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军夫(第二部)——寂寞也要笑
寂寞也要笑  发于:2014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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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咱俩恋爱吧

 第43章 2021年2月11日,除夕,雨夹雪,坐在屋里很暖和。霍小枫终于被霍正强正式接走了。 五十多天没见到狼牙,李其穆怎么都忍不住那种挖心挠肝的煎熬。他这才知道,热恋中的离别,哪怕仅仅只是单相思,也是对感情的升华。他感觉自己快熬不住了,很想去北京。 这天高朗科说狼牙归队过一次,身后还跟着当初带他走的两个人,在宿舍没呆多久,留下一屋子过年礼物,却谁都没理,只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又离开了。班里位子还给他留着。 李其穆心突突跳:“哦,那,下次你见他,帮我问个话,就问他,还上游戏来不?” 3月5日,惊蛰,天晴,头天晚上下的雪化得到处都是水,越发显得冷清。 熬不住还得熬着。李其穆整个人略显消瘦,胸中憋着没来由的闷气。 他纳闷,自己就这么彻底栽了?栽在一个痞里痞气、不知是否还记得他的兵痞子手上?他把心思收起来,放到锻炼身体上。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他的右腿比以往多了点不一样,但究竟哪一点不一样,他没细致分辨出来,仍旧是不听使唤。 这天他故意不讲理,冷言冷语找茬,把缠着他片刻都不愿离开的刘祯凶得眼圈泛红;然后挨了老妈一顿训斥,他没有顶嘴,低着头沉默听完,进屋锁门,依照狼牙教他的章法来锻炼身体。爬起身时累得险些跌倒,下意识地想撑起右腿,右腿突然一颤。 虽然没有撑住身体,但是那一刻,右腿明显动了一下。 3月20日,春分,连绵细雨,天气根本没有变暖的迹象。 李其穆的右腿确定无疑在逐渐好转。这阵子,全家比过年都显得喜庆。老爸李唐整个人清爽多了,打电话都笑声朗朗;老妈也喜笑颜开,去外婆家时,哪怕被舅舅和舅母气到也没往心里去。李其穆自己也心胸开阔,心道:狼牙算什么,蒙大志算什么,等我腿好了去北京,揍死他! 李其穆心里仍旧满是狼牙,他感觉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千万模特亿万帅哥,没一个比得上狼牙的。面对再次阳光满面地缠上来的刘祯,他感觉有些愧疚,也想:我怎么就不移情别恋呢?忘掉狼牙再喜欢上刘祯该多好?刘祯也是挺帅的小伙儿吧。 其实现在他感觉着,刘祯对他的态度应该仍旧不算是“情爱”,只是莫名的越来越不愿离开的亲近。 那么,趁着还不晚,他干脆一咬牙,对刘祯挑明了,郑重道:“刘祯,你这样子对我,有种同性恋的意思。咱们这样不好,你得赶紧收收心。咱们之间没可能。” 刘祯听得爆笑,跟他勾肩搭背地道:“大哥你太逗啦!我就想有个大哥而已!” 3月31日,月末,刘祯早就被他训得不敢天天过来,但每次来还是跟屁虫般缠他。 李其穆没法子了,硬生生让自己对他显得刻薄。甚至这次,眼见刘祯看他时的眼神已经隐约有些情意绵绵,他吓得头皮发麻,干脆用比狼牙还恶毒的语气说:“刘祯,你就跟个娘们似的,我都看得直反胃。算大哥求你,你别来了行不?”这话很重。 刘祯委屈得难受,却强装出笑脸,没心没肺地扒拉自己的衣服,拽李其穆的手去摸:“哈,哈哈,大哥你说笑话!我哪儿娘们啦?呶,我爱打球,有肌肉。摸摸,壮实着哩!咱肌肉男!” 李其穆没话说了,忙拽回手,额头又跳青筋。 4月4日,复活节,天空万里无云,出去散步时遇到有人抢手机。没出息,连手机都抢。 李其穆和高朗科等人已经很熟了,偶尔也会说说笑话。高朗科他们一个多月都没有狼牙的消息。李其穆不止一次地想,幸亏腿在好转,心也宽了,不然真得患上相思忧郁病。狼牙,蒙大志,这个折磨人的家伙,下次见了非得揍他一顿。 这天晚上登陆游戏,高朗科说他演习时受伤,去医院接骨时遇到狼牙了。狼牙好像在被人押着看心理医生,人瘦了好些,脸上死板死板的,看不出活人的精神,他险些没认出来。 李其穆听得心中揪疼,勉强平静,皱眉问道:“你问他了没?他还上不上游戏?” 高朗科很是感叹他对狼牙的兄弟情义,点头说:“问了,他先不理我,我说是替你问的,他才说‘没有客户端’。我猜他当初被人带走的时候,客户端就被没收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绝无可能不登陆游戏来训练。”又说,“你不用担心,狼牙有长辈在上头,想必是为他好。” 好个屁! 5月1日,劳动节,太阳当空,尘土喧嚣,好些日子没下雨了。 李其穆以前右腿不听使唤的时候,感觉几个月都没变化,现在经过三月初的知觉改善,两个月来竟显得一日好过一日。连带着学习记忆也突飞猛进,接连几次自己模拟的考试都贴近满分。赚钱、养伤、学习,三者收效大好。 没有“凯希的寻觅之匙”的玩家说:《禁咒》太费钱了,我每月多少多少万地往里头砸。 有“凯希的寻觅之匙”的李其穆想:《禁咒》太赚钱了,有钱人奢侈起来真是不要命啊。 李其穆把打怪所得、捡漏、倒卖一起算上,平均每天轻松赚取500金,赶得上月薪十五万的高级白领了。他把这些钱绝大部分都通过安全交易平台提出来,交给老妈。老妈乐得就差给他说媳妇儿了。老爸也欣慰感叹,却严肃叮嘱他:“把心思收到学习上去,不能因为贪图眼前利益而废弃青春学业。” 的确就差爱情了。 他上次得知狼牙看心理医生的消息后,就告诉高朗科:“我想去北京看他,你要是再见到他,就麻烦跟他说一声。”他下定决心了,最近一直为去北京而准备着,准备着行装银行卡,也准备着怎么跟父母说。 5月8日,周六中午,刘祯跟着李其仲过来。 张廷琴招呼刘祯吃饭,刘祯说:“阿姨您甭招呼我,我可不见外,我是吃过来的。”饭后,刘祯就从书房跑来,李其穆面无表情,没对他说话。刘祯坐李其穆旁边,笑得阳光灿烂。 李其穆忍无可忍,起身离开,李其仲找过来,说:“哥,这都快俩学期了,你也看出来了吧。刘祯,有点二,可也不是缺心眼儿。怎么说呢,咱们城其实是他老家,以前他爷爷那辈去北京发达了。他呢,在北京出生,打小就是跟爷爷过的,他父母到现在也还在国外。他转学到咱们这里,是他爷爷去世前帮他办的手续。他在咱们这儿,只有些穷亲戚,把他当肥肉来啃,他不爱亲近那里。他对我说,老羡慕我了,有哥哥疼着。” 李其穆有些意外:难怪他这么个性子,想是有几分自我保护的成分在内。 他毕竟对刘祯这样的少年没有分毫恶感。而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刘祯又可谓是“你指东他不敢往西,你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言听计从,你打了他右脸,他再把左脸伸过来让你打着玩儿,然后还疯疯癫癫地问你手疼不疼。 李其穆有些心酸,对自己有些厌恶,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5月15日,周六,刘祯很反常。在吭吭哧哧地说了两句话后,也没贴上来,就在客厅磨磨蹭蹭地看了一下午电视。难为他个二疯也有安静的时候。李其穆暗道古怪。 晚上,李其仲把刘祯留下来:“刘祯,咱俩一起做试卷吧,晚上你在这里凑合着过一宿,明天中午咱们一起回学校。”刘祯听了,下意识地去看李其穆脸色,见李其穆没有露出厌恶,他才欢喜点头:“好,好啊,我那儿太清净了,就喜欢你家,我还真不想回去。” 张廷琴也听说了刘祯的身世,对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产生收他为干儿子的念头,后来顾虑他父母家世,就没提——刘祯每次过来,也不是只贴着李其穆,在李其穆实在烦他的时候,他就往张廷琴跟前凑,凑着凑着,还真显得有母子缘儿。 李其穆对刘祯当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了,再也无计可施。 见他刘祯罕见地没缠上他傻笑,他也乐得清静,自己回房,扔掉拐杖,在床边练习走路。经过两个月的日渐好转,右腿已经能轻微动弹了,但也毫不灵便。好像是坐久了,把腿彻底坐麻的感觉,动弹起来不得劲儿,而且稍一动弹就酸酸麻麻,还有点刺痛。 他自己深静思考过,感觉自己的右腿好转,以及体制的隐约增强,应该有三大因素:第一点,他明显是得益于狼牙教他的特殊训练功夫;第二点,他自己在游戏里面拼命的磨练才是重中之重;第三点,他感觉游戏角色等级的提高也占一部分原因。 5月22日,周六,刘祯又来了。晚上还留宿。 睡觉时,刘祯这次没和李其仲挤,而是低头跟进李其穆的房间。 李其穆对他愧疚怜惜,但对他实在没有情爱之心。再说刘祯只比李其仲大一岁,刚刚十七,还未成年呢。便皱眉硬声道:“我一个人睡惯了,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刘祯声音很小:“以前玩游戏,不也挤一个被窝吗?大哥,我,有点儿话想跟你说。你要听了生气,我就……你就揍我。” 李其穆奇怪他今天的反常,心想实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唉,怎么处理呢? 顿了顿,还是让他进屋,关上房门,打算再对他掏心掏肺地劝说一下。但刚一关门,刘祯就突然章鱼似的抱住他,凑在他耳朵边儿,豁出去了似的小声表白了:“大哥,你当初说对了,是我错了。我怎么真的喜欢上你了呐?咱俩谈恋爱行不行?我上周手淫了,不自觉就用你当性幻想了……”有这么表白的吗? 李其穆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脸色发青地睁大眼睛看他时,只觉自己在他那双躲躲闪闪的黑亮眼眸下,被轰得外焦内嫩。忙故意哆嗦一下,把他甩开,转头不看他,故作厌恶地说:“以后别讲疯话,我早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在游戏里面正甜蜜着呢。绝无可能与你发生什么关系,赶紧掐了这份儿心。” 轰出刘祯,砰然关门,把自己摔到床上,蒙头乱糟糟地想了半晌,登陆游戏。 他迫不及待想独自去北京。但父母怎么都不肯答应。 5月29日,周六,刘祯没来。 李其仲有些不高兴地找上李其穆:“大哥,你那天怎么凶刘祯了?我在学校就他一个是真心好哥们,我追女朋友都是他帮忙出的主意,他蔫儿了一周了。笑得比哭都难看。” 李其穆捂头,脑门儿疼。刘祯的确是个小爷们,对人很热情,完全一个开朗坚强的男生。而他李其穆更是个坚韧不屈的男子汉了。所以包括李其仲、李其雅、张廷琴、李唐等人在内,竟是从没有把他们往同性恋上面想过。 李其仲还有点气不顺,只是不敢凶大哥,才嘟嘟囔囔地讲:“大哥,你别看刘祯对谁都笑哈哈的,我和他做同学快一年了,知道他就是个犟脾气,他不就是想认你当哥吗?你收个小弟就这么难?他,他到底怎么惹你生气了?” 李其穆不说话,疲累地仰躺在沙发上,拍着脑门干脆想:去北京,赶紧去北京一趟,要是蒙大志那家伙嫌我恶心,我就会来搂刘祯! 想是这么想,但脑袋里一出现“蒙大志”或者“狼牙”的字眼儿,这心,就不听使唤了。满满的都是那张吊儿郎当的坚毅笑脸,还有以身做盾把他护在身后的精悍背影,还有往日里让人恨不得抽他的恶作剧。 认识一个人需要一秒,爱上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李其穆想,和狼牙在一起两个月,又想他六个月,恐怕得用二十六年去忘才能忘得掉了。这人,已经在心里头扎根了。要是强硬拽掉,必须剜掉一大块肉去,得疼死。 6月6日,霍正强曾经就读的北京某警校将要举办20周年校庆,他这个公安局副局长居然也在受邀之列。 李其穆终于找到机会对父母说:“爸妈,表叔不正要去北京参加他的警校校庆聚会么?让他带上我。这回你们总该能放心了吧,我真的想去北京看看。一来看看我那当兵的朋友,二来就当是提前去北大踩踩点儿。”他在父母跟前念叨两个月了,好歹说服老爸老妈,既同意让他去,又答应不会跟着。 6月10日,李其穆拄着拐杖,跟着表叔出现在北京机场。 李其穆是极其激动的。连看表叔都显得顺眼极了,感觉他恢复成了自己当初暗恋他时的青年警察模样,勇悍强壮,挺拔笔直,充满雄性的阳刚魅力。只比狼牙差一点儿,还算不错,长这模样,不管是不是GAY,要找个情人爱人都是小CASE吧。 激动过后,想到不用多久,就有可能见到现实中的蒙大志,心情又是不安又是酸疼。 高朗科和大块头之前给他带过几次话。 比如:我对狼牙说了你要去找他,他叫你别去,他大多时候出不了门。 比如:我上次在医院门口又看到狼牙了,他更瘦了点,手背上贴着挂完吊瓶的消毒棉,跟着两个后勤兵走,低着脑袋,行尸走肉似的。我喊他,他没理。我说你要去看他了,他只摇摇头。 李其穆当时听得肝疼揪心,差点掉眼泪——怎么弄的,怎么弄那德性了? 他也算看清楚了,更早就认栽了,明白自己就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笨蛋,没爱过的时候还不显得怎么,可一旦爱上了谁,就再也不知道怎么去忘掉了。 好像是宿命,在《禁咒》中爱上狼牙,便被狼牙下了个禁咒。 …… 当晚住酒店,霍正强为照顾李其穆的不便,开了个两室一厅套房。 李其穆的右腿现在勉强能挪步了,但偶尔一不留神还会摔倒,要想走得稳当,还得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他暂时还离不得拐杖。睡觉前,他说:“表叔,我睡觉的时候,雷打不醒,你要叫我,就到我房里来拍拍我。” 霍正强笑,拍拍他宽厚的肩头:“在你家住的那阵就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表叔不去打搅你。” 李其穆也微微笑,没打算把自己拥有客户端的事情告诉他。也不是防着他,没什么好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随即进了自己那间卧室,关上房门,脱衣躺到床上,盖上薄薄的被子,进入游戏。 神思一晃,出现在希利苏城,他也顾不得先查看拍卖行做生意,径直飞往希利苏城酒馆。那是他惯常和高朗科等人碰头,再一起去开荒或者做任务的地方,距离飞驼租借点很近。 明明是惯常约定的时间,高朗科等人却都不在酒馆里。 李其穆发讯息过去:“上线了吗?在哪里?我来北京了,在酒店里。你有空能告诉狼牙吗?” 等了一会儿,那头没有回应。以高朗科的稳妥谨慎性情不给他回讯息,应该是没上线的。 他又等候片刻,仍旧没有回应,只得收拾心思去魔法拍卖行,看看昨天用“凯希的寻觅之匙”从敌对阵营中收购来的坐骑卵是否已经卖掉。这次他收购来的是敌对阵营“星辰族”特有的坐骑“星光飞驼”。 “星光飞驼”形状与普通飞驼一模一样,并不精致,但是“星光飞驼”散发璀璨星光,人坐在上面,极其引人注目。就目前玩家等级来讲,“星光飞驼”是最拉风的坐骑。 别的玩家要想获得“星光飞驼”,除非背叛人族,否则只能杀BOSS“星辰后勤官”来爆,但那BOSS等级太高,而且爆率太小,与背叛人族的麻烦程度相当。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李其穆时常冒险潜入“星辰堡垒”的周边地区,靠“凯希的寻觅之匙”浏览“星辰堡垒”的魔法拍卖行,一旦发现星光飞驼,除非价格高得太离谱,否则他都会一口价拍买回来,再用不太离谱,但是很高的价格在希利苏城拍卖上去。 一来一去,就能大赚一笔。 若非星光飞驼在星辰堡垒的出现几率也是极低,李其穆早就发达了。 检查拍卖行,星光飞驼并未卖掉,看来定的价格太高,有钱人也不总是冤大头。不急,挂着吧,总会有人买的。 收拾完其它琐碎事情,忽然收到讯息,低头看看,是狼牙——是狼牙? 李其穆刹那间浑身一僵,拿着魔法口袋的手都有点抖。 第44章 “小子,哥回来了,你在哪?” 讯息字幕浮现出来,久违的称呼,让李其穆发疯地渴望看到那张痞气的笑脸。 李其穆胸口酸涩膨胀,有点堵得慌,深吸一口气,回复:“希利苏城西部酒馆,来吧。” 立即收到讯息:“马上到,等着。” 李其穆嘴角缓缓翘起来,摘下斗篷帽子,走到酒馆门口等他。43级的牧师在游戏里首屈一指,升到30级后,他选择了星光系的晋升法术,月光系,耗费法力更多,施法速度更快,装备都是以荣誉值换的,暗金色镶边的月白色牧师袍和斗篷很衬他。 狼牙很快过来了,跳下飞驼,一转头就看到他,挑眉笑:“比哥都帅了?” 英俊的牧师沉稳挺拔,在酒馆门前招惹来往的目光。 狼牙游戏角色还是当初分开时的样子,28级,深青色皮甲流畅地包裹着精健的身躯,笔直的身板儿走路大步流星,漆黑的短发和浓眉下,眼眸平淡了很多,不再像以往那么黑亮洞悉。 李其穆拳头一下子握得紧紧的,凝眸望着他,无声地笑。等他过来,才说:“怪想你的。”声音有点哑。 狼牙一顿,笑容痞气得厉害,伸大手拍他:“哥也挺挂心你,没被人欺负吧?”拍得很用力,和以前一样,黑眸中的关切在戏谑的掩盖下并不明显。 李其穆抬手往他胸口狠狠捣了一拳:“笑话,谁能欺负到我?都闯出名头了。” “唔!”狼牙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皱眉叹道,“就知道你小子得报复回来。” 李其穆不理他的作态,沉默一下,转身道:“走吧。” 狼牙没问他要到哪里去,也没再说什么,抱着膀子跟上他,似是百无聊赖地在他身上看着。 李其穆带他签了共战契约,带他领了一连十几个奖励丰厚的任务,带他坐上飞驼,飞了二十多分钟,再带他走进雾霭朦胧的绝情鸟之巢所在的山脉中。 两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之间有种被时间拉开的距离。 李其穆恍若不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吭声,只自一直走。 狼牙终于率先开口:“小子,咋了?”他习惯性地拍李其穆的肩头,撇嘴嗤笑,“半年没人陪你说话,变成个孤僻的哑巴了?” “没哑。” 李其穆鼻头泛酸,突然忍不住转身,紧紧地抱住他,用力的程度简直恨不得把他挤到自己身体中去! 他比狼牙高几寸,把狼牙狠狠拥在自己宽阔的怀中,一种终于抱住朝思暮想的人的充实感,让他眼圈热得差点流泪。 狼牙被他抱得一僵,然后放松,反抱住他,用力捶他的背:“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嘿,跟小孩儿似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仍旧漫不经心,把时间拉到从前。 李其穆得到游戏强化的角色身体比狼牙更加有力,双臂把狼牙抱得越发紧了,胸膛有一口气澎湃得想要勃发,却被仅存的理智硬生生憋着。他闭了闭眼,低低地说:“蒙大志……” 狼牙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别扭和尴尬,也有些温暖和感动,仿佛现实中最难忍的疲惫和痛苦都在他怀中得到缓解。他暗嗤自己心底还藏着懦弱,冷不丁听到自己的真实名字,愕了一下,道:“是我。你小子还生气不?哥当时逗你玩呢。” “没。”李其穆沉静地应声。 化名狼牙的蒙大志更为活跃强健一点,李其穆则更加稳重高大一些,如此相拥,竟不显突兀。 而他们两人之间原本不可避免的时间隔阂,在这样的拥抱中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一点不同往日的亲近萌生,像一粒不可见的种子在某个最秘密的地方悄悄萌芽。 狼牙下一句话破坏了气氛:“没就松开,哥快被你抱断气儿了!”表现得很不耐烦,拳头又在李其穆背上砰砰揍几拳。 “呵。” 李其穆纵容地笑,松开他,胸膛的憋气沉了下去,心里头舒服了很多,低低地说,“蒙大志,我来北京了,我想见见你。”声音很平和,偏生听起来显得异样亲密。 狼牙心底的别扭更浓,揉揉脖子走开几步:“知道你要来,先前高朗科他们跟我说了。”靠着大树,舒了口气,笑问,“什么时候到的?” 李其穆静立着看他,也笑:“今天到的,和我表叔一起,他要参加校庆。你能出来吗?” 狼牙不答,顺手拔出匕首翻转着把玩,抬头看看环境,不答反问:“这哪儿?看着像‘绝情白鸟’破开封印逃走的地方。当时刚有20级玩家出现,系统公告了,还记得吧。你等着,哥哪天心情好,把那只绝情白鸟抓了给你当坐骑。那个就是留给玩家挑战爆坐骑的。” 李其穆笑容沉敛下去,没有离开话题,仍是那句:“我来北京一次,挺不容易的。我想看看你。高朗科他们说你去医院,不看到你,我不放心。”沉静中的固执,让人无话可以反驳。而固执中的情愫,并未遮掩干净。 狼牙动作蓦地停住,念头连闪间,突然心中一动,猛然转头看他,眼眸深邃不见底,像藏着无穷秘密的深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其穆心头提紧,猜测他必然听出点什么了。也是,以他的精明,若非自己以前死死掩饰,肯定早就被他发现了异样。而现在说话举止中流露出的感情,显然超过了哥们之间的情义。 李其穆强自沉稳,索性不躲不避,凝眸坦然地与他对视。 狼牙脸色不由微微沉下去,转身就往山顶的方向走,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没有接话。 李其穆袖中拳头握紧,从魔法口袋中取出“月光祈祷者”法杖拿在手中,淡金色法杖散发月白色光泽,把方圆十多米的迷蒙雾霭和潮气驱散。走了十几步,说:“我腿好转了些,多亏了你教我的训练项目。” 狼牙没吭声。 李其穆与他并肩行走:“快高考了,我能来,也是我爸妈不愿让我憋在家里影响情绪。”他眸光宁和地看着山上,又说,“我去年高考前被车撞的,脑袋受伤,醒来右腿就废了。这半年你没登陆游戏,我也没荒废训练。今年我要考北大来,以后就离你近了。”声音不再有以前的刻意掩饰,就像水满则溢,低沉磁性的音调中,怎么都压抑不住浑厚的沉沉款款。 狼牙嘴唇抿得生硬,匕首在手中转得越来越快。 都是成年人,都是聪明人,毕竟2021年了,哪怕山村出来的打工仔也会知道男人与男人的爱情是怎么回事。狼牙本是清明人,以前被他瞒住,此时听得仔细,再在他说话时思前想后,越来越明白,神情僵得厉害。 李其穆注意到他的神情,一颗心直往下沉,好歹维持着神情不敢,想冲口而出地表白,就像刘祯对他做的那样,行不行一句话,干脆利落,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可想归想,胸膛憋住的那口起翻翻腾腾,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生怕一说出来,就什么都没了。 狼牙忽然停住:“做任务吧。” 李其穆面色微微显得苍白,镇定自若地向四下看了看,点头说:“好。” 做任务就得杀怪。狼牙像不知道自己与怪物的等级差距似的,一面对怪物,身体的肌肉筋骨就彻底绷起来了,双眸凌厉如刀地在怪物身上寻找弱点,紧抿的嘴唇带着无声的坚毅。精悍的身膀儿时刻蓄势待发。 李其穆为他加持“韧性祝福”、“力量祝福”等等状态法术,再对怪物施展“神力诅咒”、“恶魔的困惑”等削弱法术,然后收起法杖,拔出匕首,沉默冲过去,与他并肩作战。每逢遇到精英怪对狼牙使大招,他都不动声色地挡住。 一整个晚上都在做任务,除了“到这里”、“小心”、“跟上”,基本没有别的话说。 最终下线的时候,李其穆才沉声问:“蒙大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他问得平平静静,乍一听没头没脑,但他知道狼牙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狼牙倚树而坐,太阳穴突突跳,嘴角抽了抽,抬手随意抹了把脸:“我累了,下线吧。”他第一次在李其穆面前率先下线。 李其穆站在原地,呼吸发紧,垂头咬牙,猛地抬臂挥杖,在地面揍出个深坑来。 …… 第二天李其穆很早醒来,锻炼,洗漱。体质好的人偶尔一夜不眠,一般是不会出现黑眼圈的。霍正强比他晚起一些,没发现他的脸色异样,进浴室洗漱后,李其穆已经把早饭买来了。 饭后,霍正强穿戴整齐:“其穆,走,跟表叔一起去玩玩。表叔带你见见老同学去。” 李其穆坐在客厅拿着手机做样子,其实在发呆,没听清他说什么:“嗯?” 霍正强瞧出他心不在焉,坐过来问:“在想什么?你爸说你要去见当兵的网友,还有,要去北大转转是不是?” 李其穆坐直,点头说:“唔,我是这么想的。不过,”顿了顿说,“那网友没打算见我。” 霍正强拍拍他的腿:“那就跟表叔去警校玩玩,然后你再跟你那网友聊聊。” 李其穆情绪不高,神情的平静略显消沉,淡淡应着:“不想出去,表叔别等我了。” 霍正强看他,忽然笑了:“网恋?” 李其穆心神还凝聚在蒙大志身上,又知道表叔至少是有同性恋倾向的,就没太防备,勉强扯了扯嘴角,承认道:“单相思。昨晚,被对方打击到了。” 霍正强一下子面容古怪起来,低道:“其穆,你爸说,那当兵的是男的。” 李其穆怔住,脑门儿微微发懵。瞬间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唔”了声,闭上眼睛,道:“我是同性恋。”他初尝爱情,原本为免父母受打击而压在心底的“结婚生子凑合着过”的念头早就彻底消失。现在,他知道自己离不得狼牙,离不得那个蒙大志,在同类人的表叔面前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霍正强却没料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当下就有些尴尬,却没有意外。 霍正强警校时候就练出来了,无论醉得多厉害,醒后认真回想,总会对醉时发生的事情有个模糊的印象。上次他愁苦难言,在外面买醉,醉得发酒疯,李其穆帮他洗澡,他放纵地想亲李其穆,李其穆则摸他胸肌、腹肌、乳头和下体,甚至紧握他命根子摆活,直至让他发泄出来。 他后来都想起来了。 所以,他明白,李其穆知道了他喜欢男人的事;他也由此知道李其穆有点同性倾向。 经过那件事后,他哪怕搬出去住,去李家的次数也比以前勤了些。除了看儿子霍小枫,也有点想见见李其穆的心意。只不过他不知道李其穆对男人的好感有几分,要是李其穆同时还喜欢女人,他就要帮李唐夫妇看着,甚至引导李其穆走上正路,别跟他一样走歪了。 于是,当他发现刘祯黏上李其穆时,他皱眉暗恼了好一阵子。后来发现李其穆压根儿没那回事儿,他才替李唐夫妇松口气。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没有过自私的失落。李其穆这小子,的确合心。 而现在,李其穆直接承认说“同性恋”,而不是“双性恋”,他就知道,李其穆只喜欢男人。 他沉默着往沙发背上靠躺,压抑住难堪尴尬的心跳,低声平静地说:“其穆,你看,你家表叔怎么样?”李其穆都对他挑明了,他自然不能再扭扭捏捏地装模作样。 李其穆一愣,没明白过来,等转头看他,对上他阳刚的面庞和黑炯的眼睛,才明白他什么意思。脸皮一下子臊红,干咳一声,摆手笑道:“表叔,别,别逗我。咱们血缘关系亲近着呢。” 血缘?亲父子相恋也不是没有的事吧,血缘在同性之恋中算什么? 霍正强看他,暗叹一声,眼底闪过因期待而失望的暗光,瞬间掩饰下去,呵呵笑笑,不再提,起身说:“行,你在家里休息吧,表叔出去渐渐老朋友。”魁梧的身躯大步稳稳地离开,只当刚才没说过那话。 李其穆等他关上门,松了口气,往后瘫软般地躺倒。 发怔片刻,随着脑袋的胡思乱想,眼前也不知不觉中晃动起混乱的影像:笑得阳光灿烂,对他百依百顺的高中生刘祯;行事成熟稳重,对他照顾体贴的警察副局长霍正强……最终都消失,换作清晰的身影,清晰的脸庞,是狼牙。 他闭眼皱眉,猛地晃晃脑袋起身,训练去。累得肌肉硬涨气喘如牛,就没那些闲心再乱想了。 第45章 北京的繁华充满了政治风和新时尚,老街巷的情景是难得的怀旧地方。 老街巷紧挨着的玉器街和古董行是国内外游客络绎不绝的热闹场所,相对的几栋楼房则显得安静很多。那里住着的大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人,图个清静,年轻人则跳脱些,不爱待在这里。 一所平平常常的公寓里,客厅沙发乱糟糟的,军绿色背心和长裤,老旧的抱枕和闹钟都扔在上面。茶几上还有隔夜的残羹冷菜,一旁吃空的碗筷也没洗,沾着米饭粒。茶几下面的垃圾桶塞满了食品袋和烟头。 客厅墙上几乎没有装饰,凸显出正中挂着的相框。 照片中,十五六岁的健实少年勾嘴挑眉,一手做出大力士的屈臂动作,一手揽在比他高出半头的青年肩上,黑眸炯炯,凝聚在照片外;那青年则正转脸向一侧看着,不知被旁边的什么人给逗得咧嘴大笑,浓眉挺鼻与少年迹象,仿佛现在还能听到他当日的朗朗笑声。 客厅死寂空凉,左边是书房和卧室。 卧室没比客厅整齐到哪里去。 蒙大志只穿内裤,裸着上身和双腿,怔怔地躺在床上。他躯体精悍,麦色的身体上隐约有些伤疤,没有丝毫赘肉的胸腹肌肉轮廓鲜明。他也一夜没睡,劲实有力的臂膀平放身体两侧,左手腕上戴着漆黑的《禁咒》客户端。 这半年,蒙大志无数次以为自己会这么被熬死。其实,他若是想逃也不是不能,以他的功夫,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兵还拦不住他。但他不仅没逃,反而配合得完美,连个像样的反抗都没有。 蒙将军派人接他,他沉默地跟着走了;蒙将军怒声训斥,他低头安静地听了;蒙将军的皮鞭家法一股脑儿抽他身上,他眉头不皱一下的承受了;蒙将军派人压着他看心理医生,他面无表情地准时探病;蒙将军…… 蒙将军没耐心了,仅仅半年就苍老了很多,甚至在他面前满眼血丝地犯哮喘。 而他,终于露出半年来第一个算得上表情的表情,他快意地勾嘴笑了,多日不讲话的声音显得嘶哑:“继续,蒙老将军,劳您大驾,继续熬我;我想我妈我哥了,还真想早点跟他们团聚,整天看您这张恶毒虚伪的老脸,我恶心得生不如死。” 他被蒙将军扔了出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孽子!” “孽子?”他站在蒙将军门外放纵大笑,笑得刚刚开车回家的“二哥”蒙湘涛一惊一乍,还以为他疯了。他没鸟蒙湘涛略带畏惧和厌恶的眼神,转身行尸走肉般回到母亲以前的居所。没几日,被没收的行礼被警卫兵送来,包括他的《禁咒》客户端。 他一个人在公寓里闷了一个多星期,才逐渐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进游戏。算一算,他这些年,也就在游戏中,在和李其穆相处的两个月内真正开怀过。 所以他当时谁都没联系,自己在低级的深山老林游荡,把以前和李其穆一起经历过的地方都探了个遍。每一处都残留着他和李其穆生死相依,畅快训练,肆无忌惮地嘲笑和恶作剧的残影。仿佛李其穆由沉稳被他气到脸红,再被他气到发飙的情景就在昨天。 想着想着他会笑起来,心头的郁结也慢慢散开。他发现自己真的挺挂念那愣头青的,担心他会不会热血上头被人利用,也担心他没有屏蔽痛觉,要是被人杀了会有多疼。 他想起半年来每次碰到高恒磬等人,都会从他们嘴里听到李其穆的话,苍凉的心头不断被温暖渗透。那小子有良心,没白疼,这兄弟他这辈子都认定了。他想,至少游戏里有个小子始终牵挂他的感觉还挺感动人的。 于是他就停下游荡的步伐,给李其穆发了那条讯息。 又见到李其穆的那一刻,他不自觉地笑了,自然而然地忘掉仇恨,理所当然地戏谑起来,感觉自己身心都在恢复蓬勃的生机。可他没想到,他亲手训出来的新兵蛋子,那个沉稳中偶尔热血的愣头青,竟对他不止有情义,而且有情意…… 这真的超乎他之所料。他当时直想假装不在意地冷笑嘲讽着一刀子把那小子废掉。 但是,那小子是李其穆,坚忍沉稳,热血阳刚,明明在游戏里没有屏蔽痛觉,却在生死间甘愿自己重伤甚至把命给他都不让他死的李其穆。他终于明白,自己收的这个新兵,明明没接受过洗脑教育,为什么却会对他那么“死忠”,忠到悍不畏死的程度。 好些年没有过的不知所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和面对。 