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君漠漓 下+番外——轻罗小扇
轻罗小扇  发于:201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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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离 楚漓叹了声,睁开眼,入目已是残阳半照,竟就像记忆中的那天一样…… 过了今天,就满一个月了,那人的伤也应已经痊愈了吧…… 苦笑一声,楚漓抬头看了看老槐树郁郁苍苍的树冠,轻道:“我是不是没救了?又想了他一天……” 一阵清风过,满树的枝叶都在唦唦作响。 “果然是么……”楚漓转眼看向远山映霞,抬手摸了摸胸口,眸中一片黯然,“我现在才知道,何为生不如死……”他复又闭了眼,脑海中不禁又一次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清晰得仿若就在昨天。 …… 残阳半照。 清风流处,乱拂青丝。 楚漓抬手拨开乔漠脸上的一缕细发,看着乔漠仍然错愕的神情,顿了顿,继而凑近乔漠的耳边,情深意浓地低喃:“你说只要力所能及,便为我做到,是算数的吧?我只想要你,乔漠,真心的!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不管天涯海角!你做什么我也都陪你,不论上天入地……乔漠,我喜欢你!” 乔漠眼中渐渐有了丝清明,全身不由地开始微微震颤,嘴蠕了蠕,却说不出话来,遂即抬手想推开楚漓,却反被扑倒在地。 楚漓双臂曲支在乔漠的脸侧,身上也小心地不压着他,只用鼻子轻轻低着他的鼻尖,眼中带了一抹请求,“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也不强迫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我可以等……”话未完,胸口突然一股大力澎湃而至,他整个人瞬时倒飞了出去。 乔漠踉跄着站起,看着倒在两丈外的楚漓,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抬脚想过去,却突然听见楚漓的低笑,“这样的话……”楚漓抚着胸口颤颤坐起,抬眼看着乔漠,弯起的嘴角处一缕鲜红刺眼无比,“咱俩就真的谁也不欠谁了,正好可以重新开始,是吧?” 乔漠怔在原地,双手慢慢握紧,脸上渐渐显出莫名的怆然,“楚漓……”只出口这两个字,却似再也说不下去,嘴角紧紧一抿,毅然转身飞奔而走。 楚漓看着乔漠身形消失在丛木之后,再也忍不住,身上一震,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呵,下手真狠……”擦了擦嘴边的残血,楚漓软软向后躺倒,看着斑驳树间的渐暗天色,惨然一笑。 他是被拒绝了吧?这样想着,楚漓觉得心口骤然一疼,竟分不清是伤还是殇……也许,他不该这么心急……也许,再等等就不会这样了……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楚漓用力睁了睁,最终还是抵不住,沉沉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楚漓醒来时,看着熟悉的床帐微微茫然了片刻,才认出了是身处哪里,随即便记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事,略一思索,猛然就想起身,却感一阵目眩袭来,眼前一黑就又倒了回去。 屋内正看向窗外的一人听见床上响动,回头看见楚漓醒了,立即身影一晃便至了床边,急急拉着楚漓的手腕探查起来,嘴里说出的话却带着根根大刺,“刚醒就急着干嘛去?哼,这才出去多久就把自己整成了这幅德行,真是给我丢人!下回看你……” “哎呦!轻点儿轻点儿!我那手腕还疼着呢!”楚漓连忙大声吆喝。 “活该不?”嘴上虽是这样说,那人还是立马放轻了手上力道。 楚漓乖乖点头,“活该!”遂咧嘴嬉笑,“爷爷,我睡了多久啊?” 楚漓口中的爷爷,当然就是他平时口中所说的“老头儿”——坠辰谷谷主楚净天。当着正主儿的面,他是万万不敢再那么喊的。 “怎么?算算时间好干嘛去?”楚净天已是年过六旬,面容却只似三四十岁,满头乌发,只在额前有一缕纤白飘零,为他清雅雍容的相貌凭空添了一份邪气。 “不是,就是想知道一下而已,总不能让我迷迷糊糊地过日子吧?” 楚净天哼笑了一声,将楚漓的手放了回去,“今日六月十八。” 楚漓“哦”了一声,心中不免又起了些苦意,他竟已经睡了七八日,可见乔漠那一掌果真够狠……若是被老头儿知道是乔漠伤得他,那……楚漓悠悠坐起来,朝楚净天讨好地笑,“爷爷没把胡正阳打死吧?我这伤就是自己逞强弄得,怪不得别人……” “是么?”楚净天眯了眯眼,嗤笑一声,“那以后该怎么办?” 楚漓一脸信誓旦旦,“绝不再犯!再犯你揍我!”心中却暗暗补了句,只要你舍得~ 楚净天却正了脸色,“臭小子,你若再这样让我担心,小心我真饶不了你!”随即起身朝外走,“既然回来了,就别再想着往外跑了。你自去地牢放了胡正阳吧。” …… 楚漓从胡正阳处得知,那日三大派的人顺着晴泽河向下到了支流处,便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由辛钟、秦泊带着继续顺着晴泽河向下游去,另一拨则由胡正阳、雷鸣、陈展带领顺着少泽河而行,谁想还真在少泽河边发现了蛛丝马迹,于是便顺藤摸瓜地找了过去,在离那个村子不远处正巧碰见仿若失魂落魄的乔漠,这才找到了已昏迷不醒的楚漓…… “小漓,你和乔漠到底怎么回事?”胡正阳虚弱地趴在床上,歪着头问楚漓。 楚漓却一惊,“什么怎么回事?” 胡正阳朝外挪了挪,“你们是掉进了晴泽河,两人都受了伤,便找了一户农家养伤所以回不来找我们么?” “乔漠说的?” “不是,泊乐公子推断的。乔漠说了你的下落,我便和陈展寻你去了,战天门的人也自己走了。” 楚漓点头,“和秦泊说的差不多吧。” “那最后呢?” “什么最后?” “就是你怎么会昏在树林里啊?我那时见乔漠也是一脸的古怪神色,就像受了什么惊吓。” “这个啊……”楚漓摸了摸鼻子,反问:“秦泊是怎么推断的?” “他猜不出来。” “是嘛……”楚漓轻笑,秦泊要是能猜到才有鬼呢!“那老头儿问起来时,你们怎么回的?” “说可能是你和乔漠争斗致使……” 楚漓心里一紧,“老头儿什么反应?不会去找乔漠的麻烦了吧?” “谷主初时是想来着,可后来被阴判大人劝下来了。”胡正阳回想到当时老谷主的阴狠气势,身上仍止不住地抖了抖,“但是谷主说,若是以后让他碰见乔漠,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哦,这样……”楚漓倒松了口气,只要乔漠不来坠辰谷周围,应是见不到自家老头儿的……可同样,自己出不去坠辰谷,却也见不到他…… ****** 战天门会英堂的大门轰然而开,十数人鱼贯而出,片刻便只剩下两人未动。 上座的乔万战侧眼看着下面低首立着的乔漠,眉头微皱,“漠儿,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乔漠低声应道:“回门主,已全好了。” 乔万战的眼中却暗暗闪过一道精光,“你有心事?” “没有。” “是么?”乔万战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在乔漠面前,冷声道:“看着我。” 乔漠依言抬起头,直视乔万战。 乔万战又问一遍,“你可有事瞒我?” 乔漠眼中波澜不惊,“没有。” 一阵冷冷的沉默。 乔万战突然轻轻勾起了嘴角,“好,你回去吧。” “是。”乔漠朝乔万战行了礼,转身欲走,却听乔万战又道:“对了,关于江书晨的事,虽是你自作主张,却也办的不错,我很满意。”乔万战抬手拍了拍乔漠的肩,言语突然有了几分感慨,“你长大了!月云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乔漠侧回身看着眼前只在两鬓又添几缕华发,面容却和十一年前丝毫未变的男子,轻轻喊了句:“外公……” 乔万战却叹了声,“只是可惜,当年我去晚了一步,仅仅找到了你,若是你弟弟也在,那该多好……” 乔漠心中一震,默然无言。 ****** 一处偏远的山村之中,江书晨正和一位老人坐在院中闲聊。 “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无意小哥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们解决!”老人语气和善,眼中却有着几分感叹。 江书晨感激地笑道:“谢谢您,村长!既然我和无意决意在此长住,便也该为村里做些什么。无意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有些拳脚,村里若有哪家孩子愿意学些粗浅的功夫,便可以来找无意学。至于我,虽只是略通些书文,却也可以教村中孩子们识些字墨……” 老人却有些犹豫,“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怎么会!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这将近一个月来也受了大家不少照顾,我和无意都是真心想这么做的!” “这……那好,我会给大家说说的,让他们商量商量再来告诉你。” “好,谢谢您,村长。” “这没什么。”老人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见江书晨也随之站起来,忙又道:“你不用送我,就坐着吧,没事的。” “那您慢走!” “好,好!”老人转身走出了小院,又回头看了看仍站在原地的江书晨,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喃喃着,这对父子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真是可怜啊! 第四十三章:妾意郎情 转眼已是秋色满山野,雁排南飞之时。 坠辰谷中的一处独院里,桌边端坐的一人身着一袭深蓝暗纹锦衫,似挑非挑的凤眸里波澜微闪,很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对面前人道:“我特地跑来探望你,你就如此半死不活地对待我么?” 原本侧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的楚漓这才悠悠地直起身来,无精打采地轻叹一声,“你要体谅我,我可是大病初愈!” “呵,用你们坠辰谷的灵丹妙药养了近三个月,还只是初愈?” 楚漓又叹了一声,他能说初愈的是心伤而非身伤么?“我身子娇弱不行么?”他打量了秦泊一眼,“说起来,你怎么还敢来?我家老头儿可是让你照顾我的,我跟着你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结果却被抬着回来,你也不怕我家老头儿收拾你?” 秦泊轻笑一声,“关我何事?你本该跟着正阳兄乖乖回来,却偏要自己跑回去参合一脚,闹成这般还能怪我不成?” 楚漓却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后来宫家如何了?”因了自己的心事,他早就把什么金玉山庄什么廖家绝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猛然想起,那宫正沧为了廖家的绝学剑谱大费周章用尽心机,最后却被他们坏了好事,应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三份剑谱少了其二,你说呢?而且有消息说,可以为宫家改练那绝学的人似是叛逃了出去,至今仍下落不明,宫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宫正沧被气得几欲吐血……”秦泊接着神秘一笑,“对了,你不妨猜猜那第三件剑谱到底是何模样?” 楚漓想了想,那已知的两样,一个葫芦,一柄纸扇,都是随身的东西,这第三件怕也逃不过此类,“难道是巾帕么?” 秦泊摇头,提醒道:“廖家创下这绝学的是男人!” 楚漓撇了撇嘴,男人就不能用巾帕了?遂又照着自身想了想,却再想不出什么可以用来刻写的东西,除了……楚漓指了指身上,“难不成是这个?” 秦泊却点了头,“对!正是那夜那廖家男子身上穿的外衣!《无忧快意剑》的上卷剑谱便写在那外衣的内里!” 还真是!楚漓抽着嘴角干笑了两声,“……这廖家先祖的想法真是不一般……”谁会想到要去扒一个男人的衣服来看看? “是啊,不然怎会创出这‘绝’学来?”秦泊笑得古怪,在那“绝”字之上重重一咬。 楚漓果然就问了,“到底是怎么个‘绝’法?” “除了他自己,再无一人能练成,还不‘绝’么?” 楚漓奇怪了,“这是为何?” 秦泊哼了声,抖开爱扇款款一摇,“若是能知道的话,宫家还用专门找人来改练么?” 闻言,楚漓的两道细挺俊眉不觉皱了起来,“那你们还争着去抢?改练就一定可以么?” “不论可不可以也不能冒险让宫家得手吧?再说,谁不想搏一搏自己的机缘呢?说不定灵光一闪顿悟了,便又可造一段让人惊羡的传奇出来!” 楚漓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晚他问乔漠是否想拿回那个葫芦,乔漠却是一脸可有可无的无谓神色。若是早知道这样,他何必为这种鸡肋之物去凑那个热闹,以至于闹到后来,竟对乔漠…… 眼见楚漓目光渐渐凝滞,秦泊敏锐地捕捉到他眉间一丝淡淡的愁绪,心中莫名地涌出几分堵闷来——楚漓竟会有了这样的神情……楚漓,“你在想什么?” 蓦然回神,楚漓摸着鼻子淡笑一声,“没什么,只是在猜测那廖家绝学练成后到底会有多厉害……” “那问我不就好了?” 楚漓挑了眉毛,“这你也知道?廖家兴起不是在七八十年前么?” 秦泊嗤笑道:“漓辰公子怕是忘了,像这种武林大事我阎乐宫当然是有详尽记载的。” “哦,”楚漓似是不以为意,“记载上怎么说那剑法的?” 秦泊悠悠述道:“廖氏无忧快意剑法,剑影无形,目及剑至,避无可避。” 两息之后,楚漓才察觉,“没了?” “……是。”秦泊有些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楚漓听完后没反应是被震住了…… “这也叫详尽?”楚漓却也暗自汗了一把,“不过听起来确实厉害!剑影无形,目及剑至,那是有多快啊?不会是被夸大其词了吧?”见秦泊脸色一变,他又忙笑道:“泊乐公子说的,那定是确凿无疑的了!我信!” 秦泊瞪他一眼,“算你识时务。” 楚漓却嘿嘿一笑,“过奖!”顿了顿,他朝秦泊凑了凑,“给我讲些这几个月江湖发生的大事吧?” “怎样算大事?” “人多热闹的那种,最好是……咱们三大派也有参与的那种。” 秦泊貌似了然,却道:“那好像没什么大事。” “那小事也行,说些给我听听。” “那就多了去了,门派争斗,报复寻仇,切磋挑衅,妾意郎情……” 楚漓忙喊:“停!”,脸上全是好笑,“妾意郎情也算是江湖事么?” “怎么不算?江湖中也有女子不是?”秦泊却笑意叵测,“而且,情仇情怨可是最能掀起江湖各种血雨腥风的利器之一!” 楚漓抚掌哈哈大笑了几声,“那你就给我说说最近都有什么妾意郎情之事?” “太多了!不过,其中有件你一定会感兴趣,”秦泊故作深意地停了停,“是关于一个你我都相熟之人的,你猜是谁?” 楚漓的笑意瞬间似是有些僵,心中更是无端地有些不安,要知道,他和秦泊都相熟的人,应是没有几个的。面上继又笑得随意起来,楚漓道:“这还要卖关子么?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秦泊凤眼微凝,直盯着楚漓道:“是关于,乔漠。” 竟然真的是那人的名字……楚漓觉得心中狠狠一疼,就像被什么生生剖开了一般,痛入心髓!他猛地低了头,身上渐渐颤抖起来。 “楚漓?你……”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楚漓伏在桌上笑得不能自已,片刻后终于慢慢抬起头,一手摸了摸眼,“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他那样冷冰冰的模样,也会有女子喜欢?哈哈,谁家女儿如此有眼光?嗯?” 秦泊怔了怔,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他刚刚还以为自己真的猜中了什么……“是一位惜花阁的女子,名叫聂婴袖。” “惜花阁的……”楚漓又大笑起来,他还真是跟惜花阁的人命里犯冲啊!“具体说说呗,我很感兴趣。” “也就是六七天前的事,咱们的漠天公子英雄救美,又顺便护送佳人回了惜花阁,而那聂婴袖正是赛千华最为疼爱的弟子之一,自然就想将他二人凑成一对儿!” 楚漓却提了嘴角问:“不知漠天公子是如何英雄救美的?” “呵呵,这个你不问我也是要说的,”秦泊一脸趣味,“那聂婴袖不但姿容不俗,身手也很是不错,只是为人清冷,不苟言笑,这样的女子,本就最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望,更何况是季芢光这样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 “竟是这淫贼……”季芢光的名字楚漓也曾有过耳闻,知道此人虽好色成性,却身怀绝顶轻功并配得一手好迷药,故而每每作案之后总能逃之夭夭,实在是江湖的一大祸患。楚漓就曾暗下决心,若是被他碰上此人,定不会轻易放过,谁让他竟拿楚漓也十分在行的轻功和迷药来作奸犯科! 却听秦泊继续道:“那聂婴袖虽武功不俗,但对上迷药这种……咳,东西,还是一下就中招了。” “呵,难道那千钧一发之时乔漠正好赶到?” “奇就奇在这里了,”秦泊古怪一笑,“我只知道那季芢光为了一定得手,将惜花阁门人下榻的客栈里外上下全都布了迷药,当时乔漠和一干战天门的人也同在那家客栈。过程如何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便是乔漠擒了那季芢光,英雄救美!” 楚漓嘿嘿笑道:“原来如此。”心里却叹,这季芢光碰上乔漠,那真算是他倒了血霉了。 乔漠原本戴在身上的渊湛之前失在了晴泽河里,这样的珍惜之物尽管天下少有,但难保他就再没别的具有相似功效的物件。 如此想来,那季芢光的失误之处,便是把迷药布得太广,迷倒了全客栈的人,理所当然会引起乔漠的注意来!他若只迷倒聂婴袖一人,说不定反而成功了……不过,他又怎能算到,他的迷药竟会对这人全然无效呢? 不过,若是换做被他碰上的是楚漓,结果定也是大同小异的。 乔漠可凭借珍宝避毒趋迷,他楚漓却是对迷药完全免疫! 楚漓最喜欢配毒,其次便是迷药。毒药虽不好自己去试,但迷药就不同了。为了知道自己所制的迷药药性如何,楚漓便经常用自己来试药,久而久之,不管什么样的迷药对他都已没了效用,反之,他闻了迷药还会更清醒几分……楚漓猜测,这大概也是他酒后会身醉心不醉的原因所在…… 楚漓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又问:“既然是赛千华想撮合他们,那他二人又如何反应?” 秦泊摊摊手,“我这也是才听到的消息,后续如何我也不知,”接着他却语气一转,“不过,乔漠如今仍留在惜花阁未回,我看许是有戏!” 第四十四章:惜花阁 送了秦泊出谷,楚漓终于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意,整个人都像泄了气般愁云惨淡了起来,满心满肺充斥的都是散不开的阴霾。 他确实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乔漠的事,可谁想竟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心中压不住的苦涩层层翻涌上来,楚漓这才发觉,他本以为对那人的心意已淡,实则却恰恰相反,就像是尘封起来的琼浆,三月如千年,久经发酵后一朝破封,竟散发出了更为浓郁的悲苦凄怆来…… 情殇最苦,果不其然! 楚漓浑浑噩噩地往回走,却突然觉得被人猛地扯住衣袖,耳中随即听到一人有些拘谨的声音:“少、少主!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迷障……” 楚漓定了定神,这才发现面前三步之外果真是谷中为防范野兽肆扰而设下的迷魂障。他回头看了看扯住他的人,是个清秀的男子,面容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叫什么名字,他不觉皱了眉。 那人却忙松了手,单膝下拜惶恐道:“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少主,只是刚刚小的喊了数声,少主您都似没有听见,小的这才斗胆上前……” “你叫叶濂!对吧?”楚漓总算是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 那人一怔,声音竟有些隐隐发颤,“对!” 楚漓轻轻一笑,“我果然没记错!你起来吧,我不怪你,我刚刚想心事太入迷了,还要多亏你拉住我,谢谢了。” 叶濂起身,抬眼看见楚漓清淡的笑颜,一愣之下忙又低头垂眼,“少、少主言重了……” 楚漓看了看叶濂腰间别着的明烟仗,问道:“我记得你不是跟在玥婶子身边的么?怎会在这里当值?” 叶濂暗暗吸了口气,恭敬地答道:“小的确实是阴判大人手下,前些日子随大人出行不慎受了些轻伤,承蒙大人照顾许我休息几日,今日正巧这里当值的兄弟回家探亲,我便过来顶替一天……” 楚漓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遂想了想,又道:“你的伤好了么?” “好、好了!” “那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楚漓言罢,转身踏了轻功飞身而走。 叶濂这才重又抬头,看着楚漓渐远消失的身影,竟呆呆愣在原地。 少主竟然记得他…… …… 楚漓抱了四个酒坛子回来时,却见叶濂仍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禁不住就笑了起来,“你真听话,叫你在这儿等,你就真的一动不动啊?” 叶濂跄然回神,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小的……” 楚漓却继而晃了晃手里的酒,“过来接一下,咱们找个地方畅饮一番去!”他左右看了看,朝不远处挑了挑下巴,“就那儿吧,正好也不会耽误你当值。” 叶濂忙上前接下两坛酒,点头应道:“好……” 楚漓当先走过去,转身靠在树下席地而坐,将酒放在手边,转眼却看见叶濂盘膝坐在离他五尺之远的地方,便又笑道:“你坐那么远干嘛?过来,坐这儿。”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 叶濂犹豫了下,起身走至楚漓身旁一尺的地方坐下,顿了顿,趁楚漓拿酒之际又朝旁悄悄挪了几寸。 楚漓扭头看他,“你怕我啊?” 叶濂慌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就好,”楚漓提着已开封的酒坛放在鼻间过了过,酒香莹然馥郁,诱人不已。他咧嘴笑了笑,“果然是好酒,怪不得光头胡藏得那么紧!” 正要拍开封泥的叶濂闻言,手上动作为之一僵,这竟是胡领事藏的酒……少主是喝得,可他却……正犹豫间却听见楚漓道:“你放心吧,等咱们喝完了,我就灌了水封了口给光头胡送回去,他总是舍不得喝这酒,等发现酒被换了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哈哈!” 见楚漓笑得得意,叶濂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他复又抬手拍开封泥,揭了封纸,一气呵成。 楚漓提了酒坛迎向叶濂,“来,碰一下!” “好。” 一声清脆的酒坛相碰之音后,两人各自提酒灌了一大口。 这酒果不愧是胡正阳珍藏的好酒,入口绵甜甘醇,余味悠长,酒液下咽,心肺一阵清爽过后,却猛如燃了一把烈火,让人吐息似焰,却感爽快无比。 叶濂粗喘了口气,禁不住赞道:“果真好酒!” “是啊!”楚漓畅笑一声,却紧接抱着酒坛猛灌了起来。 这倒惊住了叶濂,此酒猛烈,照楚漓的喝法,醉得快不说,也最易伤身。见楚漓转眼喝下去近一半,他忙劝道:“少主!如此喝法实在有些不妥……” 楚漓放了酒坛,长出一口气,头靠在树上斜眼看着叶濂,突然挑了嘴角笑道:“叶濂,我问你,若是你喜欢的人就要和别人双宿双飞了,你会如何?” 叶濂一惊,“少主难道已有……” 楚漓立即打断他,“回答我就好,别的不要问。” “是!”叶濂垂首应了,想了想,又试探地问道:“那小的可不可以问问,我喜欢的人,喜欢我么?” 好别扭的问题……楚漓扯着嘴角干笑一声,“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喜欢的话,则证明她离我而去应是有难言之隐的,我便绝不会坐以待毙,定要努力搏上一搏,力争让她回到我身边!可若是她本就不喜欢我的话,”叶濂抬眼看着楚漓,“我便会放手不再纠缠,并祝她长命百岁,幸福安乐……” 楚漓的眼光在手中的酒坛上定了片刻,继而洒然一笑,扭脸朝叶濂道:“谢了,今天能遇见你,真好。” 叶濂低了眼,“少主,您又言重了!” 楚漓笑着摇摇头,“来,继续喝!” ****** 惜花阁所处的昆州,气候宜人,四季如春,遍地娇蕊,花期相轮,故有“不败花州”之称。 惜花阁中尽是女子,派中就更是遍布千花万卉,甚至有几处特别之地,不论何人从中游走一圈出来,身上沾染的香气都可存留数日不散。如此绝妙的地方,想必世间的女子都是趋之若鹜的,可若对于男子来说……不管别人是何想法,反正乔漠是死了心决不会再有第二次! “阿嚏!”乔漠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失礼了。” 与他隔桌相对而坐的女子轻轻抬手递了一面绢帕过去,清雅恬淡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歉意,“这几日真是让乔公子你受苦了!若是早知道公子对这花香反应如此之大,那日婴袖定会出言阻拦的……” 乔漠接过绢帕道了谢,却不动声色地将之放在一边,口中道:“聂姑娘不需挂怀,在下也是现今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奇症,却也怨不得别人。”顿了顿,又道:“只是已经五日了,可为何在下身上这香味,却似没有丝毫的减淡之迹?” 聂婴袖心里叹了声,‘因为师傅她故意想留你下来,故那日暗中对你施了万重香!’这样的实话叫她怎好说出口?“乔公子莫要心急,那天香园中养的都是花香黏缠的异种,你去的那日,师傅特地命人催开了所有的花,香味自然是更持久了些……师傅她也只是想让乔公子鉴赏一番我们惜花阁的名景,谁想却……”聂婴袖止了话语,朝乔漠歉然一笑。 乔漠默然无言。鉴赏名景当然可以,可为何不提前告诉他会惹上一身怎也除不去的花香来?他心里默叹一声,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只能再等等了。想他堂堂大派少主,带着一身浓郁的花香,实在是不好到处行走的。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同时转眼看去,一个头梳双髻身穿紫衣的女子蹦跳着跑了过来,到了近前,笑嘻嘻地朝乔漠先福了福,又转向聂婴袖道:“婴袖姐姐,师傅叫你过去呐!” 聂婴袖看了看乔漠,乔漠淡笑道:“聂姑娘请便。” 聂婴袖起身微微一福,“那婴袖就先失陪了,乔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周围的丫头去做,无须顾虑。” 乔漠也起身抱拳,“好,多谢!” 聂婴袖转身跟着那紫衣女子离开,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阿嚏!”,那紫衣女子立时捂着嘴轻笑起来,聂婴袖瞪她一眼,轻道:“柯儿,不得无礼!” 甘柯儿“哦”了声,脸上却还留着笑意,待转过了拐角,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漠天公子也真有趣,竟会对花香过敏,日后若是真成了咱们惜花阁的女婿,那该如何是好?嘻嘻!想想就好笑!” 聂婴袖微微皱眉,“不要乱说!” “怎么是乱说?师傅不就是想把你许给他的么?”甘柯儿古灵精怪地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这几日师傅总是让你陪着他吃饭啊下棋啊弹琴赏景的,我和念柔姐姐可是早就看穿了!” 聂婴袖辩解道:“师傅只是为了让我感谢人家的相救之恩……” 甘柯儿嘻嘻一笑,点头道:“是是!只不过这样的感谢法,却是最能谢出情意来罢了!” 聂婴袖摇头苦笑,径自前行,不再理会甘柯儿,心中却暗道,对别人也许可以,但对乔漠,却是不可能的。 聂婴袖芳名在外,与宫家的两位千金也不差上下,且又是经常行走江湖的女子,故而也见惯了男子对她的钦慕。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却看得分明,那种钦慕的神色,在乔漠的眼中根本看不见一丝一毫,甚至连惊艳,也没有。 这样的男子,若不是还不懂得情为何物,怕就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第四十五章:辣手摧花 楚漓心里还是很有些忐忑的。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违背了楚净天。 十一年前一片空白地醒来,楚漓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楚净天黯然神伤的脸。那也是他唯一一次看见那样的楚净天。 他记得清楚,当时这个在江湖中有着赫赫威名的男人,眼中却暗生着簌簌波澜,颤颤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颜苦涩,“好孩子,忘了更好,今后你就是我楚净天的孙儿,是这坠辰谷的少主,再没有人能让你受委屈!” 那时的楚漓虽懵懂茫然,却在之后的年月中切身领会了这句话中所暗含的是怎样厚重如山的情怀。楚漓是个感恩知德的人,故这十一年间,他虽会时常有些恣意娇任,却是从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忤逆楚净天的事来,直到,半个月前为止。 虽然留了简信说自己一个月内必回,可楚漓相信,自家老头儿一番雷霆震怒是绝对少不了的,并且,恐怕还会连累一群人受苦受罪…… 眼光暗沉,楚漓幽幽叹了声。 他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自私了,可却根本自控不住,想见那人一面的心情就仿若急渴般难以忍受……只要今次能当面得了那人清清楚楚的答复,他一定就此死心,哪怕此后一生都被困于坠辰谷中,他也是心甘情愿了…… 眼前半山之上就是惜花阁花蔓娇娆的府门,楚漓看了看已暮的天色,沿着暗处一步一步徐徐攀山而行。 明知见面之后便是注定的结束,他却仍身不由己地寻了来,楚漓无声苦笑,为自己可悲。 …… 小心翼翼地潜进了惜花阁后,仅仅一顿饭的功夫,楚漓心中苦闷的自叹自怜便已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息息不停窜入鼻间的香味越来越甜腻,这对拥有敏锐嗅觉的某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折磨!当然,若仅仅是这样,忍一忍也能过去,可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他竟还迷路了…… 立在一棵枝叶仍繁的合欢树下,楚漓捏着鼻子看着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那几近一模一样全是花团锦簇的五六条芳香小径,额角不觉抽了又抽。 这已是他第三次站在这里了! 此时天上无星无月,根本难辨东西!他之前选得两条路,一条尽头除了一座引山泉而成的小湖外,再无旁路,另一条尽头却有着四五条岔路,他随便选了一条,谁知弯弯绕绕竟又回到了这里……若是如此下去,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乔漠了,就是让他原路返回,他也摸不准该往哪里走了…… 楚漓突然有些后悔没有乔装打扮一番再摸进来,那样就算截个人问问路也不会有后顾之忧啊! 恰在此时,忽有几声女子的嬉笑由风中传来,楚漓一惊,连忙左右看看,却发现能躲的地方就只有那密密的花树花丛……楚漓皱眉犹豫了,耳中却已能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无奈之下,他心中哀叹一声,快速闪身藏进了一片叫不出名字的花丛之后。 楚漓刚将身周的花枝一一扶稳不动,便透过花丛的缝隙看见两个身着淡素罗裙的女子由左前边一道小径分花而出。 一个女子有些嗔怪道:“你也太不知矜持了,怎能笑成那样!竟连杯盏都端不稳了!现下污了衣裳,还要我陪你去换!” 另一个女子却笑道:“谁让那人如此有趣!嘻嘻,竟会对香味如此反应,还每试必灵!真是笑死我了!” 先前的女子回想当时情景,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来第一个上去敬酒的姐姐定是没想到会如此给大家开了个先河,反倒苦了那人!” “哈哈,不瞒你说,若不是我失手翻了杯子,定是也要上前敬一敬他的!” “你呀!”那女子一顿,转而道:“不过说来,我倒觉得他虽面上看着冷漠,但脾性却是真好,姐妹们如此明显的逗趣于他,竟也不见他着恼。” “人家可是大派公子,当然是有肚量的,再说咱们又无恶意,他定不会在意的!” 这下花丛中的某人要再听不出她们说的是谁就可以去死了! 竟、敢、调、戏、他、的、人! 楚漓一时间直感怒火冲霄起,恨意心中生,顺手就将身旁的一大捧花草连根拔起咬牙切齿地蹂躏起来…… 好在那两人此时已经絮絮叨叨地背过了楚漓所在之处,很快入了另一道小径。就在她们瞬间被层花掩去身影之时,楚漓“噌”一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狠狠踩着花丛走出来,将手中已成麻团的花草狠狠摔在地上,冷哼一声,如玉俊颜很有几分狰狞地磨牙道:“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 回身看着自己走过的地方,楚漓邪邪地挑起了嘴角,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不但舒畅了心情,还能当做是做了记号,也就不会再迷路转向了! “嘿嘿,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辣手摧花!”楚漓得意地低笑一声,回头看了看眼前的一排棂廊小院,身形一闪就跃过了其中一道院墙。 那两个女子的对话虽让他怒火中烧,却也让他脑中灵光一现。 想来现在他想找的人还正在某处被一群女子‘调戏’着,他若想不露痕迹地找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乔装成女人! 楚漓轻轻松松地翻进了屋中,里面果然没人,想来定是也在那某处……狠狠哼了声,楚漓一把拉开了衣柜,捡了套最素的裙衫穿在外面,又转到镜台前面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毅然伸手扯了自己束发的玉冠木簪,按照印象中的模样给自己梳起发髻来…… 楚漓扮女子又不是第一回,故而也就豁得出去,何况这里到处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子,他若是再像上次那样敷衍了事,定会松松被人识破! 梳了三次,散了三次,第四次终是有点像模像样的了,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歪歪斜斜的两盘发髻,直觉还是少了些什么,楚漓皱眉想了想,猛然醒悟,翻了翻镜台上的首饰盒,挑了一对儿不是太艳的珠花出来,一左一右压在了发髻上,又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某人满意地点头。 若不是此事实在不雅,楚漓真想立即找人炫耀一番——什么事难得住小爷? 略略收拾了一番,楚漓便出了小院,随便选了个方向依照刚刚的方法悠悠行了去。 ****** 乔漠甩了甩头,奈何还是有些眼花,心中苦笑一声,他现在终于有一点儿适应这些女子身上的香粉味,不再觉得鼻子痒的难受了,却是已经快喝到极限了……绝不能再喝了! 朝面前仍端着酒杯敬向他的女子抱拳礼了礼,乔漠强压着醉意道:“抱歉,在下不能再喝了。”接着不等那女子说什么,他起身朝上座的赛千华又抱拳一礼,“请赛阁主见谅,乔某实在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要出丑了,况且此时天色已晚,乔某这就先行告退了!” 赛千华眼光闪了闪,温婉一笑,“本想着乔公子你明日就要离开惜花阁,今晚上怎么也要好好尽兴一番才行,可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她遂转向一旁的聂婴袖,暗暗挑了眉梢,“婴袖啊,你送乔公子回去,好生服侍公子歇下!” 聂婴袖看了乔漠一眼,起身俯首应道:“是。” 乔漠却道:“不必麻烦聂姑娘!乔某可以……” 乔漠话没完就被赛千华笑着打断,“怎会麻烦?你今晚喝得确实不少,我这惜花阁中又花径繁乱,你若迷路可怎生是好?婴袖,快快过去搀扶乔公子回去!” 聂婴袖步至乔漠身边,浅浅一笑,“公子请!”见乔漠仍有些犹豫,便又道:“公子定要叫婴袖为难么?” 乔漠暗叹一声,“姑娘不必扶我。”接着便转身朝外走。 聂婴袖一顿,便也紧跟了出去。 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门边,赛千华轻笑一声,端了面前酒盏轻抿一口,便斜斜歪在椅边,一手支了侧额,轻眯了眼眸低低喃着:“小子,我若想留你下来,你怎还走得了?” ****** 楚漓不耐地朝一旁的花墙散了手里的粉粉,心中郁闷,这样虽不会迷路了,可这小道小径的也太多了吧?简直就跟迷阵一般!等他找对地方,说不定人家已经全散了…… 这样纠纠结结地刚要转出这道弯曲的小径,楚漓耳中突然听到不远处细微的脚步声,他忙低眉垂首,准备像前几次一样轻喊一声“姐姐”糊弄过去,谁想却先听见了一声“公子小心!” …… 聂婴袖扶着乔漠站稳便松了手,轻道:“公子果真有些醉了,真不用我扶着么?” 乔漠抬手按了按额,朝聂婴袖谢道:“多谢姑娘!不必了。” “好。”聂婴袖退了步,看着乔漠继续缓缓前行,心中悄然泛起了有些无奈的苦涩。 今晚这酒宴名则为乔漠送行,实则却是师傅想将他留下的计策,而她,便是这计中选定的那枚棋子……聂婴袖苦笑,可这还不是最可悲的! 这个男子心中没她,而她的心中,存的也不是这个男子,这,才是最可悲,也最可笑的…… 略微收拾了心绪,聂婴袖正准备移步随在乔漠身后,却突见旁里蹿出一个面容清丽出尘的女子来,朝着她急道:“姐姐快来看看,这些花儿是怎么了?!” 第四十六章:醉后真言对君说 “这是……!”聂婴袖看着眼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一片黑黄花墙,不觉一惊。 她身后的“女子”却抬手指了指花径深处,似有些不安地轻声道:“那边还有多处都是如此……” 聂婴袖顺着看过去,果然可以隐约看见几处黑黄散布在花径两旁,她轻轻皱了眉,心下暗揣,如此诡异的情形,难道是染了什么古怪易传的败花之症? 还不等她细细探查,远处就突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却宛如冷水入了油锅般,接着便不断可以听见各处此起彼伏惊惊咋咋的莺啼燕鸣之声不绝于耳…… 乔漠这正主儿既然已经离席,那酒宴当然也就可以散了,随着那些女子们各自流转向各处的院落,某人做的好事当然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聂婴袖听着西面八方的惊呼声,两道弯柳细眉皱的更深了一分,这异象竟然遍布了如此之广? 她身后的某人却低眸垂首在心中暗笑,听听,这连起来都快成一首小曲儿了! 聂婴袖猛然转身看着身后之人道:“你就是夙浅妹妹?” 某人却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自己竟笑出了声被听见了!听了问话心中才狠狠吐了一口气。夙浅?管她是谁,某人毫不犹豫点头,“是。” 聂婴袖心道果然!之前她便有所耳闻,文玉师叔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个相貌出众的女子,并破例收在了座下,只是这女子性格文弱,平日极少外出,她也就一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虽是素面不着粉饰,却也比传言中还要貌美许多……聂婴袖微微偏了偏眼,只是这发髻实在梳得有些不堪入目……“夙浅妹妹,这花儿败得着实诡异,我需去着人好好探究调查一番,故劳烦你先替我扶漠天公子回去青竹小榭,我稍后便到,可好?” 就等你这句话呢!某人乖乖点头,“姐姐尽管去便是了。” “谢谢妹妹了。”聂婴袖微微一笑,莲步一提便闪身上了花墙,略看了看左右,便翩然朝着一方远去。 某人轻吁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嗓子,心道,若是再这样吊着,他自己怕是就先要麻得受不住了。 顿了顿,楚漓转身,一步步踱到花径的出口,压下面前斜伸出去的窈窕花枝,目光幽幽地定在不远处那扶靠着花架而立的背影上。 接下来,就该…… …… 一阵阵凶猛的醉意如潮如洪狂涌席卷而上,不断侵蚀着乔漠仅存的几分清明。他心中苦笑了声,这几个月来,他可没少喝酒,但这酒量却还是没见长啊! 耳中听闻缓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乔漠深吸一口气,直了身子,慢慢转过去,“姑娘若有急事,在下可自行……”未完的话卡在嗓子里,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直直地盯着眼前人,乔漠猛然清醒的眼中却又渐渐泛起了几分迷惘,几分痴缠…… 是他眼花么?为何这女子的面容,竟跟他这几个月来夜夜梦中都会见到的那人如此相似?……无端地不敢再动,不敢眨眼,就算是他眼花,也想再多看几眼…… 见那人竟定定愣住,楚漓心中怪异之余却也松了口气,这样总比他预想中的那些情形要好得多。他抿了抿嘴,又走近两步,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那人突然笑了起来。 “竟不是我眼花么?”乔漠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波澜心绪,这天下,竟还真有如此相像的人!“你叫什么?” 这下轮到楚漓愣了,他竟没认出他来?楚漓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他此时到底是有多像女子? “怎么?不愿告诉我?”乔漠上前,伸手轻轻挑起面前佳人细滑的下巴,嘴角轻弯,“那我便不问了。” 这是什、什么情况?!楚漓黑瞳大睁,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现在正在被乔漠调戏……吗? 这个眼神……乔漠陡然觉得呼吸一窒,猛然凑近过去,却在两人面距不足寸许之处停了下来,险险抑住了心中突然窜起想狠狠吻过去的冲动,低喘一声,“你是换来陪我的么?” 赛千华打得什么主意,乔漠心里早有感觉,只是碍于那聂婴袖,他才不动声色。谁让聂婴袖竟有着与楚漓相似几分的眉眼,他当初无意中救了她,之后愿意送她回来,却也是因了这一点。但要让他就此娶了她,那却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若是换成眼前这女子…… 楚漓不知道他自己现在是何表情,但脸上渐渐烧热起来的感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脸红了……刚刚乔漠是想亲他的吧?