翻过身,一手撑着头,一手摸到张春脸上,轻声地说:“没事的,有我在。” 张春偏过头,看着夏树近在咫尺的脸,心底突然窜出一阵温暖,他鬼使神差地伸过手,还以同样的姿势,同样轻声地对夏树说:“不要骗我。” 夏树的手抖了一下,突然抱住张春,嘴唇靠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花儿,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安稳的活到七十岁甚至更久,会儿孙满堂,会死在温暖的床,相信我。” 张春一动不动任夏树抱着,也没想这姿势有多暧昧,只是听到这话感觉心里像被塞满了刀子,疼得厉害,这句话,十年前夏树同样对他说过,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夏树也这么在他耳边说的,结果等他活过来夏树已经不告而别,一去十年。 张春就这么被夏树抱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被方锦一声惊呼给叫醒。 “你们在干嘛?” 睁开眼看到方锦在门口探着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张春,虽然张春身上裹着被子,但被夏树抱着躺在床上,这一幕对方锦来说诡异至极。张春不以为然地坐起来,再不以为然地看着方锦,更加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冷嘛!” “谁让你们把空调开这么低!”方锦释然地回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手机给张春扔过来,“你二叔,说马上到了。” 拿起手机,张春狠狠瞪了夏树一眼,走出了房间。电话那头说他到了,让张春下楼接人。张春拿着电话出了小区,在路边看了一会,就见到一辆军绿色面包车驶了过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从车窗伸出头来,对张春一笑,说道:“张春花,长成大小伙了!” 盯着车里的人,张春愣住,眼中一股温热不断往上涌,几年不见那个记忆中总是严厉又温和的张二叔头上已经有了少许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张春噎着声音叫了声二叔,就差跑过去抱头痛哭了。 张守宁看着张春说:“大男人,就那么点出息,找个地方停车,带我上去看看。” 点了点头,张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虽然就两分钟的距离,张春还是指着东南西北给张守宁一一介绍着。然后,两人一起上了楼,刚进门方锦就热情地迎上来,一口一个二叔的叫着,叫得张守宁心情大好,直夸方锦懂事体面,最后在方锦热情地挽留下,答应一起吃晚饭。 出门前,张守宁跟夏树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张春没跟进去。对于张守宁,跟张春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亲戚了,虽然是一个祠堂,但隔了七八辈,不过张春从小就和张家大儿子张春江玩在一起,那两年张家爷爷带着张守宁和张春江一起住在老宅子里,张春家就在张家宅子边上,张守宁对小张春疼爱有加,更甚自己亲侄子。后来张春家出事,张春跟着母亲离开了张家镇,张守宁也一直帮衬他们,甚至连张春母亲的丧事也是张守宁办的,更别说后来供张春念大学了。张春自小丧父,他眼中张守宁倒更像是父亲,加上张守宁一起没有成婚,那种感情在张春心中更甚。 张守宁出来后,三人默契地都没叫夏树,出门找了家酒楼。席间方锦的各种言辞逗得张守宁开心不已,直言张春在这边就托他关照云云,方锦得意地挑衅着张春的忍耐限度。由于要开车,三人也没喝酒,直到快八点才散了席。回去时,夏树已经收好了东西,连张春藏好的盐罐也一起收好了,张春不禁偷偷问他在哪儿找到的,夏树只是像看小孩似的看着他。 最后走的时候方锦万般不舍的送到小区门口,叮嘱张春回来给他带特产,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一上车张春就觉得冷得够呛,他其实知道张守宁坚持亲自来接他们的原因是夏树,自从上次那躺车回来张春就知道夏树若是要出远门会是件麻烦事。不过七座的面包车三人坐起来显得很宽敞,见张春打哆嗦的样子,夏树从他整理的行李里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张春本来接受得理所当然,但看到前面的张守宁又补了句谢谢。张春最不愿同时和这两人在一起,原因无他,只是据张守宁言夏树是他亲戚,辈份不低,一直叫着夏树六爷,张家一直很讲究辈分,但张春和夏树认识在先,知道这辈分在后,之前两人没大没小惯了,夏树又坚持张春可以直呼其名,以至于两人同时凑到一起张春就觉得气氛尴尬起来。最后,张春跟张守宁说了句后半夜他来开,便躲到后面睡觉去了。 从Z省到湖北H市大概要9个多小时的车程,张春他们到了地方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张守宁没有直接带他们去家里,而是到了预定的酒店。 看着宽敞的双人间,张春满意地在床上趴了趴,正想着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却听到张守宁拿着电话低低的吼了一声:“什么叫新娘子消失了?” 张春的睡意立马消得无影无踪,问道:“怎么回事?” 张守宁摇着头,挂了手机说:“我先回去一躺。你们先在这休息。” “我和您一块去!”张春脱口而出。 张守宁看了夏树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就出了房间,张春回头跟夏树说了句:“我去看看就回来。”然后就跟着出了门。 第十六章:消失的新娘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张春不由感叹着这些年的变化,几乎已经再找不到当年的影子,若要他下车怕是完全不认得路了。张守宁随便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车,就急冲冲往小区里赶,张春跟在他身后,才没走多远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跑过来,在张守宁面前停下,叫了声二叔,便把目光落在张春身上。他跟夏树的身高差不多,却远比夏树结实,五官长得刚毅端正,身上有种摄人的气息,仿佛天生容人小觑,张春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爷们。 “小花,不叫声哥!怎么个子没见长?” 他一开口张春就知道此人是张春江无疑,那时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消瘦的少年几年不见变成了大老爷们,跟记忆有些对不上号,加上长时间没见一时不能从生分中缓过来,张春硬着头皮叫了声春江哥。 张春江很是满意地朝他笑了笑,转头对张守宁说道:“二叔,我先去秦家看看怎么回事,你别太担心。还有,张春我带走了!” 张守宁看了张春一眼说:“行,花儿你要累了先回去休息也行。” “没事,正好跟春江哥聊聊!” 于是告别张守宁,张春跟着上了张春江的车,一路上张春江审查似的盘问张春,到车停下来,张春里里外外的事都被问了个七七八八。倒不是张春有问必答,只是他问得高明,张春防不胜防。 张春江把车直接开进一个老式小区,在路边找了位置停下来,叫着张春一起下车往一栋楼走进去。张春跟在张春江身后打量着他,虽然张守宁没细说,但也能猜出七八分,张春江后天就要过门的媳妇突然失踪了,现在正忙着到处寻人。不过在张春江身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行为感情都显得过于冷静,仿佛失踪的是别人的新娘。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出来,张春江轻车熟路地拐弯敲门,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门框里一脸憔悴的样子,见是张春江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张春江忙安慰着道:“您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中年妇女点点头,引他们进屋,停在一房间门前,带着哭腔对张春江说:“昨天雨月说不舒服,八点过就去睡了,到了今天早上不见起来,平常她都七点准时起来的,今天一直没起床,我怕她是不是病了,就去叫她。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开,那孩子向来一惊就醒,我看扭不开门,怕是她真生病了就叫了她爸拿钥匙开门,结果,结果房间里哪里有人!” 张春江听她说着走进房间,来回转了一圈,然后向中年妇女问道:“你确定房门是锁上的?” 中年妇女止住哭,非常肯定地说道:“是锁上的,那孩子平常睡觉都没锁门的习惯,只有昨天锁了,不只房门,连窗户都锁了。” 听着中年妇女的叙述,事情完全就像侦探小说里的密室失踪事件,年少时张春也曾捧着福尔摩斯不肯放手过,如果他没有看到房间里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黑影,他也一定会跟张春江一样,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过过侦探瘾。 终于检查完毕,张春江走出房间,慎重地对中年妇女说:“姨,您先别报警!我会把雨月找回来的。”看到中年妇女急切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放心,雨月会没事的。” 中年妇女一脸悲伤地点着头,看来对这未来的女婿极为信任,张春江没容张春多想就拉着他就往外跑。 张春忙问道:“这是去哪儿?” 张春江看了他一眼,说:“刚才屋里的东西你看到了吧!” 张春一惊,心想原来他能看那东西,还能跟没事似的在房间里东摸西看,不禁有种想肃然起敬的感觉。 见张春没回话,张春江对他一笑,把他摁进车里,说道:“如果不是人为,事情倒简单了不少!带你见个人。” 张春绝对没想到张春江要带到见的人他会认识,更没想到的是他在几千公里外认识的人会出现这里。 张春江把车开进了一片保存还算完好的古街区,由于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他们不得不下车步行。看着两边破旧的木门和青砖墙,踩着脚下不平的石子路,古老的街道历经百年的风霜,斑驳下藏着无数故事,张春颇有时空穿梭的感觉。其实这主要是源自巷子里安详的宁静感,张春江说这一片并没被纳为景点让人观光,只是住着一些还没搬走的老人,还有一部分空置着。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除去偶尔几个晨练归来的老人几乎看不到人影,路面也算干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中间偶尔有一滩积水。他们到了巷子最深处,一扇两人高的黑木门出现在眼前,两边是石灰掉得厉害的墙壁,露出下面的青砖。门上很干净,只看得到一片漆黑,张春凑近看了看发现那不是油漆而是木材本身的颜色,门边挂着两个暗红的灯笼,莫名有种熟悉感油然而生,直到张春江敲了门,一个青年出现在张春眼前。 瞪着门里面的人,张春张了张嘴硬是没叫出来,倒是他对面的人先开了口:“张春?你怎么和?”他说着看向张春江,和张春一样满脸疑惑。 “你们认识?”张春江的目光两人身上来回,一脸不可置信。 纪无忧点点头向张春江问道:“春江,你们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弟,就以前跟你说的小花!”张春江笑道,纪无忧听完看张春的眼神更加亲切起来。 张春整理着思绪,望着纪无忧说道:“世界倒真小,没想到从Z省到H市来还能碰到!” 纪无忧不解地说道:“我一直都住在H市,这话怎么说?” 张春语塞,一时无法理解到底怎么回事,脑子里冒出一大堆疑问。 纪无忧拉了拉张春,说:“先进来吧。” 到了院子里,和上次来的时候感觉差不多,不过白天看得清楚得多,院里满是月季开得正盛,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只是房屋不是黑暗中看到的平房而是湖北清代最盛行的瓦房,黑瓦青砖透着一股沧桑的味道,张春不确定是不是上次天黑没看清的原故,倒是那种压抑感这回完全没有出现。 “无忧,谁来了?” “爷爷,是春江,还有张春!” 黑鬼老头听到纪无忧的话从屋子里出来,抽着汉烟站在屋檐下望着张春,脸上那道疤虽然还是吓人但也不如晚上来得诡异。黑鬼看得张春浑身不自在,正想开口,黑鬼突然问道:“你家那位也来了?” 张春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夏树,于是点头嗯了一声。 黑鬼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张春长叹了一口气回了屋里。张春江见黑鬼进屋,跟张春和纪无忧说了声便急忙追着进去,张春忽然明白他所说的事情变简单的意思。纪无忧招呼着张春去旁边的屋坐,老宅子隔音不好,张春清楚听到黑鬼不客气地骂着张春江,跟骂孙子似的,张春江一直没吭声,最后声音就小了下去。张春也没再问纪无忧关于Z省和H市的事,只是闲聊着,纪无忧说了许多张春江的事,张春才知道他俩上的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再一个大学,张春江后来还被送到部队历练了几年,难怪能把一身排骨练成现在这样。其实张春跟张春江只是在张家老宅那会玩在一起,那时张春还没记事,后来都离开张家镇见得也少了,只是偶尔会跟张守宁一起来看他。现在听纪无忧讲起来,张春江在张春心中一直沉稳冷俊的形象被颠覆大半。等到张春江进来时,见他黑着一张脸,张春也没敢问他纪无忧讲的是真是假。 “这回大概我想错了,张春,你回去别跟二叔说。”张春江一脸严肃地说着。 张春忙问:“怎么回事?” “一会路上跟你说。” 张春江虽然是跟张春说话却看着纪无忧,张春不禁觉得那气氛就像他是多余的似的,莫名地说了句:“我去外边等你。”然后兀自往院子外走去,没等几分钟张春江就出来了,只是脸色黑得更难看,张春没再发问,一路沉默,直到到了他住的酒店楼下,张春江才开口:“你看,明明是叫你回来喝喜酒的,结果却出了这种事!” “怎么回事?不是要跟我说吗?” 张春江深深望了张春一眼,说道:“你知道无忧的爷爷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 “他说泰雨月死了。” 张春惊讶地瞪着张春江,泰雨月就是张春江即将过门的媳妇,见他一直都冷静得跟没事似的,张春甚至以为这门亲事张春江是不情愿的,但这会儿张春江的表情又冷得吓人。 张春江看了张春半晌,接着说道:“而且死了一月有余,在她房间里的黑影大概就是她的魂魄。” 张春愣住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春江哥,你节哀。” 张春江对他一笑,说:“你别想这些,先休息两天,等事情过了我带你去玩。只是别跟二叔说,知道吗?” 盯着张春江,张春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他总觉得从头到尾张春江的行为都透着不合常理的感觉,但除了温和中带着严肃的笑再看不出其它。张春只好点着头下车,原本打算叫他上去坐坐的,但想想还是作罢,于是告过别独自进了酒店。 第十七章:困境 张春回到房间发现夏树并不在,有一堆疑问想问却见不到人不免烦躁,无力在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之前心里存的一丝期待早就没了踪影,现在他甚至希望能早点回去,自从进入H市的地界他就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向他笼罩过来,与过去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令他分不清虚实。 恍惚之间张春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轻灵的说话声,仿佛是直接从大脑里直接传来的一般,一句一声,像在呼唤着谁。 “花儿!花儿!” 张春终于听清,猛然从床上撑起来,原本的房间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片黑暗,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不远处点着一盏灯,暖黄的光从灯罩里透出来。那灯罩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呈圆柱形,缕空雕刻着看来复杂又精细的花纹,通过花纹间隙和反射的光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绝妙的图画,张春看得出神,那个声音突然又响起来。 “花儿!过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走到灯下,半边脸被映上一片火光,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他微笑着地对张春招了招手。张春惊异地盯着他,加上之前两次这是第三次遇见他,每一次张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过最令他惊异的是这一次张春看清了他的样子,细而浓的眉,深邃的眼眸凌厉又不失谦和,挺直的鼻梁,薄而不贫的嘴唇,冷毅的轮廓,穿着一身晚清时期最常见的长衫。张春不由自主朝他走过去,停在他面前,这才发现自己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大小,身高只到他腰际。他笑着蹲下来抱起张春,张春想叫却发不出声,见张春不安的扭动,他一手抱着张春,另一只手轻触着张春的脸颊,指尖落在他眼角的伤痕上。 “花儿,睡觉了。” 他抱着张春往一旁走去,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口漆黑的棺材,而且套在棺椁之中,他直接将张春放进棺材里,宠溺地哄着:“花儿乖,我们明天再玩。” 张春惊恐地抓着他的手,身体仿佛被万只白蚁啃食一样难受,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花儿。” 张春恍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也没变成五六岁的样子,而面前是夏树的脸。 “做噩梦了?” 张春不确定刚才的是梦,真实得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他没有回答夏树的问题,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散步。” 张春瞪了他一眼从床上坐起来,正想说他又见到黑鬼的事,夏树看着他先开口说道:“我们马上离开。” “离开?去哪?” “回去。” “回去?我们才刚到,春江哥那边出了事,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花儿,你听我的。” “到底怎么了?” 夏树闭口不答,只是看着张春一动不动,张春也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很多时候对于夏树他都觉得难以理解,虽然夏树确实一直都在帮他,但是从来都没给过他一个解释。 “我们走。”夏树终于打破沉默,直接提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拉着张春往外走,张春的脚如同钉在地板上丝毫没动。 “你是要坐火车还是汽车?还是想我扛你回去?” “找张守宁。” “二叔没空。” “他有车。” 张春突然用力甩开夏树一直拉着他的手,吼道:“你他妈倒是给我说个理由啊!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听你的?” “花儿。”夏树看着张春,眼中仿佛藏着一整本台词,却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如此僵持着,瞪着对方沉默不语。张春心里腹诽着他总有一天会被夏树这脾气磨出内伤。如此一想觉得更加难受,于是用目光狠狠戳着夏树的脸,对方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张春看到是个陌生号码,迟疑了一下才接起:“喂,你好!” “我是春江,二叔他,失踪了!” “什么?”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先下来,我马上到酒店了。” “嗯。” 张春挂了电话,斩钉截铁地对夏树说:“我不走,我不能不管二叔。” “好。” 夏树淡淡回了一句,把东西重新放好。 “我先去找春江哥。”张春说完直接出了房间,全然不理一直盯着他的夏树,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张春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翻了会儿报纸张春江就推门进来了,张春江看到张春便小跑过来,站在沙发前表情平淡地说:“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去。”张春没动,抬头盯着张春江依旧冷静的脸,之前电话里的焦急丝毫看不出来。张春江干笑了一声,说:“昨天连夜过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跑了半天,都中午了,看你这样就知道还没吃饭,起来,我们走。” “嗯。”张春过意不去地点点头,张春江淡然平静的表情让他感觉到冷漠,其实他知道张春江的命比他好不了多少,六岁的时候父亲过逝,母亲也在几年前病逝,现在家里除了妹妹之外,就张守宁是最亲的人了,又从小被张守宁带大,在张春江心里张守宁是完全能取代父亲的位置的。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他眼中潜藏着的不安和担心,虽然他一直极力在掩饰,但在张春看来感同身受。 两人到了三楼的餐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张春江点了些东西,服务员离开后,张春急忙问道:“二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送完你我原本打算回去跟二叔说下雨月的事,结果到家二叔却没在,春晓说我早上出门后二叔根本没回去过,之后我又去了二叔家,也没人在,电话也打不通,他平时去的地方也都找不到人。” “会不会临时有什么事?” “二叔有事一定会事先交代一声的,而且偏巧在秦雨月失踪后。” 张春想想觉得也是,张守宁的行事作风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习惯往好的方面思考。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张春说道:“能不能找无忧爷爷帮忙?” 张春江无奈地摇头,说:“现在还弄不清原因,而且师父不会随便卷进张家的事的。” 张春沉默下来,夏树说过黑鬼寻人是要占过阴气的,张守宁此时还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找黑鬼也不一定有办法。张春江竟然叫黑鬼师父,让张春惊讶不已,还有他这句话透露的信息不明不白,张春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现在他并不想深究这些问题。等到菜上齐,两人只胡乱吃了点垫肚子,显然都没有味口。最后,没有商量出办法,两人决定去张守宁家看看也许会有线索。 刚走出酒店的旋转门,张春江突然愣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米外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一身淡绿色连衣裙,黑色长发直直散在肩上,一副温婉淑女的模样。张春心里不禁想他以后的女朋友能长这样他也就别无它求了,不过还没等他好好欣赏就听到张春江叫了一声秦雨月。 秦雨月莞尔一笑,朝着张春江走来轻挽住他的手臂,柔声说道:“对不起,要你担心了。” 张春江只是愣了一秒,随即握了握她的手,说:“没事就好,担心你的是你妈。”说着他转向一旁的张春,说道:“给你介绍,这是我堂弟,张春。” “堂弟?”秦雨月略带惊讶地说:“没听你说过?” “是啊,他一直在Z省,快十年没回来过了。” “嫂子好!”张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他本身就不太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加上这个女人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秦雨月心理难免有隔阂,在理智上张春比较相信黑鬼的结论,但感情上他也不希望张春江成为鳏夫。 “呵呵,别这么客气,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她说着眼角余光瞟向张春江,露出一脸甜蜜的笑。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张春江拉着秦雨月往停车的地方过去,见张春没跟上,回头吼了一句:“张春,愣着干嘛。” 张春应了一声跟过去,坐在后座看着前面的两人张春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无论是张春江还是泰雨月都显得太过自然,以至于两人之间的貌合神离让张春觉得像是错觉。直到车开到秦雨月家的小区外面,秦雨月突然开口:“春江,我想起一件事,先送我去一躺医院吧。” “怎么了?你可是马上要做张太太了,还老想着工作!”张春江一脸笑意地装出生气的模样。 “那张先生愿不愿意送张太太一程呢?”秦雨月更是笑靥如花。 “嗯,你也别太敬业了,偶尔偷个懒。”张春江温柔地看着雨月说着。 “我就去看看林老先生,张先生!”秦雨月俏皮地朝张春江撅着嘴。 话音刚落张春江就一脚踩下油门,完全没了之前的温柔,张春一个人坐在后排从左边一下甩到了右边,忙喊道:“春江哥,你慢点。” 张春江没理会张春,直接一路将车飚到医院,张春看着硕大的招牌一阵感叹,这是当年他母亲去逝的地方,也是他回来至此唯一能认出来的地方。张春江叫了发呆的张春一声,然后跟着秦雨月一起走进医院,路上他告诉张春,秦雨月在这家医院做护士,一直照顾着一个叫林以亭的老人,据说是位革命军人,当年在战场上受了伤成了半植物人。听到林以亭三个字张春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愿相信张春江所说的林以亭和在他盐罐里的林以亭是同一个人。张春走神时三人已经到了一间加护病房门前,虽然秦雨月一直推辞着一个人可以,张春江却执意要跟着,连带张春一起。 虽然对于张春江的意图张春不好揣测,不过他倒是觉得也许能从秦雨月身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即将成为新娘子的人莫名其妙的闹了一场失踪又安然无恙的回来,加上黑鬼寻人的结果,张守宁在这节骨眼失踪张春直觉与秦雨月多半有着什么关联。 进入病房首先吸引张春的不是躺在床上满头银丝的老人,而是坐在老人病床前的那位,穿着一身暗绿的军装,全身散发着一股英气,即使坐着也直挺着脊背,他觉得若是张春江穿着军装大概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张春江是人,而那位是鬼。见到张春他们进来,那鬼不惊不慌,仍旧坐着,在注意到张春看着他时抬起头来绕有兴致地对他一笑,然后消失在房间里。 张春拉了拉张春江,悄声对他说:“刚才那个看到没?” 张春江点点头,拍了拍张春的肩膀,然后便围在秦雨月身旁不时和她说两句。接下来近半小时的时间他们一直呆在病房里,秦雨月细心检查着仪器之类的东西,还跟自言自语地和病床上的老人说了会儿话,张春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注意病床上的老人时张春倒是觉得异样,窗帘虽然拉着,但屋内光线充足,老人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但皮肤并不显得干瘪僵硬,而且看起来显得很白,就像长年不受阳光照射的地那种白。 “发什么呆?走了!” 张春江叫了两声,张春才回过神来,走出病房时他忍不住回过头去,不过什么也没看到,而出了病房又是一个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们路过护士站时秦雨月去了洗手间,张春趁机想跟张春江说秦雨月的事,但他还没开口就见到林以亭激动不已地向他冲过来,过道里来回的人对林以亭来说仿如不存在,穿过他们的身体直接停在张春面前,如同哭诉一般说道:“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为什么他却看不到?” 张春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知所谓,忘了去计较他是怎么到这儿的,说道:“看不到你很正常,看到了才有问题。”话一出口张春发觉这话完全骂的是自己。 “可是,他不是人啊?” 张春一惊,问道:“他是谁?” 林以亭这会儿冷静了不少,回忆似的说道:“冯宣程,我哥!” 第十八章:约定之地 从张春身边来回走过的人都以惊奇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这栋楼里并没有精神科,而在他们看来张春完全是一个人颇为严肃地在跟空气对话。张春江见了横眼一瞪,在旁围观的人迟疑了一下就无声散去,张春感激地朝张春江笑了笑,过去像这样被人嘲笑得多了,此刻便不禁领会到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义。 张春江打量着林以亭没有说话,张春主动解释道:“落叶归根,根在这里,我回来就顺带稍一程。”他故意隐去了林以亭的姓名,而对林以亭的故事他也无心了解,加上他并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就只提了一下。 “嗯,你还是这样,光长年龄不长教训。”张春江对林以亭并没过多在意,反倒说起了张春。 张春没回话,看了一眼护士站墙上的时钟,说道:“嫂子怎么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张春江也焦急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又退了回来对张春说:“我去找秦雨月,你去二叔家。有事电话联系。”他说着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张春,再跟护士站借了纸笔写了个地址,于是两人就此分开。 拿着地址走出医院,张春看了半天还是决定选择打车,林以亭突然在背后叫住他。 “张春哥,别去。” 张春转过身,盯着林以亭看了半晌,说道:“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林以亭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遇到危险。” 张春突然笑了起来,他二十年的见鬼经历中绝对没有这种类型,不由地想林以亭活着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好人。 “真的,你相信我。”林以亭加重语气说道,深怕张春不信。 “我相信,不过我必须得去,放心,我去的地方没有危险,就算有也不会有事的。”张春停顿两秒,说道:“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你说的人。” “那我和你一起去。” 看着林以亭慎重的样子,张春颇为无奈地说:“之前你不是就跟着我一起来的?” 林以亭不好意思的裂嘴笑了笑,张春没再理他直接去路边拦了辆车往纸条上的地址而去。 张守宁的住处张春以前去过几次,他记得在一片商区的后面,虽然算不上繁华也是高楼林立,但见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矮他不禁怀疑司机走错了路。不过他刚一开口司机就不悦地吼道:“我出来开车那会儿你小伙子牙还没换完呢,H市人向来说一不二,这城里还没有我王老二会走错的路,若我给带错了地方免费再送你回去。”张春忙道歉,不再多说,等到了巷子口司机不愿再往前,看着狭窄的巷子和不平的路面,张春理解地下了车,这种路况进去之后可能连掉头都成问题。司机见张春如此善解人意特意给他指了路,转头看了巷子一眼欲言又止的表情。张春没多想付过钱说了声谢谢,看着一张红票子瞬间变成了绿色不禁心疼不已,等到车子扬长而去才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看着面前的巷子完全出乎张春的意料,巷子真的很窄,也很旧,不同于上午去过的黑鬼家那一区,这里给人的印象完全是陈旧破败,就像是正等待着被拆的老房子,杂乱地错落在一起,在车上时张春看得清楚,这一带全是这样的矮旧平房,最高不超过五楼,看起来破败又萧索。张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一分,正是夏季温度开始下降,街道从炎热中复苏过来的时候,但张春一眼望去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惨淡得让人觉得这是一片废墟。 拿出写着地址的纸条,张春仔细辨认着门牌号,实在是杂乱无章又模糊难辨,找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突然在前方某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接着传来一声猫叫,张春没有多想追了过去,黑影一转弯便消失不见,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猫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看到张春也不害怕直接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这里,我来过。” 没被刚才的动静吓住,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张春回头见到林以亭一脸震惊的表情,勉强压着心里的火气问道:“来过?” “这里有家当时还算不小的病院,宣程哥那时把我送到了这儿。”林以亭陷入沉思当中,张春没有插话,静静在一旁听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抗战发生前,国内动乱不堪,处处兵荒马乱,当年仅13岁的林以亭家破人亡独自流浪到了南方。南方不比北方,冬天阴冷潮湿,林以亭饥寒交迫地跟着难民流窜,在路上遇到山匪,一群人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大半。奄奄一息的林以亭埋在废墟里三天被逃难路过的冯宣程挖了出来,那个冷漠到有人饿死在面前也不给一口水喝的年代,冯宣程却背着林以亭走了几天山路,挖野菜喝雨水,好不容易到了汉水,路上有了人迹。冯宣程靠着一身力气总算能糊口,当他拿着换回来的几个白馒头对林以亭说今天起我就是你哥,以后我活着就不会让你饿肚子时,林以亭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和着眼泪鼻涕边咬馒头边喊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你弟。 后来战争全面爆发,冯宣程带着林以亭投了军,虽然冯宣程当时也才十七八的年纪却有着一股子狠劲和冲劲,加上读过书脑子不错,很快在一群莽夫里冒了头,不说风生水起至少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即使是那个年头阶级主义也没有消失。