退出游戏后,他混乱懵懂地想了一夜,脑海中萦绕着李其穆英朗清俊的面容、坦然炽烈的眼眸,还有那一句貌似镇定如旧,实际上他一眼看出来是在强撑的话:“蒙大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倒没觉得你恶心,只是……退一万步讲,咱们俩都大老爷们,搞哪门子基啊。我现实中可没游戏里那么帅。瞧你训练时凶猛的德性,现实中估计也不比我好多少。 他想想,俩长相粗硬的大老爷们搞基,还不够寒颤人的。 …… 李其穆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快而有效地沉稳下来。 现在慌乱难过是最没用处的,他要暂时压下纷扰的心思等待和想办法。他不能放弃狼牙,那就必须努力与狼牙接触和亲近。科学上来讲,并非所有直男都是完全的直,大部分男人多多少少总有点潜在的弯取向存在不是? 他训练得肌肉酸痛时,自己给自己鼓劲儿:说不定,蒙大志就是个未被激发出来弯曲向的,咱是爷们,就去掰弯他,压倒他,像克服右腿的残疾一样征服他!不能因为怕他拒绝就不敢上前,那太窝囊了,一辈子都会是遗憾…… 他这么发狠地想了一上午,哪怕是没有理论的自我催眠也催眠出点信心了。 他自我训练到中午才停,累到极点,却心身舒畅。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等霍正强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他便自己买了饭菜吃,然后躺到床上进游戏。 一进游戏,他立即给狼牙发了条讯息:“一起做任务吧。” 狼牙没有回复。或许是不在线?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急,步步为营才有可能胜利。 他沉稳心神,使用“凯希的寻觅之匙”来做捡漏和倒买倒卖的生意。拍卖行上他前一日放上去的东西还没卖完,无需再去收购,只要把如今拍卖的物品价格稍微调整一下,压压价就行了。 压价的时候,他挑选了几件属性不错的装备,想买下来给狼牙,但转念间放弃了这个想法。 以狼牙的傲性和桀骜,以前送装备还好,现在送,不是给自己加分,而是在减分。那么,还是带狼牙去赚荣誉值,让他自己去换荣誉装备比较好。而且这样相处着才有时间缓和甚至增进感情不是? 他又给狼牙发了一条讯息:“我大概明天就要回去。回去前,我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就当见个普通网友吧,就当是,让我高考前安安心,行不?” 没多久,魔法通讯端提示来信,他心头提紧,立即查看,却是高朗科。 高朗科问:“木齐里,我们昨天现实中有任务,都没上线。现在现实忙完了,继续做游戏任务去,需要联合其它几个班一起。我介绍新朋友给你认识,你能来吗?” 李其穆不答:“狼牙和你们在一起吗?” 高朗科那头顿了顿:“狼牙上线了?” 李其穆不动声色:“昨晚上来的。”看狼牙当时招摇的样子,这也无需特意保密,“我在等狼牙,暂时不去做任务。” 高朗科表示理解:“好,我再去找别人。你陪他吧。”然后又发讯息来,“代我向狼牙问好。” 李其穆由此确信狼牙不在他那里:“唔,见到狼牙我会说的。再见。” 整个中午,狼牙都没有讯息回过来。看来的确不在线,李其穆硬让自己这么认为。 蒙大志是在线的。他的游戏角色狼牙,在接连收到李其穆的讯息时,帅气的面庞明显纠结起来,嘴角抽个不停,皱眉抓耳挠腮,连连叹气——这小子,疯了疯了,我哪里好?怎么就喜欢上我呢?欠收拾,欠训,半年没训他,皮痒了!还要见我?见个鸟! …… 退出游戏后的下午,李其穆先给父母打电话问候,然后从包中拿出超薄笔记本,在客厅茶几上复习功课。面临7月份的高考,他不敢有分毫马虎。就目前来讲,喜欢狼牙是他一个人的私事,高考却是全家人的公事。 三点半左右,霍正强回来了。浑身大汗,满身酒气,但没有显出醉意,看来喝得不算多。 李其穆起身给他倒了杯凉茶,没有拄拐杖,一点点挪过去放到他身前。他要多练习用腿。 霍正强在客厅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着,感受到客厅中空调带来的清凉,头脑微醺,也没多想,舒舒服服地解开了衬衫的三四颗纽扣,几乎全露出满布汗水的厚实胸肌。然后想起李其穆在旁,怕他误会,忙转头看他。 李其穆正下意识地往他胸口看,心下则暗暗与幻想中的蒙大志比较。 霍正强发现他的目光,心中微动,仗着一点酒意,双眼发亮地看他,微微笑道:“其穆,表叔热着,还帮表叔洗澡不?” 李其穆一听就知道自己上次所为被他记起来了,面皮臊得通红,镇定地坐回去,沉静地抬头笑说:“上回是我冲动,也是表叔太帅的缘故,一时没忍住。表叔就别拿那事儿笑话我了。”他笑得坦然。 霍正强听得惭愧,立马醒酒清明,再不提刚才那种不三不四的话,摇摇头说:“是表叔当时失态,咱们都是男人,你当时……也没什么。说来还是表叔爽到赚到了。哈哈。”他爽朗笑着走向浴室。 李其穆看着他雄健背影,心道:不知蒙大志现实中长啥模样,有表叔一半英挺我也知足。要是能和他守着过日子,他就算没有多么英挺,我也无所谓。 他想了小会儿,对浴室中隐约传来的水声充耳不闻,重又沉心静气,继续复习功课。 霍正强从浴室中出来后直奔自己的卧室,也没打搅他。 下午五点整,霍正强小睡醒来,酒意彻底散去,恢复成了长辈模样,说:“其穆,跟表叔出去玩玩,散散心。你现在还是学业为重,别被情情爱爱的绕昏了头,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你不是要去北大转转吗?走吧,表叔带你进去。” 李其穆想了想,来北京一趟,这么窝在狭窄的酒店里的确不太舒服,便道:“那好,表叔,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这身又出汗了。”他是想到卧室里进游戏查看狼牙有没有回复讯息。 进卧室,关门,饱含期待地迅速进游戏,魔法客户端却没有任何留言。 他心里空冷下来,感觉自己在用热脸贴人冷屁股,又是压抑难受,又是空虚茫然。他第三次给狼牙发送讯息:“情不由心,心不由己,打搅你了,恕罪。”发送。 但刚发送过去就后悔了。他懊恼地一拍脑门,这不是自己冲动犯傻吗?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怎么还与狼牙置气?这时候应该用最大的耐心与他耗,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就要用事实表现出多大的容忍。 他沉眸思量着退出游戏,麻利地换身衣物,拄着拐杖开门出来:“表叔,走吧。” …… 游戏里,狼牙看到这第三条讯息,不禁更纠结了,同时还有点恼火——混蛋小子,你对哥起歪心思,哥一时没理你,你还打算跟哥断交啊?断个鸟!能耐了你! 他阴着脸,一气之下将匕首往旁边被绑缚住的巫咒师脖子上一划。刚刚饱尝毒蚁奇痒,被逼供了近半个钟头的可怜巫咒师终于欢欢喜喜地翻白眼死了,爆出几个金币来。 他顺手把金币捞进自己的魔法口袋,脸色不好看地起身走来走去,一咬牙:成,你不是能耐吗?游戏里哥是揍不过你了,现实中揍你小子去! 他终于回复讯息:“今儿下午六点,老街巷旁的旧公园门口见。哥穿军装。”他记得李其穆是要拄拐杖的,好认。 第46章 蒙大志发送完讯息,等了等,却没等到李其穆的回信。他撇嘴低哼一声,只当李其穆偶尔一次的愣头青脾性又犯了,看看游戏时间,再算算现实时间,大概有五点左右,就退出游戏。 公寓卧室内。 蒙大志双眼睁开,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子走向浴室,脱了内裤,打开水龙头洗去身上的汗气。温热的水流淌过他硬朗健实的肌体,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想:那小子现实中会长啥样? 他对比现实自己和游戏角色的外貌差距,猜测着李其穆的形象:比我高点儿,那就是魁梧高大;最初体质就不错,想必是五大三粗的;稳重有余跳脱不足,又爱赚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应该是整天板着脸的小老头…… 他觉得自己与李其穆一比,肯定能成帅哥。 他想想还有点乐,哼着跑掉的曲儿,洗澡洗得很快,五六分钟后擦干浓密的板寸头发,围着浴巾来到客厅。扫了眼沙发上皱皱巴巴的旧衣服,皱皱眉,转身走到阳台,抬手摸摸阳台上挂着的另一套军裤和衬衫,还好都干了,不然还真没衣服穿。 他取下衣服,回到客厅换上,再到卧室里穿上鞋袜。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向洗手间,对着镜子照照——还成,就算不帅吧,也挺精神,大老爷们要那么帅干嘛,走出去不丢份儿就够了。 他又对着镜子整顿了下表情。不能太阴沉,好歹是自己教出来的小子;也不能太温和,不然那小子只怕误会自己同意跟他好;那就威严点吧,拿出教官的气派来,好好震慑震慑,看那小子还敢不敢起歪心思! 他的面庞本就棱角分明,半年来又精瘦了些,浓眉黑眼不苟言笑,倒真显出几分军营煞气。 他满意地利落转身,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才五点十分。他顿了顿,还是脊背挺直地走出了公寓大门。他记得老街巷的旧公园门前是个大书店,是以前的新华书店搬迁后改的。他提前到里面去翻翻书也挺不错。 于是,原本就很安静的书店中,因为多了个“生人勿进”的青年而更加静谧。 蒙大志对悄悄打量他的目光爱理不理,翻书时,时不时转头向公园门口瞧一眼。 他的经历使他拥有极高的耐心和容忍度。他不急不躁,黑眸深邃,等时间快到六点的时候。他微微挑眉,嘴角勾了勾,放下书,站到书店门内侧,双手插在裤兜里,直往公园门口打量。 以前在游戏里,李其穆总是非常守时的,蒙大志提前进游戏都是爱上哪儿上哪儿,只需到时间的时候到那里等会儿,一准能和准点上线的李其穆碰头。李其穆从来没让他费心过。 但这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没发现有拄拐杖的人从公园门口经过或停留。 他安静不动,也没人敢来轰他,由着他雕塑似的站着。 半个多小时过去。 蒙大志的神情早已沉冷下来,拳头在裤兜里握得咔吧作响,暗暗咬牙:跟你哥放鸽子,活腻歪了!哥等你一小时,再不来,你小子咋提见面哥都再不鸟你! 又过三十分钟,七点整。只有两个拄拐杖的老头老太太进公园散步。李其穆终究没来。 蒙大志阴着脸逼视公园大门,浑身散发浓重煞气,心下也是出奇的恼火。他深吸一口气,顺手从旁边抽出一本书,掏钱买了,夹在腋下,走出店门,冷硬的面庞衬显得一双眼睛凌厉如刀。 …… 李其穆五点多跟随霍正强走出去,先到北大附近逛了逛,然后才登记身份进入北大校门。在北大里游荡了近一个小时,提着霍正强从北大纪念品商店为他买的据说是“精装校图”的几个厚书册走出来,已经六点多了。 霍正强看出他有些精神不济,便说:“表叔带你去吃点饭。走这么长时间,我都饿了,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肚肠空空了吧?” 李其穆正觉饿得胃疼呢。他之前基本上都在练习走路,只有需要加快脚步的时候才拄拐杖,耗费的体力比训练也不遑多让,眼看到饭点了,便点头道:“回酒店吃吧,那儿的菜我挺喜欢。” 霍正强对他很体贴,敛去了异样的心思,只剩长辈的宽容,给他摘下太阳帽,笑笑道:“现在太阳不算毒,摘帽子更凉快些。”又说,“稍等会儿,我买点东西给你路上吃着垫垫。” “唔,好。” 李其穆看他一眼,再次感叹表叔越发成熟知心了,小时候被他带出去玩,可没见他有这细心。 他刻意忽略掉某种不可深入的猜测,安静地站在北大校门口的路边,看着霍正强雄健的背影穿过马路消失在超市里,收回目光向四下里打量。这里学生居多,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不是轿车跑车,而是太阳能电动车,尤其名牌高档的太阳能电动自行车。 突然一个身影让他眼眸一缩! 他惊怔了一下,继而眯眼死死盯着那个挺拔英俊的青年,心头仇怒,面庞绷紧。 他没想到只是在这里站一站,就遇到那个险些撞死他,又狠狠踹他一脚,事后再无踪影的肇事者!下一刻,他沉眸森冷,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将那青年的形象清晰地拍下来。接连拍了十几张。 拍照时,当初他疾跳躲闪却仍被撞飞,还有这青年逃离时踢踹他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绝望,至今记忆犹新。事后他小半个脑骨破碎,小命在鬼门关闯了几宿,这其中他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那种黑暗挣扎的无助痛苦,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却! 再后来,他侥幸醒转,看似稳重如常,其实他一个刚刚成年的男生,经过如此事故又怎能没有害怕?他只是不愿父母担心罢了。他那时最经常做的一个梦,就是梦到自己被撞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警察用白布盖上他,父母弟妹在他尸体旁歇斯底里地痛哭。 直直过了两个月,他才没再满是冷汗和泪水地无声惊醒,没再微微颤抖着一夜难眠。 他熬过去最初的痛苦阶段,本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那段记忆,可现在突然见到肇事者,他隐约觉得左半脑又疼得厉害,连带着直到现在都无法完全行动自由的右腿都抽筋般剧痛! 他喘息急剧,面庞充血,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施展法术,用最恶毒的伤害将那青年灭杀! 他闭了闭眼,强自沉静下来,睁眼一声不吭,把那青年细细打量。右手握紧了拐杖,宽大均匀的手掌用力得骨节发白。仿佛手中的拐杖就是那青年的脖颈,被他一点点捏碎! “……好啦好啦,二哥赶紧回去吧,我姐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再说,不是还有我嘛!”那青年对面的两个女子都是花季年龄,娇俏稍矮的搂着那个清美高挑的,脆生生地笑语。 青年点点头,显得家教良好,轻轻一笑道:“那好,我就不啰嗦了,你们进去吧。” 等两位佳人携手走进北大,青年才若有所觉地转头,向周围看了看,似是疑惑。 李其穆在他转头时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到霍正强刚从超市出来,他迎上去,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微微地笑了笑:“表叔还把我当小孩儿呢,买这么多零嘴儿。” 霍正强看他笑,也爽朗笑道:“你在表叔跟前儿可不就是个小孩儿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常盼着我带你去游乐场,再叫我背着你在弹力网上跳,常常摔到一起,我怕压坏你,每次都摔你身下边儿撑着。你那是才这么高。还记得不?”他边说边比划,眼底有些怀念。 “唔,记得呢。”李其穆又笑笑,没再多说。他打小就喜欢男人,当然盼望着和高大英挺的表叔多接触。和表叔去游乐场跳弹力网,是他曾经最期盼的事情。但现在,他爱上狼牙了。 …… 回到酒店,再吃过晚饭,已经七点多了。 李其穆看看时间,又往家里打电话。没办法,这是出来前老妈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天三次给她打电话报平安,早午晚各一次,否则以后再不许他出门了。 等他听完老妈的唠叨,挂上电话,再洗漱擦干,躺倒床上时,刚好八点。他准时登陆游戏。 进游戏的第一件事便是眼瞅“魔法通讯端”,一看真有讯息,而且还是狼牙,他连忙查看内容,有两条。第一条:“今儿下午六点,老街巷旁的旧公园门口见。哥穿军装。” 看到这里,他先是惊喜,继而反应过来——六点?糟糕! 他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心头突突急跳,忙又查看第二条讯息内容,上面只有六个字:“连哥都耍,你牛。”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看得他头皮发麻——狼牙真生我气了? 他狠狠砸了自己胸口几拳头,沉眸回复过去,诚恳赔罪道:“蒙大志,在不在?我五点发完讯息就和表叔去北大校园了,现在刚上线。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一直不在线,就没等着你回复,没有想要耍你的意思。”发送。 紧接着又发送第二条:“以后我每次给你发完讯息,一定等候十分钟,绝不再立即下线。” 李其穆在家里看惯了老爸惹老妈生气时如何赔罪,此时本能地模仿,语气像极了丈夫给老婆放低姿态的下保证模样。不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狼牙自然更察觉不出什么。 另一头。 狼牙正与魔兽拼杀,身上已经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淋淋的精悍体魄显出凶恶的煞气。 收到两条讯息,他不瞧也知道是谁。他的魔法通讯端号只有李其穆知道。 今晚他七点多回来后,饭都没吃,直接登陆游戏杀怪泄愤,杀着杀着,怒气消了,很快回过味儿来——以他了解,李其穆沉稳大方,尤其对他宽容大度,断不会做出放他鸽子的小家子气行为,那么,只能是他回复讯息的时候李其穆不在线。真巧了,他当时可回复得够快啊。 此时接连收到两条讯息,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嘴角勾了勾,黑眸森厉,招招要害地将魔兽灭杀,再打坐以战士精气缓缓愈合伤口,同时查看李其穆的两条讯息。看后,胸中残留的恼火彻底散了去,浓眉轻快地挑了挑,懒懒地想:早知你小子不在线,哥还不知你啥德行?急个鸟,瞧你那出息! 他心情好转了,通体舒畅,却并不回复,只微微坏笑着,静等李其穆下一条讯息过来。 他浑然忘了昨天在李其穆表露出深沉情感时,他心中如何的纠结无措,也忽略了先前误以为被放鸽子的沉冷恼火,仿佛又回到最初逗李其穆生气的情形,轻松自在,使他乐在其中。 这边厢。 李其穆久等不到狼牙回应,一时被深刻情爱迷了清明,就怕狼牙对他疏离,急得抓耳挠腮,往日所有稳重沉静都不翼而飞,这两天深思熟虑的耐心计划也抛之脑后,如无头苍蝇般,第三次发送过去讯息:“蒙大志,我现在去赴约了啊,还是你说的旧公园门口。” 发送过去,心中总算安宁了一些,暗道自己怎么如此毛毛糙糙?丢人。 他静等十分钟,没等到狼牙回应。他蹙起浓眉来,暗暗叹了口气,拍拍脑袋,下线。 那头,狼牙看到他的讯息,先是微愕,赴约?赴谁的约?然后明白过来,不禁失笑:这小子又犯愣了。想了想,意念在魔法通讯端上凝结出几个字:别去了,明天再…… 还没打完,他又皱眉删去,面色也淡了下来。 他一手翻转着匕首,一手抱着手肘,吊儿郎当地倚着山石打坐,浓眉下一双眼眸黑亮深沉。他仔细想想,见是要见一面的,就算不是为了让李其穆高考前放心,也不管李其穆对他的歪心思,单纯以他和李其穆如今的情义,就值得现实中好好聊聊。 而且在他看来,李其穆之所以对他有歪心思,必定是因为他这游戏角色的容貌太帅,那些盗贼技能又太酷的缘故。就像他自己,平心而论,李其穆那牧师角色器宇轩昂、丰神俊朗,牧师法术也很是潇洒圣洁模样,他不也挺乐意欣赏的吗? 那么,就让李其穆见见他现实中的刚硬模样,到时候情意一消,只剩情义,岂不正好? 他越想越觉得对,把匕首往腰间带中插回,意念一动,选择了下线。 现实中他鞋都没脱就躺床上了,这会儿正好省事儿,翻身起床,略微整理一下,开门走出。 …… “表叔,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路灯亮堂,又是小区公园门口,我是男生,又人高马大的,谁还能来欺负我吗?” 李其穆推开出租车的车门,笑着阻止了霍正强想要下车的动作。 霍正强皱眉,刚想说他,却见他神情淡淡的,有些肃穆,有些坚决,竟不容违拗,一时微微怔住。再回过神来,李其穆已经下车,拄着拐杖走到旧公园门外的路灯下。 霍正强叹了口气,道:“司机老哥,把车停这里吧,你计时收费。” 出租车司机自然乐得赚钱,点点头应了。 第47章 李其穆在路灯下站定,也没心思去注意来来往往注视他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发送讯息的时候狼牙在不在线,他之前失约了,再后知后觉地过来履行约定难免有种死缠烂打的意味,他自己也觉得尴尬难堪,自然不能来得晚;他也生怕狼牙万一赶来找不到自己,就站在漆黑夜色中最明亮的地方。 他勉强镇定,实际很是紧张,握紧拐杖,站姿如军姿般挺直不动,转头向四下里看。 紧张和期待让时间显得极其漫长,他看了半晌没发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觉有些失神。 ——那家伙脾气不好,昨天发现我的心意,没有当面翻脸已经算给我面子了;现在当真生我气不来也是极有可能。他不来,只算是耍了我一遭;他来了,又会对我说什么?他说话行事都肆无忌惮,大概会冷嘲热讽,指着鼻子训我一通,再揍我几拳说以后只能做哥们,不然拉倒…… 李其穆神思不宁地看着路灯通明的街道,胡思乱想中瞥了瞥自己的拐杖和右腿,心头一突,升起几分烦乱和难堪。虽然右腿的确正在好转,但他现在也的确是个残废。 …… 蒙大志出门,没有叫车,双手插在兜里,一跛一跛地往前走。 他步子大,旧公园也不算太远。走了十多分钟,接近旧公园门口,他脚步放慢下来。又从路边树影下的昏暗中靠近一些,就能看清旧公园前的情形了:书店还没关门,小超市也有进进出出的顾客,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为夜色增添几缕笑语。 他嘴角勾起来,抬眼寻找“面庞粗犷、五大三粗、小老头般”的李其穆,心想:今晚跟那小子拼酒吧,好几年没痛快喝过了。 旧公园外人虽不少,但他目光敏锐,一眼扫过去,却瞳孔一缩—— 初夏的炎热引得飞蛾在路灯下盘桓扑撞,路灯和飞蛾下,少年拄着拐杖颀长而立,宽肩窄腰,俊朗挺拔,白衫青裤白鞋,如汉白玉雕塑般宁静,略显昏黄的路灯更为他添两分静谧。 少年沉稳大方,默然无声,许久才转头向四周看一眼,再略显失望地回过头继续等候。 有路过的女子偷偷瞧他,他在等谁? ——是,是那小子? 蒙大志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心慌。 他转眼往四周寻找,再没发现任何其他拄着拐杖的人,才默默干咳一声,撇撇嘴,无声嘀咕:“难怪老吵着要见面。臭小子,得瑟个鸟!你再帅,哥也看不上你。谁叫你不是女的呐?” 要是女的多好,这么合心的老婆现成的贴上来,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他念头一闪而过,抱着膀子,扭扭脖子,散散漫漫地从树影后踱步出来,像个半夜里不怀好意意图作奸犯科的流氓,惹得从他身旁经过的人都警觉地微微绕道,然后回头猜疑地打量他。 他对旁人置之不理,目光凝聚在李其穆身上。 李其穆在他靠近后似有所觉,轻轻转头看过去。 蒙大志挺拔健硬,结实身板儿把略显浅白的军绿衬衫撑起,稍微加深的军绿长裤裹着健壮有力的双腿,有些陈旧却结实的特种兵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跛脚轻微,也从不刻意掩饰。 李其穆看到他,眼眸先是浮起疑惑,目光在他刀削斧凿、微显严峻的面庞上扫过,对上他那双锐利洞悉、有些戏谑的眼神,心中咚咚狂跳——是狼牙,是蒙大志!他,竟也是有点残疾的? 他原本因自己瘸腿的难堪不禁消减了些,心跳越来越快,面庞也有些发烫,神情却越发镇定。 “狼牙?”他对蒙大志的跛脚视若不见,礼貌平和地微微一笑,眼眸黑澈若夜星,嗓音在夜色里显得磁性和低沉,像是木桨沉沉缓缓地拨动春夏的湖面。 蒙大志听他熟悉的声调,把他同游戏里的木齐里重合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抱住膀子来到他身前,不屑而嘲讽地赞美道:“还行,比穿牧师袍更人模狗样,当哥小弟勉强还算够格。” 李其穆这下确定了,没谁比这家伙更欠抽。他微笑增大了些,黑眸炯炯地看蒙大志:没有游戏角色帅,但是很酷,很硬气,浓眉挺鼻,身高与他现实中相若,身材在薄薄的军衫下隐约显出轮廓,劲实悍猛,宽胸瘦腰,很性感。 他细细打量几眼,热血充脸,只觉浑身肌肉都有些发颤,待到镇定自若地对上蒙大志的双眸,他凝神的眼睛中便透着一时无法掩饰干净的爱慕:“蒙大志,不好意思,我原本以为你生我气,下午五点的时候一时冲动,发送那条讯息后就下线和表叔去北大了……” 蒙大志看出他眼底火辣的情意,浑身都觉不自在,本来放松的神经重又绷紧,心底也别别扭扭的,戏谑暖意消去,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决心要露出的“威严”表情,便生硬淡淡地说:“咱们是哥俩,说这些矫情的干啥?我来就是和你聊聊。” 他作漫不经心状,随意摆了下手,“跟哥走,喝点小酒去。” 李其穆见他反应,如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刚刚的初恋情怀破坏一空,迅速冷静下来。 他立即对自己说:见面并不是为了谈情,否则被他一口拒了厌了,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欲速则不达;只让他知道,我李其穆现实中并非不三不四的歪斜人物,我喜欢他是出自真心,会不断完善自己来配上他,这样就好…… 他神情不动:“好。你先等一下,我跟表叔说一声。他之前不放心,在出租车里等着我。” 蒙大志嗤笑,头也不回地“嗯”了声,放慢脚步自顾自往前走。 李其穆拄着拐杖快步来到出租车前,说:“表叔,我朋友来了,你先回吧。” 霍正强面色凝重,摇摇头说:“其穆,你确定他是当兵的?他是跛脚……表叔不是看不起他,只是,他腿脚不便,即便当兵,也多半早已退伍。我刚才就想下车叫你回来。这个人不妥当,你不能单独跟他走。” 李其穆皱眉,沉声道:“表叔,我了解他……” 霍正强一摆手,说:“听表叔的。”他并无其它心思,现在他是李其穆的长辈,他将李其穆带出来,就要确保李其穆的安危。以他长年办案的目光来看,蒙大志绝对是肆意妄为、极度不靠谱的氓流一类;而李其穆却是个俊逸温雅、乖乖巧巧的少年,把李其穆跟那危险分子放一块,不是送羊入虎口么?太不安全了。 李其穆无奈,也不好违逆他的好意,转头见蒙大志已经快要走远了,他也没时间争执,只得道:“那,表叔你坐车从后面跟着,我过去,不跟他去偏僻地方,行不?” 霍正强见他神态坚决,又已知他的性情,暗叹一声,道:“行,你去吧。表叔在后面跟着。” “谢谢表叔。”李其穆眉头舒展,看了眼神情怪异的司机,转身赶上蒙大志,顿了顿,说:“我表叔要在后面跟着,他大概觉得你是社会不稳定份子,怕你对我谋财害命。”像在游戏里说话一样,自然而然,直截了当。 蒙大志虽故作威严冷峻,却还是勾嘴无声地笑,瞥他一眼,看都不看后面,淡淡道:“他挺有眼光,能看出哥与众不同的慑人光芒。”根本不提邀请他表叔下车见面的话,他随心所欲,礼数在他而言“算个鸟”。 李其穆对他了解甚深了,笑了笑,也不对他乱看,抬头望着前面说:“我表叔是警察,来参加校庆的。”拄着拐杖的右手流了汗,他轻轻甩甩,握住拐杖继续跟着,又说,“你吃饭了吗?我请你。” 蒙大志老实不客气地点头,双手插兜,漫步道:“没吃。哥点菜,你掏钱。” “好。”李其穆看他一眼,仍是纵容地微笑,暗暗则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目标确定,任务远大,爷们要努力,不可气馁,学习当初老爸追老妈的毅力,加把劲儿,早日把这家伙泡到手! 这么对自己念诵一遍,果然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似乎连前途都光明了不少。 李其穆是十九岁的健实少年,发育成熟后的渴望极度浓烈,最近睡觉时都感觉怀中太空,总想狠狠抱住什么。他看了蒙大志一眼,等以后把这家伙追上手,就能每晚抱着睡了。 一路行来,他们俩一个跛脚,一个瘸腿,身高相平,并肩走路很显得古怪;偏生他们又一个坚毅,一个俊朗,明亮路灯下,络绎不绝的行人中,他俩十分醒目,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若是以前在游戏里,蒙大志必定笑声沉朗地与李其穆戏谑不停;就是走出公寓之前,蒙大志也打算“威严有加”地揽着“长相必然粗犷”的李其穆的膀子,表示出他的强硬态度,说几句铁哥们、好兄弟的话,最不济也得冷言冷语地打消掉李其穆的歪心思,甚至找个地方打一架,打出个铁血交情来。 但是现在,蒙大志发现那些话堵在心里头怎么都说不出来,更别提打架了。 他把这归咎于李其穆太“脆弱”的缘故。怎么不脆弱?拄着拐杖呢!而且长得比游戏里面还俊和,即便家里穷点,也肯定是个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万一哭鼻子怎么办? 他心里微微有点乱,又瞥李其穆几眼,近距离看着与游戏角色“木齐里”神似的面庞,想说的话更说不出口了,心里更加微妙地烦躁起来,最初发现李其穆情意时的不知所措感再次浮现。 他心情莫测,对待打量他的目光便没有好脸色,一一嘲讽挑衅地看过去,换来无数白眼,他嚣张地冷笑:“找死呐?滚一边儿去!”他煞气浓重,越是嚣张,竟越是没人敢顶嘴。 李其穆最初看着他笑,而后不敢多看,恢复沉稳如常,把心里的担忧问出来:“你没回军营吧?”“你为什么被人押着看心理医生?”“以后你会不会还有什么麻烦不能登录游戏?”他已经竭力将情意掩去了,可还是关切难免。 蒙大志没有任何回答,步子加大了些,深邃的黑眸也显得冷淡。 李其穆转头平静地看看他,又回过脸,不再多问,拄着拐杖默默跟上他。但蒙大志越走越快,他跟得便有些艰难,臊得面皮通红,这让他很难堪。 “就这儿吧。” 蒙大志终于停下来,走进一家古朴干净的小酒馆,坐在角落桌上点菜点酒。 然后一整顿饭中,李其穆都在看他神情吊气的散漫冷峻脸色,听他毫无素养地狼吞虎咽声音。 再然后,蒙大志抹抹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轮廓刚毅的面庞显得疏离,深邃森亮的眼眸凌厉冷漠,什么话也不屑于说似的,拍拍屁股,转身大步昂然地走了。 李其穆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他不快,已经没敢多说什么了,怎么还被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蔑视?因为自己喜欢他对他是一种侮辱? 他心凉如堕冰窖,不动声色地看蒙大志离去的背影,呼吸发紧,心中难受,憋屈得厉害,把走进酒馆前的“豪言壮语”都沉到心底。许久许久,他抬拳头猛地往木椅上捣击一锤,太用力,拳头破了皮,流出血来。 “被拒绝了?那有什么,别糟蹋自己。” 霍正强本就在另一角落里看报纸等着,现在连忙走过来,有些心疼地用酒给他往伤口上淋淋,再用餐巾纸给他包上,低语安慰一声,转身结了帐。 “表叔,我没事儿。明天早上就回去吧。” 李其穆面皮又红又白,恼怒难过又觉得丢人,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暗暗怒爆粗口:狼牙,蒙大志,我看上你,是你荣幸!当我没人抱呐?混蛋!欠抽!干你! 