……心中突然莫名地蹿出了一个荒唐之极的想法——虽然乔漠是把他当成了女子,但会这样,那是不是说,乔漠对这张脸,有感觉?如果真是这样,若能一直陪在这人身边,就是让他扮一世女子,又何妨? 这样想着,楚漓默默点了头。 “好。”乔漠低笑一声,转而一把将这脸红羞涩的佳人拦腰抱了起来。 楚漓一惊,不由自主就紧紧扒住了乔漠的肩,却见乔漠低头笑看着他,柔声道:“别怕,我虽是喝了不少酒,现在却清醒着几分,不会摔了你的。” 楚漓怔住,心中突然痛了起来。 原来乔漠也是会如此温柔的……却不是对真正的他…… “怎么了?”看着怀中人儿望向他的眼神似乎点着一抹忧伤,乔漠心中隐隐一疼,突然竟有些分不清怀里抱着的到底是谁…… 楚漓低了眼,轻轻摇头。 “你……不会说话?”乔漠微皱了眉,“刚刚叫走聂姑娘的不是你么?”他刚刚醉意汹涌时隐约听见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虽是短短一句,却有一分熟悉的感觉,待他回味过来扭头看时,那两人身影却已没入了一旁的花径再看不清。 心中一紧,楚漓心思急转了起来。乔漠既然这样问,刚刚定是没有听出是他,可若他此时再开口说话,两人离得如此近,怕是不管他怎么装,乔漠都是能听出来的吧?所以,是万万不能点头的! 可没等他摇头,却听乔漠道:“无妨,你不会说话也好。” 许是她之前就隐在了那花径之中未出,也是不无可能的……不管这样的解释通不通,乔漠却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只因,他在怕,她一开口,就不再是他想要的了…… ****** 一路乘风回到了青竹小榭,乔漠直接抱了怀中佳人进了屋,向着内间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 楚漓本是想着可能马上要到来的事情心中正忐忑紧张得不行,却感乔漠突然停下,身子微微晃了晃,他立时明白了——乔漠强压下去的醉意又涌上来了。 果然,乔漠略微稳了稳,便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了下来,转身朝桌边走去,半途却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好容易扶着桌边坐下,乔漠却一手支在桌上扶着额,闭了眼睛,再不动作。 被晾在一边的某“佳人”郁闷了,这人不会就这样睡过去了吧?就算不做什么别的,至少再陪他说说话也好……呃,他差点忘了他现在是哑巴……那就算只听这人自己说些什么也好啊! 念及此,楚漓眼光乍然一亮,是了,酒后吐真言,说不定乔漠对着自己这张脸还真会说点什么出来! 这样想着,楚漓迈步朝乔漠走过去,还未到跟前,乔漠却突然偏了头过来,眼眸微眯似开似合,嘴边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漓立时定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脚,心中却像是有什么在挠他,痒痒的难受。 却见乔漠向他伸了手,言语中已有了醉音,“怎么停下了?过来。” 楚漓稍作犹豫,继又抬步过去,走至乔漠的手边定了定,慢慢抬手放在那人摊开的手心之上,一片温暖细腻的感触,如丝如绸……心中骤然一悸,楚漓愣住,这感觉,竟又是似曾相识! 然而楚漓还没从心悸茫然之中回神,便觉手上一紧,接着便觉一股大力猛然将他朝乔漠扯了过去,眼前一花过后,他便已被圈抱在了乔漠腿上。 脸被轻轻扳向那人,楚漓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竟又是一个暧昧的距离。 乔漠微眯的瞳眸渐渐绽开,墨玉般的瞳色越发幽深起来,他抬手扶上眼前人的发鬓,徐徐向下划过她的眉梢,眼角,脸颊,唇边,接着一转,食指抵在了她的唇间,来回轻轻摩挲,嘴中似叹似喃:“那日我竟伤了你,对不起!……可你知道我为何会逃得那么狼狈么?……呵,你也一定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吧……你更不会知道,”一把将人拥入怀中,乔漠埋脸在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多想你!” 楚漓觉得心中猛然一跳,竟有些生疼! 这些话……是在……对谁说? 是对……他?……楚漓? 顷刻间心口处就像压了一块大石般,楚漓直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真想立刻拉开身上这人反过去质问一番,‘那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逃?你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你到底有多想我?’,身子刚要挣开,却又被搂得更紧了些,耳中听见一句从自己脖颈间传来的,带着一丝恳求的低语。 “别动!就让我这样搂着你,再一会儿就好……求你……” 第四十七章:陷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楚漓觉得身子有些僵了,才猛然发现这个所谓的“一会儿”好像实在是长了些…… 之前乔漠那句低语惑得他心中一漾,不自觉地便乖乖任由乔漠搂着抱着不再动弹,他自己竟也不知何时就走了神,想着乔漠刚刚的那番话,心里酸甜并济。 乔漠说想他,他应该是没听错的吧?……这样说来,在乔漠的心中,定也是有他的……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像他一样,过得并不好么?……那为何当日知晓了他的心意,他却还狠心离开?…… 楚漓脑海中环环绕绕地想着这些,最后却全汇在了一句话上——‘乔漠,你到底是在怕着什么?’ …… 甫一回过神来,楚漓便立马清晰地感觉到乔漠喷在他脖颈间温热且均匀的浅息,正一下下轻轻柔柔地撩着他,宛如不经意的挑逗,勾得他一阵心猿意马,再想去想些什么,却是怎么也聚不起思绪来……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于是,某人小心翼翼地朝外斜了斜身子,想略略避开一些,谁知那紧搂着他的人却似很是不愿地轻哼了声,臂弯一挪就把他又扳了回来,窝在他颈间的脸无意识地蹭了蹭,继又沉默不动了。 楚漓汗了,原来这货竟就这样睡着了!这样的姿势也能睡着,他实在是想五体投地膜拜一下…… 却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待至了门边,来人似是顿了顿,才低声轻问道:“夙浅妹妹,乔公子睡下了么?” 楚漓瞬时心中一跳,他竟然忘了这茬儿!这女的可是知道他根本不是哑巴的啊……不管他接不接腔好像都要不妥了……难道说这就要穿帮了?楚漓猛然觉得一阵心慌,这惜花阁的女子会有什么反应他倒不很在意,只是若被乔漠知道他搂搂抱抱调戏了半天的竟然是他,不知会变成个什么样子……额角不由得一抽,若是乔漠再轰他一掌然后逃走的话,那就太…… “夙浅妹妹?”楚漓还在纠结,门外却又传来一声问。 一咬牙,楚漓心中大吼,小爷不管了!他抬手就要推开乔漠,想着就算真要被揭穿了,也要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到时不管是要逃跑还是要追人都比较方便不是?可耳中却先一步听见了一句含着醉意的低叹:“原来,你叫夙浅!” 乔漠抬起头来,眸中透着几许朦胧地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人儿,轻轻弯了唇角,“你身上没有那些,惹人厌的香味,反而十分清爽,我喜欢……” 楚漓直感啼笑皆非,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他扭头朝外看了眼,随即毅然决然地挣开了乔漠环着他的手,落地便朝外走,两步不到却觉腰上一紧,身子一轻便又被倒着带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楚漓抽着嘴角抬手扶额,是了,他竟忘了,这家伙喝醉后会变得非常粘人…… 这时门外的聂婴袖感到不对劲儿了,难道那两人竟没回来么?她略微犹豫了下,继而边抬手在门上扣了扣,边道:“婴袖失礼了!”接着伸手推向两扇虚掩的红漆木门。 那女人要进来了!楚漓忙又挣着想脱开乔漠,可这次箍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却是硬得如钢如铁,纹丝不动不说,还有越箍越紧的趋势,楚漓被勒得闷哼一声,心中大骂,这货是想杀人啊?!幸亏他不是真女子,不然怎么受得了?! 紧接着耳边却听见乔漠冷哼了声,言语凛冽道:“你不是来陪我的么?想去哪儿?” 楚漓一愣,诧异地扭过脸去,却见近在咫尺的那人虽仍是眼中含醉,却脸沐寒霜,全身上下无端散布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霸道,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楚漓一时竟无法反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乔漠,这样的,漠天公子! 乔漠的目光从那双满是讶色的黑瞳向下移了移,突然抬手固住她的侧脸,直直朝那双淡粉的薄唇印了下去。 唇上传来熟悉的温热感,让楚漓瞬间僵住。 刚刚步入进来便看见这一幕的聂婴袖一惊之下,一声低呼险些出口,却被她生生压下。这……这…… 乔漠斜眸瞥了眼怔在门边的女子,眼中幽光一闪,停了动作,箍着怀中人儿的左臂松松一转,便让她面向自己重靠了过来,他继而抬了右手捋着她耳边的一缕乱垂青丝,转向聂婴袖冷漠道:“聂姑娘若无事,便请回。” 聂婴袖一窒,顿了顿,转眼看向乔漠怀中背对着她的人,犹疑道:“夙浅妹妹你……” “她留下。”乔漠微皱了眉,声音更冷了一分,“聂姑娘请回。” 看着乔漠俨然森冷的目光,聂婴袖心思急转,师傅想要的,无非就是战天门这座靠山,至于今夜到底是谁陪在乔漠身边,她又怎会在意?况且,比起自己这个强加之人,乔漠能有自己看上的,当然最好……就算文玉师叔知道后反对,师傅那里怕也是绝不会退让的……只是如此,许就委屈了这夙浅……她若也看上了乔漠倒还好,若是她心中不愿…… 聂婴袖抿了抿嘴,终是眼光一凝,轻道:“婴袖打扰了,告辞。”遂转身带门而出。 无论如何,夙浅留下,得以解脱的便是她啊…… ****** 乔漠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那缕青丝,眼光却盯在怀中人低垂的侧脸上,眸色深深浅浅变幻不定。 自己此时是醉是醒,他也分不清,只是心中似是有人在反反复复地问着同一句话——若是能早些遇见这个女子,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如此绝地? …… 那日在林中,他震惊的不仅仅是楚漓的所言所语,更是为了当时他心底莫名泛起的那丝涟漪——楚漓要他兑现的许诺,楚漓在他耳边情深的低喃,楚漓点着期许的凝望……他若不及时推开他,只怕真的就要脱口而出那万劫不复的一个字…… 看着楚漓被他重伤,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竟无意中施了全力,那一瞬间,他心中仿若水火交替,既希望楚漓就此恨他怨他从而绝了这份心意,又怕楚漓真会如此,心中苦涩不已…… 可楚漓抚着胸口颤颤坐起后,黑亮的双眸却璀璨若星辰,与那嘴边刺眼的鲜红相衬相映,令人无法直视。 “我们正好可以重新开始了,是吧?” 他狠狠怔在原地——希望的没有出现,他却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紧接而来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悲凉哀伤…… “楚漓……”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楚漓忘了,但他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得,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割裂不断的血缘兄弟啊!到底是为什么,他竟会对楚漓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敢再待在这里,不敢再看着楚漓,他只想远远逃开去…… 可惜,逃跑根本不能解决什么。 他回到战天门,却在无论何时何地,似乎都能看见楚漓,看见那双黑亮的眼眸,情深如许……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 楚漓现在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醉后的乔漠真是千变万化不可捉摸啊!想想之前在秦楚楼的那次,再和今天两相比较一番,楚漓觉得他还是更喜欢前者…… 今天的乔漠,醉得实在是诡异!看,他现在又一手搂着他,另一手玩着他那缕头发神游天外去了!楚漓暗叹一声,再这样下去,他那缕头发怕就要直不回来了! 悄然抬手按住乔漠的手指,却感到乔漠身子猛地一震,楚漓莫名其妙地抬头,却在望进了那一双暗沉如墨的眼眸中时,唇上狠狠一阵刺痛,引得他一声痛哼,立马就要向旁避开,却身子一轻,又被拦腰抱了起来。 眼看着乔漠抱着他直奔内间而去,楚漓心中不由得一跳,这,这不会是要……还没等他想真切,却突来一阵天旋地转,“砰”一声,他整个人被扔在了床上…… 砸在床上的地方一阵钝疼,楚漓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你大爷的!”,却被紧接着压上身来的重量生生吓了回去。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啊?楚漓狠狠咽了口唾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这种事根本是一窍不通啊!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在床上完成,至于具体是要做什么,怎么做,咳咳,没人教过他啊…… 看着身下人直直瞪着他的黑亮瞳眸,乔漠恍然觉得,他看见的,不是楚漓的替身,而是真正的楚漓……这样的感觉一起,他觉得全身竟都在止不住的微颤,心中似有什么挣扎着轰然涌出,瞬间袭遍了他的千经百脉,震荡不止…… 第四十八章:春梦有痕 人无声,情暗涌。 脑中似浑似醒,眼前人的面容却愈加清晰。 乔漠抬手拨散掉身下人那本已摇摇欲坠的发髻,五指顺着她的脸侧探入那乌滑如绢丝的长发,将她的头轻轻托起,与自己额额相抵,神色渐柔,醉语轻缓,“你这祸害,怎能如此对我……” 楚漓猛然觉得呼吸一紧,心中擂鼓般狂跳。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怎就让他如此紧张了起来?太邪了…… 却见乔漠阖了眼,脸微斜了下,他的唇即又覆上了一片温热。楚漓微愣之后,却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都亲了这么多次了,他竟还会觉得全身一片酥麻…… 却在此时,他唇上的感触起了巨变。 乔漠转而含住那两片似带着甜味的唇瓣,轻轻地吮吸,磨咬,舔舐,流连往复,就像是品尝着最可口的珍馐。 唇上湿滑的凌乱带着丝丝轻微的刺痛,使得楚漓几近忘了该怎么呼吸,他紧紧闭了眼,双手不自觉地狠狠抓住身下的被褥。 感到身下之人的僵硬,乔漠停了动作,带着湿意的唇划过那玉瓷一般的脸颊,停在那微微泛红的耳边,呢喃:“你不愿么,漓儿?” 楚漓一震,猛地睁眼,他知道是他?真的假的…… 却听乔漠在他耳边继续道:“可我好想要你,怎么办?嗯?” 楚漓瞬间满脸通红,这问题,实在是…… 乔漠却似并不想要他回答,转而俯在他的颈间轻轻吸咬,湿痒的感触引得他又是一阵战栗,不禁就想向一边躲开,乔漠却先猛然一顿,慢慢支起身,微醺的眼中似惊似疑地看着他。 楚漓一怔之后继而幡然醒悟——乔漠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男女有别,这里最明显。 楚漓之前站着时,裙衫虚厚,倒也不会太惹人起疑,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是那么丰腴富满显山露水的。可现下被真真实实地摸到了这一马平川,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天生异种吧……再说,他一说话也同样穿帮…… 楚漓回看着乔漠,一时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乔漠觉得仿若被人从头浇下了一桶刺骨的冷水般,醉意和欲望瞬间全消。 身下之人竟不是女子!那便只能是……只能是……“楚……漓?” 心中叹着该来的终是躲不过,楚漓抿了抿嘴,轻笑道:“你刚刚不是喊我漓儿么?” 竟然真的是他!乔漠一阵怔愣之后立刻想翻身下去,却被楚漓一把扯住,紧紧盯着他的眼道:“你别想再跑!” 乔漠一窒,面上慌乱一闪而逝,转而冷声道:“放开!”接着便要双臂运力将楚漓震开。 楚漓反而紧紧凑了上去,哼了声,“不放,你打死我?”果见乔漠身上一僵,他嘴角一挑,趁机反身将乔漠压在了下面。 楚漓俯身在乔漠面上,他的长发滑落在乔漠的脸侧,竟似将两人封在了只有彼此的空间里,乔漠本欲推开他的念头不知为何也就此消散无踪。 “你既然把我当成了女子,为何要喊我‘漓儿’?”楚漓的黑瞳中闪着莫名的光彩,嘴边绽开一缕笑意,“就算相貌几近一摸一样,你心中想的还是我吧?你可不要说是我听错了。” 乔漠眼光微闪,“那是醉后妄语,我已记不清了。” “呵,醉后妄语,那现在呢?是醉是醒?” 乔漠却闭了眼,“是梦。” 楚漓嘴角一抽,低吼:“自欺欺人有用么?乔漠,你明明也对我有意,为何不敢承认?” 乔漠仍闭着眼,面无表情,“你弄错了。” “你!”楚漓气结,深深吸吐了两口气,眼光一沉,“好,你就当这是梦好了!”楚漓坐起身,两三下脱去了身上的裙衫外袍里衣,又伸手去解乔漠的衣服,却被反应过来的乔漠一把按住,“你干什么?!” 楚漓看着他邪笑,“哼,你既然是做梦,不如来一场春梦岂不更好?” 乔漠一惊,立时便要起身,却被楚漓先一步又扑倒了回去。 楚漓黑瞳微眯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可提醒你,你若敢跑,小爷我就敢这样追出去!想试试么?!” 乔漠皱眉,“你怎……”话未完,嘴中却猛地袭入了一片温软…… 楚漓对此道完全可以说是毫无经验,上次玉笛的“教导”他也只是存了个大概的印象,故也就没有任何的技术可言,只笨拙地在乔漠嘴里舔了两下,便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总不能这样就完了吧?实在有些丢人哎!唔,玉笛那次还对他做了什么?楚漓皱眉想了想,猛然眸色一亮——咬耳朵!这样想着,楚漓便要转战过去,可头刚刚抬起却又被脑后一股大力按了回去,继而唇齿被强硬地挑开…… 一席长吻,待两人分开时,均已有些气喘。楚漓更是眼神迷离,双颊红润,唇间还带着水色…… 乔漠眼中本已重浴了一片暗沉幽火,心中却仍有着一丝挣扎,可看见这样的楚漓,他却似听见了心中的弦断之音,沉哼一声,双臂紧搂着楚漓光滑的腰背反身将之重压在身下,沉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楚漓无端觉得乔漠此刻的眼神有些暗得吓人,心中微颤了下,嘴上却强笑道:“后悔是什么?小爷没听……唔!干嘛咬我?!”耳中随即听见乔漠突然暗哑的嗓音:“一会儿会更疼,你好好忍着……” ****** 好容易挨到天明,聂婴袖再也躺不住了。 她昨天从青竹小榭出来,便悄悄回了自己的住处,没见任何人,更没有向赛千华禀明换人之事。可谁想,一夜乱梦,竟都是夙浅悲泣的模样…… 聂婴袖坐起身,看着窗外流景呆了呆,突然自嘲一笑。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如此自私为己的可怕之人! 若是日后她能成了心中所想还好,若是未能如愿,那夙浅,怕就是她永远的梦魇魔怔了…… 聂婴袖叹了声,转身下床梳洗了一番,便出门向赛千华的寝厢而去。 天刚明,各处都还是一片幽静,聂婴袖顺着一道道花径徐徐而行,看着两边若干已被清除的花圃花架,她微皱了眉,是了,这件事也需再仔细勘察一番才行。 突然,一声低低的呜咽由风中传来,她脚步立时一顿,好像,有人在哭? 聂婴袖凝神静听了听,竟真又有断断续续的呜咽由不远处飘荡而来。她心中没来由一慌,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夙浅”这个名字…… 原地站了一刻,聂婴袖终是银牙暗咬,转身朝着哭声处寻了过去。如果真是夙浅,现在若能安抚了她,定也能省去了文玉师叔那里的麻烦…… 转了两道花径,聂婴袖终于看见了那人。 一个身穿粉白裙衫的女子正蹲在一片已被清空的花圃前,埋脸在两臂间低低抽噎。 聂婴袖暗松了口气,看身形衣着和发髻,这不是夙浅,却也不是她所熟悉的。惜花阁女子众多,又不时会有新人进来,聂婴袖性格清冷,也不喜走动,当然不能全都认识过来。 “妹妹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聂婴袖上前两步,开口轻问。毕竟是同门,她又是当代弟子的首席,遇了这种事当然不好当做没有看见。 女子似是一惊,抬脸看向聂婴袖,清秀如水的容颜上满是泪痕,带着点点晶莹的眼睫眨了眨,便想站起身来,却因蹲得太久腿一麻反而坐在了地上。 聂婴袖忙上前慢慢扶起她来,又轻问一遍:“什么事这么伤心,可以说与我么?” 女子却抿着嘴摇了摇头,低眼诺诺道:“谢谢婴袖姐姐……我今早过来给这片银毫茉莉浇水,谁知……心里忍不住就有些难过……我随师父入派的那天,这片茉莉正开得好,我很是喜欢,谁想这还不足月余,它们便遭了如此劫难……唔!”手臂上被聂婴袖扶着的地方突然一痛,女子诧异地抬眼,却见聂婴袖脸色已变。 入派不足月余之人,若是她记得不错,那就只有……聂婴袖嗓音有了一丝不稳,“敢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女子又抿了抿嘴,才道:“我平日不常出来走动,姐姐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我却是曾远远见过姐姐的……我叫夙浅。” 聂婴袖不觉脑中一震,这是夙浅的话,那昨日那人又是谁?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开去,她再顾不得眼前女子,转身朝着青竹小榭急掠而去。 立于乔漠的房门前,聂婴袖深吸一口气压下喘息,继而清声道:“乔公子,婴袖有急事来访,请开门一见!” 十息过后,屋内一片沉寂。 聂婴袖抬手用力扣了扣门,“乔公子!婴袖求见!” 又过十息,屋内仍然无人应答。 聂婴袖骤感不妙,稍作犹豫,便用力推了门,门应力而开,竟没有上锁。她快步直朝内间过去,除了见到一床凌乱,再无其他…… 第四十九章:殇离别 微风过林间,拂枝拂叶亦拂面。 乔漠抬头看了看日渐偏中的天色,继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安静熟睡的人儿却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目光不觉下移,透过虚掩的领口,可以隐约地看见他昨夜留下的点点红痕,艳若落樱。 心中掠过一抹惊涩,乔漠此时仍有几分不敢相信,他竟,真的和他……这样了…… 一夜忘情旖旎,醒来断魂愁绪。是该绝情离开,还是继续沉沦?乔漠苦笑,他该去问谁?谁又能答他? 忽然,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震,乔漠心中禁不住一颤,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细细抖动的密长眼帘。 楚漓是醒了,却不敢睁眼。略微感觉一下,便知道他现在正倚靠在某人的怀中,温热的鼻息正好喷在他的嘴侧,毫不意外地勾起了他对昨晚的回忆…… 初时的意乱缠绵确实让人欲罢不能,可后来的情形就太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乔漠那句话竟然不是故意吓他!那种撕裂的疼简直就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而且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他似乎还被疼哭了……丢人! 见人醒了竟还紧紧闭着眼,乔漠等了等,终是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楚漓眼也不睁便答:“没想昨晚……”话一出口就觉不对,便立时止住。心中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 片刻后却听乔漠道:“楚漓……你真的,不后悔么?” 本以为乔漠会笑话他,谁想竟会这样问,楚漓皱眉睁了眼,狠狠哼了声,“后悔!早知道会这么疼,小爷死也不跟你做那事了!” 乔漠一窒,小心地问:“现在那里……还疼?”他的本意并不是指这件事,可被楚漓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他和楚漓一样,都是初尝此事,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住,一次完了,竟忍不住还想要,简直就如被神鬼附体了一般无法自制…… 楚漓皱着眉瞪他,很是委屈地点头,“怎么办?” 乔漠想了想,斟酌道:“我给你擦些伤药?” 楚漓摇头,“不要!”接着眼神闪亮地看着他,“今儿晚上咱俩换换就行!”他之前不会,让给乔漠也是无奈之选,现下既然知道怎么做了,当然也要尝试一番!何况,虽然除了前两次疼得很外,后来几次渐渐有了奇怪的感觉,但看乔漠的模样,却是舒服得不行啊……凭什么! 原来这小子打得是这个主意!乔漠暗笑,可一个“好”字刚要出口,却猛然愣住。他之前的矛盾无措竟在不知不觉间被楚漓带得烟消云散,竟还想着与他继续下去……怎么可以…… 楚漓见乔漠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他竟不愿,心中立时不畅起来,挣着从他怀里坐起来,很是不乐道:“凭什么、哎呀!……”楚漓刚坐起来便全身一震,扶着腰呲牙咧嘴地又倒回了乔漠怀里,不敢再动,却吓了乔漠一跳,忙急道:“你怎么了?” 楚漓深喘了两口气,又抬眼狠瞪乔漠,吼:“我的腰!都怪你!”之前还不觉得,可这一动,就像是火烧灯草般,浑身上下都涌出了难耐的酸疼,腰处更甚,简直就像是断了一般!楚漓一想就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就更加不爽起来。 乔漠怔了怔,也醒悟了过来,脸色有些尴尬,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伸手放在楚漓腰间轻轻揉按,暗运内力帮他舒减不适。 不得不说这样挺有效果,楚漓立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哼哼了两声,他抓着乔漠的手往一旁挪了挪,“还有这里……再下面点儿……就这儿!嗯~” 乔漠看着窝在他怀里享受不已的楚漓,眼光暗暗一闪,轻道:“楚漓,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在一起?” 楚漓理所当然道:“喜欢你啊!” “为什么?” 楚漓一愣,有些脸红,“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为什么。” 乔漠顿了顿,又道:“那宫白露呢?” “啊?”楚漓迷茫得一塌糊涂,他喜欢乔漠关这女人什么事啊? “你之前不是对她……有意么?” 楚漓眨了眨眼,猛然想到似乎之前秦泊问他是不是真想娶宫白露,他那模棱两可的回答,乔漠当时却也是在场的,难道竟就这样误会了?这真是……等等,乔漠会如此在意这个,难道说…… 楚漓慢慢挑开嘴角,笑意璀璨,“你在吃醋?” 乔漠轻轻摇头,眼光转而看向别处,“我只是觉得也许你对我,只是错觉……” 楚漓的笑陡然一僵,他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爷的!你什么意思?”楚漓一把揪着乔漠的衣襟将他死死压在身后的树上,怒不可遏,“玩了小爷就想不认账了?!”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感觉把自己说得跟个女人似的,遂又改口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想反悔晚了!” “楚漓,”乔漠双拳暗自紧握起来,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眼看着楚漓,眼中却缀着莫名的哀伤,“我们不能这样!我是你亲哥!我们是双生兄弟啊!” 天地瞬间一静。 楚漓表情古怪,似笑非笑道:“你跟我开什么玩笑?这种荒谬绝伦的借口你也想得出来?”他脸色猛然阴沉下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被捡回来的?我连父母都没有怎会有哥?!” “你说什么?”乔漠似惊似怒,反手紧扣着楚漓的肩,“你怎会这么想……你不记得我我不怪你,可你怎能连爹娘也忘了?!” 楚漓撑开乔漠的手,挣扎起身后退两步,冷笑:“漠天公子,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坠辰谷的少主是孤儿,怕是全江湖都知道,难道你竟不知道?” “那不是楚……那不是爷爷他为了掩盖你的真实身份而故意散出的么?就像我一样……” “呵!乔漠!你还能说些更可笑的么?”楚漓一顿,突然笑得有些无力,“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乔漠此时却更在意另一件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五岁之前住的那座大青山呢?山腰的木屋,屋旁的老槐树,我们还在树下藏了……” “呵呵……哈哈哈哈……”楚漓渐渐大笑起来,打断了乔漠的话,“我错了,漠天公子果然是漠天公子,知道的当然比一般人多,竟拿在下的失忆做文章,实在高明!” 乔漠一惊,“失忆?!” 楚漓笑叹一声,眼光却冷暗,“我五岁之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你说五岁之前你我怎样怎样,当然能任你信口开河!” 乔漠愣住,怔然无语。 “若你说的是真的,你我为何会分散两地?爹娘又在何处?双生兄弟,呵,你我为何样貌全然不同?相识这么久,你又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楚漓一句句逼问,言语冷冽咄然,却不等乔漠回答,他惨然一笑,“你也不用费尽心机编造谎言来哄我,你想让我走,我随你意便是!”言罢深深看了一眼乔漠,转身运了全力疾奔而走。 乔漠本想追去,可两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 纵然楚漓不信他,他也无需再解释什么,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 耳边风声如啸,眼中却早已模糊地看不清前路。 心中酸涩如苦梨,胀痛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楚漓脚步才渐慢下来,步步徐行,仿若失魂落魄。突然脚下一绊,他竟就直直跪在了地上,却再也无力站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楚漓苦笑,他如今倒把这不像男儿的行事都干全了……“楚漓啊楚漓,为了一个男人至此,你真是丢人!还有何颜面回去坠辰谷?……有何颜面去当堂堂大派的少主?……还有何颜面,行走在这世间江湖?……” 几句低语渐淡,楚漓自嘲一笑,蹒跚起身继续朝前路而行,惶惶不知何处是归途…… …… 神思回复,楚漓只觉得全身热得难受,嗓子如火燎一般,却昏昏沉沉根本动弹不得,正无能为力之时,却感有人抬起了他的头,随即嘴中灌入了一丝清凉,沁心沁肺。 “感觉好点了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在他的头顶,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可惜他不管如何努力,也是眼不能睁,嘴不能语,只能在心中暗急。 却听女子又道:“你莫急,我就陪在你身边,没事的,再睡一会吧。” 他闻言,心中莫名一定,竟真的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再无知觉。 他身边的女子见他呼吸渐稳,便又轻轻放他躺下,从旁拿了一条浸湿的布巾替他轻柔地擦去满脸的细汗,看着他沉睡的眉眼似是怔了怔,遂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如此安静的睡颜……” 第五十章:又见女飞贼 迷迷蒙蒙,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在哪里,只隐约记得似是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心痛不已,肝肠寸断。 眉间猛然一松,楚漓睁开了眼,入目却是一片青黑不平的石壁。他呆了呆,之前的记忆如潮般回流,骤然清晰。 缓缓抬手放至心口,紧紧压按,想要以此缓解些什么,却也只是徒劳而已。 一声低哑的轻笑回响在这窄小的山洞间,音音相叠,竟似叠出了一抹凄伤来。 恰在此时,由山洞口照射进来的光亮一暗,一声女子的讶异同时传来。 “你醒了?” 楚漓略偏了头看去,却因背光而看不清女子的样貌。 女子放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至楚漓身边,半俯下身,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微微皱眉,似是自言自语道:“怎会还有些热?不该啊……”眼光一转,却看见楚漓正看着她的黑瞳中点着一丝疑惑,她遂笑了,“你认不出我么?” 楚漓听得出这个声音,便是之前他意识恍惚之时喂他喝水的女子,声音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女子娟丽姣好的面容,他却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 见楚漓不语,女子继续笑道:“那这样呢?”说着,她抬手遮盖在眼睛以下。 楚漓黑瞳微闪,唇嘴动了动,话音却有些沙哑,“是你。” 女子转身跪坐在他身边,轻轻扶他起来,转手端了一旁备好的一竹节清水递在他嘴边,“你还记得我,算我没白救你。” 楚漓看了她一眼,“我自己来。”遂抬手接下竹节,手微颤着送至嘴边。 女子撇了撇嘴,眼光一转,故意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救了你你竟连一声谢都没有!” 楚漓一口气喝完了竹节里的水,静了静,轻道:“如此互不相欠,我何必谢你。” 女子挑眉,“你何时救过我?” “水里。” “那次怎能算?那可是我故意让你救的!” 楚漓微微弯了下嘴角,却是嗤笑一声,“那我这也是。” 女子一怔,遂有些气急道:“你骗谁啊!你一个人躺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难道还是算准了我会打这儿过不成?” 楚漓幽幽道:“你这不就真的来了么?” 女子张了张嘴,一时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好了,只得狠狠哼了声,一把抢过楚漓手中的竹筒,起身朝外走。待走至洞口处,她身后又传来楚漓不紧不慢的问话:“你的名字?飞贼姑娘。” 女子回头瞪他一眼,飞快地说了三个字,“苏宁儿!” ****** 苏宁儿看了看跟在身边的楚漓,暗暗咬了咬嘴,终是禁不住问道:“你不用回去坠辰谷么?” 楚漓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脚步却还有些虚浮。听了苏宁儿的问话,他虽目不斜视,脸上却淡笑了下,“不用。” 苏宁儿奇道:“为什么?” 楚漓叹了声,转眼看她,“你也想撵我走么?” 苏宁儿怔住,什么叫“也”?却听楚漓又道:“我现下无处可去,你就让我跟着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苏宁儿拧了眉,提醒道:“我可是打算四处漂泊去呢,你也要跟着么?” 楚漓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苏宁儿心里不禁满是疑惑,这堂堂大派的少主孤身一人莫名昏迷在荒无人烟之地,本来就很奇怪了,现在身上大好了,又这么赖在她身边不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宁儿抿了抿嘴,却也没有再问。楚漓既然都没有问她为何离了金玉山庄跑到这深山中来,她又何必对他刨根问底呢?只不过,苏宁儿转脸看向前方,眼中微微闪了闪,楚漓身上的那些痕迹,却像是…… 见苏宁儿不再继续问下去,楚漓微不可察地一笑。这也就是他为何愿意跟在这个女子身边的原因。 他之前的高烧昏迷,楚漓自己猜测,很可能是因为那晚的事儿,本就弄得他身体不适,后又不管不顾地狂奔了近一天一夜,再加上心情郁结,怎能不大病?苏宁儿无意中救了他,怕是早就从他身上未消的痕迹猜出了什么来,却也没有向他问一个字。 和这样识时务的女子在一起,无端就会觉得轻松。所以,他也不会去探究她的秘密。 …… 楚漓二人现在所在的这片深林位于昆州、夏州和江州的交界处,面积广阔,巨树成荫,内里蛇虫猛兽繁多,故而很少有人烟。 楚漓跟着苏宁儿行了将近半月,这日终是忍不住道:“你所谓的四处漂泊,原来就是在这里原地打转?” 前面的苏宁儿脚步一滞,回头讪讪地看着他笑,“你发现了?” “呵!”楚漓低笑一声,抬手指着不远处一颗怀抱粗的歪脖枯树,叹道:“这三日我见它已不下二十回了!”就算他现在心思淡泊,无意于它物,却也受不了如此周而复始的枯燥折腾…… “这也不能怪我啊……”苏宁儿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这里树木遮天,我连太阳在哪儿都找不到,怎么辨方向?” 楚漓又叹一声,“你想往哪儿去?” “先去江州,然后由水路向南。” “跟我来。”楚漓抬脚就向左去。 苏宁儿将信将疑地跟上,“你怎么知道是这边?” “啰嗦,跟着来就是了。” 苏宁儿皱着鼻子哼了声,顿了顿,转而道:“等到出了这片林子,你还能跟着我么?” 一声轻嗯从前方飘来。 “我是说,你‘能’么?”苏宁儿看着楚漓的背影,斟酌道:“你不回去坠辰谷,仅仅是你自己的意愿吧?” 楚漓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头也不回地道:“谢了。” 苏宁儿轻笑了声,“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突然觉得这话有些让人误会,连忙又解释道:“你可别乱想,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终是有些无趣,有你在起码有个说话的伴儿……” 回应她的却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苏宁儿皱眉,“你……”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这人的性情与之前变了好多,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要叹气,而且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平淡无味…… “嗯。” 呐,现在连疑问的语气都省了……“没什么,你好好带路吧。” 第五十一章:氿城客栈 只要是明眼人便看得出,最近江湖不太平。 阳州金玉山庄布下重金悬赏,缉拿盗走宫家秘宝的飞贼——妙手无影。 人们不禁猜测,这妙手无影盗走的到底是什么? “哈,这妙手无影到底偷的是什么,哥哥我倒是听到了些传闻!”说这话的人声音洪亮,倒像是故意引人注意一般。可不得不说大家都非常给他面子,这家氿城最大的客栈里原本的哄闹嘈杂立时变成了蝇蝇细语。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求解目光,这人嘿笑了一声,悠悠端了酒碗抿了口,却不再说下去。 与他同桌而坐的两人中,一个稍机灵些的立马招呼小二道:“小二,再来壶石冻春!”接着笑嘻嘻地转向那人道:“劳请张兄告知一二,也好让兄弟长些见识呗!” 另一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和道:“就是就是,劳烦张兄了!” 张姓男子这才各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据说,此次这妙手无影所盗之物,是一颗天下绝无仅有的奇珍,名叫‘碧血珍珠’!” “碧血珍珠?”另两人异口同声重复,语气却是又惊又疑。 “嘿,没听说过吧?”张姓男子咧嘴一笑,“想知道这东西干嘛用的么?” 那两人同时点头。 客栈里原本的蝇蝇细语也不知何时了无了声息,偌大的地方就只有这张姓男子一人的声音在娓娓道来:“知道传闻中的万年寒玉床吧?据说,这碧血珍珠便和这万年寒玉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另两人立时眼中一亮,一人道:“乖乖,那不就是练功一日可当十日的无价之宝了?!” 张姓男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那人迷茫了,犹豫问道:“难道不是?” “呵,这碧血珍珠确是咱们武林人士可遇而不可求的奇宝,但传闻那宫正沧却不是拿它来增进功力的,”张姓男子顿了顿,语气有了一丝古怪,“而是拿来保他亡妻尸身不腐!” 一时间客栈里“噗”声四起,不少人同时喷了嘴里的酒。 议论声渐起,大多数都在感叹,这宫正沧,果不愧是金玉山庄的庄主,竟连暴殄天物也是如此气派不凡啊……不过再细想一层,却可见这宫正沧对其爱妻的情意之深之切,让人叹惋! “你干嘛这样看我?”角落里的一张桌边,一个面貌俊秀的公子斜着眼看他身边的少年,莫名其妙地悄悄问道。 那少年相貌平凡,却有着一双黑亮如星如辰的瞳眸,身着极为普通的厚布衣,倒像是那俊秀公子的小厮。只见他面色淡然地微微动了动嘴,声音却清澈得如笙如箫,“真的?” 那俊秀公子嘴角微抽,“我怎会知道是不是真的……” 少年黑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宛如无形的逼问。 俊秀公子撇了撇嘴,无奈道:“……这碧血珍珠可能是有吧,但我却没见过。”他顿了下,转而低低笑道:“你想知道妙手无影到底偷得是什么么?” 少年扭头看向窗外,“不想。” “那你刚刚为何要问?” 少年轻嗤了声,“只是觉得宫正沧不像这种人。” 俊秀公子眼光一闪,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难道你……”少年的话戛然而止,转而凝神细听着什么。那俊秀公子一愣,随即却也恍然了。 只听先前那张姓男子正说道:“……巧了!这坠辰谷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他话刚完,客栈里随之又静了下来。 这时,一声笑语从二楼传来,“小二,给这位张兄再上一壶青风香琼润润喉!” 不少人闻言都朝二楼看去,见扶栏边立着的是一位锦衣华衫额系玉带的公子,瞬时了然,怪不得点得起这名满江州的金贵酒! 那张姓男子起身朝二楼抱拳礼了礼,笑道:“多谢兄台了!” “张兄客气,”二楼的锦衣公子回了一礼,“在下和在座一样,对这坠辰谷的事很有兴趣,希望张兄可以解惑一二。” 