就算吃的五谷杂粮,每天提心吊胆,但对林以亭来说却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幸运有了容身之所,幸运不在颠沛流离,幸运多了冯宣程在身边。再之后几年的时间国内局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冯宣程带着林以亭走上了革命战争的道路,怀着一腔热血准备为国捐躯。但刚上了战场林以亭就被敌人的子弹打穿了胸口,在一场混战当中冯宣程乱了方寸,他的宏远大志没有敌过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林以亭,最终选择了带着他逃出战场。炮火连天,即使是不想打仗也不是能说退就退的,冯宣程拖着林以亭到了安全的地方时几乎已经没了半条命。而之后过山越岭,翻沟渡河,冯宣程硬撑着半条命背着林以亭走了五天五夜到了当时的H市。 林以亭泪流满面地说着,张春不知如何安慰,只见他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们到了H市见到的却是一片混乱,宣程哥他挨家挨户地敲门,挨家挨户的被关在门外,我只是模糊记得最后被一个老中医救了。再后来宣程哥就带我到了这里,虽然当时我的意识并不完全清醒,但是他的话我都听得到,他说他要回战场,他说让我等他回来,那时战争会结束,不用再流离失所,然后我们一起回他的家乡。”他说着突然停下来,愣眼望着前方出神。 此时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张春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头顶黑压压的一片肯定即将有场暴雨。刚想开口就看到林以亭看着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张春刚才在医院里见过的穿军装那位。 “哥。” 张春没反应过来,林以亭就朝着他冲了过去,但他似乎看不到林以亭,目光直直落在张春身上。林以亭不停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激动地大喊着:“哥,我是亭子!我是亭子,哥!”而他们的身影就像投射的影像相互穿过对方。 “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面。” 张春愣住,一种不好的预感即将实现的感觉,他暗自吸了口气,脸上坦然自若地说道:“冯宣程同志,希望我们可以谈谈!” 冯宣程一惊,不动声色地看着张春,没有回话。 张春一笑,故意扬着语调说道:“关于亭子的。” “果然,你能找到亭子?”冯宣程盯着张春,露出一脸别有深意的表情。 “我就在这里,哥,哥!我是亭子。”林以亭无论试几次依然无法触碰到冯宣程,一脸撒气似的表情瞪着冯宣程吼道:“你再看不到我,我,我!”最后也没说出怎么样,只是转身背对着冯宣程,咬牙彻齿。 天色越来越沉,几乎与夜晚无异,突然天边闪过一道闪电,接着雷声大作。 “亭子,他就在……”张春话没说完雨点一下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再看冯宣程已经没了踪影,慌忙找着能避雨的地方,四周却不知何时冒出一群诡异的黑影向张春围过来,前前后后都堵住了去路,张春皱眉冷冷盯着冯宣程消失的地方。 “张春哥,这边。” 林以亭喊了张春一声,指着旁边一条一人宽的小巷道对他招手,眼见两边的黑影越来越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张春一咬牙跟着林以亭进了巷道。里面全是烂泥被雨水一淋散发出一股腐臭味,墙壁上散布着一块一块黏糊糊的东西,摸起像青苔却有股腥味,张春一阵恶心,不禁加快脚步,不料没走多远路就到了头,看着足有两三米高的墙壁张春忍不住踹了一脚骂道:“靠!” “这边有门,张春哥!”林以亭突然叫了起来,看到他不受大雨影响张春竟觉得羡慕。 光线太暗张春根本看不清,摸出夏树的Zippo打了几下没点燃,没等嘴里的脏话骂出口,一道闪电正好闪过,清楚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扇破败不堪的铁门,大约近两米宽,看起来并不像是后门却开在这样的墙隙之间,上面满是锈迹,最下端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缺口。张春试着推了一下,还没用力门就吱一声开了,张春稍作迟疑,手刚好摸到门边墙壁,似乎贴着什么东西,凑过去抹了抹上面的污迹,一块巴掌大的门牌贴在墙上,没有铁锈,只是磨损得厉害。张春不甘心地护着手里的打火机,啪啪几声火光竟亮了起来,小心凑过去,虽然表面腐化很严重,不是还能依稀看出上面的字迹,赫然与张春那张纸条上的地址一样。张春心里一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显然这地址已经不可能是张守宁的住处,张春江也不可能会把地址写错,想着不禁从脚底冒出一股恶寒。 雨越下越大,身后的黑影争先恐后地朝着狭窄的巷道挤进来,张春咬牙下了决定,借着打火机的火光踏进了那扇门。 第十九章:废弃的病院 张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往下滴水,他顾不得整理自己的狼狈,伸手去关那扇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铁门,刚一使劲,哐的一声门却掉落下来,扬起地上的灰尘扑了张春一身,打火机也被压在门下熄灭了。 “张春哥,你被压下面了?”林以亭慌忙对着地上的铁门喊到,无奈他触不到实物搬不动铁门。 “没有。”张春无奈地应了一句,自顾自在门板下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了打火机,但是拿起来啪啪地按了半天始终没打燃,手指都摁得发麻,连点火星也没闪过。张春气得狠狠往墙上一摔,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愣了几秒又慌忙蹲下身去找。比起外面虽然不用淋雨,却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上摸过去全是一层厚厚的灰尘,被踩过的地方和着雨水变得湿嗒嗒的。张春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身上的衣服倒被糊了一层灰上去,贴着皮肤又重又难受。 “他们来了,张春哥!”林以亭突然指着门外大叫起来。 见林以亭惊慌的样子张春凑到门边往外看去,那些如同抽象派画家作品的黑影已经到了门外,近距离看来显得更加诡异可怕,如同捏成人形的黑色橡皮,四肢被拉得长短不一,身若无骨的来回扭动着,黑压压的在巷道里挤成一片。张春惊呼一声,实在不能确定这是哪类物种,又丢了唯一可以照明的打火机,身后是一片漆黑,正犹豫着该往里还是往外的时候,一声猫叫突兀的响起,盖过门外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张春耳中。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金黄的眼睛发着光盯着张春,它朝张春叫了两声转身往黑暗里走去。 “张春哥,这边走!” 林以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张春除了门口处有些微弱的光之外只看到一片黑暗,听到林以亭的话,问道:“哪边啊?” “这里,左边!” 凭着声音摸索着方向,张春小心探着脚下,地面很平整干净,几乎没有绊脚的东西。很快张春的手触到了墙壁,表面的涂层脱落得厉害,到处是大小不一的坑洼,不时还能感觉到砖缝里透出一股过隙风,吹得张春不禁浑身一颤,每走一步都觉得前面有什么正张大着嘴准备吞噬自己,墙上也可能爬满了怪物随时会将他撕裂。人类的恐惧心理大部分都来源于看不见,因为看不见的未知仿佛四周都潜藏着巨大的陷阱,张春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举步艰难。林以亭又叫了他一声,沿着墙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十来步的距离张春摸到了一扇门,应该是一扇实木但做工不精细的门,凹凸不平的木纹在手下触感清晰可见。不知道门后会有什么,即使习惯了这种光线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黑还是黑,而身后不远处已经有几个黑影拥挤着进了门,若不是还能看到身后的光亮张春会怀疑自己是失明了。 “那边有路,张春哥!” 林以亭的声音此时对张春来说是唯一的向导,他问了一声:“这边?”然后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小心地走了进去。林以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张春还没来得及听清,脚下一空没稳住重心直接滚了下去,他实在没想到门的另一边会是楼梯。还好楼梯不长,但也摔得不轻,张春从地上爬起来疼痛暂时驱散了恐惧,四周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事物,他试着伸手向前摸索,心想至少能有面墙让他不至于在原地打转。 双手就在空气里小心划动,期待能摸到什么又害怕摸到什么,怀着忐忑的心情张春如同乌龟一样挪着脚步。猛然听到呼的一声在耳边响过,仿佛谁在叹气,张春全身的神经都绷到极限,愣在原地,压着嗓子轻声问道:“谁?”四周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雨声都丝毫听不见,只有他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呼。呼。呼。 声音再次响起,张春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确切的说应该是那声音从他四周不同的方向传来,他分不清哪一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感觉让他觉得这里看不见的东西不只一个。如此一想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脊背泛着丝丝寒意,而那呼呼的声音不断靠近,张春心里冷冷地骂了一句,选了一个声音的间隙胡乱地冲过去,几乎连思考也没有,他只知道如果一动不动就是等死。但是如果他知道会直接撞到那玩意怀里,他愿意多思考两秒,事实却容不得他后悔,摸到面前毛绒绒的物体他急忙把手缩了回来,之前的呼呼声现在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热气打在脸上。张春想往旁边退去,却感觉有只大到离谱的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把他横着一拉整个人几乎腾空,然后被一具拿巨大的身体拦腰抱住,接一股冰凉粗糙的触感舔过他的脖子,顿时一阵恶心。努力控制自己的大脑保持冷静,寻思着身上任何能当作武器的东西,手不自觉往裤子兜伸去。几乎没抱希望却意外地摸到了一把不算小的折叠刀,触感很熟悉,与方锦那把从越南带回来战术刀一样,他不记得自己顺了放在口袋里,脑海中突然闪过夏树的脸,一时百感交集,心里最强烈的念头竟是想见他。但是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再下去他就要变成盘中餐了,大脑分析着他被制住的姿势,在不知道对方是何物种的情况下他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那毛绒绒的东西似乎没打算一口把他吞下,而是不停舔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脸上脖子都粘了一层黏糊的液体,大掌摩擦着张春的皮肉。 呼。呼。呼。 周围的声音又开始向张春围过来,不作犹豫打开刀子使劲往抱住他的那东西身上刺去,庆幸没被制住四肢让他有反击的余地,而被舔了半天张春能够确信对方是活着的生物,再根据身体的感觉判断出它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四肢,所以张春赌了一把生物构造的相似性,那一刀刺向了那东西的下体。 果然它一把甩开了张春,一阵刺耳的嚎叫震耳欲聋,张春在地上滚了一圈没有站起来,直接四肢并用往声音小的方向爬过去。他觉得自己在危机的时候潜能总是超出想象,身后仍是混乱的嘶吼声,不知是打翻了什么响起一连串像瓷器破碎的声音。张春好不容易摸到了墙壁,也没深究上面凸出来大小不一手感光滑的东西是什么,便顺着墙小心往前走去。走了很久,张春也没遇到转角或是其它墙面,仿佛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四周都是黑暗,心里的恐惧一下又冒了出来。喘着气靠着墙休息,他实在不愿想象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心底的恐惧越是强烈,他越是想念起夏树来,想念那股莫名的安心感。 刚喘平了气张春感觉到脚下灌过来一阵凉风,握紧手中的刀子,缓缓蹲下身去,看到不远处竟然有一点光亮,他进来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不是黑暗的东西,心里不禁一阵惊喜。在墙壁上摸索了一翻,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足有近一米大小的洞,那点光大概就在洞的尽头。张春没给自己时间细想便往洞里钻进去,在人类本能对光明的渴求下他没有思考其中的危险性。这洞虽然还算宽敞,但实在粗糙,里面全是碎石磕得张春膝盖生疼,忍着痛往前爬,也许是看到了希望张春没多久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亮光,一阵欣喜,毫不犹豫地从洞口探出头去,但这一看他就傻了眼,原本的惊喜变成了惊恐。 这头的洞口比起张春进来的那边小了不少,只有不足半米的大小,张春的头伸出来正好对着一张脸,而那张脸的主人竟是张守宁,但令他惊恐的是张守宁的表情与平日截然不同,显出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后退的冷冽,实在让他无法认同此人是张守宁。 “二叔!”张春试探地叫到,也没忘从洞里爬出来。 张守宁冷冷望着张春,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该来的总会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回去吧!” 张春一急,连忙拉住张守宁问道:“二叔,您没事吧!我和春江哥到处在找您,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张守宁冷冷回了一句。 张春这才注意到张守宁连声音都和往常不太一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再把视线转向周围的环境。一间四方的地下石室,大概三十来平方米,墙壁地板都是青黑的石板,看不到任何门窗或出口,似乎进出就是张春爬进来的那个墙角的洞,看来像是间地下室,却布置得跟灵堂差不多。在房间正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平台,上面并排摆着两口漆黑的棺材,两口棺材都敞开着,其中一口除了铺着缎被什么也没有。另一口也空着,但是里面摆了一身衣服,弄成人形的样子,裤子在下方,衣服平躺着双手搭在腹部的位置。目光再顺着棺材移上去,是张两米见长的案台,上面用香烛供着两个灵位,后面是挽联和摆满了整面墙壁的白菊。张春靠近了两步,看清灵位上的名字时差点跌在地上,左边一块写的是张守明,张春记得张家大伯是叫这个名字的,而右边一块赫然写张春花三个字,把所有联系在一起,即使他想用巧合来解释自己也不能信服。 “二叔,这。”张春觉得嗓子像被人撕裂一样哑着,胸口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守宁到了他身后,然后感觉后颈被重重一击,顿时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章:吾名夏树 张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的地板上,雨已经停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他不禁觉得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好不容易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都酸痛不已,揉了揉几乎没有感觉的肩膀,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感觉应该还在那栋楼里。 “张春哥?” 门口忽然传来小心询问的声音,张春转身看到林以亭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看着自己,说道:“是我,你去哪儿了?” 林以亭放下心来,走到张春身边满是欣喜地说:“终于找到你了!刚才一转身你就不见了,然后,我就迷路了!” 听到林以亭的话张春不禁想起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说不定也是真的迷路了,不过他不想追究这个,往窗外探头看了一眼说:“雨停了,先出去再说。” “别出去,外面有鬼!”林以亭说着一脸惊恐地瞪着他进来的那扇门。 这怕鬼的鬼张春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你就是鬼,怕什么?还是你要呆在这里?”不等说完他便越过林以亭往外走去。 “不骗你,那鬼可凶了!” 林以亭在身后喊着,张春应了一声,小心沿着墙壁往前走,虽然光线仍然很暗,但比起之前要好上许多,加之乌云散开月光起了不小的照明作用。张春不知道他是在第几层,房子的格局非常简单,中间是过道,两边是门对门安全对称的房间。地板是用木板铺起来的,踩起来吱吱作响,心里刚冒出这地板别脆得一踩就坏,结果下一脚就真的踩了进去,左脚卡在两块木板之间,拔了好几下都没取出来。他反射性地把手伸向裤兜,刀子果然还在,不由又想起地下室里跟张守宁一模一样的人来,一瞬间想不通的事全绕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不得不压下疑惑,用刀子搁着木板往上撬,使了半天劲也没起作用。耳边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昏暗的光线投射出的影子显得狰狞诡异,突然就在他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幽怨空灵的歌声。 “高高山上哟,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杆噻,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啊,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噻,几时开哟喂。” 张春鸡皮疙瘩冒了一身,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贴着一身湿衣服冷得更甚,加重手上的力道。然后听到林以亭在他身后喊着:“就是那个,她来了!张春哥!” “你在做啥子?” 张春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一身几十年前那种样式的护士裙的姑娘半蹲着,满脸笑容地盯着他,扎着两个小辫,模样清秀干净,那种一尘不染加上女孩清秀的脸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不是张春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所拥有的,月光从房间里透过来,朦胧中更添了一股神秘幽雅的美感。张春不禁看得出神,张着嘴竟忘了要说什么。 “你觉得我好看嘛?” 张春愣愣地点头,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忘了脚被卡在地板里。 她说着朝张春笑得更加明艳灿烂,伸出手来缓缓落在张春的脸,指尖划过他眼角下的疤痕。张春突然全身一个激灵,就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脖子不由往后一缩。她柔声说道:“我陪你好不好?我每日每夜都盼着你,你终于来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她细语轻言的如同在说悄悄话一般。 张春的声音仿佛噎在喉咙叫不出来,只是机械地点头。她笑着拉起张春的手,说着我们走,然后整个人贴在张春的胳膊上。张春继续点头,跟着她站起来脚却还卡在地板里。 她看了一眼,脸上笑容不减,柔声细语地说:“砍了吧。” 张春毫不犹豫地点头,蹲下去就直接挥起手里的刀往脚腕上砍去,但刀刃最终并没落在张春脚上,而是向一旁刺去。他并不清楚白刃是否能伤得了鬼魂,但既然是夏树放在他口袋里的肯定做过处理,显然如他所想,女鬼身上被划过的地方冒出一股白烟,连连往后退。 “啊啊啊啊!”一阵咆哮过后,女鬼的模样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她对着张春吼道:“为啥子?为啥子不要我,我不好看嘛?你为啥子不喜欢我?” 虽然张春很想告诉她,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等的人是谁。不过脚卡在地板里不能逃不能动他实在没什么安全感,也不知道这女鬼打算怎么做,激怒她并没有好处。 “张春哥!” 林以亭在张春身后叫他的瞬间,女鬼突然扑向张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拿着刀子的手被踩在她脚下。张春知道鬼怪害人一般是借助幻觉和外力来完成的,能如此直接触碰活人的肯定比不得平时他遇到的孤魂野鬼,若不是有巨大仇冤未了必是被人所害,若这两种都不是大概他今晚就在这里光荣就义了。张春越是挣扎越是觉得无力,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难受,脑海中播放起他人生的走马灯,意识也开始模糊,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上翻。突然感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胸口,一阵疼痛又将他拉回来,林以亭就站在张春头顶不远处,过道里堆放的各种杂物碎屑仿佛有意识一般朝着女鬼砸来,但最终都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张春身上。忍住疼痛,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用空出的左手指着右手,见林以亭会意地点头,然后感觉有一股力道将刀子往外拉,他庆幸关键时候林以亭没有看来那么迟钝。 女鬼的注意似乎完全集中在张春身上,对林以亭视若无睹,直到刀子终于从张春手中抽了出来往她背心刺去,女鬼惊讶地瞪着张春,眼珠像是快下掉下来似的,她惊吼一声终于松开手,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扭动着。张春连忙捡起从女鬼身上掉下来的刀子,情急之下脚一抽便取了出来,顾不得鞋子留在里面,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跌跌撞撞爬起来光着一只脚喊了林以亭一声就往远离女鬼的方向跑去。 女鬼缓了几秒立即向着张春追过来,张春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得立即转头,林以亭不知何时又没了踪影,再看向前方时通道的另一头出现了一道暖黄的光,缓缓从楼梯转角处出来,越来越亮。张春一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犹豫着该怎么办,侧身背靠着墙壁注意两头的动静,手突然摸到一扇门,他毫不犹豫地推开滑了进去。把门关上后,紧接着摸遍身上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口袋,希望夏树还放了其它有用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 门外响起女鬼凄厉的叫着,和着嚓嚓的声音,张春看到那道光线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外停下来,透过门上的探视窗张春看到一个黑影矗立在门外,但由于探视窗上的玻璃灰尘实在太厚,张春看不见黑影的样子。然后又是一串吼声,如同铁皮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却远比那尖锐数倍,耳膜仿佛要被刺穿一般,张春忍不住捂着耳朵。 最后声音终于消失,咔的一声门被缓缓打开,张春崩紧神经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直到一张熟悉的脸映着蜡烛的火光出现在眼前,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春!” 听到声音张春缓和下来,说道:“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走过去用蜡烛将张春从头照到尾,然后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你这一身是怎么搞的?弄成这样!” 听张春江这么一问,张春只觉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写给我的地址没错吧?” 张春江随口说了一个地址,与写在纸条上的一模一样,张春愣住不知该怎么解释。 “有什么不对?”张春江不明所以地问。 看着张春江一脸疑惑的表情张春确定他不是故意在逗他,于是问道:“二叔住在这种地方?” “怎么回事?”张春江满是惊讶地盯住张春。 “我对着你给的地址就到了这里,我哪儿知道!” “大概是几年前这一区重新编制过,不过这都废弃这么久了,怎么会有人把你往这儿送?” 听到这么一说,张春又不由想起那个司机,虽然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但总觉得哪里奇怪。 “算了,先回去!”张春江说着,转身要走。 张春嗯了一声,和张春江一起出了房间往楼梯口走去,有了烛光和张春江为伴走起来张春安心了许多。路上张春问他怎么会来,张春江一脸惊奇地说道:“医院分别之后到处都没有找到秦雨月,结果又联系不上你,担心出了什么事,便打算过来看看,半路上就接到你的电话就急忙赶过来了。” “我没打过电话!”张春不可置信地去掏手机,结果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都没找到,想不起丢在了什么地方,但张春江掏出手机,上面确确实实显示着张春来电。 正当两人讨论着神秘来电的事,突然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接着是一阵噼啪的倒塌声,张春和张春江互看了一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看到站在门口的林以亭时,张春一把拉住张春江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远远透过门看到冯宣程站在房间的一张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只剩下床板的铁床。林以亭缓缓走进去,一声不吭地在冯宣程对面站了半天,张春江开始不耐烦地闷哼一声,林以亭忽然侧身往那张床躺上去,对上冯宣程的视线轻轻叫了一声哥。冯宣程蹙了蹙眉,张春以为他听到了,不料他的目光却往门外移过来。 “张春哥!”林以亭随着冯宣程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到张春。 张春看过去发现冯宣程正对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正想开口却感觉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张春江冷冷说了一句:“有东西来了!” 霎时间,张春江手中的蜡烛被一阵过堂风吹灭,光线瞬间暗下来,过道两头响起叽叽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老鼠一起在叫,张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了张春江一眼。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就看到一堆黑影向他们围过来,过道里的光线微弱,张春却觉得那一个个黑影看得异常清楚,他几乎忘了还有那群东西的存在。张春江低语了一句:“什么玩意?”然后摸出一张符纸塞到张春手中,目光盯着不远处的黑影说:“别担心。” 听着张春江的话张春不禁看了他一眼,思维一瞬间恍惚,不过下一个句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边,跳下去!”张春江话没说完就朝着离他们最近的房间冲进去,三两下就砸掉了窗户上陈旧的木框。张春往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不确定是几楼,就算是二楼他也没法和军人出生的张春江比。 “这是底层。”冯宣程突然插话,张春看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就被张春江一把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吃痛地叫出声来,虽然稍高了一点但确实是底层,加上地基可能有二米来高,地上全是淤泥,不确定是什么地方。张春江跟着跳下来,问了句:“没事吧?” 张春对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对方是否能看见又补了一句:“没事!” 还没喘过气又感觉到那些黑影围了过来,张春觉得这块地皮肯定是被这群未知生物给占领了。张春江骂了一句,接着他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黄符,张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了符纸就自燃起来,然后像是有意识一般朝向他们靠过来的黑影飞去。符纸落在黑影身上却没有任何效果,张春江见状更是暴怒,恨不得冲过去跟他们肉搏,张春连忙拉住他叫他冷静。借着火光张春终于看清它们的脸,确切的说那根本不是一张脸,而是由许多张脸拼在一起凑成脑袋的形状,不分前后,虽然只看得到黑糊糊的轮廓,张春还是觉得一阵恶心。 “这边走,我带你们出去。” 张春惊讶地盯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冯宣程,而林以亭站在旁边不停地企图和他说话。 张春江犹豫了一下,对着越来越近的黑影皱起眉头,说了句:“走!”然后跟着冯宣程沿着墙壁没走多远,就看到他打开了墙上的一扇小门,张春几乎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冯宣程打头,林以亭次之,张春紧跟其后,张春江最末,等门关上又回到了完全的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冯宣程在前面说了一句往前走,张春小心地摸着墙壁往前挪动着脚步,耳边是林以亭的声音,不断指挥着张春抬脚起步。 张春江突然在身后吼了一声:“什么鬼东西!” “春江哥!”张春连忙叫了一声,转过身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心往前挪了两步,伸手一摸之前的墙壁却怎么也摸不着,他是沿着墙壁走进来的,而现在是往回走墙壁不可能会消失。神经不由紧崩着,小心地叫了句:“亭子?”仍然没有回应,仿佛又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犹豫了一下张春还是决定往那点光走去。随着张春缓缓往前,光点变得逐渐密集起来,发着幽绿的光线,也开始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张春的大脑猛然一震,强烈的熟悉感让他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是一条石板修筑起来的隧道,与之前他和夏树一起去的那条隧道一模一样,除了轨道的沟槽里没有水之外。这个发现让张春不禁胆颤心惊,如果那些虫子再向他袭来,此刻他既没有死人血也没有夏树,连那些虫子怕的水也没有,脑海里浮现出一幅他只剩下白骨的画面。 比较了一下前面的光明和身后的黑暗,张春毫不犹豫的选了前者,理由很简单,如果他会死至少他要看见自己是死在什么东西的手下。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张春听到头顶上的虫子躁动起来,仿佛一只只都伺机而出,每一步张春都格外小心,连呼吸也缓下来,企图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当头顶上的虫子嘶嘶作响开始成片地向他飞来时,张春愣了两秒拔腿往回跑,他后悔刚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丝毫没拉开与那群虫子的距离,倒像是它们在给张春点灯开路一般。眼见最近的虫子已经落在他肩上,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但那群虫子突然像是受到刺激似的迅速停住了动作,驻在张春身后十来米的距离。见状张春也没多想拼命往黑暗中跑去,不过也就几步,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正是之前那些黑影,挤满了整个隧道,整齐得如同在列队一般。 前有狼后有虎,张春实在想不出逃出生天的办法,愣在原地。黑影缓缓向张春靠近,张春没动倒是头顶上的虫子往后退了一点,突然间张春不由笑了一声,庆幸自己还没走到绝路。他缓缓走在中间如同散步一般,头顶的虫子在黑影进一步它们退一步的状态下缓缓移动。只是这样的平衡并没有保持多久,身后的黑影突然狂躁地向张春围过去,那些虫子迅速往后退。一瞬间张春觉得自己像是被淹进了海水中,鼻腔里呛着难闻的味道,呼吸也变得困难,眼看着就要被那群黑影淹没,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视线当中。 张春感觉像是有人将他从水里捞起来,窒息感慢慢消失,他抬起头看到夏树的脸,整个人被夏树抱在怀里,他们就这么被围在那群黑影当中,他脑中不适当的闪过一个词,众星捧月。 夏树看了看张春确定他没事,接着视线转向那群黑影,沉着声音冷冷地说出一个字:“滚!” 张春惊异地盯着夏树,再看那些黑影,见它们踌躇了一下便迅速退进黑暗之中。他从夏树怀里挣脱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才发现夏树狼狈的模样比他更甚,他衬衫的衣角缺了一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口子,但是却没有沾着血迹,裤子稍微好一点,但也磨破好几个洞,张春一阵心疼,那件衬衣他花了189,裤子320,夏树才穿过两次就坏成这样。一时忘了之间的疑问正准备向他兴师问罪,夏树身体突然往下一沉,张春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可怕,身体冰冷得全无温度。张春轻轻叫了他一声,夏树突然一把拉住张春,一手捧着他的脸就朝着嘴唇吻过去,张春惊恐地瞪着夏树紧咬着牙。 “张嘴。”夏树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乞求的意思。 