霍正强大步赶上他,出门后握住他的手,若无其事地笑说:“表叔带你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李其穆抽回手,勉强平静地低声说:“不了表叔,你在这里的事情忙完了的话,咱们就回家吧。”他说着话,到底没忍住,往蒙大志最初走来的方向看了看——那家伙步像是行过来的,他家就在这附近? 蒙大志现在蜗居的地方的确就在附近。 蒙大志刚才走出酒馆,面皮比被李其穆爽约还要沉寒,大步回到家后,烦乱地扯掉衬衫,退下客户端手链,光着膀子到他自己改修的搏击室,很是凶猛地打了一晚上木桩。最终累得跟死狗似的才舒坦些,洗了澡,回床上蒙头大睡。 第48章 蒙大志打木桩后也没睡好,他心底是藏着惭愧和莫名不安的。 他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明明刚刚见面还能好端端地与李其穆说几句话,但是越是和李其穆靠近接触,他心底的烦躁无措就越是浓重,他都怕自己会对李其穆当真动起手来,质问他“你小子脑袋坏了?喜欢我干什么啊”,神情自然只能急转而下,一不好看,就越来越难看。 吃饭时他心里头捋不清楚,往日里牙尖嘴利,把人气死不偿命的口才不翼而飞,竟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不知该怎么说话,只能冷寒着脸。 直至最后离开,他其实本打算故作蔑视地看着李其穆,说几句戏谑话来轻松一下氛围的。但是对上李其穆那双郁郁黑黑的沉静眼眸,他敏锐地捕捉到让他承受不起的浓烈情意,心头突突地跳,更觉烦乱不已,话到了嘴边就没说出来,干脆一转身维持着表相走了。 走了又后悔,但也抹不开脸面再回头,一直到打木桩蒙头睡觉,还有些想捶自己。 他想,今晚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的能耐都扔哪儿去了?得,这回肯定是彻底得罪那愣头青了,明天进游戏再和他套套近乎,逗逗他当做赔罪吧。还是游戏好,无论如何都能自然些,怎么一到现实里就变味了呢? 这跟他原本预想的太不相同。 然而,他没有想到,从那晚以后,时间一天天滑过,一周,两周,一个月,他再也没联系到李其穆,再也没见到李其穆。好像那一天的见面就是散伙饭,他吃完了,冷着脸走了,也彻底和李其穆撕裂了情分。 …… 那晚,李其穆终究没和霍正强去别处散心,次日就坐飞机回家。他在父母面前不露异样,独自一人时却变得更沉默了,只把复习功课当做第一要务,这也是李唐和他商量建议的结果。 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有人说临近高考的这一个月要放松,不要加紧,免得精神负担太重。但李唐觉得,李其穆心理素质不弱,这一个月不如安安稳稳地把重要知识点从头到尾再顺一遍,不用多么刻意,全心全意就好了。 全心全意地复习,也省得有时间胡思乱想。高考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必须慎重。 李其穆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 他可以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忍耐半年刻骨相思,好容易和蒙大志见面,被蒙大志不屑嘲讽地冷面对待后,他尽管暗暗愤怒,但那爱意居然没有半分减少,反而油然多了两分遇强则强,誓要抱得蒙大志归的强硬心态。 如今他自是矛盾苦闷至极,以前必定神不思蜀,现在一狠心,竟也能狠狠地压下心思,把自己埋进有条有理的知识海洋中。 甚至高考之前的这近一个月,他愣是咬牙憋劲儿,一次都没有登陆游戏。一是避免自己付出之后因为受打击和失落而影响心绪,进而影响应有的发挥和成绩;二是顺带着也算是向蒙大志表个态度:我很喜欢你,但是,你对我有些过分了。 刘祯没要到他的魔法通讯端号,在他去北京后,苦闷沮丧地来家里找过他,在他回来后,又找过他一次,却一反常态的什么也没说,在他身前垂头垂脑地站了半天,又偷偷瞧了他半晌,见他不理自己,只得哀伤叹气、满脸难过地离开了。 李其穆暗暗无奈,恍若未见,他连蒙大志都强行抛之脑后了,更何况是刘祯。 …… 七月流火,大火星西行,月初热不可耐,月尾渐渐转凉。 在一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七月初的高考对李其穆来说极其顺当。 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后,面对爸妈的问询,他笑着说:“还好,我自己感觉着,无论成绩怎么样,这样的情形都是我目前最大的实力了,没有什么超常发挥,也没有烦躁的发挥失误。” 然后,他整个放松下来,推拒了以前老同学的聚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入游戏。 他要继续他的《禁咒》之旅。一个月没有进入《禁咒》里面磨练和升级,他的右腿几乎没有继续好转,可再不能拖延;而且,一个月没有见狼牙,不知那家伙现在是什么态度?他想着,眼眸不由得深沉下去。 …… 冰雪原、冰雪山、冰雪谷,连绵无穷无尽,人在其中,如同渺小的沙漠旅者。 三队人各自为营,互相戒备,在冰雪谷底各自围绕着红彤彤的魔法篝火。魔法篝火是消耗道具,靠近后可以像平常睡觉般缓缓地消除疲劳。他们身上殷红的鲜血还没有被系统抹去,牧师、治疗向骑士分别给伤重未愈的人疗伤。 此处山谷极为宽阔,三队人相互之间都拉开了距离。中间那队人里,狼牙赫然在列。 “后面其他人一时赶不上来,咱们队伍是前锋带头,不能落后于其它队伍。咱们受伤太多,只有一名治疗骑士,这不够。”高朗科看了眼魔法通讯端,抬头扫视周围队友,然后目光盯向狼牙,眼底有些疑惑和犹豫。 其他人也无声地看过去,谈不上指责,但多多少少总有些不满。 “看什么?刚那蠢货牧师除了张狂添乱,就没见他整出点儿像样的,再进行下去,迟早被他乱引怪扯后腿害死。”狼牙胡渣青黑,装备老旧,盘膝坐在魔法篝火前,游手好闲地用匕首去捅魔法树枝,吊儿郎当地讥笑,“谁想死自己去找他,别拉我。” 高朗科等人听得面色难看。 现在他们尖刀营普遍等级都在50级左右,多人任务增加,不再是以前的每月一次。狼牙回归对他们而言就是个累赘,偏生狼牙脾气越来越喜怒不定,见人就想刺几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次次都玩命似的生死相搏,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而就他们所知,被狼牙评价过的牧师,除了“蠢货”就是“低能”,最好听的也就是“弱得跟娘们似的”。就因为狼牙,他们得罪过多少牧师了都? “你也够了吧!我说过几回了,他年龄小,就一高中生,你赶他走还不行,你还想怎样?” 通身银白铠甲的青年骑士起身,轮廓刚正的面庞满是怒意。 “切!”狼牙肆意嗤笑,黑眸深沉不屑,突然抬手,将匕首往他面门狠狠投掷过去。 “你——” 青年骑士吓得翻身躲闪。 “行了!”高朗科沉声低喝,使出技能伸手一捞,将匕首捞到手里。 青年骑士这才反应过来,签订共战契约的队友相互之间是免疫伤害的,刚才狼牙只是在吓唬他而已。他气得厉害,阴着脸仇视狼牙:“若不是我‘磊落骑士’向来言而有信,真想现在就退出契约跟你决斗!” “行,磊落骑士。”狼牙百无聊赖,接过高朗科扔回的匕首,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有种,任务完成你别走,咱俩决斗,分生死的。老子保准儿让你痛快。” “正要如此!你也别嫌我欺压你的低等级!”磊落骑士毫无所惧的怒哼。 “少说点吧,赶紧休息!二十分钟冰风很快就要过去了。”高朗科只觉头疼得要命。再看其他人,包括最看不惯狼牙的大块头在内,各自从狼牙身上收回目光,无一人插嘴。 “高朗科,需要我们帮忙吗?就当是感谢你以前帮我照顾翩翩的谢礼。” 远远的,左侧小队中,面容俊美的少年满脸温和的笑容,怀中抱着粉衣娇羞的牧师。 狭路相逢,此人不是别的,正是欲对狼牙杀之而后快的“克朗多”。他怀中的粉衣牧师,温婉柔媚,却是曾经一度被大块头等人戏称为“嫂子”的粉红牧师“晚霞翩翩”。说起来,他会勾搭上晚霞翩翩,也是因为报复狼牙而擦边球地惹上高朗科,继而使出花丛风流法子牵扯上的。 他明目张胆地搂抱着晚霞翩翩说出这话,高朗科勃然大怒,面皮臊怒涨红,大块头等人也是个个变色,当下就有人爆粗口:“狗日的还没死够?”“那婊子也就我们老大随手扔的烂货,你个龟儿子也能当宝贝!” 狼牙也灵动如魅影般起身,浑厚朗朗的声音在冰雪谷中懒懒散散地响起来:“败将小儿,你也有鸟嚣张?老子能在希利苏城暗杀你三次,就能杀你第四次。这回防备严点儿,别让老子轻易得手,太没挑战感了。啧啧。” 狼牙抱着膀子,戏谑的眸底森寒洞悉,凌厉得像他手中散逸寒光的匕首,而他说话间,身体缓缓变得透明,若非能听到声音,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否存在。 他这话说出来,变脸色的就是克朗多一伙了。 狼牙说完就不再理会他们,转头一屁股坐下,身体重新显现出来:“两天内被老子杀三次都不知谁干的,就一坨浪费B级客户端的狗屎。唉,老子才31级就能这么寂寞,有你们这样的敌手,老子是不是太失败了?值得反思啊!” 他现实功夫既强又狠,《禁咒》把他的杀人功夫强大上百倍,他一个月来在游戏里光杀人了,从天到晚的玩游戏,等级却只提升三级,可见他杀人之多。正因如此,他也运气好地爆出极品道具,以致现在对付群怪还攻击力不高,但是暗杀单人,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他摇头晃脑,痞里痞气地讥笑,仿佛觉得自己还不够惹眼,又从魔法口袋中掏出肉片来在魔法篝火上好整以暇地烧烤,烤得半熟就往嘴里放,完全地无视克朗多一伙。 谷底诡异下来,克朗多一伙不知怎的,居然并未暴怒骂回来,更没有对他们动手的迹象,好似刚才就是单纯找骂的;高朗科等人则都对狼牙的嚣张见怪不怪,只自在休养时严加戒备。他们已经因为各种原因与克朗多的队伍火拼过,自然知道克朗多一伙奉行背后阴人的原则。 高朗科黑着脸皮,看都不看远处的晚霞翩翩,沉默了半晌才道:“木齐里上线了,刚刚回复我讯息,可以过来帮咱们做多人任务。我请他过来了,过会儿就到。他现在43级,单纯治疗的话,我相信他的能力。” “靠,他终于肯上线了!有他在我就不用死了,哈哈。”大块头笑呼一声,拍拍磊落骑士的肩膀,“见过木齐里没?牛叉月光牧师……哦对,上次好像就是你跟他搭档帮我们做多人任务。” 磊落骑士盘坐他身边,将对面的狼牙视若无物,轻轻笑道:“木齐里能来,我也轻松了。快两个月没见他了吧。那回与他合作,是我帮你们打多人任务以来最轻松的一次。他那持久力让人不能不羡慕啊。” 狼牙在听到高朗科说“木齐里”三个字的时候就动作一滞,面上散漫的神情不改,双手却蓦地用力,差点把穿着肉片的匕首扎进魔法树枝里。然后嘴角勾起有点嘲讽的笑,眼底充满不知是怒还是喜的复杂。 第49章 冰雪谷上方,天空贴着山峰的地方,狂妄的风把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汽凝结成冰,刮着冰粒子像锉刀一样。这是“冰风”,每三个小时出现一次,每次持续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内是没有怪物胆敢出现的,所以才有狼牙等人休息的画面。 “木齐里来了。” 高朗科又看魔法通讯端一眼,黑着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 天空传来嘹亮的鹰啼,一头二丈雄鹰从山外飞来,在他们头顶盘桓不定。 李其穆坐在雄鹰背上,透过迷蒙的冰风往下看,隐约看到有熟悉的身影起身向他打手势,他分辨出是高朗科一伙,便给自己施展“月光护盾”,再拍拍雄鹰的脑袋,意念选择“到达目的地”的选项。然后,纵身往下一跳,高价租借来的极速雄鹰又盘桓半圈,啼叫着飞走了。他则往冰风坠落下去。 “羽落术。” 李其穆法杖轻轻一挥,脚下凭空散逸一层半透明的月光羽毛,托着他放缓速度往下飘落。 结实优美的挺拔体魄被月白牧师袍勾勒而出,月光护盾纯洁静谧,他手中的“月光祈祷者”散发淡淡地金色。他安然无恙地透过冰风层,戴着斗篷,只露出半张俊朗面庞,安然宁和,如真正的天界使者,从天而降。 高朗科、大块头、磊落骑士等人都仰头看他,神情温和友善。 大块头笑着嘀咕:“有他在队里,我是讨不着老婆了。” 磊落骑士哈哈笑:“岂止是你,我也危险了。咱们这么打光棍儿,干脆把他抢来搞基算了,哈哈……”他笑声未止,突觉通体犯寒,本能地一转头,正见狼牙阴森狠戾地盯视他。他心头发毛,却抹不开面子,冷笑着逼视过去。 狼牙黑眸深邃森寒,向看死人般看了看他,低头翻转着匕首继续烤肉,竟是异样的安静。 磊落骑士莫名其妙,不再理他,起身与即将落地的李其穆打招呼:“月光大牧,还以为你抛弃我们另寻新欢去了呢,你还舍得上来啊?”他人如其名,坦荡热络,上次合作时与李其穆相处得还算愉快,这时率先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同是治疗者,他感觉自己和李其穆才是近乎的。 李其穆在未落地时就看到了狼牙,好在斗篷遮掩住他的鼻梁以上,只能显出俊毅的下巴和抿直的嘴唇,让别人看不出他专注的眼睛。面对磊落骑士的热情,他微微翘起嘴角:“高考了。”斗篷下,他的目光一直黏在狼牙身上,收不回来。 “靠,原来你只是高中生啊!年龄是调最大的吧,我们都是把年龄调小的,哈哈。” 有人笑呼意外,给他个大大的拥抱。 队伍中有个战斗意识强悍、治疗能力超标的牧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多了几层保命的屏障,难怪他们欣喜,就连往日里最沉默寡言的人都走过来与李其穆说笑两句:“考个状元郎,咱也沾沾你的仙气儿。” 他们说话时,狼牙一直低着头吃肉片。 狼牙能感觉到李其穆在看他,他脑中不停地闪现着一个月前的现实中,路灯下,李其穆故作大方却略显害臊的俊朗面庞,还有看他时眸底灼灼的情意,以及最后他离开时,有些屈辱却沉静镇定的眼眸……他想道歉,可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中逐渐又开始烦乱起来,忍不住暗暗怨怪地怒骂。 ——高考?你就算高考,晚上进游戏的时候好歹也跟哥说一声吧!哥等你一个月,音讯全无,拉下脸皮给你发送讯息你他妈都不回复!还以为你现实中出状况了呢!混账小子,愣头青,二愣子,小王八蛋,白眼狼…… 他张嘴将大块肉片用力地咬,咬得稀烂吞进肚子里,像啃仇人似的凶狠。一抬眼,看着被一群粗野男人包围着的李其穆,心底骂得更厉害,然后浓眉微挑,举着匕首,蛮不在乎地挑衅地问:“吃?” 他的一尺长的匕首上还插着七八片大小不一的肉片,半生不熟的,带着血丝。 西餐吃牛排有几分熟,中餐却不常见这种“鲜”肉,对于只吃熟食的李其穆来说,这种肉片只能用恶心来形容。但他和高朗科等人打过招呼后,一听狼牙这声邀请,就像初见那天,狼牙吊儿郎当地挑眉看他,说,签?他心里头突突跳,顿了顿,沉声说:“好。” 他走过来,接过狼牙的匕首,就着狼牙吃过的地方,啃咬进嘴里,咬了几口,很难吃,他硬生生咽下去,正要吃第二片,匕首却被狼牙夺了回去:“没出息,吃块肉跟要你去死似的。” 狼牙是坐着的,抬头正好看到斗篷下,李其穆皱着浓眉咀嚼肉片时受罪却坚决的表情,心情不知怎么就好了起来。他嘴角痞里痞气地勾着,再低头吃肉片时,手臂搭在膝头,竟有种慢条斯理的悠然自得。 李其穆盘膝在他身边坐下,擦擦嘴角的血丝,什么也没说。 高朗科等人早从李其穆口中得知狼牙是带他训他的“教官大哥”,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怪。磊落骑士却看得怪异,眼珠子盯盯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头更发毛了。狼牙被他看得不耐烦,眼含嘲讽地看他,他双眼一瞪,也是冷哼着反击回来。 李其穆看着行事肆无忌惮的狼牙,心想,太欠抽了,我怎么就爱上他这个流氓呢?眼底浮起温柔的纵容,低声道:“有时候如果看到特定的人,看到特定的消息,心情会控制不住。我怕分心,就没敢上线。” 狼牙听得动作一顿,眼底闪过尴尬,耳根子有点热,心里头则有些不耐烦的暴躁。他撇撇嘴没接话,有些不想理李其穆,也有些生怕自己再把李其穆气得屈辱,所以干脆低头继续吃肉片。 李其穆对他的反应微觉讶异,不知这情况是好是坏,便只笑笑,不再多说。 他今天一上线,就发现魔法通讯端中过半都是狼牙的讯息。 他查看讯息时间,发现最开始只是隔几天来一次,从“哥在蒂热斯村后山,过来”,到“再说一次,蒂热斯村后山,是爷们一句话,不来早说!”,再到“小兔崽子你还上劲儿了是不,瞧你那德行”,直至“小心眼儿,真生气了?”……四条讯息就占了大半个月。 紧接着,讯息开始频繁,语气中也不再暴躁,反而带着莫名的担心,比如“哥那天有点吃撑,没别的意思,你还好吧”,“你说句话,哥就你一兄弟,想急死我是不”,“现实里是不是有啥事儿,哥能帮忙不”…… 这些讯息将现实“蒙大志”先是欠抽,后是冷怒,再后来焦急的神态展现在他眼前,栩栩如生,让他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慌茫。喜的是他没有看错人品,狼牙不是那种因为他的情爱就对他厌恶的人;但是,从话语中来来,狼牙仍然只把他当兄弟,他这样纠缠下去,结果到底是成功把狼牙抱住,还是把这份深刻的情义磨得一空二白,从此陌路? 没经历过情事,就不知道纠结。他又一次感觉自己往日的沉稳只是个笑话。 他犹豫很久,没敢立即回复狼牙,而是问了高朗科,得知他们在做多人任务,料想狼牙必然也在,才迫不及待地主动提出过来帮忙。现在,果然见到了狼牙,但经过那天的打击,他发现自己再次将打算、计划、心态扔到脑后了,不知道怎么应对才最适合。 “冰风马上就要过去。咱们是先锋军,继续开荒。咱们开咱们的,他们开他们的。现在一波一波小怪的来,还看不出差距;到后来一关关小BOSS,就能拉开距离了;最后总BOSS的时候,后面分工做其它任务的人会赶来与咱们汇合。” 高朗科对李其穆解释。 李其穆听得仔细,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才落后半步,与狼牙站到一起。 磊落骑士这时也问清了状况,但他怎么看都看不出狼牙能把李其穆训出这样的精干,说狼牙是李其穆的小兵还差不多。 接连一个半小时都是杀小怪。雪怪、冰元素、幽灵……无不是50级以上的怪物,成群结队,纷至沓来,形状有的恐怖有的呆板,看不出半分可爱。 相对的,是这些杀怪的玩家。 奋勇出击是必须的,但要是纯粹以被游戏强化过的体魄功夫来施展普通盗贼招式,疯狂地对付比他高二十级的怪,还事事争先,悍不畏死,就有些令人发指了。 “吃了耗子药了?” “他有自虐倾向?” 哪怕是这阵子的几次多人任务中见惯了狼牙狠劲儿的大块头,都有些惊疑不定。 “狼牙,别太拼。” 李其穆心疼得要命,忍不住沉声说他一句。 “你小子不是有能耐吗?” 狼牙出招坚韧刚劲,头也不回地粗喘着嗤笑。 李其穆隐约听出他的莫名暴躁和怒意,只当他怪自己一个月没回复,便不再说什么,沉眸皱眉,提紧了心神,加紧施法给他治疗。 他的法术是星光法术的进阶,法术月光纯粹,绚烂淋漓,施法也是极快,虽然耗费法力更多,但他有“梦境恢复天赋”,持久力居高不下。如此一来,简直是法师系的小BOSS人物。也亏得是他,否则狼牙不知死几回了。 “论起标准时间内治疗总量的话,你的,至少是我的二倍。” 磊落骑士是战斗和治疗双修,治疗意识也是精准良好的,但和李其穆相比,他也不得不认输。他又瞥了狼牙一眼,既赞叹他的拼命狠劲儿,又厌恶他那张讽人毫不留情的嘴巴,便道,“那个狼牙,你给他治疗吧,我顾不上他。” 李其穆无奈地看着狼牙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精悍背影,点头道:“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他对狼牙的战斗作风极其了解,很多时候能够提前一步施法,在狼牙刚刚受伤的瞬间就把治疗法术撒过去。看得磊落骑士啧啧惊叹,苦思闷想了很久,拿大块头等人来做试验,练习这种“预读施法”。 小怪过后,迎来第一个小BOSS雪岩首领。 三个开荒队,就有三个对应的雪岩首领,每个雪岩首领认准一个小队。 不过,七头小BOSS之后,最后的总BOSS只有一个。总BOSS死掉之后重新出现的刷新时间是一周。也就是说,这三队人马,今天只有进展最快的队伍才有机会灭杀总BOSS,其余两队只能等一周后再过来争了。 雪岩首领中规中矩,高朗科等人杀怪凶恶,手段极狠,彻底把雪岩首领碎片碎片时,另外两队的雪岩首领还在活蹦乱跳。 “哈哈,总BOSS花落谁家还用说吗?” 大块头卖弄他肚子里有限的成语。 但在打第二只小BOSS时,却出现了状况。 “轰轰轰……” 第二个小BOSS是巨型冰元素,狼牙血红着眼,正在搏命,就听到左侧传来震天巨响。 克朗多那队人马不知用什么东西设下陷阱,竟把他们那里刚刚出现的巨型冰元素炸掉了一半身体。紧接着右边的那队开荒玩家也用相似的手段把巨型冰元素炸去一半。而狼牙缠着的巨型冰元素还刚刚受到轻伤罢了。 “靠,太不公平了吧!” 有人咬牙切齿。 “他们是开荒,只要杀掉怪物就行,咱们却不能用这种手段,否则就会被判定作弊。” 高朗科皱着眉头,不慌不忙,举着土光闪闪的巨盾迎击自己这队的巨型冰元素,分心鼓舞道,“他们取巧一次,不可能接连取巧,咱们拿出真实水平来,还怕他们这点小手段吗?他们只不过是给咱们证明的机会,就像演戏时首长临时增加的障碍,咱们要做的就是,超越它,征服它!” “哈哈,对,征服它!征服它!” 群雄振奋激昂,像喊口号一般。 李其穆也在施法间隙中,沉沉有力地低语:“对,征服他!”他眼眸沉静幽黑,火热灼灼,盯着矫健如龙的狼牙,每每听到一声口号,就在心中默念,征服他,征服他……用什么征服? 对待这样拼命的男人,要么用小心翼翼的情怀去缓缓感化,要么用同样拼命的激烈去熊熊燃烧。 李其穆想,最好两者兼顾,软硬兼施。 现在,他暗恋过了,暗示过了,情怀也表达过了,虽然没有言语表白,但总算是坦诚了自己的爱慕并让狼牙知晓了。再也没有丝毫的犹疑,更没有犹豫退后的机会。 那么以后,狼牙现实中的状况,他不知会不会再出现,但是他,以后再也不会离开狼牙,游戏里找不到,就去北京找。况且,游戏里总有无穷机会来表达自己。 他想着,是死是活,就这一生,一直走下去罢!他越发坚定下来。 “小心!那群龟儿子要偷袭!” 没过多久,突然有人怒喝。 他们闻声转头,就见克朗多那队人马已经消灭了巨型冰元素,正往他们后方绕道包围。 与此同时,李其穆收到一则讯息:“大哥,你上线了吗?我是刘祯,我最近学习和游戏都很认真,我现在终于50级啦,我有能力保护你。” 上线之前,刘祯求了张廷琴,张廷琴不知就里,逼着他把自己的魔法通讯端号告诉了刘祯。 第50章 李其穆没时间理睬刘祯,因为偷袭者已经暴起了。 “杀!”克朗多见自己的偷袭动机被发觉,一声令下,身前的召唤物双头巨蛇率先向磊落骑士攻击过去。其它人,近战者防御在前攻击在后,远程者站在安全范围,肆无忌惮地发射箭矢和法术。 高朗科他们加上李其穆和磊落骑士,一共十二人,而克朗多他们却是二十有余,人数是一比二的差别;就连等级,高朗科等人也平均落后于克朗多等人3到4级。 高朗科是51级骑士,克朗多却是55级召唤师。等级越高,受到的游戏强化越厉害,技能也越强大。可见,哪怕高朗科等人现实中是尖刀营精英,现在面对BOSS和偷袭者的夹击,也处于绝对弱势的境地。 “敢偷袭,灭了他们!” 高朗科早有防范,尽管他心下无底,却表现得胜利在握,严肃大吼道,“敌我混战计划!” 大块头等人一听“敌我混战计划”就知道高朗科的指令是什么——现在的情形是他们被巨型冰元素和克朗多小队两面夹击,高朗科便是要利用混乱的战斗,暗地里有形有序地把克朗多等人包裹进来,最终形成他们和巨型冰元素夹攻敌人的境况。 “群体缓慢咒!” “荣耀迟缓!” 对方的巫咒师和高朗科同时施展缓慢敌人行动速度的技能,否则他们一个个跟超人似的,打着打着就四散了。若在平时还好,但此时有巨型冰元素盯着,一旦散开,到时候无论敌我,都会有人被迅速击杀。 “高亢战歌!” “乱箭穿心!” …… 纷乱的技能绽放开绚烂的色彩,激烈的偷袭和防备战真正开始。 “靠靠靠!” 狼牙的战友中,一名精瘦的猎人被巨型冰元素打飞,疼得差点昏厥,还没爬起来就被克朗多的双头巨蛇给咬中,暴吼粗口,恨得牙痒痒。 他们都没有痛觉屏蔽,一方面是强悍的BOSS,另一方则是毫无痛感的大群险恶偷袭者,他们太吃亏了。不止是精瘦猎人,包括高朗科和磊落骑士在内,一时间都脸色难看。 “一组攻敌,二组垫后,三组游击。” 高朗科简短发令,他们十人,除了狼牙以外,三人一组,一组去引带偷袭者克朗多小队的玩家;一组暂时顶住BOSS,为“敌我混战计划”拖延时间;一组包括他在内,则主要游击,保护治疗者。 “小杂种们,你家爷爷来了!”狼牙看了李其穆一眼,故作狞笑,把一张帅气坚毅的脸笑成凶狠模样。他对杀怪攻击力不高,但是对杀玩家,却如鬼魅难测。所以他第一时间舍弃巨型冰元素,使用杀人爆出来的道具,瞬间强制隐形,身体变得透明。 克朗多一看,脸色当即变得铁青,嘴唇都颤抖,不知想起什么才气成这模样,尖叫道:“小心那个31级的阴险盗贼!用范围大招把他打出来,先杀死他,爆死他!” “杀他?杀你祖宗去吧!” 李其穆刚刚施展完治疗法术,一听此言,勃然大怒,怒火杀机红了眼眸,掏出以前在拍卖行捡漏时捡来没舍得卖的一次性消耗道具“邪恶触手”,瞄准克朗多暴起一甩,手指长的紫色触手迎风见长,如章鱼草疯狂蔓生。 “烧!”对方巫咒师施展范围法术“烈焰之海”,杀伤高朗科等人的同时,妄图烧出隐形的狼牙,更想要用翻腾的烈焰烧掉李其穆扔出来的“邪恶触手”。 但那触手竟然免疫任何攻击,就连克朗多的双头巨蛇嗜咬过去,也如同无形般不受伤害。 “躲开范围持续技能!” 毒素、蜂尾针、烈火等法术和技能都是持续性的,大家都明白,但高朗科还是朗声提醒,一丝不苟地履行他身为班长和队长的职责。 大块头刚刚躲闪,又被烈焰烧到,被烧得嗷嗷叫:“快撕冰霜卷轴!妈的疼死我了!” 有人应声将卷轴撕开,暂时止住火焰的猖獗。 被如此偷袭,大块头等人哪怕坚毅无惧,一时间也不仅没有将克朗多等人包围进来,反而被大范围的攻击杀烧得暴躁狂乱,若在平时,他们躲开就行了,可现在,巨型冰元素在后面连续出击,他们群体躲避又缓慢了些,士气难免受到打击。 “邪恶触手引爆!” 李其穆一声意念命令,变成章鱼触手般四下里蔓生的紫色触手轰然胀大,哪怕克朗多等人早已躲闪得远远的,也被那紫色触手炸到身体——原来那紫色触手炸开后,变幻为成千上百的细微小触手,那些小触手锁定距离最近的敌人,像水蛭般吸附在敌人身上。 “啊,什么东西,好痒啊……” 尖叫声刺破人的耳膜,震得云霄都散开,是之前一直娇柔温婉的粉红牧师晚霞翩翩。她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河东狮吼,又跳又跑,一面给自己和队友施展治疗法术,一面尖利叫着从克朗多身边跑开。 “这回才算公平,我们被攻击都会吃痛,你们则越受攻击越是奇痒无比!” 李其穆昂然不动,沉声大喝,将“邪恶触手”的功能朗声解释出来,然后施展群体治疗法术“月涌如潮”,为受伤的队友治疗伤害。他和磊落骑士站在一起,身前是游击保护他们的高朗科三人。 “哈哈,够邪恶!够公平!好样的!” 磊落骑士和大块头等人发现果然如此,莫不哈哈大笑,一时间气势大振。但这还不够。 “死!” 狼牙之前一直没有显露身形,此时骤然从晚霞翩翩身后出现,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对准因为奇痒难耐而泪流满面的晚霞翩翩,双手蓝芒闪闪的匕首往晚霞翩翩脖颈划拉! 晚霞翩翩没有痛觉,只觉喉咙如千万羽毛在轻柔地擦刷,痒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了,脸上显出狰狞的笑容,把那张娇媚的脸蛋笑得犹如厉鬼,她喉咙上鲜血喷涌,却还用双手去乱抓以便止痒。 “保护牧师啊!那个盗贼在这儿!” 克朗多藏身双头巨蛇之后,对扔出“邪恶触手”的李其穆简直恨死,一双阴沉眼眸从李其穆身上暂时收回,指派一个落后保护他的防御骑士去抵挡狼牙,意图亡羊补牢地救回晚霞翩翩。 “晚了!” 狼牙冷然戏谑,凝眸看了李其穆一眼,发现李其穆正给高朗科治疗,并没有看他,他撇嘴冷哼一声,矫健地往后一退,催使隐身道具,再次强行隐身,躲闪开克朗多的第二只召唤物攻击。 乐声响起,渺渺扬扬,圣愈触发! 本来倒地将死的晚霞翩翩忽然全身一闪,通体恢复如初,飘飘然站了起来。这是50级可选的大招之一,当受到致命伤害后,会触发神圣治愈。很霸道的技能,冷却时间也很长,每个小时只能施展一次,否则就逆天了。 “又是他!可恶!”晚霞翩翩毫无淑女状态,也不顾身上残留的麻痒,匆忙跑回克朗多身旁,气得脸皮通红,眼泪横流道,“克朗多,帮我杀了那个盗贼!” 而此时,高朗科等人的“敌我混战计划”终于初见成效,克朗多的队友被他们连引加带,越来越与他们混作一团。 李其穆见状,知道大局初定,自己的“邪恶触手”帮了大忙,否则哪怕高朗科等人拿出压箱底的后招出来,战斗也必定极为惨烈。那么,就让他再加快一点进程吧,和无聊者混战做什么?浪费时间! 他举目扫视全场,偶尔见到狼牙无声无息地现身,无不将克朗多队友重伤甚至杀害,不禁微微一笑,手中淡金色的“月光祈祷者”法杖高举头顶,拗口古老的咒语从他口中呢喃而出。 “哈哈,兄弟们硬起来,坚持住,月光大牧要放大招了!” 磊落骑士一边施展他的治疗法术救人,一边分心看着李其穆兴奋大吼。 “快!快!木齐里老大!释放你领悟的那个小禁咒!” 大块头满脸凶悍的纠结,狼嚎似的催促。 李其穆垂眸凝神,小禁咒虽然小,却也擦着禁咒范围的边缘,需要他本人的配合才能施展成功。 众所周知,牧师10级开始有神圣和星光之分,30级进阶就有圣耀和月光之分。 星光牧师的耗费法力高出普通神圣牧师很多,优点在于施法较快; 月光牧师的耗费法力简直就是在烧,比普通圣耀牧师平常施展法术时消耗的法力多出几倍!相对的,月光牧师的优点除了施法较快之外,还有专属于月光牧师的特殊法术可以领悟。 这种特殊法术,领悟成功的几率极小,但一旦成功,最少也是高阶咒术,甚至极端者,堪称小禁咒。 这一点很多玩家都知道,但是《禁咒》中,月光牧师玩家仍旧屈指可数——队伍中,牧师的最重要性是什么?治疗量固然可贵,但更重要的是续航能力,也就是法力的持久时间。等闲玩家若是选择月光系,几下就把法力耗费一空,接下来队友再受伤的话,他就只能干瞪眼。 谁敢不管不顾地选择月光系? 至于小禁咒,官方论坛已经透露了70级以后,每个玩家都有机会学习。 但李其穆胆敢一直坚持月光系,而且以他本身对生命、对健康、对亲情、对平和的虔诚之心,将这方世界当做他的第二生命世界,在40级时成功领悟,触发系统的标准,学得第一个极端法术,可称“小禁咒”! “宇宙浩瀚,生命永恒,月神之庇护!” 李其穆昂然挺拔,双手高擎,月光祈祷者法杖散发金光,如同琉璃散花。裁剪合身的牧师袍衬托他冷傲的英朗,半遮面庞的月白斗篷衬显三分神秘。眨眼之间,原本明亮的冰雪谷白昼,骤然一暗,竟显出黯淡夜色来! “怎么黑了?” “谁搞的鬼?” …… 心下惴惴者都是克朗多一伙。 高朗科、大块头、磊落骑士等人则放声大笑,绽放无尽的战场铁血气息,话语粗俗却极尽豪迈:“月神庇护出来,胜负还需要说吗?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死定了!胆敢偷袭我们?杀!杀!” 这么短的时间内,狼牙已经灭杀五人,被克朗多一伙的大招和范围法术防范驱赶着暂时不得靠近。他没见过李其穆施展如此大招,骤然陷入昏暗中,本能地抬头寻找李其穆,看到李其穆的那一刻,他想都不想便急忙靠过去保护。 但刚冲几步,他心中一动,反应过来,这,这分明是李其穆搞出来的动静。 他有些惊异,抬步默默贴近,以免别人打搅李其穆的施法。 