张姓男子嘿嘿一笑,“其实在下所闻也不多,只知道,此次坠辰谷如此大动静,却也是为了寻一个人。” 二楼的锦衣公子紧接问道:“什么人?” “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张姓男子摸了摸鼻子,歉意一笑,转身坐了回去。 他同桌的一人小声问道:“张兄,你真的不知道?” 张姓男子叹了声,“只知道个大概不就行了,知道的太清楚也不是好事。” 他这一句倒没有故意放大声音,只是少数耳力不错的仍听了个仔细,心思灵活的也就猜出了几分。 角落的俊秀公子看了眼同桌面无表情的少年,挑了嘴角轻笑,“说起来,咱俩也可以算作同病相怜了。” 少年冷笑一声,“怎算?对你用的是‘通缉’,对我却是‘寻’。” 俊秀公子哼了声,“反正都是找的意思。”却见少年又看向窗外,一脸不想搭理他的模样,他顿感无趣,提筷夹了两口小菜,正想再寻思些话题来,却突觉客栈里起了一阵骚动,扭头看去,正看见十数人走进客栈,领头的是一位摇着金边银里扇俊雅倜傥的年轻公子。他立时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佯装低头夹菜,嘴中却细细提醒那还看着窗外的少年,“喂,是泊乐公子!” 那少年闻言微微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脸看向了门口处,却正与目光扫过来的秦泊对了个正着。他眼中微动,却立马镇定了下来,眼光继续向秦泊身后随意一扫,便面目平静地回转了过去。 秦泊却停了脚步,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布衣少年微微皱眉——他竟无端对这人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丝毫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突然心中一动,难道是……眼光微闪,他毅然迈步朝那人走去。 眼角余光见此,俊秀公子立时有些紧张,微张了嘴,唇却未动地道:“他过来了!怎么办?!” 少年虽是背对着门口,耳中却也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淡然低声道:“考验你这易容术的时候到了。” 俊秀公子立时心中哭笑不得,“我的易容术定是没问题,就怕你一说话被他听出来……” 却见少年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地轻吐了四个字,“我是哑巴。” 俊秀公子一怔,接着眼光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心中不觉便想让秦泊再走快些,好让他看看这小子会是怎样装哑巴的。 然而,可惜,意外出现了。 “秦兄!秦兄!”二楼传来一人满是欢心的叫喊,“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啊!” 秦泊站定,抬头看了眼,轻笑一声,“原来是李演兄。幸会。” 这“李演”当然就是百里衍了。 百里衍呵呵一笑,“秦兄上来同我一起坐吧?你我也好叙叙旧。” 秦泊又扫了一眼已在三步之外的那人,稍稍一顿,朝百里衍道:“好。” 第五十二章:这是小仆 “咱们趁现在快走吧?”见秦泊转身上了楼,俊秀公子,也就是女扮男装易容易声的苏宁儿,悄悄说道。虽然她心里有些可惜未能看到好戏,却也明白此时便是脱身的好机会。 可她对面乔装易容的楚漓却道:“再等等,现在走太明显了。” 苏宁儿闻言想了想,也是。刚刚秦泊直冲着他们过来,客栈里绝大多数人都看见了,现在秦泊刚一上楼他们就跑,确实容易引人起疑。“那好吧。”她拿起筷子在一碟小菜里挑拣了一番后,复又抬眼奇道:“哎,你说秦泊为什么会突然来江州啊?” 楚漓转眼看窗外,“你去问他。” 苏宁儿撇嘴,幽幽叹了声,“真不知你现在还会对什么感兴趣……”顿了顿,突然轻挑了秀眉坏坏一笑,“这么无欲无求的,你干脆出家去当和尚呗?” 楚漓似是一怔,眼中淡然的神色竟渐渐有了轻微改变。 “喂,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见楚漓好似真的心动了,苏宁儿反倒急了,满心满肺的后悔,楚漓要是真去当和尚了,那她…… 却见楚漓低眼轻笑了下,“就算我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入佛门要斩断尘缘,他若能断了,现在也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他还真想啊!苏宁儿愁了,咬着嘴角皱眉,犹豫了一刻后,突然气势汹汹地道:“我不许你出家!你若敢出家,我就……我就……”就怎样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楚漓却只静静看着她,等着下文。 苏宁儿银牙一咬,终是拍着桌子哼了声,“你若敢出家,我就去把你出家的寺庙偷个精光!” “……呵,呵呵……”楚漓突然就笑了,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笑得有些开心。 苏宁儿看着他的笑颜,虽然知道不是他真正的面容,却也觉得心中有些砰砰乱跳,忙低眼看着桌上的碟碟碗碗,嘴上却似是有些不高兴地道:“我这可是说真的,不是跟你说笑的……” “嗯。”楚漓渐缓了笑意,顿了顿,听见客栈里又已是一片哄闹吵杂,即对苏宁儿道:“喊小二结账吧,咱们走。” ****** 秦泊对身后的陈展暗暗吩咐了声,便步至了百里衍所在的桌边,见与百里衍同座的竟还有一女子,即抱拳一礼,笑道:“在下不会打扰两位了吧?” 百里衍忙道:“当然不会!秦兄快请坐!” 秦泊却也不再客气,轻撩衣摆,便与那女子相对而坐,“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我表姐,烟岚。”百里衍继而转向那女子,“表姐,这便是赫赫有名的‘泊乐公子’,秦泊秦兄。” 烟岚面容虽只勉强算是眉目清秀,且不着粉黛,却自有一股脱凡出尘的高雅端庄。她朝秦泊微微一笑,言语温温,“泊乐公子果然同传闻一般温文俊逸,风度绰约。烟岚今日能同公子同座,实在有幸。” 秦泊款款一笑,“烟姑娘过誉了,秦泊区区江湖草莽,当不得姑娘如此。”他转而看向百里衍,打趣道:“不知李兄怎会也在这氿城?莫不是这里也有亲戚?” “哈哈,我家可没那么多亲戚。”百里衍眨了眨眼,突然靠近秦泊小声神秘道:“只是听说这里最近有热闹可看,我便和表姐过来凑一凑而已。” “哦?”秦泊眼光暗暗一闪,又看了眼烟岚,低笑道:“这事儿竟已传得如此广了么?” 百里衍当然听出了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咧着嘴解释:“嘿嘿,秦兄定也看得出来,我这人喜欢交朋友,故也就有些消息灵通的江湖朋友,偶然间便将此事当成了奇闻说给我听,我立时便起了兴趣,”他侧脸看了眼自己表姐,“正好我这表姐最近遇了难心的事儿,心情不好,我便带她来这儿转转,只当散心了。” “原来是这样。”秦泊了然地点头,遂语气一转,“不过李兄你可知,这次的热闹却和那金玉山庄的比擂招亲是大不相同的,”他眼光向周围示意了下,“你们姐弟二人如此轻装简行地就来了,着实胆量不小呀!” 百里衍闻言一窒,摸着鼻子嘿笑两声,“这个……我也没想到……” “演儿虽思虑不足,可我二人即已到了此地,却也是想看个究竟的,”烟岚突然打断了百里衍,眼波轻转,笑看秦泊,“不知可否请秦公子在这期间照拂我姐弟二人些许?” 秦泊闻言心中微微讶异,这个女子,果真有些与众不同……姓烟的,好像不多呐……“呵呵,既然烟姑娘开口了,在下当然……” “少主!”恰在此时,陈展快步走了过来,附在秦泊耳边低语了两句。 百里衍二人随之便见秦泊猛然起身,匆匆朝他二人道:“失陪一刻。”便转身快步下了楼去。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立于扶栏边向下看,却见秦泊的手下已拦住了正要离开的一对主仆。 ……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苏宁儿心中微惊,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薄怒和不解,“为何拦住我们去路?” 阎乐宫所属一人却道:“请公子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苏宁儿佯装不知。 却听一声轻笑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语意悠然,“是在下冒昧了!请兄台海涵!” 这时周围已有不少人都被这般动静吸引了注意,纷纷看了过来。 苏宁儿心中不由得更紧了几分,却也只得无奈地回身过去,继续装作无知无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奉了你的命?阁下是?我们好像素未谋面过吧?如此拦下我们到底是何意思?” 苏宁儿如此一连串问题砸了过去,听得周围众人均是一阵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纷纷心中感叹,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和秦泊乐说话…… 秦泊却似毫不在意,脸带笑意走近道:“在下秦泊,只是想和兄台结交一番,并无别的意思。”他眼光略偏,看向站在面前男子身后的那正低眉垂首静立着的少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宁儿嘴角暗抽,这是在问她么?“咳,在下苏鼎。” “那这位呢?”秦泊这下却是直直地看向了她的身后。 “哦,这是小仆,林水。”苏宁儿顿了下,紧接又加了一句,“是个哑儿。” “哑儿……”秦泊看着那“林水”的目光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不知苏兄这是要往哪儿去?” 苏宁儿好想吼一句,‘你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啊?’,终是忍了忍,道:“我们要去边州探亲。” 秦泊点头了然,却道:“边州,不近呢,据在下所知,氿城南下水路最近拥堵不通,你们主仆二人又无车无马,此行可能不易啊!”接着不等苏宁儿说话便又道:“在下觉得和苏兄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请苏兄多留几日,待此间事了,在下亲备车马送苏兄南下,如何?” 第五十三章:鬼匠水墓 楚漓虽是垂首低眼地看着地上,心中却暗叹了声,看来,是走不了了。 秦泊若想留他们下来,就算南下的水路本是通的,也可以立即命人堵了它。何况,以秦泊的身份,如此客气地对待一人,换做别人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当着如此多的人不给泊乐公子面子,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楚漓微微挑了下嘴角,苏宁儿可不是别人啊…… “如何?苏兄?”秦泊见苏宁儿犹豫,便又问了一遍。 苏宁儿踌躇了下,紧接皱眉道:“那个秦兄,我可以问问,这里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周围人瞬时也支起了耳朵听着。他们中的大多数此行都是捕风捉影而来,若是能从阎乐宫少主口中得到肯定,那此事怕就真是八九不离十了。 却见秦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错。” 苏宁儿等了等,却不见秦泊继续说下去,只好再问:“是什么事?” “苏兄若有兴趣,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聊,可好?”秦泊说着便侧身让了让。 苏宁儿沉默了下,随即笑答:“好!” 楚漓一愣,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宁儿怎能就这么容易地答应了?可目及所见,苏宁儿却已经抬脚迈步朝客栈里面走了去,他只得心里再叹一声,这女人果真靠不住…… 无奈,楚漓也只好低眼跟在苏宁儿和秦泊身后向里走,心中却不由得揣摩,难道秦泊竟认出了他不成?可怎么会呢?苏宁儿的易容术基本可以说是让他面目全非了,他自己照着镜子都完全认不出自己来,秦泊又如何认得出来?……抬眼看了看前面两人,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傻了,就算秦泊认出他来又如何?还能绑了他送回坠辰谷去邀功不成?…… 三人上至二楼,在秦泊的带领下又回到了百里衍二人的桌边,百里衍却早已笑嘻嘻地站着等候了,“秦兄,这位是?” “这位是苏鼎兄,”秦泊转而笑着看向苏宁儿,眼光却不经意间瞥过跟在她身后的“林水”,“这位是李演兄,那位是李兄的表姐,烟岚姑娘。”待他与苏宁儿都在桌边坐下后,秦泊又幽幽道了句:“他们也是奔着此次氿城水墓而来的。” “氿城水墓?”苏宁儿立时眼中光芒一绽,“那是什么?” “苏兄你不知道啊?”百里衍却忙着接了话头,“听说十几日前这氿城旁的玉通河里被人打捞起了一个近腐的木盒,谁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精钢短匕,随后便有传言说,这玉通河下八成就是公玉澹的墓穴所在!” “公玉澹?”苏宁儿又茫然了,“是谁?” “前朝名极一时的鬼匠,手中出过数把绝世名兵,每一件都曾在江湖中掀起过轩然波澜,其中声名最着的一件,便是传说中的‘精阳宝刀’。”烟岚微微一笑,不等苏宁儿再问便继续道:“可惜,前朝灭亡已过百余年,这些名兵早就失在了江湖风雨之中,再难寻觅。” 默立在苏宁儿身后的楚漓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微笑着的女子,心道,果不愧是百里衍的“表姐”,对前朝鬼匠知道的如此清楚,怕是这客栈中没有几人能比得上的…… 秦泊面上不动,心中却也把之前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继而笑道:“烟姑娘说的不错,只是这公玉澹死后,却没人知道他被葬在了何处,于是便有人猜,他的墓中一定陪葬了毕生的得意之作,故而才将墓址秘藏。” “这就是说,他墓里陪葬的,是比‘精阳宝刀’更好的兵刃喽?”苏宁儿语气中突然有着一股莫名的激动,“那一定很值钱!” 桌上瞬时静了,秦泊、烟岚连同苏宁儿身后的楚漓同时被这句话怔住了。而百里衍更甚,“噗”一口喷了刚喝进嘴里的酒,仰头哈哈大笑。幸亏他对面的苏宁儿向后闪得快,不然定被淋个满头满脸。 “喂……”苏宁儿差点就要叉腰骂人了,却感觉身后被人轻轻扯了下,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是男装,两手转而在身上拂了拂,皱眉薄怒道:“李兄这是干什么?” “咳,那个,抱歉啊苏兄,我不是故意的……”百里衍强忍着仍在一波波上涌的笑意,起身朝苏宁儿拱了拱手,“只因你的见解实在与众不同……我才……” 苏宁儿却嫌恶地看了眼凳子上溅落的酒水,有些不悦道:“怎样与众不同了?难道不值钱么?” “值钱!”秦泊点头轻笑道:“可苏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别的?比如,用它来成就一世不败英名?” “要那一世英名除了好听还有什么用?反过来还不是束缚了自己?”苏宁儿顿了顿,终是提了衣摆擦去了凳子上的酒水,复又坐下,“所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何况怀璧其罪,与其成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地过日子,还不如转手换了白花花的银子来的逍遥快活呢!” 桌上三人闻言,反应各不一样,楚漓却是轻轻挑了下嘴角,这女飞贼的话看似挺有几分道理,却也只是站在大多数人的角度来说,若是换做阎乐宫这样的名门大派,或是百里衍家的权倾天下,又怎会有怀璧其罪这样的担忧? 秦泊和烟岚微怔之后也有了与楚漓相似的想法,但百里衍的反应却又不同,只见他呆愣片刻,似是猛然回味过来,恍然大悟道:“苏兄!你说的太好了!让我茅塞顿开啊!”说着起身转至苏宁儿身边,正正式式地一揖,“刚刚是我不对,请苏兄原谅!” 秦泊还好,但知道百里衍真实身份的另两人却汗然了……但是反过来想一想,“李演”如此做,才是“正常”的吧…… 苏宁儿豁然一笑,“无妨无妨,你懂了就好。” “多谢苏兄!” “不必客气。” “苏兄见解独到,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过奖过奖!” “今日能与苏兄相识,真是我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 …… 两人如此一唱一搭,竟似将其余人完全忽视了……楚漓嘴角暗暗抽了抽,这两人,上瘾啊?! 一边的烟岚也好似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朝秦泊道:“秦公子,不知稍后可有闲暇,我们几人一同去那水墓所在看看可好?” 秦泊笑道:“当然可以。”接着转向苏宁儿,“苏兄去么?” 苏宁儿毫不犹豫,“去!当然要去!” “那好,我已让人为几位在这客栈备了房间,稍事休息,我们再相约前去,如何?” 那三人当然无异议。 秦泊却暗自看了眼默立一边的“林水”,嘴边缀起了一丝莫名笑意。 第五十四章:泊情如许 楚漓正要跟着苏宁儿进去安排好的房间,却被陈展拦下了,“小兄弟,我们少主吩咐也为你备了房间,请跟我来。” 楚漓顿在原地,苏宁儿也回过身来,干笑道:“这太麻烦了,就让他跟我一间吧,请代我谢谢秦兄的好意。” “这恐怕不行,”陈展脸现为难之色,“如此少主定会怪罪小的怠慢了二位,一番责罚怕是免不了的了……请苏公子体凉小的!” 楚漓心中一叹,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能如何?这陈展果不愧是跟在秦泊身边的人,心思之灵敏怕是胡正阳那货拍马也赶不上的…… 苏宁儿张了张嘴,却真是不知该如何再反驳,只得看向楚漓,却见楚漓朝她微微点头,她抿了下嘴,无奈笑道:“那好,有劳这位大哥了!” “苏公子客气了!”陈展朝苏宁儿一抱拳,转而对楚漓道:“小兄弟,这边请!” …… 楚漓看着眼前的天字号房门,心中已能肯定秦泊怕是真的认出他来了……这人眼睛怎么长得?也忒毒了吧…… 陈展转脸看了看这名叫“林水”的少年,虽然不解为何少主要如此厚待于他,却也懂得不该他知道的就不问,“小兄弟自己进去吧,我先走了。”言罢,朝“林水”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楚漓原地站了站,轻叹一声,抬手推了门进去,不出意外地看见屋内桌边正坐着锦华缎袍的泊乐公子。 秦泊停了手中转悠的爱扇,轻抬了狭长凤眸看向门边的少年,轻笑:“你这次玩儿得有些大了吧?听说你家老头儿气得不轻啊!” 楚漓不言,反手将门关上,慢步走至桌边坐下,倒了杯清水轻酌慢饮。 秦泊看着楚漓的一举一动,脸上笑意渐止,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你怎么了?” “呵,”楚漓突然低笑一声,手指在面前的杯盏边沿慢慢磨划,抬眼反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秦泊却低眼看向楚漓的手,“猜的。” 楚漓哼了声,“我想也是。” “该你答我了,”秦泊凤眸微闪地看着眼前人,“你无缘无故留书出走,过了约期也未返回,销声匿迹这么久,现在竟易容改面给人家当‘小仆’,嘿,你到底是……”他言语骤深,“遇了什么事?” 楚漓默了默,随即挑了嘴角一声轻笑,“你不妨再猜猜?” 秦泊盯着楚漓的眼睛,看着那虽黑亮如初见的眸色却隐含着一丝莫名的伤意,他无端觉得心里有些颤得难受,“你不会是……为情吧?” 楚漓笑意一僵。 秦泊整个人也不由得随之微微一震。他竟,猜对了么…… 垂首低笑两声,秦泊极力维持嗓音平稳不乱,“不知楚兄何时竟已有了意中人?”又笑一声,“不知,她是怎样的女子?” 楚漓心中苦笑,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平生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并不是女子,而是……叹了声,他终究说不出口,“要不,你继续猜吧……” “呵呵,这我如何猜得到……”秦泊忽然心中一动,抬眼犹疑道:“莫非,不是女子……” 楚漓瞬时目瞪口呆,“秦泊,你、你、你……”你是当世半仙么?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他竟又猜对了……不是女子,那便是……秦泊实在不知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高兴多还是苦涩多——楚漓如此虽是他所愿,但,心不在他,又有何用?……“是那苏鼎么?” 楚漓差点就出口一句‘你终于猜错了!’,临时转念一想,倘若秦泊追问,他又该如何?就算他坚持不说,秦泊若是一个个猜下去,难免就真的猜到了……到时凭秦泊察颜观色的本事,他可没信心能装得过去……偏开眼看向一旁,楚漓状似犹豫地点头道:“嗯……” “是他……”为什么是他苏鼎?秦泊面上如常,隐在袖袍中的手却死死暗握不放,“所以,你才甘愿跟着他,即使为奴为仆?”秦泊说着,心中却愈加闷痛难忍,楚漓为这人甘愿放弃了所得的一切,就如他曾千百次想为楚漓所做的一般……这便是说,楚漓对这人的用情,相较于他对楚漓,已是同样的如陷深沼,不可自拔么……或者,更甚? 楚漓当然不知道秦泊是怎样的心思,只继续看着屋角的那盆人参榕,点头,“嗯……”,心中暗想,反正瞒得过一时便是一时,想来,近一段时间内,苏宁儿定是不会轻易换回女儿身的…… 秦泊暗暗深吸一口气,轻闭了眼顿了顿,再睁眼时,凤眸内已掩去了之前的一片沉沉痛色,反之,却渐渐泛起了一抹坚凝。 这么多年的钟情,这么多年的期许,怎能、如何、让他甘心就此斩断?!……何况,就算他甘心,却又要如何去斩、如何去断?……既然斩不绝,断不了,那就让他拼力搏一回吧,也许,可以…… 秦泊眼光定在楚漓的侧脸,嘴边渐起一丝温温笑意。眼下看来,那苏鼎应是还未知未觉楚漓的心意,所以,还算不晚。 他仍有机会,不是么? ****** 氿城城门处,一行十数人乘骑而入。 领头并行的两骑上分别是一位暗青华衫的冷漠公子和一位素纱半掩面身着锦罗的女子。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道边的街市,轻咦一声,“这氿城不愧是江州重都,热闹繁华竟似与我们阳州城不相上下呢!”言毕等了等,见身边另一骑上之人无丝毫反应,却也不恼,轻轻一笑,燕语声柔,“乔公子你说呢?” 另一骑上之人,正是战天门少主,乔漠。 此时听了那女子点名提姓的问话,他虽不能当做没有听见,却也只淡淡道:“是。” 那女子听了乔漠的应答,似是十分满意,想了想,又笑道:“那等此次事了,你再去我们金玉山庄做客,如何?” 乔漠目不斜视,仍然语气淡然,“送宫姑娘回去本就是乔某分内之事。” 女子嘻嘻一笑,“那好,咱们就如此说定了!”妙目一转,又补了一句,“若是你敢反悔,我一定会闹上你们战天门去!你可要记好哦!” “嗯。”乔漠顿了顿,侧身向后道:“雷鸣,你可知这氿城中最大的客栈是哪间?” 雷鸣拍马赶上乔漠,恭敬道:“回少主,是城中心的天河客栈。” 乔漠微微点头,“好,你先行去打点布置一番。” 雷鸣抱拳领命,“是。”随即提缰,朝城中疾行而去。 第五十五章:与君绝心,当由陌路伊始 “那么,你打算何时回去坠辰谷?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家老头儿把这天下都翻过来一遍么?”秦泊抬手提了桌上的青瓷茶壶为楚漓的杯盏续满水,带着一丝笑意轻问。 楚漓终于转了眼过来,嘴动了动,却很是无力地叹了声,“我这个样子回去,只怕他会更生气……”接着一顿之后又道:“等我缓过了这阵子,自会回去。” 秦泊低眼摆弄着自己的爱扇,“你一直跟着苏鼎,却要何时才能缓过?”接着却语气一转,“想听听我的建议么?” “你说。” “依我看,你这样跟着苏鼎,不但苦了自己,却也是害了他。”秦泊突然挑了嘴角,笑颜里带着一丝深意,“你能保证,你家老头儿永远不会知道这事儿么?呵,待到那时,只怕他最恨的,便是苏鼎……” “……”经秦泊这么一说,楚漓突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女飞贼——乔漠的黑锅竟然要让她来背,还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唔,若真是被家里老头儿知道了,她怕是会死不瞑目吧?“咳,那你的意思呢?” 秦泊看着楚漓,凤眸中波澜微浮,“你若为他好,就先离开他,待你真正成了坠辰谷的主人,再回过来找他,到那时……”秦伯的话到此止住,意思却已明了无比。 楚漓微微一愣,随即苦笑。 若是他心之所系真是“苏鼎”,这样倒也是个可行的办法。可惜,他真正寄心的那人却是同他一样,日后都将是大派之主,况且两派素来不和,他又怎能以自身地位权利绑他在身边……这样一想,他和那人,似是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啊…… 秦泊一直细察着楚漓的脸色,见他黯然,便又道:“我知道你一时很难决定,却也不需着急,可以慢慢考虑。”他眼光微敛,“不过这几日,你最好就开始试着避开他吧。” 楚漓低应一声,“嗯……” “你若愿意,这几日就随在我身边,有什么难处我也可以帮你思忖一二,更可以替你遮掩身份,”秦泊笑了下,“要知道,你们坠辰谷的人可是不知何时就会找来的,我能猜出是你,他们说不定,也能。” 秦泊如此帮他分忧,楚漓本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听到这里,暗暗想了想,也是,易容换装改得只是外在,也许真的有人能从他的行为习惯认出他来也不一定……而他现在,却也是真心的不想回去见楚净天……“那好,多谢秦兄了。” 秦泊眼光杳然,“以你我的交情,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楚漓浅笑了下,不语。 秦泊看着楚漓嘴边还未消散的笑,眸色一顿,突然正了颜色轻道:“你的易容术可以暂时卸去么?我想看看你的脸……” 楚漓一怔,是他多心么?为何感觉秦泊的眼神突然有些奇怪……不过,这易容术却是决不能卸下的,若是卸去,他自己又不知该怎么易回去,若是再去麻烦苏宁儿,难保不会引起什么不可知的意外……“咳,这个,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是我路遇的一位奇人帮我改易的,所以……” 秦泊却似早知会如此,低笑一声,“无妨,我也只是临时起意。”何况,来日方长,他确是不该急在这一时的……悠然起身,秦泊道:“好了,时候差不多到了,咱们也该去那水墓看看了。” ****** 雷鸣站在天河客栈门外,朝翻身下马的乔漠及那素纱掩面的女子恭敬道:“恭迎少主、宫二小姐!属下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 “如何?”乔漠朝内徐行,淡问道。 雷鸣上前跟在乔漠身后一步,低声道:“属下刚刚见到了阎乐宫的人,怕是泊乐公子也来了。” 乔漠径直走着没有言语,倒是走在他身旁的那女子接了话,“是秦泊啊,这不是很正常么?我家和坠辰谷都忙着别的事分身乏术,这传闻的鬼匠水墓当然就只得你们战天门和阎乐宫来一探究竟了,在这里遇见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雷鸣看了乔漠一眼,见自家少主仍然静默,只得道:“宫二小姐说的是。”刚说完便见乔漠身形一停,他也急忙刹住脚步,以为乔漠又要有什么吩咐,可眼光无意间瞥过前方,便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客栈里早已换过了不知几批客人,可看到大厅正中迎面相向的两拨人马,却是极为一致地纷纷分神关注了过去,以至于客栈里原本的嘈杂立时小了不少。 当世大派战天门与阎乐宫,名满江湖的漠天公子与泊乐公子,无论哪一个,都必是人们热切关注的对象,更何况眼下,这二者竟狭路相逢在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秦泊看见乔漠并不意外,可当注意到他身边的女子时,眉梢却不经意地微挑了下,继而款款笑道:“乔兄,别来无恙!之前听闻你在惜花阁作客近月余,怎么现下跟在乔兄身边的,却不是聂婴袖姑娘,反而是这位蒙面佳人?” 不待乔漠说话,一旁的百里衍却咋呼了起来,“咦?秦兄你是说?”他饶有兴趣地打量那女子,“难道这姑娘是乔兄的……” “这位是金玉山庄宫二小姐,宫为霜姑娘。”乔漠打断百里衍,言语冷淡如常,眼光却带着一丝暗暗的惊疑越过秦泊看向他身后,落在那正低眼垂首的少年身上。 这人,好像是…… 盯着自己黑缎的鞋面,楚漓根本没听见几人说的什么,只感脑中一片苍茫空白,唯独有两个字在颠倒往复层涌不绝,震得他几欲站定不住。 是他!是他!是他…… 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可那已消默了许久的心痛竟又渐渐蔓延开来,楚漓全身微颤,手晃了晃,却猛地握拳紧贴在身侧……不能,什么都不能干,只这样站着吧,不能引人注意,更加不能,引起那人的注意…… 与君绝心,当由陌路伊始…… 第五十六章:错身而过 楚漓陷入自己的黯然心境不可拔,全然不知周围因了乔漠的话正骚动了起来。 “宫为霜”三个字一出,客栈中立时起了一阵嗡嗡低语。江湖闻名的美人儿就在眼前,可惜却薄纱蒙面无缘得见佳人天颜,实在是让人心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啊! 秦泊了然一笑,“原来是宫二小姐,刚刚真是失礼了,请宫姑娘不要见怪。” 却听宫为霜翩然轻笑了一声,音脆如铃,“小女子怎敢怪泊乐公子?要怪就只能怪小女子自己声名浅薄,默默无闻,立于人前却无人识得罢了。” 周围瞬时一静,多数目光都向泊乐公子看了过去。宫为霜这话,是人便听得出其中十足的讽意…… 秦泊眼光微暗,脸上笑意却未变,可刚要说话,就听身边一人抢先一步朝他道了句:“哈哈,秦兄,这位宫为霜姑娘虽然声名不显,却很有自知之明呐,你也就无需介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又纷纷朝说话之人看去,却见是个正背手立在秦泊身边面上带着爽朗笑容的俊秀公子,心中不禁猜测起来,这人是谁? 烟岚看着苏鼎看似无异的笑容,眼中波澜微动,闪过了一丝趣味。苏鼎说这句话,只怕是存心的吧?宫为霜那看似自贬的言语实为对秦泊的嘲讽,可苏鼎却顺着她的话安慰秦泊,呵,这可是比宫为霜那句话来得更绝更狠啊! 果然,宫为霜闻言立即美目一冷,顿了顿,却转而笑道:“不知阁下又是哪位?”随即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嘻嘻,看在座各位朋友的神色,想也知道,阁下定是连一丝声名也没有的了,却不知阁下的自知之明又在哪里?” 苏鼎眨了眨眼,挑了眉毛奇道:“姑娘这话问得甚是奇怪,我安慰朋友,难道也需要什么自知之明么?朋友之间,何须如此见外,是吧,秦兄?” 秦泊低眼笑了一声,心中却暗自思量,这苏鼎,想干什么? 本来宫为霜刚刚明朝暗讽他的言语,他大可一笑了之不予计较。可这苏鼎却将事情复杂了,这么明显地故意激怒宫为霜,现在又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本因楚漓的关系,他已对苏鼎心生芥蒂,这下便更是怒意暗生,只是,想到此时楚漓正站在他身后,他便不仅不能将之显露出来分毫,还必须助这苏鼎才行……“苏兄说的是,朋友之间确实不需见外。” 众人又是一阵怔愣。这是怎么回事?秦泊乐竟会帮着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说话…… 就连苏宁儿闻言也是一愣,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秦泊竟会帮他,而不是劝解一番两不得罪,这,不像秦泊一贯的作风啊…… 宫为霜同样一怔之后,怒意更盛,眼光更冷,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听身旁之人突然道:“秦兄,你们这是要出去么?” 秦泊转眼看向乔漠,略略颔首,“不错,这几位朋友都是初来氿城,现下想出去随意逛逛,不想正巧就碰见了乔兄和宫姑娘。” 乔漠看了眼那仍低眸看向地面的少年,淡然道:“原来是我们挡了路,实在抱歉,”他侧身向一旁让了让,“请。” 战天门众人立即随之分开两侧,让出了中间的通道。 宫为霜却站在原地顿了顿,看了看乔漠,又看了看秦泊,终是轻哼了声,转身站在了乔漠旁边。 秦泊微愣,随即轻笑抱拳,“多谢乔兄!”侧脸朝身后众人道:“我们走。”言毕率先抬步向外走去,百里衍、烟岚、苏宁儿和阎乐宫众人随后,却有一人原地未动。 楚漓仍垂首站着,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根本无知无感,整个人仿若浸入了一片空明之中,只有那心痛到了极致而成的麻木,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漫延不止,流转不休…… 乔漠透过眼前众人看着那宛如木雕一般僵立原地的身影,心中却有一个名字越来越清晰,一股难抑的窒闷也随之越来越明显……好想立刻飞身过去,拥那人入怀,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再也不愿和他分开……这样的心思一起,俨然如狂风海啸般再难压制,乔漠禁不住脚步一转,可一步未抬,却又猛然顿住。 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按,楚漓一震,耳中随之听见秦泊满含关切的问话,“你怎么了?” 楚漓回神,余光看了看左右,立时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心中顿时一慌,他本不想惹人注意,这下,竟倒成了众目所瞩……不知那人会不会,会不会认出,他是…… 秦泊虽不知楚漓刚刚想到了什么如此出神,可当明显感到楚漓身子一震时,他心中却在一瞬间莫名的全是疼惜,眸中柔色乍起,本放在楚漓肩上的手顺臂滑下,轻握在楚漓手腕之上,秦泊低语如叹,“没事,有我在,走。” 楚漓任由秦泊拉着朝外走,眼睛却只敢盯在秦泊拉着他的手臂上,丝毫不敢瞥向别处,特别是路过那人面前时,短短两步路却让他觉得无比煎熬,几乎忍不住想闭上眼,生怕管不住自己而看向那人…… 错身而过,他未停,他亦未拦,恍若,真正的陌路之人。 ****** 苏宁儿凑到楚漓身边,满是疑惑地小声问道:“你刚愣什么呢?” 楚漓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秦泊拉着他出了客栈,便放了手,又走到了众人之前,楚漓便慢慢跟着,渐渐就落到了最后,四周又是喧闹的街市,故而也不怕暴露他不是“哑儿”的真相。 苏宁儿不满地哼了声,看了看前面众人,随即又道:“你觉不觉得秦泊今天有些怪?” “是么。”楚漓的语气平淡得根本不似疑问。 “不是么?刚刚我故意气那臭丫头,他竟帮我说话!为什么啊?他不是该打打马虎让此事赶快揭过才对么?现下因为我被那丫头记恨了,倒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苏宁儿皱着眉,想了想,“还有,刚刚也是他先发现你没跟上来,还专门跑回去拉着你出来,我瞬间就觉得这泊乐公子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不行,一点儿不像大派的公子哥儿了……” 楚漓又看她一眼,“我像?” 苏宁儿一愣,“对哦,你更不像……” “……过奖。” “嘿,看来你精神好多了嘛,”苏宁儿挑眉笑了笑,“那赶快想想咱们怎么脱身吧?” 楚漓轻嗤,“你不是想看那什么水墓呢么?着急走什么?” 苏宁儿立时苦了脸,“那丫头来了啊,我不走等她找我麻烦么?” 楚漓顿了顿,突然转脸问道:“那丫头是谁?” 苏宁儿抽了嘴角,“……你刚刚不在人间么?”见楚漓黑瞳渐阴,她转而笑道:“真服了你,竟能走神至这种地步!那丫头就是刚刚和乔漠一起的那个,金玉山庄的二小姐,宫为霜。” 楚漓脚步不觉一顿,“和乔漠一起……?”他当时甫一看见乔漠便立马低头看地,倒真没注意他身边走着什么人…… “你也觉得奇怪吧?这丫头竟一个人跟在乔漠身边,哼,我猜她八成是私自跑出来的,唔,我要不要给宫家报个信呢?”苏宁儿嘴角邪邪一挑,看向身边却发现人不见了,忙向后看,便见那人面无表情愣在原地,眸中神色一片暗然。 第五十七章:女儿心 宫为霜目送秦泊带着众人消失在客栈门外,美目微凝了下,转而看向身边之人,有些不乐意,“乔漠,你刚刚为何不替我说话,反而还让他们离开?” 闻言一顿,乔漠由之前那人站立的地方收回目光,心中涩然一笑。 蓦然回想刚刚他心底不由自主蹿出的那个念头,乔漠直感背后微潮……只差一点,他就再度沦陷进了那万劫不复之地……呵,是该谢谢秦泊的吧……何况,那人似乎也并不想见他……漓儿…… 宫为霜皱眉,乔漠竟又不理她!“你……” “宫姑娘,这里是大庭广众,适可而止比较明智。”乔漠侧眼看她,眸色淡然,“这也是为你好。” 宫为霜一怔,继而眉眼中却泛起了点点笑意,“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计较了。”言罢见乔漠转身向里走,她便也跟了上去,看了眼乔漠平静的侧脸,她心中一声轻笑后,继又一声轻叹。 不论这人刚刚说为她好是不是真的,她竟都愿意相信……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呵,她宫为霜,竟也会有这么一天…… 心思剔透如她,又何尝不知道刚刚她故意呛秦泊的举动实在太过任性,怕是已在众人心中种下了难以磨灭的刁蛮印象……可谁让秦泊偏偏要提起那聂婴袖来,一想到乔漠险些成了惜花阁的姑爷,她便心中大大不悦。 她宫为霜看上的人,怎容别的女子染指?! 虽说姿容绝尘的漓辰公子,温润倜傥的泊乐公子,甚至是水杨居的沐从海,盛月楼的冷家兄弟,似乎都要比身旁这人更易让女子心动,可她却偏偏诡异地对他一见倾心……莫名地就希望能时常伴他左右,希望能在他那像是永远淡然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希望有朝一日他冷漠的言语会为自己而添入一缕柔情……就因了这样的心思缠绵不绝,她才会克制不住,从而如此不管不顾地偷跑出来找他…… 山有木兮木有山,心悦君兮君不知。 乔漠,你这木头疙瘩,何时会懂? ****** 楚漓,你这样的表情,是为了谁? 苏宁儿站在原地看着又怔愣入迷的楚漓,心中一阵隐痛。是因为宫为霜,还是……苏宁儿猛然一窒,为自己突然的想法心惊不已——她遇见楚漓的地方,离昆州惜花阁不远……按秦泊所说,那时乔漠正在惜花阁作客……楚漓身上的那些痕迹……乔漠似是与那聂婴袖有着什么……楚漓无缘无故的高烧,醒来后不同寻常的消沉…… 难道,真的是…… …… 楚漓顿在原地,心中却惨笑凄然。 他身边竟又有了别人么……还真是快啊……这么说,他刚刚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吧……他真是自作多情,竟自以为是地怕被那人认出来,结果呢,呵,自来新人胜旧人,那人定是早就忘了他是谁了吧……‘楚漓,你这傻子!笨蛋!蠢货!’ “啪!”一声清脆。 苏宁儿一惊,忙上前拦住楚漓的手,“你干什么?!”又看了看周围被楚漓举动怔住的路人,皱眉,“先离开这儿。”遂拉着楚漓朝人少的地方跑走。 终于进了一道偏僻的胡同,苏宁儿转身刚想说话却被楚漓一下甩开了手。楚漓垂首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苏宁儿,冷声道:“你先去找秦泊他们,我随后就到。” 苏宁儿却清楚地听出了楚漓声音中的一丝颤抖不稳,迟疑了下,她小心道:“你……” “我叫你走!”楚漓猛然一声怒喝。 苏宁儿为之一震,随即却也怒了起来,“楚漓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单恋、他!” 楚漓侧了脸,言语中竟带了一丝惶恐,“你说什么……”她知道了?怎么可能…… “我说你不需为了……把自己折磨至这种境地!呵,原来,你竟是因为伤情而逃避一切,真是懦弱!我竟一直看错了你……” “嘿,苏宁儿,你看不看错我那是你的事,我懦弱与否、想做什么却都是我的事,你是否管得太宽了?!” “你!……” “苏宁儿,不要以为相处了这几日,你就可以随便对我评头论足,你区区一个低贱女贼,有何资格说我?!不要太自以为是!” 低贱……女贼……“……呵,漓辰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翻脸竟比翻书还快!”苏宁儿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低笑一声,“小女子低贱,确实不配与您为伍,告辞!”言罢两步跃上身侧房檐,转眼消失无踪。 楚漓默站在原地,良久,方徐徐移至墙边,背靠着墙壁滑坐了下去,一手扶在眼前,脸颊边原本的两道浅浅湿痕之上,水色盈落…… ****** 秦泊又向来路看了眼,眉间不觉皱得更深了一分,他二人,去了哪儿? “秦兄,照如此阻断这玉通水路,官府的人难道不管么?”百里衍突然扭过来,朝秦泊问了这么一句。 秦泊立时掩去了忧色,轻笑道:“所谓法不责众,此时这氿城聚集了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各路人们,为了防止他们蓄意胡闹生事,直顺了他们的意愿岂不更好?况且,想必就连这氿城府尹自己,对这水墓之说也是十分好奇的吧!” “原来如此。”百里衍重看向正为拦截水流,拓宽河道忙碌的各色人等,眼中微微一动。 “看这样子,怕是要不了几天就可初窥河底形貌了吧?”烟岚目光从眼前可算是颇为浩大的工程上一掠而过,转而看向秦泊,“若真是公玉澹的墓穴,不知秦公子打算如何?” 秦泊哈哈一笑,眸色沉稳回看烟岚,“还能如何,静观其变而已。” 烟岚嘴角微挑,“秦公子难道对公玉澹的得意之作会没有兴趣?” “真假未辨之前,秦某就只当看个热闹。” “那倘若是真的呢?” 秦泊转而看向玉通河上,“那便有缘者得之。” 烟岚温温一笑,“秦公子好气度。” “烟姑娘过赞,在下只是……” “咦?苏兄呢?我说怎么少了人!”百里衍突然惊乍起来,“他和他那小仆不也是第一次来氿城么?不会迷路了吧?不过跟着咱们这么大一群人也能迷路,真是……” 听百里衍这么一说,秦泊又不觉皱了眉,楚漓难道不怕遇了坠辰谷寻来的人么?怎还敢跟着那苏鼎乱跑……心中猛然一跳,难道……念及此,秦泊再也按耐不住,转身对身旁陈展道:“你在这里陪着李兄和烟姑娘,我去寻一寻苏鼎兄。”继又朝百里衍二人抱了拳,“只怕苏兄真是迷路了,我这就去寻寻他,恕在下失陪片刻!” “无妨,秦公子自去便是。” “多谢。”秦泊转身朝着来路而去,脚底还运了两分轻功。 烟岚目送秦泊消失在人潮之间,眼光却微微闪了闪。 泊乐公子如此心急,不知,是为了哪一个? 第五十八章:秦泊,你这傻子 看着那僵僵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身影,秦泊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值初冬,他虽有内功护体可避寒暑,但这一路寻来近乎转遍了半个氿城,身上却早已是薄汗沾衣,现在驻步停下,突然就有些糊体黏腻之感。可一想到眼前,他终于赶在了太阳落山之前寻到了他,他没有不辞而别,没有再度让他无处可寻,刚刚的心焦急闷便骤然消散了大半…… 慢步走过去,在楚漓面前俯身蹲下,秦泊眼光微沉,犹豫了下,才轻喊了一声:“漓……”却见楚漓身子一抖,仍旧埋脸在臂间不愿抬起,他便又靠近了些许,几乎触碰到了楚漓的额发,眸中肃然遍布起一片怜惜,低低轻喃:“他伤你心了?愿意告诉我么?” 一片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楚漓的声音才低沉着响起,“秦泊,你走吧,别管我。” 