张春使劲摇了摇头,企图推开夏树,却被他一把抓着手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掐住张春的下巴暴力地撬开他的唇齿,然后就像进食的野兽一般封住张春的嘴,舌头探入张春嘴里制止张春不安分的搅动,结果却缠绕在一起。张春觉得夏树就像缺氧一样吸着他嘴里的气,而缠绕在一起的舌尖和夏树嘴里的味道让张春不自觉的心跳加快,仿佛沉溺下去一般。原本抓住夏树掐着他下巴的手松了力道,绷紧的神经也缓和下来,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吻,夏树只是单纯的在吸他嘴里的气,心里不由冒出一股愤怒,抬起脚就狠狠踢过去,夏树愣了一下,松开抓着张春的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掐着他下巴的手也移到了张春脑后抱着他的头。张春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愣住,心甘情愿的当起夏树的氧气瓶,直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气绝身亡的时候夏树终于松开了他,弯腰撑着膝盖低头喘气,嘴里还断断续续地骂着:“你……你他妈……是想……谋杀我啊!” 等终于喘平了气,张春站直身体,看到夏树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感激或愧疚的意思,正打算开口骂人却看到张守宁站在夏树身后,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手足无措地连忙解释道:“二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树他是……” 张守宁走过去拍了拍张春的肩膀,说了句:“不用说了!”然后转头深深地看了夏树一眼,叹了口气才说道:“回去吧!” 张春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安静的隧道里突然传来一声‘爸’,张春和张守宁都吓了一跳,接着张春江大步冲出来,一把拎起夏树的衣领,冷硬的嗓音说道:“你是谁?为何占着我爸的身体。” 夏树没有理他,反而看向张春,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解释说:“花儿,我不认识他。” 张春愣在原地,仿佛思考规律被打乱,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不停在三人脸上转换,张春江跟着转头看了张春一眼,然后一拳打在夏树脸上,不过夏树丝毫没有反应,张春江直接从口袋里摸了一把黄符出来。张守宁一见连忙拉住他,说道:“江儿,冷静点!” “二叔!那是我爸的身体,对吧!” 张守宁顿了顿,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六爷其实是……” 没等张守宁说完,夏树把话接了过去,一脸平静严肃地看着张春说道:“我就是夏树。” 第二十一章:夏树的决意 张春面无表情地盯着夏树和张春江,分开来看倒不觉得,站在一起眉目间隐约的相似感让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兄弟,张春记得张家大伯死的时候与张春江现在的年纪差不太多。夏树看来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而张春江怒不可遏的随时准备冲上去,张守宁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时间都默契地沉默下来。 原本被黑影逼退的虫子又蠢蠢欲动起来,在头顶嘶嘶作响,张守宁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都出去再说!”说完便带头往黑暗的方向走去。剩下的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首先是张春江走在前面,路过夏树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夏树看着张春默不做声,张春也不看他,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某处。那些虫子飞动起来时,夏树一把拉着张春就往另一边跑,似乎还顾忌着黑影虫子没有立即追过来,张春听到张守宁在前面喊了一句这边,看过去黑暗中竟垂着一条绳梯,跟过去时已经看不到张守宁的身影,张春江也爬到了绳梯中段。 夏树拉过绳梯对张春说:“上去。” 那些虫子已经追过来,张春没有犹豫立即爬上去,由于悬空挂在上面控制不住地晃了几下,若不是夏树在下面拉着张春肯定就跟荡秋千似的。站上去爬了两米多的距离张春才知道这绳梯的上方是一个井口,径宽两尺多,不知道有多深,爬了很久才看到从井口透下来的一点光。 张守宁见张春出来拉了他一把,借着月光张春不由打量起来他,明显面前的人正是他的张二叔,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那地下室里的人又是谁?张春脑中生出一堆一疑问,张守宁转头对上张春的目光,猛然张春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似的移开了视线,看着四周的残垣断壁。破败的程度看来应该是废弃了多年,依稀能看出以前应该是家四合院一样宅子,脚下满是杂草莫过膝盖,但是那井口四周一米的范围内却寸草不生。 “走吧!” 听到张守宁叫了一声,张春转身去看井口时夏树已经到了他旁边,张守宁和张春江已经转身往外走,张春没理夏树直接跟在后面。 出去之后张春才知道原来张守宁住处和他去的那片是完全背对着的,前几年搞开发把这一带的地址全都重新编制过,但原本住在那片的人全都早已搬出去,开发的事却不知什么原因搁浅下来,不过张春还是没想通那个司机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疑问的就把他往一片无人区送。 到了张守宁的住处门前,张春特意看了看门牌,和张春江写给他的地址一模一样,心里不由一阵唏嘘。 张守宁打开门,没说话直接走进去,张春跟在张春江后面,正准备进屋,夏树突然一把拉住他,轻声说了句:“花儿,相信我。” 张春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转身进屋。里面的陈设和张春的记忆几乎一样,这一区是在一片稀疏的高楼中间的老巷子,住着一群为祖国冲锋陷阵过的老人,说白了就是传说中钉子户聚集的地方,开发商无可奈何所以一直保留着。张守宁所住的是一间三层高的小楼房,不过平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楼上两层基本都空置着。 大堂里全是红木家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张春无心欣赏,坐到张春江旁边的椅子上,这一天折腾得够呛,比起这些破事他更想好好睡上一觉。 张守宁在张春江和张春面前来回转了两圈,走到张春江面前问道:“江儿,秦家的事怎么样了?” 张春江不由愣住,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婚期是明天,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说:“这事能缓缓吗?”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就算没了秦家女儿,张家的香火也要你来延续!”张守宁不容反驳地说着。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说着张春江站起来,直直盯着张守宁,冷冷说道:“您呢?当年若我那小堂弟还活着现在也快二十了吧!就算我明年死了,也有传香火的人在!要不是……” 啪! 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张春江脸上,张春实在没想到会衍变成他们叔侄吵架,他真怕张春江一时忍不住和张守宁动手,一时不知应该站哪一边才对,转过头看到夏树站在门口面表情盯着里面。 “张春江,那天的话你是怎么说的,给我再说一遍!”张守宁用力地吼道,张春印象里从没见他发过脾气,也不由吓一跳。 张春江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我无话可说,如果秦雨月自己要掺和进来那也怪不了我。” “算了!你自己去跟秦家大哥交代吧!”张守宁这话是对张春江说的,却是一直盯着张春,眼神复杂得张春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说完无力的坐到椅子上。 “花儿,我们走。”夏树突然进屋,拉起张春直接往外走。 “六爷!”张守宁叫住夏树,又顿了顿,说道:“有些事扭不转来啊!” 夏树没理会,张春江却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说:“留步。”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张守宁,又对夏树说道:“当面把话说清楚了!” “如你所想,但这身体暂时还不了。”夏树冷冷回了一句,然后直接架着张春出门,张春江暴怒的声音响在身后,张守宁吼了他一声才停住。 张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迷迷糊糊地感觉夏树把他押上了出租车,然后就到了房间里。一进屋张春就立即去洗澡,身上的衣服穿着实在难受,左脚就穿着袜子跑了半天也疼得厉害,在他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原本丢了的手机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他裤子的口袋里,不禁又怀疑起张守宁来,转念想到张守宁这些年对他的照顾又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从卫生间出来张春就躺上床上,夏树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始终没开口,张春就愣愣地任他看着,过了半天,夏树终于伸过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张春脸颊,指尖轻触着他眼角下的伤疤说:“花儿,你别生气!” “我没有。”张春说着挥开夏树的手说道:“累了。”接着钻进被窝里,把头埋进被子。他确实没有生气,只是一时间不知要怎么面对,太多东西混在一起连提问都不知从何问起。同时他也不愿承认,关于夏树不是人类这件事,他希望能像以前一样忽略掉,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但最后他总是希望答案会是否定的。当听到夏树间接性的承认,他受到的冲击着实不小,其实让他难以接受的并不是夏树的身份,而是知道夏树的身份之后应该如何面对。 “别闷着。”夏树拉开张春捂在脸上被子,露出他的头,就像他还是十六岁时那样。 张春突然心里一暖,直直地盯着夏树的脸,就简短的三个字仿佛溶化了千年的冰雪,无论他是人是鬼,还是别有所图,比起夏树对张春的好其它的一瞬间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花儿,别生气,好吗?”虽然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满是温柔的眼里张春看到了一丝悲伤。 一把抓住夏树伸过来的手,张春微微翘起嘴角温言说道:“夏树,对我来说你只是夏树。”说着他鬼使神差地就伸出另一只手勾住夏树的脖子,身子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凑过去,仿佛玄晕一样失去重心,就在他和夏树脸对脸,嘴唇只差一公分的时候,突然响起几声砰砰的敲门声。 夏树推开张春,平静地说道:“我去开门。” 看着夏树的背影,张春在心里把那个敲门的人杀了一百遍,从被窝里爬出来。但是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是张守宁时,张春又不禁咋舌。 张守宁直截了当的开口:“花儿,你春江哥这婚怕是结不成了,明天晚上我送你们回去吧。” 张春愣了愣,之前从他和张春江的对话不难看出张春江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即使云里雾里他也不好细问,于是说道:“二叔,您别太担心了,春江哥不会有事的。”话刚落下,张守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投过来,张春实在看不明白其中包含着什么。 “花儿,我们张家欠你的,实在,实在是。”张守宁的话噎在喉咙,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张春莫名觉得害怕,而他话里的意思更是让张春不明所以,张守宁这些年对他的照顾实实在在,在张春心里张守宁和亲二叔没有分别。 夏树突然挡在张春和张守宁中间,冷冷地说:“我欠他的我会还,别人欠他的我会替他都讨回来。”张春看不到夏树的表情,只是盯着他的后背突然有种想哭冲动。 “我知道了。明天下午我会过来,先休息一天吧,花儿跑来跑去也累了。”张守宁说完往门口走去,张春叫了一声二叔也没见回头,只是他刚开了门又回过头问了夏树一句:“六爷,阳爻您是给?”他话没说完目光移向张春。夏树没回话,就一动没动的站着,张守宁叹着气出了房间。 听到张守宁的话,张春忍不住摸了摸胸前,那块玉环所在的位置皮肤仍是冰凉的触感,看了看夏树问道:“阳爻是什么?这块玉吗?” 夏树点了点头。 “很重要?” 夏树还是点头。 “为什么给我?” “给你保平安。” “保平安?不是很重要吗?别说只是护身符。” 夏树不说话。 “那个隧道和我们之前见的过是同一条吗?” “终点一样。” “你怎么会去那里?” “找人。” “找人?找谁?” “宋祖扬。” 张春一惊,原本以为夏树会沉默,却没想到他说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以后要小心,他在找你。”夏树没等张春回答接着说道。 “找我?”张春不解,要找他实在是容易,若在那个小公园里见到的是宋祖扬的话,他们已经见过了,夏树所说的‘找’张春完全弄不明白。 “放心,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张春瞪了他一眼,只是表示一下他的不满,这种类似安慰和保护的语气他并没有觉得像之前那样反感。看着夏树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烂的衣服,好在没伤,所以张春的重点又放在了衣服上,不免又一阵心疼。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衣服,接着说道:“找到他了?他伤到你了?” “没,这是车站里的恶鬼弄的,没伤。”夏树说得不以为然。 “换了吧。”张春说了一句躺回床上,虽然知道夏树在敷衍他,但他还是莫名地觉得心情好起来,夏树刚回来时心里莫名的隔阂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其实这种问答游戏他挺喜欢的,要和夏树交流提问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盯着夏树换衣服的样子他不由笑了笑,说:“夏树,不管以后怎样,我张春始终都记得你对我的好,即使要用命来还我也绝不犹豫一下。” 夏树的衣服正好穿到一半,肩膀露在外面,动作突然怔住,一动不动盯着张春看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表情也说不出是什么味。 张春被夏树看得发慌,冷冷说了一句:“您别,我开玩笑的。”然后翻过身背对着夏树闭上眼睛。 第二十二章:发现 第二天张春很早就醒过来,冷气开过了头,加上床实在软得不行,睡了一晚全身酸痛,一睁开眼就看到夏树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张春没叫他,直接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夏树仍坐在椅子上没动,张春犹豫一下直接出了门。 到了街上,张春转到一个人流较少的巷子里,双手插在裤兜里对着空气开口喊道:“亭子!林以亭,你在吗?”几秒钟后林以亭一副慵懒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张春面前,张春愣了愣,问道:“你一直附在什么地方?” “这里。”林以亭指了指张春手腕上的链子,那是方锦从缅甸出差时带回来的,是块很小的碧绿色貔貅,依方锦的话是聚财的。林以亭伸了伸懒腰,见到张春脸色不怎么好,忙解释道:“我是到了这里才附到上面的,我不敢留在房间,那位夏树同志的煞气实在太重。我会尽量少附在上面,不影响你的身体!”说着他顿了顿,看着张春又补了一句:“张春哥,和夏树同志呆一起太久的话,身体会受……” “亭子。”张春直接打断林以亭的话,“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以亭一听立即兴奋起来,问道:“谁?宣程哥吗?” “不是,我不确定,也许他能帮你。” “真的?能让宣程哥看到我?” “先说好,只是一试,结果如何我并不肯定。” “谢谢你!张春哥!此恩此德定不相忘。”林以亭躬身行礼。 张春一笑,说道:“成了再谢!”然后便出了巷子往车站走去。 再次站在那扇漆黑的木门前,张春犹豫了两秒才去敲门,他并不肯定黑鬼是否愿意帮他,其实原本是打算找张春江帮忙的,但一想到今天他可能要忙的事不少也不好去添乱。对于张春江会画符驱鬼之类的张春倒是倍感意外,在他印象中张春江一直都跟怪力乱神沾不上边的,更像是坚持四个代表,贯彻科学发展观的四好青年。 等了许久门里都没动静,在张春以为没人在的时候门打开了,开门的不是纪无忧而是黑鬼本人。张春诧异地看着黑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半晌才说道:“纪爷爷,无忧没在吗?” “他出去了,你找他?”黑鬼面色凝重,嘴里吧着汉烟,也没让张春进屋。 “不,我找您。”张春微向他低着头说。 黑鬼不动声色地看了张春一眼,然后又瞄了瞄他身后的林以亭,林以亭吓得缩到张春身后,黑鬼顿了几秒才让开路,说:“进来吧!” “打扰了。”张春跟在黑鬼身后进了院子,林以亭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张春见了知道他不愿进去,于是说了句:“在这里等会儿。” 林以亭点了点头,小声对张春说道:“张春哥这里面邪得很,你小心。” 张春莞尔一笑,转身跟着黑鬼进了那间第一次来的屋子。黑鬼仍旧坐在那张八仙桌边上,主人没发话张春也没好意思坐,直接站到黑鬼身前,说道:“纪爷爷,我想请你帮个忙。”黑鬼坐着一动不动,连头也没抬一下,张春继续说道:“刚才门口那个您看是不是生魂?能不能帮忙还回去?” 黑鬼终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不能坏了规矩,你有带东西吗?” 张春想起那时夏树给了黑鬼一个罐子,他并不知道里装的是什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黑鬼轻哼一声说:“去找张春江吧,他能帮你。”接着又吞了两口烟,看着张春语重心长地说:“福禄无妄,命劫不易。孩子,切记啊!” 张春怔住,听不明白黑鬼话里的意思,再看过去时黑鬼已经转身进了里屋,张春叫了他一声也没应,只得出了屋子打算找张春江去。刚走到院子就听到门外一阵吵闹声,张春连忙过去开门察看,却不料看到纪无忧和张春江在门口争执,开门的一瞬间纪无忧正好一拳揍在张春江腹部,吼了一句:“张春江,你他妈还要不要脸了。” 张春江吃痛地抱着肚子,两人同时惊讶地看向张春,气氛一下变得微妙,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纪无忧竟会骂粗口甚至打人,张春一阵震惊,忙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来找爷爷吗?”纪无忧恢复平日的语气,对张春笑了笑。 “嗯,已经见过了,正要回去。”张春点着头,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好追问。 “正好。”张春江突然一手搭在张春肩上说:“晚上家里吃饭,现在跟我过去。”说着就架着张春往巷子外走。那种微妙的气氛更甚,张春回头看去纪无忧已经转身进了院子,两人像在斗气一般。 张春突然想起他把林以亭给忘了,忙顿住脚步说道:“春江哥,有事找你帮忙!” “我知道什么事,不过得等到晚上,现在跟我回家!”张春江说着望了望躲在巷子角落里的林以亭,张春跟着看过去,林以亭一脸不安地样子看起来似乎很畏惧那座院子,张春叫了他一声。 “我听到了,我等天黑再来!”说着林以亭就消失了。 张春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春江说:“和二叔说好下午回Z省的,晚上就来不及了。” “谁让你回去了?”张春江突然大吼起来,带着强硬的语气说道:“这两天跑前跑后的,咱们兄弟连喝一杯的时间也没有。” 听张春江的语气,张春觉得他已经打算和张守宁杠上了,也不知昨晚两人最后是不是再大吵了一架,看他这态度似乎和张守宁闹得够呛,叹着气说道:“春江哥,二叔他也。” “这事你别管,我知道二叔为我好,但有些事不是好与不好,二叔这几年做事也越来越难理解……”张春江说着突然顿住不再继续往下说,不过他迷惑的语气让张春不禁又想起在那间地下室遇到张守宁的事,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怀疑张守宁的。 张春江没管张春愿不愿意直接把他拉上车,到了家里才刚过十一点。张春江敲开门,看到来应门的人张春不禁目瞪口呆,虽然喜事没成,但像张春这样千里赶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会留下一些客人也是意料之内的事,会遇到一些张春不太想见的亲戚他也做好了准备,但是首先进入视线的人是秦雨月张春实在没想到。 “回来了!快进来。”秦雨月说着给提了两双拖鞋放在门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张春江推了张春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跟着换鞋进屋,秦雨月热情地招呼着张春入坐,又端茶又拿点心,让张春显得无所适从。在秦雨月转身的空隙张春忙小声问张春江怎么回事,张春江无奈地笑了笑,只说没事,过了今天就好。 “张春花,张春花,张春花!” 还没从秦雨月的问题中反应来,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不禁崩直了身体,后悔自己居然忘了张春江还有个妹妹的事,他会如此痛恨‘张春花’这个名字有一部分原因都源自于这张家二女儿。 “你怎么来了?怎么还是那副样子一点都没变?你不记得我了?”张春晓完全不理会张春阴沉着脸,全然沉浸在久别重逢的自我欢喜当中。 要说起来张春和张春晓,倒是比起他跟张守宁和张春江来得都熟络,那时张春刚上初中,告别了爱给人起外号的小学时代心想着到了初中要好好隐藏自己的名字,却不料碰巧和张春晓成了同学。其实张春晓比张春小两岁,但张春上学晚了一年,而张春晓又早了一年,于是张春想隐藏的名字被张春晓一口气喊了三遍,结果人尽皆知。 听到张春晓的声音,屋里零散坐着的人不时目光投到张春身上来,再小声议论几句。早年张春家的事在张家镇传了个遍,说他克死父亲和继母,又累死母亲,命带灾祸,都对他避而远之。那些毫无根据的传言张春听来浑身都带刺,压抑着发火的冲动,对于在座的人他虽然都很生疏,但都算是张姓的长辈。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拿出来说,不嫌酸!”张春晓目光扫了客厅一周,一副目无尊长的态度。 虽然知道张春晓的个性,张春还是觉得有些感动,毕竟当年他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张家镇下葬的时候,受到的冷言冷语不少,却从来没人为他说过一句话。 “胡说什么!”张春江冲着张春晓吼了一句,嘴角却微微往上翘起,背对着旁人对她竖着拇指,然后他一手搭着张春的肩膀,说:“咱们上书房聊。” 张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后一股寒意,和张春江同时回过头去,秦雨月正站在两人身后,冷冷地瞪着张春。原来温婉的脸给人一种阴冷地感觉,目光里的怨气几乎能在张春身上戳出两个洞,即使什么也不说也能看出秦雨月跟之前相比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了?”张春江轻轻问了一句,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春江,我有话跟你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秦雨月突然拉住张春江的手臂,梨花带雨的模样。 “昨晚不是说好了?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张春江顿了顿,声调沉了下去,说:“对不起,雨月,是我配不上你。” “你别假惺惺,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但是之前我们不也想处得很好吗?我可以不妨碍你,我只想嫁给你,这是我从小的心愿。”秦雨月拉着张春江乞求着。 秦雨月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张春却听得很清楚,身体不由一颤,转眼去看张春江,对方的视线正好对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似乎突然理解了张春江之前的态度和张守宁痛心疾首的原因,但除去震惊之外他并未觉得不妥,对于同性恋他没有任何异样的概念,加上近几年的耳濡目染更是觉得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没有任何差别。如此想着,突然感觉一道闪电劈下来,联想自己之前对夏树的举动,有他在身边时的安心,没他在身边时的想念,想去安慰他,抱他,亲他。张春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吓到,脸上不自觉一阵发烫,仿佛自己的想法都被在场的人看透一般,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张春江一眼,但这个动作却在秦雨月看来成了另一回事。 “你们!”秦雨月闷声说:“竟然!” 张春意识到秦雨月完全误会了他和张春江,正想解释却被秦雨月随手一推,力气大得出奇,他后退了两步仍没站稳跌在地板上。这时屋里的人都看过来,秦雨月哈哈地笑了两声,朝着张春冲过去,不等他站起来直接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嘴里含糊地重复着:“你该死,他是我的。”张春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女人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不可置信地挣扎着,突然注意到秦雨月的瞳孔涣散,目光呆滞。这时张春江和另外两个中年男人过来,想将秦雨月从张春身上拉下来,但秦雨月却死死掐着张春的脖子,三个大男人硬是没将两人分开。张春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秦雨月突然俯身靠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怕死的话就跟我来。”张春一惊,秦雨月已经松开手,失去意识一般的往旁边倒下去,张春江一手扶住她,脸色沉得可怕,明显也发现了秦雨月的异常。 张春江伸手在秦雨月的脖子上探了一下,冷冷说道:“我送她去医院。” “我跟你去!”张春脱口而出,张春江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我也要去!那个女人肯定是装的!”张春晓一旁愤愤不平地瞪眼。 “别胡说,一会儿二叔要过来就说我们去医院了,你呆在家里招呼客人哪儿也不许去。”张春江说着横抱起秦雨月就往外跑,张春晓想跟上去却被张春江狠狠瞪一眼便退了回去。 张春猜张春江并没打算真送秦雨月去医院,于是在电梯里随口问了一句,张春江答道:“她七魄不全,不知被什么人给抽了,现在只有找师父看看有没有办法。”张春没再说话,电梯一直降到负二层车库,张春江意示张春开了车门,将秦雨月放进副驾,然后关上门准备转到另一边去开车,张春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张春江不解地盯着张春。 “小心。” 张春话刚落下,张春江的身体突就然往下一缩,张春连忙抱住他,原本应该在车里的秦雨月此刻站在张春江身后,手里拿着针管对着张春笑了笑。 “我们谈谈,宋医生!” 第二十三章:棋局 停车库里灯光虽然足够明亮仍不免让人觉得压抑沉闷,张春凝视着秦雨月身后的某处,一个人影站在柱子的阴影里,不过看来他并没故意躲藏,不然张春也发现不了。他朝张春缓缓走过来,正是原本应该已经葬身东岭的宋祖扬。 张春江全身的重心全落在张春身上,张春叫了他几声都毫无反应,但心脏跳动得很平稳,猜想秦雨月应该不至于伤害他,便放下心来打开车门把张春江扔进车后座里。而宋祖扬在一旁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秦雨月则像失魂的人偶似的呆立着。张春安置好张春江,尽量与宋祖扬和秦雨月保持安全距离,镇静下来才开口:“宋医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你想谈什么?”宋祖扬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张春觉得他与之前的感觉明显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哪里。 “关于你和张家的事?”张春表现出一脸了然笃定地盯着宋祖扬,其实他只是心里猜测,从夏树的话和他现在的行为怀疑宋祖扬与张家有所牵联。张春虽然也姓张,但只是旁支末系,虽然张家现在人丁稀薄,但是百余年前确实是个根深叶茂的大家族,而现在也未见没落,只是留在这里的只剩张春江这一家而已。 “你很聪明,但是聪明不一定是好事,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那位瞒着你的事,是为了什么?”宋祖扬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温和下来。 张春心里不免一惊,表面不动声色,宋祖扬话里指的应该是夏树,虽然知道夏树瞒着自己许多事,但他并不认为宋祖扬会清楚,故意打量了宋祖扬一会儿,问道:“我只想知道你和张家的关系!” 宋祖扬笑出了声,说道:“你不必信任我,也不用怀疑我,我和张家的关系就好比张尧年和你。” “张尧年?”张春脱口而出,他确信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却像是被这个名字震撼住一般,与一直以来隐约的预感衔接到一起。而关于宋祖扬,原本他只是怀疑宋祖扬和张家有什么仇怨,加上秦雨月的事让他更坚定了这一想法,但从他刚才的那句话似乎透露出另一种张春想不明白的关系。 “果然那孩子一直瞒着你,想知道吗?”宋祖扬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张春,然后直接转到驾驶室那边,张春顾不得去研究他怪异的语气,连忙打开车门钻进去,一脸警觉地瞪着已经从驾驶室探过身来的宋祖扬,一手护住躺在车上的张春江。宋祖扬挑眉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别紧张,规则里我没有杀生权!只是找车钥匙。” “什么规则?”张春不禁想起东岭那堆白骨,宋祖扬的话完全不能置信,而且总说得有头无尾令人费解。 “一盘命运的棋局!想知道就把钥匙给我。”宋祖扬淡然地说着,把选择权交给了张春。 张春沉默下来,他知道宋祖扬是在故意引他上钩,但他确实有许多疑问想知道,如果就此回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然后可以自私地将夏树束缚在身边,不管他是不是人类,不管他的身份,不问他是否愿意,他知道只要他说夏树就会同意。车里安静了许久,张春才轻声问道:“这盘棋,我在什么位置?” “我们都是下棋人,也都是棋子,关键是你愿意在什么位置!” 宋祖扬的话很有蛊惑性,张春缓缓将手伸向张春江的腰间将钥匙取下来递给宋祖扬,见他满意地一笑,张春说道:“我们是对手还是盟友?” “对手!”宋祖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反倒让张春怔住,回过神来宋祖扬已经将车开出车库,而秦雨月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宋祖扬一路将车开到张春昨天下午去过的那片待拆区,在他昨天下车的位置停下来,张春不禁怀疑昨天的意外是他做的手脚,于是故意问道:“昨天的事,宋医生知道吗?” “知道,不过带你过来的不是我,而是你带着那个小鬼。” 张春盯着宋祖扬,想从他脸上分辨出他话里的真假。 “他只是听到那个地址,无意识对司机下了暗示,不过一个生魂有这种能力也不能小觑。” 宋祖扬有意无意的透露给张春许多信息,想不明白他是从何得知,却足以让张春不寒而栗,他明确的知道宋祖扬绝不是他之前认为的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医生那么简单。 时候尚早,巷子里阳光很充足,昨晚的大雨冲刷过的地面被阳光晒得蒸发出一股日积月累下来的味道,说不出是臭还是怪。张春跟在宋祖扬身后,七弯八拐往巷子深处走去,他们并没走之前张春进来的那条路。张春江他们被留在车里,秦雨月和着他们一起,这算是张春能想到的最妥当的安置。虽然秦雨月发生了什么张春并不清楚,但种种迹象都表示她与宋祖扬有所关联,再加上之前黑鬼说过秦雨月已经是死人,魂魄还徘徊在秦家,但眼前的人张春实在看不出她像是已死之人。 “到了。”宋祖扬停在一扇木门前,张春看过去不由又是一阵惊讶,这一天他惊讶的事真不少。只见那扇门很大,足约三米余的宽度,依稀还能看到上面朱漆的痕迹,虽然一片斑驳却没有破损,门环保存得异常完好,青黑的铺首几乎没有锈迹,两只青面獠牙的鬼脸栩栩如生,嘴里衔着两个黑色的圆环显得狰狞可怖。门两边是青灰的砖墙,镶嵌着石板雕成的吉祥花纹,再往两边的墙面左右各有一只守门兽的浮雕,看起来不是狮也不是麒麟,显得威武又让人不禁胆寒。再往上门脸的位置雕刻着三幅看不出含义的图腾,中高两低呈两阶排列,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风化。门头上的青瓦也脱落了不少,门下有九级台阶一直延伸到脚下。张春没料想到这样的地方会有保存如此完好的古宅,更想不通为何将这古宅纳入拆迁的行列。宋祖扬径直走过去,咯吱一声将门推开一条缝,看了张春一眼,意示他进去。 张春走进去之后脑中只有一个反应,深宅大院,比起他去过的王公候府遗迹,或是什么东陵西园之类的,这座宅子更另他惊叹和震撼,不是因为它多么气势恢宏,也没有工艺上巧夺天工,只是那种贴近他内心的穿越感。宅子里到处是错落的家具,院子里石径的缝隙间都长满了杂草,即便是如此百年前的沧桑照样完整的呈现在他眼前。没有经过任何翻修,也没有任何刻意的仿照,完完全全是百年前的模样。从大门进来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照壁,比大门宽出许多,三层错落,中宽两头窄,上面雕刻着一只似龙似虎的异兽,脚踏火云而来,与门外的守门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张春上学时学的是历史,难免对这些着迷,宋祖扬反复叫了他几次才反应过来。 “看得懂?”宋祖扬看着张春认真的样子问道。张春摇头,宋祖扬轻笑一声,说道:“有空我倒可以跟你讲讲,关于这宅子的故事。”