小范围的迷蒙夜色里,群敌环绕中,长身玉立的牧师,月白牧师袍和斗篷迎风而展,宛如月光神祗立在幽山崖顶,身外散逸的盈盈月光纯粹无瑕。灼灼耀目,清傲高雅,挺拔而无物可摧。 狼牙突然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无名的燥热隐隐约约一闪而过,无从察觉,也不可琢磨。 第51章 夜色黯淡,月光清明。 夜色迷蒙了敌人的双眼,禁锢了敌人的步伐,削弱了敌人的力量。有人喊:“快撕光明卷轴,我看不清动不了!”“使大招,都使大招!暂时别让他们靠近!”“是那个牧师搞的鬼,快杀他啊,一开始就应该杀他……” 月光治愈了同伴的伤口,升华了同伴的防御,平静了同伴的焦灼。有人笑:“这群狗崽子灭了接近一半了,剩下的速战速决!”“十秒内解决敌人,别让咱们月光大牧失望啊!”“他们等级高,道具多,别大意,咱们的任务要紧……” 李其穆昂立不动,身上月光如清风飘洒,夜色月光范围内,所有受到月光照耀的队友伤势一扫而空,生命力恢复到全盛状态,更有莹莹月光凝聚成半透明铠甲保护,一时间防御力大增。 反观敌人,无不被夜色缭绕双腿双手,面对近在眼前的敌人都看不清晰招式。有人撕开可以驱散黑暗的光明卷轴,牧师也施展驱散技能,但是都没有效果,黑夜依旧,他们的的确确被黑夜削弱了! 克朗多等人大骇:“这是什么法术?” 晚霞翩翩怔怔地看着夜色中宁静模糊的牧师:“原来他领悟了小禁咒……” 月神庇护的持续时间随着施法者法力而定,高朗科等人知晓得清楚,都不愿李其穆法力耗尽。 自克朗多等人偷袭到现在只过了极短的时间。高朗科、大块头等人虽然悍勇,但顾虑持久战和多人任务,也懂得自我保护,面对克朗多等人难缠的道具技能,或多或少都有些束手束脚,更不像狼牙那样无惧生死地拼命。 现在,他们月光铠甲加身,任何伤口都能在月光弥漫下迅速治愈,对付起动弹艰难、视觉受限的玩家和小BOSS巨型冰元素,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彻底放开了手脚,肆意威风起来。 “又杀一个!” “哈哈!这群龟儿子道具烦人,杀得爽!” “别让巨型冰元素杀他们,那样就爆不出东西了,快抢着杀!” 情形逆转,克朗多的队友一个个倒地身亡,晚霞翩翩和另一个被保护住的牧师根本救不过来。 狼牙见大势已定,却不再偷袭杀人,只隐身起来,守在李其穆身旁——他利用特殊道具隐身不会被范围技能打破,对方的盗贼想要隐身靠近的话,却会被高朗科在周围地面设下的审判印记弹显出来。 狼牙神情微沉,紧抿双唇,黑亮炯炯的眼眸,凝凝地看着李其穆,像是看到黑夜中的路灯下,那个对着他笑的如大理石雕塑般的颀长少年。心里原本的暴躁纷乱忽然消失,充满没来由的静谧。 这一个月来,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能不能接受李其穆,但是,他感觉自己对男人真的没有兴趣,更别提性趣。他试着幻想过和李其穆亲热,但他脑海中每每浮现出俩带把的男人抱在一起互相啃咬的画面,他都会恶寒不已,开玩笑嘛这不是。 ——如果不谈情爱,都没有歪斜的心思,咱俩肯定是最好的兄弟。 他看着沉静安宁的李其穆,念头闪过,眼眸深沉而复杂。 虽然他不喜欢男人,但是,他喜欢跟李其穆相处,很舒服,很享受。 这么一想,心里重又烦乱起来。 “飞熊祖灵!” 克朗多召唤的双头巨蛇、金翼夜枭、魅影幽魂……连续被大块头等人杀死,这时一咬牙,催使他原本打算留着杀最后总BOSS的B级客户端附加道具“熊祖之灵”,往李其穆遥遥一指! 狼牙眼眸一缩,肌肉绷紧,死死握住匕首防范。高朗科也若有所觉,守护在前面不敢大意。 夜色中的天空有蓝光闪烁。 “我讨厌黑夜!我厌恶凡人!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蓝光中突然响起狂暴的咆哮,蓝光大盛,刺人眼目。 狼牙蓦地抬头,只见天上一头双翅飞熊,只有半丈大小,通体湛蓝色微光,在黯淡夜色里极为醒目。他暗暗冷哼,健壮的双腿屈蹲一弹,猛然跃起,隐形中使用一双匕首狠狠刺向飞熊双目。 那飞熊双翅轻挥,抬爪向他一拍,暴怒吼道:“你敢偷袭我!”它的动作竟不受月神庇护的制约! “唔!”狼牙痛得闷哼一声,被它从隐形中拍了出来,比跳跃上去更快地坠落,砰的一声撞到李其穆脚边的地上,半个身体都破烂了,鲜血不要钱地流淌出来,面如死灰,痛到骨子里。 李其穆维持着“月神庇护”,双目却留意着场中,一见狼牙在自己身边重伤,转念就明白他在隐形守护自己,心头像是猛地被刀一搅,差点断了月神庇护。还好下一刻,月光从他身上弥漫到狼牙伤口,晶莹如水的平和光芒宛似生命之泉,眨眼间将狼牙治愈如初。 “抵挡住这头飞熊!去杀那个召唤师!” 高朗科沉声大喝,巨盾随时要为李其穆挡住攻击。 “飞熊,杀光他们!”克朗多召唤过飞熊祖灵之后,怨毒地厉吼着,骑在又一头金翼夜枭背上想要逃走。但那金翼夜枭被月神庇护纠缠着,动作奇慢无比。 大块头刚刚解决掉保护他的骑士,暂时也不管惶恐地想要逃跑却迈不动步伐的晚霞翩翩,冲上去抡起斧头往他背上挥砍:“就你这王八羔子最坏心眼儿,给老子去死!” 克朗多冷笑:“想杀我?你也配!今日之耻,日后百倍奉还!我要让你们个个生不如死!” 他身上升起一圈湛蓝雾气,雾气像是破碎的细微琉璃,把金翼夜枭也保护住。大块头砍向他的利斧被雾气弹开,狼牙战友中猎人和盗贼的攻击也完全被免疫。人人都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克朗多有了准备时间,催使保命道具后要逃,谁都拦不住他。 “想跑?”李其穆因狼牙险些被飞熊拍死,怒火攻心,把狼牙以前说的话顺口吼了出来,“老子不杀你,就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他拂袖散去月神庇护,取出一枚“暗夜公主的憎恶”梭子。 “给我留下来!” 他疾步猛冲间沉声厉喝,尚未彻底消散的夜色月光效果就是他的天地,在这方即将消失的天地中,他就是王者,本就刚劲有力的动作更是快速绝伦。 一秒钟的月神庇护消散时间,足以让他冲到克朗多身边。 道具最好是用道具破,高朗科等人战斗时悍猛无比,道具却极度缺乏。李其穆倒买倒卖着捡漏了大半年,除了拍卖出去的东西,留下来珍藏在魔法口袋中的宝贝也是不少。这梭子就是破解70级以下所有防护的一次性消耗品,只是必须近战攻击。 “啊!”克朗多的护身蓝雾被梭子砰然炸开,受到震荡而摔下金翼夜枭。 “死!”李其穆气势霸道,早有后手,不等他摔倒在地,左手的戒指凝聚出一只光明掌印,往他脑袋上狠狠一拍,就如同克朗多召唤的飞熊拍击狼牙。 克朗多正被炸得晕头转向,没有防备地被他拍中脑门,55级与43级的十二级差别,再加上克朗多的防御装备,李其穆一下子竟没有把他脑袋拍碎。但李其穆出招,向来被狼牙教导着多重攻击,右手一晃,取出匕首往克朗多喉咙割划过去。 场中,除了巨型冰元素和晚霞翩翩,就只有克朗多和他的召唤兽飞熊、金翼夜枭。 “痒……你,我要你死……” 克朗多脖子上有防护道具,被割破喉咙却未死,破风般的嗓子吼出凄厉的话。 李其穆臂膀有力,杀人果决,反握匕首往他喉咙又是一划! 克朗多瞪眼而亡,鲜血喷出来,李其穆悠悠然闪身避过,顺手一捞,拾起他被杀爆出来的东西。也没来得及细看,直接收进魔法口袋中。转身施展“月涌如潮”群体治疗,为被飞熊和巨型冰元素击伤的队友治疗。 一众凄惨尸体中,他白衣不染纤尘,静立施法,斗篷遮面。好像刚才凶悍狠辣的疾步杀人只是幻觉,又恢复宁和安然的温雅姿态。 下一刻,飞熊在上下翻飞中咆哮人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因为克朗多这个召唤者死亡,它只停顿了两秒便化为一团蓝光,倏忽间消失在半空。 “奶奶的,那飞熊简直比巨型冰元素还猛,这个克朗多的道具真他妈变态!” 高个子骑士的伤口刚刚被治愈,心有余悸地说。 磊落骑士接话:“幸亏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放出来。也幸亏木齐里有月神庇护这个牛叉法术。” 其他人大都十分安静。高朗科、大块头等人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李其穆杀人,但以前都是法术,这回却是比他们的格斗技巧也不弱多少的近战,而且简直杀人不眨眼,不禁有点受到冲击。 平常李其穆给他们的感觉太无害,太圣父,纯粹高洁,气度无瑕,挺拔如玉树,坚韧而可靠。李其穆对他们而言就是生命的最强屏障,突然间看到李其穆手段凶辣,明显是个在游戏中杀人杀惯了的主,这形象的转折就有点难以接受。 “小子,还行。” 狼牙靠近过去,散漫地笑着,没有拍李其穆肩膀,声音也比以往轻了两分。 李其穆嘴角翘了翘,轻笑:“你教的。” 狼牙得意地哈哈大笑,心情极度舒畅,用力捣了他一拳:“没让哥失望。”他并不上赶着去杀巨型冰元素,吊儿郎当地说笑着,抱着膀子就站在李其穆身旁,仿佛和以前一样。 巨型冰元素的残破躯体终于被击溃。 冰雪谷中,包括他们在内,只剩下两队人马了。 另一队之前在观战,明显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只是见李其穆竟能施展月神庇护的小禁咒,十二人对付巨型冰元素和克朗多小队的夹击,居然一边倒地压着打,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高朗科说着,率先坐下。 李其穆给大块头等人治疗完毕,法力也所剩无几了。刚才法力消耗太大,梦境恢复天赋根本赶不上进度。便找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 狼牙跟着他,懒懒散散的姿态,百无聊赖的表情,似乎随时都会随心所欲地转身离开。 大块头等人长舒一口气,在干净空地上或坐或躺。他们仿佛都忘了一个人。那个原本被克朗多保护着,后来被克朗多抛弃了想要独自逃跑,现在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牧师,一身柔美的粉红,身段窈窕,迎风而媚,如一朵晚霞,翩翩起舞。 “高朗科,我……” 晚霞翩翩面色又红又白,眼中含泪,胆怯嗫嚅着看着高朗科。 “你走吧。” 高朗科闭目没看她,神情稳重平静,心境不受她干扰。 “哧,可笑,可悲,可叹,可怜,可恶……” 磊落骑士冷笑着盯着晚霞翩翩,不掩饰自己心底的瞧不起。 大块头等人呼呼大睡,将她视若无物。专门去杀个女人,他们不屑为之。 晚霞翩翩羞辱难堪,泪水刷的流下来,又看了端坐如玉如钟的李其穆一眼,捂着嘴流着泪,转身往来路跑去。 狼牙今天出奇的安静,四仰八叉地躺坐在李其穆身边,右手翻转着匕首,左手拍打着膝头,仰头看着天上,嘴角微微勾着。他黑亮深邃的眼眸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想,只是享受坐在李其穆身边的安稳平和。 李其穆打坐恢复,在装备的增益效果下,半刻多钟便恢复了全盛状态的法力。 他睁开眼,安静地看狼牙,斗篷遮住了他的眼睛,别人无从察觉。 狼牙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微不可查地握了握拳头。 狼牙心里头是复杂无比的,想要远远地离开,免得麻烦上身,也免得李其穆继续纠缠,心里头却十分不舍,也怕李其穆多心觉得自己厌恶了他。但是这么近距离靠近着,又被李其穆看得浑身不自在,撇撇嘴,不耐烦地道:“你是弟,我是哥,仰慕我归仰慕,甭太崇拜行不?不然哥走了啊。” 李其穆“嗯”了声,眼眸情意淡了下来,仍是看他,直到他作势真要起身离开,才似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臭小子,就知道给哥找麻烦。”狼牙皱眉,拍拍屁股重又坐下,转过头把玩匕首不理他。 李其穆默默地笑,不敢惹恼他,便不说话,想起刚才捞过的克朗多的掉落物没看,这时便取在手中,凝神一扫,不禁愣住——居然把他这个给爆了出来?玩大了! 第52章 客户端是绑定的,那么客户端的附加道具,理所当然就是绑定的吗? 无论是客户端手链,还是账号、游戏角色,又或是修改血腥程度、痛觉程度,再或是特殊道具“凯希的寻觅之匙”,都各自明确指出过“绑定脑电波”,但那客户端的附加道具却偏偏与普通道具一样,没有过。 不,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表达得太委婉——就像李其穆的“业障徽章”,有三天时间考虑是否换取“梦境恢复”天赋。 天赋,作为一种被动技能,不用说,当然是与玩家绑定而不会丢失的。 而过了系统留给玩家的换取时间之后,道具不可再换天赋,自然就有可能被爆出来。 熊祖之灵(最初状态):【玩家克朗多的天赐道具,掉落后,升级效果被封印,恢复最初状态】持有者得到熊怪之祖的青睐,能够依等级召唤熊怪助战,使用次数:1次/每7天。道具因封印而不可升级。 李其穆查看这件道具的说明时,一条系统讯息弹出来:“玩家木齐里拾犬熊祖之灵’道具,因玩家角色并非召唤师,无法换犬变异召唤’天赋;‘熊祖之灵’道具被削弱;‘熊祖之灵’冷却时间重置归零。” ——冷却时间重置归零?那么,现在就可以召唤刚才那只强悍变态的双翅飞熊了? 李其穆更为惊喜和期待,斗篷下的双眸黑得发亮,嘴角翘起轻轻的笑意。 “笑啥呢这么,傻兮兮的?瞧你那德行。”狼牙仍是背对着他侧坐,只不知什么时候微微转头,挑眉挑刺儿地盯着他,然后打个响指,命令似的,懒懒地向他说,“说给哥听听。” 李其穆看着他的眼眸和肩背,直想抱过去,心念一动,伸手低声道:“狼牙,送你个道具。” 狼牙怀疑地盯着他,拿着匕首勾嘴笑:“别想戏弄哥,小心哥揍你。”他的话依旧痞气散漫,但其中语调比之最初认识李其穆时,隐约温和了些,只是温和得细微而莫名,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李其穆脊背挺直,眼眸微闪,右手伸手,把熊头状、盅口大小的徽章和他的左手一起紧紧握住,心头突突跳,沉声缓缓地道:“狼牙,送给你,自保用。你现在等级偏低了。” “放开。” 狼牙被他紧紧握着手,心底突兀地烦躁,猛地用力收回左手,转回头不看他。继而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又偷眼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体僵着,连忙干咳一声,耳根子微微一红,故作冷言冷语地嘀咕,“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哥先看看再说要不要。就你那出息,能有好东西?” 转念一察看,不禁乐了。 “行啊!你小子有出息了,知道孝敬哥。”他朗朗戏谑着,态度变得出奇的快,伸胳膊猛地勾住李其穆的膀子,像以前一样,把他揽得靠过来,又用结实的拳头砸了砸他,“成,你有诚心,哥偷空再教你两招更犀利的,保准儿三个五个近不了你身。” 李其穆微愕,但看他乐,心里也高兴,只是笑,被他揽着,也不贸然做出什么动作。 “他们俩关系,一直这样?” 磊落骑士忽然蒙头蒙脑地来了一句。 大块头等人坐他旁边,转头看看,见李其穆挺拔健实的身板儿稳稳重重,狼牙却像个找茬的流氓对着他揽着乱砸,都叹息:“亏得木齐里忍得了他,我怎么就没先收下这样忠厚有能耐的徒弟?” 狼牙黑眸深邃,松开手臂,大手抓着李其穆脖子后颈,力气大得像钢爪。 李其穆皱眉,也不吱声,全由着他闹。只要不碰触到底线,李其穆顶多跟他顶嘴几句,怒斥两回,其余都是纵容的。而一旦被他碰触到底线,就像上次现实中被他冷脸对待后,李其穆可以一整个月不露面,那可不是只因为要高考复习。 狼牙也是有心试探,见李其穆还和原来一样,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至少平常开玩笑啥的还是可以的。于是更加大胆起来,屈腿抬脚,刚劲有力地将李其穆踹到一边,喝道:“边儿呆着,甭跟哥套近乎。” 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都是以“铁哥们”姿态,毫无怜惜。 这是他最终确定不会失去李其穆这个兄弟的法子,要不然还能怎么着?永远避开李其穆?望难却步不是他蒙大志的性格。那就迎难而上,铁血兄弟情,两肋插刀,不比那劳什子歪斜情爱牢靠多了?他觉得自己是对的,李其穆还小,想得难免有偏差。 “嘶——” 李其穆冷不防被他踹得趴倒,手呛在尖碎冰上,磨出血来,疼得皱眉,心中大怒:好你个蒙大志,老子给你几分好脸,你能蹦跶到天上去! 狼牙转眼瞥见他斗篷下的怒意,嘴角一抽,灰溜溜地转回头,却也没太在意,以前玩闹时闹得比这狠的多了去了。他继续查看熊祖之灵徽章,眯眼想着克朗多暴躁疯狂的模样,懒懒地嗤笑出来:“以后更有得玩了。” 从他以28级的等级重新上线,却遭遇袭杀,又以奇痒毒蚁逼供了个巫咒师开始,便知道是克朗多在找他麻烦。诸多牵扯,包括他当初的欺骗、李其穆的蒂热斯村继承人身份、高朗科等人开荒的摩擦,等等。现在李其穆爆出了克朗多B级客户端的附加道具,克朗多不疯才怪! 磊落骑士不知就里,实在看不过去,一拍地面站起身来,先抬手丢个瞬发的圣疗,将李其穆手上的浅伤治愈,冲狼牙道:“还笑?有病啊你!” 又怒其不争地向李其穆说,“木齐里,他即便是你的教官师傅,你也别这么好脾气让着他,他这是玩儿你呢!他这种品行恶劣,收徒弟来欺负的人,我其它游戏里见得多了!” 李其穆心中也压着火,同时无奈:我当然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可就是爱上了,怎么办? 心底想着,“唔”了声,一副被恶势力欺负的老实人,无声地又坐回狼牙身边。 狼牙瞧他装模作样,暗自好笑。他和李其穆在一块儿总能轻松下来。经过刚才试探,他更找到以前相处时自然而然的随意感觉,心里舒服很多,便没多在意地搂过李其穆,抛着匕首,冲磊落骑士淡淡地说:“他是我徒弟,我乐意欺负他,你管得着?徒弟,给哥锤锤肩。” “我累了,你给我捏捏肩。” 李其穆不动神色,神色平静,心里想着的是老爸对待老妈时,除了哄着顺着还用什么招。 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只因老妈也是爱极了老爸,他们两口子哪怕有点小矛盾,只要一方示好,另一方立马会巴巴地赶过去复合,哪像狼牙这么浑身凶悍的土匪气质?欠调教。 他没有给狼牙捶肩,狼牙也沉声冷笑,很吊气地没理他:“捏个鸟,出息!” 李其穆见他故作森寒的模样,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从现在就该树立起“小事不计较,哄着顺着怎么都行;大事一锤定音,绝对不能二话”的一家之主的气势来。就从现在开始吧,从小事儿开始。 于是,不动声色地,很无奈似的叹息道:“行了,甭闹别扭,坐好,我给你捶肩。”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此后平常,无话可说,直至休息半个小时,最终杀总BOSS。 这时候,他们早就不知把剩下的那个开荒小队落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他们走进总BOSS的地盘区域,总BOSS的归属便确定下来,除了与他们签订魔法共战契约的人之外,闲杂人等都进不来。剩下那个开荒小队努力这么久,只能等待下周总BOSS刷新再来拼了。 高朗科小队是先锋队,后方分工做其它任务的人还有两队,每队拿着两个任务所需的“削弱道具”前来。一共四个“削弱道具”,开打后,会将总BOSS的魔法防御、物理防御、物理攻击、法术攻击全都削弱几个层次,否则总BOSS太变态,他们没法打。 包括李其穆和磊落骑士在内,人员汇合后一共六名治疗者:四个牧师,两个治疗向骑士。四个牧师,不用说都是其他玩家;两个骑士,除了磊落骑士之外,另一个骑士则是后来两组之一的队长,游戏名为“公正裁判”。 公正裁判面色白皙,颇为俊秀,说话浑厚温和:“咱们先分工化组,依照任务提示来。高班长,贾班长,咱们商量商量。” 高朗科一听,微微皱眉:“队友们一起商量吧。” 公正裁判看看他,微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喊的是你们两个队。”说着,转眼看到倚靠山壁的狼牙,淡淡道,“狼牙同志,越是大BOSS,就越是应该打得中规中矩,容不得谁胡乱出风头,否则极容易出差错。你知道这个道理吧。” 狼牙漫不经心,没鸟他,一手翻转着匕首,一手抱着膀子,不知在想什么。 公正裁判脸色板起来,却没多说,转头又恢复微笑,和高朗科等人有商有量。 李其穆站立笔直,在狼牙边上冷眼旁观。他以前没和公正裁判带领的小队合作过,对公正裁判并不了解,现在,单纯看公正裁判对狼牙的态度,就让他很是反感:对我的人使脸色,你算那颗葱? 几分钟后,队伍中四个盗贼各自拿着一个“削弱道具”,潜行着靠近总BOSS所在的山谷深处。战斗即将打响! 李其穆看看身旁蛮不在乎的狼牙,有些担心,大大方方地一把揽住他膀子,沉声叮嘱道:“待会儿别拼命,听话。”一个听话顺口说出来,像哄小孩儿似的,李其穆就知道不好,忙补救道,“我怕救不过来,你就算要磨练精神,改善体质,也不必自杀性自虐吧。” 狼牙伸手摆脱他的胳膊,不在乎地眯眼道:“知道。”然后很难得地反应慢了半拍,反过来揽住他的膀子,眼中射着凌厉的危险的光,“行啊,你小子活腻歪了,刚才怎么跟哥说话呢,啊?” “啪啪!” 两声轻轻的脆响,是匕首拍打脸庞的声音。 李其穆当即沉眸:“别动脸!”大丈夫,一家之主,脸皮子可不是打着玩的。 狼牙一愕,看他说得认真,撇撇嘴:“稀罕。”果真把匕首收了起来。 李其穆暗笑:这算不算说一不二? 队中三十多人,已经站好了预先安排的队形,接头交耳地商议声不绝于耳,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突然高朗科大喊:“全体做好准备,战斗马上开始!” 声音一消,针落可闻。 公正裁判悠悠微笑道:“别紧张,努力就好。”有人就笑了笑,气氛松懈下来。 高朗科不禁皱眉:这不是泄士气么? 想想这样也行,的确不至于紧张。便没说话。 也容不得谁多说,总BOSS被四个盗贼给扔了削弱道具后,暴怒而出,脚步震得冰雪谷一颤一颤的,冰块刮擦似的声音传来:“谁敢入侵我的领地?还敢杀害我的仆从?” 不等它说完,看到它巨大身影后,远程攻击者全都开始了计划行事。先尽可能地加持削弱状态,再尽可能地打上持续伤害技能,然后防御向骑士抗住,攻击者游击躲闪总BOSS的技能,治疗者尤其要准确站位。 总而言之,这场杀总BOSS行动完全符合“中规中矩”四个字。不烂,也不出彩。 杀总BOSS时,狼牙几次杀得忘形,想要冲上去畅快淋淋地拼搏,但每次都被李其穆一个“狼牙”简短呵斥回来。狼牙自是觉得极没面子,但心里头是暖和的,也不跟李其穆计较谁管谁的事儿,老老实实地打出他31级的输出。 相比较清一色50多级的战友们,他的输出也未免太可怜了些,只看他那双匕首砍在总BOSS身上,只划出轻轻浅浅的印痕就知道差距在哪里了。 高朗科、大块头等人还好,不至于计较;另外两个队中,其中一队还算熟悉,也没人说话;唯独“公正裁判”带领的那个队,在这次多人任务的最初几关就见识到了狼牙的搏命的出风头和相对弱小的攻击力,此时便有人很不满地发牢骚: “不行就边儿去,别碍手碍脚!” “那个盗贼,说你呢,让开点!挡着我射箭了!” “多少级了你?我瞅瞅,靠,还31级?杀这么半天都没涨?” …… 说得越发肆无忌惮。或者应该称赞他们“直肠子”? 狼牙嘴角噙着冷笑,理都不理。 他平时和李其穆在一块,有什么说什么,没话也要找话说,成天和李其穆吵嘴;平常被不认识的人看几眼,他也能凶悍凛然地挑衅过去;但是对于这些一个军营的战友,无论好坏,他都不予理睬,完全的漠然不顾。 他忍得,李其穆却忍不了。 李其穆先还顾及狼牙是兵,不愿给他添麻烦,但越听越不像话,当即火了:“他偷懒了吗?谁他妈看到狼牙偷懒了?没看到再啰嗦就都给老子滚蛋!一群捧高踩低的货,这也能叫祖国的精英士兵?什么? 第53章 李其穆忍无可忍,怒斥出声,却像是捅了马蜂窝,引来更多粗讽俗骂: “老子是不是精英士兵关你妈屁事!” “谁把这43级的小牧师加进来的?等级低就老老实实呆着治疗,得瑟……” …… 当兵的有好有坏,有的看似正人君子,但骂起人来最是难听,比街头掐架的混混痞子泼妇无赖都不遑多让。转眼间七八个人一起张口还嘴,粗犷的骂声比总BOSS的大招声音都要响亮,根本不容李其穆还嘴。 李其穆勃然大怒,斗篷下的面容铁青一片,暗暗将所有骂人的公正裁判小队成员记住:冷血小牛、箭谛、混乱潜伏……不杀你们,我李其穆干脆一头撞死,也不用去追求狼牙了! 与他一同记人的还有狼牙。 狼牙似是被打击到,牙筋咬得绷紧,眸底森寒嗜血,垂头收手,退出了围攻总BOSS的包围圈,然后身体透明,逐渐隐身,谁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当下有后到的人惊疑:“31级的小盗贼,隐身时我居然看不见任何踪迹?” 高朗科和大块头等人早就面色难看,不等骂人者骂第二句,高朗科毫不犹豫地大吼:“狼牙是我们班里一员,你们如果感觉不公平,我们一班马上退出战斗!” 大块头等人早就忍不住了,一听老大发话,在对战总BOSS的同时,都纷纷冷笑: “现在骂得响,一开始分队的时候怎么不吱声?我们小队当先锋队本就吃亏,我们还没说话,你们倒反打一耙,要不要脸?” “这个月时间充足,大不了这次任务放弃,再找朋友帮忙重打一次!” …… 公正裁判没想到素来不受欢迎的狼牙居然还有人气,一看惹了众怒,连忙出声喝止:“全体噤声!现在是并肩作战,有什么话离队再说,我们的心胸难道连一个人和几句话都容不下吗?” 如果一下子缺少了十人,他们就都等着灭团吧,总BOSS不是那么好打的。 公正裁判本来由特殊途径得知,这次杀总BOSS,因为是首爆,所以必定会爆出“冰雪象原始卵”坐骑宠物。若是狼牙受不过气,必然会一怒离队,这样的话,最后总BOSS爆出的东西,也就少了一个人分,分到他们小队的几率就会更高,到最后,还不是到他手中? 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因小失大的好。 然而他一说话,原来几个骂声最响亮的立即又没有眼里介地接口: “哈哈,队长说的是,容得下,容得下!” “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 他们是太没看起狼牙和李其穆了,也没把高朗科等人的话太放在心上。 突然,一声系统提示传给所有人:“您的队友狼牙解除共战契约。” 不等众人感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条系统讯息:“您的队友‘冷血小牛’受到敌对玩家攻击!” 等闲玩家对战,不会弹出系统提示,但系统为了避免玩家混进别人的共战契约中捣乱,便会在有人退出共战契约的一分钟内,对所有遭受玩家攻击的队友予以提示。 这两条讯息转瞬连贯而来。 “狼牙!” 李其穆一惊,想都不想,果断退出共战契约。 系统自然再次对高朗科等人提示:“您的队友木齐里解除共战契约。” 与此同时,刚才骂声最粗俗的声音暴怒痛呼:“啊!谁……” “你爷爷!” 狼牙声音如寒钟,精悍矫健的身形从他身后显露出来,两把闪耀夜色暗芒的魔法匕首从他的喉咙中拔出,喷出滚烫的鲜血。 若是正面对战,狼牙必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毕竟等级差距摆在那里呢。但现在偷袭,哪管对方是不是50级以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狼牙偷袭技能兼杀人技巧使出,竟一招致命! 狼牙这一个月来因为等候李其穆而不得,烦躁杀人无数,不止是隐身道具,这两把匕首也是不可多得的破防、增伤的宝物。之前总BOSS太皮厚,他砍不动,但这玩家的防御能有多少?毫无防备之下,简直任他宰割! 李其穆刚退出共战契约就往后方疾撤。他本来就站得偏后,有力的双腿飞快跳开,像一团白雾飘窜,转眼拉开距离。一看到狼牙的身影,他马上撕开共战契约卷轴,对着狼牙释放光芒:“邀请对方签订共战契约。” 狼牙直接接受,转眼又隐身退走。 人人都有反应时间,公正裁判等人无心之下,因为惊怒而迟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让早有准备的狼牙隐身而走。他们暴怒喝骂,大招打出,对着狼牙原本站立的地方释放,妄图把狼牙打出身形。他们的治疗者也毫不耽搁地为冷血小牛治伤,试图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但是让他们都失望了—— 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31级的小盗贼狼牙,居然仍旧隐身,不知去向,像是把一群大象耍了一遭,然后成功潜逃的独狼;而被狼牙双匕首一招插喉的防御骑士冷血小牛,也在匕首拔出时就已经死去,甚至连爆出来的一把战斧都被狼牙隐身前顺手拣走,拣得熟门熟路,像是做过千百遍似的。 “狼牙,你背叛队友,背叛荣誉,背叛军纪!我不让你记大过受处分誓不为人!” 公正裁判的队友被杀,简直是被狠狠打脸,面色涨红地低吼,阴森森的,配上清秀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 高朗科在见到狼牙杀人时,就知道已经撕破了脸,向另一队的队长等人抱歉地看了眼,大喝道:“四连二排一班,全体都有,退出共战契约!但不可参与战斗!” 这是狼牙主动攻击,不管理由是什么,在军队里面来说,都是绝对不容许的。 尤其是在战斗中进行这种行为,这就是赤裸裸的“反叛”! 高朗科也有热血,如果是他自己一人,看到队友狼牙和李其穆受到欺辱,他说不定会洒脱豪迈地站出来与狼牙和李其穆并肩作战,但是他是班长,他的一言一行,都要为一个班级负责。 所以他强硬性地沉声大喝,“全体退后!这是命令!” 他们这里乱成一片,那里总BOSS没了有型有序的抵挡,再次发飙,另一队的人都气得不行:“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要闹等完成任务再闹!有没有队伍纪律性?全都凭个人恩怨行动,算什么尖刀营精英啊!” “我们也退,记住他们两队,以后绝对不与他们合作!” “尤其那个狼牙、冷血小牛、箭谛、公正裁判什么的,找他们合作,我他妈瞎了眼了!” …… 被指名道姓的公正裁判气得脸都绿了。但还没等他说话,突然,黑暗袭来,漆黑如夜! “宇宙浩瀚,生命永恒,月神之庇护!” 在李其穆眼里,什么公正裁判、多人任务、高朗科、大块头,统统敌不过狼牙一根手指头! 狼牙最初遭受别人嘲讽时只是冷笑漠然以对,现在杀人明显是为他而以命涉险,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他不后悔自己维护狼牙而用同样的语气爆喝回去的话,他计算得清楚,这个月还有时间,他以后会用最大的努力来补偿高朗科等人,不会让高朗科等人受到无法弥补的损失。 所以他退到后方默然游走,并给狼牙发送讯息:“待会儿先不用管我,我有法子在至少10秒内不受任何伤害。” 现在眼见高朗科、公正裁判,以及另一小队迅速非为三队,他立即远离高朗科等人,稍稍靠近公正裁判等人,然后毫不犹豫,先对自己使用以前从来都舍不得用的珍稀消耗道具“伤害抵消契约符”,再把法杖高举,咒语念动,以最快的速度施展月神庇护。 伤害抵消契约符,因承受伤害多少而决定持续时间,最短10秒,最长1分钟。 而他的站位——他、公正裁判一伙、总BOSS,形成一个直线。 他是要借刀杀人。 小禁咒对70级以下的玩家来说,几乎无法抵抗,任凭公正裁判等人的个人实力多么强大,面对这等黏稠如沥青的黑夜气息,都动弹得异常艰难。如此一来,高朗科带领队友,和另一小队都远远退开,只有他们,还靠近着总BOSS! 总BOSS脚踏大地,正对他们冲击,冰锥摩擦般的声音刺耳单调:“你们惹怒了我,我要杀死你们!” 