秦泊顿了顿,突然深深吸吐了一口气,抬手轻按在楚漓肩上,清朗的嗓音却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颤,“看见这样的你,让我怎能忍心不管?”感觉楚漓似是一顿,他眼中柔色更凝,“呵,是我掩饰的太好了么,你竟一直都没有发现,”将额轻轻碰在楚漓的发顶,秦泊一字字低缓倾诉,情深意浓,“我喜欢你,漓!” 感受着淡淡的呼吸由额前喷在自己的眼上,楚漓却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秦泊,喜欢,他? 不待他反应,耳中继又听见秦泊近似叹息般地低语:“以前是我太胆怯了,总是不敢让你知道,怕吓着你,怕你讨厌我,怕你再也不愿理我,若是那样,我倒宁愿默默看着你,守着你,直到此身不在,化土化灰的那天为止……可现在,看到你竟为了别人如此,我好心疼,也好嫉妒,为什么,你为之魂牵梦绕的那人不是我?……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他不能为你做的,只要你想,我也愿意为你做到,不管什么,不论如何……漓,忘了苏鼎,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最后一句,那轻点着哀伤的请求,竟让楚漓心里无端一颤。 曾几何时,他也曾以与这相似的语气对那人道诉心肠……可结果得到的,却是胸口重重的一掌……因为知道那种痛彻心腑的苦楚,他竟有些明白,秦泊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秦泊……”楚漓缓缓抬起头,却在看见面前人近在咫尺的眼眸中那隐隐的紧张、期许和无限深情后,怎样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原来你我,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心中狠狠一涩,秦泊按在楚漓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从楚漓的欲言又止中,他已隐约可以猜到楚漓的答复是什么……强迫自己笑,却能明显感觉到嘴边在止不住地颤抖,“我明白了……你不要为难,我的事永远不会让你为难……只是,我希望你记得,若有那么一天,你倦了累了,就请回眼看看我……只要此身还在,此心就不会变……好么?” 楚漓低了眼,突然觉得似有什么在心里悄然滑过,好酸,好涩……秦泊,你这傻子!你连情敌都搞错了,还这么情深意笃的……真是笨的可以…… 见楚漓复又低眼沉默,秦泊惨然一笑,“这样……你也不愿……”话音未完,却因猛然拥住他的人儿生生顿住!一刹失神,却似连呼吸也不知该如何为之时,耳边响起了那如笙如箫的轻笑,“你刚刚笑得太难看了,实在让我看不下去……” “……什么?” 低叹一声,楚漓松了手直起身,看着秦泊依然怔怔的神色,又轻笑了下,“秦泊,我现在正在看着你。”言毕等了等,却见秦泊仍然毫无反应,楚漓微微皱眉,正琢磨着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前人狠狠吐了一口气,接着声音颤颤地小心问道:“你是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楚漓转开眼看向一旁,微微点了下头,“我可以试着……”话没完却突觉脸上一温,他立时禁不住就向后避了开,随即却听见秦泊满是焦急的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对不起……” 楚漓转眼看回去,入目却是秦泊宛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紧张无措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若是,万一,他最后终是接受不了秦泊,那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男子,不知会变成如何……“秦泊,要不,还是算了吧,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 “不要!漓,刚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如此唐突,你不愿我便不碰你,好么?” 看着秦泊满脸的焦急,几次抬起想拉他却又猛然顿住、放回去的手,楚漓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这样无助的秦泊,这样让人揪心的泊乐公子,这样脆弱得完全让世人无法想象的阎乐宫少主,全都是因为你这混蛋,楚漓!先给人希望,立马又将之破灭,你到底是要多残忍?…… “漓……”秦泊低低地嗓音隐然有了欲泣之音。 楚漓双拳暗暗握紧,片刻后,一声低应:“好……” 那就试试吧,给秦泊机会,同样也是给他自己一个机会……希望可以,忘了该忘的…… ****** 宫为霜单手托腮支在桌上,另一手拿着筷子在面前碗里轻轻捣着,眼光却定在对面人淡然的脸上,不动不移。 乔漠心中叹了声,抬眼看向对面,“宫姑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宫为霜却莺莺一笑,“不是,只是看乔公子用膳时也是清然淡雅,觉得好玩儿而已。” “噗……”在旁边候命的雷鸣没忍住轻笑出声,见乔漠侧脸瞪来,立马背后一冷,赶紧咳嗽了两声,一脸正经道:“属下这就去看看银杞雪梨汤好了没……”话未完人却已蹿出了雅间去。 宫为霜又笑了起来,“雷大哥也很有意思,跟你们一起真好!”她转而眼波微澜地看着乔漠,“我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乔漠语气却平稳依旧,“宫庄主会担心的,宫姑娘还是应早些回去的好。” 宫为霜一顿,紧接着心里却直感气闷难耐,她正了身,放了手中筷子,正颜看着乔漠,毅然道:“乔漠,你难道看不出……” “砰!”门突然被推开,雷鸣两步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宫为霜,随即朝乔漠低声道:“少主,惜花阁的人也来了,领头的是聂婴袖姑娘……” 第五十九章:霜计 聂、婴、袖? 美目微闪,宫为霜立时没了被雷鸣打断话语而生的暗恼,转而施施然起身,迈步就要朝外走去。 雷鸣一怔,忙上前恭敬道:“小姐有何差遣,告诉在下即可。” 宫为霜笑着摇头,眼光却似不经意地瞥过乔漠,“我只是想见见这位聂姐姐而已,别无他意。” 雷鸣面上不动,心中却道,这“见见”两字已是满含深意了……却也不好再阻拦,只得提醒了声,“小姐忘了面纱……” “不用了。”见乔漠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宫为霜暗哼了声,转身开了雅间门迈了出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乔漠出手救下还一路送回惜花阁去! 雷鸣回身看向自家少主,“少主,这……” 乔漠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很闲么?” “啊?……” “看来是了,”乔漠眼光微敛,挑了下嘴角,“那就去做点有用的事,比如,看看银杞雪梨汤怎么还没好。” 这淡淡一句却又让雷鸣无端觉得身上一冷,忙利索地应了声“是”,转身麻溜地闪了出去,暗下自省着,管那两个女子会闹成哪样,既然少主不在意,他又何必操这份闲心……不过,那宫二小姐的心思,就连他这旁人都看出了几分,也不知少主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呐…… ****** 甘柯儿蹦跳着回到自己人桌边坐下,朝身旁的聂婴袖嬉笑道:“咱们来得可巧,就剩了最后几间,再晚一步怕就没了。” “嗯,”聂婴袖低应一声,顿了顿,终是耐不住问道:“打听到了么?” 甘柯儿和对面的林念柔对视一眼,同时奸笑起来,林念柔装模作样朝甘柯儿斥道:“你这臭丫头还不快些说,小心聂师姐一会儿收拾你!” 甘柯儿极为配合地佯装无辜可怜,“柯儿一时忘了而已,绝不是诚心不说的,婴袖姐姐千万不要怪我~” 聂婴袖凝眉瞪她,“说。” 甘柯儿吐吐舌头,小声笑道:“漠天公子和泊乐公子都在这家客栈住着,婴袖姐姐想见谁都是可以的……” 聂婴袖脸色微变,终是染了一片浅浅绯红,抬手就要朝甘柯儿的腰间拧去,嘴上啐道:“乱说什么……”却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打断,“不知哪位是聂婴袖姐姐?” 聂婴袖循声看去,只见桌前两步外正立着一个身着绢花锦罗束腰裙的窈窕少女,一双盈盈剪水瞳正含着几分异样神色打量着她,聂婴袖心中微讶,语气却是清清淡淡,“不知姑娘是?” 宫为霜闻言,心中立时有了几分莫名的了然,看来这冷艳冰清的女子确是聂婴袖无疑了,无怪乎乔漠会对她另眼相看,且不论她姿容如何,单是这份淡然雅致怕已是合了乔漠的心意……“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聂姐姐天人之姿,着实让小妹羡艳,”宫为霜顿了下,继而轻笑若春烟,“小妹金玉山庄宫为霜。” 宫为霜?! 不仅惜花阁众人均是一怔,就连周围早早注意到这边异样的若干看客也是面色各各不同。 金玉山庄的二小姐和惜花阁的当家首席,这两位芳名远播的女子今日竟凑到了一起,貌似,将有好戏可看呐! 却见聂婴袖簌簌起身,朝宫为霜浅浅一笑,“原来是宫二小姐,恕刚刚婴袖眼拙,失礼之处还请多包涵。”语气一转,“不知,宫二小姐特地来找婴袖,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恰巧听闻小妹竟与婴袖姐姐同在一家客栈,这便过来结识一下,想着日后若是它处相见也不会太显生疏不是?”宫为霜一手缓缓绞着自己耳边的一缕垂发,微微歪头笑道:“姐姐喊我妹妹便成,这‘宫二小姐’听着就太过疏离了。” 周围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都在想,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聂婴袖同样如是思量,但心底也确实琢磨不透这宫为霜的用意何在,只得略略颔首,“宫妹妹说的是。只是婴袖之前并不知道妹妹也在此处,不然定会先去拜访,便也无需劳烦妹妹亲跑这一趟。” 宫为霜低眼轻笑了下,眸中却有幽光一闪而过,遂又抬眼紧盯着聂婴袖,轻声慢语,“姐姐说得哪里话,只因此次小妹是跟随漠天公子而来,他的声名自是全然盖过我的,姐姐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 听了这话聂婴袖还无反应,她身边的两人却已是同时变了脸色。 有些事情林念柔和甘柯儿根本无从知晓,但从她们已知的来判断,乔漠不该是和聂婴袖情愫已生么?现下就只差战天门上门提亲,定下一纸婚约了不是么?怎么这才过了月余,乔漠竟又心系她人了么……或者,是这宫为霜有意为之? 两人对看了一眼,林念柔转而朝宫为霜笑道:“宫姑娘也是来看这鬼匠水墓的么?不如跟我们同行吧,这样咱们姐妹也可更加亲近些。” “对啊对啊,”甘柯儿紧接道:“何况,战天门的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孩儿家的总是有些不方便吧?” 聂婴袖自是知道这二人是何意思,心中虽无奈,却也只得随之道:“她俩说的不错,妹妹考虑一二吧。” 宫为霜心中嗤笑,这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略一思索便要回绝,却眼角余光微动,转而看向了大门处,见了正迈步进来的两人,猛然心思一动——惜花阁依附于阎乐宫,秦泊又为人风流,若是自己助他得了这聂婴袖,岂不一举两得?…… 见宫为霜突然转目向别处,聂婴袖不觉也随之看了过去,却猛然眸色一滞。 …… 秦泊侧眼看了看跟在他身边低眼默行的少年,嘴边又止不住地点起一丝笑意来,可眼光触在了少年微微红肿的脸颊上时,立时心中又泛起一阵疼惜,手抬起半空,却又放了下,顿了顿,轻道:“脸上可还疼么?” 楚漓抬眼看了他一下,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道:“我自己打的,疼也没脸说啊。” 秦泊眸中微暗,突然低柔了语气,“一会儿我给你擦些伤药吧?”顿了下,“你为他受的伤,让我来抚平。” 楚漓脚步微顿,继而却轻笑出声,“好酸!” 秦泊也笑,“是嘛?我也有同感。” 楚漓挑眉看他,“那你还说?” 秦泊却眼光凝凝地回望过去,“口随心动,不由自主。” 楚漓一窒,慌忙别开了眼,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道:“秦公子请留步。” 第六十章:各有所思 宫为霜有些无语,这两人怎么能就这么无视众人地走过去了?且不说别人,单说此时婷婷而立的她与聂婴袖,难道也似平常人一般毫不显眼么? 可眼见那两人马上就要入了后面的宾阁大门,她只得无奈喊了声:“秦公子请留步!” 却见秦泊回过头来,似是微微一诧,目光偏了偏,看清了还有惜花阁众人,这才转过了身,可刚迈一步,却又顿住,转而看向他身旁的少年低语了一句什么,少年轻轻摇头,他才复又朝这边而来。 “宫二小姐?”秦泊走近,朝惜花阁众人打了招呼,遂转向刚刚出声留他的女子,疑问中却也带了几分肯定,毕竟他对这女子的着装有着几分模糊的印象。 “秦公子好眼力。”宫为霜轻笑一声,朝紧随秦泊身后的少年看了眼,“怎么你们一大群人出去的,现今只回来了你二人?” 秦泊面上带着与平日无异的款款笑意,“他们兴致仍高,想再多游玩一番,不堪在下却是有些乏了,这才与水儿一同先行回来。” 水儿……楚漓嘴角不由暗暗抽了抽,本来一听秦泊说这女子正是宫为霜,他便心里一阵微闷,犹豫着想抬眼看看这宫为霜到底是何模样,可听见这俩字后,立时觉得还是继续看地比较好…… 然而也确实不出他所料,秦泊话音刚落,便有数道隐含好奇探究的目光纷纷定格在了他的身上,多数竟都在他面上打转回旋……楚漓不免连额角也开始暗抽不已,心中后悔,他刚刚真该自己先回去…… “不知这位小兄弟是?”聂婴袖犹豫了下,还是向秦泊如是问道。她可是清楚地知道,秦泊身边从不会跟着仆役小厮,繁琐杂事一概都由陈展代劳,可眼前秦泊却对这人称呼如此亲密,总不会是这人名字便为“水儿”两字吧…… “他?”秦泊突然古怪一笑,“他是我……”故意一顿,他回眼看了看楚漓,“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贴身小厮,林水。”反正客栈中已不知来来去去换过了多少人,此时定是不会有人知道这“林水”曾是那苏鼎的小仆,姑且就让他“借”来用一用吧。 楚漓却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已备在手中的东西重新塞进了袖口。刚刚听秦泊那明显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语气,他还以为会被秦泊说成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小倌”之类的……幸好不是,不然,哼哼! 竟还真是秦泊的小厮……聂婴袖心中虽觉有些古怪,却更有了几分暗喜。陈展是从小便跟在秦泊身边的人,她每每想借助他做些什么总会被委婉推拒,可如今秦泊身边竟多了这么一个贴身的小厮,看他形貌举止乖顺,想来应是比陈展要容易应付许多…… 宫为霜心中却是一丝了然,怪不得之前这水儿愣在厅堂正中,秦泊还特意回来拉走他,原来竟是贴身的随侍。不过,她眼光掠过聂婴袖,刚刚这清冷女子那一瞬间的迥异脸色,可真是值得玩味几分啊!“哦?花了大价钱啊,不知水儿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宫为霜说着,又开始浅笑着上下打量那个少年。 “那倒没有。”秦泊似是轻叹一声,继而又笑道:“仅是合了我的心意而已。”接着语气一转,“在下疏忽了,竟一直忘了问宫二小姐喊在下何事?” “哦,为霜只是想为之前的事向秦公子道个歉,秦公子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为霜计较的,对吧?”宫为霜笑颜淡淡,却凭生一股别样姿容,周围有幸见此之人均是眼光一亮。 聂婴袖忙转眼看秦泊反应,见秦泊神色如常,这才心中安定不少,却又立马觉得似是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妥…… “哈哈,之前什么事?在下已经不记得了,宫二小姐也就无须在意。”秦泊看了看惜花阁众人,“婴袖,你们几人陪宫二小姐好好聊聊,我却真是有些乏了,这就先告辞了,宫二小姐,恕在下失陪!”言罢即转身与身旁之人一同朝后阁而去。 聂婴袖本想出言挽留,嘴动了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无奈只得作罢,却不知此情此景已被旁边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 眼看将至那正洁雅致的天字号房门,楚漓瞥了眼秦泊,“你的房间在哪?” 秦泊理所当然道:“眼前。”又故作疑惑地问了声,“怎么了?” “……那我的呢?” 秦泊微微一笑,“也在眼前。” 楚漓停步,接着便要转身,“苏……她走了,我去住她那间。” 秦泊忙闪身拦住他,眉间微皱,“别去!你住这里,我另去找地方便是。”说完他自己却似怔了下,遂立马低柔了语气,还隐约夹杂着两分惶然,“你去住他的房间,我心里不舒服,并不是有意如此对你……” 却听楚漓轻叹了一声,“嗯,我知道。”随即对他轻笑道:“这明明是我不对,你解释什么?笨。” 这样隐含嗔怪的语气……一种异样的心绪骤然而生,秦泊几欲忍不住想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手臂微晃了晃,却终是被他狠狠压制了下去,只眼光温潋地低笑一声,“我只在你面前笨,不好么?别人想见我如此还不可得呢。” 楚漓笑意微顿,低了眼干笑一声,又继续朝房门走去,“先进来坐会儿吧,待陈大哥他们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住。” 秦泊欣然跟上去,“好。” ****** 已送至唇边的汤勺突然顿住,乔漠抬眼看向宫为霜,出声打断她,“你说,那人是秦泊的贴身小厮?” 宫为霜微愣,她言下之意的重点并不在这儿啊! 之前秦泊走后,她便也向聂婴袖告辞回了这雅间来,似是无意地说起刚刚的所见所闻,刻意点露出聂婴袖面对秦泊时的古怪,可谁想乔漠竟似对此毫不在意,反而问起了这不相干的事情来……难道说,乔漠与聂婴袖,其实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宫姑娘?” “嗯?”宫为霜蓦然回神,遂尴尬一笑,“对啊,秦泊说那人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叫什么林水,呵,我看这林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是普通,秦泊却说是合了他的心意,真是让我百思不解!” “是么。”林水……是取两字的偏部而成的假名吧……乔漠复又低了眼,眸色微墨。 那日楚漓怒而离去,他本以为他会直回坠辰谷去,却没想到半月后却收到楚漓失踪的消息,他立时心慌自责不已,暗中亦派人去寻,可却毫无结果。他遂准备亲自带人去找,却突然遇了带着裂水剑寻来的宫为霜,同一时间,又接到了乔万战让他去江州氿城一探的命令…… 那夜,他一宿未眠,直到天际微白,才终是定了朝氿城而来的心意。 就算他找到了楚漓,又能如何?与其伤他伤己,不若就这样吧…… 乔漠心中轻叹,嘴角却微微勾起,似笑似嘲。 可谁能想到,在这氿城客栈之中,却能意外地看见他!不过,如此易容易装地跟在秦泊身边,漓儿,你是在想什么? 第六十一章:温柔 楚漓心里叹了声,面上却斜眼瞪着坐在他身边,自进了门眼光就牢牢盯在他身上的男子,道:“我脸上那一片红肿就这么好看么?” 秦泊弯了嘴角,“嗯,堪比花娇。” “……”楚漓眉边一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顿了顿,突然抬手入怀摸出一小瓶伤药来,开了瓶口,正要弄些出来给自己那“堪比花娇”的脸上消消肿,却被一只指骨纤长细劲有力的手一把夺了过去,他顺着看过去,便见秦泊探了身子凑近他,笑得温和,“我来。” “不用……”楚漓伸手想夺回来。 秦泊却已蘸了一指的药膏,拿着药瓶的那手背在了身后,“你自己又看不见,还是我来……” 楚漓却不依不挠,两手都绕到秦泊身后继续夺,“给我!” 秦泊左避右闪,脸上的笑意中带了一丝狡黠,“不给。” 楚漓住了动作,慢慢坐直,黑眸微眯,“真不给?” 秦泊似是一怔,正待说些什么,却见眼前人猛地靠近过来,他背在身后拿着药瓶的手上随即一空。 “哼,敢跟我、唔!”楚漓得意还未完,却突然被秦泊一手搂进了怀里,他一诧之下抬头,正对上了那双脉脉情深的静澜凤眸。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嘴边,只听秦泊低低道:“呐,这是你自己扑过来的,不能怪我,对吧?”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赖皮不讲理……楚漓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嘴角微抖了抖,“好,我不怪你,你放开我。” 秦泊却更低了脸,几乎与楚漓鼻尖相抵,嗓音低濡如月下清泉,语气却似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委屈,“不放,我想这么抱着你,想了有多久,你知道么?” 楚漓为之一顿,却又连忙别开眼,“秦、秦泊,你先放开我,我这样……不舒服。” 秦泊默了默,终是低叹一声,松了手,嘴边却挂起了一缕苦笑。他在容情容性地倾诉心肠,这不解风情的小子却如此推拒于他,真是狠心啊……不过,这也不能怪楚漓,秦泊眼光渐敛,是他自己太心急了……又如何能怪楚漓…… 看着秦泊突然的黯然神色,楚漓心中不禁又是一叹,继而,却对自己一番狠狠唾弃——既然你已经答应了秦泊,那为何不能接受他的亲昵?你心里那莫名其妙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冷漠无情之人么……呵,不值得…… 眼光一凝,楚漓犹豫着道:“咳,那个,你不是,要帮我上药么?” 秦泊一怔,猛然抬眼,“漓……?” 楚漓抿了下嘴,转眼看着秦泊那仍蘸着药膏的手,“不然,你那一手的药要怎么办?”再看秦泊,却见他还是怔愣地看着自己,楚漓无奈一笑,一把抓过秦泊的手贴在自己微肿的脸上,“真是,还要我教你啊?” 温腻滑嫩的感触由手掌传来,却恍如星火攀丝一般,秦泊直感一股热力转瞬袭过他的指尖、指腹、掌心,眨眼间便蔓延遍布他的全身上下,引起一阵自制不住的酥颤……“……你……” 楚漓皱眉,“我什么我,小爷我可没什么耐性,你再不……”话未完,却感脸上药膏的清凉已柔柔散开…… 一时间,屋内静若无人。 秦泊手微颤着,小心翼翼地在楚漓脸颊上轻揉,仿若指下便在这世间最宝贵的珍品,只怕稍一用力,就会碎落满地…… 这样的秦泊……楚漓低了眼,心中有些酸疼,如果,他一开始爱上的,就是眼前这个男子,那此时的他们,只怕早已是这世间令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可以携手游遍天下,并肩笑看红尘起落……可惜,那只是如果…… 脸上的轻触突然撤去,楚漓却仍没有抬眼,秦泊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就这么继续安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泊先开了口,语意中却带着一抹期许,“是不是……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徐徐前倾,竟单膝跪在了楚漓近前,似是犹豫了下,才缓缓抬了双臂慢慢揽着楚漓,微仰头看着楚漓黑亮如昔的眼眸,似疑似述,“你愿意……” 秦泊的话没说完,但楚漓已然明白。 因为秦泊已经在用行动解释了…… 两人相距如此近,楚漓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秦泊身上紧张的微颤,慢慢临近的凤眸仔细地注意着他的反应,动作得如此小心,如此,温柔…… 轻柔的感触从唇上传来的那一瞬间,楚漓闭了眼。 如果的事,虽总是让人无奈,但眼前,他却有机会让它变为现实,不是么?只要,他顺从…… 第六十二章:此生未完,怎需你许我来世 清浅一吻,水露轻湿。 秦泊却不自主地闭了气不敢呼吸,生怕这只是一汪梦境,吹而骤散…… 一息,两息,五息……楚漓眉间微动,边睁开眼向后稍退,边禁不住笑道:“你练龟息功呢?”却见眼前秦泊定定看着他的眸中似是有隐隐波光在流转不休,不觉间,他散了笑意,“你……”只出口这一个字,他便已被狠狠拥入身前人的怀中。 紧拥楚漓靠在自己肩上,秦泊内心却已是狂喜得无以复加。 是真的,楚漓没有闪躲,没有推拒,这竟是真的!“漓!漓!谢谢你……漓……” 秦泊语中的喜悦显而易见,楚漓愣了愣,随即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这笨蛋。”顿了顿,他低了眼帘,抬手,轻轻环住秦泊。 然而,就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却引得秦泊身上一震。 低喘一声,秦泊突然起身,随之将楚漓拦腰抱起,转身大步朝里间走去。 十年眷恋一朝得,无论在谁,怕是定都会自抑不住而生这一腔,仿若炙热炎熔般翻涌的奕奕浓情吧…… 可是,这却惊住了他怀里那人。 喂喂,不是吧?!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快……楚漓额角一抽,在秦泊怀里挣了两下,“等等!秦泊!这是不是、唔……”余下的话却消失在了相触的唇间,秦泊直接拥着他倒在床上,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好吧,秦泊总算是没有把他摔在床上,不像那人……楚漓蓦然心中一闷,这个时候他居然想到他,真是…… 却在此时,秦泊轻轻咬了下他的唇,微微的刺痛,让他瞬时又将注意力拉回了眼前,耳中听见秦泊低哑的轻喃:“漓,现在你只许看着我,想着我……好么?” 楚漓微微一窒,却还没待他回答什么,秦泊复又轻柔地封了他的唇,夺走了他的呼吸…… 细细密密的轻吻从唇间划向楚漓的脸侧,脖颈,锁骨,甚至于被秦泊轻易挑开了衣襟的胸膛,惹得楚漓一时间呼吸浅乱,眸色渐迷,恍惚间,却又想起了那人也曾如此地与他意乱情迷……呵,这也算是“物是人非”吧?……可为何,心却愈来愈痛…… 眼中突然酸热起来,接着便渐渐模糊了视野,楚漓忍不住闭了眼,紧接就感两行热流顺着眼角滑下,湿了他的耳廓与鬓发…… 身上人的动作瞬间僵停,秦泊几近慌乱地退在一边,语无伦次,“我、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动你了,好不好?别哭……” “秦泊……”楚漓坐起身,睁了眼,却看着自己的手,眸色暗敛,“错的不是你,是我。”一声自嘲地轻笑,“我不值得你这样……我,骗了你好多……” 一种不好的预感翛然而生,秦泊忙一把揽住楚漓,急道:“我不在乎!我愿意被你骗,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 “秦泊……”你越这样,我反而越愧疚,你知道么……知道么……楚漓默默转脸看着眼前男子一脸的忧急,却粲然一笑,突然斜身依过去吻住他,舌尖掠过他的唇隙,端的是旖旎撩人不已。 秦泊一怔,继而眸中幽暗起来,抬手扶在楚漓脸侧,正欲擒住那勾人的滑腻,却猛然闻见一股异香,他立时闭气,全身却已是一阵麻木。 楚漓随即点了他的哑穴和身上几处大穴,扶他靠在墙上,顿了顿,沉声道:“最笨的人其实是我,对吧?回想你我相处的点滴,我才猛然发觉,秦泊,相识这么久,我竟一味地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自然,嘿,如此想当然地自以为是,如此愚笨,这天下,怕就只有我了……”楚漓抬手覆上秦泊紧皱的眉间,轻揉,“我笨,你却是傻,为什么,你不早早告诉我?可能我会惊讶,会一时接受不了,但是,我终会变的,就像现在这样……可现在……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他……我知道这话会让你伤心,但我真的不想再欺瞒你了,”他低了低眼,复又抬起,苦笑,“那人不是苏鼎,是乔漠。”见秦泊眼中泛起一丝复杂,楚漓禁不住一叹,“你定是早有感觉了吧?……你心思如此玲珑剔透,却为何傻在了我这里……秦泊,我现在这样,只会伤你,就算你不在乎,可我却在乎……至今为止,我看重的人不多,但你却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的,继续做你智计无双风流潇洒的泊乐公子,睥睨天地,笑傲江湖……好么?” 秦泊不能动不能言,眼中却已全是悲戚…… “秦泊……如果有朝一日……”楚漓的手划过秦泊的眉眼,静默了一刻,才道:“……我会回来找你。”随即抿了抿嘴,轻弯了嘴角,“到那时,你一定要已经爱上了别人,然后换我来缠你,你便尽管把你受过的苦统统还给我,让我也尝尝你有过的悲伤酸楚,这样才公平,懂么……呐,你我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记得,不许忘。”楚漓收回手,慢慢退下床边,最后看了一眼秦泊,“对不起,泊……”继而转身,毅然离去。 房中一时静谧下来,却仿若流动着满满的悲凉。 可少顷之后,床上本该仍无法动弹的男子却突然慢慢握紧了双拳,紧接着浑身一震,一声闷哼过后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染布幔,刺目非常…… 秦泊低喘着气,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缓缓起身,房中响起了他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喃,“……此生未完,你却要与我许下来世么?……呵,乔漠,是乔漠又如何?……楚漓,今生,来世,甚至今后的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 第六十三章:妒火 楚漓一步一步向宾阁外走,神思却有些恍惚。 这一天如斯漫长,于他,竟像是已经过了好多年……一种由内而发的疲惫占满心胸,继而弥漫全身,阴郁如跗骨之蛆,驱不走赶不散……一股莫名的渴望随之油然而生,好想有个地方,有个人,可以让他无所顾虑地奔过去,汲取一丝温暖,一缕安慰…… 可惜,没有。 此时此刻,甚至连一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 蓦然想起了女飞贼,楚漓眼光暗了暗,他那时心绪烦乱,说的话确实太伤人,苏宁儿虽表面坚强,到底也是一个柔弱女子,不知,她会难过成何模样……若是她那时没走,他和秦泊怕是也不会……楚漓突然低笑了声,眼光更加幽深晦暗。 人在伤情时,是最脆弱难当,最易迷乱心智的吧?那人的绝情与秦泊的痴情两相比较,他终是没有抵住那一时的心旌动摇,应承了秦泊…… 可到头来,却又如此伤害了他……楚漓紧紧抿了嘴,猛然握拳,“楚漓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一声极快的低吼乍响,立时震住了周遭三三两两过往的住客,几人循声看过去,却见那正主儿吼完只稍稍一顿,便似无事般继续低头向外走去,却因走得太快,在宾阁门口与一位刚从外厅侧楼上下来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你他娘的会不会走路?!没长眼啊?!”一声粗蛮的怒喝从那被撞的少年身后传来。 楚漓微顿,遂低声道:“抱歉……”却在抬眼看清了面前人的瞬间,他脚步不觉一滞,却见那人眼光由他面上向下扫过,在他前襟处猛然一顿,继而拧了眉,眸色骤冷。 楚漓瞬时反应了过来,他竟一直忘了将身上的衣衫整好!心中没来由一慌,楚漓下意识一手将衣领拉好的同时,猛地侧身从几人站立的间隙穿过朝外跑。 这一幕其实发生的很快,直到楚漓跑过去,宫为霜才恍然道:“他就是那个……”话未完却听乔漠突然冷了声音,“雷鸣送宫小姐进去休息,我去去就来。”言罢便闪身直追了出去。 宫为霜愣了愣,随即抬脚也想跟出去,却被雷鸣一把拦住,“宫小姐,请别让小的为难!” 宫为霜转眼看了下雷鸣,又朝门口看了看,却已不见了那两人身影,定了定,她终是哼了声,转身朝宾阁进去。 雷鸣暗松了口气,招呼着门下随同而行,却又不自主地朝门外看了眼,心中纳闷,刚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子,为何声音他竟有一丝耳熟?难怪少主要追出去,怕也是起了什么疑心吧…… ****** 楚漓出了客栈便也不顾他人眼光,直接飞身上了屋顶,朝着城门的方向就狂飙而走,可余光却见一人紧跟着追了过来,他心中一动,脚下立时又快了两分。 月华蒙纱,夜凉无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氿城,随即入了城边的一片密林。 又过了约一炷香,楚漓突然停了脚步,转身过去,面上已是一片平静,只在看见那人飘落在两丈之外时,他眼中暗暗闪过了一丝波澜——与他初见时,也是这般的情景,可那时谁能想到,今时今日,他们竟会变成这样? 轻提了口气,楚漓尽力变了嗓音,佯装不解道:“在下已经道过谦了,兄台何必……” “他对你做了什么?”乔漠一步一步走近,声若寒霜。 楚漓一怔,“什么?……” 乔漠眼中一片暗沉,“秦泊,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告辞、唔!你、你干什么!……”见乔漠已在三四步之外,楚漓转身欲走,却觉眼角余光一花,他忙错身防备,却感两臂狠狠一痛,周身竟已被那人揽住,同时一声帛裂之音,他之前奔走中理好的衣襟应声而碎。 抬手拂过眼前人的脖颈和胸膛之上浅浅的朵朵殷红,乔漠直觉双目被刺得生疼,心中一股难抑的妒火翻天覆地地涌动,直烧得他狂躁不已……“为什么让他碰你?嗯?!” 看着乔漠阴沉的面目,楚漓终于肯定他被认出来了,可乔漠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微微偏开眼,楚漓轻道:“不关你事。” 乔漠脸色猛然一寒,随即微眯了眼眸,“呵,你本事真不小,这么快就勾搭上别的男人……” 脑中狠狠一震,楚漓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间觉得他自己可悲得可笑,但笑声出口,却成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大爷的乔漠!给我滚!”楚漓拼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乔漠的束缚,反倒他眼睛鼻子越来越酸,连压制的时间都没有,眼泪便汹涌而出…… 乔漠一顿,手上力气渐松,立时被楚漓一把推开,随即便听他带着浓浓的哭腔对自己吼:“乔漠你混蛋!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凭什么现在又来管我?!你身边跟着别人,我凭什么就不行?!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那么说我……”楚漓边吼泪边流的更凶,秀挺的鼻子微微抽着,嘴边轻颤着,水雾朦胧的眼中全是委屈难过…… 心下渐柔,乔漠无端觉得幸好此时楚漓易了容貌,不然只怕他立时就要心疼得想死了。迟疑了下,重又上前一步无视楚漓的反抗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乔漠叹了声,“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是我不对,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放开我!我讨厌你!滚回去找你的宫家小姐去……”楚漓抽着气在乔漠怀里使劲扭着想挣开,却依然是徒劳…… “漓儿……”乔漠嗓音突然有些哑,“别动了,不然……”他抓着楚漓的手按压在自己身上某处,楚漓立时手上一抖,整个人瞬间僵住…… 第六十四章:这里没床 连忙抽回手,楚漓满是泪痕的脸上开始渐渐泛红,却不敢再挣,只得低骂道:“怎么这就……哼!你不止混蛋,还是色棍淫贼登徒子!龌龊下流荒淫无呜、呜呜!……”楚漓微愣,紧接着反应过来便推着乔漠想躲开,奈何后颈和腰身却先一步被牢牢固住,反而被拥得更紧…… 乔漠的吻有几分狂乱的意味,仿若蕴含着浓烈的相思,以至于楚漓原本撑在乔漠胸前的手不知不觉间便失了力,任由乔漠在他唇间舔吸肆虐,他却黑瞳微敛,脑中渐渐一片空白,直到唇上的温腻离开,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立时又企图推开某人,“放、放开我!你这禽……”话未完嘴却又被强硬地堵上…… “还骂么?”再次松开那两片已有些红肿的薄唇,却又禁不住轻轻触上去蹭了蹭,乔漠抬眼看着楚漓已带有两分迷离的眉眼,眸色微动,似笑非笑,“再骂,我便在这里要了你。” “……然后呢?”楚漓偏开了眼,“再撵我走么?乔漠,”猛吸一口气,本想大声吼出的一句话,却俨然变得有些无力,“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乔漠顿住,眼中神色极快地变换,终是渐渐平息下来,化为一汪幽幽深泉,清晰地倒映出面前人儿依稀带着悲意的侧脸,“漓儿,你若不怕日后后悔,我便许你这一生一世,即便是悖尽天下苍生,我也不会再放你走……”乔漠抬手轻柔地擦去楚漓脸上的泪痕,转而紧盯着他明显有些呆滞的黑眸,“漓儿,你敢么?” 漓儿,你敢么? “……”楚漓心中微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漠,嘴张了张,内里却隐隐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宛如一团厚厚的棉花般堵在他嗓子里,让他说不出那个“敢”字。 乔漠竟问他敢不敢,而不是愿不愿……为什么?…… 楚漓迷茫间,却感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松,温热的体温随即离了他去,接着耳中听见乔漠的一声轻叹,“漓儿,漓儿……你走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楚漓皱眉,他明明还没有回答啊!难不成……“乔漠你耍我?!”楚漓猛跨一步上前揪着乔漠的衣襟,咬牙切齿,“你!你!你!……” 乔漠却看着他,轻道:“你犹豫了,我便不为难你。” 楚漓一窒,随即气急败坏地直想咬人,“这种人生大事还不许我仔细想一想么?非要让我表现的求之不得你才满意?混蛋!” 乔漠眸色一顿,继而嘴角渐渐弯起,复又伸手揽着楚漓,在他因尴尬而紧抿的唇上轻啄了下,低低道:“好,是我错了,不过,”他探向楚漓的耳边,嗓音却突然显得有几分邪魅,“你好像忘了我刚说过什么。” 楚漓无端有些脸热,嘴上却若无其事道:“说过什么?你刚说过好多……”耳边却听见乔漠低笑了一声,接着侧颈处便是一片湿痒……“喂你干嘛!”楚漓脸上更红,可推拒的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乔漠按住缚在了身后,他心中开始止不住地狂跳,“你,你不是真要……” 乔漠从他颈间抬起头,眸中幽暗,“我说过,你若再骂,我便在这里要了你。” “不行!”楚漓毫不犹豫拒绝,开什么玩笑!不说他二人这算是刚刚才和好马上就做那事儿感觉有多怪异,退一步说,就是真要做那事儿,这里也……“没床!” 乔漠却似毫不在意,继续吻在他嘴边,“直接在地上……” 楚漓嘴角一抽,“小爷我才不!”话音刚落他却心中一动,遂轻咳了声,又道:“若是你在下面的话,倒可以考虑……” 乔漠动作一顿,低眼,墨玉般的眼底掠过一道精光,继而轻笑,“好。” 楚漓立时一脸跃跃欲试,“那好,来吧!还不放开我?唔,你先躺下?” 看着楚漓眼中的小兴奋小激动,乔漠直感恍若隔世,顿了顿,他抬手轻摸着楚漓的脸侧,道:“卸了‘藏面’吧?” 楚漓讶异了,“你怎么知道是‘藏面’?” 乔漠笑答:“江湖经验。”接着猛然凑过去,柔声轻喃:“卸了,好么?” 这难道是在向他撒娇么?看着乔漠点着一抹请求的神色,楚漓突然就有些心旌澎湃,“娘子”都这么求他了,哪能不允?“好!”说着,楚漓便伸手入怀去掏苏宁儿给他的药丸,却突然听见一丝异响,两人对视一眼,乔漠一把搂着他飘上了一旁的树梢。 刚站定,楚漓就不愿意了,低声道:“谁让你带我上来了?为夫我自己不会吗?” 乔漠一怔,挑眉,“你说什么?” 楚漓嘴角一弯,反手搂住乔漠,另一手摩捏着他的下巴,理所当然道:“呐,你既然要当我的人了,当然我就是你的‘夫’了,不是么?” 乔漠愣了愣,随即脸色瞬间古怪起来,仿若在强忍着狂涌的笑意,却终是没忍住,直趴在楚漓肩上闷笑得浑身乱颤。 楚漓纳闷了,“你笑什么?”可心思一转,突然觉得乔漠此时倚在他身上无端有些小鸟依人之感,让他搂得很舒服,于是便道:“那再多笑会儿吧……”接着转眼看了看刚刚异响来源处,又补了句:“别太大声就行。”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更清晰了几分的脚步声,楚漓细细听了听,应是有八九人的样子。他遂一手仍搂着乔漠,另一手却压下了面前的枝枝叶叶,朝那处定睛看过去。 …… “萧小子,老子可提醒你,千万别想着耍什么花样,不然,哼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回头朝走在中间双手反绑身后的少年冷笑道。 那少年却懒懒一笑,“知道了,康爷,我哪有那么不识抬举?”他转脸扫了一圈守在他周围的七八人,又笑了声,“难得咱烈血堂的大人物今儿都来给我保驾护航,我真是倍感荣幸啊!” 他身侧一人却上前在他身上踢了脚,笑骂道:“少他妈给爷贫嘴!乖乖带你的路,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现在先预付给我些行不?”那少年扭脸嬉笑着看过去,抬了抬反绑身后的手,“把这解了吧?我手都麻了,万一一会儿到地方了缓不过来可怎么是好?” 另有一人嗤笑一声,“你就算手断了也无妨,只要眼不瞎嘴不哑就行。” 那少年状似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遂低眼看路,清亮的眸中却似有一道暗芒匆匆闪过。 第六十五章:萧潞 楚漓不自觉地微微挑眉,低喃:“烈血堂……?” 乔漠渐止了笑意,俯在他耳边解释道:“是这氿城内的地头蛇。” 楚漓“哦”了一声,转脸看乔漠,“笑够了?”继而抬手按着乔漠重又靠在他肩上,轻声哄道:“再多笑会儿,我不介意。” 乔漠却低笑了两声,“是么,那我也不介意……”他一手挑开楚漓那刚刚被他撕裂的衣襟,直接吻在楚漓的肩窝处,并慢慢划向那圆润的肩头…… 楚漓忙一把推开他,“你、你、你现在怎么这么、这么……” “又想骂我什么?”乔漠复又凑近过去,“这还不是你害的?” “怎么是我害的了?” 乔漠看着楚漓的一脸莫名,顿了顿,突然摇头笑道:“算了,不说也罢。”却见楚漓似是仍想追问下去,他便转而道:“想看热闹还是想走?” 这下还真把楚漓问住了。若说想走,难道又要他跟着乔漠回去那天河客栈么?先不说若是碰见秦泊会是怎样的尴尬,单说他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乔漠却要如何解释?也说“这是小仆”么……不到一天之内他竟被“转手”了三次,就是勾栏里的小倌也没他这么“命途多舛”吧?抬手摸了摸鼻子,楚漓干笑了声,“那个,还是先看看他们想干嘛吧……” “好。”乔漠看楚漓的脸色,便将他的想法猜了个大概。若是楚漓说想走,他也定不会带他回那客栈去的,除非……乔漠转眼看向那正欲从他们前方不远处路过的几人,眸色略变了变。 ****** “小子,接下来往哪儿?”络腮胡子扭脸问。 萧潞懒洋洋地抬眼左右看了看,遂朝右努了努下巴,“那边。” “你确定?”