张春正想发问,宋祖扬已经转身走向宅子深处,秦雨月走在他身后,张春只好跟着进去。 宋祖扬走路的速度很快,张春要小跑才能跟上,一路没来得及细看,只觉得宅子里的人像是遇到什么意外突然离开的,甚至连桌上的茶碗都还在。宋祖扬通过大堂往侧厅的一道小门过去,然后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满是杂草,看不出里曾经有过什么,宋祖扬直接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张春跟在后面,一进门就看到一张书桌后面的架子错了位,再往前就看到墙跟下有个一米见方的地下入口。宋祖扬从架子上拿了两根蜡烛点上,给了张春和秦雨月各一根,然后直接往那个入口走进去,秦雨月依然走在他后面,张春没有犹豫也跟着下去。 通道里没有张春所想的恐怖画面,甚至里面很干净,整齐的石板铺成的两尺余宽的甬道,除了长年不见阳光有股湿气和霉味之外再无其它,不过结构显然很复杂,一路张春看到不少岔道,但他不敢随便乱入,只是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大概过了四五分钟的时间宋祖扬在墙上按了几下便打开了一扇石门,然后走出甬道,进了一间地下石室,而那间石室正是张春之前见到张守宁的那间地下灵堂。两口漆黑的棺材依然摆在石室的正中间,棺材的正前方有两盏长明灯,火光轻盈地跳跃着。往上看去,即使知道其中有一块灵位写着张春花三个字,看到时仍不免一阵颤栗。 “想知道这两口棺材真正的主人吗?”宋祖扬问得戏谑,嘴角微微上扬。 “你已经打算告诉我了,不是?”张春显得很镇定,其实除去最初的震惊之外,张春已经接受了,毕竟十年前他确实死过一次,如果宋祖扬说其实他早已是个已死之人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这两口棺材续着你们的命,你的阳寿和张守明的尸身。以尸养气,以阴补阳。可惜二十年已经是极限,张守明的尸身已经用不了多久了。”宋祖扬说着看着张春停顿下来。 仿佛一瞬间跌进了水里张春有种透不气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的心脏紧缩在一起,疼痛不已。他知道夏树借着张家大伯的身体行动,他不知道夏树如果没有了身体会怎么样,也许和他见过的鬼魂一样变得没有实体,但他隐隐觉得如果失去了身体夏树就会消失。盯着宋祖扬张春声音轻颤着问道:“这都是夏树做的?” “叫张尧年会更合适!”宋祖扬满脸笑意,似乎对张春的反应很满意。 张春突然后悔了,他不明白自己后悔的是什么,但他所希望的不是这样的结果,想到夏树可能会消失就莫名地觉得害怕。 就在张春恍恍不安的同时,石室里响起了一阵嘶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宋祖扬冷哼一声,说道:“麻烦来了。” “什么?”张春刚问完就已经看到一个黑影从他们进来的入口进来,长短不一的四肢和许多张脸拼凑而成的脑袋,黑糊糊的身影,正是昨天遇到的那些黑影。看到进来的石门已经被黑影堵上,张春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洞,但是看过去洞口仿佛消失了一般,毫无痕迹。而那些黑影接二连三的拥进来,眨眼的时间已经挤满了原本就不大的石室,朝着张春他们围过来。 眼见无处可逃,张春仔细打量起石室的各个角落寻找着任何可以逃出去的方法,不知不觉退到了棺材边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往后一拉,整个人跌进棺材里面,手里的蜡烛掉到了地上。张春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拉他的是谁,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句:“没事的,先躲一会儿。”然后棺材盖就被盖上,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第二十四章:出路 棺材的隔音效果奇好,张春躺在里面除了自己磕磕碰碰的响声,棺材外的声音一点没有传进来,而且就像钉上馆钉似的,加上躺着使不开力,张春推了半天棺材盖竟纹丝不动。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而且现状犹如案上的鱼肉,张春一阵又急又气,把棺材踢得咚咚作响。转念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太过简短,分辨不出到底是谁,虽然语气和夏树很像,却又不是夏树。突然感觉背后磕着什么东西,张春侧过身摸索了一会儿,才将那块冰凉的东西握在手里,手感很是熟悉,不由想起让他胸口的那块玉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再去推棺材盖时,手刚碰到就感觉棺材盖动了一下,不禁警觉起来,然后光线随着棺材盖的移开而变亮,接着一道强光射在张春脸,眼睛一时适应不了连忙用手挡了挡。 “没事吧?张春。” 说话的声音是张春江,但凑过来的却是张守宁的脸,他拿着手电筒一脸惊奇地看着张春。张春叫了一声二叔,连忙从棺材里坐起来,张春江正好将棺材盖整个掀开立在一旁,打量了张春两眼,问道:“你怎么跑里面去了?” 想起之前的黑影,张春从棺材里跳出来,看了一圈,除了张春江和张守宁什么也没见着,问道:“人呢?还有那些黑影?” “什么黑影?还有谁在吗?进来时就听到棺材里有声音,其它什么也没见到。”张春江说道。 想到张春江之前晕倒在车里,张春看了看他,问道:“春江哥,你没事了?怎么会和二叔在一起?” 张春江听了不由摸了摸脖子后面,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女人竟然暗算我。”说着他骂了一句,看向张春问道:“你又是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的?秦雨月在哪儿?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张春把宋祖扬的事前前后后大概说了一遍,包括秦雨月可能被控制,自然地隐掉了关于张尧年是夏树的部分。他说完盯着张守宁问道:“二叔,您认识这位宋医生吗?”在同一地方再次见到张守宁,张春心里不免有些隔阂,不知道此时的张守宁是张二叔还是那个斥责他的人。 张守宁盯着张春看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照你所说他与张家的渊源应该不浅,但我从来没听说过。”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张春打量着张守宁,一脸温和亲切与平日的张二叔无异,只是他所说的话张春却无法尽信,总觉得张守宁隐藏着许多秘密。张春边想着,往棺材沿上一靠,然后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烟出来,这是他原本打算在张春江婚礼上散的,抽了一根出来对张春江扬了扬手,张春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去。接着他再抽出一根,张守宁不抽烟,他也没递,把烟叼在嘴里,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才想起打火机被他给丢了,张春江见了,摸出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烟,等他抽了两口,嘴角扬起一抹笑,说道:“你想干啥?” 听着张春江的话,张春转头看了张守宁一眼,深吸一口气,一脸沉重地说道:“二叔,春江哥,这些年受你们诸多照顾,我也明白有许多不能明说的事,无论你们张家有多少秘密我都不想参与,但我也不想再迷迷糊糊过日子,被你们牵着鼻子走。我张春不做你们的棋子,你们想怎……” 张守宁一记耳光打在了张春脸上,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张守宁板着脸瞪着他。张春一口气吼下来,将这些日子的不安迷惘全发泄出来,那种被重重迷雾包裹住,深陷其中没有出路的感觉另他的负面情绪急剧增长,此时被这记耳光一打倒清醒了不少,张守宁手一落下他就觉得自己说过了。 张春江在一旁对张守宁打人冒火,但张春的话他听着也不顺耳,一时不知要怎么劝说。过了许久,张守宁才缓缓开口:“花儿,你张二叔从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枉我把你当亲儿子疼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不告诉你都是为你好啊!” 张春被张守宁这一巴掌打愣住了,从小到大从未被扇过耳光,他一直觉得扇耳光是很严重的事,张守宁对他也从来都和颜悦色。好不容易回过神,发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嘶嘶抽着气,心虚地看了张守宁一眼,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该知道的,二叔!” 二叔俩字张春故意加重语气,张宁守瞪了他一眼,手电的光照过去,见他脸上红了一大片,有些微肿,问道:“疼不?”张春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张守宁接着说道:“花儿,这不是我们张家的事,别忘了你也姓张啊!你想知道的事都去问六爷吧,他比我清楚。” 张春顿时语塞,张守宁这言下之意明显是并非他不愿说而是夏树不让他说。张春江听得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两人,说道:“别瞎扯了,先想办法出去吧!”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叛逆期的少年似的,对张守宁一副挑刺的模样。 听张春江一说,张春才注意到他之前进来的石门已经关上,甚至连石门的位置都分辨不出在哪儿,视线不由转到张守宁身上,张守宁却只是摇头,张春更加确信之前在这石室里见到的不是张守宁本人,问道:“二叔,这地方您来过吗?” 张守宁目光一斜,视线落在张春身上,笑着说道:“十年前来过一次,但这石室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张春对张守宁的话并不信服,怀疑地看着他,张守宁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张春江突然喊了一声,两人一齐转过身去,见张春江指着棺材后方的贡桌下方,看过去发现有个洞口。张春认出那是他之前进来的洞口,只是棺材朝向转了方位挡住了洞口,而石室四面方正,墙壁都是一样分辨不出方向他才没有发现,于是欣喜地说道:“那边是出口。” 张守宁拿着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意示张春和张春江先进去,然后他跟在后面打着手电。张春预想的是从他上次进来的路线原路出去,虽然可能会遇到上次黑暗中的不明生物,不过这次有照明,加上有三个人,底气足了许多。但出了洞口,张守宁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周圈,竟是一条死路。视线随着手电筒的光线来回在这个十来平米的洞里打转,洞体整个呈现鹅蛋形,四壁打磨得很光滑,地面平整,顶部却满是凿痕,像是一块完整的岩石挖出来的洞,看不到任何接缝,岩壁上是青绿色的石纹,灯光照上去竞有些反光。张春江提议返回石室,但即使回去也是死路,与其等待有人来开门的机率,不如自己找出路,张春想着便跟着张守宁一起摸索起岩壁,希望能找出通道,如果这确实是他之前走过的通道的话,出口一定隐藏在什么地方。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分不清来源的方向,像是洞壁的另一边有什么在不停的敲击。三人一瞬间都紧张起来,相互看了一眼警觉地背对着各自注意一方,张春突然觉得大脑有了另外一个意识,像是有人牵引着他,双脚不自觉地转身往洞的另一端走去,停在洞的正中间,抚去地面上细微的灰尘。张守宁和张春江见了都跟着过来,手电筒的光线在地面上来回移动,终于看清石板铺成的地面正中的一块缝隙松动,张春手指沿着石缝缓缓移动,最后小心地掏出一根细小的钢丝,三人对望了一眼,眼中都带着惊喜和疑惑。张春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很小很精致的匕首,将钢丝绕在上面,张春和张守宁都会意地往后退了一步,张春江一使力石板翻了起来,果然是一道常地下入口。 “张春,你怎么知道的?”张春江看着入口问道。 张春摇头,他觉得就像是有人越过他的大脑在对他下达命令一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守宁用手电筒照了照,下面是个一米来宽的穴道,土质很新,像是刚挖不久。张春看了两人一眼首先跳了下去,脑中牵引着他的意识仍然存在着,仿佛在告诉到出路就在下面,他无法反抗也无法怀疑。张守宁叫了张春一声,把手电筒递给他,张春接过去就往洞里面爬。张春江跟在后面,张守宁在最后,洞径不高,他们跳下来后只能跪在地上爬行,能感觉到开始的坡度是向下的,然后慢慢的坡度变成往上。张春在心里不禁感慨这近两个月离奇的经历,现在竟然还在人口几百万的城市地下爬这样的土洞,像个矿工似的,却没有矿工最基本的安全保障。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前方已经出现了光线,张春也没急,缓缓爬过去发现洞已经到头,洞口盖着一块木板往下透着光。张春将木板推开爬了出去,发现洞口开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面,破败的窗户往里透着阳光。张春江和张守宁接着爬出来,张守宁叹着气看了看张春和张春江,说道:“先回去换身衣服!” 张春低头看去发现全身都是泥,洞里水气太重以至泥裹了厚厚一层,样子实在狼狈,张春江和张守宁也没好多少,于是三人也没去找门,直接从窗户翻出去,还好这是底层,窗台不高。就在张春准备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好好活着。”张春连忙回头警觉地看了一圈,除了破旧的屋子什么也没有,张春江在外面叫他,张春跟着跳下去,三人一起走向张守宁的住处。 在路上张春问张春江怎么从车上过来的,张春江说他是被张守宁叫醒了才知道自己到了这边,张守宁则是去找张春吃午饭才发现张春不在一路找过来的,两人在正搞不清状况的时候,有个身穿清式长衫的‘鬼’给他们带了路,然后就到了那间地下石室,见到了张春。在张春江说到清式长衫的时候张春不由想起在酒店里的那个梦,将小时候的他抱进棺材里的‘人’。 到了张守宁的那栋小楼房,张守宁随便找了两件衣服丢给张春和张春江,样式不说,张春和张守宁身高差不多,穿起来除了老气倒没什么,只是张春江穿着就显得又短又小,加上他刚硬的五官轮廓看起来很是滑稽,最后说什么也不肯换,继续裹着那一身泥要去开车,还一脸怨气的念叨着:“我该直接开车回去的,现在还要再倒回去!” 张守宁叫住张春江,说道:“你送花儿回酒店去!” 张春江没有回话,直接拽着张春就往外走,坐在车上张春就想张春江会不会先回家去换身衣服再送他回去,果不其然,他不仅回家换了衣服,还顺便洗了个澡。还好原本留着的亲戚经之前那一闹都走得差不多了,后来张春才听说是张守宁把人都打发回去的。他们回去的时候家里只剩张春晓和他们母亲家的姑姑在,见到张春倒是热情不已。最后,张春不得已留在张春江家里吃了午饭,到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张春江提议不回酒店先去准备东西,晚上直接去医院找林以亭。看到张春江还惦记着林以亭的事,张春一笑,点了头,于是给张守宁打了电话说要再留一晚,张守宁也没说什么。张春虽然想回酒店跟夏树说一声,但一想夏树肯定不会乖乖在房间里等他,加上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也就作罢。 第二十五章:遗愿 几乎跑了半座城才找齐张春江要准备的东西,张春原本以为他会弄几碗狗血,再摆个法阵,穿着道袍拿张黄符念急急如律令的。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张春江准备的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他们先去杂粮店买了几两糯米和黄豆,再去农贸市场卖了半斤米酒,文具店买了几张红纸和棉线,然后到旧货市场买了个上世纪那种发黄的旧瓷碗,接着又去婚丧街买了香烛和一些纸钱,最后去张春江某个熟人家里借了一只大白猫。 折腾完时间也不早了,张春从在副驾看着后座的一堆东西,问道:“都完了?”张春江逗着怀里的猫,点了下头,张春见那猫实在是温顺,任张春江怎么摆弄它都一声不吭。天色渐渐暗下来,张春江把猫丢给张春,便踩下油门往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张春江没动带来的东西,直接往医院里走,张春忙叫住他。 张春江笑着说道:“你想在医院里给人招魂?” 张春顿时明白过来,但转念一想,难道他们要偷偷将人带出医院去?还没开口发问张春江对他一挑眉不置可否,直接进了医院。 其实关于林以亭,张春江知道的比张春更多,那时抗战刚打响,作为后方的疗养病院接纳了许多在战争中受伤的伤员,林以亭当时伤势比较重,送去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当时的院长是位归国的洋医生,他被林以亭的战友临走时留下的带着和平回来的誓言打动,许诺在冯宣程回来之前会一直照顾林以亭直到他康复为止。院长也确实坚守着他的承诺直到战争胜利,但最后回来的却是冯宣程的骨灰,据说是冯宣程战死时千叮万嘱要将他的骨灰带回来,不做烈士不当英雄,只为一个誓言。而林以亭其实在冯宣程离开的那一天突然就醒过来了,不过能吃能睡,能动能走,却不开口说话,仿佛失魂一般只剩下个躯壳。后来那位院长仍一直照顾着林以亭,直到几年前病逝,林以亭也跟着卧床不起,最近只能靠着营养液撑着,以医生的话说他的身体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是极限了。 听张春江说着,张春心里凭空生出了许多感触,不是感动也不是难过,只是觉得这样白白过了一生很不值。 “到了,你去说服里面那位,我去找把轮椅过来。”张春江拍了拍张春的肩膀,看了面前的房门一眼,就往走道另一边走去。 张春愣了两秒,然后推开门走进去,冯宣程果然坐在床边,和上次所见几乎连姿势都一模一样,看到张春进来他微抬起头。张春微微一笑,说道:“我想确认一下,他真是林以亭吗?” “你指什么?”冯宣程看着张春,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床上的老人,接着说道:“亭子他三魂七魄不完整,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回来。” 张春走到病床边上,仔细打量起老人的模样,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这个林以亭和那个少年林以亭相似的痕迹,视线一转,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张春不由拿起来。照片上是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正给坐在他边上的少年念着书,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青年倒是念得津津有味。而那个少年和张春所见的林以亭除了表情呆滞之外,完全一模一样。 “我能感觉到亭子回来了,就像那几年我跟着部队南征北战的时候一样,我能感觉亭子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冯宣程轻声说着,目光一直停驻在病床上老人的脸上。 张春看着老人微弱的呼吸,再看冯宣程专注的样子,说道:“你想见他,还是继续等他?”冯宣程抬头盯着张春,却不开口,张春暗自吞着口水,顿了顿才说道:“他的情况并不好,也许,如果让他缺失的魂魄回来他可以就此……” “我不介意。”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林以亭正僵直了身体站在他身后,目光直直盯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问道:“这是我吗?” 张春点了点头,注意着林以亭的变化,只见他仔细打量着老人,看了许久,说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我已经这么老了!” “亭子?”冯宣程突然对着林以亭站的位置叫了一声,张春以他看到了林以亭,如果这样的话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冯宣程视线转向张春问道:“亭子在这里?” 张春略带失望的嗯了一声,张春江正推着一辆轮椅过来,视线在房间里看了一圈,说道:“谈好了?可以走了。” “这真没问题?”张春怀疑地看着张春江,偷带病人出院他觉得实在不怎么靠谱,而且病人还是一位病重的古稀老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更严重了。 “我跟护士长打过招呼了,她会帮忙掩护的。”张春江不以为然地说着,然后就要去取老人的营养瓶,动作意外的娴熟。 张春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你怎么打的招呼?她会同意让你带人走?” “就说带老人回家住一晚。”说着张春江扯起嘴角一笑,看着张春说道:“我没告诉你那位院长就是秦雨月的爷爷?” 张春哑然,一方面觉得被张春江戏耍了一番,另一方面仿佛许多事都联系在一起,却又找不到源头。张春江已经将营养瓶挂到了轮椅上,正准备将老人抱上轮椅,张春连忙过去帮忙,还顺了件外套给老人披上,于是三人一鬼一魂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 带着行动不便的老人上车下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折腾上车,张春觉得还没缓过劲又要下车。张春江首先下车将轮椅从后备箱里取出来,张春跟着下车才发现他们又到了那片待拆区,熟悉的巷子在黑夜中更令他毛骨悚然。 “拿着。”张春江已经将老人放到了轮椅上,从车提出一大包东西塞给张春,包括那只白猫,张春深深觉得打杂的工作着实不易。跟在张春江身后,冯宣程和林以亭自上车就没了踪影,张春来回打望着。最后他们到了那栋废弃的病院门前停下来,这次找到了真正的大门,张春江推着轮椅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张春跟着后面警觉地注意着四周,深怕那些诡异的黑影会突然出现。 张春江推着轮椅进了那间上次冯宣程和林以亭呆过的房间,他移开了病床,将老人推到房间正中间的位置。张春把东西放到边上,问张春江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张春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看好猫,别让它跑了。” 张春泄气地叹气,抱过温顺的白猫,顺着它的毛,笑着说道:“我看它不想跑。” 张春江并没搭理张春,动作显得井然有序,张春看着总觉得有种不搭调的感觉。 在房间的四个方位张春江找了四张橙子在上面点了四支蜡烛,再把黄豆围着老人的轮椅撒了一圈,接着把糯米从门口一路撒到老人面前,黄豆圈他小心地撵出一个缺口将糯米沿着缺口一路撒到了老人脚下。然后拿出红纸剪了一叠手掌大小的小纸人,再把棉线放在米酒里浸透后将小纸人穿成一串绕着蜡烛的四个点围成一个方形,拿了纸钱在过道窗外都撒得遍地都是。最后,把剩下的糯米装到那个旧碗里,点了三柱香插到上面放在了门口。走到张春面前一把抱过他手里的猫,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铜铃系到猫脖子上,再用绳子把猫拴在老人脚上,拿着他那把精致的匕首在老人的中指尖轻轻一划,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一颗血珠冒出来,他沾到手指上往老人和白猫的眉间都抹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张春江从房间退出来和张春一起蹲在走道里看着房间里面。张春忍不住问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等着!” “等着?这样就可以了?”张春不解地看着张春江,他以为至少要画个符作个法的。 “嗯,能不能回来得看天意了,他的二魂四魄离体太久,又长年在阴气过重的地方徘徊,已经基本形成了完整的魂魄,即使真的回来,留在身体里的一魂三魄也可能会被挤散的。”张春江说着关了手电筒。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张春借着火光看了看张春江,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种地方?” “这里是他们当初约定的地方,而且这块地下面是极阴之地,也许能护住他体内的一魂三魄不散。” “冯宣程和林以亭都是鬼魂,林以亭能看到冯宣程,可冯宣程为什么看不到林以亭呢?” “冯宣程是鬼,林以亭是生魂,有本质的区别,生魂的话一般作为鬼都是看不到的。” 张春虽然见鬼的经验丰富,却一直没仔细研究过,低头想了一下,说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林以亭的事了吧?” 张春江一笑,说:“看到他跟你一起出现我还是觉得很意外的,不过既然你都带回来了,秦爷爷一直待我很好,这也是他的心愿,一举两得,你们都欠了我人情。” 张春瞪了张春江一眼,连死人的人情也收的张春江离他心中一直的大哥形象渐行渐远。 房间里的火光突然跳跃起来,白猫低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吓得张春缩了缩肩,手肘拐了拐张春江,问道:“它怎么了?” “叫魂,难道你要我去叫?”张春江气定神闲地看着房间里面。 过道里瞬间吹过一阵冷风,地上的纸钱被扬得到处乱窜,白猫像是受惊似的绕着老人的脚叫了起来,每一声张春听来都凄厉无比,完全不像是在叫魂而是在受刑。张春江突然塞了一张符到张春手里,想起之前张春江也给过他一张符还没用就弄丢了,于是不解地看着他,正想问怎么用的时候,走道两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孤魂野鬼,纷纷想往老人所在的房间里挤。 “这符是盖你的阳气用的,免得招了东西到身上。”张春江仍然显得气定神闲,张春见状也跟着对眼前混乱的场面放下心来。那些孤魂野鬼虽然都围在老人身边却不能近身,白猫仍然不遗余力地叫着。 “来了。” 张春江突然叫了一声,把之前撒剩下的纸钱点然放在门前的那碗香前烧了起来,猫的叫声停下来,只能听到猫脖子上的铜铃不断发出叮叮的声音,房间里不牢固的地方不停咯吱作响。 嗡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火星将穿起来的小纸人点燃,然后迅速漫延,一瞬间整条绳子上的纸人都烧了起来,火绳在房间里围成一个正方形,原本游荡着的孤魂野鬼被火光一照迅速消失了踪影。张春江将剩下的半瓶米洒浇在那堆烧着纸钱上,一时间火燃得更旺,他嘴里轻声说道:“谢了,下回再请你喝好酒,今天将就下吧!” 张春觉得背后冒起一股寒意,张春江四周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完全像是张春江在自言自语一般,而之前从门口撒进房间里的糯米被踩得到处都是,隐约还能看到脚印的轮廓,那显然不会是孤魂野鬼可以弄出来的,但他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行了,进来。”张春江拉了发呆的张春一把,打开手电筒,光线瞬间亮了许多。 林以亭坐在轮椅上,张春第一次看到老人睁开了双眼,显得很虚弱,脸上却隐隐带着红光,感觉气色好了不少。看到张春微微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张春两步到了老人面前低下头,才听到他用干哑的嗓音说道:“谢谢你,张春哥。” 被一个古稀老人叫哥,张春有种会折寿的感觉,干笑了一声说道:“您别再叫我哥了,我受不起。” “叫都叫了,改不了口了。” 林以亭的声音很小,张春要仔细分辨才听得清楚,原本少年俊朗的模样变成了迟暮的老人,张春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楚。 “亭子!”冯宣程叫着林以亭的名字缓缓走到他面前,张春往边上退出两步到了张春江旁边。 林以亭却不解地看着张春,问道:“是宣程哥吗?” 张春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是根据口型猜测,他点了点头,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回到身体里的林以亭却看不到灵体,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阴阳之隔终究让他们还是不能见上一面。 冯宣程单脚跪在林以亭面前,手覆在林以亭的手上,说道:“亭子,我回来了,对不起,晚了这么久,让你等了这么久。” “哥,哥!你听得到,看得到吗?”林以亭的手在空气中轻轻挥动着,动作不大,直接穿过冯宣程的身体。 “我听到了,亭子!”冯宣程企图抓住林以亭乱动的手,但始终无法触碰。 “哥,对不起。”林以亭终于安静下来,目光没有焦距地散着,说道:“我没有听你的话,看到你要走,我没有听你的话等你回来,而是跟着你一起,虽然你看不到我,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不过每次见到你受伤我就难过,即不能照顾你,也不能安慰你,所以后来我练会了些小法术,终于可以帮到你了。可是,可是,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你,让你被敌人打中,流了一地的血,我说话你也听不到,也不能给你包扎,也不能让找人帮忙,就只能看你在那儿躺着,血一直流。不过,你放心!我给你报仇了,那个打你的人他死了,他打了你两枪,我还了他二十枪,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救不了你,哥,对不起。”林以亭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滴到冯宣程手上,然后直接穿过落在林以亭身上。 “亭子,亭子!”冯宣程的话引不起林以亭任何的变化,最后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林以亭满是皱纹的脸上淌着泪。 “哥,我知道了,你已经回来了,带着和平回来了,已经没有战争,没有饥饿,你的承诺都实现了。所以——”林以亭说着顿了顿,视线正好对上冯宣程的双眼,微微一笑,说道:“哥,你可以安息了!” 冯宣程不禁一颤,看着林以亭,即使触碰不到也想去擦他脸上的泪,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和房间里的烛光照在他们身上,搁在一旁柜子上的手电筒射过去就像音乐剧里的特写一样,此时,正上演着一场生离死别。 张春江用手碰了下张春,问道:“有烟吗?” 张春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人一根,于是两人就这样靠着墙抽烟,直到房间里再也没了声音,林以亭垂着头坐在轮椅上,冯宣程已经消失不见。张春吓得一声惊叫,连忙过去探了探林以亭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回去吧!”张春江说着过去将白猫解下来递给张春,它已经恢复和之前一样温顺的模样,张春江拿了手电推着轮椅往门外走。 出门后张春要了张春江的手电筒转进了一条小巷子,他想去找那个被他丢掉的打火机,不过一无所获,还被张春江嘲笑一番,说他那股紧张劲就像丢定情信物似的。 最后走出巷子时,张春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那栋旧楼,一回头就发现有个身影站在大门前望着他们,正想确认是谁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有了城市里的灯光,天空黑得很澄净,一轮明月挂在半空,点缀着几处点点星光,张春不禁地想,他是不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第二十六章:承诺 和张春江一起将林以亭送回了医院,张春一再坚持回酒店,张春江只得打消带他回家秉烛夜谈的念头,把他送回到酒店然后独自回家。 张春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小心地推开门,房间里灯却还亮着,夏树正坐在他的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见他进来仰起脸盯着他。张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他不禁去想和夏树在一起要做好天天过冬天的准备。夏树盯着张有时候一动没动,也不说话。张春被他看得发慌,也不理他直接去拿了衣服进厕所洗澡去,这一天下来累得不轻,现在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比什么来得重要。 等张春洗完从厕所里出来,夏树仍然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床上,见张春出来把头转过去看着他,依旧一言不发。张春过去推了他一下,说道:“晚了,睡吧。” “你睡。”夏树轻声回了一句,仍然看着他。 张春点头嗯了一声,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见夏树还是没动,叫了他一声,夏树转过头来看着他。张春一下坐起来,说道:“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呢?你既不叫夏树,也不是张大伯。” 夏树一怔,愣愣看着张春,像是没想到张春会问这样的问题。 见他不说话,感觉到背后空调的冷风,张春又倒在床上,缩在被窝里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夏树说:“夏树,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吧!至少和我有关的,让我也给自己尽份力。” “好。”夏树点了点头,伸手给张春拉了拉被子说:“睡吧。” 张春对夏树笑了笑,睡下去,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虽然床垫软得像能把他陷下去似的,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 夏树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帘在发呆,见张春起来,说道:“张守宁叫你晚上去张春江家吃饭。” 张春随便捋了下头下,对夏树一挑眉,笑着说道:“你不去?张春江可是你儿子!” 夏树一眼瞪过来,看到张春满面的笑容表情又缓和下来,张春视而不见地直接坐到夏树旁边,还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转头盯着他,等着夏树回答。 “花儿,你知道不是!”夏树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容反驳的陈述。 “我知道。”张春的笑容瞬间冷下来,显然夏树的反应不是他预想的效果,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心里愤愤地骂着夏树一点没有幽默感。 “花儿,你有事要说?” 张春正刷着牙,听着身后有人说话,回过头瞪了夏树一眼,一脚把门踢关上,混着牙膏沫吼了一句:“没有。”之后他等了很久,门外都再没有声音传来,心里又不禁愤怒了一番。 