公正裁判等人因黑夜束缚而惊骇:“谁搞的鬼,这是什么?”“牧师快施展光明术啊!”“总BOSS来了……” 远远退去的大块头等人终于逮到时机愤恨嘲讽:“是什么?你说是什么?小禁咒!”“你们以为木齐里以前的名头是怎么来的?没有天分能领悟小禁咒?”“全游戏唯一一个领悟小禁咒的牧师木齐里!你们居然在对战BOSS的时候得罪他?明晃晃的找死啊!” 另一小队是最生气的,与他们无关,却因为两个队起争执而害得他们多人任务继续不下去。 他们本来冷眼旁观,把李其穆、狼牙、高朗科等人都归纳到黑名单里,以后绝不往来。 但是现在,眼看李其穆居然能够使出小禁咒,他们的心情立马一变,再看向李其穆时,眼光都可用灼热来形容——这样的牧师,能拉拢一定要拉拢过来,以后的多人任务再找他帮忙,岂不是能减少伤亡率,增加成功率? 以一次多人任务来结交一个拥有小禁咒的强悍牧师,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公正裁判等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妈的,看走眼了,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才43级,居然领悟出小禁咒?”但已经晚了,他们都中了小禁咒的黑夜束缚效果。 眨眼间,冰雪谷里纷扰一片。总BOSS也受到月神庇护的束缚,但它脚步极大,跨越进来,对着公正裁判等人就施展大招——巨大的冰锥从地面穿刺而出,带着冰冻寒冷效果,伤害力不容小觑。 公正裁判恨得牙痒痒,转头看着犹如黑夜明月般的李其穆,爆喝:“快杀死木齐里!他——” 一个“他”还没有说完,突然戛然而止。 之前一直潜伏隐身的狼牙,之所以没有动作,原来是一直寸行缓进,冒险小心地绕过紧密保护公正裁判的人,潜伏在公正裁判身侧,像是黑暗中真正蓄势待发的致命毒蛇,悍然出击! 与此同时,总BOSS的大招小招不断,公正裁判一小队人马乱成一团,宛如掉落进石油中的飞鸟,躲不开,逃不得,尽管攻击力依旧强悍,但面对更加变态的总BOSS,唯死而已。再加上有狼牙这个得到李其穆“月神庇护”加持的黑暗杀手,谁骂得响,谁死得快。 第54章 月神庇护小禁咒、30多尖刀营精英的多人任务总BOSS、隐身偷袭的狼牙……三者合击,任凭公正裁判等人如何不甘心,也逃不过灭亡的结局。 “木齐里,狼牙,今日大仇,来日必报……” “报个鸟!嘿,小心BOSS蹄儿!” “啊!”踩扁。 最终留下的也不过是几句脏话和狠话,爆出来的东西不少,都被狼牙眼疾手快地拣去了。 说来话长,实则短暂,李其穆的“伤害抵消契约符”上原本散发的光泽刚刚消失。 “重新签订共战契约,一起打BOSS!” 一直盯着战场的高朗科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这种眼睁睁看着队友与别人拼命而不好插手的感觉,让他们很脸红,臊得难受。这时一看公正裁判被总BOSS和狼牙杀个精光,竟不约而同地撕开共战契约卷轴。 他们一动手,另一小队的队长神情坚决地大喝:“都是战友,同进同退!” 大块头嘀咕:“狡猾,看上咱们家木齐里了吧。” 狼牙正在李其穆边缘防守,生怕李其穆被总BOSS伤害到,听到这话,浓眉一皱,森冷地盯了大块头一眼。大块头莫名其妙,哼了一声,虽然他仍旧看狼牙不太顺眼,但也不得不说,狼牙比绝大多数人都有血性。 面对众人的共战契约邀请,李其穆全都接受,眨眼重回之前的协同作战状态。高朗科等人进入月神庇护加持中,有人居然兴奋嗷嗷狼吼,打了兴奋剂般,暂时把被黑夜束缚着的总BOSS抵挡住。 “那群糟苍蝇都被拍扁了,你小心些,留着点儿法力给哥治疗,哥再去挠BOSS两下。” 与总BOSS相比,狼牙的身板儿显得十分矮小,像是山脚一棵松树。但他护在李其穆身前,宽厚的脊背风雨不动,安稳如山。此时转头,挑眉撇嘴地笑,痞气十足的模样,在李其穆眼里,却是两排白牙与黑炯的眼眸,看得李其穆心头乱跳,想去咬几口。 李其穆正在耗费法力维持“月神庇护”,无法说话动弹,否则月神庇护的效果就会断掉。只能嘴角带笑,透过月光斗篷,在狼牙身上珍惜地打量,目光灼灼,似乎可以透过狼牙的皮甲,看清狼牙的精健身材。 “给哥安分点儿!” 狼牙似有所觉,看他一眼,浓眉皱紧,说得模棱两可。 这也管得太宽了。 又维持十来秒,李其穆法力支撑不住,梦境恢复天赋实在赶不上月神庇护的法力消耗,只得暂时断开月神庇护效果:“容我暂时恢复法力,请其他治疗师暂时顶住压力!”他朗声大喝,说完,取出高级法力恢复药剂,咕咚咕咚灌下,法力瞬间恢复了许多。 磊落骑士看另一小队的牧师立即释放“圣光普照”大招,不禁大笑:“终于有咱们的用武之地了!哈哈,木齐里你放心冥想,我们刚才都恢复了法力,大招支撑着,片刻时间还能维持住。” “放心,大不了一死,重头再来过!” 喊话的是另一小队的队友,李其穆并不熟悉。 李其穆笑笑,却没有冥想,而是继续施展消耗法力不多的单体治疗法术,将月光般的纯粹光芒,洒向身在群体治疗中却仍旧受伤较重的队友。 有人心生疑惑,看他几眼,明智地没有开口问。 李其穆并不言语,斗篷遮住了他半张面庞,只剩坚毅俊朗的下半张轮廓。他虽温雅,但与这些兵汉子在一起,却分毫不显得脆弱,身上的勃勃英气在斗篷下更增神秘。 他时不时对自己撕开卷轴,再偶尔灌下几瓶药剂。 这都是他半年多的存货,他的倒买倒卖不是那么简单的。 现在,他不止将家里的债务还清了,自己的学费和弟弟妹妹的学费也都充足着,游戏里各种特殊道具,他看着好用,时常舍不得拍卖,留下来攒着。一来二去,就攒了不少好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通过抵消药剂抗性而缩短药剂冷却时间的卷轴,撕开后再喝药水,片刻时间就将法力补满。 于是,举起淡金色的月光祈祷者法杖,又一个“月神庇护”施展,昏暗的黑夜笼罩大地,像坚韧的巨网捆绑住总BOSS,而所有身在其中的队友都尝到了什么叫做“小宇宙爆发”和“浑身充满力量”。 毕竟少了十几人,总BOSS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有月神庇护的加持众人才勉强支撑下去。 “这BOSS死后会爆出‘冰雪象原始卵’,都不要点选需求了,给木齐里吧,他应得的。” 说话的又是另一小队的人,很陌生,很清晰。 那小队的队长一听队友说话,在放箭射击总BOSS眼球的同时,也点头说:“不错,木齐里能这么快恢复法力,消耗的道具和消耗品不少;若非他有小禁咒加持,咱们今天只能逃亡了。不说功劳,单单是补偿,也应该给他。” 他们是在向李其穆示好。 李其穆也明白,轻轻看他们一眼,维持着“月神庇护”而没有出声,目光又集中到场中蹿跳如龙的狼牙身上。他心下对那冰雪象原始卵并无贪念,不过现在也不忙着解说,先杀总BOSS吧。 一次一次,月白色的斗篷袍服在夜色中散发圣灵神使般的光辉。 终于,李其穆消耗不少珍藏,释放第五次“月神庇护”之后,总BOSS不甘心地破碎,宛如大厦轰然倒塌。他们这些围攻总BOSS的个个逃出老远,免得没被总BOSS杀死,反而被总BOSS尸体砸死。 “叮!恭喜玩家木齐里、高朗科、狼牙……完成冰雪谷雪王首杀,雪王珍藏的‘冰雪象原始卵’即将孵化,请点选需求或放弃,系统会在需求者中随机分配。注:随机分配时,将参考需求者在作战中的功劳。” 系统提示的消息中,一连24个玩家姓名,在场两个小队都有。而公正裁判等人,连尸体都消失了。 紧接着又弹出冰雪象原始卵的说明。 李其穆扫了一眼,见这颗原始卵在孵化出冰雪象之后,那冰雪象居然能在战斗中骑乘,而且郑重标志出“防御力极高”“速度较快”的字样,简直能与战斗宠物媲美,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则说明一出,在场众人都眼眸一亮。 李其穆不等他们说话,立即出声道:“大家都点选需求吧,刚才的事情是因我和狼牙而起,不然也不会连累你们险些任务失败,我的功劳只不过是补偿,实在不好居功。就是现在我点选需求,也是占了功劳随机分配的便宜。” 狼牙原本低着头,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将匕首随手插回腰间匕首带,抱着膀子懒懒散散地踱步过来,握拳砸了砸他的肩膀:“不错,哥正考虑给你打一头绝情鸟,冰雪象要来有个毛用。” 最终冰雪象原始卵被大块头得去,他坚持要送李其穆,李其穆笑笑拒绝,说:“我在等狼牙给我打75级绝情鸟,你要给我这个,他以后打不来就有借口了。” 狼牙瞥了大块头一眼,心里莫名的乐,却不屑地嗤笑,抬脚替李其穆屁股:“小兔崽子,你也就那点儿出息!” 李其穆任由他踢,只凝眸看着他笑。 狼牙立马就笑不出来了,他每次看到李其穆对他笑,隔着斗篷,感觉都像是看到那晚路灯下,李其穆那双喜悦而黑亮的眼眸,带着明显掩不去的情愫,让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他心里别扭得厉害,耳根子发热,烦躁地抽抽嘴角,想要对李其穆实施暴力,但眼看周围人多,他自己料想不偷袭的话也打不过李其穆,只能哼哼两声,转头了去。 李其穆暗笑,觉得狼牙这家伙也有可爱的时候。 多人任务完成,李其穆的魔法客户端号被众人要去,因为刚才公正裁判小队一事,李其穆没有再拒绝。而后众人各奔东西,李其穆婉拒了高朗科的邀请,和狼牙一起离开。 李其穆卯了劲儿地打算追求狼牙,却也不敢太凶猛,怕把狼牙赶跑,那可得不偿失。 他就带着狼牙做任务、升级、偷袭杀克朗多;再做任务、升级、偷袭杀公正裁判。一面继续加深培养生死与共的革命感情,一面沉稳地保护和治疗狼牙,再在狼牙必将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摸摸,珍惜珍重,宁然无声凝视狼牙的背影,然后在狼牙回头皱眉时,再默默转开头。 先不说感情如何,只说战斗实况。 他们两人都是狡猾的狐狸,有狼牙这个侦察高手,再加上李其穆这个道具和小禁咒猛男,竟只是他们杀人的份儿,别人顶多给他们意外的重击,要想将他们两人干掉,可能性太小。 甚至,他们连杀克朗多而爆出来的“熊祖之灵”都还没有动用过。狼牙是舍不得用,心里想,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徒弟孝敬上来的宝贝,等闲垃圾根本不配动用,这是压箱底的杀手锏。 而如此一来,他们两人在游戏里倒闯出了名头。 本来嘛,木齐里这个牧师因为半年多的独来独往,很多人都见识过厉害,甚至在论坛上被称为“最后一个潜藏在NPC里的影帝玩家”;狼牙更是恶名在外,他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闲话不说,经过十多天的努力,狼牙终于连升四级。 李其穆身为一个过来人,带狼牙接受的任务都是奖励圣品天赋药剂最多的,装备奖励也掺杂其中。 狼牙被自己一手训出来的新兵蛋子保护,尽管觉得很丢人,但看在李其穆不骄不傲、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甚至对他百依百顺的份儿上,也没太计较,实在是计较不起来了。 同时,狼牙也越来越慌——无论他对李其穆怎么粗鲁无礼、挑衅欺压,都不管用,李其穆看他的那种眼神,简直堪称宠溺。他别扭得直哆嗦。他原打算的铁血兄弟情义根本没表现出应有的威力来,反倒是那莫名其妙的暧昧显得越来越浓,真让人受不了,这可怎么好? “35级了吧。下次回城,去接受副本任务。” 李其穆随手收起魔兽材料,直起身道。他和狼牙私下里在一起时,一般不戴斗篷帽子。他的游戏角色和现实外貌的差异不小,不过都是细节问题,看得长了,想必狼牙能看到现实中的他。 “唔。”狼牙倚靠着大树,低头看魔法通讯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过了会儿,他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又问,“嗯?你刚才说什么?” 李其穆浓眉微微一蹙,感觉不对劲儿,顿了顿,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狼牙摇摇头,深沉的黑眸洞悉发亮地看向远方,脸上有异样的温和闪过:“下次吧,哥有点累了,正好去见见人。” 李其穆看他神情,眼眸一缩,张了张口,想问他见谁。但没问出来,只点点头,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行,我也有朋友在游戏里密我,先前一直没有时间回应他,也该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狼牙漫不经心地哦了声,直接问:“就是咱们打怪时,一直给你来讯息的那个?” 李其穆道:“是他。你也认识,就是蒂热斯村的胡汉三,我和他在现实中认识。” “是那二子?”狼牙嗤然一笑,沉厚的大手用力拍他肩膀,“先前哥杀人还和他碰过面,大呼小叫的没个正形。他找你有什么事儿?” 李其穆沉眸,顿了一下,说:“哦,他在追求我。” 狼牙一怔,黑眸瞬间深了下,继而哈哈笑喷:“他,他追求你?哈哈哈,你小子跟我似的瘸了腿儿,还人见人爱啊。”说着,他握拳砰的打向李其穆胸膛,“赶紧去,甭让他久等。哥等你好消息,那二子人还不错,心眼儿挺实在,就是傻缺了点。”说完又笑叹,“啧啧,搞基越来越流行了啊!” 李其穆形体健实匀称,被他猛打一拳只是晃了晃。 “是啊,很傻的小子,我告诉过他,我在游戏里有喜欢的人了,他还是追求我。很搞笑吧。” 李其穆注意着他的神情,见他分明丝毫不在意,心里微黯,勉强翘了翘嘴角笑了下,炯炯无声地看他。他比狼牙站得稍高,身高也更加挺拔。但狼牙却像是一堵厚重的墙,轻易挡住他所有目光。 狼牙转回头,又伸懒腰,恍若未闻地撇嘴道:“正好,哥要去见的,也是在追求哥的。” 李其穆心头一紧,握紧了法杖,神情沉了下来。 狼牙不看他,本来痞性不羁的神情有种莫名的微妙,不等李其穆问,就道:“我老舅的养女,以前我妈在的时候,特喜欢她,我也觉得她挺好。后来发生点事儿,我就没看她顺眼,现在才知道是些误会。她温柔漂亮,有点傲性,但对我总是委曲求全,前一阵子我上线来,有好几次多亏了她给我报信,我才没被克朗多那群苍蝇杀掉……” 他的神情,罕见地露出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神色。 李其穆看着,脑中懵了懵:“哦,是这样。” 第55章 李其穆怔怔看着狼牙,声音有点僵硬和低哑。他自己也听出来了,所以努力把声音放得自然些,低低笑着说:“那么,她是你‘表妹’?表哥,表妹,够亲近的,呵。”他站得挺直挺直,把法杖握紧再握紧。 狼牙抱着膀子不看他,皱皱浓眉,神情的温柔消失,浮现出淡漠的懒散,似乎已经不耐烦很久了:“是挺亲近。关键是,哥喜欢女人。”他眼眸深邃,黑如深渊。 李其穆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神情细节,心底一凉,有种前功尽弃的挫败。他转回头,凝眸看向遥远的天边,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给我介绍一下。”不容置疑的语调。 但不等狼牙回应,他转瞬想着,如果他跟过去,如果狼牙跟那个女人亲热,如果他那时忍不住怒火暴起杀人……岂不是把两人的关系逼紧了?他匆匆又道,“还是不了,我忘了要去找胡汉三,你去忙吧。” 这么一说,脑子就变得清明透彻。 他现在对狼牙已经很有些了解。狼牙少年丧母,随后兄长亡故,十八周岁就去当兵,一直到现在当兵六年,二十四周岁,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从未交过女朋友。 那么,看狼牙对他的情感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很有可能只是把那个“表妹”当当样子来给他看,当然,也有可能是狼牙的情怀终于被那个表妹打动了…… 他脑海思绪飞转,强迫自己把心放宽,蓦地转身,臂膀有力地抱住狼牙,像兄弟似的狠狠搂住,锤了锤狼牙宽厚的脊背,沉声道:“我走了,注意点儿贞操。”似是玩笑似是命令。 狼牙被他搂住就僵直了肌肉,再听他说这话,气乐了,冷着脸猛地挣脱,不屑地一脚把他踹到一边:“贞操个鸟!滚你个小兔崽子,哥的贞操一直给未来老婆留着,用不着你费心!” 李其穆没有躲闪,只是看着他,纵容地笑,然后下线,转眼上线,沉静地选择“回到距离最近的友好村落或主城”,身体被白光笼罩,随后彻底消失,就像从未来过。 乘坐飞驼飞到希利苏城,给胡汉三发送讯息:“来希利苏城魔法拍卖行。” 发完讯息,他又冷静地思量狼牙与那劳什子表妹,想来想去总有点空落落的烦闷。深吸气抛弃思想,走向魔法拍卖行,捡漏买东西,压价卖东西。赚钱大计最近松懈了很多,不能这么下去。 “大哥,大哥,我来了……” 刚进魔法拍卖行大门没一分钟,就听门口咋咋呼呼的熟悉声音,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看来胡汉三早就在希利苏城等着,一看到他的讯息就跑了过来。从最近的酒馆到这里,一分钟跑到算是快的。 “魔法重地,不可喧哗!” 两名护卫寒着脸,打断胡汉三的呼喊,一人架着他一只胳膊,把他扔了出去。 胡汉三好歹是51级的高等级玩家,角色身体被强化得厉害,被两名护卫扔出时还不忘耍酷,凌空翻转,大红巫咒师袍服向一大丛情怀热烈的火焰,稳稳当当落地站到魔法拍卖行门口,帅气的面庞带着朝气蓬勃的笑,浓眉下的双眼往魔法拍卖行中搜索。 “找我有什么事?” 李其穆戴着斗篷帽子,转身走出,迎向他。 胡汉三咧嘴笑:“大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李其穆默然,对他有些微妙的愧疚。情事弄人,若是他对狼牙的心思能够收回来一星半点,转而放到胡汉三身上,现在也不至于弄得三人都烦。究根结底,还是他李其穆的错吧。 所以当胡汉三小心翼翼地揽他肩膀时,他没有阻拦和摆脱;当胡汉三说:“大哥,我们正好缺少猛男级别的牧师,你来呗,去火焰山杀红孩儿。”这里没有西游记里的红孩儿,但有个火焰山,那里的总BOSS格雷姆斯就有了个绰号“红孩儿”。 李其穆转头看他,对上他紧张希冀的眼眸,似乎还能看到那天他表白却被自己厉声拒绝时雾色朦胧的黯淡,心下一软,平静道:“行,正好我也要升级,你们不嫌我等级低,我可以与你们合作。” 胡汉三头一次没被他回绝,竟是狂喜忘形,抱住他就想亲:“不嫌你,都是蒂热斯村的老人啦,骑士姐姐,牧师弟弟,一品翠花他们都很好。我告诉他们我能把你叫来,他们还不信呐,这回看他们表情……” 李其穆连忙转头,被他亲到下颚,心头不悦,抬胳膊捣开他:“胡闹,当心被我老婆看见!” 胡汉三笑容一僵,一下子老实下来:“哦。” 李其穆着实体会到狼牙面对自己时的滋味了,有点苦涩,道:“现在就去么?” 胡汉三蔫儿蔫儿地摇头,有些委屈地低声说:“晚上去,我怕叫不来你耽误他们时间,就约好了晚上给他们准信儿。” …… 高考在七月份,高考后,高一高二学生又上一星期的课,然后就放了漫长暑假。 李其雅和李其仲姐弟在家里闲着无事,李其雅报了拉丁舞班,每天来回都打扮得清新干净。李其仲则张罗着新同学老同学,说要组建一个篮球队,每天抱着篮球出门,再回来时汗水拉拉的,跟个水兔子似的。 下午下线,李其穆到楼下去散步,下楼时拐杖夹在腋下,扶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往下挪。他在练习右腿,没有使用拐杖。迎面一人匆匆冲上来,他愣了一下,蹙眉道:“其仲,怎么了?” 李其仲满头大汗,抱着篮球,怒容满面地往上冲,也没看下楼的是谁,一听是自家大哥声音,忙老老实实地站住脚步,闷声道:“没什么。”转身又往家里冲,速度稍微慢了些。 李其穆不放心,拄着拐杖又上楼。 回到家,关上门,就见篮球被扔在沙发上,把沙发套染上了尘土。洗浴间则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这小子。” 李其穆把篮球拿下沙发,手掌在地上一摆,将之滚到墙角,坐回沙发等李其仲。 四五分钟后,李其仲擦干了身体,只穿着裤衩出来。李其仲十六周岁,板寸头发,比李其穆的自然寸发还短;身板儿因为常年打篮球,也锻炼得匀称结实,却比李其穆稍微单薄了些。 “哥,你的腿又好些没?” 李其仲关心地低声问着,意态阑珊地坐到李其穆旁边,像个小孩儿似的一歪,双腿翘上沙发扶手,赤裸的上半身则躺着,脑袋枕到李其穆大腿上。 李其穆皱眉:“头发还没太干,把我裤子弄湿了。”说着话,拾起旁边的干毛巾给他擦头发,才回道,“慢慢恢复,有希望和方法,我就不急。你不用担心。” “哦。”李其仲一动不动,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突然低声问道:“哥,你游戏里真那么赚钱?” 李其穆一顿:“还好。” 高考后,李其穆就把自己拥有《禁咒》客户端的前因后果都跟弟弟妹妹说了。同时说,会按月给他们零花钱,让他们不用太节省,该买东西花钱时,尽可向他要。他对一双弟妹很了解,知道他们懂事,不是那种烂花钱的孩子。 李其仲睁眼:“哥,那,你再给我点钱行不?” 李其穆看看他,没问,点头说:“好,我给你那张卡里转账,你下楼去取。” 李其仲又是喜又是惭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坐起身来,想起某事,又连连叹息:“哥,你说,女孩儿香香软软的,声音甜甜的,抱着多舒服,亲起来多好啊,怎么就有人会喜欢男的呢?” 李其穆放回毛巾的手一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异样被弟弟发现了,心头巨震,脑海发白;但转头看他时,却突然更怕他被某个男的纠缠上,忙问:“什么?你听谁说什么了?” 李其仲盘腿坐在他旁边,又叹息两声,咬牙皱眉道:“刘祯,他,喜欢男人。”他脸上红起来,有些惭愧和烦恼地低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怪不得他老是缠着你。亏我还把他当最好的哥们!这王八蛋,太恶心了!”抬头道,“哥,你以后别理睬他!” 李其穆这才放下心来,感觉心跳恢复,平静地问:“他是同性恋,你觉得他恶心?” 李其仲一怔,迎着自家大哥的眼神,觉得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嘟着嘴巴道:“也,也不是恶心他,就是,就是……”甭管他在外人看来多么男子汉,在自家哥哥面前,就还是个孩子。 李其穆轻笑:“感觉自己被朋友背叛了?” 李其仲一拍大腿:“对,他要是没缠着你,我还不至于跟他计较,他只要别喜欢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去,我还把他当哥们。可是他居然利用我来接近你!可恶!可惜他一放假就不常出门了,不然我非把他饱揍一顿不可!” 李其穆笑容敛去:“你从哪里听说的?道听途说,可不是朋友间应该发生的事情。” 李其仲一瞪眼:“我没道听途说,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我中午出去时打电话给他,没人接,刚才打球的时候,他给我回电话,我问他干啥了,泡妞了?他说泡了,想泡个帅哥,但那帅哥一直不理他。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还回了他一句,说你看我咋样。你猜他当时怎么说的?他居然支支吾吾地说,我不喜欢你,只把你当好哥们。我一听不对,不像是开玩笑啊,就懵了,问他喜欢谁。他就说,我喜欢你哥。我都听晕了。” 他说得乱七八糟,李其穆也险些听晕了。 “哥,你说咋办?要不要我去揍他?”李其仲咬牙切齿地道。 李其穆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他的心思,最初就知道。” 第56章 李其仲愣了下,转眼明白过来:“我说呢,哥你对别人都很礼貌,怎么老是不喜欢刘祯。”说完想起自己以前因为刘祯的事情还跟李其穆顶撞,不由脸红,“哥你也不早告诉我,我要知道,根本不让他上门,早揍扁他了!” 李其穆摇摇头:“你心里头藏不住话,刘祯也年纪还小,这种事情,怎么能随意说出来?” 李其仲撇嘴:“他还小?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七了,在乡下,我听奶奶说,十七生孩子的有的是!”又道,“哥,你也才十九吧,我怎么觉着你比我大老多呢?” 李其穆失笑,沉默了会,轻声问:“其仲,你说,他是同性恋,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 李其仲也沉默下来,然后仰头靠着沙发叹了口气,道:“哥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再怎么着,刘祯也跟我有一年的交情,我不会害他。而且,除了这一点之外,刘祯都挺好,重义气,有胆量,说得出做得到。” 李其穆轻笑:“你在夸奖他?”右手轻轻揉着右腿,“如果你哥当真被他打动,想跟他处对象了,你觉得咋样?” 李其仲蓦地转头,吓得睁大眼睛道:“哥,他,他缠你这大半年,真把你打动了?”转念一想,挠头呵呵笑,“不对,他说在游戏里那帅哥不理他,就是说你吧,哥你别吓我。” 李其穆没有笑,认真地看他,沉声缓缓地道:“其仲,如果我真喜欢了他,或者喜欢了另外的……男人,你觉得,会怎么样?” 李其仲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不是开玩笑,懵了懵,不由自主地缓缓坐直了:“哥?” 李其穆见他吓着了,不禁心底茫然,原本想要借机脱口而出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顿了顿,恢复平静,笑笑说:“放心吧,你哥没喜欢刘祯。”话题到此为止,李其穆站起身来,“我给你转账去,放暑假了,和你朋友好好玩玩。” 李其仲愣愣地看着他,不停回想刚才他那一瞬间严肃而小心试探的神情,心里头慌得乱跳。 …… 晚上,李其穆登陆游戏,魔法通讯端有几条未读讯息,第一个来讯者是名叫“射你一脸迷彩”的人。李其穆记得他是十多天以前在冰雪谷一同杀总BOSS雪王的另一小队队长,这个名字太震撼人心了,当时就感觉此人是个闷骚的。 “木齐里,我是‘射你一脸迷彩’,我们小队要去灾厄前线杀天灾魔兽,你能来吗?” 李其穆嘴角抽了下,想揍他一脸开花,又看其它讯息,包括高朗科在内,都是邀请他去杀怪或者开荒的。他看没有多人任务需要帮忙,也没有狼牙的消息,便一一回绝:“抱歉,我答应朋友和他小队杀怪升级,晚上没有时间,下次吧。” 对方大多数立即回复:“没关系,你忙吧。” 李其穆关上魔法通讯端,又处理了些琐事。想了想,先给狼牙发讯息:“在线吗?帮胡汉三杀怪升级,你来吧,杀BOSS混经验比独自杀怪更容易些。” 狼牙那里没有回应。 李其穆等了等,又给胡汉三发送讯息:“约定的是晚上八点吧?” 胡汉三立即回复:“是啊,大哥你上线了?你先等等,我去接你啊。”仿佛那张笑脸在晃。 李其穆笑:“我认得路,你们在哪里?” 胡汉三报了个地址,李其穆去飞驼租借点,坐上飞驼,突然魔法通讯端提示有讯息来,他查看,是狼牙:“刚在和表妹说话,没注意你的讯息。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在忙,勿扰,回见。” 李其穆看得大怒,心底又酸又闷,神情阴沉沉的,直觉狼牙肯定在痞里痞气地抱住一个妖娆女人调戏亲热。他感觉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恨怒得牙根生疼,又发讯息:“火焰山脚下的三岔路口小镇集合,八点开怪。你过来。” 那边狼牙一看这条毫无感情的死板讯息条,就知道李其穆真生气了。他眼眸沉沉,没有理睬,抬头打个哈欠,向对面女孩儿懒洋洋地道:“我等级太低,去了不好吧。” 那女孩儿正是牧师“千纸鹤”,已经52级,属于少部分高级玩家之一,温柔地笑:“三哥杀人厉害,他们都听说过你的名字呢。三哥,你到那里保护我好吗?我是牧师,虽然也懂得一些拳脚功夫,但是万一被人靠近偷袭,防御不够,也没有技能抵挡,肯定会很危险。” 狼牙听得心头一动,眼眸更加深沉,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看魔法通讯端。李其穆也是牧师,而且,因为他的缘故,李其穆现在把克朗多、公正裁判两队人马,以及很多被他杀过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三哥,三哥?” 千纸鹤见他不知第几次的失神,暗地里早已握紧了十指,声音却越发温柔。 狼牙伸个懒腰,粗健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让人想起看不出心理的原始猎豹。他顿了顿,起身道:“盗贼保护牧师,在这里好像是天经地义。行,走吧。” …… 李其穆久等不到狼牙的回复,浑身血液涌蹿,恨不得立即杀人泄愤,猛地一拳往下捣。捣得飞驼颤动惨叫,差点把他甩下去。他捂住心口:“蒙大志,你当初招惹我干什么?现在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不干脆对我再狠一点,让我彻底完蛋?” 他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狼牙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是他自己放不下,走不开。 飞了一路,勉强平静下心情,尽管心底还残余着烦闷焦躁,表面上却看不出来了。 “大哥,大哥!” 飞驼还没落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胡汉三就双手张在嘴边大喊。 李其穆从天上俯视他,见他一蹦老高,心底的烦忧竟隐约消散了些,至少嘴角能笑出来。 刘祯啊,似乎不论受到什么打击,不论别人对他的态度有多狠,他都能像不死小强一样蹦蹦跳跳,乐乐呵呵。这就是缺根筋的好处?还是,其实他才是最坚强的? 李其穆从飞驼上跳下来,被刘祯一把拉住,往旁边的空地上拽。 “大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勇猛的斧头’,52级防御骑士。这是一品翠花,51级召唤师,这是……”刘祯大大咧咧地揽住他的肩膀,挨个介绍他的朋友。 格雷姆斯是个不算太难的BOSS,与冰雪谷的总BOSS雪王无法比较,所以只是七人小队,加上李其穆才八个人。除了李其穆之外,这些人都是50级以上,能达到这个等级的,对战斗至少已经熟悉,不会犯小白错误,杀格雷姆斯应该不难。 另一骑士不等刘祯介绍,自己站出来,伸手道:“你好,少族长,我是‘骑士姐姐’。” 她旁边的少年牧师正双眼冒光地盯着李其穆,连忙过来道:“你好,我是‘牧师弟弟’。” “骑士……姐姐,牧师弟弟,你们好,叫我木齐里就行。” 李其穆微笑,斗篷下显出俊朗的半张面庞,与他们两人握手道,“听胡汉三跟我说你们两人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对你们朋友间的姐弟称呼。你们名字很有个性,抢了先吧。” 牧师弟弟没戴斗篷,只有十三四岁模样:“是啊,我和我姐没进游戏前就商量好了的。” 骑士姐姐则有十五六岁,上下打量李其穆:“骗了我们半年,还以为你真是NPC呢!” 一品翠花和勇猛的斧头等人也都是归属于蒂热斯村的玩家,见李其穆态度温和,又因为胡汉三的介绍,都少了戒备心,纷纷起哄道:“木齐里少族长,你现实中是演员吗?” 胡汉三怕李其穆生气,忙摆手道:“我大哥现实中可不是什么演员,有苦衷的,有苦衷的。” 李其穆看他一眼,轻道:“扮演好少族长的角色才能得到老族长认可,的确算是有苦衷吧。” 又说了会闲话,相互之间都熟悉了很多。