络腮胡子皱了皱眉毛,“那边岂不是离玉通河越来越远?” 萧潞翻了翻眼,“那要照康爷你说的,你们大家直去玉通河边找不就好了,还绑我来干嘛?” 那络腮胡子顿时语塞,低哼了声,转身朝着右边当先而行。 如此,几人继又行了约大半个时辰,突听萧潞喊了句:“停下,就在前面了。” 众人止步,都看向那个络腮胡子等他指示下令,却见他很是一脸正经地看向萧潞,“小子,你们这行的规矩我倒也是略知一二,今儿那什么黑驴蹄黑狗血糯米汤绳子蜡烛咱都给你备齐了,等下听你指挥,此次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威胁的语气让人无限遐想…… 萧潞眨了眨眼,想笑却愣是忍住了,反而换了一脸的可怜样儿,“康爷,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们这行危险有多大,稍不注意小命就没了,折寿什么的就更别提了,”他向前方看了眼,“何况这公玉澹生前能造神兵利器,说不定也是懂得什么邪法儿的,他的墓里若真有什么阴兵鬼将替他守墓也实在是不足为奇。”满意地听见身旁身后传来低低地吸气声,萧潞继续装模作样地悲叹,“你让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哪有嘴上说得那么容易啊?还不如让我现在咬舌自尽了来得干脆……” 那络腮胡子被他说得一愣,迟疑着问道:“还真有……那种东西?” 萧潞挑了挑嘴角,“反正你们是要跟我一起下去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那络腮胡子还没搭腔,另有一人抢着道:“副帮,要不咱们等到天亮再动手吧?” 之前踢了萧潞一脚的那人却道:“那怎么行,时限就是明天午时,万一拿不到东西,咱们可就……”话到这儿就止住了,他们同行之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除了萧潞外的几人均沉默了。 世上最玄的莫过于鬼神之说了。都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地下九幽住阎罗。可搁到他们自己,却是从没真正见过的。若说信吧,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若说不信吧,那些传说故事又他妈的跟真的似的让人无端心里发怵…… “那小子你说,你今次有几分把握?”络腮胡子终是忍不住稍稍退让。 萧潞心里正偷乐不已,面上却装作在皱眉思索,“这要下去看看才能知道,不过,这公玉澹死了都快两百年了,前朝加上本朝那么多前辈总是有人早就发现过这里的,却都不来动它,以我推断,这其中定大有蹊跷。”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几人还无端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们身后不远一颗桶粗大树的树腰上,随行而来的两人这下终于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了,对视了一眼,楚漓挑眉对身边人低问道,“你怕鬼么?” 乔漠哭笑不得,“你真信那人的话?” “我只是担心你害怕,”楚漓说着伸手挑起乔漠的下巴,邪邪一笑,“一会儿等咱俩摸进去,你若害怕就躲我怀里来,记住没?” 乔漠打掉他的手,却轻笑了声,“好。”一顿之后,又道:“若真能进去那公玉澹的墓穴,你现在不如想想自己拿什么兵器最称手。” “我么?”楚漓抱臂笑道,“那当然是剑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呵,”这不明摆着想让他问么?乔漠眼中带着笑意,“为什么?” 楚漓黑眸一亮,弯了嘴角,“因为你用剑啊!” 乔漠了然点头,“夫唱妇随。很好。” “你好像说反了吧?是……”是什么楚漓还没说完便听前边传来那络腮胡子的一声骂:“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今儿还就不信这个邪!咱大老爷们还能怕了这玄玄幻幻的道道儿?!”接着却两步过去把萧潞推在前面,“小子你走前面,别想耍花样儿!” 萧潞被推得踉跄了下,站稳后,无奈又叹一声,迈脚向前走,嘴里嘟囔着:“走前面就走前面,至于这么大劲儿推么……” 几人跟着萧潞走了约七八丈,见萧潞突然停下了,扭过身对他们懒懒道:“呐,就在你们脚下了。” 几人一怔,立时纷纷向旁跳开,却听萧潞笑道:“这会儿怕什么?这只是个偏门道口,离主墓还差着远呢。”接着他直直席地而坐,扫了扫众人,悠悠道:“还等什么?开始挖吧。”见有几人立时面目不善,他撇了撇嘴,侧着身子示意自己仍被绑得牢牢的双手,“我是爱莫能助,几位大爷得体谅我啊!” 众人无语,那络腮胡子凶狠地瞪了眼萧潞,转而朝另几人道:“挖!” 第六十六章:给我解释 此时悄然跟来的两人这才终于看清了那席地而坐的少年是何模样。 十分干净隽秀的脸庞之上,一双仿若暗藏着流光的眼眸却懒懒地微阖着,似笑不笑地看着面前几人卖力地挖坑刨土,倒好像他不是被绑来的盗墓小贼,而是特地来监工的主子大爷…… 楚漓不自觉地轻笑了声,引得乔漠看了过来,“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小子挺有趣。”楚漓回看了眼乔漠,突然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比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某人好多了。” 乔漠淡笑,“嗯,也比平日里总爱逞强的某人好多了。” 挑眉,继而黑瞳微眯,楚漓冷笑了一声,“是么?那你要他好了,趁现在过去‘英雄救美’一下,说不定他就以身相许了。” 乔漠转眼看向那少年,“也好。” “好你大爷!”楚漓咬牙低吼,提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敢去试试看!”却被乔漠松松挡了下来,反而拉着他的脚踝把他扯进了怀里,很是一脸无辜,“不是你叫我去的么?我这么听话你怎么还生气?嗯?” 楚漓立时胸中气闷不已,这货竟跟他装迷糊!这是要逼他跟他算账么?!“哦?那就算我的不是好了。”语气紧接一转,“不过,那惜花阁的聂婴袖是怎么回事?这次跟你一起来的宫为霜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 乔漠眸中泛起浓浓的笑意,“聂婴袖还用解释什么?我不是撵了她留下你了么?” 楚漓一怔,继而渐渐开始脸红,“……那、那宫为霜呢?” 乔漠低笑一声,“说起来,这还是因为你。”看着楚漓染了一层淡淡绯红的脸色,他禁不住就凑了过去,却被楚漓偏头闪开,回眸瞪他,“怎么,理亏了就想往我身上赖么?” 乔漠摇头笑叹了声,“记得那次在晴泽河边你布了如幕过来夺我手中的剑谱么?那时我不想伤你便扔了裂水剑,之后随你一起跳进了水里,裂水便被宫家的人带了回去,直到月前那宫为霜独自一人带了裂水来还我,让我带她来看看这氿城水墓,正好门主也下令让我过来,我念及她的还剑之恩,便同意了。”把楚漓的脸轻轻扳回来,笑问:“你说,这难道不是因为你么?” 楚漓眨了眨眼,却道:“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好别扭。” 乔漠笑意不减,继续问:“还有需要我解释的么?” 楚漓偏开眼,“暂时没了。” “那么……”乔漠低了低眼,话语一顿,可楚漓却突然就想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心中立时有些忐忑。 要是乔漠真问了,他该怎么说?……好像怎么说都不妥……楚漓抿了抿嘴,纠结着,却听乔漠道:“算了,没事。” 听见乔漠这样说,楚漓却没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心里更有些堵得慌,犹豫了下,他终是咬牙开口,“你真的……” “通了通了!副帮,我这里通了!”一人突然的大呼在这深寂的林中倍感清晰,惊走飞鸟无数不说,还吓了他们自己人狠狠一跳。某人刚说了三个字的话也同样被打断。 “你可以不说,我也不是很想听。”乔漠似乎也懂楚漓想说什么,抬手拂了拂他仍有些微微红肿的侧脸,清浅一笑,“你人已在我身边,我何须再自添烦扰。” 这一笑一语,却让楚漓心里瞬间翻腾了起来,煦煦暖暖的,突然就好想把眼前这人拉进怀里狠狠揉一揉,这样想着,手就动了,可还没碰到人,就听那边“哎呀”一声,继而便是那络腮胡子的喝骂:“通就通了你鬼叫个屁啊!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奶奶的!给老子继续挖!这蛋大点儿的洞谁他妈下得去啊?!” 这边楚漓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刚刚那一腔温情柔绪几近都被这一嗓子神奇地吼没了,取而代之则是所行所为被生生打断后的无限怨念……狠狠瞪过去,楚漓磨着牙考虑一会儿该给这满脸毛的副帮什么样的好毒尝尝,却听乔漠突然带着几分趣味道:“看那小子,他想跑。” …… 萧潞不动声色地一寸一寸向后挪,若是他记得不错,他身后不足一丈处便是一个隐在深草下的缓坡,他只需不引人注意地蹭过去,然后轻轻向后一倒,嘿嘿,不但自己有望逃出生天,说不定还能好好吓吓这帮傻子……这样想着,他竟似已能想象到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凭空消失后会是怎样惊恐苍白的脸色了……真他妈过瘾啊!“嘿嘿……” 这声低笑一出,萧潞自己首先怔住了,简直恨不得抬手狠狠扇自己一耳光!随即果不然便听见那络腮胡子“咦”了声,转身朝他迈步过来…… 将那少年瞬间变了几变的神色看了个清清楚楚,楚漓立时捂着嘴笑得蹲了下去,乔漠也颤了颤,点头,“他确实挺有趣的。” “是吧!哈……一会儿我一定要跟他好好结交一番~”楚漓眉眼弯弯地看过去,正看见那少年被络腮胡子提了起来,带至那马上就要挖好的地洞边。 “小子一会儿你先下去!”络腮胡子抽出佩刀在萧潞身后一划,萧潞立时觉得双臂上一轻,继而却是一波一波的酸麻。 “哎呦呦……手麻了手麻了!”龇牙咧嘴地甩着胳膊,萧潞心中却在暗暗着急,这真要下去的话,那可就穿帮了啊!这里只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一处不知什么原因封埋了墓口的荒墓,跟那传地玄乎其玄的鬼匠之墓根本没半文钱关系……这若真下去了,那里面的死人倒是没什么可怕,怕的就是这些会喘气儿的活人发现上当后让他给这墓主做陪葬啊! “少给爷在那装!呐,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看着办吧!”在络腮胡子的示意下,一人将一个大布口袋扔在了萧潞面前,袋口打开,里面便是那些蜡烛绳子糯米汤什么的。 萧潞叹了口气,蹲了下去,在布袋里翻翻捡捡了一番,终是只拿了根蜡烛出来,又从自己怀里掏了火折子,起身步至那洞口看了看,转脸对众人很是正经道:“那我这就下去了,你们可要跟好了,否则遇上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第六十七章:想你这样喊我 甫一跳进墓穴,便有一股陈年腐败的气息直灌鼻腔,萧潞微微皱眉,看来这个墓也挺有年代了。拔开火折子吹着点了蜡烛,萧潞略微辩了下方向,便按祖师爷传下的规矩朝那东南的墙角走过去,将蜡烛置在布了厚厚一层灰的角落后,这才起身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打量这墓中布局。 横墓室,朱木椁,四角青铜镇地气,天挂银碗驱阴离。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 这么干净,不会是被倒过的旧斗了吧?不过看那木椁的样子,倒像是没被动过的,萧潞又皱了皱眉,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古怪的感觉……难道……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他肩上,萧潞瞬时一惊身上随之一震,却吓了拍他那人一跳。 络腮胡子抖着声音问:“你怎、怎么了?”他一下来就看见这小子怔在角落里,心里便立时有些毛——这小子不会是已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样了吧? 他身后那正欲往下跳的一人闻言也立时不敢再动分毫。 萧潞默了默,心中却突然有了主意。只听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康爷,这恐怕有些难办了。” “啥、啥意思?” 萧潞抬手一指,“呐,你看看这墓室。” 络腮胡子这才向周围扫了扫,看见那正中的棺椁时眼角微颤了颤,又赶忙移开,“这墓室咋了?” 萧潞转眼看了看他,轻笑:“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康爷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遂开始在这阴嗖嗖的墓室中慢慢踱起步来,“古有言,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遇土则藏。嘿嘿,现在看来,这公玉澹的墓果真是大手笔啊!土掩四星映北斗,水没明月照天中。水护土固,筑阴聚阳,啧啧,若不是这氿城周遭没有紫气王座之地,怕是这天下早就改姓公玉了!” 那络腮胡子愣了愣,终是明白了这“难办”二字并不关乎“那种东西”,遂就恢复了几分身为副帮的颐指气势,朝着已经转到了棺椁另一边的萧潞道:“皇帝姓啥跟咱毛关系也没有,你就直说怎么去那公玉澹的主墓吧!” 此时那剩下的几人见这下面似乎并没有异象,便也纷纷跳了下来,遂就听萧潞道:“康爷你稍安勿躁嘛,我分析分析眼下局势,才好一会儿直捣黄龙啊!” “快点儿说,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呆!” 萧潞垂首撇了撇嘴,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公玉澹的墓实际是按四星环月阵法所布,咱们现下所处的这个墓室便是那四星之一,也就是主墓的附属,俗称陪墓。而这主墓和陪墓之间,虽往往是有密道相通相连,但却是遍布机关,比如什么石桩暗弩之类的,”暗暗瞥了瞥挤在洞口下面的那几人,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要能找到这密道入口才行!否则全是白搭。” 众人又沉默了,几乎心中都在想,想靠盗墓发家果然不容易啊!却殊不知那边萧潞正在心里琢磨着该再怎么下一剂猛药好早些脱身回家…… “小子,那密道里的机关你懂得多少?”络腮胡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萧潞微挑了下眉,“这个,也要看看才知道……” 络腮胡子似是犹豫了下,继而却毅然决然地朝那几人命令道:“开始找!谁找到就多记他一份功劳!” ****** 眼看着那几人接连下去了,楚漓二人便也明目张胆地现身慢步走过去。 “对了乔漠,关于公玉澹炼造的名兵利器你知道多少?”楚漓突然扭脸问乔漠。 乔漠却骤然停了脚步,眼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漓儿……” 楚漓随之停下,有些茫然,“怎么?” “别喊我名字……” “啊?” 乔漠走近他,轻轻敛着眉低喃:“我对于你是特别的吧?那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也该特别些?” 楚漓有些懵,乔漠竟会在意这个……不过,他说的貌似也对啊……“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乔漠弯了嘴角,“你来想。” “我想的话,”楚漓咧嘴一笑,“娘子!好不好?” 乔漠依然笑着,但眸色俨然犀利了几分,“不好。换个。” “哦,”楚漓摸了摸鼻子,“那……也喊你漠儿么?”话刚出口,楚漓自己就笑了,“不行,这么乖巧的称呼实在不适合你……” “那再换。” “唔……小漠?漠漠?噗、哈哈~……嗯?”楚漓突然被乔漠一把揽了过去,鼻子上同时被轻轻一拧,“既然你不愿意好好来想,那便听我的,好不好?” 被乔漠这暧昧的小动作闹得心中一跳,楚漓竟有些结巴,“先、先说来、听听。”接着便见乔漠慢慢贴近过来,一双墨玉眸中似有款款的情意在缓缓流动,薄润的唇轻轻开合,温热的气息直直扑在他嘴上,“我要你喊我,漠郎。” “漠、郎?”楚漓面上一僵,抽着嘴角重复。 乔漠笑了,“哎。好漓儿。” “你……”楚漓直感啼笑皆非,“做梦!我才不这么喊!” “你已经喊过了,怎能反悔?” “我才不管,嘴巴是我的,我不愿意你能奈我何?” 乔漠不语了,却把两道剑眉微凝了,唇角内咬抿着,两眼很有些楚楚地看着他,全然就是再现了那招“杀手锏”…… “……你干嘛?少来,小爷我不吃你这一套……”楚漓虽是这样说,可语气里的那丝微颤却完全出卖了他。 乔漠自然听出了这点儿,微挑了嘴角,正要再说些什么来动摇楚漓,却突听“砰”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之声从那墓穴洞口传了出来,他二人同时一顿,继而便听见一人兴奋的大吼:“副帮,在这儿!密道果然在这棺材里!” 第六十八章:算我欠你的 墓室里立时静了。 萧潞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宛若木石一般动弹不得。 搞、搞什么?!还真有?!老天爷明察啊,他真的只是随口瞎扯了一通而已,难道竟还猜对了?……眉角抽了抽,萧潞却突然有些愤愤,奶奶的!平时赌钱怎么就没这么准过! 其余人却也看着那站在棺椁旁边正满脸兴奋的男人有些怔怔。 这货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若换做他们,就算想到了这棺材也许有问题,也得抓个驴蹄子什么的壮壮胆子再去整啊…… 络腮胡子最先反应了过来,便三两步跨过去停在棺椁边,顿了下,才慢慢探头朝里看了眼,随即却眼中一亮,抬脸笑看那人,在他肩上大力一拍,“好,事成之后多给柱子你分一份!” “嘿嘿,谢谢副帮!”那人搔了搔头,咧嘴笑着。 络腮胡子继而转向萧潞,笑得很有些狰狞,“小子,下面看你的了。” 萧潞立时有些背后发潮,既然这密道被他蒙对了,那机关什么的会不会也……唔,应该不会这么邪吧? 见萧潞没动,一人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副帮喊你没听到么?” 萧潞只得慢慢蹭了过去,脑子里却在回想着他那个短命鬼师傅教给他识别各种墓穴机关的诀窍,可惜大多只能想起来一半,有的甚至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天可怜见!自从师傅死后,他就没独自干过一宗大买卖啊!哪里有机会碰这些玩意儿?! 终于步至了那棺椁旁,萧潞心里却哀叹了声,今次他要是有幸活着回去,定要改掉那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恶习……边想着他边朝那棺椁里面看了看,见那底部竟是与地面相通,直直斜向下延伸去了一排打磨平整的青石小阶。 这石阶一直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处,也不知到底有多长,萧潞皱眉想了想,跟梯节有关的,那无非就是悬魂梯了,“康爷,给我个火把,再找根长绳。” 络腮胡子示意了下,就有人递上了这两样东西,萧潞接过来,把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剩下的交给了那络腮胡子,“我打头里走,你们可要拉好绳子依次跟着我,懂吗?” 这话虽有些命令的意味,可听萧潞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慎重,众人也只得点头应了。钱财固然重要,能有命更重要吗? 萧潞抬脚翻进那棺椁中,燃了火把,深深吸吐了一口气,默默念着:“祖师爷保佑!师傅保佑!祖师爷保佑!师傅保佑……”继而一步一步踏着那青石小阶向下行去。 ****** 楚漓黑瞳闪闪亮亮地打量着周围,俨然一副新奇神色,“比我想象的大,就是有些太简朴单调了……” 乔漠不由失笑,“这又不是什么王公贵胃的豪陵,会有多奢华?不过,那公玉澹的主墓就不一定了。” 楚漓扭头看他,“对了,那会儿我问你的你还没答我呢。” 乔漠略想了想,道:“公玉澹手中所出名兵虽是以‘精阳宝刀’声名最着,但余下却是以剑为多数,其中最有名的便是……” 楚漓却突然打断他,“你知道‘霄湖’和‘琉瀛’么?” 乔漠一顿,继而却了然一笑,“你想要?” “若是今次能寻到的话,为何不呢?” “呵,你倒没有野心。” 楚漓却斜了眼看他,“这不叫没野心,这叫不贪心,别人不知道,可咱们两家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些年,我又怎会不知道贵派藏品之丰之厚,那是惊天地泣鬼神啊!”挑了嘴角,“甚至你那裂水和秦泊的青晶也都是前朝曾名动一时的佳品,只不过现在知道的人怕是已经寥寥无几了。” 乔漠轻笑,“你知道得倒清楚。” “所以啊,咱们吃肉,也好歹给别人留根骨头啊,”楚漓上前抬手点了点乔漠的胸膛,语气中携了几分小蛮横小霸道,“今次你只许跟我一起找那‘霄湖’和‘琉瀛’,别的不许碰,懂么?” 被楚漓黑灿灿的眸子紧紧盯着,乔漠却突然幽幽轻叹了一声。 这诱人的祸害!怎么总能不经意间就惹得他心中涌起想搂搂他抱抱他的莫名冲动…… 楚漓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叹气立时有些不爽起来,单眉一挑,哼道:“怎么?你不愿意?” 低笑一声,乔漠终是又一次把这人拉进了怀里圈住,“可以是可以,但我有条件。” “条件?”楚漓一怔,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道:“喂,你不至于要在这儿……跟我……?” “不是!”乔漠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么?” 楚漓眼神飘向一旁,“怎能怪我?那会儿某人说要直接在地上的,谁知道这种地方他是不是也无所谓……” “……你高估我了。” “那条件是什么?” 乔漠圈着楚漓的双臂紧了紧,笑得温煦,“喊我。” “……”楚漓无语,原来这货竟还没死心! 见楚漓不说话,乔漠顿了顿,突然柔声道:“漓儿,先就喊一次,好不好?嗯?” 不得不说楚漓瞬间就动摇了,谁让他的软肋就是见不得眼前这人温柔……于是,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轻咳了声,楚漓迟迟疑疑地开口:“漠……” “咦?快看!这里有个地洞!”墓室外突然恰到好处地响起了这么一声讶异,以至于某人差点出口的那个“郎”字立时又咽了回去…… 乔漠全身气势立马一寒,眸色冷冽地朝那洞口看过去,心中想杀人的感觉从没这么强烈过! 楚漓被乔漠这瞬间的骤变搞得一愣,耳中却听见洞口附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咬牙,边拉着乔漠朝那棺椁过去,边低声讨好安慰他,“算我欠着你的总行了吧?咱们先下去。” 乔漠脸色这才稍有缓和,任楚漓带着他跃进了那棺椁的密道之中。 第六十九章:又来 宫为霜斜眼看了看不远处静坐树下闭目调息的那人,心中的古怪之感却愈来愈明显。 秦泊竟真是受了内伤……那个林水,到底是谁? 之前宫为霜与战天门众人刚入了宾阁没走多远,便看见秦泊面目苍白地追了出来,看见他们微微一怔,却问道:“宫姑娘可曾看见我那水儿?” “见了,刚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宫为霜瞥了眼雷鸣,语气有了几分古怪,“秦公子你也不必心急,乔漠他已经帮你去追了……” “乔漠?!”秦泊脸色立时更难看了几分,匆匆道了句“多谢。”便闪过众人朝外奔去。 宫为霜与雷鸣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讶异,随即不约而同转身带人追了出去,至了客栈外,却看见秦泊正在对刚巧由玉通河那边回来的陈展等人说着什么。 陈展脸现难色,“少主,这恐怕不妥吧……” “立刻去!”秦泊一声怒喝,霎时震住了周围众人。 站在一旁的烟岚眼底微闪,心道,平日里以温文俊雅着称的泊乐公子,竟也会如此失态……想来,秦泊如此着急寻那林水,只怕,林水十有八九便是那人吧…… “……是。”陈展一顿之后便低声应了,继而转身领了两人快速走开。 秦泊却静立在原地不动不言,周围众人也默然无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雷鸣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宫为霜先一步轻笑了声,道:“既然泊乐公子这么急着找人,正巧我们也闲着无事,不如一同帮你去找如何?” 秦泊顿了顿,才淡淡道:“多谢宫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不必劳烦。” 宫为霜却又道:“我们自愿如此,秦公子不必挂心。何况,漠天公子亲自追了去,现下竟还不见转回,”她语气突然有些意味深长,“不知秦公子你是否知道水儿他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林水会武功?”听宫为霜这么说,百里衍可是吃惊不小,忍不住就插起话来。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哑儿,难道竟有和乔漠一拼的身手么? 他身旁的烟岚轻轻抬手将额边偏发挽至耳后,眼光却隐含了两分趣味看向那面无表情的阎乐宫少主,暗暗弯了嘴角。这下,已能肯定是那人了!呵,真是有意思呢…… 宫为霜看了百里衍一眼,“看来你们也真是不知道呢,这样善于伪装之人,雷大哥当然也会忧心他家少主的,”她转眼看身侧的雷鸣,“对吧,雷大哥?” 雷鸣还未说话,那边陈展已经带人回来了,凑近秦泊低声道:“只知向着东门城外去了。” 秦泊微拧了眉,东门城外是密林,此时天色深暗,他若独自去找确实太难,何况还有乔漠……眸中一厉,他若得不到,乔漠也休想!“如此,便麻烦宫姑娘与雷兄了。李兄,烟姑娘,你二人可愿一同前去?” 百里衍虽是仍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却也立时频频点头,“当然!” 烟岚却道:“烟岚不谙武功,只怕会拖累大家……” 秦泊看向宫为霜,“可否请宫姑娘……” 宫为霜立时了然,心中虽不解秦泊为何突然变了态度,面上却朝烟岚微微一笑,“我带这位姐姐同行便是。” …… “回禀少主,东南向五里外发现一处墓室入口,其中藏有一条密道,看入口处土质仍湿,像是刚挖开不久的,也许……”听见这句,宫为霜立时回了神,复又看向秦泊,便见他慢慢睁了眼,轻道:“嗯,你退下吧。” 随即众人又等了约一顿饭的功夫,秦泊派出去探查的门人接连回复,方圆十几里内均无任何打斗痕迹。 在场陪同秦泊听过全部回报的几人不禁均暗自猜测,难不成那二人真的入了那墓室的密道么?……一提到墓室,难免就让人想到如今这氿城风云际会的源头——鬼匠水墓,莫不是,这二者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么…… 众人正兜自揣摩着,却见秦泊悠然立起,朝众人道:“几位怕是已和秦某想到一处了,如此,便同去探上一探如何?” “好啊好啊!”不用看就知道这迫不及待同意的定是百里衍无疑了。 烟岚温婉一笑,“我自是随着演儿的。” 宫为霜却转向了雷鸣,“雷大哥,你看呢?” 雷鸣心思急转,既然阎乐宫的人都寻不到蛛丝马迹,他若带人去找那绝对更是瞎子点灯了,可若这突然冒出来的墓室密道真的和那鬼匠之墓有关的话,他若不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况且他愿意带人过来无非就是怕秦泊对自家少主不利,至于那叫林水的少年,就算故意藏拙,怕也难是自家少主的对手……思及此,他朝宫为霜恭敬道:“在下无异议。” 宫为霜轻笑点头,“好,”接着转向秦泊,“那秦公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其实她大可不必询问雷鸣的意见,只是想到若日后她真的能嫁入战天门的话,收买人心当然就要从现在开始不是么? ****** 微弱的火光由乔漠手中的火折子之上淡淡洒向周围,却只能堪堪照亮两人身外不足三尺之处。因了此,乔漠便很自然地牵了楚漓紧挨在自己身侧。 手被紧紧地攥着,温暖细腻的感触让楚漓几乎是本能地随着乔漠在走,眼光更是不自觉地就定在了他那被闪烁的火光染了一层暖色的侧脸上。 说起来,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乔漠的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坚毅却不失柔和;清密的眼睫微翘,为他那墨玉般幽黑的眸子更添了几分灵动;平滑直挺的鼻骨,细薄轻抿的唇线,光洁圆润的下颚……楚漓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满足,其实“娘子”也是挺耐看的小美人啊! “虽然我很喜欢你这么盯着我看,可,”乔漠突然停了脚步,扭过脸来,眸中全是柔柔的笑意,“你再这样,我就不想走了。” “不想走?”随之停下的楚漓正有些脸红尴尬,故而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嗯,”乔漠斜身朝他靠过去,“我会忍不住,想吻你了。” “……咳,那个,你有没有感觉这阶梯有古怪?”楚漓忙抬起空着的手推住越靠越近的那人,急中生智扯开了话题。 “漓儿,”乔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在害羞么?” “哪、哪有!”楚漓虽然反驳地又快又狠,奈何却结巴得让人难以相信…… “呵呵,漓儿,你好可爱。” 楚漓无端有些汗然,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被说可爱……“怎么你也这么说?我哪……”猛然顿住,楚漓突然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果不然乔漠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挑眉,“也?” “咳,难道就不许别人这么说我么……”楚漓嘴角抖了抖,为什么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气势大弱…… 乔漠盯着他,突然叹了声,笑得有些无奈,“可我吃醋了,怎么办?” 乔漠吃醋……楚漓干笑了声,这好像是他曾无比期待过的事,不过在此情此景下实现,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是时候吧?“别吃不就好了……” “可这由不得我。漓儿,你知道该怎么哄我高兴吧?” 楚漓抬手扶额,心中无力叹了声,又来了…… 第七十章:地宫前殿 萧潞犹豫地看了眼紧贴在墙边躲着的络腮胡子,“康爷……” “磨蹭什么?!快点上!” “……哦。”萧潞低应了声,慢慢两步上前,心中却在不断地问候那姓康的祖宗一百零八代!奶奶的,刚刚一路上都跟孙子似的,这眼看到正地儿了,就他妈的开始忘恩负义装腔作势装大爷了!怕门后有机关,就让他去送死啊?! 不过,萧潞眼光微闪了闪,他们一路竟能这么容易就走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诡异啊! 萧潞仔细打量了下眼前刻满了符文的石门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龟裂,脑海中却在回想着刚刚一路过来的情景。 那先下后上起起伏伏的青石小阶应是悬魂梯不假,只是,却已不是完整的了,迷魂致幻的效果大打了折扣,不然就凭他想要带着这几个人如此顺利通过,除非是祖师爷附体说不定才有可能……而接下来的落石路暗弩墙就更出人意料了——那些巨石不是已经掉下来了就是卡着掉不下来,那些淬毒的暗弩也早已把对面的墙一排排整齐地扎满了…… 如今再看眼前这断魂门,萧潞就更肯定了他这一路过来的推测,这疑似公玉澹的墓,怕是遭了“地难”了! 世间有天灾地祸,均是难以避免的。故而历来权贵挑选墓址,除了要有上乘的风水地气,还要有稳固的地脉,怕的就是地震地动,也就是萧潞所谓的“地难”,否则就算墓中的机关陷阱布置得再怎么巧夺天工,也脱不去残废甚至全毁的命运,就像眼前这般…… 说到“地难”,萧潞猛然就想起来两年前氿城地界确实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地动之灾,虽没造成什么损失,但却着实让人们恐慌了好一阵子……若真是因为那次,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个墓室一直没被人发现也就勉强解释得通了……不过时隔两年这里才显露了痕迹,可见这墓建造的果然够结实,说不定,还是一座地宫…… “臭小子你他妈的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地开门!”身后又传来一声骂,萧潞回了神,微微一顿,便抬手推向面前的石门。 若真是座地宫,说不定就有那些东西吧? “吱呀——砰!” 随着石门大开,没有那几人想象中的箭雨飞石毒雾,却凭空刮起了一阵向门内而去的阴风,紧接着,门内便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不到十息,竟恍如白昼。 探头看向门内的烈血堂众人立时怔住了,丝毫没注意到萧潞悄悄地弯了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下。 既然如此,康爷,诸位,你们自求多福吧! …… 站在石门外向内一眼望去,是一座死寂的大殿。 黑曜顶,白玉墙,鳞油明灯分列分行,八根铜柱擎顶盖,四道天阶连云台,两排金甲道旁列,一片银光入眼来。如此沉静肃穆,如此庄严辉煌,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隐隐的萧杀…… 萧杀?络腮胡子心里猛地一跳,还没待他细细揣摩哪里不对劲儿,便听见身旁一人突然大笑了一声“哈哈!发了!发了!”就向着那高台下的一列兵器架奔了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住那人,身边的人却都一个个吼着跟着跑了过去。 ****** “喂,你生气了?”楚漓瞥了眼两边一排排入墙半身的箭弩,又看了看身边的乔漠,“我都说了先欠着嘛,又不是不给你兑现……” 乔漠轻笑了声,不说话。 “我不会一直欠下去的……唔,攒够一百个一次付清如何?” 这次变成了一声嗤笑。 “……那不然五十个?” “不用了。”乔漠瞥了眼楚漓,淡漠道。本来挺温情的事,被这小子这么一说,倒像是交易买卖,生生搞得他一点儿心情都没了…… 哎呦,不高兴了啊?楚漓抬手摸了摸鼻子,心里纳闷,为何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反而有些觉得好玩儿呢……“别客气,要不再减一半,二十五个?” 见乔漠又沉默了,楚漓继续道:“那好吧,二十个,总行了吧?……十五?……十个!决不能再少了!……唉,亏本了亏本了,五……” 乔漠终是叹了口气,“漓儿,你不想就算了,只当我没说过。” 楚漓眨眨眼,忍不住就低笑起来,“那好,乔漠,我就当你没说过。”见乔漠无奈地苦笑了下,他却突然伸手牵住乔漠,“干嘛非要在乎我怎么喊你?不管如何,我的心意总是一样的……” 手上传来的感触柔软温和,乔漠顿了下,眸色微暗,继而反手攥紧。 楚漓说的对,他这样确实是在自欺欺人……可是…… 自从看见了楚漓身上别人留下的痕迹,嫉妒心痛铺天盖地地袭来,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他想要这个人,想拥有他,独占他,不管他是谁!他承认对楚漓的许诺有些卑鄙地利用了楚漓的失忆,因为对于现在的楚漓,他只是乔漠……可一旦楚漓有朝一日想起来,到那时,不管称呼什么,亲情的羁绊他们又如何能够逃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他愿为楚漓悖尽天下人,可楚漓,真的就不会后悔么? 呵,想想还真是讽刺,是情人还是兄弟,却要靠天意来决定……怎么可以! 身边人不说话却突然停了下来,手臂一带,楚漓便被一把揉进了那人怀里,同时耳边响起的低喃声中竟似暗含着一丝他听不懂的莫名意味,“漓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变吧?” “会,”明显感到乔漠身上微微一震,楚漓轻笑,“总有一天会变老的,不是么?” 乔漠沉默了片刻,叹气,“……真想狠狠咬你一口。”却感觉腰间突然被环住,楚漓偏了头枕在他肩上,缓缓道:“乔漠,为什么我们是如此身份……如果你我只是普通百姓,怕就不用在意这许多了……” 楚漓果然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意的是世俗眼光和门派责任……乔漠眼神略显挣扎,终又开口道:“漓儿,我说的是你……如果有一天,你……” 恰在此时,几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前方传来,楚漓瞬间分了神,丝毫没在意乔漠说的什么,拉着他便跑,“一会儿再说,先去看看。” 第七十一章:裂骨丝 虽然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但真正亲眼目睹,萧潞却不由自主地苍白了脸色,浑身僵硬地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浓烈的血腥味萦荡在空气中,刺鼻地令人作呕……一地残肢,夹杂着流出的内脏,粘稠的血液从残肢的断口处淌下,缓缓漫延在因长久封闭而只布了一层薄灰的青石地面上,鲜红得发黑……仍在苟延残喘的两人正痛苦地呻吟着,其中一人更是用两截只剩了一半的胳膊拖着被斜斩而断的残躯朝石门这边一点点儿爬过来,眼眶猩红面目狰狞得已无人色,嘴里不住地淌着血,惊恐而不甘地喊着:“救、我……副帮……救……我……” 络腮胡子之前想拦住那几人而朝前跨了两步,所以萧潞现在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但从他垂在身侧明显颤抖的手上却可以猜得出,他此时的情况应该不比萧潞好到哪儿去。 “副……帮……”那人声音愈渐虚弱,却更显凄惨。 络腮胡子身子猛地一挣,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犹豫了一瞬才慢慢地上前,在那人一步外站住,低低道了声:“……好走!”随即剑光一挑,解脱了那人。又抬眼看了看另一人,手中剑一把甩了过去,那低浅的呻吟立时止了…… “对不起了兄弟……”络腮胡子的话音里若有若无地缀着一丝呜咽,顿了顿,突然低吼,“你他妈的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知道。”萧潞答。他知道这里一定会布有机关不假,却猜不到会是这“裂骨丝”…… 裂骨丝,分肉裂骨,中者立毙还好,若是一时不死,就像刚刚那两人一般,那就真是天大的折磨了……这也是他俩的命吧,在最先那人触动机关时不前不后地正处在那裂骨丝阵的边沿,无端死前受这一番大苦…… 回想那一瞬间,数道银丝从地面直切而上,狂奔过去的几人立时定住了身形,似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息后,却已纷纷化为了一堆堆残尸碎块滚落满地……萧潞猛地捂住了嘴,闭眼默念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却感领口猛地一紧,睁眼就看见络腮胡子隐隐发红的狠厉双眼,“不知道?!他娘的老子现在就让你给我兄弟去陪葬!” 就知道会这样!虽然拼命挣扎,但卡在他脖子里的手还是愈来愈紧,萧潞直感后悔不已,他干嘛非要留下来看看是什么样的机关啊!直接转身跑了多好!……呜,好难受……今次真要死在这里了么……到底还是给人陪葬,难道是报应么……呜呜,短命鬼师傅你还有我给你挖个坑立个牌子,怎么到我就这么倒霉催的要和一堆男人同穴啊……我……不……要……啊…… 却在此时,萧潞听见络腮胡子痛哼了声,随即他脖颈上的压力便莫名其妙地一松,他人立时倒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其他,捂着脖子就大口急喘着,耳中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漓儿,别往里看!” ****** 乔漠的手捂在他眼前时已经晚了,楚漓不但看了,还看了个清清楚楚,立时脸色就变了,待乔漠为他挡住,那血腥的场面却仍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扭脸看向面不改色的乔漠,有几分艰难地问:“那是……什么?” 乔漠微微皱了眉,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还好。”楚漓虽这样说,脸色却是僵得难看,“那是……”那几个人?……应该是了,他认得其中一个人的脸,现在那人只剩了头连着一小半的身子躺在那里,脸面正朝着石门的方向……这样一想,楚漓突然觉得胸口翻腾得难受,再也忍不住,蹲了下去干呕起来,奈何从中午到现在他根本没吃过东西,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乔漠忙随着他蹲下,给他拍背顺气,“这叫还好?能不能不要总逞强?别找剑了,我带你回去。”说着便想架起楚漓来,却被楚漓勉强挣了开。 “我不……我没事,一会……就好了……” “你……” “喂,咳咳,你把那些……想成是猪牛羊什么的,应该,咳,就好过点儿了……”萧潞终于缓过了气儿来,转眼看络腮胡子竟已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想也知道定是这两人救了他,又见那小厮打扮的少年呕得难过,便大着胆子出声建议道。 乔漠看了那盗墓小贼一眼,又回看着楚漓,心里无奈叹了声,楚漓果真被爷爷宠护得不行,这种场面便受不了了……不过也好,若是换做他跟着外公,依他的性子定过得会苦不堪言……“漓儿,听他的。” 楚漓却有些尴尬地苦笑,“……可是,猪牛羊什么的,我只见过熟的,怎么想……” “……”萧潞脸色古怪了起来,虽然知道很怪异,但他真的是忍不住想笑啊,“噗哈哈哈……只见过熟的……哈哈……咳咳咳咳……” 楚漓立时有些脸红,抬眼狠狠瞪向萧潞,“笑什么?!只见过熟的不行么?!” 萧潞边咳边笑,“哈哈……咳咳,行啊,咳,怎么不行?哈哈……” “那你还笑!” “我,哈哈……忍不住啊……咳咳……” 楚漓气闷,遂转眼看向乔漠,“好笑么……”却见乔漠嘴边也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立时更怒,“噌”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乔漠,“你也笑我?!” 乔漠却摇头笑着站起来,抬手拂上楚漓的眼睛,“好了,乖乖闭上眼,我带你过去。” 第七十二章:合作 楚漓一怔,这才恍然发现那种反胃的不适竟已不知不觉退了去,心中突然想到,那少年怕是想变相地分散他的注意才那样做的?但是真的很像嘲笑啊……这样想着眼光就瞥向了那还坐在地上的少年,却见那少年的笑容正僵在了脸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腰间?楚漓顺着看回来,就看见乔漠的手正搂在了那儿…… “呵呵……”干笑着并坚定不移地推开乔漠的手,楚漓向一旁退了步,心中汗颜他竟已如此地习惯乔漠的搂抱,乔漠的手放在他腰间他竟觉得自然之极……轻咳了声,“不用你带我,而且……”楚漓话没说完却突然转向那地上的少年,“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啊?