洗漱完毕,张春出来见夏树正对着门口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展眉一笑。张春被他的表情弄得愣住,夏树突然拉过张春的手,张春不禁心脏狂跳,全身跟着抽搐了一下,他以为夏树会对他说什么。夏树却把一块冰凉的东西塞到张春手中,张春不解地拿起来一看,是他从石室的棺材里带出来的东西,回想起刚才那心惊肉跳的反应,心里出现强烈的落差,瞥了夏树一眼鄙夷地说:“这是你的?” “现在是你的。”夏树看着张春,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 “为啥?这是什么?”张春说着仔细打量起来,一块牙白的玉环,整体呈现圆形,和他胸口那块除了颜色上的差异几乎一模一样,通体清透,没有任何纹路,手感润滑,他没敢凑近眼前看,深怕会再次看到什么鬼怪向他冲撞过来。 “两块是一对,护身符。” “难道要我再在胸口开个洞埋进去?”张春说着,扔回给夏树,他衡量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不要。” “花儿。” 张春转身坐到了床上,抬头盯着夏树说:“你老实告诉我这玩意到底是毛用途?别打算敷衍我!” 夏树沉默,只是看着张春。 即使他不说张春也隐约能猜到那两块玉环对夏树很重要,他又这么执意要塞给自己,肯定有用处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掉在那棺材里,但他完全不想要夏树这种沉默的保护,或者是希望能和夏树一起面对。 夏树往前靠了一步想把玉环递给张春,说服他接受。张却春突然一手抓住夏树伸过来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带在身上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夏树没动,有些错愕地看着张春。 “这是最折中的办法。”张春说着站起身来,两人脸对着脸,距离不超过十公分,张春的另一只手搂住夏树的肩膀,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夏树,你不会离开我,对吧!”说着眼神变得暧昧起来,他感觉夏树的身体僵了一下,张春伸手按下他的头直接朝他的嘴唇亲去。 砰!砰!砰! 又是一阵敲门声,夏树头往后一仰,说道:“我去开门。” 张春不愿放手,却大不过夏树的手劲,只能在心里诅咒敲门的人,但是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时,张春不禁暗叹张家的人肯定与他前世有仇,总来坏他的好事。 张春江看到夏树时明显脸色沉了下去,他没有理夏树,直接走到张春面前,说道:“怎么关机了?我以为你还没起床,走!带你去逛逛H市去。” 张春转身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果然关机了,他记得昨天电都是满格的,不由瞪夏树一眼,抱歉地对张春江说:“没电了。” “没事,反正我也来了,走吧!” 看得出来张春江似乎心情很不错,张春也确实想去看看,毕竟他是近十年没回来过,他甚至还想回张家镇给他母亲上坟,虽然这些年一直是张守宁帮着在打理,但意义始终不一样。张春想着不由转头看向夏树,见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张春心里又一阵不爽,对张春江笑着说道:“走吧,我也正想去逛逛!” “你想去哪里?”张春江说着就拖着张春往门外走,顺便冷冷瞟了夏树一眼。 张春跟着也瞥了夏树一眼,在从他身边走过时还装作没看见故意踢了夏树一脚,然后笑着走出房门。 其实哪里的城市都差不多,由无数人群和楼房组成,张春不是要看什么名胜古迹,也不是要看什么时代变迁,不过是在街头巷尾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迹充当回忆而已。张春江自然也不会带张春去城市标志之类的地方,只是开车兜了一圈,去张春以前的学校逛了逛,再回了张春住过的巷子看了一下,基本都已经看不出原貌,偶尔有几个认识的人张春也没去打招呼。最后两人在路边找了家小饭店,点几样小菜喝了半天小酒。途中张春江说起秦雨月,张春才知道原来她疯了,昨天下午被一位自称宋医生的人送回了秦家就变得痴痴傻傻,虽然没能做成夫妻,但张春江脸上的愧疚和难过溢于言表,毕竟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可能是全无感情的。 后来,张春从宋祖扬那里听说了一些秦雨月的事,其中关于秦雨月痴傻的原因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张春江临时毁婚导致精神受挫,而是因为少了一魂一魄才失了心志。而秦雨月少这一魂一魄却是因为信了某种咒术,为求与张春江共结连理不惜冒三魂七魄不整的危险,结果却还是失败了。张春丝毫不觉得感动,只是为她不值。倒是宋祖扬毫不隐瞒的透露张春刚到H市那天新娘失踪的事是他所为,故意将秦雨月的一魂一魄留下让黑鬼批错秦雨月的命格,不过却被她逃了出来,还故意将张春带到医院,见到了林以亭,进而扰乱了他的计划,至于是什么计划他却没有提及。不过以张春的猜测,秦雨月的那个咒术肯定与宋祖扬有关,而之后发生的事与他也必然有联系,只是张春不懂他所做的事目的何在,关于那个他说的棋局更是理不出思路。 两人喝到太阳快下山,都有些懵了,最后还是张守宁过来接的人,回头被骂了一顿,再洗了个冷水脸才清醒一些。坐在张春江家的饭桌上,张春看着桌上的人鼻头不禁一酸,这样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久到他快要忘记这种感觉。席间张守宁一个劲的给他夹菜,还不停念叨着原本是打算张春来下厨的,结果却喝个半醉回来,还顺带骂了张春江一顿。张春江酒量比张春要好上许多,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意外的没跟张守宁挑刺,还万分不舍地拍着张春的肩让他经常回来看看之类的。张春连连说好,摸着原本已经装得差不多又再硬塞了两大碗饭菜的胃,最后他撑得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张春晓仍不依不饶地念叨张春没把她忙了一下午弄出来的菜吃干净,张春只得道歉。 饭后,张春江被张春晓拉去收拾碗筷,张春和张守宁坐在沙发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让张春有种久违的家的感觉。时间快到八点的时候,张守宁正说着该走了,门外就响起一阵门铃声,张春晓从沙发上跳下来鞋也没穿好就蹦过去开门,结果屋里的人都没看到来的人是谁就听到张春晓哇的叫一声,满是惊喜地说道:“哥,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好像我爸的人!”说着她打开门,夏树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别胡说,你进去!”张春江连忙过去拉开张春晓,一脸不友善地盯着夏树。 “真的很像,不信我拿照片给你看!”张春晓不放弃地说着。 “我叫你进去!”张春江对张春晓吼道。 “二叔,你说这人是不是长得像你哥!”张春晓略带委屈地转身对张守宁说道。 “没大没小的!”张守宁瞪了张春晓一眼,转头对张春说道:“好了,花儿,我们走吧!”说着站起来准备出发。 张春江突然拦着张守宁说:“二叔!我去吧,正好去看看张春是怎么过日子的。”他说着一把搂过张春的肩膀笑了笑。 张守宁不放心地盯着张春江,张春看了看两人说道:“二叔,不如就让春江哥送我们回去吧,这几天您也累了!”他说着看了夏树一眼,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会看着他们的。” 张守宁轻笑一声,说道:“你们这是一齐嫌我老了,算了!你们去吧!”摇了摇头又坐回沙发上。 “哥,带我一起!我也要去看张春花是怎么过日子的!”张春晓一脸兴奋地拉着张春江往他身蹭。 张春江一把推开他,说道:“你呆着,想都别想。”然后迅速拉着张春出了门,那句二叔我们走了回响在楼道里。 上了车张春才知道原来夏树一直在车里等着,他们的行李也都在车上,所以张春江直接开了张守宁那辆面包车。张春和夏树坐在最后一排,张春原本是打算和张春江一人开一半的,但张春江一口拒绝,说这点路算不得什么,张春知道他身体底子好也没再坚持。车里的冷气让张春觉得很不舒服,加上吃得太撑,又喝了酒,和夏树挤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有人给他盖被子,他一把拉住那只手,嘴里含糊的念道:“你还没回答,是不是不会离开我,一直!” 然后感觉他握着的那只手使了使劲回握住他,耳边有个声音说道:“我会守到你百年终老。” 张春闭着眼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真的?”脸上掠过一阵微凉的触感,指尖轻轻地划动,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张春永远记得那句让他安心了之后很多年的话。 “夏树会陪你此生到老,绝不食言。” ——卷二·生死之别·百年誓约·完—— 卷三:未来之路·来世说 第二十七章:相亲 张春江开车的技术是张春和张守宁加起来都不能比的,原本9小时的车程,他7小时就开到了。凌晨四点张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刚打开灯,张春江就不请自入的首先进去直接躺在沙发上,一连发出乒乒嘭嘭的声响,张春还没来得及叫轻点,就见方锦提着一根胶凳小心翼翼的从门里探出头来,看到是张春开口骂道:“我靠,半夜三更的你折腾个毛!我还以为进贼了。” “没事,没事,接着睡,我们轻点!”张春似笑非笑地对方锦扬了扬头,意示他进屋去。 方锦一看,屋里除了张春夏树还多了另一个人,而且还反客为主的占了沙发,不禁过去仔细瞧了瞧,说道:“这人是谁?新相好?” 张春直接操起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说道:“闭嘴,少给老子胡说八道。” 看着张春生气的样子,方锦撇了撇嘴,将张春扔过来的特产收好,接着问道:“不然半夜三更带回来?诶,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无论事实是怎样张春也不好直接在张春江面前跟人大谈他流年不利,这婚没结成。于是跟方锦摇了摇头,转身就见夏树目不斜视地提着行李直接进了房间,张春对方锦说了句:“你先睡吧,回头再跟你说。” 方锦抖了抖手走过去,接过张春手里的袋子,然后在里面收刮了一番,说道:“哥哥的份先领了,明天再赔吵着我睡觉的罪。”然后抱着满满一怀东西走回卧室。 张春骂了一句,转过身推了推沙发上的张春江,说道:“春江哥,起来了,我们先去找间旅馆再睡!” 张春江闭着眼嗯了两声,已经睡熟,张春知道开车挺费体力的,再加上他前几晚肯定没怎么睡,也没再打算叫他,想了一下,直接关灯回了房间。推开门,夏树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空调依然开到最低,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看他完全没有洗澡睡觉的打算,张春又在车上睡饱了,跟着躺到夏树边上,其实张春知道夏树睡觉完全是在配合他,至少他不用像张春一样每天必须睡足八小时。 “花儿,张春江什么时候回去?”夏树突然开口。 张春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夏树,他原只以为张春江因为夏树占了他爸的遗体而对夏树横竖不顺眼,却不知一向都谁都不以为然的夏树也会对张春江表现出不满,而夏树这种情绪的本身更是令张春觉得奇怪。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春江哥生气也算理所当然,这毕竟是他爸的身体!” 夏树突然转头看着张春嘱咐似的说道:“别和他走太近!” “春江哥就脾气差了点!” “听我的。”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张春忘了和他争辩,不由仔细打量起来,记忆里完全找不出张守明的样子,张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张张春江小时候和他爸一起的照片,突然就翻身起来到处翻箱倒柜,他只是想验证一下,心里有种莫名的期待。等到房间乱成一团,他终于从床低下的箱子里找出一本发黄的相册,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张照片,其实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只是记得上学时他母亲给他指着照片说过那是你张大伯,就像指着他爸的照片说那是你爸一样。 看着凌乱的房间,夏树坐到张春旁边看着他手里的相册问道:“找什么?” 张春继续翻着那本相册,说道:“我记得原来有张大伯的照片的,找不到了!” “烧了。”夏树很淡定地答道,似乎他烧了那张照片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春冷冷地瞪过去,夏树脸上丝毫没有变化,拎起相册就朝夏树砸过去,夏树稳稳接住落在他胸前的相册小心翻起来,里面有张春小学到大学的照片,虽然不多却也每个时期都有,就像看了一遍张春的成长。突然翻到最后一页,夏树愣愣地出了神,张春伸过头看到了那张不知是谁寄来的他小时候的照片,他怕弄丢就夹进了相册里。张春突然一把将相册抢回来,接着迅速收进了箱底,还发狠话似的说道:“这帐咱们秋后一起算。” 夏树突然站了起来朝张春微微一笑,张春觉得这是再次见到他以来笑得最好看的一次,不禁有些出神,然后夏树只是收拾起被张春翻乱的房间,什么也没说,这也算得上夏树最拿手的家务了。 张春江一觉睡到中午,没等张春叫他自己就醒了,然后吃过午饭就要张春陪他出门逛逛。张春所在的城市与著名的西子湖畔紧连在一起,张春江没给张春任何拒绝的机会就拖着他出门。就这么逛了两天,该去的地方也去得差不多了,张春江提出要回去,张春也没挽留,只说要给他饯行。于是到了晚上张春拉着张春江和方锦去了小区附近的酒楼,说是饯行其实就是随便吃个饭,彼此都是年轻人少了顾忌,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就这两天的时间方锦和张春江倒是发展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张春江要走最不舍的人成了他,一口一句哥的让他一定要再来,张春江满口地答应了。直到零晨三人才像连体婴一样相互挂着肩膀回去,一进屋方锦就直接趴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来,张春江则是进了卫生间,张春就倒在沙发上不问世事。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张春觉得头疼得厉害,方锦不知什么时候爬回了房间,见张春江已经收拾停当说要出发,张春连忙冲进厕所说着:“等等,我送你。” 张春收拾好两人一起下楼才七点过,坐在车里,都沉默了许久,张春江开口说道:“张春,林老先生凌晨三点过逝了。” 张春先是一愣,他知道林老先生是指林以亭,这消息其实在意料之内,他甚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但是仍不免觉得难受,人的本能对死亡是抗拒的。 “这也算喜丧了,对他来说也许是解脱。”张春江看了张春一眼。 张春嗯了一声,说道:“春江哥,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废话,我一直注意着。” “知道就行,替我跟二叔问好。” 说着,张春开门下车,张春江突然叫住他,张春回头见张春江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他犯了什么错似的,过了一会儿张春江才说道:“善恶有道,鬼神无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春点了点头,关上车门,见张春江扬尘而去,他就站在路边对着空无一物的马路看了很久。正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一看是大学时的学长,关系一般,平时不怎么联系,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浑厚的男声叫着他的名字。 “张春!我是熊东林,有空出来吃个饭吧!” “熊队长,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不说废话,记得那个学妹不?大三时死追你那个!” “谁?有人追过我?” “你太薄情了,安若!眼睛很小,笑得很甜那个!” 张春对安若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一时想不起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追过他这件事,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从没走过桃花运。张春大概猜到熊东林要说什么,以前在学校时就是个多事的人,总爱到处掺和,还被人叫做急死太监战队总队长,简称熊队长,认识他也是因为他跟方锦是一个系的,两人臭味相投,经常一起狼狈为奸。 “那姑娘可一直惦记着你,怎么样?出来见见!”熊东林也不拐弯,有话直说。 张春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算了吧!” “怎么?有对象了?前几天方锦那小子还为你的终身大事在操心呢!”熊东林语气显得很意外。 张春咳了一声,说道:“我这没车没房的。” “人家姑娘都不在乎你说个屁,说定了,晚上跟方锦一起过来。”熊东林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不听张春辩解。 回去的路上张春越想越郁闷,他没爹没娘没姑没婶的,还有人张罗着给他相亲。打开门见夏树破天荒的在客厅看电视,方锦已经出门上班去了,于是坐到夏树旁边,两人一起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过了许久夏树突然说道:“张春江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张春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打算回房间,刚站起来想到熊东林说的事,装作不经意般地说:“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你说我要不要去?”夏树没反应,像是张春不是在跟他说话一般,张春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说还是上学时暗恋我的学妹。” 夏树仍旧没动,张春对着他的头顶狠狠瞪了一眼准备进屋,夏树突然转头看着他说道:“想结婚?” 张春一瞬间表情很复杂,直接从相亲跳到结婚这也进展得太快了点,而且结婚这件事他确实还从没考虑过,如今这个社会以他的收入要养妻供房不是件容易的事,张春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夏树的问题,直接回到房间把门关上。连忙打开电脑,查了一下这几天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关于同性恋他并不排斥,只是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初中那会儿他还跟同桌一起上课看过小黄书,之后一直没交女朋友他认为是自己没有闲钱去谈恋爱,工作后没对象是因为没时间没交际,但自从发觉自己对夏树有了异样的心思很多东西就变得不对味了。网上的说法是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张春分不清自己是天生对男人有感觉,还是因为对夏树有感觉才变这样的,正苦恼的时候夏树突然打开门严肃地看着他。张春一脸惊吓地合上电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夏树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张春说道:“花儿,你要是真的结婚……” “结个毛!”张春吼了一句,直接打断了夏树的话。夏树不解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张春不管夏树想说什么,他都知道肯定不是他想听的,到现在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以他之前的人生为基础如果必须要他找一个对象结婚的话,他宁愿那个人是夏树而不是某个不相熟的女人。 于是两人在家沉默了一整天,夏树看电视,张春上网,直到方锦下班回来,两人没说到十句话。方锦直接架着张春换衣梳头,最后在出门的时候,夏树突然冒了一句:“我也去。” 张春和方锦都一脸惊异地盯着他,张春硬是在他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家长把关’四个字,心里一阵不爽,路上也一直没搭理夏树,和方锦东拉西扯。到了约好的地方只见到熊东林一个人,张春不由松了口气。正是用餐高锋期,饭店里人气顶盛,张春见夏树一脸不适应的样子提议要了个包间,熊东林一脸贼笑地打量着张春。 几人刚坐下,熊东林的电话就响了,出去两分钟,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姑娘,看起来年龄挺小,绑了个马尾,眼睛确实挺小,笑起来弯成月牙,谈不上漂亮也说不上可爱,但是看着觉得舒服,是那种很合眼缘的姑娘。 安若一见张春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张春!方锦!你俩还秤不离砣焦不离孟的!” “说什么呢?明明是这小子赖着哥哥不放,我看你赶紧把给收走吧!”方锦一脸得意地对安若说着,张春坐在他旁边,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安若一听,耳根一红,低下头瞟了张春一眼,说道:“别乱开玩笑,我们只不过……”最后的话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熊东林在一旁使眼色叫方锦让座,张春的座位两边,一边坐着方锦一边是夏树,方锦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了句熊队长眼睛怎么了?气得熊东林直龇牙,夏树突然往边上的位置移了一座,对安若点了点头。 熊东林连忙说道:“安若,你坐啊!”安若看了看在座的四人,不好意思地坐到了张春和夏树中间。然后熊东林又看着夏树问张春:“这位是?” 张春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夏树,方锦连忙在一旁积极地介绍道:“这位是夏叔,张春的监护人!” 一掌直接劈在方锦肩膀上,张春吼道:“监护人你妹啊!” “我有说错?”方锦揉着肩膀,瞪着张春。 熊东林一把抱住方锦的脖子,把他拖到旁边的位置,说道:“得!我明白!大伙都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多规矩。”他说着站起来朝夏树举起茶杯,说道:“哥们,我以茶带酒先敬你一杯,以后都兄弟,我叫熊东林!”说着他一饮而尽,再盯着夏树半天也没动静。 张春刚想替夏树回话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不喝茶。” 熊东林哈哈笑了两声说:“没事,咱们喝酒。”他说着叫了服务员进来点菜。 整顿饭吃下来,最郁闷的人是张春,不仅要应付熊东林和方锦的明枪暗箭,还要和夏树呕气。安若倒是挺安静的,除了时不时跟方锦逗两句,一直坐在边上自顾自的吃。夏树则从头到尾连筷子都没动过一下,但白酒喝得跟水似的,熊东林被他灌得趴在桌上直认输,张春不知道他竟然可以喝酒。到最后,方锦送熊东林回去,而张春送安若回去,合情合理。 在饭店外面,方锦拦了车让张春和安若先走,张春上车时看了夏树一眼,夏树对他点了点头说:“挺好。”张春不明白他是说的什么挺好,夏树又接着说道:“先回去了。” 张春点着头和安若准备上车,没等他来得及开副驾的门,已经东倒西歪的熊东林突然身形一倒堵着副驾的门,张春低声说道:“你别装了!”然后坐进后坐与安若坐到一起,车刚开动,夏树已经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路上和安若随口聊着一些学校里的往事,张春突然明白过来夏树那句挺好的意思是在说安若挺好,心里忍不住串起一股火气。感觉胸口被堵得难受,他按下了车窗把头转向窗外,风不断从他脸上刮过,终于感觉舒服了一点。突然某个身影从他眼前掠过,然后那个身影又从他眼前掠过,就像是路边一模一样重复的路灯,他不记得那个身影是第几次出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急刹车,整个人急速往前倾,几乎从座位上飞起来,张春突然感觉有谁从他腿上爬过来,那张脸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张春面前,苍白得过分的脸颊,却赫然是安若的模样,她死死抱着张春,用怨毒的语气说道:“你说来世要和我在一起的,你说来世你会爱上我的,你是这么说的,这么说的!”张春不敢叫,不敢动,只是用双手拼命想将她从身上推下去却使不出力,然后车向前翻转180度,身体跟着翻转过来,然后砰的一声,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八章:车祸 水袖轻舞,眼波流转,似云似水般萦绕在眼前,戏台上的人巧笑嫣然,唱得入迷,宛如锁尽尘世所有的美好于手中,一颦一笑皆萦绕着台下之人。张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女子,她红唇轻起轻阖,近在咫尺却如何也听不见她唱的是什么。再看四周,气派却略显陈旧的戏园,上下两层,雕梁刻柱,规模不小,只是台下除张春之外空无一人。张春很清楚自己在做梦,诡异的气氛让他感觉浑身冰冷,如同黑白的无声电影,但画面却真实的仿佛置身其中。戏台上的人像是唱完了询问着台下人唱得如何,张春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她突然转身,娇嗔着小跑进了后台。张春没动,猛然睁开眼睛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接着一股各种药水混合的味道涌进鼻腔。 “你醒了?” 张春怎么也不会想到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宋祖扬,他记得自己出了车祸,还有和他同一辆车的安若。他双手一撑,打算坐起来,左手刚一用力就感觉到钻心的疼,转头一看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石膏,等疼过了劲他转头看向宋祖扬。 没等他开口宋祖扬先说道:“五车连撞,三死六伤,你很幸运,只是左手手臂轻微骨折。” 听到宋祖扬的话张春全身一颤,他并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忙问道:“和我同一车的人怎么样了?” “司机断了条腿,那姑娘内脏出血加脑震荡情况不怎么好!” 宋祖扬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事不关己,字正腔圆中透出一股调侃的味道,张春听得心里很不舒服,伸手去按呼叫器。宋祖扬挥手一挡将呼叫器撇到一边,带着职业的微笑对他说道:“我就是医生,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我是骨折,不看外科也不看脑科。”张春不屑地瞪着他回答道。 宋祖扬仍旧笑着说:“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张春听得出来话里另有所指,也没回答,看着宋祖扬转身往门口走去,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拉着宋祖扬的衣角缩在他背后,到了门口回头看了张春一眼,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张春认出那是断头鬼的女儿。 宋祖扬刚出门口一个叫得跟杀猪似的中年男人被推了进来,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单在腰下的地方有一大片血迹,张春看了他一眼企图忽略他的嚎叫。张春转头叫住正准备出去的护士问了几句才知道自己是在急诊的临时病房,伸手一摸随身的东西都压在枕头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他迅速拔了方锦的号码。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方锦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说道:“你小子真行啊,昨晚爽过了还能想起哥哥!还真够义气?别说你是劳累了一晚上现在才醒啊!哥哥怎么以前没看出你还有这本事,才见面就能跟姑娘夜不归宿……” “方锦。”张春听着他说得越来越没谱,沉着声音吼道:“你妹的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昨晚在路上出了车祸,我在医院过了一晚。” 方锦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问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伤重不重?你怎么老这么霉嚯嚯的,哪家医院啊?” “没事,就是有点骨折。” “不会就是昨晚五车连撞那个吧!二死六伤,直幸运死的不是你!那安若呢?没事吧?” 张春嗯了一声,他知道肯定是见了今早的晨报,但听到方锦说是二死六伤时,张春不由一阵头皮发麻,之前宋祖扬说的是三死六伤他记得很清楚,为什么方锦那儿就少了一个,这座不算大的城市一晚上发生两起特大车祸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报社弄错数量倒是比较可能。再想到车祸前看到的影子和安若的异样,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过来,不禁心情也开始变得沉重。 “我过去看你。”方锦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担心对张春很受用,没再去深究其中的问题所在,直接说了个地址方锦就急冲冲挂了电话。 原本张春是打算找方锦来给他办出院手续的,挂了电话才知道他没办住院,只是借了急诊室的临时病床躺了一晚,而所有的费用都已经结清,他随时可以走人。但令他意外的是办好这一切的人是宋祖扬,他就坐在床上一边想宋祖扬的目的何在,一边等着方锦。 大约过了半小时,方锦进门一看到张春就冲过去从头到脚摸了一遍,问道:“没事呢?” 张春不由对他笑了笑,再看门口没人再跟进来心里不禁一阵失落,今天是周末方锦肯定是从家里过来的,夏树肯定也在,虽然知道外面烈日炎炎他不太可能出门,但那种失落他却控制不了,笑容冷下来,对方锦吼道:“够了没?没死也被你摸残了!” 方锦白了他一眼说:“我试试!”然后敲了一下张春左臂上的石膏。 张春吃痛地发出嘶嘶的声音,随即踢了方锦一脚,说道:“别以为老子受了伤就捏不动你!” 方锦啧啧两声,顿了顿,看着张春问道:“安若呢?” 听到安若两字张春脸色暗下去,沉默了半晌,说道:“挺严重的,过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七转八拐的到了安若的加护病房前,浓重的药味和繁多的仪器充斥着狭小的病房,张春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病床上的安若仿佛一夜之间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戴着呼吸器,几乎看不出心脏的起伏。方锦拉了拉张春,他才注意到窗户边上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她神情恍惚,仿佛也是才注意到有人进来,见她眉目间和安若如出一辙,张春和方锦都小声叫了句阿姨。妇人抬头看了张春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是安若的朋友,昨天晚上我和她坐的同一辆车,发生这种事实在……” 妇人一听张春的话忽然激动起来,眨眼间冲到他面前,张春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衣服又踢又打,妇人半骂半哭地说道:“就是你害了我们若若,你倒安安生生的,若若她,她!”说着就失了力气,松开手停下动作干脆哭了起来。张春最见不得人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他同一辆车的司机断了条腿,安若重伤结果难料,他却只是伤了手臂,而且还是轻微骨折,这事谁家父母肯定都想不通。 方锦见状连忙将妇人扶到一边,安慰道:“阿姨,您先别哭,安若肯定没事的,她平时虽然迷糊点,但遇到事总是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的。您看她印堂饱满,双目有神,天生的福相啊!” 妇人点着头哭声小了下来,怨眼地瞪了瞪张春。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推门进来,看到房间里多出两人先是一愣,然后朝张春和方锦微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是来看安若的吧?” 有了之前的状况,张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比较合适,那人看到他手上的石膏,却是一笑,说道:“你是张春吧!我叫安旸,安若的哥哥,那是家母!”他说着向妇人看了一眼,转头又是一笑,对着张春说道:“看到你没事安若也该放心了,出事时她那样护着你。” 张春听着心里为之一振,他记得车翻时安若是趴在他身上的,如果翻转180度他身上的重量全落在安若身上,敢情他这轻微骨折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垫背,愧疚和不安一瞬间全冒了出来,而安旸的话虽说得不着痕迹却字字直指重心,明摆着是说安若对张春情深意重,要张春对她负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张春知道留在医院也无济于事,客套了几句便硬拉着方锦离开。走的时候张春故意颤了两次腿,想尽量表现的伤情严重一些,他不让安家母子觉得他欠了安若一个万死不辞的大人情,虽然这样做效果微乎其微。其实他的两条腿上的淤青擦伤真不少,稍微碰到也疼得龇牙,只是和安若一比就完全说不出口了。 两人出了医院直接打辆车回去,路上方锦几次想调侃张春丑媳妇见公婆的囧样都被他骂了回去。到门口方锦打开门,对张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张春没理他直接走了进去。 张春刚踏进门口夏树就站在面前,他扶着张春走到沙发边坐下,一脸关切地问道:“很疼?” 张春本想摇头说没事,但一看到夏树他就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再一联想到他昨晚那副选儿媳妇的表情更是觉得浑身没一处舒服的,冷冷盯着夏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坐。” 夏树看着他,一声不响地坐到了张春旁边,张春眼睛瞟过茶几上的报纸,一副款爷的气派说道:“报纸。”夏树将报纸递到他眼前,张春莞然一笑,这种心安理德使唤夏树的感觉让他心情大好,回头对方锦喊道:“小方子,朕要用膳!” 方锦默契地回了一声:“喳!”然后便进了厨房,其实除了煮粥他什么都不会,就煮粥也还是被张春练出来的。一直以来张春总因为各种原因没事就弄个头疼脑热的,还从来不去医院,不过也不是张春不愿去,只是他知道医院治不了。