队长勇猛的斧头这才发话:“人员到齐,走,开怪去,我分享任务,木齐里你接下来啊,都是40级精英任务,50级难度,奖励丰厚声望和精魂能量的,以前没有,最近才突然接到的。”说着话,先撕开共战契约卷轴,邀请李其穆进入队伍,然后共享任务。 一切就绪后,众人说说笑笑,赶往火焰山。这些被胡汉三认可的朋友,心性都不错,李其穆和他们相处,原本被狼牙惹起来的烦闷也逐渐有意识地平息下去。 火焰山,尸横遍野。是真正的尸横遍野,仿佛火山喷发分出来的不是岩浆,而是无尽尸体。 到达近处,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惊呆了。 “姐,这些,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啊?” 尽管屏蔽了血腥,牧师弟弟还是有些胆寒。 骑士姐姐也看得头皮发麻,忙安慰之:“有生有死,世事无常,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牧师弟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张大嘴巴:“姐,你在说什么啊?” 骑士姐姐俏脸一板,瞪眼训他:“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牧师弟弟忙点点头,唯唯诺诺道:“姐你不是说了我还小嘛,太深奥了。” 骑士姐姐哼了声。 李其穆没有屏蔽血腥,虽然早已看惯了尸体,但放目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残肢断体,血液流淌着,腥气扑鼻,只觉胃中一阵翻腾,无明业火从心头窜起:“这是屠杀,驱赶后的屠杀!” 胡汉三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瞧看他,瞧他对自己的靠近既不反对也不在意,不禁又喜又酸,见他隐约似有不适,忙揽住他的肩膀,声音低低地安抚道:“大哥,没事儿,你就想,这都是假的,都是幻觉,大不了一下线,什么幻觉都没了,呵呵。” 其他人强打精神,互相安慰,都升起退意。的确,不管怎样,火焰山突然出现这么诡异的一幕,而且四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孤零零的站着,这任务势必做不下去了。 突然有人惊呼:“刚才我脚边的几个尸体消失了!是,是玩家尸体!这些NPC尸体里面混杂玩家尸体!” 此话一出,勇猛的斧头和一品翠花都予以证实。胡汉三吓得一个激灵,站在李其穆旁边道:“大哥,待会儿要是有危险,你占我后面啊。” 李其穆压下反胃呕吐感,结合最近听到的游戏消息,皱眉思考,蓦地想起来,沉声道:“村落前几日通知过我,灰烬复苏之地混入大批暗夜族和星辰族奸细,要霸占各方村落,为天灾魔兽占据第一前线。暗夜族以玩家‘不能寐’为首,星辰族以玩家‘昨夜你好美’为首。这里是灰烬复苏之地的边缘地带,死伤这么多人,肯定与之脱不开关系。我们快走!” “哈哈哈,现在才反应过来?还等着你们爬上山来一探究竟呢,可惜,就算你们不上来,现在也逃不掉了!” 随着山顶一声桀桀怪笑,众人附近的尸体,突然有几十具残缺不堪地直立起来,往他们凶狠扑击。尤其扑向李其穆!好像暗中那人与李其穆有生死大仇一般! “木齐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竟显出十多人来,二话不说,直接释放最狠毒的招式对准他们攻击,也是以李其穆为首要目标,“据我猜测,你没有屏蔽任何痛觉,哼,今天就免费让你尝一尝被千刀万剐,抽筋剥皮的滋味!” 众人勃然变色。 远方,狼牙正在千纸鹤身边隐身潜行,像以前执行任务般,屏息凝声,眸如冷夜,面似寒空,矫健的步伐沉稳轻捷,双手的匕首散发冷光。往日里痞性散漫分毫不见。 千纸鹤甜蜜微笑,有法有序地对着前方正在开荒杀BOSS的骑士治疗。 “三哥,刚才那个盗贼是52级,我只能通过道具让他显露身形出来,但要是被他近身攻击,只怕是必死无疑的。多谢你啦。” 千纸鹤低声柔柔地对着空地说着。狼牙没用应声。她也不恼,嘴角的腼腆微笑和眼底闪烁的神光,似乎都显出她此刻的娇羞。 第57章 狼牙看上去非常痞性不羁,实际上最是刚毅果断,他说要保护千纸鹤,就从未敷衍。 千纸鹤的队友们原本在签订共战契约时,对狼牙这个突然混进来的35级盗贼十分不屑。即便几个人修养不错,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来,但神情细微处总能发现点疏离淡漠。 游戏嘛,哪怕狼牙名头响亮,但等级摆在这里,众人便以为他以前只是杀低等级的货色,他们身为50级以上的玩家,哪会当真把狼牙放在眼里?甚至有人嘀咕“沽名钓誉”,虽然不恰当,但也能反映他们的嘲弄。 狼牙对此不屑一顾,一眼扫过时,发现没有任何人可堪抵挡他的隐身偷袭,就不去在意了。 倒是千纸鹤发挥了她的善解人意功能,总是盈盈笑着,温柔款款地与他说话,似是要化解他可能会有的尴尬。 随即,当别的队伍与他们发生矛盾,当别队盗贼潜行到千纸鹤等人身边妄图偷袭,却被千纸鹤用道具显露出来后,狼牙的刹那偷袭置人于死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而不往非礼也,狼牙在千纸鹤温柔的抱怨中,仿佛看到李其穆被人偷袭而沉怒的表情。 ——那小子若是在这儿,不用我过去,早反击过去了,他要是被人惹毛了,可比我还狠。 狼牙黑眸一闪,念头转动间似笑非笑着答应,潜行过去,将对方的牧师偷袭致死,仅仅在隐身退走时被对方守护骑士的大招余威伤到了后背。 这等危急冒险的事情,千纸鹤所在小队中等级最高的盗贼也做不来。 当下,无人再敢对狼牙心生轻蔑,反而有人在示好中千方百计地打探:“究竟是什么道具,可以隐身这么彻底?简直彻底到无可察觉的BUG程度了。” 狼牙嗤然冷笑,撇撇嘴不理不睬,吊儿郎当,分毫不给对方面子,把对方气得脸皮抽抽。 这场合作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狼牙舒展双臂,没有表情的面庞显得刚强、冷峻,又直又浓的眉毛下,一双森然黑眸让与他对视者心生惧意。 “三哥,你累了吧,咱们两人去做,去做双人任务好不好,我也是偶然才达到了开启双人任务的要求。”千纸鹤羞赧得霞飞双颊,害羞带怯地望着狼牙,一双眼眸盈盈如水。 双人任务,有人也戏称之为情侣任务,但是不限男女,不限好感度,不限等级。只要两人中有一人达到了开启双人任务的条件,两人就可以签订共战契约,再去接取双人任务,最后获得丰厚的报酬。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双人任务也不限于玩家,若有玩家与NPC交好,同样可与NPC合作。 “哦?双人任务?” 狼牙抱着膀子,挑挑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李其穆来。 他现在深刻了解李其穆对他的那种不可言明的情意有多浓,浓得让他有时简直受宠若惊,只觉不可思议,然后又想逃离。于是,他也隐隐察觉出,李其穆总是默默地发讯息,与他在一起做任务,名为带他练级升级,实际上更多是因为想与他单独相处吧? 唉,那小子,太折腾人了。这可怎么是好?真想掐那小子脖颈怒骂一句你小子愁死哥了。 “三哥?” 千纸鹤又见他失神,心底敏感至极,想起晚霞翩翩的话,只觉荒谬好笑。 他的三哥,小时候偷看女孩子洗澡,偷翻大表哥的十八禁画册,初中就给女生写情书,又因为漂亮女生而打架……虽然发生太多变故让他硬了心,后来又进了军营而未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喜欢上一个男的吧。 晚霞翩翩未背叛高朗科之前,时常与高朗科小队一起做任务,也就对温雅阳刚的李其穆熟悉了些,知道李其穆总是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高朗科关于狼牙的事情,后来又数次见李其穆与狼牙的“特殊”相处。千纸鹤因为狼牙的关系,也与高朗科等人算是相识,便与晚霞翩翩认识了。 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即便关系并不甚好,甚至有些对立,话题也是不言而喻的。 狼牙却在出神后摇摇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烦闷地问道:“你的双人任务怎么开启的?” 千纸鹤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轻轻垂头柔笑:“三哥不用开启啦,两个人,有一人开启就够……” 狼牙隐约嗤笑一下,摆摆手:“不说拉倒,我有事儿,先走了。” “三哥,三哥,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告诉你呀……” 千纸鹤怯弱的声音在风中如梨花幽香,惹人联系。 狼牙以前听着感觉挺有味道,现在却没来由感觉庸俗,理都不理,大步离去。走远了,想了想,给李其穆发送了条讯息:“哥忙完了,温柔乡里差点忘了你的事儿,你还在那什么火焰山呐?” 李其穆那头很罕见地没有回应。 狼牙挑挑眉,知道李其穆一般不会中途下线,李其穆的责任心和时间观念都很重,这也是他十分欣赏的地方之一。那么,是生他的气了?真搞,他被那烦人暴躁的歪斜情感弄得吃不香睡不着还没生气,那小子倒先生他的气了,愣头青! 狼牙坐上飞驼,也没个正形,坐了片刻,一翻身躺倒,翘着二郎腿,也不怕从飞驼背上掉下去。 回到希利苏城,才听说《禁咒》的第一次天灾之袭终于爆发了。 ——终于有事儿做了? 狼牙饶有兴致,走进最热闹的小酒馆,要了几大罐啤酒,懒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听。 “……也不知灰烬复苏之地是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会是预言中天灾的降临处呢?唉,听说许多偷偷摸摸背叛了人族的家伙和天赐觉醒者们充作奸细,将天灾前线的敌人都引领了进来。” “奸细,自古以来最可恨的就是奸细!哼,幸亏我还没来得及去做那个任务。” “什么任务?” “你还不知道?算你幸运,希利苏城和亚力世城,这南北主城中有重要人物突然发放低等级高难度的高奖励任务,就是为了引咱们和那些天赐觉醒者们步入陷阱,再遭受奸细们带领的天灾前线敌人的屠杀!” “啊,这么阴险?” “据说艾鲁绿洲、火焰山、古村落等灰烬之地边缘的地方都遭受了陷阱屠杀,前往那里的人,包括天赐觉醒者在内,一个不剩,死状凄惨。据说城主暴怒,利奇尔先知也哀叹不已。” 谈论者明显是一伙NPC,旁边倾听的人不止狼牙,还有其它玩家,有人不禁庆幸:“幸亏咱们能屏蔽痛觉,不然被折磨死,战斗之中不能下线,与在现实里被虐杀一样,啧啧,想想我都起鸡皮疙瘩……” 狼牙则听得僵住,刹那间只觉从脚心底往头顶冒寒气。 火焰山?虐杀? 李其穆就在那儿!而且,李其穆为了能够刺激磨砺以图早日恢复右腿,也没有屏蔽痛觉! “小王八蛋!” 他眼眸突然寒如冰山,咒骂一声,猛地站起身往外冲,脸色铁青凶戾得把想找他要酒钱的侍者吓得直打哆嗦。 他匆匆冲到外面,又冷静地给李其穆发讯息:“在线吗小子?哥有事儿找你帮忙!” 他随手扔下几枚金币,坐上飞驼,眼看魔法通讯端没得到回应,他只觉胸口揪疼,好像心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啃咬他的血肉,这种感觉很稀奇,也很怪异。他没工夫细想,浓眉紧锁,咬牙又发讯息:“小王八蛋,哥在被人追杀!你到底救不救?有没有种?” 仍旧不得讯息。 他这才有点慌了,又不知咒骂着什么,猛捶一下,把身下飞驼捶得惨叫晃动,晃得他差点一头栽下去摔死。 他一路不停发讯息,终于来到火焰山附近的三岔路口小镇,一打听,果然,曾经有一伙人,在这里大张旗鼓的互相介绍说是胡汉三、木齐里、骑士姐姐、牧师弟弟什么的,一起去了火焰山,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一下子血液倒涌,面庞瞬间苍白。 仿佛能看到那个身着牧师袍的挺拔身影被围攻,施展月神庇护禁锢敌人,但是敌人设下的陷阱防不胜防,无穷魔兽凶神恶煞,终将他的队友灭杀,终将他的法力耗尽,把他一点点啃咬致死…… 他仿佛能听到熟悉而痛苦的呼喊:狼牙,蒙大志。 而那个时候,他正在保护千纸鹤,甚至有心思耍酷卖帅。 …… 李其穆下线时还冷汗涔涔。 一品翠花和勇猛的斧头是当场战亡的,好在都屏蔽了痛觉没受苦;骑士小女孩为了保护弟弟也被箭穿心脏射杀了,牧师小男生和胡汉三一起,则由李其穆保护者逃离。 现在想想,唯独他李其穆没有屏蔽痛觉,论理,他当时应该不管不顾地逃跑才是啊! 但是场景太逼真,他当时被攻击,身旁都是鲜血与尸体,同伴被杀,他根本没有丁点抛弃队友逃亡的念头升起来。只是强迫胡汉三护着牧师小男生逃跑,他则垫后,使出浑身解数阻拦住敌人。 终究还是在游戏里损伤两根手指,被克朗多的召唤物“幼翼龙”一口咬断的。亏得他以前积攒的实用道具够多,否则被咬掉的就不是两根手指,而是他的整条手臂甚至半个身体。 逃到远方,半分钟内没有伤人或者被伤,自动脱离战斗状态,他才连忙下了线。 直到现在失去两根手指的剧痛还让他心有余悸,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深刻明白,以前与狼牙一起偷袭杀克朗多和公正裁判,看似狼牙等级低没有他的作用大,但是有狼牙带着他且战且退,总能进退有度,哪会这么狼狈? ——狼牙,蒙大志,到底是真泡妞还是假泡妞? 他躺在床上,怔怔失了会儿神,片刻才觉得身上有些冷汗冒出来,皱皱眉,起身去冲洗。 还没从浴室中走出来,突然听到房门被砰然打开的声响,紧接着从客厅到主卧房,传来焦急的低语声,一个是陌生的声音,另一个是母亲张廷琴。 他直觉不好,伸手关掉水阀,隐约听到是:“……喝醉……楼梯上摔下去的……赖上了……” 第58章 李其穆匆忙擦干了身子,在胯间围上浴巾,拄着拐杖出去,走向主卧室。 主卧室里,张廷琴正在翻找身份证、电话本和银行卡,神情焦虑。她旁边则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淡妆女人,是李唐的同事兼下属,名叫刘海莉,安慰着:“张姐,李哥叫我来,就是让我告诉你们不要慌,没有大问题,就是摔下楼梯的那人年龄有点大,恐怕得花点钱,顶多打点官司……” 张廷琴的神色越发不好看了,家里的钱大都是她儿子李其穆在游戏里一点点攒起来的,先前帮家里还了账,现在攒着备用,以防不久以后李其穆右腿需要住院时有足够钱财支撑,如今竟然被人讹诈:“花钱不花钱还不一定,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事关儿子,她声音有点狠。 李其穆听出了头绪,靠近了沉声问:“妈,出什么事了?” 张廷琴和刘海莉都转过头来。 李其穆身材肌肉匀称健实,有种浅麦色的雕塑力量美,赤着上身,挺拔流畅,只在下半身围着白色浴巾,力量和温雅的糅杂,充满视觉冲击力。他拄着拐杖过来,让刘海莉看得呼吸一滞,眼睛有一会儿黏在他身上挪不开。 张廷琴没注意旁人,看李其穆皱着眉头,神情勉强缓和,嗔道:“没什么事,你不用管,去玩游戏吧。还有,赶紧去穿衣服,成什么样子。” 李其穆刚才着急,也没太在意,此时见母亲说,刘海莉也目光放肆,他浓眉更皱得紧:“嗯。妈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出去。”转身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走。 刘海莉这才回神,脸色臊得通红,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你家其穆吧,长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又高又帅,又像你又像李哥,我真羡慕你们。” 张廷琴还在翻查电话本,本来的烦躁因为被提起李其穆而稍稍平息,随口应着:“是我大儿子,李唐老说全像他,我倒觉得挺像我。”终于在一堆电话号码中查找到需要的那两个,忙用手机记录下来,起身把手机、银行卡、身份证件都装进小皮手袋中紧紧抓着。 李其穆回房套上淡蓝色t恤衫、深褐色牛仔裤,穿上白色运动鞋袜,快速收拾整齐,拄着拐杖匆匆出来:“妈,我陪你过去。”声音如动作般沉稳有力,听得人心安。 到夏天了,他的湛蓝色《禁咒》客户端早已被他用细沫皮包裹了一层,从外面看不出来客户端真正面目。现在流行用细沫皮做宽厚手链,打篮球的小伙子尤其喜欢,看上去很酷。 张廷琴拗不过他,潜意识里也对向来懂事的大儿子有依赖感,便同意让他同行,焦急下也放缓脚步。但她马上发现,李其穆拄着拐杖不疾不徐,也不见忙乱,文文雅雅的,居然比她走得还快。她连忙又加快脚步下楼,把听来的情形说了。 刘海莉的注意力集中在李其穆身体轮廓上,和张廷琴一起为他解说。 李其穆听得面沉如水。他终于听明白了: 老爸李唐见一位客户,为公司谈生意,商量未定,先暂停去酒店吃饭。饭后下楼时巧遇另一家吃饭的人离开。那家人倨傲无礼,抢先下楼,下楼时偏偏有一小孩摔倒,那小孩手牵着老者,连带着老者一不留神也歪了下去,其他人连忙去扶,乱作一团,最后那老者摔了脑袋。 李唐理他们足有两三米远,见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忙活,便不去理睬,带领客户要继续下楼,却有人冲上来抓住李唐又打又骂,赖李唐推了他们家老爷子。最后生意没谈成,客户走了,李唐等人则被缠着不放,已经报了警。 “不要脸的一群疯子!自己抢楼梯摔倒,反赖上我们,他们要是敢对你爸动手,我跟他们没完!”张廷琴不会骂人,绕来绕去都是这几句,越说越气,气得脸色发白。 已经到楼下了,李其穆憋着火,一边拦车,一边故作轻松地皱眉叹道:“常在路边走,难免被狗咬。还好不是太大的事情,老爸那么强悍,自己绝对能够处理,咱们过去,只是给老爸搭把手助威。妈,你在这里生气,太不讲究风度了,别忘了,妈你可是咱家的女王啊。” 张廷琴怒目看他,伸手拍他后脑勺:“臭小子,还有闲心呢?”说是这么说,总算没再更气。 李其穆站得挺直,无忧无虑般嘿嘿轻笑,俊朗中透着亲昵的笑脸,看得刘海莉直了眼。 坐车匆匆赶到酒店,人已经离开了,说是进了派出所。酒店门前还有记者赶来,同样扑了一空。李其穆转身走时看到几滴可疑的血迹,心底一紧,抬头问:“摔楼梯的老人和小孩流血了吗?” 刘海莉微微一愕,忙道:“我记得没有,那老头昏迷了,小孩一直哭闹。” 张廷琴顺着李其穆的目光一看,脸色苍白。 李其穆忙安慰了老妈,低声问话分开她注意力:“给表叔打电话了吗?” 张廷琴脸色好了些,点点头道:“打过了,他说马上过来,差不多能到派出所了吧。” 又赶往派出所,就见门前等候着记者模样的人,他们一来就被盯住。 张廷琴不理别人,匆忙进去,迎头就见李唐额头缠着纱布,神情萎靡地倚坐在硬皮沙发上闭目养神。张廷琴在前,身体一颤,捂嘴哭了出来,忙过去低声询问。李其穆在后,看到这幅情形,心底勃然大怒,转头看向另一侧,眸底杀机起伏,森然嗜血。 另一侧,两男一女还在骂骂咧咧,不停不休。 无论警员劝说他们什么,他们总是义正言辞: “案发现场没有摄像头,没有摄像头你们想作伪证陷害我们都不行,还跟我得瑟?我呸!” “副局长?哈哈,别以为来个狗屁副局长就能吓到我们,现在是法治社会!告诉你们,以官压民,想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没门儿!滚犊子!” “你还有胆跟我说影响,屁的影响!我侄子侄女都是大学生学生会主席,上次红遍网络的抢劫杀人案,就是靠他们的影响力才让人人得知,最后罪犯被绳之以法!绳之以法你们懂不懂?他们上网发个帖子能红遍中国,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霍正强穿着警服,神态沉稳威严,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派出所所长和警员则继续劝说他们冷静,然后反被冷嘲热讽骂回来,个个被气得脸色通红:“你们讲不讲理,说是法治社会,就请配合我们调查情况!” “怎么不讲理了?你们替谁讲的理,啊?你们替那个副局长讲理,还骂我们?小小的狗屁副局长是你们爹还是你们儿子啊……”看这模样,对方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平头老百姓”,明显言不符实,必然有作为依仗的特殊身份,否则他们凭什么嚣张欺人? 霍正强神情铁青,缓缓起身,指着那嚣张女人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女人见他魁伟雄健,气势逼人,话音一顿,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两个男人则悍然上前:“就骂你呢,就骂你了,怎么着?你们当官的欺负我们,还不准我们还口啊?” 李其穆看出来了,这几人是有恃无恐。他抿嘴无声,暗忍暴怒,目光一扫而过,随即盯着李唐额头。看着上面的血渍,再看母亲不停流泪的眼睛,他浑身血液都被激怒燃烧,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热,隐约有莫名的气流要破体而出,似游戏施法,又似现实幻觉。 “妈,别哭,扶老爸出去,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再住院安静修养。” 李其穆缓缓走过去,低声说着。 李唐正被吵得烦心,看到他来,微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安慰的笑:“你们娘俩都别担心,我没事。” 李其穆不再多说,扶住他的胳膊,要架他起来去医院检查。半年来,随着他在游戏里游戏外的双重磨练,他的力气不说犹如巨人,也是不可小觑的,轻而易举便让老爸坐不住,整个身体都被架得站了起来。 李唐惊疑地看看他,转瞬想到《禁咒》客户端能够改善人体,那么现在看来,儿子不仅右腿在恢复健康,连身体都已经得到改善了?他暗暗欣喜,连脑袋上被砸破的地方也不觉得痛了。 “哎哎,想走?先把医疗费、精神损失费、我们的耽误劳工费留下,二百万!” 尖锐的女声嚣张地刺人耳膜,浓妆艳抹、打扮时髦的女人从两个男人身边冲过来,神态凶恶地拦住李其穆三人。 霍正强脸色更为难看,若不是他赶到时李唐已经受伤,情况也不再混乱,让他没有时机动手,他早就用拳头狠狠揍烂这三人的嘴巴。此时只能沉声冷笑道:“郭市长有你们这堆亲家,我都替他感到丢人!” 张廷琴早就气得不行,更着急丈夫的头上伤势——她实在被当初李其穆满头包扎、险些死亡的意外给吓怕了,此时见那女人还敢拦路,一瞬间悍然爆发,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大巴掌:“给老娘滚开!” 那女人没提防张廷琴柔柔弱弱的模样竟然发飙,脑袋被打得一歪,踉跄两下险些摔倒,转眼回过神来,尖叫怒骂着扑上来就要厮打。 李其穆眼眸一扫,见老妈老爸挡住了身后警察,门外的记者也没有能够进来,当即伸拳头,极其隐晦地往刚刚扑过来的女人心窝子和肋骨上接连狠狠地出击!钢筋般有力的臂膀用力适度,两拳快速如奔雷,不致死,但够她呛,若不及时心平气和地治疗,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后遗症。 那女人挨了拳头,尖利怒骂声戛然而止,眼珠子陡然凸出,嘴巴张大,浓妆艳抹的脸和嘴巴像刚喝完血的女鬼,疼得晃晃悠悠后退,好半晌没喘过气来。 李其穆出拳极快,更兼表情不变,再加上视觉角度问题,就连一直悄悄偷看他的刘海莉都没看清,甚至连那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谁揍的,旁人哪里知道他揍了那贱女人?唯有李唐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儿子一眼。 李其穆的表情仍旧带着怒气和淳朴,沉声斥责道:“你心脏病犯了?你有心脏病,就别烂生气,烂骂人,你骂人真难听,真没教养!”完全一个刚出校门,没有经历过世事的憨实大男生模样。 这时那边的两个男人才发现这里不对,忙冲过来扶住那女人,张口就要喝骂。 霍正强爆喝一声:“侮辱罪名成立!你们刚才的语言都已经被录像记录在案,我保证会将它传到网络上,希望到时候,你们那两个侄子侄女也能发挥足够的影响力将它传播出去!” 怒骂这才一停,转为更大声的叫嚣。 李其穆扶着老爸,连同老妈一起出门去了。耳听后面传来那女人缓过气儿后暴走的叫嚣,李唐和张廷琴都脸色难看,李其穆也杀机暗隐,却表现得愤慨伤心,一家三口的神态被守在外面的记者拍个正着。 当下就有记者拦上来快速询问事情经过。 李其穆一面扶着老爸走,一面三言两语把先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充分发挥以前在学校里演讲的技巧,完美地添油加醋,把本来就占理的自己老爸说得凄惨无比,把本就欺人的对方说得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再加上派出所里嚣张跋扈的尖叫叫嚣,更辅助地证实了他的言论。 李其穆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右腿耷拉着难以动弹,俊朗坦荡的面庞显得老实憨厚。更为引人注意的是,他与李唐一样精神不济,明显虚弱不已,像是刚刚受到殴打。 他们一家三口,一伤一残,剩下的只是个柔弱流泪的母亲,光是这幅样子,不用说话,就足以勾起人们的怜悯同情心。 “很抱歉,我爸被他们打破了额头,头痛难忍,我也胸口疼痛需要检查,请你们让开些好吗,我要拦车去医院。”李其穆皱眉说着,拦住车子扶着老爸老妈进去,他才随后上车。 关了车门,李其穆闭目休息,李唐则先往张廷琴耳边凑过去说话,张廷琴一听,脸色好转。 李其穆耳朵灵敏,隐约听到些,心底也好笑,果不其然,下一刻,老爸凑过来对他说:“你爸也是装的,你表叔在那里,还能让你爸我重伤不治?就是被擦破了点皮,医药纱布上的血都不是我的,你看现在根本没有新的血流出来吧?” 第59章 虽然李唐连续表明自己没有事情,但李其穆记得之前在酒店里看到的血迹,便知道老爸那话有安慰老妈和他的成分;就像他本人,刚才走出警察局后,表现出来的精神不济并非完全虚假,他在游戏里面失去两指,下线后就微微有些虚弱,只是并不明显而已。 “爸,你和表叔有商量吧,现在要不要给表叔打个电话,告诉他咱们去哪家医院?” 出租车中是明亮的。但离开亮如白昼的警察局,驶入路灯挥不去黑暗的夜,再转头看着车外,就有种很微妙的没入黑暗的恍惚。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了。李其穆想起狼牙,不知那家伙是不是还在“泡妞”? 李唐正有此意,对张廷琴点点头:“现在告诉他吧,就去市医院。” 张廷琴一直无声,只温柔地揽着李唐的臂膀,此时依顺地松开他,取出手机来拨号码。 那边过了片刻才接通,还能听到两男一女锲而不舍的叫嚣。张廷琴对霍正强说了医院名字,霍正强心领神会:“嫂子你放心,我会安排人过去。还有,事故发生的地方没有摄像头,只是巧合,再往上往下都有监控,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很有可能得到当时的画面。” 张廷琴打电话时,是把手机放在她和李唐之间的。李唐听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神态放松了很多。 遭遇这种麻烦事,李唐的愤怒可谓刻骨深厚。只不过,他虽然没太高学历和太多才华,但毕竟当了多年小部门经理,给公司谈生意时,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早就磨练出不动声色的本事,所以才没有与那三个泼皮争执。 他没有还嘴争执,却不代表他任人拿捏。他是一家之主,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是顶梁柱,他要是软弱下去,那么一家人谁还能强硬起来?他必须把应得的讨回来! “告诉其雅和其仲,给他们同学过完生日,回家后别出来乱找人,咱们过会儿就回去。” 李唐又吩咐着。 “嗯。”李其穆应了声,掏出手机,简短地叙述了下,没有详说。 挂上电话,赶到医院时,医院门口已经有一名警察小伙在等了。 在那名公事公办似的警察开路下,他们三人进医院挂号,再请医生给李唐解开纱布,对伤口小心消毒和清洗,又听从医生建议缝合了两针,接下来上药和包扎,最后进行全身检查。 张廷琴看到李唐额头少了小块皮肉的伤口,心疼得手直抖,眼泪直掉。 李其穆也杀机更深,牙关咬紧,胸口闷闷,脸色很是难看。他如今对各种伤势司空见惯,一看就知道有人要用钝器砸击老爸头部,老爸躲闪时被钝器擦伤。幸亏老爸身体强健,反应也够灵敏,如若不然,此时不用装,当真要躺进医院了! “还说不要紧,只是擦破皮,有这么擦破皮的吗?酒店里的血,是你流的吧!” 张廷琴扶着李唐走出时,低着声音说着,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两下。 李唐还在装虚弱,享受老婆的体贴,此时连忙温声求饶,说全听老婆的,以后再也不敢隐瞒什么了。张廷琴被他甜言蜜语哄得脸红,悄悄往后看李其穆,见李其穆落后几步似乎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他们,才轻抿嘴唇,没好气地嗔了李唐一眼。 李唐全身无碍,的确只是头部受了些擦伤,但医院在警察同志的关照下,愣是给他开了脑震荡、眼球微血管受创等大大小小的症状。全都记录在案,由神情严肃的警察同志收着。 他们没打算住院。理由么,明摆着,家里因为大儿子一年多前的车祸,早已负债累累,现在大儿子要读大学了,另还有一双小儿女在读高中,哪有钱来住院啊?这些“实情”都已经记录在案了。 李其穆落后几步,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当真在想事情。 之前他担忧老爸,没来得及细思。现在老爸没有什么状况,这场事端老爸和表叔也明显早有安排,用不着他操心,他放下了心来,不禁想起在警察局中,暴怒愤恨时,手心一闪而过的灼热。 ——不像是我的幻觉,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感觉,突然发现有些莫名的熟悉。 就像,当初他三十多级时。 那时一个人孤独地在游戏里思念狼牙,拼命地在深山中磨练身体。偶尔停下来休息时,静静地憧憬未来,憧憬拥有挚爱的爱人,憧憬拥有健康的双腿,对生命对信仰都升起莫名的敬畏。 当时恰逢他升级,又恰逢游戏因天灾前线开始而剧烈震动。 但他没有反应,连升级都没有感觉到,憧憬敬畏中的心神,在升级和游戏巨震的同时,刹那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精神徜徉在《禁咒》遍布苍夷的茫茫天地上,思维沉浸在那方世界亘古久远的悲悯呼唤中,似乎与《禁咒》游戏交融,身体与那方世界突然有了不为人知的连系。 “我主已经陨落,希望永无消磨,山川大地、宇宙星空、无尽光芒啊,请赋予我们信仰的力量……” 当时,他仿佛又听到来自远古时空的召唤,那么真实,仿佛曾经真的存在过。 然后,仿佛浩瀚的星空一下子坠落进他的脑海。 又过很久,在他40级选择月光系法术时,一举领悟出小禁咒“月神庇护”。 但现在,分明是在现实中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突然恍恍惚惚的,又感觉到那种与远古时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连系? 