哦,在下萧、萧潞……”刚刚是他的错觉么?怎么感觉这貌似主仆的两人之间,竟似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暧昧呢……难道那种传说是真的?大家公子贴身的仆役小厮白天陪读晚上陪睡?天啊……萧潞嘴角微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抖。 “原来是萧潞兄,幸会!”因为听出了萧潞话里明显的停顿,楚漓自然知道这人叫萧潞,而不叫萧萧潞,“在下姓林名水,今次能和萧兄相识便是缘分。不知萧兄对这里的机关知道多少?可否提点在下一二?”楚漓说着向那大殿正中示意了下,眼睛却只看着萧潞。 咦?这人说话突然正经起来,不卑不亢的倒不像是伺候人的,反而像是被伺候的那种……有蹊跷啊!萧潞眨眨眼,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眼静立不语的乔漠,又回看向楚漓,抬手指了指那血腥一幕,状似无奈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他们也不会是那样了……”虽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世事难料,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谁知道一会儿恩人会不会变仇人…… 嘿,这姓萧的不老实啊!“哦?这样啊,”楚漓轻笑一声,似是有些叹惋,“难道咱们要入宝山而空回么?这岂不是大为可惜……萧兄,你甘心?” 萧潞一窒,他该怎么说?说甘心,好像不符合情理啊,他哪里像是不缺钱的样子?何况他真的有些惦念那一排排闪闪亮的刀枪剑戟,这可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随便一件倒出去起码也得百十两银子吧?……可要真说不甘心,这姓林的定会硬拉着他一起过去,且不说别的,万一东西到手了他们翻脸不认人怎么办?连烈血堂的副帮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整倒了,要收拾他岂不是更为随意?……哎,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翻翻短命鬼师傅留下的那本老黄历呢,今天一定是他命里的灾日啊…… “恕在下唐突,萧兄看着可不像是阔绰出身,此番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合作一番,你只需说如何破解或是躲过那些机关暗着,我二人可以带你过去,”楚漓示意了下那高台之下的一排兵器架,眼光掠过那一片血腥时还是禁不住微微一颤,顿了下才继续道,“那些全归你,我二人只挑两柄剑,如何?” “……既然林兄你如此说了,那我也不造作了,”萧潞深吸了口,“咱们萍水相逢,要我怎么相信,我能活着出去?” “哈哈,原来是这样,”楚漓了然笑着,一把拖过乔漠来,“他叫乔漠,战天门的当代少主,当然是一诺千金的,让他给你保证,怎样?” 萧潞却是一脸的迷茫,“战天门?哪个战天门?” 乔漠还未有什么反应,楚漓却是一愣之后表情古怪了起来,“你不知道战天门?咳,那阎乐宫呢?” 一直默然的乔漠终是轻笑了下,看了眼楚漓,也朝萧潞问道:“那坠辰谷呢?” 楚漓瞪了眼乔漠,轻哼了声,动了动嘴形,‘小气!’他确实是想着若是萧潞也不知道阎乐宫的话,那就不用再说他们坠辰谷了,无形中不也是给自家留了面子嘛…… 却听萧潞猛然醒悟道:“江湖三大派?” “嗯,原来你知道啊。”楚漓笑了,“怎么样?合作么?” 萧潞有些犹豫,其实他很想说,‘我之前又没见过战天门的少主,谁知道这人是真是假?’,可转念想了想,就算人家是假的,但也表示了“诚意”了,他若不同意合作,走不走得了还是不一定的,但若同意了,起码那些兵器到手之前他是安全的……在这之间也许会有什么转机也是不一定的不是?……那就赌一把吧,“好,我同意。” ****** “这叫裂骨丝,一般是三十六根为一阵,暗布在地下或是墙壁里,一旦被触发,便会被机括猛弹出去,那强劲的力道可瞬间分金裂石,血肉之躯就更不在话下了……”萧潞站在那裂骨丝阵三步外,目视前方,心中却默念着‘猪牛羊……猪牛羊……’ “哦,是这样……”萧潞身旁两步地方,楚漓正眼睛直盯着不远处半空中的云台,僵硬地应着,“然后呢?” “这种机关虽然霸道且防不胜防,但好在布设后只能用一次,所以,这里,”萧潞指了指面前一片凄惨的地上,“应该是安全的了。” 楚漓闻言一顿,扭脸看向萧潞,不确定道:“你是说,从这里……走过去?哇~乔漠!” “别乱动,你不想走,我抱你过去还不行?”乔漠说着抱着人就向前走。 楚漓却仍不安分地挣着,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放我下来!有别人看着啊,我多没面子!” 乔漠闻言还真停下了,却微挑了嘴角看着楚漓,让楚漓无端觉得那笑容有一股邪邪的味道,“你确定要我放手?”歪了下身子看了眼地上,“也好,你再踩他一脚,这人的肚肠就能全流出来了……” “乔漠你……”什么人啊!楚漓额角抽了抽,却也不再挣了,认命般地趴在乔漠肩上闷闷道,“……抱我过去……” 反正看见的就萧潞一个人,小爷豁出去了! 第七十三章:我很轻么? 萧潞怔怔然地看着那两人,心中却仿若山崩海啸般直感不可思议之极——为什么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打横抱着,这么不正常的情景他竟没有觉得一丝的不自然?!……为什么啊为什么?!……难道他萧潞,也同样不正常么?!……天啊! 余光见萧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楚漓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埋脸在乔漠颈间撇嘴道:“那小子好像真被吓住了……你就是故意的吧?” 乔漠淡淡道:“嗯。” 楚漓抬头看他,“因为我那会儿推开你?” 乔漠低了眼对上那双黑亮星眸,“你很怕别人知道?” 楚漓微微一窒,随即偏开眼,“……不是……”顿了顿,又犹豫道:“可能,有点儿吧……” “为什么?”乔漠的语气突然有些沉,却似带着一抹别样的情意,“我却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心中一悸,楚漓低笑了一声,“乔漠……”你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在外人眼里仍是那么的冷漠淡然,可楚漓却能明显感觉到乔漠的变化,自从对他许下了那句承诺,乔漠俨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他温柔,对他热烈,甚至于现在,连如此霸道地想独占他的话也说得出来了……嘿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笑得这么得意,是愿意了么?”乔漠站定,幽幽问道。 楚漓笑叹了声,“你认真的?” 乔漠反问:“你觉得呢?” “你想过后果么?” “我不在意,”乔漠眸色微澜,“我记得你说过,想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去哪儿你就陪我去哪儿,不管天涯海角,我做什么你也都陪着我,不论上天入地,难道你自己却忘了么?” 楚漓怔了怔,不觉微笑,“你记得……我又怎会忘?为此我还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简直刻骨铭心!” “所以,我要补偿你。” “补偿的方法难道就是昭告天下,我是你的了?”见乔漠点头,楚漓笑哼了声,“为什么不说你是我的?” “若是这样说你就同意么?”乔漠挑眉,一顿之后却道:“也行。” “喂……我怎么觉得其实你比我还狠呢?就算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家老头儿,你家的老门主,怕定是受不了这个刺激的吧?说不定直接一人一下拍死咱俩……” 乔漠沉默了下,却道:“如果不是他们,你我现在也不会是这般了……” “什么意思?”好明显的话里有话,楚漓皱了眉,却是丝毫想不出所以然来。 乔漠却不答,反而转身看向那还宛如雕像般静立的萧潞,“萧潞,接下来该如何?” ****** 萧潞立时回了神,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才踮着脚一大步一大步地跨过去,“我看看啊……”到了那两人身边,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眼那被战天门当代少主抱在怀里的少年,遂弯腰蹲了下去。 楚漓本还在不爽着乔漠话说一半就不管不顾不解释,任他好奇得难忍难耐,却正好看见萧潞瞥他,瞬时就有些不自在了,低低朝乔漠道:“那个,先放我下来吧……别多想,只是怕累着你。” “不会。” “……我很轻么?” “正相反。”乔漠挑了嘴角,“沉得像猪。” “是、么?”楚漓眯了眼,嗤笑,“看来你还抱过猪啊?” 乔漠面不改色,“现在不就是么?” 大爷的!竟绕着他自己了!楚漓气闷得想吐血,却终是哼了声,磨着牙低吼:“放我下来!” 乔漠却笑得很温和,“很奇怪,你这么沉,我却丝毫不觉得吃力,反而觉得就算这样抱你一辈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楚漓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人为什么总爱在戏弄他一番后再说些让他心跳不已的言语啊!到底怎么想的啊! 楚漓不说话,可是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咳咳,那个,打扰你们一下,我看过了,前面没有裂骨丝了,地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若有机关,可能也是布在了空中。”萧潞站起来,抽着嘴角笑道,心中却是仰天大吼,咆哮不已——他是空气么?是地上那些“猪牛羊”么?为何这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般地“打情骂俏”了起来?!什么“怕累着你”什么“抱你一辈子”的,他虽然还是很莫名其妙地没有觉得恶心反胃,但却是会觉得肉麻的好不好?! “空中?”乔漠抬眼看了看除了八根丈粗的架顶铜柱外便是一片空旷的大殿,“那依你所见,会有什么?” “前面是霸道狠辣的裂骨丝,这后面的东西定也不会温柔到哪儿去。”萧潞轻吐了口气,按下心中的小不爽,也抬头看了看,眼光却在道旁离得最近的一对儿铜柱上定了定,咂摸着,“也许是‘暴雨钉’,也许是‘荆刺网’,我也摸不准。” 听着就很疼……“那怎么办?”楚漓问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小憋屈,也不知是为谁。 萧潞突然笑得很怪异,“我建议,从这里到那一对儿铜柱过去三丈处,咱们爬过去!” 两人一起看他,“什么?” “嘿嘿,爬过去啊!爬,不会么?”萧潞一马当先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停下,侧身回看那两人,“就像这样。” 楚漓汗然,“谁说这个了!是问你为什么要爬过去!” “哦,很简单啊。”萧潞转而盘膝坐着,指了指那一堆“猪牛羊”,不紧不慢道:“他们之所以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一方面是因为这机关确实厉害,可另一方面,却是怨他们自己。其实机关不可怕,毕竟都有破解的方法,但难就难在了面对机关的人自己身上。说到底,机关其实也是计谋的一种,算计的仅仅是人的心思罢了。” 楚漓突然眸色一亮,有了几分兴趣,“继续说。” 第七十四章:解说 “你们进来的路上定也看见了那些已经失效的机关了吧?不知你们怎么想的,反正我一开始以为那是由于两年前的地动所成,可直到进了这大殿,我才突然明白,根本没那么简单。”萧潞眼眸微阖,低笑了声,“应该是建造这地宫之人留的后手吧,那暗道中的机关就算不是故意布得比较松动,也定是没有着重加固过的,不然这大殿中为何就没有一丝异样?” 楚漓乔漠均是心思聪颖之人,听萧潞这样一说,立时就想明白了萧潞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那密道中的机关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若是没有什么天灾地祸损坏之,那当然更好,可若不幸遇了,那么放弃秘道之中的机关,便是让潜入之人掉以轻心的最大诱饵,以此来麻痹那些利欲熏心之徒,让他们只看得见那一排排明晃晃的兵刃,从而忽视可能潜在的危险,就好像烈血堂那几人…… “所以,这大殿中的机关才是真正的杀招么……”楚漓皱眉喃着,心中突然隐约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可当他仔细去想时,却又想不出到底是怪异在了哪里。 “十有八九了。”萧潞指了指在一滩血肉的掩盖下若隐若现的一块下陷的地面,“那裂骨丝阵的触发之地大致是在第三十二根和第三十三根裂骨丝之间的地方,这样便是为了在当先之人触发机关后,让紧随其身后入阵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当然,这不可能是绝对的,所以后面的机关便定会布设得与前面的成相辅相成之势,从而达到将潜入者赶尽杀绝的目的!” 楚漓想了想,瞬时恍然大悟。 一般人懂得机关阵法的本就是凤毛麟角,一旦入了这大殿,就算小心谨慎不被暗道中的假象迷惑,也难免不会触动这裂骨丝阵,之后若有幸存者,怕是就会直接驾了轻功极力避过地上的机关,就连楚漓他自己,相信若是没有萧潞在,怕是也早就轻身飘过去了……抬眼细细看了看空中,楚漓心道,这样想想的话,若换做他是这地宫的建造者,理所当然也会选在空中做些手脚的!……想要当空而设的话,楚漓挑眉道:“触发机关的东西,应该也是丝线之类的吧?” “极有可能,而且还会是极细的那种,轻轻一碰就会断,”萧潞示意了下周围,“这里的天顶和地面都是深色,四周墙壁和那高台却是一片亮白,为的就是造成人们目力的混淆,好隐蔽这些细线。” “这些?……能有多少?”楚漓仔细看向空中,却真的因周遭明亮的底色而看不真切,像是有,又像是没有。 “地面一尺往上,高低远近都有可能,毕竟人们轻功有强有弱不是?” 至于为什么是地面一尺往上,楚漓一看就明白了,那细丝若布得太低,以深色的地面为背景就太过显眼了……这样一想,也就同时明白了萧潞建议爬过去的缘由了…… 看着那两人明了的神色,萧潞摊了摊手,“明白了?虽然这方法很笨,却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接着却咧嘴笑道:“怎么样?爬么?” 楚漓和乔漠对视了一眼,楚漓问:“你?” 乔漠淡淡一笑,“你想的话,我自然陪你。” ****** 三人重新站起来已是在那对儿铜柱过来三丈之外了,离那白色高台之下的兵器架已经相去不远。 楚漓扭头向后看了看,问萧潞:“其实那对儿铜柱有问题吧?” 萧潞古怪地看了眼楚漓,点了点头,却问:“你怎么猜到的?” 楚漓得意一笑,“也很简单。你说过,这里的阵法是为了赶尽杀绝,那定然也会算计一番的。”他抬头看了看天顶,“这天顶离地最少七八丈,若是机关由天顶而下,反应快的人便很难中招,所以,机关由发动到置人于死地,用时当然越短越好,周围最有可能装载机关的,也就只有这一对儿铜柱了。而且,我猜你说的那些会触动机关的细丝最有可能布置的地方,应是在咱们此时身后两丈左右之处,对吧?” 萧潞怔了怔,却突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不错,就像那裂骨丝阵一样,为了最大程度地杀伤,以那铜柱为轴心的扇面内便是机关覆盖之地,所以触动机关的所在也要稍稍拖后,力求将所有人囊括在内……”他刚刚那些话看来没白说啊,这林水的领悟力看来挺不错的,不像以前和他合作过的那些笨蛋,只会拖后腿,搞得他再也不愿和别人搭档,从而落魄成现今的模样……唔,今次要是成了,要不要趁热打铁和这两人继续搭档再干几笔?他可是还知道几个好地方的,只不过他一个人实在是不好下手罢了…… 可得到萧潞的肯定后,楚漓却挑了眉毛轻笑了声,“这么说来,萧兄啊,咱们刚刚是不是爬的有些早了?” 萧潞脸色一僵,只得嘿嘿讪笑了两声。他确实是故意的,谁让这两人当他不存在似的,能早点让自己不别扭当然最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毕竟这都是咱们的推测,难道要拿命去试么?以身犯险太不明智了!” “若再有下次……”乔漠突然淡淡说了这明显还有下文的五个字,同时满含深意地看了眼萧潞。 一袭凛冽的寒意凭空扑面而来,萧潞没来由身上微微一抖,小心肝都随之颤了两颤,心中讶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强笑了两声,萧潞乖乖蹲了下去,“我这就看看后面怎么走……”可他话音未落,便见那两人突然一同转身看向入口处,他微微一愣,也扭脸看过去,便看见了一群人鱼贯而入,当先的是一位脸色有几分苍白的俊雅公子。 第七十五章:逼迫 鱼贯而入的众人在看见不远处三人的同时,那一地血腥也随之映入眼帘,瞬时响起了一片整齐且清晰的抽气声。 宫为霜脸色骤变,生生抑住了惊呼的冲动,猛地侧身捂住眼,胸前却剧烈起伏,明显因惊吓而急喘不已。 百里衍脸色也很难看,嘴颤了颤,却说不出话来。相较之下,他身边的烟岚却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平静地移开了眼,暗含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三人。 雷鸣猛然上前一步,朝乔漠急急喊道:“少主!你没事吧?”虽然乔漠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在那一片惨烈的印衬下,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里一慌。 乔漠微微点头,轻嗯了声,随即却看向自打迈进了这大殿便直直盯着他身旁之人的秦泊,眸色凝了凝,接着低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秦泊,楚漓却是一怔,顿了顿,继而便苦笑了起来。 之前他就是知道软筋散很难制住秦泊才点了秦泊的穴道,并且将力道拿捏在两个时辰左右的大小,想着待秦泊能动了,他一定也已经离了氿城地界了,却没想到,这还不到两个时辰,秦泊竟已带人追了过来…… 看着秦泊明显苍白了几分的脸色,和看向自己的忧伤神色,楚漓突然有了一丝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强行冲破穴道对身体损伤不小,搞不好还会伤了身体的根基,是练武之人的大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轻易如此……这样想着,心中禁不住一叹,楚漓微微动了动嘴,‘秦泊,你何苦如此?’ 这样的无声之言,秦泊却立时就看懂了,只见他轻轻勾了下嘴角,微笑,‘为你,怎样都值得。’接着却眼光略偏看了眼乔漠,眸色一沉,笑意瞬间冷了几分,“乔兄,听说你是来替我找水儿的,却怎会带着他入了如此险境,是想让我担心么?” 秦泊这句话一出,众人立时反应各不一样。 因为秦泊这句话很明显将两人为何许久不见返回的因由归结到了乔漠身上,雷鸣和宫为霜自然有些不悦,只是因了自家少主在场,雷鸣身份自降一级,不好插话,可宫为霜却直接转向了秦泊,秀眉微蹙,“秦公子怎能如此说,无凭无据的,是否太唐突了些?” 百里衍也终于从那一片凄惨之上转移了注意,却又无端更迷茫了起来。那林水明明是不知为何消失不见的苏鼎的小仆,本来离了他家主子自己跑走已经很奇怪了,怎么现在听秦泊的意思,这林水倒像是他家的?禁不住就想开口问个清楚,却感觉衣袍被身边人轻扯了下,百里衍随之看向身边,就看见烟岚眼光看着别处微微摇了下头…… 萧潞抬手摸了摸下巴,眼光在那俊雅公子身上转了转,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心中却在极快地分析着——那人喊少主,这叫乔漠的应了,看来他真有可能是大派少主啊……那脸色苍白的锦衣公子叫林水为“水儿”,看来“林水”十有八九是真名了……之前这乔漠喊林水为“漓儿”,现在想想,说不定“漓儿”是林水的乳名之类也不无可能……这么说,好像可以再相信这两人一些了……不过,那锦衣公子的话,为什么有一丝古怪的味道?……萧潞又在那三人之间看了一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瞬时就悟了,随即同情地看向秦泊,心道,兄弟,你趁早死心吧!人家俩早就搂了抱了还打情骂俏了,你没戏了…… 秦泊却轻笑了声,转眼看着宫为霜,凤眸中带着一抹深意,“宫姑娘如此向着乔兄,真是羡煞旁人啊!” “……”宫为霜一愣,继而轻拧了眉,秦泊竟看出来了?不,她做得确实有些明显,明眼人谁能看不出来……只是,秦泊这是想帮她?有些突然啊…… 且不说宫为霜不明白,此时在场的能听明白秦泊话中深意的人怕是只有四个而已,其中两人还是自己猜测推断的,而另两人嘛,当然就是正主儿乔漠和楚漓了。 乔漠抬眼淡然地看了下秦泊,却转向已经盘膝坐在地上俨然一幅看热闹架势的萧潞道:“萧兄很闲嘛,已经知道后面该如何了?” “咳,我再看看……”无端又是一阵寒意袭来,萧潞利索地复又转过去对着周围琢磨起来。 乔漠这才又看向秦泊,一脸平静,“秦兄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水儿他想如何,我又怎么左右得了。”顿了下,“水儿若愿意跟你回去,我自是不会阻拦的。” 楚漓心中一跳,猛地转脸看乔漠,耳中却听见秦泊道:“好,水儿你不要动,我来接你。” ****** 萧潞动作不禁一顿,悄悄回头看了眼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锦衣公子,心里有些唏嘘,兄弟,你在玩儿命啊!那姓乔的想让你死,你还真就顺他意么?真是个笨蛋…… 那边烟岚嘴边却突然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水,你要怎么办呢?默不作声的话,秦泊会为了你送命吧?出声提醒,又难免会暴露你的身份,却要如何对众人解释?呵,他们竟如此默契地逼迫你做决定,真是狠心啊,可怜的漓辰公子…… …… 看着秦泊一步步跨过那片血腥之地,楚漓禁不住暗暗握紧了手,眸色波澜起伏不定,却终是沉静了下来,接着众人便听见他低笑了声,轻声道:“秦泊,你算错了,他不在意,对不起。” 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让众人都为之一愣。 “你是……楚漓?”百里衍猛然跨前两步,抬手指着楚漓,一脸的惊异之色。除了乔漠和秦泊,在场之人怕就只有他曾和楚漓密切交往过,故而听了楚漓的声音,立时就认了出来。 楚漓看了百里衍一眼,伸手入怀拿出一粒晶莹的白色小丸,捏碎,将其中的液体涂在手上朝脸上抹了两把,面貌立时回复成了他那如玉如圭的绝世容颜,只是,面上的神色却让人无端觉得有些窒闷…… 第七十六章:意料之外 竟是楚漓?! 宫为霜一愣之后,却紧紧皱了眉,看了眼已停了脚步的秦泊,随即便偏了目光,定在对面那个至今未看过她一眼的男子身上,心思不禁嫣然一动。 楚漓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泊和乔漠定是一早就知道了,竟还帮着楚漓隐瞒身份……秦泊素来与楚漓交好,尚且说得过去,可乔漠呢?他却是为何要如此帮着楚漓?……楚漓刚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不在意’,这个“他”,是说乔漠么?……难道……宫为霜猛然身上一僵,她心中突然蹿出的那个猜测明明无稽得可笑,但回想乔漠追着楚漓出去时的情景,却又是那么的如真如实……这,简直,太荒唐了! 烟岚眼光微潋,瞥向那个默立在一片血色之中的俊逸背影,心下暗道,怪不得乔漠敢这样做,竟是因为他本就不在意呵,只是这样一来,秦泊你又该如何? 对于江湖三大派之一阎乐宫的当代少主,这个被称为泊乐公子的温雅俊逸男子,她今次虽是第一次见到本尊,却无端有一种他们已相识许久的错觉……谁让她与他,有着如此相似的世家传承呢?只不过,烟家世代为天家效力,默默而为,不争名分,而阎乐宫却是独树一帜,名满天下,世人尽知。 当烟岚十岁那年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个与自家相似的阎乐宫时,很自然地就对那个与她烟家继承人身份相等的阎乐宫少主有了莫大的兴趣,于是渐渐地,时不时地挑出关于阎乐宫泊乐公子的消息来浏览一番,便成了她闲暇时抹不掉的小习惯,也因此,终于有那么一天,她突然就猜到了,这个被她无形中当成了弟弟来在乎的少年心中那暗藏的绵缠情愫…… 可惜亦可叹,这样的钟情,若是换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怕都是让人羡艳无比的莫大幸福吧……可偏偏,他选中的是那个于情一事之上迟钝别扭的人…… 烟岚转眼看过去,那个秦泊心之所系的人正低了眼睑,一脸莫名的沉默,在他身边,漠天公子正轻皱了眉间看着他,似是欲言又止。 为什么这两人会变成这样,连她都无从知晓,相信别人就更是没有丝毫头绪了……所以说,楚漓果然是个别扭的人吧?秦泊的温雅俊逸与乔漠的清冷淡然相比,他选了后者,秦泊十年的情意竟轻易地被相识仅半载的乔漠比了下去,呵,情之一物,果然是难懂难测让人难以捉摸的……不过说起来,烟岚余光扫了眼立在她身前一侧,垂在一旁的手正无意识地紧攥裙摆的女子,这宫家二小姐也是钟情于那乔漠的呢…… 唔,烟岚抬手理了理发鬓,她好像管得太宽了些……还是猜猜秦泊接下来会如何吧。 秦泊最开始那句话很显然是在试探乔漠,因为他不确定乔漠对楚漓是何种心思。但乔漠还没做反应,那宫为霜却忍不住跳了出来,如此一来,秦泊自然扯了她进来,不但会让这里大多数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宫为霜和乔漠有着什么,同时,若是事情已到了最坏的境地,这也是一招离间之计……可乔漠的言语,除了看似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自信,又何尝不是对秦泊的试探? 这样一来二去后,聪明如这二人,自然知道了对方是何意——他们,真的是情敌! “水儿若愿意跟你回去,我自是不会阻拦的。”紧接着,乔漠便说了这句话。先不说乔漠的用意,单说依秦泊的敏锐心思,怎会看不出这大殿之中暗藏蹊跷?何况乔漠对萧潞说的那句话也已是相当于暗下提点了秦泊,但秦泊竟还愿意以身犯险,无非就是笃定了楚漓不会看着他死,只要楚漓一出声提醒,定会被人认出,那样一来,不管楚漓会如何恼怒他的以命相逼,乔漠却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留楚漓在身边?这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就如楚漓所说的,乔漠不在乎。他若在乎的话,就不会说出那样给秦泊机会的话,还让她一时误以为他是在逼迫楚漓做着什么选择……相反,怕是,乔漠正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楚漓,从而像那宫家二小姐一样猜测到什么吧…… 如此看来,失策的,真的是秦泊了。他没有料到乔漠竟能如此淡漠一切,甚至不将世人眼光和大派尊荣放在眼里,甚至不考虑这样做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不,也许,亦是不在乎吧……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谁又能料想的到?怪不得…… 不过,物极必反,烟岚眼波微转地重看向那俊逸的背影,秦泊,你定也想到了吧? ****** 看着身边站着的人没有反驳,而是平静地抹去了易容,萧潞脸色微变了变,在心里狠狠骂了句,原来“林水”真他妈的是假名!可恶! 转脸看了眼仍然躺在那石门近旁纹丝不动的烈血堂副帮,萧潞抿了抿嘴,突然很是后悔。 像烈血堂这些人,虽然贪财恶霸欺弱惧强,俨然就是一群真小人,但若要同口口声声说着合作说着诚意反而脸不红气不喘上来就报假名的伪君子相比,在萧潞心中,他更乐意与前者为伍! 自从师傅死了后,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偏偏今次又让他遇到!居然仍是在墓室地宫之中!呵,贼老天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提醒他,待他如父的师傅当年就是因为他轻信了那个伪君子才死不瞑目的么?!……混蛋!!!! 深吸了一口气,萧潞眼底闪过一丝隐隐的阴戾。 纵然这叫楚漓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却为何偏要在此情此景之下碰见他!思及心底旧伤,就是天大的冤苦他也不能原谅! …… 许是因为坠辰谷少主的突然现身许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可能而震惊的众人几乎都没有发现,那个一直蹲坐在地上的少年嘴边突然泛起的一丝,带着冷酷的笑意。 既然如此,林水,呵,楚漓才对,是你不仁在先,也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第七十七章:异变突生 楚漓低着眼眸看着地上,眼光却已然散漫,正正映照着他此时一片繁乱的心绪。 “我却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楚漓没想到,乔漠这句看似遥远的话竟会如此之快便成了现实,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可尽管如此,楚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却有些了然乔漠为何会这样——怕是,与秦泊自从进来直至此刻仍定定地印在他身上的那抹情深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其实,当看见那宫为霜甫一进来看见乔漠时眼中明显的欣喜之色,他又何尝不是心中一闷?明知人就在自己身边,也已清楚地得了他的一世许诺,知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楚漓心中还是难免就有了一丝被他人窥觑自己所属而生的不爽…… 如此,又何况乔漠? 只是这样一来,他和乔漠将要面对的,只怕就是…… …… 还有秦泊…… 秦泊竟然拿性命相挟,迫他自曝身份,这样鲁莽的举动,明明不是最明智的,却恰是最有效的。 这样的情形,看似是他被秦泊逼迫,可追根究底,秦泊竟用如此下策急于求成,难道不也是被逼无奈而为的么?……虽然不是他有意为之,但根源在他,楚漓心中不禁就为此而生了一缕萦绕心间挥之不去的愧疚,也是由了此,他才会说那声“对不起”。 毕竟,除此之外,他还能如何? ****** “那他在意什么,你真的知道么?”诡异安静的地宫大殿中,秦泊突然的一声轻语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其余人还未作反应,烟岚却已微微弯了嘴角。 秦泊果然想到了! 乔漠一贯冷漠淡然,世人皆知,但毫无预兆地突然如此弃世人眼光和他战天门的尊荣于不顾,这样几近于疯狂的做法,是不是太过诡异了?他是真的,真心实意为你如此么,楚漓?…… 这,便是秦泊的言下之意。 当然,乔漠心中到底是何想法,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知晓得清楚?秦泊这样说,便是在赌,赌这两人之间的信任,最主要是楚漓对乔漠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 听见秦泊的问话,乔漠之前微蹙的眉间反而松了开,眼光暗敛。 秦泊的话无疑正中要害。 他和楚漓之间的事,外人几乎都无从知晓,可就算是身入其中的楚漓,定也是有着许多的疑惑不解吧? 坠辰谷和战天门历来不合,同在金玉山庄时,身为战天门少主的他,会对身为坠辰谷少主的他异常关注,用对付秦泊的说辞,说他二人身为对手尚且说得过去,可之后的崖旁水边,他却为何会接连不顾自身安危地去救他?同住农家休养,他又为何会身有重伤还心情大好?夕照林间,他拒绝了他,为何在惜花阁却又鬼使神差地与他一夜沉沦?再之后,让他负气离开,今时今日,却又对他许下一世诺言,甚至几近阐明地告诉众人,他与他是怎样的关系…… 这样的他,好像,真的有些让人不能相信啊……乔漠心下苦笑,细细看着身边人的眉眼神色,嘴角微颤,却说不出那句已到了嘴边的话来。 ‘漓儿,你,信我么?’ …… 楚漓终于抬了眼,却没看秦泊,而是扫了眼秦泊身后的众人,果不然见他们全都一水儿地看着他,面目虽各有千秋,神色却是一致的隐含惊诧。 楚漓心中幽幽一叹,是了,不说百里衍宫为霜烟岚雷鸣陈展,就是那些门人弟子,又怎会是愚笨之辈?不然也不会被调派来跟着乔漠秦泊了……不知今天过后,这鬼匠地宫和他与乔漠的事相比,哪个会更造成江湖的轰动…… 一顿之后,楚漓转眼看向秦泊,静默了片刻,如玉俊颜之上突然添了一缕清淡的笑意,让看着他的众人心中均是莫名一颤,“我……” “轰隆隆——哗——”恰在此时,异变突生,楚漓后面的话尽皆被淹没其中,就连他身边的乔漠在一分神之下也未能听得真切,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第七十八章:梦忆前尘 “漓儿……”恍若轻叹般的低呼,宛若响在耳际。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他茫然四顾,却怎样也寻不见声音的主人。 “漓儿不怕,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清濡的童音乍然而起,语意中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坚定。 这又是谁?也是在对他说么? “我却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先前那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似带着一缕荡不开的情深。 他却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心急,这到底是谁?! “漓儿不怕,有我在,有哥哥在……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清濡的童音仍是那么的坚定。 哥哥?……什么哥哥?……谁的哥哥?…… “我们不能这样……我是你亲哥……我们是双生兄弟啊……” ……为什么,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会让他好心痛……‘到底是谁!’他想大吼,张了嘴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反而让他心胸堵闷得仿佛窒息一般的难受…… 却在这时,一声孩童清亮的话语似从不远处传来,“哥,我们来练剑!” 他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蓦然眼光一顿,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那越来越清晰的画面震立当场! 蓝天流云,青山绿林,陪衬在那两间不大的木屋之后,旁边一棵郁郁葱葱的老槐树斜荫而遮,树荫下,矮几旁,皆是俊秀出尘的一男一女相携并肩而坐,面目含笑地看着屋前那片空地上,正持剑而立的两个小小身影…… ‘爹……娘……’他身子狠狠一晃,尽管不知为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喊出这两个字,但内里突然泛起的那一股浓浓的伤情,却让他难过得想哭…… “哥,开始吧,今次你可不要最后又忘了。”右侧的那个孩子眨了下黑黑亮亮的大眼睛,轻皱了皱细小的眉间,提醒道。 “嗯。”左侧的孩子微微点头,一声轻应。 他吸了口气,转而看着那两个孩子。 一样的额发青碎,乌丝垂髫,一样的细麻衫衣,窄绦缠腰,一样的粉容玉颜,卓曜精巧,就连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摸一样的尺长木心小剑……唯一不同的,是左侧那个孩子的眼睛,虽也是水润漂亮,却不似右侧那个孩子一般璀璨得若星若辰,反而光华内敛,静如墨玉…… 思绪里,似是有什么,渐渐裂开了缝隙,却无端让他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矛盾着想知道,却又有着几分本能的抗拒…… 两个小身影同时动了,脚下急踏两步,剑尖相迎而去,却避开了彼此,错身过后背向对方,剑招随即疾变起来,斩、劈、抹、刺、挑,回身,换位,一招一式配合得完美无缺,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只是这剑法之中只攻无守的决绝气势,却让人不禁心下一颤…… 最后一式,两人均后退一步,右侧身子抵背而立,可正在这时,那眸如墨玉的孩子手上动作却突然顿住,紧接着后心传来的一下刺痛后,便是一声含着怒意的大吼:“楚漠!你还是忘了!” 楚漠……他猛然觉得脑中一震,好像隐约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一把扔了手里的木剑,那黑亮眼眸的孩子转身跑过去扑进坐在树下的女子怀里,极是不乐意地闹着,“娘!娘!你看见了,楚漠又在最后忘了!每次都要从头来,气死我了!” 那女子只淡淡笑着搂着那孩子,还未说什么,她身边的男子却已伸手在那孩子的小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轻叱:“怎又这般没大没小?怎么喊你哥呢?” 那孩子捂着头,眼中显出几分委屈,“我不管,以后再不和他练剑了!” “你这小笨蛋,哥哥这般爱护你,你却这样迷糊。”女子抬手拧了拧孩子的鼻尖,转脸对身边人道:“相公,你问问漠儿。” “好。”男子遂朝仍立在原地的那叫楚漠的孩子招了招手,“漠儿,来爹这里。”待那孩子走近,男子抱他坐在膝上,摸了摸他的头,“漠儿告诉爹爹,为什么最后要停手?” “因为……”清濡的童音微微一顿,楚漠转眼看着窝在女子怀里,正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的孩子,抿了抿粉嫩的小嘴,轻道:“最后那一下会疼,我不想漓儿疼。” 最后那一下会疼,我不想漓儿疼。 这句话仿若魔咒一般让他立时全身一僵,怔愣不已,他眼前的画面也就此凝住,继而破碎,分裂成无数不同的影像在空中环环绕绕,其中最多的,却是一个面目淡然的清秀少年,用那一双恍若墨玉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唤他:“漓儿……” ****** 寒冬将过,江湖中便翻起了一波震天巨浪——金玉山庄联合了十几个大小门派以除恶扶正之名,围攻坠辰谷! 消息初散时,人们大多数在惊讶之后,便怀了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瞧金玉山庄和那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的笑话,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七天,历来被仰望如山的传世大派坠辰谷,竟外谷被夺!如今两方人马正以那内外谷之间的困仙林为界,攻守拉锯。 很多人不明白,恍若擎天巨柱般的大派为何会被金玉山庄带领一堆小鱼小虾便逼至了如此境地?……难道说,三大派其实并不像一直以来人们印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么? 这样的猜测一起,便立时有那好事者口口传了出去,一时间,江湖四处都很有些蠢蠢欲动的征兆,目标却指向了与坠辰谷声名并着的战天门和阎乐宫…… ****** 头顶天幕黑如泼墨,一轮残月斜挂天中,周边稀疏地缀着几颗光芒黯淡的点星,夜风袭面,凭空带出了一股瑟然寂寥。 身着锦华貂裘的少年独自静坐在房顶,抬眼望着无边夜空,良久,缓缓抬了手中的酒坛送在嘴边,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咽喉直达胸腔燃起一路火热,少年眸中的神采却是清冷得仿若此时夜色…… “少主,夜深了,下去吧?”一个身影一闪上了房顶,半跪在那少年身侧,恭敬问道。 少年却仍然遥望着远天,少顷,才悠悠开口:“门主不同意?” 那人迟疑了下,应道:“是。” 少年又静默了,约过了一炷香左右,一撑飘然起身,负手立着,淡淡看了眼那人,“若是我执意要去呢?” 那人低了头,不言。 一时间,夜静无声。 “雷鸣,”那少年突然转身,两步立于那人身前,轻叹了声,俯身看着他,言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无助,“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请你帮我!” 第七十九章:与君相遇不逢时 阳春三月,冰雪初霁,万物似乎都镀着一层新生的暖意。 沐倩儿看着头顶那片覆着一层新绿,正随风而动的青嫩柳枝,眼中显出了一缕清雅笑意,可当她眼光下移至对面那人身上时,笑意不觉间便成了一抹淡淡的无奈。 那人周身越发冷淡的气息,竟似把他与外界完全剥离开一般,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冷寂…… 半年前,自金玉山庄归来的哥哥曾向她描述过这人蹁鸿如玉的神采风姿,自那时起,她便一直想能亲眼目睹一番。谁想,上天作巧,她无意中救起的人,竟然是他……只是,自他醒来,神色便郁沉得让人心闷,她与哥哥招数用尽,却化不去他眉间哪怕一丝的忧悒,然而与之相反的,却是他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日渐凛冽的慑人气势…… 沐倩儿清亮的眸色似远还近地盯在那人掩住大半容颜的银灰面具上,不禁又想到了那面具下的如璧俊颜,却似比传言中更胜几分,甚至自从第一眼见到他,她便在想,这样的男子,也许天生就是让人记他一辈子的吧? 可惜,与君相遇不逢时。 与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坠辰谷之围相比,沐倩儿却更在意之前只在江湖各大派高层间流传的一件秘辛,关于两位大派公子,关于乔漠,和楚漓…… 战天门漠天公子到底是何风采,沐倩儿无缘得见,至于另一位……沐倩儿轻笑出声:“难怪啊……”感觉对面人的眼光看了过来,她遂笑颜不改道:“楚公子吃好了么?” 那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站了起来,径自转身朝着一旁拴马的地方走去。 沐倩儿无声一叹,便也随着起身,可在这时,隔桌之上几人的对话却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里只是一处官道旁的茶水小铺,根本没有什么隔音的置设,故即使那几人刻意放低了嗓音,周围众人若是有心,还是能听个大概出来。 “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坠辰谷时日不多?” “是啊,刘兄,那坠辰谷虽是龟缩进了内谷之中,但与金玉为首的几派相持已有月余,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油尽灯枯的样子啊!” “呵,你们可知,近日即将有另一队人马掺和进那坠辰谷之围中?” “这个,还请刘兄明示……” “这队人马,姓乔!” 