次数多了方锦也习惯了,平时被张春好吃好喝的伺候多了,只要张春一病他总鞍前马后的毫无怨言。 张春安心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拿在手里头篇就是南大桥深夜五车连撞!车祸的起因不明,只是据开车的司机说是有个女人突然横穿大桥,他为避开她转弯太急直接冲向了桥中间的防护栏,后面的车时速太快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去,导致跟在后面的出租车避让不及硬跟着撞向防护栏,连人带车翻向了桥的另一边,与迎面开来的两辆车撞到一起。而那辆翻到另一边去的出租车,正是张春和安若乘坐的那一辆。 看完报纸张春跟夏树说起车祸前看到的那个影子,夏树让叫他别去管,张春也确实不想掺和进去,但一想到安若车祸时的样子又觉得事情没有结束,不免担心起安若的安危来,毕竟他能安然坐在这里,不论事实如何,都是因为安若的原故他才没受重伤的。 “夏树,真的有来世吗?”张春突然问道。 夏树盯着张春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有,功过不补者,大恶大善者,尘缘未了者,入轮回。” 张春突然勾起嘴角,意义不明的对夏树一笑。 “无论前世来世都不是好事,今生圆满才是最好的结果,知道吗?” “为什么?今生的遗憾留到来世,不正是轮回的原因吗?” “花儿,你不应该这么想。” 夏树说着伸手摸了摸张春的脸颊,那一瞬间张春觉得他心里想的夏树全都明白,顿时一股邪火烧了起来,一手打掉夏树的手,吼道:“我就这么想了,我还要这么做。”说完站起来甩掉夏树拉着他的手,进了房间,身后传来方锦的声音,张春不理,直接把门关上。 其实张春对夏树完全生不起气来,即使一时的不满,转过身想起的又全是他的好,所以他只是狠狠砸了两下鼠标,又不愿出去认错,于是索性开了电脑,搜索起昨晚的车祸来。网页上的头条就让张春定住了眼睛,他连忙点开。标题是‘南大桥五车连撞,车祸15年一轮回!’内容写得很详细,大概15年前南大桥刚建成不久发生了一起车祸,同样的五车连撞,同样是为躲避突然过桥的女人,同样是二死六伤,连撞车的顺序和位置都几乎一致,后面还配着图片对比。真正让张春觉得有问题是车祸的起因是为了躲避突然过桥的女人,报纸上虽然只稍提了一下,网站上却写得很详细,上面说据司机回忆是看到有个女人突然出面在车前避让不及才急转弯的,而在场的其余目击者都表示没有看到任何女人,张春不由将此与他看到的那个白影联系在一起。 再往下看,报道下面的跟贴中有眼尖的网友提到15年前的照片,其中翻车的那辆车在翻车前有个小孩在车上,但后面的车祸现场照片上却没有。张春仔细看了半天,确实看到照片上有个像小孩的杂点,但是由于照片太老,效果也并不好他不敢确定。之后又对比了两起车祸的伤亡,15年前那起车祸死的是翻车过去那辆车上的一对夫妇,而昨天这一起死的是翻车过去正面相撞的那辆,上面也是一对夫妇。看到这里张春觉得似乎有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不由一阵兴奋,颇有侦探破案的感觉。 方锦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将撒了几粒肉沫的粥放到张春面前,还说了句:“您请!” 张春接过来搁在桌上,一只手不太灵活,碗在桌上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滑动,他突然看了房门外一眼,问道:“夏树呢?” “出去了。”方锦断然回道。 张春却突然跳起来,腿上因为用力过度一阵疼痛,他两步冲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看了看外面,烈日炎炎,嘴里不由骂了句脏话。 第二十九章:无题 张春烦躁地摔打着鼠标,横竖都觉得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走了无数遍,终于忍不住冲进方锦房间,硬拉起正玩WOW起劲的方锦说要出去散心。方锦也没恼,充分发挥敬弱爱残的精神陪着张春出门闲逛。 两人出门发现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天气随着7月的逐渐靠近越来越热,这样的天气两个大男人实在没什么好逛的,于是转进了一条巷子。张春不禁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这巷子遇到断头鬼的情景,心里仍不免一阵唏嘘。从巷子出去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即使是这样灼热的天气依然有不少来往的行人,而就在商业街的背后还有另外一条街,之间相隔不过几十米却来往的是两种人,过的是两种生活。 张春和方锦走进了一家商场,顿时感觉一阵凉爽袭来,接着穿过商场从另一边的门出去,就到了商业街后面的那条街。比起前面的街道,这里不只是外观上的萧索,在阳光下一股懒散冷清的频调由内而外,两人往前没走多远停在一间门面前,招牌上写着星豪KTV的广告体,豪字还缺了最后两笔,KTV三个字母像是没贴稳随时会掉下来。方锦随手推开深蓝色的玻璃门,虽然比不了商场的中央空调,但比起外面的天气仍然堪比天堂。里面十多平米的空间靠墙有一个吧台,上面零散摆着一些饮料瓶,有的长时间没动过,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吧台旁边有一条小通道,走进去就能到达楼上的包间。由于时间尚早,还没有客人,此时吧台前面的空间架了一张桌子,围着四个人正在打麻将。吧台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有人进来,放下手里摆弄的扑克,跛着一条腿走出来,亲切地迎向张春和方锦,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说道:“你俩小子多久没来了!来玩两把!” “老袁,说话讲良心,前几天我来可是你没在!”方锦说着勾住袁三的肩膀满面笑容,两人身高差了十公分,导致方锦的动作看来很滑稽,其实也不是方锦矮了,比起张春方锦还要高两公分,只是袁三太高而已。 “有事出去了一趟,才回来!”他说着注意到张春的手挂在脖子上,问道:“你小子这是上哪儿去挂的彩?” 这时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朝方锦喊道:“小方子!快过来,我让你!” “曾老太,你不能赢了钱就撤啊!”桌上有人叫了起来。 老太太笑着说:“我明明输了,你们别糊弄我年龄大了。”她说着把方锦拉到牌桌上就溜了号。 张春对方锦喊了句:“小方子,多赢点晚上请我吃饭!”然后就退到边上破旧的皮沙发上坐下。 “有事?”袁三坐到张春旁边。 张春看了看边上的男人,见他正掏了一根烟递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来。对于这个表面是间破旧又没档次的小KTV老板,张春并不清楚他的本名叫什么,认识的人都叫他袁三跛,熟人一般就叫袁三,方锦长幼不分地叫老袁。而张春从小就被教导辈分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喊他袁哥。据说袁三曾经是某特种部队的精英人员,一次任务中腿受伤才退了役,不过兵就是兵,再厉害的兵退役后就什么也不是,他拿了部队给的十几万补贴来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混日子。也许是当兵的日子太阳晒得太多,比起张春来皮肤黑了许多,若是跟方锦比,那方锦就一瞬间变成小白脸了。在他额头上有道不小的伤痕,只是皮肤黑不太明显,很容易忽略。虽然他左腿不太灵活,但一身精悍的肌肉也能看出功夫没落下,190余的个头往那一站,又一副硬汉的模样,光看着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说起来两人认识完全是巧合,那时张春大二,一天晚上打工回来路上遇到了一只野鬼跟着他不放,他荒不择路地走到了KTV外面正好碰到袁三在门口抽烟。一些弱小的鬼怪遇到强大的煞气都会敬而远之,这种煞气不分人和鬼,如果夏树身上的是阴煞,那袁三身上的就是阳煞,论起鬼神畏阳来的话,袁三倒是更胜一筹。那只野鬼被袁三这么一吓就散了形,两人顿时相见恨晚,就因为都能看见鬼魂这一茬,张春和袁三一见如故莫名的熟络起来。不过,张春很清楚他并非什么善男信女与世无争之辈,即使只是曾经的特种兵身后仍有着强大的关系网和铁手腕,不过张春无意去探听袁三背后的故事,朋友也不是专门去翻人隐私的,在一起能有话可说,有忙能帮则帮就行,这也是张春会来找他的原因。 “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东西了?”袁三见张春没回话接着问道,说话间他注意着张春打了石膏的手。 “不是,我想找你帮我查个人!”张春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他前几天打印好的资料。 袁三接过去看了两眼,问道:“宋祖扬,好像前不久还上过报?你想查什么?” 张春茫然地摇着头说:“就是不知道要查什么才找你的。” “行吧,给我两天时间。”袁三说着瞅了牌桌一眼,拍了拍张春的肩膀说:“看小方子打牌去!” 说起小方子这外号还是袁三起的,方锦第一次见袁三,张春刚介绍完他就直接冒了一句老袁,袁三憋了半天回了一句小方子,后来熟了,这里的常客都跟着喊方锦小方子。 张春笑了笑对袁三摆手,说道:“方锦嫌我手臭,等会输了懒我,晚饭就没着落了。” 袁三呵呵笑了两声,直接站到方锦背面指挥他怎么出牌,方锦直吼他话太多,张春靠在沙发上听着吵闹的声音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又是那戏台,又是那唱戏的女人,只是台下前前后后坐满了人,个个喝彩连连,神采飞扬。张春感觉自己坐在台前正中间的位置,视角正好,台上的人流连转目,罗袜生尘全都分毫不差的纳入眼中,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张春身上,但依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失聪一般。过了许久,终于一场唱罢,谢幕休场。画面随即转到了后台,张春的视线掠过女人的背影落在卸妆镜上,女人的脸看起来温婉秀丽,清新脱俗。她对上张春的视线突然嫣然一笑,而张春的角度镜子刚好到他肩膀,看不到自己的脸。女人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拉起张春的手,眉目含羞地说着话,张春不由一步一步往后退,她眼中渴望而灼热的情意让他害怕不已,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张春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旧沙发上,面前的麻将桌上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而梦里那个女人的脸清晰得如同还在眼前。那种感觉不像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更像是一种记忆的重现,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身在其中的某一个人,那唱戏的女人也是他认识的人,一切都像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门铃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进来,袁三忙着去招乎客人,张春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五点,他叫了方锦一声,方锦马上一跃而起,看来是小赢了一把急着溜,桌上接着就是一阵叫嚣。 “小方子,怎么和曾老太婆一样的德性啊!” “袁三,小方子赢的你给补回来啊。” “就是,谁让你瞎指挥的!” 袁三朝牌桌骂了两句,方锦挥手说道:“老袁,咱改天再来谢你!先撤了!” 看到袁三放着客人送他们出门,张春跟着补了句:“袁哥,你忙吧!” 袁三点了点头看着两人走远,才进店里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顺便解决了晚饭,如果要方锦动手肯定又得喝粥,而且两人又都从早到晚没吃什么东西,结果硬是吃光了方锦赢来的三百块才满意的回去。 进屋的时候张春没有看到夏树,心里又躁又恼,跟方锦说了一声就进了卧室。他一打开房门就感觉到一阵撩人的寒意,里面传来一句:“别开灯。” 听到那个声音张春不由全身一颤,仿佛心脏也跟着抖了一下,他关上门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躺在床上的夏树,他的声音显得很脆弱,脸色更是灰得可怕。张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他的声音很小,张春趴在他边上才听得清,张春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吓得一下又缩了回来,原本夏树只是体温很低,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成负值。张春伸过手紧紧搂住他,说道:“靠,谁叫你顶着能晒死人的太阳出门的!” “对不起。” 夏树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张春的拥抱而变暖,他推开张春反身压过去,碰到他打着石膏的手张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夏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愣住了。张春扬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没受伤的手勾住夏树的脖子吻过去,夏树身体反射性地僵了一下,然后压住张春乱动的舌头,灼热的气息在两人嘴里反复流动,直到开始脱氧夏树放开了张春。张春却突然收紧勾住夏树脖子的手,吸了一口气又朝他吻上去,双脚缠住夏树的腿,毫无章法地胡搅蛮缠。夏树连忙使劲挣脱张春的束缚,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到一边。 “接吻可以恢复身体吗?”张春没动,躺在床上问。 “阳气可以防止身体腐坏。”夏树低着头缓缓地说。 张春知道他有所隐瞒,如果这么容易那满大街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找具尸体借尸还魂,撑不住就找个活人吸几口气就行。习惯了夏树说话的模式,张春也没生气,接着说道:“你说过有什么事会告诉我的!” “是。” “你下午去哪儿了?” “找人。” “找谁?” 夏树沉默。 “找到了吗?” “嗯。” “做了什么?” 夏树再次沉默。 “和我有关?” 夏树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一下头。 “我是不是会死?” 夏树猛然转过头,盯着张春,说道:“为什么这么想?” “真的会死?”张春笑了笑,夏树紧张的反应让他觉得八九不离十,其实他早就这么觉得,夏树就是直接告诉他,他也不会太过意外。 “不会,你会一生安康,儿孙满堂。”夏树坚定地说着,像在说誓言一般,这话张春不是第一次听到。 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张春一把拉住夏树温度稍微缓和过来一点的手,同样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死。” “你不会死,至少不是现在。”夏树反手握住张春的手,眼中参杂了太多情绪,望着张春说道:“花儿,相信我,什么也不要去想。” “好。我相信你!”张春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要求得太多,其实就像现在这样他已经该满足了。想着张春看了夏树一眼,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说:“一起睡吧!” “好。” 夏树躺到张春旁边,过了一会儿,张春冷得钻进被子里,只是抓着夏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而那只挂在脖子上的手让他怎么睡也不舒服,不停的翻来覆去。 第二天起床,张春才想起昨晚没洗澡就睡了,再看夏树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张春拿了件衣服就去卫生间。由于手上打着石膏好不容易才把衣服脱下来,庆幸他穿的的是T恤而不是衬衫,不然这衣服就得废了。洗澡的时候一只手怎么不方便怎么来,还要护着左手不被弄湿,最后他只是随便冲了下,套了条短裤就出来。方锦正好起床,一开门就看到张春半裸的样子,身上还带着水珠,立马带着一脸不正经的笑容过去抱着他从上到下该不该摸的都摸了一把。张春挥起拳头正准备打过去,转眼看到夏树就站在他房门口盯着两人,方锦的手还停留在张春下面某个部位。 “靠,乱摸个毛线!”张春狠狠一掌拍掉方锦的手。 “都是男人,摸一下又不会怀孕!”方锦不服地再往张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等老子手好了再收拾你。”张春吼了一句推开挡在门口的夏树冲进了房间。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一个星期,张春除了带伤去上课之外,每天都会去看一次安若,顺便跟那次车祸的其他伤员随便聊几句。直到周日那天晚上,张春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个电话吵醒,含糊的应了一声,对方冷冷地道:“安若醒了。” 第三十章:线索 张春一时反应不过来,安若的情况已经稳定,医生说过只要等她清醒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以张春的立场安若醒来全然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的,而且还是在夜半三更的时候。 “麻烦你来一趟吧!安若她很奇怪。” 电话里安旸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张春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匆匆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对于安若张春还是心怀愧疚的,再加上车祸时安若的行为,他很担心安若被什么给缠上了。 “一起去。”根本就没睡觉的夏树跟在张春后面,突然说道。 张春点了点头便大步往外面走去,两人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才打到车,一路赶到医院便急忙去了安若的病房,急促的脚步声引来值班护士警告的注视。安若在两天前已经换到了普通病房,在接到安旸电话的时,张春隐约觉得他担心的事发生了。 张春一推开门安旸就迎上来,虽然是深夜两点,但病房里灯光明亮,一名穿着白褂的医生正在给安若作着检查。张春看了看安若,见她眉头紧蹙地闭着眼睛,看样子像是非常不安地在抗拒什么,于是小声问安旸:“怎么样了?” 安旸摇了摇头引着张春走到病床前,张春清楚地看到安若的身上伏着一个白影,若隐若现看不清样子,隐约像是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张春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夏树,他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也没有焦距的涣散在房间里。 “病人恢复情况良好,但是由于脑震荡可能造成了精神上的混乱才会这样的,先观察一段时间才能下结论。”医生停止动作对安旸陈述检查结果。 “麻烦李医生了!”安旸道谢,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就退出了病房。 看到医生出去,张春才靠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安若,而之前那个伏在她身上的白影已经没了踪影,张春小声叫道:“安若,安若?” “刚打了镇定剂,应该是睡着了。”安旸轻声地说。 “镇定剂?”张春不解地盯着安旸,“安若怎么了?” 安旸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春,说道:“大概快一点的时候,安若突然醒过来,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我叫她的时候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我,竟然叫我‘秉山’,然后她就莫名奇妙的唱起戏来,我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但是我妹妹绝对不会任何一种戏,那神情肯定不是安若。” 张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安旸说的那个名字,脑中又闪现出他梦中的唱戏的女人,他觉得两者之间有种必然的联系。 “你不知道,安若当时的样子就像被什么控制住一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才轻轻碰她一下,她就激动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惊恐,断断续续地喊着她要见你,所以我才给你打的电话。”安旸说着盯住张春,一脸严肃,却又似笑非笑。 张春低头看了一眼安若沉睡中仍然紧锁眉头的样子,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他有不堪重负的感觉。 “其实对于灵异之说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还好今天不是我妈在,不然现在她一定去请道士作法了。”安旸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认为鬼魂之类的真的存在吗?” 张春淡然一笑,故作神秘地在房间里打量一圈,说:“宁可信其有。” “是啊,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安旸感叹道,露出一脸别有深意的表情看着张春。 张春不由寻思起安若这位哥哥的心理来,从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张春并无多少好感,而他的话又总让张春觉得话中有话,莫名产生一种被施压的感觉。 “花儿!”夏树突然叫了张春一声,对上他的视线漠然点了下头。 张春对安旸礼貌地微笑,说道:“安大哥,安若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该做的一定不会推辞,安若一定不会有事的。” “别这么说,安若所做的都是自己的选择。”安旸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下课我再过来。” “路上小心。”安旸送张春和夏树到了门口。 张春转身立即拉着夏树匆匆离开病房,路上他边走边问道:“你有没发现什么?” “不要管。”夏树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要是它主动来找我呢?”张春用余光看了夏树一眼,继续往前走,他不知道梦里那个唱戏的女人和安若到底有没有联系,但确实是从出了车祸之后他才开始梦到那个女人的。而这一个星期以来她在张春的梦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但却没有其它过多的信息。张春潜意识地不想让夏树知道这回事,莫名地觉得夏树知道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花儿,安若会平安的,但这事你别管。好吗?”夏树突然拉住张春,带着近似请求的语气。 “夏树。”张春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觉得心脏好像狠狠缩了一下,他没见过夏树如此不安的样子,但他只是叫出夏树的名字就再发不出声来,反驳的话全咽在喉咙里。僵持了半晌,张春没有回答,直接走出医院去马路边拦车,直到两人回到房间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一路上张春都在思考夏树阻止他的理由和他眼中流露出来隐隐的害怕,但终究得不出答案,最后困得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张春刚起床就接到了袁三的电话,说已经将他要查的东西全都发到了他邮箱,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张春明白这些东西不是那容易弄到手的。在电话里谢过袁三之后,见夏树和方锦都在他也没急着去查收,跟平时一样洗漱完毕,出门去学校,等到了办公室他才忙着点开邮箱。 资料很全,从宋祖扬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病历,简历,经历全都一应俱全,小到看过几次牙医,大到拿过几个学位。从头看下来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除了人生完美顺畅到让大部分人都觉得羡慕之外再无不同,而他所有的经历都和张家扯不上任何关系,甚至在上次之前他从来没踏上过湖北的土地。再看袁三最后打的那行字,原话是‘此人生平太过完美,没有任何破绽,不知道你要查什么全给弄来了,多花了些时间。受用否?’张春回了句谢谢,然后就仔细研究起来,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宋祖扬出生于G省,家里是医学世家,父亲,祖父都是医生,80年代中小学毕业,初中上了半年因发烧引起肺部感染,休学半年;90年代未参加高考,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著名的医学院去了Z省;21世纪初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三年,回国后一直在现在的那家医院工作。一切都很平常,张春来来回回看看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发现了一点能勉强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宋祖扬生病休学的时间与张家大伯过逝的时间正好是同一年,张家大伯过逝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而宋祖扬就是当年的九月重新回到学校。虽然这点联系张春觉得很牵强,但这确实是他能找出来的唯一关联了。最后放弃地关了邮箱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准备混到放学的时间。 “张老师,张老师!”坐张春旁边的余老师叫了他两声他才醒过神来,余老师指着门口说道:“有人找!” 张春回头看过去,不是他班上的学生,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青人,穿着一身休闲T恤和牛仔裤,身材挺拔,眉目硬朗,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势。 “你就是张春吗?”没等张春开口,他已经走到了张春旁边,“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张春点了下头,不解地看着他说:“你是哪位?” “啊!不好意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是本市公安局的刑警,我叫云海洋。”听到是警察张春不由紧张起来,仔细回想最近有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云海洋见状忙解释道:“我只是私人想问几个问题,你别紧张。” “出去说吧!”张春点着头不由松了口气,平民百姓总是不愿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但也不好不配合履行公民的义务,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谦逊有理,张春并不讨厌。和云海洋出了教师办公室,正是上课时间,走道上空无一人,两人便靠在栏杆上看着对面的操场,张春有几分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关于十天前的车祸,你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吗?”云海洋盯着张春问道。 张春愣了一下,看着云海洋,果不其然是那场车祸的事,他回忆般地思考了半分钟,答道:“没有,车祸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我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着抬了一下还打着石膏的手臂,意示他也是受害者。 云海洋漠然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盯着远处没有说话。 “请问那次车祸有什么情况吗?不是已经说是意外了吗?”张春试探地问道。 “嗯,没错,是意外!关于解决的内容应该下个星期就能下来。”云海洋淡淡地说着,想尽量忽略某种情绪,突然他一咬牙不放弃地转过身拉住张春的肩膀,严肃地问道:“你真没看见什么吗?就是撞上你们的那辆车上?” 张春仔细回想着,撞上他们的那辆车就是那对罹难的夫妻,脑中灵光一闪,盯着云海洋一脸急切的表情问道:“那辆车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海洋惊奇地瞪着张春看了许久才开口:“我侄子不见了,就在那车上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对夫妻是我姐姐和姐夫,当天晚上他们正好去看过我母亲回家,但是没想到会出车祸。”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一瞬间似乎线索串连在了一起,十五年前那个车上消失的孩子,宋祖扬所说的三死六伤,那么多出来的一人大概就是那个孩子。张春有些兴奋,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他安慰地对云海洋说道:“云警官,节哀顺变!” “我明白,打扰你了!其实我也是实在想不明白才来问问,毕竟这人不能凭空消失了。”云海洋说着又是一脸难过。 张春表示爱莫能助地安慰了几句便将云海洋送走了,然后一回到办公室便在网上搜索起关于那起车祸的消息,希望能找到他之前漏掉的信息。果然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注意到的,还有一些后来加上去的。一家论坛有人发贴分析了那几起车祸,看起来倒有根有据的,其中说到南大桥落成以来发生过大大小小的车祸二十余起,一般来说在桥上管制都比较严格,发生车祸的机率是极低的,有关部门也整改过多次但始终不见成效。对于15年前那起车祸的照片上有个小孩倒是也提了出来,但没得出结论,毕竟年代已久,而如今这起却没人说小孩的事,如果云海洋所说不假,他的侄子应该也是失踪了。张春仔细看了这起车祸的现场照片就明白了没人说起孩子的问题,十之八九因为车窗全都贴着隔热膜,从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自然也发现不了小孩的问题。在后面的跟帖中张春倒是发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说是在南大桥建成之前,那时还是座破旧的石板桥,就是那旧桥上同样发生了一起车祸,而且同样死的是一对夫妻,时间算起来正好是三十年前。 看到这里张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余老师鄙夷地盯着他,张春给他也那贴子,他也跟着一阵惊呼,连声说道:“这是撞邪了吧!哪有这么巧!” 第三十一章:抓鬼 张春没等放学,下午上完第二节课直接就溜了,来到医院看安若,见她气色比起昨天好了许多,已经能喝点汤什么的了,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安旸由于上班的原故,白天只有安母在,张春实在扛不住安母那幽怨的视线,呆了一会儿就找个理由告辞回家。 等到了家门口张春并没掏钥匙而是去按门铃,偶尔回家有人给自己开门,那感觉就像是在等着自己似的,张春很享受这种回家的感觉。门铃还未响过夏树就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张春,张春朝他一笑然后换鞋进屋,刚放下手里的书就听到夏树在他身后说:“花儿,晚上一起出去。” 张春猛然一怔,惊慌又欣喜地盯着走过来的夏树,问道:“出去?我们一起?干嘛去?”约会两个字他没好意思问出来。 “找那个女鬼。”夏树不急不缓地说着,面上不动声色。 “女鬼?”张春失望之余又惊讶,以往遇到此类事件夏树总是喜欢独自行动,除非张春硬要跟着,而他是绝对不会主动邀张春一起去的。 “我没见过,不认识。”夏树脱口而出,像是练习过的台词一般,却生硬得没有感情。 张春点头嗯了一声,虽然知道夏树并没有说实话却不想去拆穿,他想了一下接着问道:“我们上哪儿去找她?她总不会主动跑出来等我们去抓她吧!” “问张春江。”夏树坦然自若地说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让张春觉得他之前对张春江的不满全是错觉。 虽然满腹疑惑张春还是给张春江打了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张春江愉快的声音:“小花!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有事?” 张春江突然叫起他以前对张春的称呼令张春一时难以习惯,愣了两秒才回道:“嗯!春江哥,如果想要找到一个鬼魂要怎么做?” “这个?”张春江停顿了顿,问道:“你有生辰八字吗?” “没有。” “遗物有没?” “没有。” “那你有什么?”张春江没耐心似的吼了一句。 “可能是枉死地点,但我不确定。” 电话那头张春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枉死弄不好会很麻烦,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是!”张春说着看了旁边的夏树一眼,说道:“这个说来话长,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吧!” 张春江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没再继续追问,直接跟张春说了要准备的东西和做法,然后再三叮嘱注意事项,紧急自救之类的,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张春,阴阳两隔,和那些东西接触久了总不是好事,别它们被迷惑了。” 张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却看着张春江列出的东西犯难。香烛纸钱很简单,但这土窑黑瓦和桐油张春实在想不出应该上哪儿去找,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说一晚上,就是一天也准备不出来。 夏树接过张春列在纸上的单子看了看也跟着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我去找。” “你知道哪儿有?”张春一脸不信任的表情看着夏树。 “嗯。”夏树点点头,表示让张春相信他,张春别不它法,于是两人就分头准备,夏树去找土窑黑瓦和桐油,张春准备其它的东西,午夜前回来汇合。 张春再次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处灯火阑珊,他和方锦不急不慢地在街上闲逛着。他要准备的东西虽然挺杂,但好在一般的店基本都能买到,所以他也不着急,还和方锦在夜市吃了一顿大排档才去买东西。至于夏树会去哪里弄土窑黑瓦和桐油张春不想多去猜测,他隐约能知道绝对不会是用什么正大光明的方法,所以当夏树提着一捆瓦片回来的时候,他连问也没问。张春看时间差不多就拽着夏树急急出门,方锦在一旁对两人搞封建迷信的行为进行了一系列的斥责和鄙视。 两人出了小区便打车直奔南大桥,夏树这次意外没有对出租车表现出排斥的情绪,只是闷在一旁一声不吭。到了地方,张春下车就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来,即使是盛夏初始的天气,张春觉得背后升起了一阵寒意。 时间已经将近凌晨,桥上只有偶尔一两辆车经过,也许是因为刚发生过车祸的原因,来往的车辆都匆匆急驰而去,完全没去注意张春和夏树行为有多怪异。 南大桥正面连接着主干道,左右是沿河公路,两条路加起来正好形成一个标准的十字,夏树将带来的瓦片分成两捆,刚好各十块不多不少,用两条红绳分别捆着,然后在十字路口八个方位各点了三柱香,在香前各摆了一碗冷饭,再在一旁撒了些酒。张春在桥上出车祸的地方左右都撒满了纸钱,凉飕飕的风吹过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昏黄的灯光投下来将张春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形状,钱纸飞扬起来如同失明的巨大蛾子到处乱窜,不用任何渲染就已经达到鬼片的效果,张春不禁觉得心里发毛。 撒完之后张春快步回到夏树身边,问道:“好了没?”夏树点点头,张春才突然想起张春江说的方法是要一个人两手各提着十块瓦站在十字路口中间,但这里所指的‘人’他不知道包不包括夏树在内,他的左手又还打着石膏,暗自腹诽应该把方锦拉来的。正犯难的时候,忽然看到从桥的另一头有个人影缓缓走过来,张春有些局促地伸长脖子看过去,作为人民教师他骨子里还是坚持着科学文明的世界观的,并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从事这些代表封建迷信的活动。那人越走越近,张春能感觉对方也打量着自己,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张春猛然一惊,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云警官?” “张老师!” “你这是?”张春看着云海洋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外面用块红布裹着,不知道是什么。 “真巧?”云海洋注意到旁若无人的夏树继续在摆弄着那两捆瓦片,朝张春问道:“你们也是来送谁上路的?” 张春想起那对遇难的夫妇是云海洋的姐姐姐夫,知道他是来祭拜的,也不好劝他回去,却又不好解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正为难着,夏树突然说了一句:“准备好了。” 张春硬着头皮对云海洋说道:“云警官,可能我说的你不信,你也不用相信,但是可以请你今天先回去吗?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你是说有鬼吗?”云海洋并没有怀疑反而是一脸欣喜,他看着张春若有所思地蹙眉,说道:“这几天我一直梦到我姐,她叫我去救小钰。你看得到吗?我姐有没有在这里?” 张春吃惊地瞪着云海洋,咽了咽口水说道:“云警官,这里并没有……” “抱歉,我失言了。”云海洋打断了张春的话,微低着头说:“只是那天晚上的交通监控录像我都查过,从我姐他们上车到车祸发生都没有有人下过车,我姐也绝不可能让小钰独自下车去的。但小钰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云海洋说着不由流露出一丝难隐痛苦,过了一会儿他盯着张春受伤的手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春犹豫地看着他,惊讶起刑警的洞察力,夏树毫不客气地指着旁边的两捆瓦片说:“提起来。” 云海洋愣了愣,上下打量起夏树来,接着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将手中的红布包放到一边,转身提起瓦片。夏树又指向十字路口中间的位置意思他站过去,云海洋迟疑了一下还是朝马路中间走过去,位置站定之后,夏树拿出装着桐油的矿泉水瓶绕着云海洋的位置画出一个一米多大小的圆,说道:“站着别动,不要回应任何声音。”夏树说着拿出一条不知哪里来的黑绸蒙住云海洋的眼睛,说:“害怕现在还可以走。” “不,没啥好怕的。”云海洋说着胸膛一挺,丝毫看不出俱意。 “云警官,你只要不走出那个圈不会有事的。”张春复述了一遍张春江告诉他的话,仍觉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云警官,如果你……” “小事一庄!”云海洋又一次打断张春的话,裂嘴一笑,虽然眼睛被蒙着,仍然能显出与他年轻的脸颊不相称干练与坚毅,他用不容拒绝地口吻说道:“比起当初部队里的训练,这算什么,我看你挺合眼缘,咱们这趟下来算交个朋友,有话说话,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对于云海洋的豪爽张春顿时好感大增,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好!那你先撑着。” “没问题。”云海洋刚说完夏树就将一根火柴扔到那圈桐油上,火焰瞬间窜起来。 “有点热。”张春忍不住暗笑起来,云海洋一声不吭,站得笔直。 眨眼间仿佛空气停滞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头顶上的路灯忽然闪烁起来,不断发出电流窜动的吡吡声。仿佛四周的气压越来越低,阴森刺骨的寒意钻入毛孔,张春不禁全身颤抖起来。夏树握住张春的手将他拉近自己,轻声在张春耳边叫了一声:“花儿。” 张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夏树,手不自觉的反握过去,四周的声音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一般,路灯也跟着暗下来,一阵毫不由来的风从桥上刮过,周围的黑暗中仿佛扭动着无数身影不断在逼近。张春感觉手心被冷汗浸湿,贴着夏树冰冷的手掌一阵滑腻的触感,这跟他平时遇鬼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毫无准备的遇见只是一瞬间的心理冲击,而这种无法预测的等待却是一种折磨。 “没事的。”夏树说着站到了张春身后,将他护在身前,张春恼火地瞪了夏树一眼,这种保护的姿势他始终难以接受。 “来了。” 夏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过,张春看到前面的桥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城市灯火的余晖投射在它身上映出一个诡异的轮廓。张春还没来得及出声,接着又是一个影子出现,然后四面八方开始不断涌出来,一瞬间像是赶集一样,桥上站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孤魂野鬼,它们相互推挤争吵,哄抢张春之前撒下的纸钱。这场面持续了几分钟后,桥上的野鬼们开始向四周散开,围绕在十字路口四周,来回游荡,不时有一两只朝张春飘过来都被夏树吓退回去,耳边不断回响着凄厉、幽怨、暴戾的嚎叫声。张春四下寻找着那天看到的女鬼,却始终没有发现她踪影,而聚过来的野鬼越来越多,围绕在一起,仿佛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没看到她,会不会弄错了。”张春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野鬼,感觉越来越不安。 “没事,再看看。”夏树安慰着说道。 “就是她!就是她!”一直没有出声的云海洋突然大喊道:“就是那个女人。” 张春和夏树都朝着云海洋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桥上的路灯全熄了,好在这一带还算市区周围灯火辉煌,张春一眼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鬼影当中有个慌忙逃窜的女鬼。夏树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进张春手里,便向那个女人追去,张春愣了一下,拿起手里的东西一看,不出所料是那块夏树一直想给他的白色玉环。再转身去看云海洋,原本他脸上蒙住眼睛的黑绸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张春怕他一时按捺不住跟着一起追过去坏了阵法,连忙走过去,叫道:“云警官。” 云海洋惊恐地打量着四周,飘荡在一旁的鬼魂有的还不时凑到他面前跟他打个罩面,他瞪着眼说不出话来。远远听夏树喊了一句扔掉,张春反应过来叫了云海洋两声。 “怎么了?”云海洋似乎仍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张春指着他手中的瓦说:“松手,已经可以了。” 云海洋点点头,会意地直接松开双手,两捆瓦片掉在地上,一道清脆的响声划过沉寂的夜晚。瓦正好落在那圈火焰上,上面烧着桐油,顿时火光窜上去整个烧了起来,四下的野鬼忽然凄厉地叫起来,那声音如同超声波直接刺激着大脑,张春不自觉用没受伤的手捂住耳朵。云海洋从火圈里跳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刮起一阵剧烈的风来,阴森冰冷,令人不自觉毛骨悚然。风势如同爆发的山洪,吞噬一切的架势,从身上掠过如同刀口割过似的,但却感觉不到疼痛。又仿佛被利爪抓住了内脏,企图将灵魂硬生生剥离身体一般。张春痛苦地跪在地上,云海洋蹲下身去扶他,但风劲很大,他几乎不能站稳。张春捏紧手中的玉环,云海洋好不容易搀着他站起来,两人极力保持着逆风的姿势,尽量减小风的冲击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被吹走的可能。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一分钟,风势逐渐弱下来,四周的孤魂野鬼也随之散去,此时夏树手里拎着一只战战兢兢的女鬼走回来。 “我在南大桥的交通监控录像里看到过这个女人。”云海洋一脸严肃地瞪着夏树拎着的女鬼。 第三十二章:审鬼 桥上的路灯重新亮了起来,在夜色的掩盖下撩拨着诡秘的轮廓,夏树缓缓走来的动作犹如沙场上幸存的战士,张春从未见夏树如此凌厉的眼神,怔在原地不禁看得出神。 云海洋惊骇了半晌,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起夏树,见他将女鬼往地上一扔,转身面向张春眼神一瞬温和下来,问道:“花儿,是她吗?” 张春摇了摇头,还没开口云海洋就接过话去:“这就是鬼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说着带着一丝错愕和迷惑观察起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鬼。张春不得不佩服武装刑警的心理素质和接受能力,他见了二十多年的鬼也没他这么淡定。 那女鬼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蓬头垢面,整齐的梳着一条辫子在脑后,模样看起来也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像是棉质的碎花连衣裙和老式平跟皮鞋,面色惨白得除了白看不到一丝别的颜色,一脸害怕又怨恨地瞪着在场的三人。张春不禁觉得她看来挺可怜的,即使是鬼,其中也同样有弱势群体,眼前这位张春自动将她归为弱势的一类,低头想了一下,转头问云海洋:“云警官,你说的见过她是怎么回事?” 云海洋看了张春一眼,蹲到女鬼面前,温和地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十天前的车祸可与你有关?” 女鬼冷冷地瞪着他,头往后稍微缩了一点,没有出声,云海洋脸上表情不变,接着问道:“是不是有个小孩被你藏起来了?他人在哪里?你知道即使你死过一次我们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再死一次。” 张春哑然一笑,云海洋用审问犯人的口吻审鬼虽然看来挺滑稽倒也像那么回事,也跟着来了兴趣,蹲到云海洋旁边接过话,说道:“你只要交出那孩子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人间的法律并无法约束你们!”张春话刚落下,云海洋狠狠一眼瞪过来,表示不赞同张春的话,却也没说什么。 女鬼颤巍巍地瞪着张春和云海洋,全身忽然一颤,猛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夏树,又立即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马上又摇头。这画面让张春觉得就是三个大男人在恐吓一个弱女子,语气不禁软下来,说道:“我们也不是要对你怎么样,只要老实交代,向来人鬼都两不相犯,明白……”张春话没说完就被云海洋往边上一推,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接着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你不说不要紧,我一样有办法查出你的祖宗十八代,查出你的尸骨所在,古话不是说入土为安吗?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尸骨弄出来晒晒太阳!”云海洋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笑,语气温和得像与朋友在拉家长。 女鬼仍旧缩着肩膀没有出声,张春从地上爬起来手肘轻轻碰了云海洋一下,轻声说道:“她也许不能说话。” 云海洋惊异地眉毛一挑,看着张春说:“是这样?” 张春想了一下也拿不准,抬头求助地看向夏树,问道:“您老怎么看?” 夏树一把将张春拉起来,眼带笑意地看了看他,转身正对着那女鬼,用冰冷得几乎不近人情的语调说道:“车祸与你有关?” 女鬼明显对夏树怕得厉害,颤抖着微微点了下头。 夏树接着问:“那孩子在哪儿?” “被带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 云海洋一听激动得大叫起来:“带哪儿去了,哪儿去了?”那架势就差扑上去掐脖子了,张春连忙拉住他叫他冷静一点。 “把孩子还回来,这次放了你。”夏树冷眼看着女鬼。 女鬼突然惊恐地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似乎什么东西让她有更深层的恐惧。 “你在怕什么?”张春看到女鬼害怕的样子不禁脱口而出。 “那是缙安的孩子,被带走了,被她带走的……”女鬼突然尖叫起来,仿佛精神失常一般。 张春又听到一个不知是谁的名字,感觉仿佛掉进了一团迷雾当中,之前他和安若看到的白影并不是眼前的女鬼,而这女鬼又才是与这起车祸有关的,那他看到的白影又是谁?还有那个梦里唱戏的女人又是谁?所以东西混在一起,张春想起来都觉得头痛,忽然听到云海洋叫了他一声。 “张春。”云海洋抱着他之前放在一边的红布包过来。 张春吃惊地看着他,一是因为他没叫张老师,二是因为红布里裹着的东西,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来之前,我去极乐寺找法师问过,他说小钰极可能是被鬼怅抓去当替死鬼了。”云海洋说着把包裹打开一一清点。 张春见了跟着蹲下去,红布摊开,上面是一包白色的灰粉,闻味道应该是香灰;再是一把木质短剑,按理应该是桃木的;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黑糊糊的稠状液体,云海洋说是狗血,极乐寺的看门老狗的;一旁叠着几张黄符散乱在里面,不知是起什么作用的;最后是一把枪,长约六十公分,双管,整体漆黑,表面闪着寒光。张春手碰了一下不由浑身一颤,他活了二十几个年这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到如此现代化的武器。 “这是霰弹枪。”云海洋朝张春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着。 “这不是反恐!”张春突然觉得他完全是乱用职权的代表。 “没事,我装的是食盐,还加了点香灰。”云海洋继续不以为然地解释。 张春瞬间觉得脑海里有万马奔腾而过,他虽然不太理解霰弹枪是什么原理,但是绝对不是用来装食盐的,而他对云海洋的印象也开始往奇异的方向发展,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过了这么多天小钰可能已经。”张春说着突然顿住,转眼盯着云海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海洋表情忽然狠起来,目光锐利得如同猎食的野兽,冷冷地看向女鬼,张春也不禁觉得脊背一寒,心想这人发起狠来绝对是不要命的角色。 只见云海洋把东西往女鬼面前一扔,匪气十足地说道:“许缙安是你什么人?”女鬼没反应,云海洋忽然伸手想去掐女鬼的下巴,手却从她身体穿过触碰不到实体,他只是稍愣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已经查过了,这路段有记载的车祸一共二十六条,最早那条是30年前,丝绸大亨的小儿子许缙安一家三口开车到了原来的那座老桥上,方向盘突然失灵翻车下河,许缙安夫妻过了三天才被打捞上来,他们的儿子却死不见尸。这可与你有关?” 仿佛云海洋的话触动了某个开关,女鬼突然失控地咆哮起:“不是我,不是我!缙安说来世要和我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她的脸随着她的激动的情绪一起开始出现一道道吓人的伤痕,往外渗着血,仿佛有人一刀一刀划在她脸上似的,最后整张脸全被划烂,完全辨认不出样貌,看起来甚是吓人。 “够了,孩子在哪儿?”夏树一手掐住女鬼的脖子,她划烂的脸渗出的血水滴落到夏树手上,张春看着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了一会儿,女鬼的身体开始恢复,脸慢慢变回原样,等到夏树松开手,她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往前飘去,夏树转头看了张春一眼说:“花儿,跟着我。” 原本以为夏树会让他原地等着,这一句‘跟着我’着实让他意外不已,心里一阵惊喜地跟了过去,云海洋接着喊了一声我也去,便提起那包东西跟上去。路上云海洋将桃木剑符纸和狗血都给了张春,自己拿着霰弹枪和香灰,自觉的忽略了夏树。三人跟着女鬼从桥头边上的小路绕了一个大圈到了桥底下,南大桥建成于九十年代中期,城市改革建设,铺路修桥是重点,南大桥直接修建于老桥的上方,当时的桥上桥还成为了一道风景。而后由于江水水面升高,老桥不得不被拆除。三人从桥下的防汛护坡爬上去,上面有个隐密的排水的通道,另一头连接着城市的下水道,据说那条通道老桥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但几乎都没有排过水,所以一直没人去管过。刚站在入口处就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不是腐臭也不是下水道的臭,像是什么化学药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通道里面很宽敞也很干燥,长年无人涉足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女鬼站在入口处不肯再往前,夏树也跟着停在入口处,狠狠盯着她也不出声,静默半晌女鬼终于承受不住夏树的注视,无奈地往通道深处走去。望着前面一片漆黑,张春正后悔没有准备手电筒时,身后忽然亮起一道光,回头一看,云海洋手里拿着一只微型手电,虽然比不上狼眼却比摸黑强上许多,他将光往张春脸上一照,笑着说道:“让我跟着没错吧!” “当然,警官先生。”张春欣喜地朝云海洋一笑,然后三人借着手电的光跟着女鬼往前走去。通道里非常干净,除了灰尘和偶尔一两个石块几乎看不到其它杂物,而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寒。由于手电的光线不足,张春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到那黑雾一样的怨气,但那种压抑着令人窒息的感觉笼罩全身,快要让他觉得举步艰难。 “花儿,怎么了?”夏树转身扶住一个踉跄几乎快要倒地的张春问道。 “我难受。”张春抓着夏树的手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夏树的目光在通道里扫了一圈,对张春说道:“我们先出去。” 还没做出反应张春就听到通道深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云海洋的手电连忙往里照过去,前面却是个转弯,除了光秃的墙壁什么也看不到。此时女鬼忽然变得暴戾起来,仿佛失去意识一般,嘶吼两声就朝张春扑过来,结果还没近身就被夏树拿过张春别在腰上的木剑一剑钉在墙壁上,她拼命挣扎,没一会儿动静小下来,夏树指着张春手中的黄符说:“花儿,贴一张在她头上。” “嗯。”张春拿起一张符小心地朝女鬼走过去,符纸刚举到她面前就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自己贴在了女鬼的额头,张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通道深处的哭声仿佛听到声响,求救一般的哭得更大声起来。 云海洋不管不顾的往里冲去,张春叫了他一声,话还没落下他就自动顿住了脚步,回头说道:“里面有很重的甲烷,娘的!刚才竟然一直没发现。” 听了他的话张春一下反应过来那窒息的感觉不是怨气而是真的缺氧,连忙大出了几口气,一瞬间感觉天玄地转,找不到重心。夏树一把抱住张春,又看了云海洋一眼,说道:“你们俩出去,我进去。” “里面甲烷含量绝对超标,你别冲动。”云海洋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底气,看来也难受得厉害。 “云警官,再下去你也撑不住的。”张春说着抬起头盯着夏树。 夏树微微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摸张春的脸,在要碰到脸时却生硬地落在了张春肩上,说道:“没事。”然后将张春推到云海洋身上,径直往通道里面走去。 云海洋扶着张春问道:“他是什么人?捉鬼天师?” “等咱们……活着出去,我告诉你。”张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云海洋凭借着身体素质硬撑着,比张春看来好了许多,他拉起张春的手臂挂在肩上半扛着他,两人都颤巍巍地往出口走去。 到了通道口两人都大口呼吸起外面的空气,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等缓过点劲来,就顺着上来的路爬下去,才彻底安下心来,脱力地靠在河岸边的桥墩上喘气,仿佛像是一场浩劫一般。 “张春,我们拜把子吧!”云海洋呼吸平缓下来,忽然对张春说道。 “拜什么把子!你以为是绿林好汉啊?”张春斜眼瞄了他一眼,仍旧觉得很难受,比起武装刑警的国防身体来张春要弱得太多。 “绿林好汉怎么了,多帅气啊!咱们以后就兄弟相称了!你也可以多给我说说你们捉鬼的故事。”云海洋说着笑起来,手臂在张春肩膀上一压,加了一句:“我就你特别合我眼缘!” 张春轻笑一声,说道:“拜把子就不必了,你要喊我一声张哥我倒是认了。” “从身高体重外表来看都应该我是哥,不开玩笑,不如现在就拜吧!”云海洋说着就要拉张春起来。 “花儿。” 夏树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面前,见他一手抱着一团小小的身影,云海洋一下弹起来冲过去小心地摸了摸孩子的背,轻声叫道:“小钰,小钰。” 孩子没有任何反应,夏树将孩子递给云海洋,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看命吧!” 云海洋抱着孩子,简单查看了一下,孩子几乎感觉不到鼻息,但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他连忙逃命似的抱着孩子往上跑。张春怎么想都觉得那孩子大概是没救了,云海洋所做的最多也只是图个安心而已,在充满甲烷的空间里,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还不吃不喝的,怎么也不可能过得了十天。 “那孩子还活着。”夏树轻声念了一句。 “什么?”张春怀疑地问道。 夏树没回答张春的话,上下打量着他,不放心地问:“还难受?” “没,好多了。”张春愣愣地盯着夏树,微弱的光线下映着他深邃的眼眸,张春明显地感觉到夏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与之前不同的温柔。 “回去。”夏树说着拉住张春的手往下来的路原路返回。 第三十三章:表白 当张春和夏树回到桥上时云海洋早已没了踪影,两人也没顾他们制造的人工垃圾,直接去旁边另一条比较好打车的路拦车。不过时间太晚,桥的这一头是夜场区,以至这个时候车都是去的多来的少,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一辆。 坐在车上张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没缓过来,感觉胸口闷着总有一口气出不来似的。随即又想到夏树就那么直接冲进充斥着甲烷的空间不禁担心起来,虽然知道夏树是不会冒无谓的险,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怎么了?”夏树反问道。 张春看着夏树转过头来,确定他确实没事,心知他是不愿说也没再追问,于是转移话题说道:“云警官的侄子真的还活着?” “那孩子被放在通道的一个通风口,有谁给他喂过水,还留着一口气。”夏树说话的时候微皱了皱眉头。 “里面难道还有人?”张春惊讶地问道。 “不一定是人。” 张春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如果是那个女鬼藏着孩子的话,又会是谁在照顾那孩子?如果是女鬼把孩子藏在那个通道里的,为什么又对里面如此恐惧?那通道里面即使是甲烷让人觉得窒息,但那股阴寒的怨气也假不了,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的。 “花儿。”夏树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张春。 张春本来想得头痛,却被夏树的表情惹笑了,夏树向来虽然严肃但不会这么煞有介事,尤其是对着张春的时候。 “甲烷是毒吗?”夏树严肃地问道。 甲烷是种可燃的有机气体,本身是无毒的,只是浓度过高时,会使空气中氧含量降低,使人窒息,张春是想这么解释的。如今他只知道夏树是还魂的鬼,却不知道他的身世来历,想到他连生火的基本常识都没有,说不定生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又看他这么不耻下问忍不住想逗他一下,于是轻笑着说:“甲烷就相当于是汽体的砒霜,烈着呢!轻则窒息而死,重则……” 话说一半张春就感觉夏树的手掌突然落在他大腿上,捏得一阵疼,转头看过去见夏树眼中尽是惊恐和关切,但下一刻又转变成了笑意。张春心知夏树是听了他的话在担心他,想着玩笑没开好,但转念又是夏树像看被拆穿谎话的小孩似的看着他,心里一阵莫名的火气。转眼正好对上车里的后视镜,司机用一脸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张春无奈地一笑正想解释,夏树的手却在他腿上摩擦了两下表示安慰,而且也没有要拿开的意思,就这两下让张春原本的火气变了味,虽然夏树的手触感冰凉,他却觉得像是一个发热源贴着他的大腿,灼热的温度迅速窜遍全身,心脏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张春就这么一路保持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心里反复着是要推开夏树的手还是要直接握上去的念头坚持到下车,回去之后便急忙跑进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就钻进房间倒头就睡,但却心猿意马的磨到了天快亮才真的睡着。 第二天夏树把张春从床上叫起来时他正做着美梦,强烈的起床气让他火气上升,但一看到夏树的脸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回想起他做的梦不由耳根发烫,连忙推开夏树冲出去洗漱。最后出门时顶着一双熊猫眼,引来方锦一阵狂笑,调侃他昨天晚上是打野战去了,张春一掌拍在他背上,骂了两句出门去学校。 趁着没课张春抓紧时间补眠,就算上课时也觉得昏昏沉沉讲错了好几处,直到下午快放学时他收到了一份快递,寄件人的属名是云海洋。带着好奇和疑惑拆开快递,发现是一份关于南大桥车祸的资料,看来是经过专业整理的,按照时间顺序将重点都列了出来,其中还包括许多延展资料,结尾还写了分析和推测,张春一路看下来理出了个大概,但始终觉得哪里缺少了什么。 四十多年前,也就是60年代末,国内丝绸市场相对萧条,但其中也不乏有经久不落的世家,许家便是其中之一。许家小儿子许缙安当时是一表人才,得到许多姑娘小姐的青睐,但许缙安却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响应改革开放的号召加入了广大上山下乡的队伍,当起了知青,也是因此迷上了当时的农村姑娘李容兰。过了几年动用家里的关系许缙安带着心爱的姑娘回了城里,打算成家立业,却不料遭到了家里强烈的反对。这原本只算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但能被传下来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影响了当时的江浙部分的经济局势。 当时和许家齐名江浙的还有周家,两家世代交好,周家的二女儿周琳从小便仰慕许缙安,两家长辈心里都内定了两人的婚事,结果却不料许缙安下乡几年带了个姑娘回来。矛盾由此产生,许缙安不堪压力决定带着李容兰私奔,却不知为何那一晚等来的人却是周琳,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第二天周琳死了,许缙安称周琳是自杀的,但周家却不信,却又拿不出证据,于是两家就此对立起来,不断恶意打压、恶意竞争导致当时丝绸市场一片混乱,这件事也因此当作故事传了下来。 周琳死去的地方正是老南大桥,而第一次有记录的车祸是在周琳死后15年,而出车祸的人恰好是许缙安一家三口,不过妻子并不是李容兰。那一次车祸并没后来两次这么复杂,只是刹车不及撞上护杆,而当时的南大桥安全措施并不完善导致整辆车翻下了河里。再联系之后两次车祸的证据和供述,云海洋的结论是周琳当年横死,加上爱而不得心有不甘,变成怨鬼作祟,先是害死了许缙安一家,仍不能平息怨气继而每隔15年出来弄一场车祸。不过因为没有照片留下来,所以并不能确定那个女鬼就是周琳。 张春无法想象作为21世纪的执法者是如何得出这么怪力乱神的结论的,不过云海洋的分析确实存在着可能性,但张春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车上的孩子会消失不见,从第一次许缙安的儿子无法打捞到尸体,到后面两次车上的孩子直接无故消失。如果真是周琳那也可能是因为求爱不成,看到许缙安一家三口心生妒忌所以对他们的孩子痛恨不已,有了执念才将孩子藏匿起来。可那个女鬼张春如何都不觉得像是为恶的鬼,她身上的怨气并不是太重,反倒是桥下那个通道里的东西让他更为在意,想到这里张春又不禁想那个女鬼是不是被那把桃木剑刺死了,心里难免有一丝过意不去。 看完之后也到了放学的时间,作为初中不被重视的历史老师张春几乎从没上过晚课,加上已经快到暑假,所以他基本都很闲。和平时一样先去医院看望安若,比起之前她已经好了许多,能吃东西,有时还能坐起来和他聊会天。然后回家,连晚饭也没吃沾床就睡,弄得方锦满腹怨气,自从张春受伤以来方锦就负责担任打包晚饭的任务,今天他特意去几条街之外买了骨头汤却遭到张春的直接无视,边吃着边抱怨着张春糟蹋了他的心意。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个多星期,张春觉得这次车祸已经过去了,安若也再没发现像之前那样突然失常的事,而他也没有再梦到那个唱戏的女人。张春好不容易盼到能拆石膏,于是早早去了医院,把石膏换成夹板。医生说如果快的话再过一星期左右就好得差不多了,张春高兴得打算去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刚拿出手机准备给方锦打电话就有人打过来,看着是个陌生号码张春停顿一下才接起来。 “张春,小钰醒了!” 张春觉得声音耳熟但一时没反应出到底是谁,于是问道:“你是?” “云海洋,不记得我了?” 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失望,张春干笑一声,解释似的说道:“刚拆完石膏,还在医院里。” “你的手好了吧?” “嗯,快好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张春想着要挂电话时对方忽然说道:“谢谢你!还有夏树。” 张春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不明所以,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他侄子的事,于是客气地回道:“别,这事我们什么也没做,是小钰吉人天相。” “没有你们我肯定找不到小钰的,我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你们的。”云海洋语气里满是诚肯。 张春只得腹诽道你要感谢就算了不用带上你姐姐,嘴里客气地笑了两声。 “有时间一起出来喝两杯,等我忙过这阵就去找你。”云海洋擅自做了决定,完全不容张春拒绝。 “好。”张春答应着,再跟他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忘了出去吃饭的打算,直接坐车回去。 夏树最近一直待在屋里,张春每次打开门他都刚好站在门口迎接他,虽然张春很享受这种感觉,但仍然觉得疑惑。之前夏树每天晚上几乎都会出去,有时白天也不在,自从张春受伤之后就开始成了居家男人,而且变得很关心安若,每天张春回来他都会问安若怎么样了,说了什么话。对于这种发展张春觉得既诡异又期待,他甚至认为夏树是担心他这样天天跟安若见面会日久生情,所以才会每天在家等他。如此一想张春心情大好,进门的时候假装无意地拉住夏树的手,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手好些了?”夏树没有挣开,任张春带着他走到沙发边上。 拉着夏树一起坐到沙发上,张春手仍然不肯放开,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不能自已的迷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再次见到夏树的时候,也许是更早,对于夏树在他身边的那种安心让他觉得上瘾。 “花儿?” 听到夏树叫了一声张春才发现自己带着灼热的目光盯着他,回了回神不舍地放开夏树的手,转头看着黑屏的电视,说道:“云警官的侄子醒了。” 夏树只是看了张春一眼没有说话,房间里又沉默下来,张春并不介意这种状态,反而觉得很享受,什么也不说,但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不用言语的安心感。 “花儿,你喜欢安若吗?”夏树忽然低头问道,不看张春,像是问了一个极难开口的问题。 “什么?”张春不确信地反问,夏树的问题和表情都刺激性太强,他从没见过夏树这样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也不知道要如何理解。 “你和她命中有缘,如果,如果你。”夏树的话咽在喉咙,说不出如果会怎样。 张春顿时头脑一热,他以为夏树明白他心里所想的,虽然夏树的话并没说下去,但是他完全可以明白,夏树希望他和安若在一起,这样就从了夏树要让他儿孙满堂的愿望。他不懂安若是如何合了夏树的心意,虽然他也觉得安若确实是个好姑娘,可那并不表示他就要喜欢她。更加让他不解的是夏树的态度,一直以来夏树对他的好他都接受得理所当然,他不是白痴,即使夏树不是人类,但能对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什么义气友情,他本能地将此归为一种独一无二的感情,他认为自己在夏树心中是无可替代的,是特别的,所以他才能做到这么有恃无恐。 看到张春发愣,夏树轻声叫了一声:“花儿。” “夏树。”张春突然挑起嘴角,带着有些不顾一切的意味盯着夏树。被张春的表情吓了一跳,夏树身体一僵,张春直接翻身跨坐到夏树腿上,没受伤的手抱住夏树的脖子,他知道不说是只有一只手能用,就是完好的时候也不能制住夏树,但是这个动作至少能让夏树在推开他时考虑到他是伤员下不了重手。 夏树明显被张春惊吓住,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眼里的惊慌,看着张春,声音微颤着喊道:“花儿,下来。” “你不是问我喜欢安若吗?”张春轻笑着,毫不理会夏树的发言,夏树双手按在张春肩上想要推开他,张春却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夏树一用力,张春就假装吃疼的龇牙呻吟一声,动了动挂在胸前的手臂,夏树不得不缓下劲来。 “花儿。”夏树的声音变得低沉。 张春知道夏树是生气了,他几乎没见过夏树对他生气,不过他记得十年前夏树对待那些把他关在旧仓库里的人的怒气,但是他已经不想回头了,就像心里有个恶魔在蛊惑他,趁夏树一时松懈,凑过去吻住夏树唇,轻咬着,舔舐着,虽然夏树紧咬着牙,他仍不放过的席卷着夏树的唇齿,直到夏树别开脸。张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感觉,心脏狂跳着像是随时可能跳出来似的,浑身升起一股难忍的燥热。 “夏树!”张春的声音变得轻柔、颤抖,他将脸埋进夏树的脑侧,亲了亲夏树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夏树,你知道,从很久以前,我就,我……” “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新闻!”方锦兴冲冲地推开门打断了张春没有说完的话,闪烁的眼神突然注意到沙发上的两个人,反复揉了几次眼睛才确定确实是张春和夏树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连忙往后退出两步,到了门外将门关上,努力平复好了心绪,再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确定里面的两人都正常的坐在沙发上才走进去,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有一个惊天的消息!”只是明显没了之前的气势。 这绝对是张春人生中遇到最窘迫的事,斜眼看了看夏树,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但眼神却变得很复杂。张春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夏树,而是要怎么面对方锦,他知道方锦不会因为他是同性恋就鄙视他,但要如实说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见方锦朝客厅中央走过来,张春正想开口,就听到方锦机关枪似的吼了一气。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南大桥又发生车祸了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那个,你们继续我要去睡了。”方锦一口气吼完逃一般地回了自己房间顺带把门锁上,再没出来。 第三十四章:锦盒 客厅里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张春和夏树各据沙发的一端坐着,都一动不动地埋着头,张春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但思绪却乱作一团,终于再经受不住这种静默他起身站起来回了房间,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低着头的夏树。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做,像是被病毒入侵的电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从来没想过要逼迫夏树,甚至明白夏树一心希望他能娶妻生子,安稳幸福的过完正常的人生。越想越觉得烦躁,张春摸出一直放在身上还没开封的烟,掏出一根来,想了一下又放回去,坐到椅子上深吸几口气,将思绪拉回来,然后打开电脑准备去找人厮杀一番发泄一下。 刚打开电脑张春就想起方锦回来时说的那句话,当时心情太混乱只听清了南大桥和车祸,抑制不住好奇心随手搜索了一下,果然第一条就是南大桥下午五点二十六分发现追尾事故,三辆轿车撞在一起,四人受伤。整个车祸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张春觉得肯定是南大桥存在着交通安全隐患,却忽然被下面的一条网友留言吸引住目光,原话是‘南大桥路通阴阳,鬼怪作祟,一切都还没结束’。而下面的回复行行色色,有质疑、有认同、有担忧,更多的是不屑鄙夷,其中还有一条回复说是车祸当时就在现场,看到有很多模糊的人影出现。 张春放下鼠标靠到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感叹道:“就是个车祸,哪这么复杂!”他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再去管这件事,扔下鼠标心烦地躺到床上睡觉。 虽然在张春心里并没有介怀,却和夏树如同冷战一样,一个星期都没说过几句话。 又是一个周末,张春学校也放了暑假,手也拆了夹板好得差不多了,他正在房间里跟人组队杀怪,门外突然传来的吵闹声影响了张春的集中力。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八点钟,他一直等着方锦回来一起去吃饭,此时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可不是我害死你的!”方锦敞着嗓门喊着,却藏不住透出来的恐惧。 张春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宋祖扬微笑着站在客厅里,方锦手足无措地举着插着绢花的花瓶。 “张春,这……这人不是死了吗?”方锦看到张春,声音里多了些底气。 “走近看看就知道了!摸摸他有没有体温。”张春一本正经地对方锦说。 “你怎么不去!”方锦一脸鄙夷地瞪了张春一眼。 对着方锦冷哼一声,说道:“去就去!看好了!”说完朝宋祖扬走过去。 宋祖扬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出声,看到张春过来,礼貌地微笑着说:“看来不欢迎我。” “宋医生登门造访有何贵干?”张春冷着脸,语气中带着不善。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却想知道的事。”宋祖扬毫不介意张春的态度。 “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张春挑眉看了看宋祖扬,虽然他确实有很多想知道的事,但他并不觉得宋祖扬可信。 “你们,怎么回事啊?”方锦突然凑过来,瞪了瞪宋祖扬又看一眼张春。 “我是张春的朋友!这位先生我们也见过吧!”宋祖扬依然保持着风度,礼貌的和方锦打招呼。 “我们见过?大概,我和张春认识快十年了,你长得和一个我遇到的……变态很像!不过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死者为大,阿弥陀佛!”方锦说着双手合拾,点了点头,然后补了一句:“我叫方锦。” 张春突然踢了方锦一脚,瞪着他压着嗓子吼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干什么?干什么?”方锦被张春这莫名的一脚踢得不爽,数落地仰起头以高姿态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撞了你的好事,这是在打击复吧,小心我跟夏树捅你老底。” 被方锦这么一吼张春急了,他并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对夏树存了什么心思,但是潜意识里对宋祖扬心怀芥蒂,就像如果夏树是他的弱点他不想暴露在敌人面前一样。于是再次一脚朝方锦踢去,却被他灵活的一闪落了空,张春骂道:“靠!再胡说老子一掌劈了你!” “看来你们也没打算请我坐下,我只是带了件东西给你。”宋祖扬脸上带有若有似无的笑,说着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递给张春。 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宋祖扬的表情让他渗得发慌,看了一眼手中红褐的精致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你会有兴趣的!我先告辞了,晚上还要值班。”宋祖扬礼貌的告辞,带着职业的风度转身走向门口。见他离开张春看向手中的锦盒,宋祖扬到了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对张春说道:“张春,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张尧年并不那么值得相信。” 张春再想回话时,宋祖扬已经走到门外,顺手关了门,对于他的话张春宁愿选择相信夏树。他不是相信夏树没有骗过他,面是相信夏树绝不会害他。 “快打开看看!”方锦凑过来急切地盯着张春手中的盒子,说道:“是不是古董啊,看样子挺值钱的。” 锦盒面上是精美的花纹,丝绸润滑的手感,张春的注意力却在里面的东西上,一只翡翠手镯,张春不懂翡翠,不过看起来晶莹剔透,手感温润。方锦惊呼地接过去,一阵长吁短叹,张春一开始看到的却是压在手镯下面的那张老照片。确实是张老照片,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但保存得很好,虽然是黑白的但上面的人像清晰可辨。照片里的一男一女站在室内的一面梳妆镜前,从房间的摆设看来想必也是富贵人家,男人穿着一身的长袍裁剪合身,头发中分梳得很整齐,样子看起来谦逊严谨。旁边的女人模样温婉可人,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却一脸娇羞的微低着头,称得画面更加温暖美好。如果只是这样一张照片并没什么特别之外,但那照片上的女人与张春梦里唱戏的女人一模一样,他拿着照片的手不住颤抖,仿佛四周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后背一阵恶寒。 “夏树?” 听到方锦的声音张春才反应过来,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盯着他手中的照片,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戾气,张春以为见过夏树最愤怒的样子,此时才知道原来夏树真的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给我。”夏树冷冷地说道,表情像是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春愣了愣,乖乖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 夏树接过照片紧紧捏在手中,仿佛要将骨节捏碎一般的力度,他瞪着双眼却没有看任何地方。 “夏树!”张春轻声叫了一声。 “花儿,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会改变立场,所有归你的我都会还给你。”夏树低着头,嗓音低哑深沉。 张春看不清夏树的表情,只是觉得心脏被谁捏住一般,疼得不能自已,伸出手想去拉夏树却扑了空。夏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门,那决然的态度让张春觉得夏树像是要弃他而去一般。 “张春,别难过啊!你还有哥哥我呢!夏树这也不像是拒绝你,他只是有点难以接受,毕竟你们都是男人!”方锦拍着张春的肩膀安慰道。 “拒绝你妹!不懂就别开口!”张春淡淡地回了方锦一句,夺过他手中的玉镯重新收好,然后脱力般直接扑到沙发上。 “得,我知道你失恋难过,要不哥哥请你吃饭?今儿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去吃老肉火锅,怎么样?”方锦笑嘻嘻地看着睡在沙发上的张春。 听到方锦的话,张春又瞪了他一眼,手机突然响起来,张春从口袋里摸出来直接挂掉,但两秒钟后又响了起来,张春再挂,过了两秒又坚持响起来,张春嘴里骂了一声按下接听键。 “张春,闹鬼了!” 手机还没凑到耳边就听到云海洋激动不已的声音,张春坐起来,说道:“闹鬼?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挺奇怪的,要不要过来看看?” “算了!没空。” “你忙?” “有点。” “怎么?失恋了?” 张春愣了两秒才回道:“靠!谁失恋啊!我忙。” 方锦听了在边上啧啧两声。 “张春,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一直感觉很不安,总好像被什么盯着,我也很不放心小钰,虽然他醒了,但是我担心会出什么事!”云海洋的声音低下来,显得甚至有些煽情。 “我能帮什么忙?”张春反问的陈述道。 “我知道像你们不愿意和那些多打交道!可是小钰是我亲侄子,你至少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在,我也放心点。” 云海洋肯求的态度让张春难以拒绝,于是说道:“什么地方?” “中医院。” “我一会儿过去。” “那我等你,夏树来吗?” 听到夏树张春又觉得心脏紧了一下,说道:“他有事。” “那行!到了打电话给我。” 张春挂了电话,起身回房间,带了两张夏树留的符,出门时方锦一脸不放心地说:“张春啊!我也去吧!” “你去干嘛?”张春不解地问道,对于方锦这个无神论者向来都对张春求神拜佛的行为相当鄙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要你走路时六神无主的踩了下水道什么的好拉你一把。”方锦说得一脸严肃。 “欠揍吧你!”张春瞪了他一眼,虽然事实完全不是像方锦想的那么回事,但这种关心还是很受用的,方锦跟着他出门张春也没再反对。 张春和方锦到了医院大门口就看到云海洋等在那儿,看到跟着来的还有一人,云海洋打量着方锦。 张春介绍道:“这是我同学,方锦,这是云警官云海洋!” 方锦瞟了张春一眼,然后热情地伸过双手去和云海洋握手,说道:“警察叔叔好!您是我们小老百姓的标榜,以后靠您多关照了。” “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云海洋笑着同样热情地一手搭着方锦的肩膀,一手被他握着。 认识完毕之后,云海洋就带着两人住院部走去,时间已经九点过,中医院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过来的时候张春和方锦先去吃东西垫底花了点时间。三人上了住院部五楼,虽然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仍然有不少人走动,过道里灯光明亮,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云海洋一个劲的问张春看到了什么没,张春连连摇头。 “你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张春边走边问。 “就是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面有个小孩在背后盯着我,但我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云海洋顿住吸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刚才打电话给你之前,我又在小钰病房里的窗户玻璃上看到了那个小孩,但是病房里除了我和小钰没有其他人。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开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张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方锦听得心里发毛,说道:“是看花眼了吧,或者是哪家的小孩故意整人玩呢!” 云海洋奇怪地看着方锦,然后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说道:“绝不可能,最近几天出现了好几次,那个小孩看起来很古怪,你要看到就明白了。” “上哪儿看啊?”方锦不屑地问了一句。 张春突然站住指着前面一间病房问口的位置说道,“那里。”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过道里,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横纹水手服,白色短裤,理着平头,皮肤稍显得有点黑,正瞪着张春,眼中却看不到反光。 方锦一脸惊吓地前前后后寻视起来,什么也没发现,忙说道:“张春,你别搞这玩意儿!”说着他又转头去向云海洋确认,对方却和他一样摇着头。 “就在前面过去第二间病房的门口。”张春缓缓说道。 云海洋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说道:“那是小钰的病房!”然后急忙朝病房那边跑去。 第三十五章:闹鬼 云海洋大步往那间病房跑过去,张春还来不及叫住他,就看到云海洋直接穿过了小男孩的身体,然后一瞬间小男孩便消失不见,张春急忙跟着云海洋进了病房。 刚进门张春不禁有些吃惊,宽敞整洁的房间,窗边的桌上还插着鲜花,白色的基调虽然过于单调但给人的感觉简洁大方,感觉不出是冰冷的病房,多了些居家的味道。里面只有两张床,墙上是32寸的平板电视,虽然算不上豪华但这种级别看来已经是VIP了。靠窗户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安静的在睡觉,而另一张床被子乱成一团没有人在,看来是云海洋晚上陪床睡的。张春打量了房间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连刚才在门外出现的小男孩也像是错觉一样。 “张春,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方锦突然往张春身上挤过去,警惕地盯着房间的玻璃窗。 张春抬头看了看冷风吹出来的方向,说道:“开着空调!你这是在抖什么抖?是谁说的鬼怪邪说都是无稽之谈的?” 方锦唏嘘一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冷而已。”说着他直起身,目光仍不时往玻璃窗上瞟去。 “张春,有没有发现?”云海洋终于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张春摇头,走到病床边上看着安然睡觉的孩子问道:“小钰的身体怎么样?”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小钰他怎么了?”云海洋激动地一把抓住张春的肩膀。 张春拉下云海洋的手,不由加重语气说道:“我只是问下他的身体状况而已,你别紧张。” “医生说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出院了!身体要慢慢调养。”云海洋松开手,脸上去仍是一脸不信的表情,他想了想又盯着张春说道:“小钰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张春一愣,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海洋一眼,笑着说:“我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 云海洋打量着张春的表情,正想开口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的童声立即转过身去。 “舅舅,我要尿尿!” 原本躺在床上的孩子突然爬起来,见云海洋过去便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云海洋顺手披了件外衣在孩子身上,没有用尿盆而是去了外面的卫生间。见他们出去,张春翻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床边的病历牌上写着孩子的名字叫周瑾钰,年龄6岁,还附有简单的病历,并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张春即使大多时候能分辨出人和鬼,但如果真的是被鬼附身一时之间是看不出来的,就像是夏树,虽然怀疑过但无法确认的,所以张春不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被附身了,不过之前在门口看到的小男孩他觉得和周瑾钰是有关联的,虽然这只是他的直觉。 “看不出来这位警察叔叔原来是个居家好男人啊!春,我看他也不错,你也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方锦凑到张春旁边一本正经地调侃。 张春冷冷瞪了方锦一眼,说道:“人家姐姐姐夫刚因车祸去逝,留下这么个独苗,别给老子胡说!” 方锦咋舌,了然地对张春点着头,说道:“难兄难弟更容易培养感情啊!先从小的入手!” “给老子撑嘴!”张春狠狠瞪着方锦,正想上前动手,云海洋就抱着周瑾钰回来,孩子看到张春和方锦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又缩着脖子抱着云海洋。 “好了,睡觉!”云海洋把周瑾钰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舅舅,他们是谁啊?”周瑾钰躺在床上盯着张春,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童声轻软的哑调,眨着圆圆的大眼,一脸可爱的模样。 张春转过身正好对上周瑾钰的视线,虽然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看到了周瑾钰的眼睛一瞬间失去反光的死气,心里一惊,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他转身对云海洋说道:“云警官,既然小钰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云海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看了看周瑾钰然后对张春说道:“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如去喝两杯!”说完他对着张春挑了挑眉,然后转过身拉了拉周瑾钰身上的薄被说:“小钰乖乖睡觉,舅舅送叔叔出去。” 周瑾钰乖巧地点了点头,张春临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可爱的小脸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感觉四周升起一阵寒意,他连忙快步走出了病房。 “喂!喂!那是谁啊!”方锦突然顿住脚步瞪着面前的玻璃窗,不断地咽着口水。 这一层的病房并不是门对门的,走廊的一边是病房,另一边是玻璃窗,外面是医院的人工湖,之前他们进来时外面灯光比较足,加上张春言行诱导并没人去注意玻璃窗的反光。而此时外面的灯光熄了一半,走廊外的玻璃窗正好映着病房里面,方锦正对着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横纹水手服的小男孩怔怔地矗立在周瑾钰的病床前,透过玻璃的反射盯着已经走到门外的三人。 “怎么了?”云海洋转过身来问道。 方锦眨了眨眼,玻璃里面的身影已经不见,他不禁回头看向房间里面,自然也什么都没看到,叹了口气说:“我看错了?” 张春拉了拉方锦,说道:“走吧,您老眼昏花了!” “张春,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有啊?”方锦不服地看着张春。 “是不是那个小孩?你看到了?”云海洋跟着凑过来,眼中却带着一丝雀跃,让张春不禁怀疑此人不是人民警察,而是茅山道士,听说有鬼竟然这么高兴。 张春没有停下来,意示两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云警官,小钰可能真的被附身了。”话刚落下云海洋就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轻松,张春连忙拉住他压着嗓子说道:“冷静,他可能正看着我们呢!” 这话一出口另外两人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袋不由左摇右晃想发现点痕迹,方锦拉着张春的胳膊说道:“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跟你说我真不信这玩意,你要敢吓我……” 嘭! 方锦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突然响了一声,像是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但是在这安静的走道里显得异常突兀。三人连忙一齐回过头去,安静的走廊里什么也没发生,白炽灯的光线清晰的穿透了每一个角落。 “你们觉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云海洋若有所思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现在几点?”张春突然问了一句。 方锦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报了时间:“22点16分!” “是不是太安静了?感觉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云海洋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张春不禁皱起眉头,确实如云海洋所说走道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气,一种阴森的气氛漫延而至。张春大概猜到是那个穿水手服的小男孩搞的鬼,但他也确实没有破解的办法,在不知道他的目的之前甚至不敢乱动。张春时常后悔他没去学点捉鬼道术之类的,俗话说久病成医,他却用不上这句话,刚来到这个城市时孤身一人,几乎每天都带着各种辟邪物品,弄得被大部分同学排斥。好在那两年情况不算太坏,没有遇到很凶恶的类型,后来认识了袁三就把袁三那儿当成避难所,虽然袁三算不上专业人士,但三教九流他都有所涉猎,这些年也算安全的撑了过来,直到最近才开始变本加厉越发严重起来。张春犹豫着掏出手机,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没有信号,然后一手按下袁三的电话号码,希望他能帮他们解这燃眉之急。手机嘟嘟几声之后被接了起来,另外两人都专注地盯着张春,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张春松了一口气,对着话筒叫道:“袁哥,救火!” “叔叔,你要找谁?” 耳中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带着一丝轻软的沙哑,张春心一惊,沉着气说道:“小朋友别闹,该回房睡觉了!” “叔叔,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我一个人很不好玩!” “靠!去你娘的!”张春狠狠地挂断手机,若那不是他的手机此刻一定被他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 张春手机的声音很大,另外两人听得很清楚,云海洋首先激动起来:“小钰!”他急忙回头往周瑾钰的病房跑去。 “等等,云警官!云海洋!”张春在后面喊道。 云海洋没有理会,他只是专注地在寻找周瑾钰的病房,明明之前才没走出多远,现在却像那段路被无限拉长一样,他就这样跑到感觉自己快要脱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门牌上的周瑾钰三个字,忙不迭地推开门走进去。 张春和方锦追着云海洋跑过去,结果转眼间就没了云海洋的踪影,两人慌了神。 “这真的是灵异事件?不是外星人入侵吗?”方锦愣愣地盯着云海洋消失的地方,对于一直贯彻无神论的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有点难以接受,虽然跟张春认识了快十年却没被耳喧目染,加上他的八字火焰很高,一生能遇上一次已经是奇迹了。 摸了摸口袋里带的几张符纸,张春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他拿出来给了方锦两张,自己留了一张,说道:“将就着用吧,先离开再说,这事我解决不了!”张春说着脑中不断闪过夏树的身影,他发现原来没有夏树在,他就少了冲锋陷阵的底气。 “这个真的有用?”方锦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手中的黄色符纸。 “走了。”张春喊了一声就急忙往楼梯的方向跑去,以他的经验来说走楼梯会比电梯来得安全,5楼也不算高,可是刚跑出没几步他又倒回来。 方锦停下来瞪着他问:“你干嘛?”话刚说完张春又转过身向他跑去,方锦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张春的动作就演变成了围着方锦跑圈。张春终于意识到不对,方锦捂着肚子憋着笑说道:“春啊!你这是在玩老鹰抓小鸡?” “靠!快帮我停下来。”张春盯着方锦,脚下却没停下来,见方锦没动他接着说道:“我明明跑的是直线,而且双脚根本不受控制。” 方锦终于明白过来不对,他伸手拉住张春却被他拖着往前,力气出奇的大,方锦一米八的个子根本拉不住。张春心里不住骂着那个该死的小鬼,这种喜爱恶作剧的鬼他之前也是遇到过的,基本除了对方玩腻,不然是绝对不会消停的。方锦突然抱歉地对张春一笑,挥起一拳就像张春命门打去,他没敢使太大的力,不过张春还是被这一下打的晕了两秒,踉跄窜了好几步才站稳。方锦跟过去拉了他一把,张春脚下就踢了过去骂道:“这么大劲!”随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会意的继续往逃生楼梯跑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显得突兀又响亮。 好不容易到了楼梯口,张春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方锦已经把门推开,然后走进去接着就发出一阵惊叹:“张春,末日出现了,我们的世界已经颠倒了!” 张春一脚跨过去,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恐怖的画面,只是楼梯呈180度彻底翻转过来,低头往下看的视角就和正常抬头往上看的视角一样。 “走还是不走?”方锦问了一句。 张春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走,回去。”说完他转身去开那扇自动合上的门,比起之前显得吃力,他一只脚蹬在墙上,用力往后一拉,门打开了,但门后面不是他们之前过来的走廊,而是另外一扇门。张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上门把手,然后再次用力拉开,出现在眼前的还是一扇门。方锦不淡定的骂起了脏话,张春瞪了他两眼意思他安静,然后接着再去开门,结果仍是一样,门打开之后出现的还是一扇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同样的情况,张春不知道自己开到了第几扇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用力一脚踹在门上,骂道:“靠,耍你爷爷好玩是吧!”也许是他骂的这句起了作用,他再次拉开那扇门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另一扇门,而是蹲便器,甚至里面还有没冲走的大便散发着一股臭味。 方锦捂着鼻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张春,他这肯定是在调戏你!你是怎么惹着他了?” “再说小心他也调戏你!”张春黑着脸退出来,看到了卫生间里的隔间,旁边是面大镜子和洗手台,确定他们是真的在卫生间里,接着传来冲水的声音,一个身穿护士装的女人走出来,连裤子都没整理好,瞪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安静了数秒之后才惊叫起来。 “变态,流氓,无赖,色情狂,偷窥狂!”她边骂着边顺手拿起一旁的拖把就朝着张春和方锦挥过去。 “姐姐,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故意的!护士姐姐!”方锦委屈地边躲边解释着。 张春看了看方锦献媚的模样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连忙拽着他就往外跑,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出了底楼大门,身后没了声音才停下来,站在路灯下张春若有所思地看着身后那栋楼,半晌他终于发现那不是之前云海洋带他们去的那栋楼,顿时明白过来他们被那小鬼弄到了其它地方,张春惊呼一声:“不好!” 方锦吓了一路,吼道:“别一惊一乍的?” “我想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张春严肃地看着方锦说。 方锦点了点头,不屑地说:“那我们还他一个将计就计,再走为上计!” 张春白了方锦一眼,一时也不知道云海洋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心中的疑惑也完全没有头绪,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至少先找袁三商量一下。正打算和方锦离开医院,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云海洋的号码,张春对之前那通电话还心有余悸并不想接,方锦看了张春一眼,眼急手快地一把抢过手机,按下通话键。 “终于通了。”电话那头先是小声的念了一句,接着是云海洋敞开嗓门吼道:“张春,小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