回到家,李其雅和李其仲还在他们同学家参与生日派对未归,他走回卧室,下意识地试图施法,指诀倒是掐得快速准确,但却没有反应。当然没反应,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是玩游戏魔障了。 …… 当晚李唐和张廷琴都电话请了假。 李其穆也没再进入游戏,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如果进入游戏,他就不会察觉到了。 次日一早,李其穆起床开门,其雅其仲两人照旧在睡懒觉,客厅中没有他们的踪影。抬眼便见李唐搂着张廷琴在沙发上坐着亲亲密密地说悄悄话,跟刚刚谈恋爱似的。尤其是,李其穆模模糊糊地听着,老爸居然低声下气地向老妈恳求什么,老妈面红耳赤地低声骂他。 估计没好话。 李其穆有些尴尬,挠挠头干咳一声,面对老爸指责的眼神,他匆匆转头走开,忍不住低笑:“你们继续,我去洗手间。”身后传来老爸嘿笑,紧接着却“哎哟”一声,明显受了惩罚。 李其穆心里温暖着,由衷地为父母感到幸福,更深切地因父母的恩爱而感到羡慕。 ——下次要不要对狼牙再忍让一点?学学老爸对老妈的态度? 想了想,摇摇头,还是别了,态度要因人而异。以狼牙那种强悍不羁的性情,光是温柔纵容绝对不够,必须纵容中维持着硬气,更必须在恰当时候,以比狼牙更硬、更狠、更强悍的性情,彻底将之压制住,才有可能让这份感情有结果。否则,只是水月镜花。 但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啊。 “哗啦……” 李其穆拍水洗脸,头脑清明。 吃早饭时把昨日事端告诉了李其雅和李其仲。他们两人气得面现寒霜,要不是老爸老妈在旁,他们指不定开始如何咒骂了,都道:“要是记者采访的视频发到网上,我们发动同学助威。” 饭后早早地接过电话,是霍正强打来的,说:“酒店监控录像拿到了,是楼梯间上层一角的,能看到事故场景的一部分,足够作为证明表哥清白的物证。已经提供给来访记者一份复制。” 李唐皱眉:“正强,听你说他们是郭淮的亲家,郭淮是本市市长,对你真的没事儿?” 霍正强在电话那头轻松地笑:“表哥,你也知道,进官场就得站队,赵书记与那位郭市长不对路,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市委书记一把手,一个是年迈昏聩的市长二把手,你说我听谁的?嘿,表哥你别怪我,你这事儿,说不定还能让我顺藤摸瓜,立个可大可小的功劳。” 话中自有含义。霍正强坦荡刚正不假,但也不是迂腐的人,尤其经历过前番离婚打击后。 李唐笑:“你尽管去办。”然后又道,“对了正强,昨天晚上我们出来时有记者采访录像,要是他们把视频发到网上,你记得叫他们把其穆的外貌用马赛克给擦去,别影响他以后上大学和生活。” 霍正强早有准备,听到“李其穆”三个字,顿了一下,声音如常地道:“我知道,你放心。” 不管怎样,家里被缠上这种事情,李其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不顾地进入游戏了。 接连两三天,他都在家里陪伴爸妈。 这两三天内,网上已经开始流传三个视频,风风火火。 第一个是记者采访。被采访的一家三口,面部影像都被马赛克“恰到好处”地模糊处理过了,但偏偏能让人看出当中男子头上的包扎,旁边男子右腿的残疾,以及他们两人有些虚弱的动作。尤其是被采访的年轻男子,说话时有些紧张和愤怒,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有些心腹。 第二个同样是记者采访。被采访的病房中一大堆人,有人用了马赛克,有人没有。画面中吵吵砸砸,尤其两个男的对摄像师推推搡搡,叫嚣着:“拍什么拍?你们就是那个霍副局长派来的走狗!”“没看到我爸还在病床上躺着啊,他这么大年纪,被那个叫李唐的狠心推下楼梯,我们都是目击证人!”“告诉他们,没有五百万,别想了事……” 这两个视频各执一词,但不用说,看过这两个视频后,绝大部分人,心里已经偏了。 第三个是酒店录像。十几分钟的监控录像,没有任何剪辑和修饰。 画面中,就见以马赛克模糊了面貌的李唐陪着客户走出来,风度儒雅。正在下楼梯,后面来了一群人,嚣张无礼地抢先下楼,尤其之中一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幼童,漠然傲慢,下着楼梯居然也能昂头,甚至用拐杖敲了敲李唐同事的腿,命他让路。 李唐等人都停住了,也没跟他们计较,让了路。过了片刻,等那群人下楼梯远了,李唐等人刚要继续,就见画面边缘,那老者牵着的幼童不知怎么开始撒娇,蹦来跳去,一下子摔倒,扯得老者也一头栽下去。其他人连忙去扶,乱糟糟的场景,让距离他们两三米远的李唐等人又停了停。 紧接着,就见那群人中,几个男女四面乱看,交头接耳,然后冲上来,怒骂叫嚣着,拽住李唐等人的领子…… 三个视频一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网上沸腾一片。 众多转载了视频的帖子下面,都有人激烈回复: “这种无赖人的杂种,就应该千刀万剐!” “社会已经快畸形了吗?为什么哪里都有这种恶心的人啊!” “幸亏酒店里有视频,要不然,他们诬赖好人,恐怕很多人都能听信他们,因为被诬赖的人有亲戚在警察局工作,人民总是本能地偏袒‘百姓’。却不知道,很多真正的恶人,正是戴着‘平民百姓’的面具来为非作歹,这就是现实版‘披着羊皮的狼’啊!” “顶楼上!” …… 看到这些视频和回复,张廷琴欣慰之余,也心有余悸,不止一次地念叨:“怎么这么红火呀,幸好正强把咱们的外貌都模糊处理过了,别人不能认出来,要不然,咱们往后可怎么出门。” 李其穆本来也担忧,生怕有人报复,他自己武力值不小,还不怕,就怕父母弟妹出门遭受困扰。但李唐呵呵笑,说:“我和你表叔早就有商议安排,不用怕,以前该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就是。” 李其穆对老爸是极其信服的,直到现在,老爸都是他深深崇拜着的偶像,连恋爱都是以老爸为蓝本,便收起了担忧。再眼看老爸老妈都暂停工作,难得闲下来在家里温存,李其穆窃笑,也不愿打搅,打算着吃过晚饭后就进入游戏,努力泡他的狼牙去。 晚饭间,家里座机电话响起。 李其仲自觉地放下碗筷去接:“喂?” “喂,那个,是李家吗?”声音十分沉厚。 李其仲疑惑,转念一想,立时戒备起来,冷声问:“你找谁?” “我找李其穆,他在家不?” 李其仲一听,愣了愣,放松下来,声音缓和地回道:“哦,你稍等哈,我去叫他。”转头扯着嗓子喊,“哥,你电话。” “来了。”李其穆拄拐杖走过来,问,“谁找我?” 李其仲把电话塞给他:“不知道,是你同学吧。”好奇地站在旁边听。 李其穆以为是赵冬青他们喊他去参加同学聚会,将听筒放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沉默。 李其穆以为人不在,等了下,又道:“我是李其穆,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似是不悦地哼了一声:“我是你哥!” 第60章 李其穆听到这个声音愣了,张嘴呆了呆,才心头惊喜,忙道:“狼牙?蒙大志?” 蒙大志嗤笑一声,声音懒散:“是哥,受宠若惊了吧,用不着激动。” 李其穆也笑,心中忽然充盈温暖的满足,膀子靠着墙,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号码?”声音平静,却怎么都掩盖不去心底深情,“给我打电话,是看了网上视频,为我担忧吧。” 蒙大志沉默。 李其穆蓦地反省过来,皱眉给满脸疑惑的李其仲使眼色,让他回去吃饭,别在这里当电灯泡。李其仲见他神情严厉,头缩了一下,转身往客厅走,嘟囔着:“啥朋友,这么招你待见。” 蒙大志声腔沉厚,仿佛没听出李其穆的情感:“你游戏里还好吧?我说的是火焰山陷阱那事儿。”接着,便把自己从酒馆里听来的事情,向李其穆简单叙述了一遍。 李其穆认真听着朝思暮想的声音,微笑道:“果然发生大事了,这回够你乐了吧。” 蒙大志嘿然叹了口气:“还是你了解哥,不愧是哥教出来的徒弟。”然后若不经意地又道,“先前你去火焰山那会儿,哥正和表妹谈得高兴,就没顾上你。温柔乡里醉英雄啊,小子不怪哥吧?” 李其穆眼眸一缩,笑容收敛了回去,沉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还好,游戏毕竟是假的,再大的伤害,也牵扯不到现实,最多虚弱些罢了。”他声音淡淡,“我知道你忙,所以没打搅你。你给我打电话,为的是这事?” 蒙大志听出他突然转变的不快,暗道:这就是“吃醋”?心里别扭得不行,嘴角直抽,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哼声道:“还能啥事儿?你当时逃了吧,就知道你小子逃得快。安然无恙?”再怎么故作轻松,语调也与最初相识的谈话略有不同。 “现实中安然无恙。”李其穆黑眸深深,平静地说,“游戏中,身体少了点东西,还好,只要在现实中修养过来,再进游戏就能自动复原。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说什么?”蒙大志心头一突,面色陡然沉寒,阴声问,“身体少了点东西?少了什么?”不等李其穆回答,蓦地声音狠戾,“说,哪个杂种伤得你?” 李其穆沉默,心头复杂至极。 蒙大志有些急躁:“说话啊你!愣个鸟!到底伤得怎样?还有谁伤得你?” 李其穆握着拳头,心里忽然莫名地恍惚下来,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微不可查的疲惫撑着略显虚弱的笑意:“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正在吃饭,然后要休息,最近不登陆游戏了,我爸妈都在家。你,陪你表妹吧。我没事儿,你放心,我挂了啊。”盖上电话。 电话那头,蒙大志像狼似的寒着眼睛,对着电话正低吼:“你小子——”就听电话里嘟嘟地忙音,他一阵气怒上火,“草!挂个鸟啊!鸟个表妹!” 顺手把手机狠狠摔了出去,猛地一抬脚将茶几踢翻,还没来得及吃的汤水洒了一地。 他也没心情收拾,叉着腰,咬着牙,跛着脚,在客厅走来走去,刚毅的面庞神情难看:“妈的,小王八蛋!哥不揍死你……”想了想,又去角落里捡起手机,一看,摔坏了,咒骂一声,转身直冲卧室,往床上一躺,进入游戏。 他要继续查,看看那天在火焰山上设伏的是哪伙奸细。 一进游戏,立即不知第几次地给胡汉三发讯息:“临阵脱逃,留个牧师垫后,还不知他伤得咋样?你也有脸咋呼?你就一孙子!傻缺龟孙子!甭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杀一次!” 胡汉三没有回应他的威胁,也不知是否在线。 现实中。 客厅里,张廷琴问:“其穆,谁打的电话?” 李其穆坐回沙发上,拿起筷子,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我在游戏里的朋友。” 张廷琴嗯了声,也不多问,又给李唐夹菜。最近,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唐身上了,连李其穆都要靠后站。 李唐一边享受妻子的服侍,一边微微皱眉问:“那个当兵的朋友?你和他有矛盾了?” 李其穆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唔,是他。也不是有矛盾,他人挺好,我也不是计较什么。就是先前我找他帮忙,他却脑袋一热,泡妞去了,害得我在游戏里任务没完成,刚才说了他两句。” “哥,你们做什么任务?经常去杀龙吗?” 李其雅小口喝着汤,羡慕地说,“你们组队冒险,在野外跋涉,像神话里的战士一样?” 李其仲也被她话中的憧憬勾起了好奇,嘴里用力嚼着瘦肉,咽下去问:“哥,我上次忘了问,玩家屏蔽痛觉后,是不是感觉木木的啊,那不就不真实了吗?哥你要是在游戏里学武功,现实里是不是也会了啊?” 李其穆见话题扯开,一面吃饭一面笑答:“不会麻木,除了痛觉,其它感觉都和现实身体一样。在游戏里学东西,学会了就是自己的,除了游戏技能不可能带出来之外,其它的只要还记得,当然在现实中也会。” …… 说是最近不进游戏,但晚上脱光衣服躺到床上后,李其穆还是意念感应了客户端。 回到游戏中,失去的两根手指果然复原如初,看来现实中两三天的修养,那点小虚弱早就不翼而飞了。 他不敢耽搁,也不选择登陆游戏时弹出的“回到距离最近的友好村落或主城”,以免碰上狼牙,直接从魔法口袋中取出一次性飞行道具“海燕之魂”,使用之后,身体一轻,脚下凭空多出一直半透明的巨型海燕来。 “海燕之魂”在各大主城的荣誉长者哪里都有销售,并非用金币买,而是用荣誉值来换。 每只海燕之魂可以飞行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就会消失。没有羽落术之类轻身法术的玩家,必须掌握好时间,以免在天上飞时,因为海燕之魂消失而坠落到地上摔死。 巨型海燕飞往敌对阵营“海妖城”。 海燕上,李其穆查阅魔法通讯端的讯息,看到狼牙拿一条条由吊儿郎当到万分焦急的讯息,不禁失神:如果那家伙能把对我的兄弟情义转换出一丁半点到情爱上,我也知足了。 此后三天,现实中没再接到蒙大志的电话,游戏里也没再收到过狼牙的讯息。 李其穆微微黯然。 第四天。 李其穆在现实中锻炼身体,汗流浃背,肌肉酸胀,洗浴后接到刘祯的电话。 刘祯声音焦急,先仔细询问一遍他的现实和游戏情形,然后歉疚地小声道:“大哥,上次你让我带着牧师弟弟逃走,我回去没找到你,就被保姆迫下线了,没再登陆游戏。现实中也因为一些事情回北京了,现在也在北京。我刚刚从网上看到伯父发生的事情,对不起啊大哥,我当时都没有陪着你……” 李其穆对他直来直去的性情了解得很,不在意地轻笑:“没什么。”不愿与他多说纠缠,想了想,还是低声问,“你怎么回北京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认你这个弟弟,会尽力帮你。” 刘祯便笑出来,如云开见日,阳光从电话中透出:“没事啊!我刘祯能有什么事情?有吃有喝,有车有房,我是无忧无虑、阳光开朗富二代!哈哈。” 他刚才低声说话还不显,现在一笑,就让李其穆听出其中略显干涩的轻微沙哑来。 李其穆觉出异样,皱了皱眉,沉声道:“我让其仲给你打电话,陪你聊聊吧。” 刘祯愣了一下:“啊?别,大哥你别让李其仲给我打电话,他正要揍我哩,回头我给他打电话赔礼道歉。”然后声音一顿,想起李其仲因何要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实,没别的事情,昨天是我生日,我爸妈说一年多没见我了,要带弟弟回国,来给我庆生,让我回北京的。呵呵。” 李其穆越发皱眉,似不在意地道:“哦,生日快乐。我原本不知道你的生日,待会儿给你寄去礼物。” 刘祯很欢喜:“谢谢啊大哥。” 李其穆突然问:“你爸妈回来了么?” 刘祯笑声戛然而止,心底沉压的委屈,在听到李其穆浑厚安稳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勉强笑着,却更加沙哑:“他们,生意忙,我弟弟也在美国读初中,也许要上辅导班吧。”眼泪湿了眼眶,他感觉挺难为情,忙又笑道,“我都多大了,独立自强,一个人习惯了,又不是贪恋父母的小孩子……” 李其穆心下暗叹:“好了,你上游戏吧,游戏里,大哥给你庆生。”说完,突然懊恼,拍拍脑门后悔自己突然的心软。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刘祯却已经惊喜欢呼道:“啊,好,好,我马上来啊,大哥,咱们去哪里?” 李其穆默然片刻,终究轻笑道:“蒂热斯村吧。今天傍晚,正好人多,也热闹些。” …… 四天来,蒙大志很烦躁。手机又买了一个。他没太多钱,但不买房不买车,也不愁花。 他数次想给李其穆打电话,但每每拿起手机,想要拨打那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查出来的号码,都不禁暗皱眉头:这么关心那小子,不会让他误会我对他也有意思吧,臭小子,敢挂哥电话,能耐了他! 于是现实中手机干脆停机。进游戏继续搜寻和偷袭凶手克朗多。 游戏玩家中,高手越来越多,火焰山被引进陷阱中屠杀的漏网之鱼也不止李其穆一个。克朗多现身后,极遭人恨,最近游戏论坛上居然流传开关于他带人屠杀玩家和NPC的视频。 血腥画面都用浓重的模糊处理过了,唯有凶手的模样是高清晰。 狼牙当时一眼认出克朗多,脑中想着他虐伤李其穆的场景,简直恨得怒火滔天。当即想都不想,把以前积攒的金币全都花了出去,购买各种道具,加上他杀人得到的宝贝,寻到克朗多等人,拼了命地偷袭。 几天下来,他杀克朗多不下十次,杀得克朗多都快疯了,简直不敢再登陆游戏。 今日中午,刚登陆游戏。 “三哥,我刚得到消息,克朗多在西丘陵的旧牧场等着杀牧场主幽灵。” 千纸鹤传来讯息。她不知道狼牙为什么这么恨克朗多,但能帮狼牙的忙,这让她很高兴。 “谢了。” 狼牙没工夫顾虑她的心情,随手发送讯息后,不再理她,着手准备下一次偷袭计划。 狼牙道具高明,侦察厉害,功夫利落,将盗贼的“偷袭”演绎得炉火纯青,每次偷袭都不用同一个手段,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但他毕竟是独自一个人,又等级低了些。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这次,他得到千纸鹤的消息,赶过去探察后,没察觉出异样。但一经偷袭,才发现是落入陷阱。他被克朗多怒而带人围攻,眼看实在逃不出去了,一狠心,拿匕首抹了脖子,自杀了一次。 退出游戏后,割破喉咙的痛苦让他暗暗惊心:娘的,再也不死了,忒难受! 游戏里死亡,只要没有缺胳膊少腿,现实中不会太虚弱。甚至如果死得干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恢复过来。狼牙却没敢直接登录游戏,免得一进游戏就被围攻,瞅着时间过了三四个小时了,才突然登陆游戏,再瞬间点选回城。 果不其然,就在他点选回城之后,旁边立马有乱箭扫射,都被带他回城的白光挡在外面。 回城后,要是其他玩家,必定不会立马去报仇,奈何狼牙偏偏与人不同。他休息充足,疗伤后,一转头,又坐飞驼去寻克朗多去了! 克朗多被他隐身偷袭得简直有了恐慌症,这次虽然没死,却也吓得厉害,阴森着脸疯狂咒骂:“狼牙,你是疯狗啊,我哪里惹你恨了啊?晚霞翩翩是你兄弟老婆,我他妈不要了行不行?” 狼牙当然不会出声理睬他,见他防备太严密,料定今天不大可能再得手,只能遗憾地隐身退走。退走后,眼看克朗多疑神疑鬼,清秀的面皮黑得跟锅底似的,身体也明显绷紧着,他才冷笑:垃圾! 游戏里,所有职业者在30级以上,都可以购买和使用录像道具——“魔法记忆球”。 狼牙每次偷袭克朗多,都会用“魔法记忆球”将杀他的场面录制下来,打算等下次见李其穆时给他看着解气:那小子看到我杀克朗多,总不会再生气吧? 第61章 想想已经四天了,狼牙不知道李其穆原本在游戏里面伤得如何。 他知道游戏中肢体受损会令人精神受到打击,现实中精神的恢复速度也是因人而异。以李其穆的强健体格,如果只是断手废脚,躯干无恙,兴许四五日就可以登陆游戏了;如果肢体残缺,伤势太重,半个月都未必能恢复精神 他这些日子没再给李其穆打电话,自觉巴巴赶上去不是教官大哥所为,丢人。但心里暗暗担忧得厉害,总觉得若不是他刻意疏远和忽略,以他们的配合,哪怕陷阱毒辣,敌人凶狠,李其穆也必定能和他一起全身而退。 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更从不曾多愁善感,现在却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将李其穆的伤势归咎于自己身上。使得现实中原本就坚毅有棱角的面庞,竟有些冷峻意味。 那小子总该上线了吧!没忍住给李其穆发送了讯息:“上线了吗?”等了小片刻没有反应。 他心头一紧:伤得太重? 沉吟着又发送过一条:“刚抹脖子自杀了一次,哥录下来了,你看不?”仍旧没有回讯。这下他确信无疑,李其穆必定不在线,否则,以李其穆对他的态度,这会儿不心疼得跳起来还邪门了! 他猜得的确没错。 但要是李其穆压根儿没看讯息,不知道他自杀的事儿呢? 李其穆收到讯息后,一看是他,第一时间按捺住想要查看的欲望,硬着心肠不理。生怕自己一看,就忍不住想要过去陪他。现在不管是晾着他,让他稍稍担心些,以便以后更有机会追求;还是从刘祯方面来看,都不宜立即凑上去。如论如何,刘祯至少是其仲的铁子,也是他的朋友。 来到蒂热斯村,村落欣欣向荣。早就有人在游戏里面过生日,李其穆也见过几次。 “亚尔林,我的朋友要过生日,傍晚天色擦黑时举办。你帮我准备准备,办得热闹些。他一个人孤独惯了,总是傻呵呵凑别人的热闹,他叫我大哥,我就让他自己也热闹一回。这些钱,你尽管花用。” 游戏里面没有舞厅之类,除了魔法道具之外,其它的绝大部分都不能与现实比。李其穆如今资金充足,但也不至于到购买魔法道具引刘祯开心的地步——刘祯毕竟只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的狼牙——所以,取两千多金币出来办个热闹却不奢华的村落聚会,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 狼牙在发送完自杀的讯息之后,久久等不到李其穆的回应,原本杀克朗多想让李其穆解气的念头就自我感觉显得可笑了。得伤得多重,才一连六七天不能登陆游戏? 他心里头说不清的难受和愧疚,同时想想,又感觉自己愧疚得莫名其妙。他蒙大志都二十四岁了,至今还没谈过对象呢,也该花时间去考虑终身大事了。李其穆是他带出的徒弟不假,但也不能天天让他看着守着吧,都是爷们,没来由成天腻歪在一块儿。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训他,看着挺爷们的小子,咋就这么能闹腾呢?” 狼牙躺在山腰,双臂枕在脑后,咬着草根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皱着浓眉,板着面庞,想着以前相处的场景,眉头缓缓舒展,心里好受了些。得,算了,再去杀克朗多吧! 于是,他在克朗多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拼着身受重伤,又偷袭灭杀了一次。连克朗多爆出来的大量金币都来不及拣起,就险之又险地逃走。刚逃回城,又听到了大消息。 “天灾前线扩大范围了。” “‘星辰族’的附属人族国家被利奇尔先知教化,洗心革面,重归联盟的怀抱。” “其它敌对种族的附属人族国家,也有不少反戈一击,在利奇尔先知和城主派去的长者帮助下,向咱们人族联盟宣誓了忠诚……” “听说,在他们的商讨下,有几个重归联盟的大国,要将美丽的公主远嫁过来,就嫁到咱们灰烬复苏之地。尊贵的驸马人选要在一百多个村落中选择,而且必须是天赐觉醒者才配得上公主。” …… ——在村落中,选玩家当驸马? 狼牙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游戏大佬们也挺会闹的。 但转念一想:一百多个村落中,要是选驸马,必定要从村落少族长中选择。那些少族长们,原本几乎都是高级客户端玩家,但只有很小一部分玩家成功稳固了少族长之位。李其穆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那小子要是当驸马,也挺好不是? 狼牙想象着李其穆深情笑着拥抱窈窕公主的场景,森黑的眼眸不易察觉地深沉了些。 他拍拍屁股起身走人,扔下金币,坐上飞驼,去蒂热斯村看看那老族长是什么安排。他想,不是有个成语叫长兄为父吗?游戏里他带出来的新兵蛋子,总要负点责任吧。 …… 狼牙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了。 蒂热斯村里火把通明,勇士们整整齐齐地跳着阳刚欢快的舞蹈,年轻的姑娘们嬉笑着唱出甜美的歌,小孩子们头上戴着花纸做的小帽子,手中拿着看着还算精致的糕点。 他们都围着场地中央,那里站着游戏中的刘祯——巫咒师玩家胡汉三同志。 李其穆现在的玩家身份已经暴露,不过他少族长的身份早就得到凯恩奇族长的认可,不用他解释,老族长就感慨地大谢上苍眷顾他的孙儿;而同为玩家却早早暴露出去,没有得到族民认可的克朗多,则恰恰相反,被老族长愤怒地咒骂,说他是谋害了小克朗多后冒名顶替的凶手。 差别对待得太明显了。 只看这回,又不是李其穆过生日,仅仅是李其穆公开声明的朋友,就能获得族民们极大热情的捧场。他给出的两千多金币,基本没有花费,族民们自发取出各种菜肴,办得像过年似的。 “这么热闹,干啥呢?” 狼牙从天上没瞧清楚,飞驼租借点距离宽阔热闹的场地太远了,所以下了飞驼后,就近询问在岗放哨的村落护卫。 那护卫看出他是职业者,对他很是尊敬,老老实实答道:“我们少族长的朋友在本村过生日,少族长说他的朋友喜欢热闹,这场生日要办得红火。族长大人还看在少族长的面子上,发放了小任务,能做出某件事情,让少族长的那位朋友开心赞好,就能相应提升在本村的声望……” 狼牙怔了一下:“少族长?”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陡然沉了下去,“木齐里在村里?” 那护卫见他对李其穆不够尊敬,脸上原本的恭敬就变得冷淡,盯着他:“少族长是在村里……” 狼牙脸色越发难看:“他那个朋友叫什么?” 那护卫也不是没脾气的,神情更冷下来,本不愿理他,但被他森寒眼眸看得发毛,终究道:“本村都知道,是实力强大的天赐觉醒者胡汉三。” 狼牙一听,蓦地握紧拳头,转身就往村外走。想自己先前还把自杀的事儿说出来激李其穆反应,谁成想,那小子根本没理他,正在和追求者过生日呢!他突然有种被蒙蔽和欺骗的巨大难堪。 “行,你牛,你真牛!把哥耍得跟二愣子似的……” 他咬牙切齿,心头的怒火出奇的大,眸底嗜血般阴沉冷笑着走出村落。 但没走多远,一转头,又走了回来,直往欢声笑语莫名刺耳的场地走过去。 场中人群众多。 骑士姐姐和牧师弟弟两人在一旁说话。 当姐的冷然:“直接说两句生日快乐,叫他表示高兴就算完成声望小任务了呗,你还想怎么做啊?” 为弟的忸怩:“我也不知道,就是这样会不会太敷衍啊,姐,他当时保护我逃出去的。” 当姐地大怒:“哼,你姐还替你挡箭死翘了呢!” 为弟的惭愧:“是我太笨了,对不起。” 场地正中,胡汉三被玩家围着,满头大汗,兴奋地表示着:“不错不错,我很满意,谢谢你,你去交任务领取声望吧。这个啊,我也很满意啊,太麻烦你了,哈哈。下一个,哎呀,别挤,大家排队来。” 狼牙走到外面站住,面容沉沉地看着他欢蹦乱跳的模样,原本看他只是有点二,但还算顺眼,此时却只觉得他吵闹烦人,恨不得一脚踢到天涯海角去。 他一转眼,看向李其穆。 李其穆在不远处站着,没有戴斗篷,因为看胡汉三被凯恩奇族长发放助兴的小任务弄得手忙脚乱而轻笑。篝火的明亮火焰将他月白色袍服照得生辉,腰带勾勒出劲实有力的轮廓,越发显得肩阔体长。浓眉黑眼在火光下神采奕奕,嘴角的笑容温雅而从容,俊得让人晃不开眼。 ——哥自杀,你就这么不在意? 狼牙心底泛冷,肌肉与其说是紧绷不如说是僵硬,呼吸都因憋闷而重了些,死死盯着那张与现实中路灯下极为神似的熟悉面庞,突然恨不得一脚狠狠踹过去。 看了两眼,他爆了几声粗口,转身恨恨离开。 李其穆非常敏锐,感觉有人盯视,不在意地转眼扫视过去,正看到狼牙的背影。 看到狼牙,他心底微惊,但也不慌不忙。他既然给克朗多办热闹生日,就存了被狼牙发现他上线的准备。他立即转身绕开人群,大步赶上狼牙,神态如常,眼眸黑澈直视:“你来了,今天胡汉三生日,怕你忙,没打搅你。你,表妹还好?” 狼牙蓦地止步,神情阴沉滴水,简直跟要吃人似的,但转过头,脸上就露出吊儿郎当的似笑非笑,抱着膀子看他:“托你没打搅的福,哥最近日子混得还凑合。红颜知己,温香满怀,哪个正常男人不爱?你也好吧,追求者把你感化了?” 李其穆看他刚才走得毫无留恋,此时又冷清不动,对自己根本无从在意的模样,即便早有最坏的准备,也极不好受。勉强维持着笑意,修长高大的体魄没来由显出微微的萧索,直直看着他,突然淡淡地说:“你比我强。我为了给朋友过生日,连喜欢的人发讯息过来都不敢看。生怕看一眼,就会身不由己地扔开朋友冲过去。我挺没出息的,你说是吧。” 狼牙微微一愕,突然有些不自在——没看? 他的确没想过李其穆居然没看他的讯息的可能。 李其穆说着话,已经垂眸看魔法通讯端,嘴角翘起自嘲地笑,“这会儿那家伙近在眼前,我再不必怕自己扔开朋友,跟个傻子似的凑过去丢人现眼,总算可以放心看了。” 因为垂眸,他没注意到狼牙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微不可查的尴尬。 狼牙之前的憋火愤怒全都扔爪哇国去了,转瞬反应过来,心底突然有些惊惶想逃,但身体肌肉绷紧得像是雕塑,一动都动不了,抱着膀子的手心都渗出汗水——不对!娘的,哥被这小子表白了? 他张了张口,往日里深沉洞悉的黑眸有些躲闪。 李其穆正看魔法通讯端弹出的两条讯息,一眼扫过,蓦地神情剧变,抬头急问:“你怎么自杀?发生什么事了?”刹那间脸都白了,声音掩不去暗含的懊悔和凶戾,像是被突然激怒的火山将要爆发杀人。 这才是狼牙原本预料中的神情。 狼牙却突然发现自己轻松不下来,看着他,往日的痞笑怎么都浮不上,话也突然噎住了。 第62章 李其穆心疼得要命,又见狼牙静立无声,一时极为冒火,沉声喝道:“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狼牙被他凶得怪难为情,想起自己刚才出奇的愤怒,耳根子便微微红了,却抹不开面子,淡淡嗤了一声,转身不看李其穆的眼睛,边走边道:“杀人杀多了,一时疏忽大意,没发现得来的消息有误,被围攻逃不掉,不自杀,难道等着被凌迟?皇上不急太监急,我都没在乎,你小子急个鸟?” “你!”李其穆怒火上涌。他本就是一腔爱意发泄不得,始终憋闷着,此时浑身火气又被狼牙散散漫漫地顶了回来,脸色不禁铁青,猛地拉住狼牙粗健的胳膊,道,“跟我来!”心疼中动了真火,言行举止不容反驳,完全没有往日里宠溺般的纵容。 他比狼牙稍高,气势浑沉充足,乍一看竟像是把自家孩子拉回去训揍的家长。 “急啥?”狼牙皱眉,不耐烦地粗声道,却也没有甩开胳膊,只一脸不情愿地跟着走。 他对李其穆也是了解极深的,李其穆面对他时,罕有真正发火的时候,但每一次沉怒不消时,他若是敷衍戏谑,必定麻烦更多。除非他能狠了心跟李其穆绝交,不然的话,像这种情形,他还是悠着点吧,别想往常似的乱找茬了。 后面围着篝火给胡汉三庆生的人,陆续被他们惊动。李其穆是少族长,今晚蒂热斯村的一切热闹,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有,现在他离开,不免被人注意。有一有二,逐渐一呼啦地回头。 胡汉三今晚高兴得浑身滚烫,他感觉这回迟来的庆生,比以前任何一次生日派对都更让他兴奋。他喘了口气回头,却没找到李其穆,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 火把通明的村间道路上,高朗挺拔的白衣背影昂然大步,一名略矮两指、宽厚健实的青年被他死死地拽着,一前一后,不分不离,宛如走在静谧的时光轨道里。 “这是我的屋子,你进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李其穆沉默着走了一路,进屋关门后,之前揪心疼痛的燥热已经沉淀下去。抬头看向狼牙,浓直眉毛下的一双星眸黑澈坚决,爱意更胜往昔,不容狼牙逃避。 