乔漠么?沐倩儿不由自主地看向马桩边的那人,凭他如今的修为,定也听到了吧? “战天门?!他们来干什么?” “对啊,最近不是有传战天门和阎乐宫双双遭到不明挑衅么?怎么这个时候,战天门还有闲心来这边掺一脚?” “嘁,这还看不明白?战天门坠辰谷素来不和,此刻前来,嘿嘿……” “这……我看未必吧……所谓唇亡齿寒……” “可这对于战天门来说,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沐姑娘。”那几人谈论未完,可一声突兀的清寒之音却从马桩处传了来,沐倩儿只得抬步过去。从那人手中接过马缰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乔漠也来了呢,你……”她话未完,却突感一股恍若实质般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逼得她倒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心惊之余用眼角余光看去,茶水铺外的众人却没有丝毫异动…… 他已能将如此凌冽的杀气凝结至此了么…… “剩下的路在下自己走,沐姑娘请回。”冷冽的话音未落,那人已然翻身上马。 “等等!”沐倩儿猛然闪身拦在马前,紧盯着那人面具后黑亮的眼眸,暗自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楚公子身份非凡,如今更是身怀绝学,倩儿自知不能要求公子什么,只是……此处离坠辰谷已不远,倩儿到此止步亦是应该……”顿了顿,她语气俨然正色了几分,“只想公子看在这三个月来与家兄以及倩儿的点水之交上,为倩儿解去一惑!” 那人眸中的神色静晦无波,可在沐倩儿看来,却似隐藏了太多的心绪…… “……嗯。” “真的是……无……?”后面几个字沐倩儿嘴动而无声。 那人沉默了少顷,却驱马徐徐绕过沐倩儿,只在错身之际道了句:“临行前在下交给令兄的,便是上卷剑谱。至于其他,就要看你们的机缘了。” 沐倩儿一愣,急急转身,可看见那人的背影,她到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就成了一抹苦涩的笑。有那么几句话已在她心中千回百转,此时若不说,只怕……“楚公子!” 那人策马停下,却并未回身。 沐倩儿咬了咬唇,眼光微微一凝,“这三月能与公子共渡,是倩儿……与家兄的福气,今日一别,无论日后江湖如何变幻,请公子相信,水杨居,永不会与公子相悖!” “多谢。”迎面的清风送来这浅浅两字,沐倩儿嘴边却添了一缕,莫名的笑意。 只要他明白就好……无论哥哥看重的是什么,她沐倩儿眼中,却从来都不是那份薄薄的剑谱…… ****** 这条路的尽头,原本就是坠辰谷那道被世人称奇的“雪雾迷墙”,只是如今,那凝而不散的厚重浓雾已然消散得不留一丝残余。 牵马徐行的他,嘴角悄然挑起了一丝讽意。 “来者何人?前方为金盟重地,闲杂人士速速离去!”侯岩拿刀指着来人,恶狠狠地大吼,却见那人行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心中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开口大骂,却听见那人幽幽冷笑了声。 “金盟,是什么东西?” 这明摆的,是来找碴儿的啊!侯岩嘿笑一声,扬声骂道:“你他妈戴个面具就当自己是大侠了?想管坠辰谷的事儿,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他抬手两指搓了个响儿,路边的林中立时跳出来一二十个举着刀剑枪棍的人,齐刷刷地在他身后站了一排。 侯岩心中得意一笑,几天前他才被任命为这支由金玉山庄和其余几派联合人马编制小队的队长,这转眼可就有让他发号施令的机会,若是正巧再立个大功,那他的前途……嘿嘿! 心中暗爽归暗爽,眼前事可还没完呢!朝旁啐了口,侯岩把手中的砍刀扛在肩上,斜眼看向那已在十丈之外的面具男子,“你既然找死,可就别怪……”侯岩张着嘴,余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唯一想的便是,那人只是轻抬了下手而已,为什么他就哑了? 脖子断了,人还能说话么? 侯岩身后的众人看着侯岩身首异处,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个牵着马的面具男子还在越走越近,一股无形的威压也似随之而来,众人不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终于,有人想起了他们如今的身份和身兼的责任,便下意识地喊了句“杀了他!”其余人一愣之后,居然齐齐有了动作,于是,他们所有人在这个世上所见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个男子挥了下衣袖的背影…… 面具男子的步伐不紧不慢,恍若无事般继续前行。 也许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这里走向坠辰谷,可他却对坠辰谷内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只是因为,他是坠辰谷的少主。 阻了别人回家的路,死了,也怨不得人吧? 第八十章:雷鸣所知的 一片骏马长嘶,几百人的队伍由疾驰变为慢行,静静地路过那一地的残躯和血迹。 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萦绕未去,说明杀人者只是离去不久。 驱马慢行在乔漠身后的雷鸣悄悄看了眼自家少主,欲言又止。 坠辰谷被围,明面上是金玉山庄与其余几派联手所致,可暗地里,想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之辈却不知几何。来此之前,雷鸣便猜想此行定会碰上几个棘手的人物,却没料到,他们连坠辰谷的门槛还没摸到,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不同于最先一人被直接砍断了脖颈,其余这些人的致命之伤却是位于心胸要害,伤口连贯平滑,却深可见骨,足以可见,这些人均死于同一人之手,甚至是同一招式之下,再加之这些人脸上无一例外的惊恐与不解,很显然,在凶者这一招之下,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丝,或者说,连反抗的念头都未及生成,便已全部生息尽断…… 这样的判断甫一出,雷鸣突感有些背脊发凉。 亦快,亦狠,亦准。 这样几近于妖邪的身手,在雷鸣所知之内,怕是只有自家老门主才能与之比肩……如此说来,这杀人者,难道是……雷鸣不由得心中一突,若真是那位出手了,他们此行可就真的尴尬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背着乔万战,趁宵小滋扰战天门之际设计骗过巡守才出来的,之后虽是马不停蹄直奔坠辰谷而来,可身后的五百铁卫毕竟不是透明的,沿途耳目众多,况且以老门主的精明细致,定是早已发觉了。再看眼前,若真是那位所为,怕是坠辰谷已经等到了反扑的好时机,他们此时出现,以两派素来的间隙,若是非但不待见他们,反而怀疑他们此行动机的话…… 念及此,雷鸣终是忍不住道:“少主,您是不是再考虑下……?” 乔漠虽目视前路,却仿若知他所想一般,淡淡道:“不是坠辰谷主。未找到楚漓,他不会有所动作,一旦找到了楚漓,却也不需他亲自出马。” 雷鸣闻言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坠辰谷贵为当世三大派之一,根基之深之厚,世人难测。如今短短月余却被逼至如此境地,这当中真正的因由,知道的人极少,但跟在乔漠身边的雷鸣却恰好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就要从三个月前那氿城水墓之中开始说起了。 雷鸣记得,当时,阎乐宫少主秦泊正问了句,“那他在意什么,你真的知道么?” 问话的对象正是易容改面化名林水的坠辰谷少主楚漓,而楚漓的身边,站着他家的少主,乔漠。 虽然身为下属,根本无权过问主上之事,但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雷鸣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以致神思不由自主地便全部投注在了楚漓身上,想听听他会怎样回答。 谁知,就在楚漓将将开口说了个“我”字之时,那地宫正中高高筑起的晶瓦云台突然碎裂崩塌,道道裂纹如同电蛇游走般幅散开去,几个呼吸间,整个地宫都震动了起来,隆隆轰响声中,玉通河水倒灌而入,瞬间淹没了他的全部视野…… 尽管当时拦截玉通河的工事已成了一半,使得河中水量不似以往,可事后清点,他们战天门此行带去的人手仍是折损了近半,阎乐宫那边也相差无几,只是他们的少主秦泊也自此失了踪迹,同时不见的,还有楚漓…… 自家少主疯了般沿着玉通河寻了三天三夜,终是一无所获。 雷鸣疑惑的是,当时自家少主明明站在那漓辰公子身旁,怎会就没抓住人? 至于那疑似鬼匠水墓的地宫崩塌,虽是在水下,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地宫中的不少兵刃都被河水冲带了出来,使得玉通河之上很是兴起了一阵打捞热潮。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那越来越多的兵刃重见天日,渐渐有传言说,这些寒兵利器虽俱可削石断金,却根本不是出自公玉澹之手,而是后人仿造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因楚漓和秦泊身份不凡,他们失踪之事战天门和阎乐宫都极为默契地秘而不宣,可消息还是传至了楚净天那里,楚老谷主震怒,立时调了坠辰谷几近一半的人马出来,俨然一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派头。 这样,便给金玉山庄及其他小鱼小虾造了可乘之机。 不过,这其中的因缘际会,雷鸣却想得更仔细了些。 在氿城水墓之前,坠辰谷的动作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只是那时除了消息灵通的阎乐宫和他家少主乔漠外,根本无人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毕竟少主失踪这种关乎门派脸面及前途的事,是个门派都不会朝外大肆宣扬,更何况是坠辰谷这种打个喷嚏江湖上就要刮三个月大风的当世豪门?可到了这次,坠辰谷动作的规模更大,却也更隐蔽,只是知道内幕的却不止阎乐宫与他们战天门了。 当时那地宫之中,除了两派之人外,还有烟岚李演那对表姐弟,以及金玉山庄的二小姐,宫为霜。 自地宫崩塌后,烟岚李演也不知所踪。想到那叫烟岚的女子不谙武功,而那李演也一副大家子弟的模样,想来已是凶多吉少。不过这两人本就是跟着秦泊来的,与他们战天门根本没有一点儿关系。至于那宫为霜被找到时,已然昏迷不醒,乔漠便派人将她送回了金玉山庄。 回想这宫二小姐对自家少主的心意以及后来地宫中的见闻表现,雷鸣心底猜测,这坠辰谷的祸源,怕是就从这女子口中出来的…… “一起上!拦住他!” “杀!” …… 前方突来一阵隐隐的嘈杂呼喝立时让雷鸣清醒了过来,耳中随即听到自家少主冷声道:“走!” ****** 晴风迎面扫,撩发乱如絮。 这样的景象若放在以往,在场众人就算胸无点墨,看不出什么意境来,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眼下,随着那将马牵在身后,恍如游山玩水般信步而来的男子一点点地靠近,众人却忽有一种寒冬重临的错觉……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没人知道。 在这之前守卫站岗的两队人马干什么去了?也没人知道。 有人忍不住了,当先挥剑一指,“站住!你哪来的……”话没说完,这人却突然有些明白,那本应守在前方的两队人马此时正在干些什么……只怕是早已和此时的他一样,就这样看着浅蓝无云的天空,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 一片短暂的沉寂后,其余众人才反应过来。 “一起上!拦住他!” “杀!” 第八十一章:再相见 仿若无意般抬手一挥一拂,已逼近围拢的五六人身形却随之猛然一顿,一息后,竟齐齐仰倒了下去,心胸处血色喷溅,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见此,他们身后正欲上前的余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眼里全是惊恐。 之前第一个人无缘无故倒下去时,他们也仅是觉得蹊跷,毕竟他们人多势众,焉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可眼下看来,在这莫名诡异的力量面前,人多,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优势啊…… 而同样被这离奇一幕震住的,还有刚刚赶到的战天门众人。 雷鸣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看见了什么,没有刀剑,没有暗器,没有毒药,那个牵马静立的男子只是那么动了动手臂,便轻而易举地收割了六条人命…… 这到底,是什么邪法?! 乔漠盯着那牵马男子的背影,拽着缰绳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着,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猜到他一定没事,他猜到他们一定可以再见,他也同样猜到,他于他,或许已经不只是‘乔漠’这么简单了…… 那日水浸地宫的景象,像极了当年。 当年,也是在漫天洪流之中,他没能抓住他的手…… 而那日,他本已牢牢护住了他,可看到他看向他的神色急剧变幻,夹杂着错愕混乱与迷茫时,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惊,手随之蓦然一松,大水便毫不留情地从他怀中夺走了他……那一瞬间,他看见他眼带疑惑定定地朝他说了一个字,虽然满耳都是水流潺荡,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个字是—— 哥? 他,终是想起来了…… 所以,他虽然没事,却没有回来找他。 所以,他一定已然知道他就在他的身后这样看着他,却没有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所以,他想起了他,却也恨死了他吧? 乔漠低了眼,眸色微暗,似是点着几许自嘲的意味。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何他心中还如此悲凉?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他咎由自取的,不是么? 周围突然一阵骚动,乔漠抬眼看去,就见那人悠悠朝前迈了三步,停住,言语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傲,“没人来送死了么?那还不滚?”说着,那人徐徐转过了身来,面具下的黑眸直直看向他,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若是搅扰了我坠辰谷的贵客,再想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场除了乔漠以外的所有人均是一愣。 什么叫“我坠辰谷”? 金盟这边的管事之人扫了眼不远处的战天门众人,心中暗自嘀咕,不管这面具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鉴于他诡异的身手,此时撤退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待向上面禀明此事,到时自有人来收拾他,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而言,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心意一起,他毅然招呼身后众人,“咱们撤。”随即便和手下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那面具男子的举动边慢慢后退,直退了三丈左右见人还是那样站着未动分毫,这才放心大胆地带着众人转身欲朝坠辰谷内奔去,却在这时,他身后猛然一股剧痛袭来,耳边听见那个冷冷的声音似笑非笑道:“我这主人都已下了逐客令了,诸位却还偏要背道而行,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 只几个呼吸间,数十人命丧黄泉。 如此直观地目睹这一切,尽管雷鸣及他身后的五百铁卫都是闻惯了血腥味的汉子,也不由得暗中倒抽一口冷气。 可乔漠却皱了眉头,眸中神色微沉,“无忧快意剑?” 楚漓看着他的目光平波无澜,少顷,突然轻笑起来,“没想到,这许久不见,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乔漠还未说什么,他身旁的雷鸣却猛然一声惊呼:“漓辰公子?!” 之前楚漓的语气太过陌生,雷鸣虽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也记不起在何处听过,待楚漓语气一变,他立时就想了起来。 楚漓瞥了雷鸣一眼,后者忽然身上一冷,心里禁不住暗道,少主说漓辰公子这杀人于无形的诡异手法是无忧快意剑定是不会错的,只是为何这人的气势竟会变化如此之大? 却听楚漓幽幽道:“有些事,我想单独和你谈,所以,是你跟我来,还是……”他扫了扫乔漠身后的众人,眼中寒意凌然。 乔漠顿了下,“带路。” …… 此时的坠辰谷内谷中,是完全不同于外界想象的平静,除了轮班值守困仙林的人外,其余人都过着与以往无异的生活,练功,打坐,切磋,更不时有打闹笑骂声从各处传来,全无一丝被围困的颓然抑郁。 乔漠跟着楚漓轻易穿过了困仙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坠辰谷内谷时,不意外引起了当值守卫们的注意。 自从坠辰谷门众退守内谷起,便只有他们不时借着困仙林为掩护对外偷袭,却从没有外人能毫发未伤地摸进内谷来的。此时突然出现的楚漓和乔漠虽让众人均是一怔,但随即反应过来,便立即纷纷戒备起来。 叶濂紧紧盯着两人,身子不动声色地朝旁挪了挪,一手悄悄摸在腰间的明烟杖上,正要有所动作,却见那当先戴着面具的男子转眼看向他,道:“无须惊动他人,只去告诉谷主,我回来了。”言罢,抬手除去了面具。 不光叶濂愣住,其余人面上也全是讶异。 失踪半年之久的少主,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恭迎少主回谷!”叶濂最先回过神来,立即跪拜在地。 “恭迎少主回谷!”余下众人也随之跪下。 楚漓对此未作反应,只是侧身对身后的乔漠道:“随我来。”随即一步跨出,整个人便已飞身而起。 乔漠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叶濂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对身旁人道:“速去禀报谷主,少主携漠天公子直往月槐茔去了。” …… 停下来的地方,是内谷的最深处。 不远处一棵郁郁苍苍的老槐树正挂着满枝的粉白,空气中浸透着清淡的花香。 楚漓一步步径直走向那棵老槐树,至了树旁,仰头看着枝桠间繁乱的槐花,再开口时,言语中已然没了之前的清冷,“我全都想起来了。” 第八十二章:后悔 一阵风过,满树的槐花微颤,宛如翻起了层层花浪,花香随风流溢,远远近近,不知拨动了谁的发梢,清晰了谁的低喃。 “我全都想起来了。” 乔漠紧紧抿了唇,良久,方低低道:“所以……”你后悔了么? 却见楚漓转过身来,嘴角俨然带着嘲讽的笑,“所以,我后悔了。” 心中猛然一痛,乔漠挪开了目光,“是么。” “你一定想象不到,这是怎样的滋味。”楚漓渐渐收了笑意,“本以为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孤儿,能被爷爷收养认为干孙,已是我楚漓今生莫大的造化,这份恩德之重,怕是致死难还。”顿了顿,他看着乔漠的眸色微微一动,“谁想,遇见了你,辗转反侧,竟会情系与你,甚至,还得了你一世许诺,”他复又轻笑了下,“我那时便想,你既对我如此,我也定不能负你,坠辰谷,战天门,这江湖,这世间,就算尽皆不齿于你我,我也愿与你一道,背弃天下。” 乔漠静静站着,听着,不动不言。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面前那人的声音,在徐徐流淌。 “你第一次来此,一定不知道,这棵老槐之后,有一方坟茔。我曾问爷爷,这里埋着谁。他告诉我,是他已逝的儿子。”眼见乔漠神色猛然一变,楚漓却仍自顾自道:“那时我年纪不大,爷爷身为谷主,事务烦劳,不能时时牵顾于我,我便常常跑来这里,与这素未谋面的干爹作伴,得了便宜与他说,受了委屈也与他说,渐渐便成了习惯,以至于觉得睡在这老槐之上却要比那冷冷的床铺还来得舒适许多。”一声低笑,“可谁知,一场水祸意外,竟毫不留情地将我这十多年来的认知全部抹杀了。谁能想到,这么多年我对之倾吐心扉的这方薄土,埋葬的,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全身气势骤然一凝,楚漓字语渐冷,“爷爷欺我,亲哥瞒我,外公甚至不知这世上有我,你们,难道是商量好了来这样耍弄我么?!” 随着楚漓最后那句不能自抑的怒吼,一股劲风平地而起,直将他身后满树的槐花尽数震碎,一时间,花屑漫天。 劲风扑面,乔漠却仍是丝毫未动,任衣袍猎响,他只是看着楚漓,眼里全是悲伤,“所以,你便如此作践自己,来惩罚我们么?” 楚漓冷笑,脸色却渐渐变得惨白,“岂敢,你们又怎会在乎?我惩罚的只是自己,为何偏偏要想起了这一切……” 楚漓话音刚落,旁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一手疾抓向他,同时一声呵斥:“胡闹!” 楚漓却脚步一错,抬手一挥,一道肉眼几见的气劲直冲来人而去。此时两人之间不及丈许,那气劲又来得仿若奔雷极闪,那人心下微惊,侧身堪堪闪过,却见楚漓紧接便是一掌印来,他本能地递上一掌,眼见两掌相接,他却猛地心道糟糕! 果不其然,楚漓整个人如遭重击般倒飞了出去,却在将落地时,被乔漠一把接住揽在了怀里。 “呵……”楚漓冷笑着刚想说什么,却觉胸腔一疼,喉头一甜,连压制的时间也没有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将已无知觉的楚漓扶靠在自己肩上,乔漠转眼看向那仍怔愣在原地的男子,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不稳,“爷爷。” 一身白衣的楚净天蓦然回神,目光从楚漓身上移至乔漠面上,眸中的神色暗自变幻不定,却终是一叹,道:“我如何能想到,他竟给你找来了‘忘经年’……” “我同样没想到,那个被你圈在坠辰谷十多年的所谓干孙,竟真是他们的孩子……”十丈之外,不知何时竟立着一身着玄色锦裘的男子,他带着莫名意味的目光直直盯在楚漓身上,言语中夹杂的不知是戏谑还是感慨,“以假掩真,真是好手段。” 这仿若凭空出现的男子却没有让楚净天和乔漠感到丝毫的惊讶,楚净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乔漠却看着那玄色锦裘的男子,轻道:“外公。” 来人正是战天门门主,乔万战。 他刚刚那番话当然都是对楚净天说的,但正主儿却似没有听见,只对乔漠道:“漠字,可是你爹娘给起的?” 乔漠点头,“是。我名漠,弟弟名漓,谐取莫离之意。” 楚净天的眸色深了深,复又看向依靠在他怀里的楚漓,道:“……你带他先行回去,找武玥给他看看吧。” 乔漠看了眼乔万战,后者略微颔首,他遂应道:“是。”接着打横抱起怀中人飞身而走。 楚净天目送乔漠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良久,才转眼看着一旁负手而立的乔万战,淡淡道:“乔门主大驾光临,楚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乔万战仔细地看着他,一往如昔的冷峻面容上竟渐渐现出一丝浅笑,宛如日照寒霜,冰雪乍融,“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丝毫未变。” 此时若是雷鸣在场,定会吃惊非常,原来自家门主竟是会笑的?!他入战天门至今近二十年,记忆中就没见过乔万战的笑颜…… 江湖传言战天门门主性情冷漠孤傲,单看由他一手教出的漠天公子便可知此言非虚。 而然面对如此堪比铁树开花般的一幕,楚净天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让乔门主失望了?实在抱歉。” “你……”乔万战敛去了笑意,就那样站在那里,却无端让人觉得压抑,“后悔么?” 不同于楚漓的干脆,楚净天反问道:“不知乔门主指的是哪件事?” “哪件事你后悔?” 楚净天沉默了片刻,转身看向那棵老槐树,目光却似穿透了树身,看见了那块孤零零的墓碑,“漠漓,莫离……如果当年我们的恩怨没有延续在他们身上,星河也就不会如此孤寂一人,长眠此地……更不会,让这两个孩子,走至今天这步……” “所以,你后悔的,”乔万战眼中的神色深沉如墨,却似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悒,“是与我相识么?” 第八十三章:大结局 “后悔不后悔,现在说出来又有何用。”楚净天嘴边弯起的弧度中暗含的是嘲讽,也是无奈,“吾辈区区凡人,焉能乾坤倒转,让一切重头再来。” 闻言,乔万战脸色有些黯然,“你果然还在记恨我。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一时大意,可你为何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乔万战慢慢走近楚净天,在他身后三步外站定,苦笑,“我知你的脾气,故生生受了你那一剑,却仍解不了你心头之恨,甚至这三十多年过去,你仍是这样,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呵,原谅如何,不原谅如何,你我已是日薄西山,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楚净天转身看着他,眉间微皱,流露的却是苦涩。他要如何说,其实他早已不恨了,可又怎会知道眼前这人是何心思?是否一如当年? 错过错过,一错而过,回头问残照,残照更空虚。 乔万战猛地一窒,顿了顿,突然低眼轻笑了声,“我当年没告诉你,果然是对的,现今这惊喜却是给了我自己……”眼见楚净天表情一变,他却不疾不徐地道:“你可知为何‘天青丹’会被誉为世间至宝之首么?”举步再度走近,乔万战抬手轻轻抚上楚净天的侧脸,与三十多年前相比,这张清雅的容颜如今只是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坚毅,而岁月流逝的痕迹却几乎不见分毫,“使容颜不老只是一部分,‘天青丹’最大的功效,是延寿。” “延寿……”楚净天一怔。 “对。虽然是你我分食一颗,效果折了一半,但毕竟为时不晚。”乔万战的眸中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脉脉温情,“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有眼前,有将来,可以把之前失去的全都一一补回来,好么?” 楚净天却好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不知所以般喃道:“你的意思是……” 看着眼前人这般神情,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乔万战不由轻叹了声,“那时你我约定过什么,你忘了么?” “可是……” “他们大了,想做什么你我如何管得了?就当是对星河与月云的补偿吧。” “可是……” “你我这样已是禁忌了,他们继承了你我的血脉,变本加厉些也情有可原。” “……”楚净天无语了,这种理由,果然是这人能想出来的。 “不过,”乔万战莫名一笑,“楚漓这孩子任性起来,和你当年简直是如出一辙。” 楚净天眉梢一挑,眼眸微眯瞪了乔万战一眼,侧身就朝外走去。 乔万战转身不紧不慢地跟上,“该交待的都与他们交待过,咱们便离开,如何?” 楚净天脚步不停,却是哂道:“至于这么急么?我还要好好看看我那楚漠孙儿,想他跟着你这样冷冷冰冰的人这么久,一定受了不少罪。” 乔万战紧走两步跟上,一把扯住楚净天的手臂,让他看向自己,才点头笑道:“这倒是真的。这世间能得我满腔柔情的,也就只有你了。” 看着那人脸上笑着,眼中却全是认真,楚净天立时有些久违的脸热,反应过来时连忙一把甩开乔万战的手,“你……你这为老不尊的……”的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得转而哼了声,转身疾步行去,身后,不意外传来一阵开怀的大笑。 ****** 意识骤然清晰,楚漓却并没有马上睁眼,因为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莫名的,心底有些慌乱。 “明明醒了还这样,是不想看见我么?”耳边突然响起这人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丝嘲讽,跟他之前在月槐茔的腔调几乎一模一样,楚漓瞬时明白了,他被看穿了。 一点点睁开眼,侧过脸,就看见乔漠坐在正对着床的红木椅上,一双墨玉黑眸玩味地盯着他。 楚漓不自主地干笑了声,“我睡了多久?”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不多,三天。” “哦……”楚漓面上不动,心中却在苦笑,那两位老人家尚且不论,单是乔漠这关,看来就不好过啊! 却见乔漠突然悠悠起身,慢步踱到他的床前,两手撑在他头侧,俯身低低看着他,“我们来玩个游戏,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答得我不满意,我便咬你一口,如何?” 看着乔漠近在咫尺的脸,楚漓嘴角微抽,坚定道:“不好。”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破游戏! “那我问了。那日你我被水流冲散后,你去了哪里?” 楚漓汗然,原来那句“如何”根本就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么?眼见乔漠脸带威胁一点点靠近,楚漓投降了,“你知道,那日情景像极了当年,我没来由就是一阵头痛,一瞬间恍惚就觉得,你是……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想起了一切,却已身在水杨居了。” “水杨居?沐家?”乔漠皱眉,“他们当初又没有与金玉山庄合作,如何会有‘无忧快意剑’剑谱?” “谁说剑谱是他们的?剑谱在我身上,只有上卷而已。” “你身上?” 楚漓挑了嘴角,“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 乔漠也挑了嘴角,只是看在楚漓眼中,就凭空多出了一股邪邪的味道,“不妨仔细说说。” “那就说来话长了。” “没事,你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 “……咳,不过事先说明,有些东西也仅是我的猜测……” 原来,楚漓被救回了水杨居,全身上下虽被清理过,但换下的衣物水杨居的人却没有随意处置,这毕竟是楚漓的私人物品。待楚漓醒来,想起了一切的他,很容易就明白了乔漠到底是谁,想到他与乔漠之间竟还有着血浓于水的牵绊,心中苦涩可想而知。于是他便整日待在房内,闭门不出,如此竟让他无意间发现了他之前身上所穿的衣衫内,夹杂着什么东西。他随手扯来一看,见是一块缝在他衣衫内外两层布之间,秀满了文字的锦缎,因为衣衫遇水全湿,布料粘黏在了一起,这才显露了出来。 楚漓将那锦缎取了出来,仔细看了两眼,惊讶地发现那竟是《无忧快意剑》的上卷剑谱,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从这剑谱之上原本艰涩难懂的字句间,他竟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乔漠直起身来,笑得古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顿悟?” 楚漓也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尖,“也许跟当时我的心境有关吧,想到你居然是……就这样误打误撞了……”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乔漠语气突兀一变,冰冷得吓人,“恭喜你险些因此走火入魔?!” 楚漓苦笑,“你知道了?”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仅仅三月便想神功大成,你当你是谁?!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是盖世无双的武学奇才不成?!简直是不自量力!” 不得不说,被眼前这是情人也是亲哥的人狠狠一顿吼,尽管楚漓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免有些委屈,“我本没想如此,只是恰好那剑谱中卷我也曾看过不是,虽然记得不甚清楚,却也能想起来个大概,就试着练下去,谁知就出了问题……我记得那下卷是被带回了坠辰谷,便想着回来看看,不定就能知道哪里出了错……”瞥了眼乔漠,楚漓叹气,“然后在谷口遇见了你,我突然觉得说不定可以先试探下爷爷的心思,毕竟我终是想着能和你……”他顿了下,“于是便带你去月槐茔,叫人给爷爷带话,谁想,外公竟也来了,无奈,我只好豁出去了……”说到这儿,楚漓有些忐忑地问乔漠:“那个,两位老人家,是何意思?” 乔漠沉着脸,“真想知道?” “……嗯……” “爷爷很生气,说他待你如珍如宝,而你却如此用尽心机来对他,真是白养你了。” 楚漓闻言眸中一暗,脸色立时白了几分,嘴唇微抖,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乔漠却道:“还有呢,想听么?” 楚漓低了眼,“……嗯。” 乔漠却狡黠地微微一笑,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他说,既然如此,就把你全权交托于我,让我好生看管你一辈子。” 楚漓愣了愣,猛然扭脸看着乔漠,结巴道:“什,什么?怎,怎么可能……” 乔漠却趁机在他唇边轻轻一触,笑道:“怎么不可能?” 楚漓咽了口唾沫,“那,那外公那里……” 乔漠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蹭着他的鼻尖,怜惜道:“亏你还念着他,爷爷本是想等你醒了再走,却被他纠缠不过,索性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坠辰谷,两人一起云游天下去了。” “……啊?”楚漓有些反应不过来,“爷爷和外公,他们……?” “很意外么?”看着楚漓僵硬地点头,乔漠却了然一笑,“这才能说明,你我在一起,除了有一半是上天注定,另一半,却是你我身上流淌的血脉在作怪了。” 楚漓无语,正不知该怎么回应时,突然被乔漠摁倒在了床上,他一惊,“你干嘛?” 就听乔漠极认真地道:“你还记得那日进那地宫之前我想和你干嘛么?” 楚漓想了想,再次一脸汗然,“我现在全身无力,怎么来?” “我有分寸。” 楚漓眨了眨眼,这话的意思……“喂,那日明明说的是让我……” “我知道。一会就让你在上面。” 不消片刻,这座方圆五里之内早已被遣散干净的小院中传出了某人夹杂着痛呼的怒吼:“唔啊!乔漠你混蛋!竟敢骗我!” “乖,叫我漠郎。” ——正文完—— 番外: 秦泊篇 初见(一) 初见那年,我八岁,他六岁。 ****** 林野漫漫,荫草成铺。远山纵斜,环绕为谷。 一队慢骑十数人正悠然行在其中。 “爹爹,这里真的是坠辰谷么?”端坐马上的小人儿左右看看,小小的眉头微皱。 都说坠辰谷是江湖三大派之一,可现下他目及所见,就真的只是一个偌大的山谷而已……这样的门派也能和自家阎乐宫相提并论?真是奇了怪了! 这小小少年身着一套暖黄色扎腰绢边小锦服,还未长开的稚嫩脸庞琼肌玉骨,一双净澈瞳眸初具凤型,清俊中却已隐约可现两分温雅,端的是翩鸿华琚,惹人心喜。 闻言,与他同乘一骑的华服男子低眼看着他笑道:“怎么?泊儿还怕爹爹会把你卖了不成?” 扭脸眨了眨眼,秦泊狡黠一笑,“爹爹若要卖了泊儿,也该卖给千华姨姨,惜花阁的姐姐妹妹都甚是漂亮可人,泊儿喜欢那里!” 随行众人均笑了起来,秦言舒却是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秦泊的头,轻叱:“臭小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思,看你以后如何得了!” 秦泊拨掉秦言舒的手,一张小脸很是正经地道:“泊儿早想好了,以后定要娶一大堆漂亮老婆回来,生好多小孩儿出来陪泊儿玩!”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策马走在秦言舒身边的岳岩朝自家宫主道:“少主人小志不小,由此便可见一斑!” 秦言舒摇头笑道:“这哪算什么志向,只算得是小儿胡语无忌,说不定稍后他自己就忘了这话了。” 秦泊却立马皱了鼻子哼道:“爹爹等着瞧吧,泊儿定不会忘了的!” …… 又顺着林路蜿蜒曲转了片刻,前路却赫然布起了一层兜自流转不休的雾障,高约五丈,左右延绵至深林不可知处,宛若一道不可逾越的迷墙,阻住了众人前行之途。 秦言舒朝岳岩示意了下,岳岩便催马上前停在雾障一丈外,提声高喝了句:“阎乐宫宫主携少主前来贵派拜访,请楚谷主赐见!” 刚过两息,雾障之后不知多远处便传来一人的应答:“请交验天辰令!” 秦言舒遂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半掌大似金似玉的令牌,暗运掌力朝雾障中一甩而出,一道虚影直直撞进雾障之中,轻微破空声随之乍响,雾障微裂,停滞几息后才重又弥合如初。 秦泊却“咦”了声,“爹爹,天辰令是何物?泊儿怎么从未听过?” “天辰令是坠辰谷分发给交好门派的信物,没有此物者想入坠辰谷便是千难万难。”秦言舒笑着捏了捏秦泊的脸颊,“待泊儿再长大些,这坠辰谷信物便交予你保管,可好?” 秦泊痛呜了声,皱着眉头道:“我才不要!这里等若荒野,一点儿不好玩儿,泊儿以后再不来了。” “你这小子,难道只喜欢去惜花阁不成?” 秦泊立即笑嘻嘻点头,“可不就是!” 秦言舒苦笑无语,却在此时,前面的雾障剧烈翻滚起来,恍若被一双无形巨手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可五马并行的通道来。 秦泊眼中一亮,“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秦言舒却已策马领着众人继续前行,嘴中悠悠道:“泊儿既然以后不愿来了,爹爹为何要白费唇舌给你解释呢?” “爹爹……”秦泊仰头看自家爹爹,一脸小委屈。 可秦言舒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目视前方,闭口不言。 秦泊仰得脖子发酸也未得来解答,只得悻悻低头下来,心里却对这坠辰谷更迁怒了几分——哼,想来这坠辰谷的人无非就是会变变把戏,在他家旁边的项州城里一两银子就可以看一天!谁稀罕! …… 进了雾障,便算是真正入了坠辰谷,众人下马,由坠辰谷的人带着前往会客正厅。 一路上,秦泊被秦言舒牵着,一双明眸却在四处打量。 草中铺玉道,林后筑瓦屋。往来人带笑,晏语谷中绕。 秦泊心中轻嗤,什么嘛,如此散漫的门人弟子,只怕这大派威名只是徒有虚表吧…… 这样看着走着想着,转眼前方已是一座颇为高大阔气的厅堂,离地十丈,长阶斜架,花草相围,宛如一座由林花草木托起的空中豪阁! 这样的突变让秦泊有些诧异,定睛再看,那厅堂之前已立有数人,想来,就是这坠辰谷谷主楚净天等人了。 随着秦言舒一步步蹬上长阶,秦泊渐渐看清了那楚净天的样貌,心里不禁更加讶异起来。传说这楚净天不是该和他已过世的爷爷一般年纪的么?怎会看上去却像是只比他爹爹大了没多少?真是诡异…… 秦泊愣愣地看着楚净天,却突然看见这楚谷主也侧目瞥了他一眼,嘴边似弯非弯地微挑,却无端凝了一股凛冽之意,秦泊陡然回神,立马低了头,耳中听见自己爹爹笑道:“楚伯父这是作何?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成?” “怎会?老夫无非是看令郎讨喜,才对他笑笑罢了。”楚净天轻笑一声,转向一边柔声道:“漓儿,过来,见见你这位阎乐宫的小哥哥。” 嗯?这里也有小孩儿么?秦泊抬眼的瞬间心中急转,哼哼,楚净天竟然欺负他,那就别怪他从这位坠辰谷的“弟弟”身上找回来了! 然而,可惜,秦泊的这种小心思却在看清了楚净天身边立着的那小小人儿后瞬间砰然消散,化为虚无消散于天地之间…… 楚净天低眼摸了摸紧依在他腿边的孩子顺滑的发顶,眼中宠溺,“漓儿,这是你秦泊哥哥。过去向哥哥问个好。” 孩子闻言,轻抿了抿水润粉嫩的小嘴,黑亮仿佛宝石星辰一般的大眼睛怯怯看了看秦泊,犹豫了下,才松了紧抓楚净天衣袍的手,朝秦泊走了两步,清音濡濡道:“秦泊哥哥好,我叫楚漓。” 秦泊却怔立当场,看着眼前人儿粉雕玉砌的面容,脑中一时空白无物…… ****** 那年初见,谁想却是我此生情劫的开始。 如梦如魇,心愫难变,痴缠一生,不解不散…… 初见(二) 初见那年,我八岁,他六岁。 ****** 秦泊看着前面领路的小小背影,心中古怪之极,他刚刚怎么就失神了呢? 细细回想着那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瞳,以及宛如笔画雕琢而成的绰约稚颜,秦泊猛然发觉,竟是因为这孩子比他长得还好看么? 这怎么行?!若是让惜花阁那些姐姐妹妹们知道了,他岂不是要失宠了?!念及此,秦泊再看向前面小人儿的眸色已有些不善了,可看着看着,眼光却又不由自主地凝在了那个身影上…… 尺长的松软乌发被一根雪白的绢带束在脑后,随着其主人一颠一颠的小步伐微微晃荡,恍如轻柳摆絮,拂拂袅袅;一身与束发绢带同样雪白的扎腰镶边小劲装,在周遭满野绿景的衬托下,尤其惹眼,无端给人一抹清心爽性之感;轻踏的足上套着翻边的黑布小靴,步步稳而不颤,看起来却像是比自己脚上的绸面靴还要精致几分…… 奇怪!这孩子明明打扮很普通,为什么他就是感觉看着顺眼呢?秦泊盯着那抹白衣的一角,思索出神,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前两步的那人已经停了下来…… “秦、啊呀!” “哇!” 两人此时身上的功夫都只是会个边角皮毛,遇了这种意外当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同载倒在地…… “喂,你没事吧?哪疼么?”甫一压着那人倒下,秦泊心中便是一慌,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连忙起身侧坐在一边,小心拉着那人坐起来,很是忐忑地问道。 却见楚漓抚着刚刚着地的头侧,眼中已经有水光在闪动了,秦泊立时手足无措起来,“喂喂,你别哭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我想哭啊?你会不会走路啊?!哪有直直往别人身上撞的啊?!痛死我了……”楚漓狠狠瞪了一眼秦泊,猛然一顿怒吼。 秦泊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孩子,刚刚不还是一副很害羞,很矜弱的样子么……怎么现在…… 见秦泊愣愣地看着自己,楚漓不觉更气,“喂,你傻了?不会道歉啊?” 这是什么语气!秦泊心中也顿感一股火气蹭蹭直冒,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臭小子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谁想楚漓闻言却是不屑地一笑,“你敢么?你敢动我一下,我就去爷爷那里告状说你欺负我!” 秦泊同样嗤笑,“我是兄长,教训你一下又有何不可?” “哈,你还真当我喊了你两声‘哥哥’就真的把你当兄长么?真是厚脸皮!” “那也不及你!在长辈面前装乖巧,转眼便是这般泼皮无赖!”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争暗讽地舌战,丝毫不知道旁里暗地中护他二人安全的两派随侍已是何等的汗颜……这真的是两个稚童在吵架么? ****** 足足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均觉有些口干舌燥时,吵嚷声才渐小下来。 楚漓顿了顿,突然狠狠哼了声,手撑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朝秦泊道:“就你这般还想让我带你去玩儿,做、梦、吧!” 秦泊也一撑站起,毫不示弱道:“就你们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怕是根本也没什么可玩的!我根本不、稀、罕!” 楚漓本想反驳回去,嘴张了开,脑中却灵光一过,立时变为一声哼笑,“是哦~可玩的确实没,可怕的倒是有不少!”说着他左手从腰间一抹,顺势朝地上一摔,秦泊正不明所以,却见平地之上突然炸起了一股浓浓白烟…… 突遇这种情况,是人就要惊诧几分,何况一个八岁小童,故而某少主立时惊呼了一声,拔腿就要远离,却猛觉身上一沉,瞬间失衡倒地…… “哼哼,害怕了吧?让你跟我吵!吓死你!”楚漓压坐在某人身上,黑瞳闪耀,嘴边带着一抹得逞的坏笑,“刚刚竟敢撞我,这是我还你的!”谁想言毕等了等,却见秦泊仍是满眼讶异愣愣地看着他,楚漓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不会真把这小子吓坏了吧?怎么说他也是自家客人来的,若是有个好歹,爷爷定会生气的……想到生气的楚净天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楚漓心中一抖,遂很是紧张地俯身看着秦泊,“喂,别装傻!你……哇~”忽然背后一股大力将楚漓拽了起来,一阵眼晕之后,俨然发现他已出了如幕,正被一个浓眉大眼十三四岁的短发少年抱在怀里。 “少主,你又调皮,如幕珠怎么可以随便乱用?”胡正阳随即转眼看向紧接从如幕蹿出来的两人,带着歉意笑问:“陈兄,你家少主没事吧?” 陈展看了眼埋头在他肩上的秦泊,犹豫问道:“这如幕是没毒的吧?” “当然没毒,怎么?” 感觉肩上微微一痛,陈展一顿,才道:“没事,没事。”只要没毒就好,少主脸色潮红,估计真是被惊吓所致……唔,为何不是脸色发白呢? 胡正阳闻言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斟酌道:“那……不如我陪同少主领你二人在谷中游览一遍,如何?” 陈展却道:“不用麻烦……”推脱之语还未完,耳边却听见自家少主掷地有声道:“好!”陈展诧异地扭头,“少主……?” “这里确实有些意思,既然来了,咱们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才不枉此行……”秦泊这样说着,却仍是趴在陈展肩上不愿扭脸过来。 “那好,请二位随我来。”胡正阳抱着楚漓侧身一让,待陈展走至与他并肩,才笑着给二人介绍:“我们坠辰谷有内谷外谷之分,咱们现在所处便是外谷……” 楚漓一见胡正阳便知这货是派来盯梢他的,立即乖了不少,静静窝在胡正阳怀里,眼光却悄悄瞥着陈展怀里的秦泊,心里纳闷,这小子,好像真有些不对劲……千万不要是被他吓出了什么毛病来才好…… 秦泊却根本听不进胡正阳在说什么,脑海中全是刚刚如幕里的那番情景—— 白烟飘然如幻,俯在他身上的那人额发微扬,仿若水亮黑晶般的瞳眸光彩湛湛,天赐皎容抹开一缕幽幽笑颜,却如玉溪清明,月照寒江…… 那一瞬,仿佛时间乍停,连同他的呼吸,与心跳…… ****** 两日后,阎乐宫一行告辞离开。 眼看前方将至那道雾障,坐在马前的秦泊突然鬼使神差地歪斜着身子向后看了眼。 秦言舒忙一把扶住他,奇道:“你做什么?” 秦泊转而仰头看向自己爹爹,问道:“爹爹,泊儿以后能常来这儿么?” “嘿,你之前不是说以后再不来了么?” 秦泊眨了眨眼,“这里有楚漓啊,泊儿喜欢他。” “哦?为什么?我可听说他之前欺负过你。” 秦泊脱口而出:“那是陈展胡说的!”(两人身后某匹马上的某人闻言险些栽下马去……) “是么?”秦言舒低笑一声,“那要常来这里,就不能去惜花阁了,怎么办?” “那就不去惜花阁。”秦泊一顿,又道:“泊儿是男孩儿,还是该和男孩儿一起玩儿。” 听了这话,秦言舒点头,“这倒也是。”接着语气一转,“你想来也行,不过,爹爹却有条件。” 秦泊一怔,继而皱了小脸,“爹爹……” “你猜到了?那就乖乖去做,让爹爹看到你的进步,自会如你所愿。” 秦泊正想讨价还价,却见秦言舒突然停了马,他心中一惊,继而又一喜,难道不走了?却听旁里有人道:“恭送各位!这是天辰令,请收好。” 秦泊立时有些失望,见秦言舒接过天辰令,心中却一动,遂猛扑过去扒着自家爹爹的手就将那天辰令抢了过来揣在自己怀里,转脸嬉笑道:“这个让泊儿保管!” 秦言舒失笑,“可以是可以,不过……” “泊儿知道!不就是要考校我的武学文识么,爹爹真啰嗦!”秦泊扭正回去,又掏出那块天辰令来细细把玩,嘴边不觉微微一笑。 不为别的,只为能永远守在那人身边,他也是该努力的,不是么? ****** 那年初见,谁想却是我此生情劫的开始。 如梦如魇,心愫难变,痴缠一生,不解不散…… 番外: 漠漓篇 那夜春色正旖旎(上) 脸颊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惹得楚漓立时痛哼了声,皱眉微怒道:“干嘛咬我?!”却又感觉到刚刚被咬过的地方一点温软的湿滑在轻轻柔柔地圈画着,继而慢慢划向他的耳边,随之乔漠暗哑的嗓音便伴着微吐的热息萦荡在了他的耳际,“一会儿会更疼,你好好忍着……” “嗯?……”楚漓怔怔不解,就算他之前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却也是听说过的,现在回想一下,也全都是说如何如何的舒服,哪有说会疼的?难不成……转脸怀疑地看向乔漠,“喂,莫不是你、不会?”生生把那个“也”字咽了下去,他对此一窍不通这种事,无端的就是不想让乔漠知道…… 楚漓这句话仅仅是询问而已,可听在乔漠耳中,却有了些挑衅的意味。 只听他低低笑了声,便转而在楚漓面上细碎弥漫地轻吻着,同时抬手拂上楚漓嫩滑的脖颈,徐徐向下摩挲着,暗哑的低语似带着蛊惑人心的邪魅,“我会不会,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着,他向下的手指便触到了身下人胸前的那一点嫩红,轻轻揉捏了下,不意外感到身下人随之微微一颤。 “嗯啊……你,你……唔……”乔漠的手继又在他胸前那一点上环环绕绕地掻刮着,楚漓瞬间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嘴,半眯的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漠。 这是怎么回事?!平时沐浴他自己也曾碰过那里啊,怎么就从没有过被这人碰时的那种带着微痛的酥麻和紧随而来异样的,舒服…… 楚漓的那声低吟和此刻咬嘴看他的模样无端让乔漠觉得撩人非常,他眸色更深了深,猛地噙住那粉润的单薄唇瓣辗转吸允,舌尖硬生生挑开那紧咬的唇齿,探入其中百般肆虐,纠缠不止…… 被如此用力地按压在床上亲吻,楚漓直感气息不济,渐渐地便有些晕晕乎乎仿佛置身云端,迷蒙间,却觉得小腹处被一个越来越硬的东西抵着,他立时清醒了几分,心中狠跳了跳,脸上也随之越发滚烫。 他自己那里也已有了反应,但感觉上却不似乔漠硬成这样啊…… 却在此时,乔漠离了他,直起身,双眼暗沉沉地盯着他,手上却利索地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不留…… 眼光不自主地就瞟在了乔漠下身的昂扬挺立处,楚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突然干笑起来,“那个……”刚说了这两个字却猛然一顿,想也不想便伸手按住乔漠欲解他腰带的手,抬眼看着乔漠,僵笑着商量,“要不,今天算了吧?来日方长……” 却见乔漠挑了嘴角,笑意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你怕了?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好欠的语气!楚漓额角立时一抽,大爷的!怎能让这货看扁?哼了声,楚漓咬牙道:“只是跟你客气一下,来就来,谁怕谁?!”同时拍开了乔漠的手,“小爷我自己脱!” …… 真脱了楚漓却又尴尬了起来,心中暗恼自己,这明明就是乔漠用激将法给他设的套,他虽看破了,却偏偏就是忍不住不去钻……大爷的,他也欠! 可乔漠却没给他更多自我厌恶的时间,便又欺身贴近他,除去了衣物的阻隔,乔漠俯上来的火热强健的身躯竟无端给了他一股隐隐的压迫感,止不住地,楚漓身上开始微颤…… 真的在怕么……乔漠眸中的幽深之下不觉便多了一分怜惜,“漓儿,莫怕……” 楚漓却偏开了眼,“开玩笑,我才没怕……” “是么。”乔漠轻笑了声,却突然一把握住楚漓已经抬头的欲望,楚漓立时一声低呼,本能地想推开乔漠的手,却随之感到一阵阵陌生的愉悦感由乔漠手中细细的套弄揉搓之下袭遍他的全身,让他顷刻间便力气尽失,不自主地昂起头,随着乔漠手下越来越快的律动低吟出声…… “唔~……乔、乔漠,别、嗯啊……别弄、了……我、我……好奇怪……感觉……” 乔漠却不但不停,反而另一手轻轻在那已微沁着晶莹的顶端轻轻磨划着,这样的刺激,对于第一次体验情事的某人来说,不可谓不大,随着他的一声闷哼,乔漠盖在那顶端的手中溅入了他的浊白…… 楚漓松了咬着的下唇,闭着眼大口喘息,觉得浑身都虚虚软软的无力,不过,刚刚那一瞬间感觉,真是无法形容的美妙…… “漓儿,舒服么?”乔漠凑近楚漓,在那已嵌出了齿印的唇上亲了亲。 “嗯……你骗我,说会疼……”楚漓黑瞳半睁着瞧他,语气似愉似怨。 乔漠抑不住地笑了,“我怎会骗你?接下来就该疼了……”说着,他抓住楚漓的手按在自己仍然灼热的坚挺上,“不过,疼过之后会更舒服,所以,你要好好忍着。” 楚漓正因刚刚的释放没有缓过劲儿来,又被拉着摸在乔漠那里,一时竟不明白乔漠说的什么,只感觉乔漠分开了他的腿,另一手抹了不知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在他下面,他遂迷惑了,“这是干嘛?……嗯?为什么……唔!痛痛痛!出、出去!啊!乔漠!混蛋!……呜……”被异物侵入的不适痛楚让楚漓猛然一震,随即便想逃开,却被乔漠死死压住,双手也随之被钳制在了头顶,整个人立时动弹不得,只能急急倒抽着凉气,用以减缓那越来越强烈地涌起的撕裂般的痛楚…… 直到完全进入了,乔漠才放开了楚漓的手,却没有再动,反而俯下身去紧紧把楚漓抱在怀里,轻轻舔去他眼角的泪痕,语气中带了几分喜悦几分歉疚,“漓儿,对不起,对不起,我若不这样一鼓作气,怕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 楚漓却仍疼得直吸气,只得恨恨地瞪他。 乔漠叹了声,低低道:“那我不动了,就这样抱着你,好么?” 呵!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是想闹哪样?乔漠你这……“混、混蛋!……都这样了,你、你继续吧……不过!必须给我轻点儿!” “漓儿……”乔漠低头疼惜地吻上那因疼痛而有些发白的两片柔软,顿了顿,身下慢慢退了退,便听到楚漓轻哼了声,身子随之颤了颤,他便立时停下,等了等,才又渐渐重推进去……虽是如此缓慢的动作,但奈何楚漓里面实在是紧热的不行,而他也是生平第一次与人行房,故而仅进退了十几次后便把持不住了…… 那夜春色正旖旎(下) 身上人猛然抱紧了他,沉哼了声,楚漓便随之感到一股滚烫喷涌进了他体内,灼热的温度竟将那里的痛感减化掉了些许。 听着耳边那一声深喘,楚漓也不禁松了口气,“终于完了……” 身上人低低嗯了声,却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来,似是顿了顿,突然侧了脸柔柔地吻在了他的耳鬓处。 楚漓虽然身上还在疼着,可这样的乔漠却让他怎么也埋怨不起来,反而心里还有了一丝莫名的甜意……鬼使神差地,他抬手环住了身上人那正布了一层微湿细汗,坚实而挺拔的腰背…… 乔漠却一顿之后抬了头,轻抚着楚漓的脸偏向自己,深邃的墨玉双眸内却似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情愫,仍然有些暗哑的嗓音低喃,欲言又止,“漓儿……” 楚漓等了等,却见乔漠就那样无声地凝视着他,似是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只好开口问:“……怎么?”随即,不知怎么想的,他嘴边突然泛起了一抹坏笑,“太舒服了不想出去么?”说着,还轻轻扭了下身子…… 随着楚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动作,两人同时抽了口气,一个是疼的,另一个却是…… “喂……”清晰地感觉到乔漠那里的变化,楚漓嘴角开始不住地抖啊抖,瞬间连疼也顾不上了,“你、你干什么……” 乔漠不禁苦笑,“能怪我么?” “那难道怪我么?” “嗯。”乔漠叹了声,“谁让你乱动。” 楚漓皱眉反驳,“奇怪了,我动我的,你干嘛跟着、呃啊……乔漠、你……唔、嗯……” 乔漠一边埋首在他的脸侧脖颈处轻咬,一边缓缓地开始动作,“漓儿,漓儿,你这祸害,让我怎么忍得住……” 听了这话,正咬牙忍着疼的楚漓瞬时怒了,现在受罪的可是他啊!怎么还能怪到他头上来?!哼了声,猛地抬手大力推开乔漠,“滚开!小爷不玩了!”随即便想翻身朝床下跑,奈何刚一动,那“惨遭蹂躏”的某处就一阵钻心的疼,他“啊”了声,动作立时一僵,便又被身后那人就势揽了回去…… “漓儿,做事难道不该有始有终么?” 楚漓吸着凉气扭脸瞪他,“你真有脸说、喂、唔嗯……”后肩上突来一阵湿湿濡濡的允舔,楚漓瞬时身心均酥麻一片,禁不住轻吟了声,却又立时咬了下唇想忍住,奈何这种身体最自然的反应如何是能忍得住的?于是便有破碎的吟喃间间断断地溢出…… 双手在如丝绸般的肌肤上轻抚游走,乔漠重附在楚漓耳边低哑道:“本就是你挑起的,你得负责……”尾音未消,便又猛一挺身,强烈的刺激让他一声粗喘,“不是么?” “啊啊!乔漠!你找死呢!”楚漓咬牙切齿地抡起胳膊就向身后狠击过去,可惜人家仅仅搂着他的腰快速一动,他便又“啊”地一声卸了力……“乔!漠!” “乖,别闹。我轻轻的……” “轻、你个、头啊……混、混蛋……滚……啊~你你你……唔嗯……”身前因刚刚的挑逗重新抬头的欲望又被乔漠裹入了手中,异样的感觉瞬时蔓延开来,和身后那里同步而来的痛楚混杂交融,那感觉竟仿若无数根看不见的翎羽在他体内来回搔弄,让他迷乱地想逃,却又想要更多…… 断断续续的低吟和粗重的喘息在房内回回荡荡,无端给这份春色盎然的景致更增添了几分撩人的旖旎。 …… “漓儿,这次感觉如何?”侧揽着瘫在他怀里仍轻喘不已的楚漓,乔漠抬手为他拨开眼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噙着一丝浅笑,问。 略睁了眼,慵懒地眨了眨,楚漓尽力平了平气,哼道:“就那样。” 却见乔漠嘴边笑意渐渐散了,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抱歉。” 这道歉来得太莫名其妙,完全出乎了楚漓的意料之外,“嗯?” “你不满意,不就是我的过错么?所以,”身子一翻便压在了楚漓身上,乔漠眼中波澜闪动,“我们再来一次。” “什、什么?!”楚漓立时瞪大了眼,眼睛盯着某人再次生龙活虎之处,表情可谓精彩异常,微微一怔,他便急忙撑起身向后退,“别,不要了……哎!唔嗯……”可惜,却又被乔漠一把拽了回去,顺势便一挺到底…… 那一瞬间,楚漓紧张地咬牙抓紧了手下的单褥,却发现,好像没那么疼了……反而还有些酸酸涨涨的……并且随着乔漠的动作,渐渐有一种奇妙的快感从不断被撞击的地方涌现出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耐……“啊~”情不自禁地呻吟了声,那语音中的娇婉妩媚却把楚漓自己先吓住了,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嘴,那、那、那,真的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么?…… 不管楚漓如何,那声呻吟之于乔漠,却是无上的刺激,仿若全身的血液都为之一震,想要疼爱身下之人的欲望瞬间更浓烈了几分……猛地加快动作,粗喘着低语道:“漓儿……别捂……我想听……” “……啊啊啊——”最后一丝理智被淹没前,楚漓在心里狂吼——大爷的!我是有多听话啊!!!!! …… 看着窝在他怀中的人儿那张熟睡的俊美玉颜,感受着两人肌肤相触的温暖,乔漠已复清明的眸中却有着几分复杂。 眷恋,后悔,不舍,决绝,交替闪现,循环往复,终是化作了一汪幽深,掩去了所有,遮盖了一切…… 不管如何,还是应该带楚漓先离开这里。 至于……乔漠苦涩地扯了下嘴角,他还该瞒下去么? ****** 罗帐春色正旖旎,不知天明近别离。 情至深处药难医,此生疯魔只为你。 番外: 漠漓篇 解惑 意识回笼,楚漓首先感觉到的便是汹涌而来的腰疼……吸着凉气睁眼恶狠狠地寻找罪魁祸首,却发现他正被搂着半趴在那人身上,那人脸侧向床边,清秀的睡颜平静而安稳。 楚漓挑了挑眉,黑瞳微眯。 “呵,睡得真沉呐,累坏了吧?还说有分寸,有你大爷……”楚漓话音突然停住,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么骂乔漠好像有些不妥,亲戚貌似都是他们两人共有的啊…… 却见乔漠轻轻皱了下眉,徐徐睁开眼,转脸见楚漓正瞪着他看,不由失笑,调侃道:“想不到漓儿竟如此迷恋于我,醒了便如此含情脉脉地瞧我。” 乔漠的嗓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再加上他还未完全睁开的墨玉黑瞳,以及嘴边似乎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竟看得楚漓狠狠一怔。 “漓儿……”乔漠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你脸红什么?” 楚漓猛然反应过来,立时带着满脸的烧意扭向一边,哼了声,“我迷恋你?笑话!论长相,你错我十万八千……”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楚漓一愣之后满是疑惑地回转过来,伸手在乔漠的脸上捏了捏,“说起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张脸看得太久,以至于他险些忘了双生子应该是怎样的了…… 乔漠淡淡笑道:“是‘忘经年’。” “那是什么?” “易容改面的东西。” 楚漓挑眉,“……没这么简单吧?”他也易过容,知道易容术的缺陷在什么地方,可反观乔漠的脸上,却是丝毫找不到易容的痕迹。 乔漠想了想,改口道:“是易容改面的极品东西。” “喂……” 眼见楚漓眼中仿佛有小火苗在燃烧,乔漠哈哈一笑,搂着身上人一翻,将之压在身下,在那淡粉的薄唇上亲了亲,“我十岁时,外公找来了这东西,命人用它替我改易容貌,之后这些人便被灭口了。三天后我拆下了面上的缠布,却发现我的样子和之前几乎没有改变,只是随着年龄渐大,我脸上的变化才愈渐明显。” “这你怎么能知道?” “因为,在金玉山庄与你初见的那晚,我认出了你。” 楚漓莫名其妙,“这两者有关系么?” 乔漠意味不明地一笑,“你不知道,那晚,当你把手放下来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看见了我自己……随即我明白了,‘忘经年’之所以被称为易容之极品,正是因为它能不知不觉地改人面貌,潜移默化中便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可谓是真正的瞒天过海。” 楚漓默了默,犹豫道:“那你的真颜,还能回来么?” “……能。”乔漠突然笑得有些诡异,“你想让我改回来么?” “呃……”楚漓这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接受和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那啥……“暂时不想吧……” “为什么?” “没为什么。”为避免某人继续追问,楚漓忙顾左右而言他,“我还不知道爷爷和外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吧?” 乔漠侧身下来,一手支头俯视着楚漓,“两个老头子的陈年往事,不听也罢。” “我想知道……”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 乔漠一字一顿,“喊,我。” 楚漓眨了眨眼,“你认真的?” “你觉得呢?” “好。”楚漓突然邪邪一笑,起身凑近乔漠,极尽温柔地喊了声:“哥!” 乔漠的所有表情顷刻间凝固了…… 楚漓哈哈大笑着倒了回去,谁知动作过猛,腰疼立时汹涌而来,惹得他的大笑生生折为一声变了音的“哎呀!” 见此,乔漠笑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言罢见楚漓恶狠狠瞪他的黑瞳中俨然有着几分湿意,知道他怕是真的疼惨了,便一把把人扯进自己怀里,像之前那样用内力为他揉按,同时轻声道:“其实,与爷爷外公相比,你我实在是幸运许多……” 因着家世的关系,楚净天和乔万战自小便相识了,竹马笃笃,耳鬓厮磨。两人之间的情愫是何时种下的,是因何种下的,却是谁也说不清。随着年龄渐大,他们需要面对的也越来越多,终于到了那次,乔万战被逼娶亲,他本已做好了逃婚的准备,却在最后关头被他父亲看破,强行缉他拜堂,随后给他灌了药锁进了洞房…… 说到这里,乔漠满含深意地看了眼楚漓,“你知道爷爷当时怎么做的么?” “我怎会知道……”楚漓摇头的同时想起了楚净天的为人,又试探地道:“难道,他去抢人了?” 乔漠点头,“对!当时两家都已对他们二人起了疑心,所以外公大婚当天,爷爷被困在坠辰谷不许外出半步。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人却到了战天门,一人一剑直直闯进了外公的新房之中……” 楚漓唏嘘,“坠辰谷在信州,战天门在绪州,这么短的时间从坠辰谷赶到战天门,他竟还有气力一路杀进去……真是难以想象!” “只可惜,还是为时已晚。”乔漠淡笑了下,“看见房内的情景,爷爷气疯了,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走了,战天门的人自是不好拦他的。只是,从此两派就有了间隙。外公清醒之后,从他的新婚妻子,呐,也就是你我的外婆口中得知了这些,不顾众人阻拦跑去了坠辰谷,在谷外站了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恩断义绝’四个字,和这里……”乔漠抬手在自己胸口间轻轻一划,“一剑。” 楚漓叹气,“果然是那老头儿能做出来的……” “余下的就不用我多讲了吧?” “想想也知道了,随后爷爷便也娶妻生子,顺带和战天门势不两立……怪不得要把我困在坠辰谷里,是怕被外公知道把我抢去么?那外公要给你易容改面难道也是怕被爷爷知道?” “他说是怕被爷爷知道我后,睹面思人,会更加忘不了你我去世的父亲,因此忧思成疾就不好了。” 楚漓一脸不相信,“哈,我看他是想把你当作威胁爷爷跟他复合的筹码吧?不过话说回来,”楚漓突然脸色古怪,“爷爷当年要是早到一步的话,如今这世上是不是就没有你我了?” 乔漠却笑得温柔,“就算投生别家,你我的缘分也定是跑不掉的。” 无端地又有脸热的预兆,楚漓连忙再次扯开话题,“现在那俩老人家跑了,剩下这偌大的坠辰谷和战天门,难不成要你我来抗?” 乔漠却道:“身为少主,这本就是你我应该的。” “可是,我不想……” “起码眼下,我们必须这么做。”乔漠捋起楚漓的一抹乌发,盘绕在指间,若有所指地道:“待到事成之后,便把这些都扔与那人,也算是补偿他……” 楚漓听得一头雾水,“事成?什么事?” 乔漠轻轻笑了下,眸中却隐隐泛着厉色,“有个人,需要你我亲手去了结。” 楚漓更迷茫了。 “二老走前告诉我,当年边、朔两州的大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楚漓猛地坐起身,“什么?!”他心思急转,越想越是心怒难耐,抓着乔漠急声问道:“是谁?是谁干的?!” 乔漠却转而道:“忘了跟你说,昨天有消息传来,战天门重地被不明人士侵入,你猜他们盗走了什么?” 楚漓一想便知,这定是与那害他们父母之人有关,故沉下心来稍稍琢磨了一番,笃定道:“你们战天门有内鬼。”任何门派重地都是门派的重中之重,守护之严不言而喻,坠辰谷内谷既为坠辰谷重地,单凭一道困仙林便可居不败之地,同是当世大派的战天门又会差到哪去?如此可想而知。 “嗯,不过这不重要,你只猜他们盗走了什么。” 楚漓想也不想,“你既然这样让我猜,怕是我根本猜不到的东西吧?” 乔漠赞赏道:“不错。”随即言语有了几分低沉,“你可知,坠辰谷有月槐茔,战天门却也有相似的存在,只不过,她是躺在万年寒玉床之上,容貌一如当年……” 楚漓整个人狠狠一震,呆呆地看着乔漠,“是,娘亲……” 乔漠继续道:“我要说的是,练功事半功倍之效只是万年寒玉床作用的一部分,它的另一个作用是……” “保尸身不腐,”楚漓猛然就明白了,禁不住咬牙道,“碧血珍珠,金玉山庄,宫、正、沧!” “你知道?” 楚漓深深吐了口气,点头,“偶然间听说过,呵,这样一来,我也知道我衣服内的《无忧快意剑》是怎么回事了,怕是那苏宁儿所盗之物就是这上卷剑谱,宫家不好明说,便谎称她盗走的是碧血珍珠。” “苏宁儿?妙手无影?”乔漠挑眉,“你认识她?” 楚漓禁不住苦笑,“是啊,还欠她一份恩情。” “是恩情,还是情?”乔漠抬手轻托楚漓的下巴,不等他说话又道:“是恩情,便罢,有机会我与你一道还给她,若是情,”在那薄唇上浅浅一吻,乔漠言语中尽透着无边的霸道,“那就永生永世地欠下去吧!” 楚漓莞尔,“你想得远了……嗯?又干嘛?” “你看呢?” “喂,我腰还疼呢……唔……这样下去,我,我何时身上才能大好,啊……何时才能去金玉……” “我自有安排。” “你……” “漓儿……” 身上人突然停下,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弄得楚漓微微一愣,“……怎么?” 那人贴近他,楚漓甚至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温热熟悉的鼻息喷在他唇边,却好似烙印一般,深深地印进他心里。 “不管哪生哪世,你的情,只许还在我这里,懂么?” 番外:另一个结局 “……话说那宫正沧眼见大势已去,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仰天大呼一声‘天亡我也’,随即提了手中‘精阳宝刀’手起刀落,血溅三尺,自此,世间再无金玉山庄!此时距坠辰谷之围,仅过月余。”手中堂木一拍,说书人叹道:“这便是,明围坠辰,暗袭战天,蚍蜉撼树,金玉化烟!” 说书人铿锵起伏的话音刚落,周遭便起了一片鼓掌叫好。 角落的桌边,廖无忧深出了一口气,掏了块碎银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一旁有人叫住了他。 “兄台留步,不知可否帮个小忙?” 廖无忧转身看去,见叫住他的是个锦衣华佩的俊秀公子哥儿,身边还站着三个华服少年和一位绫罗珠翠的娇俏少女。他心中虽有些不耐,面上却微笑道:“请问何事?” 就听那当先的公子哥儿笑道:“其实没什么,只是刚刚我们几个闲极无趣便打了个赌,”他的目光在廖无忧身后瞟了眼,“赌兄台的宝刃是不是出自那传闻中的‘鬼匠水墓’……” 廖无忧心下了然,十几年前的鬼匠水墓风波,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当时由那水墓中流传出来的兵刃有大部分都被鉴为赝品,虽是同样的削铁如泥,却韧性不佳,往往使用不久便整个断为碎片。时至今日,那些兵刃已所剩无几,却不知为何仍然颇受人们亲睐,于是便经常可以看见有人拿着所谓的“水墓神兵”当街叫卖,而这些兵器统统以易损为由包裹严密,就好似廖无忧此时身后背着的那把一般。 面若恍然,廖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在下这把不是。” 听了这话,那公子哥儿还没做反应,其余三人却已哄笑起来,“哈哈,没想到秦兄也有走眼的时候!” “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呢,絮絮?早说不让你跟着他来赌,这下好了,秦兄是男子,倒无所谓,你一个姑娘家的,难道也要……” “祝兄你这话就不对了,絮絮是女孩儿家,咱们自该让着她些,不若将她的赌约改换个简单些的,比如,叫咱们一人一声‘好哥哥’,如何?” 那被唤作“絮絮”的少女被调笑得又气又羞,却又不知该如何,只得转眼看着那当先的公子哥儿,音带委屈,“秦哥哥……” 此时廖无忧觉得没自己事儿了,便想离开,谁想刚刚侧身却又被那姓秦的公子哥儿拉住了,不得已转回,就见他看着自己笑得温和,“不知我等能否有这个荣幸一睹贵宝刃的风采,权当开开眼界?” “……”廖无忧只想送他四个字,得寸进尺!奈何他身兼两位爹爹的嘱托,只想早日完事回去,如此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可惜他还没回话,另几人却已叽喳了起来。 “秦兄不死心啊?” “那就看看呗,反正人家已经说不是了。” “这样赌约可要翻倍喽?” 廖无忧却暗自撇了撇嘴,怎么这几人就那么肯定他一定会同意?简直自作多情!“实在抱歉,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说完廖无忧转身就走,坚决把身后的“留步”“稍等”之类当做耳旁风过。 看着廖无忧疾走的背影,秦念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转脸对其余人悠然一笑,道:“眼见为实,可惜人家不让看,如此一来,我可是不会认输的。” 那三个少年立时不干了,纷纷斥骂他“阴险狡诈”,可秦念根本不为所动,只对身后的温絮絮道:“咱们出来时间不短了,想来他们正事也谈完了,咱们这就回去,可好?” 被秦念这样看着,温絮絮一如以往般红了脸,低低应道:“嗯。” ****** 静立树梢,眺望着不远处一片富丽堂皇的城角楼宇,廖无忧轻笑了声,“确实很好找,二爹果然没骗我。就是不知那人是不是仍然……”话就这样说了一半,他脚步一抬,整个人仿若从树梢滑落般飘了下来,朝着那片围城行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廖无忧便站在了那围城的城门处。他抬头看了看,心道,跟眼前这一比,刚刚过来的婪州城城门简直就像是黄泥堆起的……二爹说当年的金玉山庄比这里更加奢华气派,若是真的,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廖无忧正遐想连篇时,突然听见城门上有人朝他吼道:“喂!你是干什么的?来阎乐宫有何事?” 廖无忧立时脸带笑意地回道:“在下廖无忧,特来拜见秦宫主的。”随即他便听到那人朝身旁小声疑道:“廖无忧?你听过这号人物么?” 旁边那人似是想了想,犹豫道:“姓廖……难道是碧水廖家?” “碧水廖家早跟着金玉山庄一起完了,怎会还有人?”之前那人这么嘀咕着,转过来却对廖无忧道:“这位朋友,你找我们宫主何事?可有什么旁人引荐的信物没有?” 廖无忧脸上笑意不变,“事干重大,恕在下不便透露,至于引荐信物,在下也没有。” 上面短暂的沉默后,终是来了句:“你在这儿等会吧,我们这就帮你通报上去,可宫主愿不愿见你我们可就不敢说了。” “多谢两位大哥。”廖无忧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咦!秦哥哥,你看,是那个人!” 廖无忧早已听见了脚步声,只是没想到竟是他们。说起来,那个公子哥儿姓秦呢……廖无忧微微挑了嘴角,讽意昭然。他好像看错了某人啊…… 正这样想着,他身旁已响起了那公子哥儿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兄台,咱们又见面了。” “秦兄还想看我这宝刃么?”廖无忧微笑着看向对方,“那咱们来做个小交易如何?” ****** 笛送夕阳,音绘晚霞。 一曲终了,萧潞轻喘了口气,斜眼看了看径自坐在石桌边的那人,一手在树身上一撑便跳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竹笛踱步过去,“宫主大人不去陪惜花阁的美人,反而跑来我这里,却是为何?” 那人不说话,只自顾自将桌上的两支白玉杯斟满,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一饮而尽。 见此,萧潞本想调笑他一番的心情立时烟消云散了,转而悻悻坐下,边拿起酒杯,边叹了声,“你真行!十五年了,竟还忘不了他。若是将这痴情另放她人,只怕就算是跳出红尘参佛修道的尼姑道姑,也要为你蓄发还俗了。” 那人终于苦笑了下,“心不由己,奈何?” 萧潞无端为之一窒。 眼前人刚过而立,与十五年前相比,一如往昔的温雅俊逸之余,更添了几分博睿稳健,只是那眉间若有若无的淡淡愁绪,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忧伤。 低眼看着手中杯盏,萧潞不由地又一次自问,十五年前他到底做的是对是错? 那时的他亦是年少气盛,于是在那玉通河地宫之中,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触发机关,甚至不惜自己的生死。 只是萧潞没想到,他不但没死成,还拖累眼前这人伤了头部,疯傻了三月。 那时的萧潞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是醒来时恰好就在他身边,许是心中有愧,他便跟着他,照顾他,辗转三个月,他竟被他带至了当时被围的坠辰谷。 那时坠辰谷外围由金玉山庄等门派派人把守,这人呆呆傻傻便要直闯,萧潞不得已只好死拽着他试图借道一旁的密林矮丛,不想却因此目睹了那楚漓大开杀戒的一幕。 萧潞当时并没有认出那戴面具的男子是楚漓,只是被他哄骗拉扯的这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透过密林枝叶的间隙直直看着那牵马徐行的男子,嘴里清晰地低喃出了三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听懂的两个字,“楚漓……” …… “萧兄,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语将他扯出了回忆,萧潞讪笑了下,“没什么。” 那人沉默了刻,道:“萧兄可知,我为何要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萧潞抬眼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那人轻笑,“你明明知道。这根本是因为,”他语音渐沉,“我不服……我曾有十年时间可以告诉他我的心意,却因为胆怯而犹豫不定,等我终于有了勇气时,却已错过了他……是过错,我就要弥补。而你,将是见证我弥补过错的唯一人。”他看着萧潞,笑颜苦涩,“这是我十五年前的想法。” 萧潞有些恍然,“所以,现在……” “现在,已经不必要了。我应该早就想到,乔漠是不会给我机会的。” 萧潞无言以对。他同样知道,自金玉山庄覆灭之后,那二人就在江湖间失了踪影,任凭眼前这人穷心竭力这么多年,也未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晚霞残照,却无端更显眼前这人满身的寂寥。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萧潞朝院门口看去,就见陈展正快步走来。萧潞笑了,“看来惜花阁的美人儿又等不及想见你了。这样隔三差五就借故来看你,真是难为她了……” 那人还未说什么,陈展已然到了近前,脸色有些古怪,“宫主,少主带了一个少年回来,说是要见你。” 那人沉默不言,萧潞却好笑道:“念儿喜欢结交朋友是好,却怎么什么古怪要求都能答应?他的朋友要见他爹,这倒是何道理?” 陈展却看着自家宫主,小心道:“那少年声称,他叫廖无忧,是坠辰谷战天门的当代少主……” ****** 阎乐宫恢弘的议事前殿内,两位少年正一站一坐。 廖无忧好奇地在大殿之上踱来踱去,左右打量,嘴里还不住地“啧啧”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身后,秦念歪在金丝楠木椅中,正看着他笑得一脸古怪,“廖兄竟是如此身份,之前为何却不告诉那值守之人,那也便不需等到在下回来带你进来了。” “就算我说了,他们会信么?”廖无忧耸了耸肩,“口说无凭,其实此刻秦兄你也是不信的吧?” “我信。”见廖无忧转身看他,秦念正了颜色,“直觉。” 廖无忧细长的眉梢挑了下,随即皱了皱,“你信就信吧,反正再过一会儿我就不是了。”言罢未等秦念疑惑出声,他复又道:“能否请教,刚刚那个女孩子,可是惜花阁的人?” “不错,她名叫温絮絮。我们两派素来亲近,故此惜花阁阁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人过来小住两三日。”秦念意味深长地看着廖无忧,“怎么?廖兄对絮絮……?” 廖无忧却自顾自问道:“素来亲近啊……难道令堂就是惜花阁中人?” 秦念眸色微不可查地一闪,“不错。” “这样啊……”廖无忧低眼笑了下,便不再做声。 恰在这时,殿侧走进来两三人,廖无忧听见秦念起身恭敬地喊了声:“孩儿见过爹,萧叔叔。”他随着看过去,就看见了走在当先一步,现今的阎乐宫宫主,秦泊。 秦泊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皱眉,“你是……廖习风与宫白露的……?”只一眼,他便无端地想起了这两人来…… 廖无忧微笑点头,“是的,秦伯伯真是好眼力,他们是在下的生身父母。” 这下,其余几人更诧异了,这少年竟还与金玉山庄有着关联…… 随即便见廖无忧从怀内摸出两件东西来,走上前交在秦泊手里,“呐,这是我两位爹爹让我带来给你的门派信物,从今往后,坠辰谷和战天门就交给你了。啊,对了,”他反手取下身后包裹严密的兵刃,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寒光流转的五尺大刀,“这把‘精阳宝刀’也送与你了,听说刀中藏有金玉山庄的密藏宝图,至于真假,你自己分辨吧。”他继而摸着下巴想了想,嘀咕着,“唔,好像没别的了,那秦伯伯,就这样吧,我回去了,告辞!” 包括秦泊在内的几人显然已经被廖无忧这一连串的言语动作震住了,直到他转身走出七八步之后,秦泊才猛然回神叫住他,“等等……”却见廖无忧迅速转过身来,一脸了然,“对对,忘了告诉你,其实两位爹爹十五年前就想这么做了,可惜那时两派中反对的人太多,他们只得免为其难,放手让那些人自己去干,哈,结果那些人果然不行。这么些年若不是秦伯伯你念旧,怕是两派根本撑不到现在,所以把这些都交予你,是大道所趋,势在必行的。好了,我走……”他话未完,便见秦泊一把将手中东西扔给了身旁的陈展,脚步一挪,人已出现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肩上,言语中的急切显露无疑,“他在哪?” 廖无忧装迷糊,“谁?” 秦泊深吸了口气,“楚漓。” “我二爹啊……”廖无忧斜眼看了看秦念,又朝另一边看了看萧潞,“秦伯伯如今还找他作何?他身边有我爹,你身边不也有……” 秦泊一愣,不远处的萧潞却吼了起来,“小子你胡说什么?!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老子喜欢的,是女人!” 廖无忧歪头看着萧潞刚要说话,就听那边秦念开口道:“廖兄误会了,在下是爹爹从惜花阁中捡来的养子,生母应是惜花阁中人不错,但生父却另有他人。”秦念上前两步,神色诚然,“之前忘了对廖兄说明,在下随养父姓秦,名念,字,念漓。” 廖无忧眨了眨眼,抬手挣开秦泊的手,后退两步站定,仔细地看了看秦泊,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秦伯伯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下好了,我便带你一起回去,看我爹还怎么霸占我二爹!” 秦泊的嗓音不可抑制地有些发颤,“他们现今,在哪里?” 廖无忧上前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随后后退笑道:“既然要带你一起,那就明日再走,你也好安排些事务,比如,”廖无忧看向秦念咧嘴一笑,“教教秦兄怎么当一届武林霸主。” ****** 耳中听见响动,廖无忧睡意朦胧地睁了眼,就见秦念正一步步走向他的床边,他坐起身,看了眼窗外,天刚微亮。“秦兄什么事?” 秦念停在他床边,微笑,“我特地来告诉你,我爹等了这十五年,却是等了不这一宿了,此时怕是已在千里之外了。” 廖无忧叹了声,倒回床上,“果然是这样。” “你无所谓?” 廖无忧闭着眼嘟囔,“我又不是自己回不去。” 秦念不笑了,转身坐在床边,看着廖无忧闭着眼的样子,轻道:“你被仇人收养,竟没想过要报复他们么?如果金玉山庄还在,你便已是廖家少主,甚至,可能是金玉山庄的少主。可如今却把三派重物统统交予他人,你知道那三样东西意味着什么么?无忧,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很明显,没心没肺。”廖无忧睁开眼,看着顶纬,自嘲一笑,“我成孤儿虽是被他二人所累,但他们的父母,却是被我外公所害。所谓一报还一报,已经公平了。我是被他们养大的,他们带我不薄,对于我的身世也从未隐瞒过我什么,要我反过来将他们当作仇人对待,我自问做不到。”他转眼看着秦念,“至于什么大派少主,想想就累,何苦作茧自缚?仅此而已。” 秦念顿了顿,随即一手支在床边,倾身靠近他,神色中带了一抹异样,“无忧,你走不了了。” 廖无忧只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爹走时叫我留下你,他们三人之间已经够麻烦了,不用你再回去添乱。何况,”秦念几近触碰到了廖无忧的鼻尖,“我也想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那所谓的,喜欢……” 廖无忧笑了,“果然,你也不正常。” 秦念却一点不恼,“那你呢?” 廖无忧转而又叹一声,实话实说,“从记事起便整日看着两个爹爹相亲相爱,我如何正常得了?” “那就留下来陪我吧?等将三派整合完毕,我们一起去看那三个老头子,如何?” 廖无忧眯眼想了想,“也是,我把秦伯伯引了去,若我现在回去,爹定饶不了我。哈,不过‘老头子’这叫法,到时你可千万别在我二爹面前说,他可不会承认自己老的,还说一定也要去找一颗‘天青丹’来……” “天青丹?” “你不知道?呃,那你知道我那曾祖父和曾外祖父的事儿么?……好吧,那就说来话长了。” “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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