狼牙也已恢复率性不羁,看他一眼,懒懒道:“不就是抹个脖子,就你这出息……”话没说完,见李其穆陡然变色,他才住了口,突然感觉有些乐,嗤笑着取出魔法记忆球,随手扔给了李其穆,“瞧吧,哥的伟岸形象的确值得你顶礼膜拜。” “录像了?”李其穆手掌宽大,接过魔法记忆球,五指握得发白,意念选择开启。 突然眼前一晃,出现一幕幕电影般的逼真画面。画面中,以狼牙为中心,偷袭、杀人、逃跑;再冷不防地回头偷袭、杀人、再逃跑……不断受伤,血流不止,却哼都不哼一声,凶悍的秉性如被激怒的毛发般透骨而出。而他杀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克朗多。 李其穆一看就明白了狼牙杀人的缘由,是独身一人,在拼了命地为他报仇。他越看越是心跳加紧,恨不得以身代之,越看越是忽略掉其他人,眼中只剩画面中的狼牙,心里只剩现实中跛着脚的蒙大志。 不知不觉中,他身临其境,肌肉绷紧,像一座心神都被画面收摄而去的雕塑,紧张心疼得大汗淋漓,就连呼吸都微微变粗,有说不清的滚烫暖流在胸中翻腾。 石屋内沉寂无声。 ——唉,这小王八蛋,死心眼儿,非得跟哥搞基不行?傻帽,你再好,哥也不会爱上你啊。 狼牙面无表情,心底纠结得厉害。一手烦乱地翻转着匕首,一手抱着手肘,铁柱子似的站着,凝眸深深看着李其穆。 逐渐的,眼见李其穆因那些录像画面而满头大汗,呼吸急促,面色苍白焦急,眼底也越来越充满血丝……他心头忽然突突地跳,抽了抽嘴角,只觉不知所措,像是面临“废手,还是废脚”的二选一难题。 他浓眉紧锁,森黑的眸子如寂静的夜。后退一步,转身去拉房门。 “蒙大志!” 李其穆冷不丁看到画面中,狼牙吊儿郎当地笑着,虚晃一招,躲闪间握住匕首一把割开自己的喉咙,鲜血喷出,肌肉条件反射地痛苦痉挛……他浑身剧颤,猛地爆喝一声,眼泪泉涌而出。 游戏里再长时间的接触也终究是建立在虚幻之上,而那个只在现实中见过一面的跛脚的蒙大志,才是他深爱之人的本来面目,才真正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心神沉浸,只觉亲眼见到了蒙大志与他的死别,无尽痛苦如悲哀铸就的坟墓。 游戏里的蒙大志——狼牙,刚要拉开门,听到他绝望沉厚的低吼,忽然心头奇异地一揪,紧接着又是一暖。就像费劲千辛万苦的努力之后,即便自觉着是应该的,根本没打算讨要回报,但眼看对方知道他的尽心时,也掩不住暗暗的欣慰。 “哥还没死,叫个鸟。” 狼牙勾了勾嘴角,没有回头,撇着嘴低道。同时,他也下定决心,今日必须严正直白地跟李其穆说明一次,长痛不如短痛,不能让李其穆再瞎折腾了,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握了握拳头,抱着刚劲有力的臂膀转身:“小子,你别……” 李其穆正静静地看着他,英朗俊逸的面庞上两条泪痕俨然,通红嗜血的眼眸有些发怔,浑身绷紧着,有种凌冽悍然的气势,仿佛还没有回神。 狼牙蓦地顿住声音,心跳加急,若在往常,他做什么不是干脆利落,一刀两断的果决?但此时张了张口,别说决绝了,就连戏谑的话,也像是上次在现实中和李其穆一起吃饭后那般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蒙大志,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别再拼命了。答应我。” 李其穆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眼眸聚焦,紧紧盯着此时活生生的狼牙。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沉着脸走过来,手中还僵硬地握着魔法记忆球,靠近狼牙,伸手将他用力抱住,自然而然,怀抱包容。 狼牙被他像抱小孩儿似的抱住,头脑懵了下,没来由的惊慌,一把推开他:“小子你跟哥玩真的?你要是把哥当兄弟,哥举手欢迎;你要是存着别的心思,你哥我……忍耐力有限!”他这是实打实把话放缓了说的,要是面对旁人,以他的性子,不拳脚相加冷嘲热讽耻笑谩骂就是好事。 李其穆沉眸无声,没有死缠,干脆地放手,顺势后退半步,安稳地站在他身前一尺处,黑眸净澈得如海湾浅滩,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扯开阳光的笑:“幸亏是游戏,要是现实,我,”他顿了下,低低缓缓地道,“我刚才殉情的心都有了。你没事,我很高兴。就抱抱你,你这么夹杂别的话说什么呢?” ——娘的,连殉情都出来了。 狼牙被这么直白的情话震得心慌意乱,皱眉愈紧,也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暗暗烦躁着,眸光凌厉地与他对视:“你要是想逼着哥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就继续。”说完,蓦地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先前犯傻了,就这么一句话怎么都没想起来说? 李其穆面色微变,直直地看着他,忽然问:“据我了解,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狼牙思绪莫名复杂,深吸一口气,黑眸终于清净洞悉下来:“哥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哦不,是喜欢女的,不喜欢男的!草,都被你小子给搞糊涂了!”脸皮极其罕见地一红,凶狠地瞪了李其穆一眼,转身就要拉开房门,“你要搞基就去搞外头那二货,哥没工夫跟你折腾。” “蒙大志!” 李其穆低喝一声,将魔法记忆球收进魔法口袋,有力的手掌抓住他的肩头。 狼牙回身,暴躁:“再胡言乱语,哥跟你翻脸了啊!” 李其穆喘息浓烈,看着他作势凶辣的刚强模样,突然一伸手揽住他的腰,几乎是热血冲头地下意识地俯下头,张口咬住他坚毅的嘴唇。刹那间只觉含住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心脏堆满了激动的温柔。 狼牙被他揽住时,心头冒火,正要挣扎厉喝,却冷不丁被他吻住,头脑轰的炸开,浑身肌肉僵直,彻底懵了。 李其穆也双手发抖,心跳如雷地抱住狼牙宽厚的脊背,一声不吭,闭上眼睛,伸舌在狼牙惊愕微张的嘴中探索。一股清新阳刚的男人气息传来,温暖的腔壁和舌头让他流连忘返,沉浸其中。 狼牙猛地回神,又惊又慌又怒,急忙闭上嘴巴,却下意识地生怕咬了李其穆舌头,只能舌头一顶,将李其穆探进他口中的舌头推出去;同时刚猛的臂膀狠狠推击,抬脚十足了力气地凶狠一踹,口不择言地骂道:“呸!小王八羔子,你纯粹恶心我啊!给老子滚远点!草!” 爆吼完一嗓子,眼看李其穆被他踹得后退撞到石桌上,明显被他骂得脸色骤变惨然,他却不仅没有感觉快意,反而越发心乱如麻。他也管不了其它,急急转身,想扯开门冲出,却差点让门撞到自己鼻梁,无名火暴起,猛地用膝盖一顶,把厚重的门硬生生撞坏,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胡汉三就蹲坐在门旁的黑暗中,低着脑袋失神。 第63章 高考成绩出来了,网上还没有公布,李唐就托关系查询。 待得知李其穆考了全市文科第三名,李其雅李其仲姐弟俩先是一怔,李其仲嘀咕:“阅卷官是不是搞错了,哥怎么不是状元啊?”李其雅则喜笑颜开:“还是探花更好听啊,探花郎的名头正正适合咱们英俊温雅的哥哥啦。” 李唐和张廷琴都喜得连续几日合不拢嘴。每逢人问,张廷琴都自豪地谦虚着:“你说我家其穆呀,他爸说考的成绩还行,好像,是第三名吧,全市第三名,呵呵,我也不了解。” 然后看着别人震惊艳羡的模样,她淑女端庄地微笑着,施施然离开,实际上心里头乐死了。 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虽然经济水平并不发达,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古城,历史悠久,教育质量极高,历年的北大清华录取人数都不是小数目,有一年甚至前三十七名都进了北大清华做学子。李其穆能考全市第三,比大部分城市的状元都更优秀。 现在,以李其穆本市探花的成绩,北大清华任由他挑了。 连李其穆所在高中的校长都亲自打电话来关怀,甚至叮嘱:“李其穆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你们为他庆祝之余,也不要大意,以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小心总不是多余的,不要让他单独外出太远,游泳的时候也要有人陪着……” 张廷琴一听,立即惭愧了,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关心连个外人都不如。于是,她在家里尽心尽力地煲粥炖饭——话说,最近她总觉得大儿子心事重重,虽然精神头还好,但很明显的消瘦了些。 她以为是等待成绩的焦虑所致,安慰了几回,也没太在意,只力图将李其穆养得更强健一些。 “阿姨,大哥还在看书吗?都考了这么好,还学耕不辍,实在是我的偶像啊!” 刘祯坐在沙发上,无忧无虑般笑嘻嘻地说。 张廷琴笑得眯了眼睛:“你大哥就是个书呆,不看书就是玩玩那个游戏,他也没别的爱好。”一面用调羹搅拌着羹汤,一面又抬头说,“小祯,你有时间就多来陪你大哥说说话,他啊,对别人都客客气气的,就对你还随便些,跟小时候对他弟弟一个样。哎,你前段时间没来,在忙什么?” “前段时间功课太忙了,我不如李其仲聪明,成绩比他差好多,得多努努力,要不然都不好意思来,嘿嘿。”刘祯干巴巴地笑着挠挠头,咧嘴阳光满面地撒谎。 他表白后,被李其穆毫无客气地拒绝,只当李其穆厌恶同性恋,不禁心如死灰,哪怕偶尔小心翼翼地接触着,心里也谨慎茫然,唯恐李其穆对他露出恶心欲呕的神情,怎敢再来纠缠? 直到那日,他在游戏里不小心听到李其穆与狼牙的对话,才恍然明白——李其穆拒绝他,并非因为憎恶同性恋,而是因为已经在游戏里爱上了一个比他优秀十倍的刚毅男子了。 他当时是躲在门外默默哭了一场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现在,他哭完之后,还是决定再过来争取一下:“大哥,要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吗?”他暗地里鼓着勇气,在陪张廷琴说话的间隙中,转头笑着喊。 但李其穆没打算给他机会,免得闹到两人都难堪的程度,听到他来,一直倒锁书房不理;再听着客厅陆陆续续传来的话,他知道刘祯在逗老妈高兴,便不好出声喝止,只是心里越发疲惫烦乱了。 ——蒙大志那家伙,这回真恼我了吧。 李其穆无力地躺仰在椅子中,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意念一动,进入游戏。 他先处理了繁琐事情,再给狼牙发送讯息:“蒙大志,我考上北大了。一起做任务吧。” 和上次发送的讯息内容一模一样,不过,上次他没得到回应,这次则是刚发送完,就收到回复:“恭喜了。我要做个任务,可能危险些,你要没事,就来亚力世城的魔法师广场。” 李其穆没想到他会回复,虽然言语之间生疏了很多,但还是让他心底前些日子的苦闷一扫而空,连忙回道:“好,我马上到。我上回在拍卖行捡漏,侥幸收藏到几个不错的道具小玩意,想来想去,还是给你用比较适合。” 狼牙又回:“不及,你慢慢来。” 李其穆匆忙坐上租借飞驼,嘴角翘起一丝紧张的笑,发讯息道:“好。” 另一边,狼牙沉着脸,坐在魔法师广场的浮动光椅上,将魔法通讯端的讯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完,面无表情地彻底删除,闭上眼,叹了口气。 “三哥,你累了吧,最近你等级提升这么快,太辛苦了。我都感觉很不可思议呢。” 千纸鹤柔柔地低语着,矜持地坐到他身旁一尺半外。 原本在另一处与人说笑的梦飞花一见她过去,登时脸色微寒,继而神情一缓,笑着过去,有些调皮地说:“狼牙,你累了?我可不知道狼牙也会有累的时候。在我们那么大的训练场上蛙跳十五组,是别人极限的两倍呢。” 身为狼牙的同营战友,虽然不是一个连,梦飞花却也深知狼牙在现实中的实力之强,瞥了眼娇柔做作的千纸鹤,心底暗骂,嘴上却直白大方地笑道,“狼牙,你有什么心事吗?大家都是战友,说出来,我来开解开解你。” 她笑得很明媚自然,丝毫不矫揉造作。 千纸鹤毫不以为意,温柔甜美地点头道:“是呢。” 狼牙黑眸深沉,嘴角一勾,起身懒懒地道:“有点家事烦心,还不至于累到。”抬头望了望广场最西南角的飞驼租借点。眼看一个个玩家从各处飞来,不知何时李其穆就会在其中赶到,他心底发紧,转头似不经意地道,“表妹最近没去家里玩?” 说着话,双手插兜,悠悠哉往飞驼租借点行走,他体型刚健,挺拔笔直,宽虎背,瘦狼腰,在升级后用荣誉值换来的青黑色皮甲的勾勒下,说不出的阳刚和性感。 千纸鹤听他点名回应,眼眸一亮,脸上的微笑越发甜蜜,起身羞答答地跟上,娇声说:“很久没去军属楼了,一直在半工半读。游戏里打到的材料,和做任务时获得的圣品天赋药剂,舍不得用,卖掉了可以换钱交学费。” 狼牙微微点头,似笑非笑地道:“你打小就很懂得刻苦努力。”声音还算温和。 “哪有,我连三哥的一成努力都比不上的。” 千纸鹤受宠若惊地小声笑,好像又回到数年前姑母还在世的时候,一时芳心砰砰直跳,看着狼牙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中飘过几分痴迷。而后连忙偏开头,羞涩地红了脖颈,偷偷去瞥狼牙,见狼牙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这番羞涩,心下难免暗恼。 狼牙并不是故意疏忽他,只是盯着飞驼租借点,莫名其妙地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又把梦飞花晾在原地。任是梦飞花最初对狼牙有多少爱慕,经过接近一年的打击,也残余不多,只是那种深切的不甘心逐渐转变为怨恨,越发不想轻易放手。 但此时她还有战友在另一边商议任务,不好贸然跟狼牙离开,只能死死盯着狼牙和梦飞花的背影,暗暗恨恨地计较着:表里不一的臭婊子,蒙大志居然让你骗得心软了?看你能得意到哪天! “狼牙,你在魔法师广场哪里?我马上就到了。” 魔法通讯端上传来李其穆的文字。 狼牙眼眸一缩,紧抿双唇,那日被李其穆舔舐啃咬的酥麻触感,仿佛至今还残留着,让他心中臊得慌。他冷着脸嗤笑,蛮不在乎地客气回复:“来得这么快?我在陪人说话,马上去飞驼租借点接你。” “三哥,是你的仇家?” 千纸鹤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原本还算随意的表情在看到讯息后变得生硬, 狼牙吊儿郎当地看着前方笑:“仇家?算是吧,那小子上辈子肯定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千纸鹤明眸一睁,她无数次从狼牙口中听到过“那小子”三个字,她知道“那小子”是谁,不动声色地捂嘴笑道:“呵呵,三哥你又逗我。谁又得罪你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想捉弄他吧?” 狼牙嘴角噙着痞笑,继而眼眸凝聚到半空中盘桓落下的一只飞驼上,笑容骤然一僵,转眼恢复如常,转头挑眉:“还是表妹了解我,不愧是打小跟在我身后吵着要花戴的小淑女。一晃眼,你都成漂亮大姑娘了,以前还真没注意。” 千纸鹤见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温存,刹那间只觉是白日做梦,险些心跳停滞。 时常微笑的男子,哪怕再英俊潇洒,对她温柔时,在她看来也只是平平常常的理所应当; 唯有自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蒙大志,嚣张跋扈,却又勇猛机警,把罕有的温存混杂在懒散痞性的气质中,像空茫沙漠里的一方绿洲,惹人心跳加速地渴望靠近,又生怕是海市蜃楼而患得患失。 蒙大志在现实中不是俊美男子,却的的确确有着绝大多数帅哥都望尘莫及的阳刚魅力。 奈何,蒙大志哪怕少年时给女生写情书,也完全是命令性的语气,比如:“把头发留长点,让你做我一个月女朋友。”或者“你上课老是偷看我做啥?想当我女朋友就学着温柔点,老子最讨厌野蛮的女人。” 千纸鹤偷看过他的情书,至今,她都是长发飘飘,温柔如水。 “三哥,你在笑话我。” 千纸鹤面颊羞红,伸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拉住蒙大志健实的臂膀。 蒙大志没有甩开她,反而挑眉戏谑地笑:“对三哥撒娇?难道还想让我去花店给你抢花?” 千纸鹤心如蜜罐,声音情意绵绵:“小时候不懂事,让三哥为难了。以后,再也不会。” 飞驼上,李其穆在盘桓而下时,就看到了狼牙,也看到了狼牙身旁白衣胜雪,优雅如兰的妩媚女子,更看到了狼牙对 第64章 飞驼落地,李其穆感觉自己面庞有些僵,身体也有些硬,暗暗深呼吸着,垂眸戴上斗篷。挡住了半张表情,应该自然了些。平静走过去,看向笑语融融的狼牙和千纸鹤,镇定问道:“要做什么任务?多人的?” 狼牙这才看他,挑眉淡淡的神情,似笑非笑:“这不废话么?单人的我叫你干什么。” 李其穆心头一堵,眼角瞥着他胳膊上紧抓着的白嫩如葱的小手,杀机烦躁地充斥着心头。但想着自己先前强吻了他,的确是自己失礼在先,只能忍了,安静走过去两步,放缓声音问:“任务什么时候开始?签订共战契约了吗?” 他问得礼貌而平和。只是自始至终都没看千纸鹤一眼,仿佛她不存在。 狼牙嘴角勾了勾,精壮的身板伫立不动,眼眸带着嘲讽,嗤笑道:“我说你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帮忙就撕共战契约卷轴加入进来。你加入进来,我当然会分享任务,说这些干什么,玩虚伪?不乐意帮忙就滚蛋。” 有些不屑,有些冷淡的不耐烦,如同他往日里打发那些上前搭讪的路人。 李其穆一怔,隔着斗篷死死盯着他,连呼吸都停滞住:“狼牙,你,什么意思?”他强忍着爆如火山的愤怒,声音低沉,庆幸自己先前明智地戴上了斗篷,现在才不至于太过丢脸。 不等狼牙说话,千纸鹤淑女天真,长长弯弯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如蝴蝶翅膀,轻轻笑说:“三哥,这是你朋友么?”说着话,不动声色地将胳膊缠上狼牙的臂膀。 “鸟个朋友。”狼牙嗤笑,讥讽地瞥了李其穆一眼,转头看她时,洞悉的眼眸却浮起微微的温柔,仿佛在纵容她的调皮,“不过是游戏里教出来的徒弟,叫‘木齐里’,人还行,实力比你强多了,杀人跟玩似的,哪有你这么胆小?被个盗贼偷袭都吓哭,待会儿我让他保护你。” 浑厚的声音似情人的低呼,森黑炯炯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阳刚而温存,刹那醉人。 千纸鹤被他如此温柔相待,一时间身子都软了,呼吸和声音也变得如夜风低柔甜蜜:“嗯,我听三哥的。”她如小鸟依人,轻轻靠着狼牙稳健的肩头,转眼好奇地看李其穆。 李其穆上半张面庞被斗篷遮着,唇角坚毅如直线;握着法杖的手,指节用力得发白。 狼牙仿佛没有看到他死寂的状态,只把手勾了勾,大手包裹住千纸鹤娇嫩的柔荑,挑眉感叹着轻笑:“以前没注意啊,你都成大姑娘了,幸亏被别人提醒。还好,反应得还不算晚。” “三哥,有旁人呢。” 千纸鹤一垂头的低语娇羞,恰似幽兰的洁净温柔。 他们两人仿若无人,在游戏里面,如此情深蜜意的情侣并不少见。 李其穆静静地看着,听着,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像被人狠狠不停地甩着重重的耳光!僵硬站立如杨树,目光黏在狼牙从未对他露出过的温柔眼眸上,忽然感觉心口窒息的疼。 他恍然明白,或许以前狼牙对他的亲切都只是最后的情义挽留,可他那晚突如其来的强吻,是让狼牙无法容忍的冒犯,撕破了终结的链接,于是,从此连兄弟都不成了,再发讯息缠着见面,也只是陌路……是这样吗? 他喉结动了动,眼睛涩得发疼。 “那好,狼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闭上眼睛,声音怎么都掩饰不去干涩的嘶哑,“你忙吧,我这次不能帮你……我忽然记起来,还有别的事。上次,是我唐突,对不起。” 他不能纵容自己在这里死缠,他有他李其穆的尊严。 他猛地转身往飞驼租借点走,但一下子走得太匆忙,踉跄了一下,有些狼狈地跨步稳住身体。再抬步时,沉稳平和如旧。直线走到飞驼租借点,礼貌地付了钱,矫健地跃上飞驼,坐姿僵硬如钟,凌空飞走,始终没有回头。 狼牙眼眸深沉地盯着他飞远的背影,紧抿双唇,胸口莫名的闷,莫名的慌。 千纸鹤看了看他,捂着嘴发出风铃般动听的笑:“这人好好玩。” 狼牙眼眸一缩,嗤然接口:“的确很有意思。”说着话,松开她的手,臂膀有力地轻轻一抖,抖开她的纠缠,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淡漠道,“刚刚帮过你一场,足够了。我去升级,接下来的任务,我就不参加了。你跟你那小队的队友说一声。” 说着话,解除了已经签订超过一个小时的共战契约。 千纸鹤面色一僵,刚才的怀疑忽然变得清晰,转头看了看李其穆飞走的方向,眼底抹上一片恼恨,再回头时神情温婉:“三哥,我陪你升级去,我给你治伤。” 狼牙烦乱地拔出匕首,眼花缭乱地翻转,长腿大步地离开,异常沉冷的声音飘过来:“我是你们队伍的友情相助,可有可无;你却是队伍的首席牧师,说离开就离开,还有原则么?” “三哥!”千纸鹤难堪地咬了咬嘴唇。突然小跑着跟上来,神情竟是如常笑着,似乎顽皮,“三哥,我知道你尴尬了。我看得出,刚才那个人喜欢你。情人的喜欢,是不是?” 狼牙面色一寒,蓦地停住脚步:“闭嘴。” 千纸鹤见他默认,眼底更加闪过对李其穆的恨意,声音放得低柔:“三哥,这样的人,你是不能理会的,要不然,他肯定会像牛皮膏药一样缠上来,死缠烂打,甩脱不开。我室友的弟弟就向她诉过苦。” 狼牙没再吱声,仿佛连她这句话都默认。 千纸鹤心喜,明白狼牙对这种同性情爱是排斥的,忙羞涩地走上去:“三哥,我是忍不住想为你好。我室友的弟弟在读高中,有个娘娘腔老是缠他,寻死觅活的;哪怕不是娘娘腔,也很多都是抱着龌龊肮脏的念头,心机深沉地打感情牌,妄想将好男人扯到他们的尴尬境地里……” “李秀荣!”狼牙转头,森黑的眼眸满溢着血色杀机,“别让我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坏话!” 千纸鹤骇得激灵灵站住,捂嘴止声,对上他嗜血疯狂的眼眸,心头突然浮起刻骨的惊恐,几乎像看到当年那个听到兄长死讯的少年。她僵硬了一下,还好,此时的她,已不是当年的胆小小女孩,尤其在游戏里,她害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她眼底溢满泪光,面色惨白,强笑着低声说:“好,是我不该议论你的朋友。只是,三哥,你再帮我一次,好么?这次的多人任务太危险,如果一开始没有征得三哥的同意,我是不敢参与的,现在,三哥要走了,我,我……” 狼牙黑眸洞悉地盯着她,嘴角缓缓勾起嘲讽的笑:“是我出尔反尔,那又怎样?你不知道我向来是个肆意妄为的流氓?你打小懂得巴结老头子,那老头子怎么评价我的,你会不知道?” 千纸鹤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三哥?” 狼牙蛮不在乎地淡漠嘲笑,与刚才的阳刚温柔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好似刚才是慢火,现在是冰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给人留余地。他刚要再说,突然魔法通讯端来讯息。他心头一动,一手插回兜里,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抬起来,冷静地低头去看。 果然是李其穆。 他皱紧浓眉,将匕首插回腰间,狠狠咬牙吸了口气。看都不看,抬手就想删除。但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点开快速一瞥,上面漠然写着两行字,能从中读出扑面而来的平淡和死寂。 “狼牙,相交多日,感谢你的训练指导。城外遇到克朗多等人,你为我杀他,却自杀一次;我现在也去杀他,再自杀一回。我自杀的魔法记忆球,以及一些实用道具,将会委托别人给你送过去。从此两清吧,放心,我不会再去搅扰你了,再见。——李其穆。” 狼牙看得怔愣,浑身冰凉。瞬间想起自己自杀时的巨大痛苦,好像看到李其穆正在城外凝望着他,举手以匕首划破喉咙。他一时间居然忘了这是游戏,只觉头脑发白,双腿不听使唤地往飞驼租借点冲锋。 千纸鹤惊愣住,忙道:“三哥,三哥,你要去哪里?” 狼牙充耳不闻,健步如飞,中途险些将NPC撞飞,他也不管别人的怒斥,只是脸色白得难看地扔掉金币,坐上飞驼往李其穆刚才离去的方向赶。 亚力世城外道路旁的空地上。 克朗多不知用什么方法掩藏住了“人族叛徒”的身份,也不顾某些对他仇视的玩家,只好整以暇地站着,身边环绕着他花费不小代价才雇佣来的四个高级骑士玩家,更外面则是他那小队的队友。他们小队聚集在一起,并不分散——克朗多实在是被狼牙给杀怕了。 那个低等级的狼牙,如果正大光明地与他决斗,他一招召唤就能制服。但是狼牙的偷袭,每一次都让他防不胜防。好像《禁咒》中的盗贼,天生就是为狼牙而准备。 还有上次,狼牙用明明属于他的“熊祖之灵”召唤出的爆熊祖灵来杀他,对他而言,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熊祖之灵一类珍稀道具的爆率本就极低,玩家自杀,爆出道具的概率又会低很多。所以上次狼牙的自杀,只爆出一小捧金币。 “狼牙,你如果还敢过来,我发誓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克朗多神情阴沉,无声低语着。浑然不觉,自己以前还有主动袭杀狼牙的念头,现在却是想都没想过了。潜意识里彻底熄了再去挑衅的念头。 距离他们不算太远,另有两伙人在集合和讨论着什么。 除此之外,更多的单人玩家正在三三两两地寻人组队: “大蜥蜴前三全扫荡。中间用道具跳过,再杀老七、老八。” “有来的吼一嗓子!” …… 《禁咒》中没有什么聊天频道,除了系统通告之外,谁都不能发送全世界可见的文字,只能在自己的所在地扯着嗓子喊,如同现实中的吆喝。偶尔有人嗓门超大,穿透力极强的,是使用“扩音符”了。 李其穆坐着飞驼飞到城外,路过这里上空,原本心神恍惚死寂,难受得红着眼睛直想杀人痛哭,可算尝尽了失恋滋味,哪还有精力注意到旁人?是克朗多小队的人用扩音符大喊:“白金小队‘克敌制胜’现在招收一名月光牧师,有月光牧师吗?” ——克朗多的‘克敌制胜’小队? 这个名字在李其穆听来,刹那间引发了他所有愤怒和杀机! 他飞过之后,径直跳下飞驼,施展羽落术落地后,又消耗海燕之魂飞过来,控制着海燕坐骑在空地上方徘徊。徘徊间,先给自己加持所有增益状态,再喝下暂时免疫晕眩、免疫魅惑、免疫打断等免疫药水,使用“伤害抵消契约符”道具,一切准备妥当,又预先施展了羽落术。 然后沉眸一顿,喘息粗重,热血冲头,血红着眼睛给狼牙发送过去那条讯息。 ——狼牙,你若冷心不来,就当我自找苦吃,从此再不缠你! 他眼底涩然,毫不耽搁,停住海燕之魂,直立而起,金色的月光祈祷者法杖高举,微光圣洁的斗篷迎风翻飞,繁奥悠远的咒语念诵出来,如亘古的祈祷。 “月神庇护!” 法术施展出来,海燕之魂鸣叫一声,自发消失。 “哟呵,瞧,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黑了一团?不会是攻城BOSS吧?” “里面有人,还越来越亮,是个牧师,我靠,这么拉风……” …… 羽落术的透明月光羽毛托着李其穆缓缓而落,在他的身体周围,白昼越来越黑,黯淡如墨。唯有他在昏暗的夜色中月光晶莹,身上随着黑夜的黯淡而散发光明,似月上神祗,身周环绕着隐约的圣灵,唱诵赞美的诗篇。 “是那个木齐里!” “快杀他!猎人,巫咒师,所有远攻职业者快把他打下来!” 克朗多小队惊呼大喝。他们可是亲身尝受过月神庇护的变态,更亲眼见识过月神庇护消失的两秒内,李其穆的强悍。 但所有的攻击都被李其穆身周的琉璃光华抵挡住,似万邪不侵。是伤害抵消契约符。 “散开,散开再集中火力杀掉他!” 克朗多怒得要死,睚眦欲裂地暴吼。 “范围太大,被他的黑暗困住了!” 有人懊恼地叫道。 与他们的慌忙杂乱相比较,李其穆宁和无声,宛如静谧慈悲俯视苍生,身披亿万月光在黑夜中降临。把黑夜范围外面的玩家和NPC们都看得呆了。 “克朗多!当日怎么杀你,今日还怎么杀你!” 李其穆落地,无视对他攻击的人,眼眸犀利如刀剑,死死盯准克朗多。 突然眼见克朗多阴沉后退间有了破绽,他眼眸一眯,果决断开月神庇护的施法,在月神庇护效果缓缓消失的两秒内,身体光华圣洁,如在黑夜中游走的月光,瞬移般闪动扑杀,把克朗多的魔法锁链推拒效果都免疫了去。 此时此刻的两秒内,他是这方世界的神灵,他的攻击得到巨大的强化。 头顶惊怒大吼:“小王八蛋,你给老子回来!” 狼牙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看李其穆尚未自杀,他庆幸之余,怒火勃然而起。 第65章 “死!” 李其穆对狼牙的焦急爆喝充耳不闻,手掌中凝聚的“圣手印”犹如实质,指纹俨然如真,对着克朗多惊怒的头颅狠狠拍去!身上的琉璃光滑闪耀着月色,把诸多攻击全都挡在身外。 伤害抵消契约符十分难得。 克朗多原本也有几枚可以临危救命,但先前他被狼牙偷袭多次,每次“伤害抵消契约符”又最多只能持续一分钟,现在早被狼牙给消耗光了!再面对全方位免疫、两秒内宛如黑夜月神的李其穆,竟只能躲闪逃避。 然而黑夜未消,他和诸多队友都还在黏稠如沥青的暗夜中挣扎,哪里逃脱得开? “快救我!” 克朗多阴沉狰狞,尖锐大吼。他要是在亚力世城外,在诸多队友的保护下被一个人光明正大地杀掉,那么他以后也不用再提“克敌制胜”的名头了,只能徒惹人耻笑! “他太快了,挡不住!” 还没等克朗多喊完,他花费大代价雇佣而来的高等级骑士玩家就已经惊呼。他们是第一次见识到月神庇护的强悍,无不面露惊容,都急忙想保护,却眨眼就被李其穆超越过去。 这一处,这一瞬,漆黑的夜色将要散去,漫天的月光凝聚一身,如身披铠甲,陨石坠落,瞬息的扑击带起巨大的风,将斗篷掀起,硬气的漆黑短发微微泛着晶莹的光,决绝的俊朗面庞显得刚强,眼底满满杀机,隐有疯狂的暴虐。 “这是什么人,是NPC吧?” “那个克朗多,连NPC中的BOSS都得罪了?” 亚力世城外,原本广阔却热闹的空地,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全都怔默住,惊呆地看着这一幕中的那一人。宛如时间突然暂停。 唯有狼牙暴怒大喝着从飞驼上跳下来,使出盗贼特有的轻身术,还是险些摔断腿。飞驼的飞行轨迹不能改变,飞驼也不听人指挥,狼牙距离这里还远,只能跳下来再急冲。 他踉跄几下,再抬头,只见那边: 李其穆在月神庇护的残影加持下,一掌如罡风震荡高山,径直拍死克朗多!刹那间甩腿连踢,招招都是狼牙亲手教导训练出来的狠辣,完全是狼牙的杀人风格,矫健如龙,心动如风,凶悍不留余地,将靠近的两个防御力最弱的盗贼也踢死! 奈何月神庇护效果残留的两秒转眼消失。 黑夜散去,李其穆身上闪耀的月色琉璃也已不见,克朗多的队友面红耳赤地咒骂着使出大招杀他,被残存未消的伤害抵消契约符抵挡着。 李其穆没有躲,没有逃,又使用一只伤害抵消契约符,才蓦地转身,血红着眼睛,面对狼牙急冲而来的方向,隽健挺拔,安然宁立。想起刚才狼牙刻意的疏离和讥讽,他只觉自己这么多日来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取其辱! 兄弟情怀是有的,超过这个,只能换来狼牙的羞辱?那他干脆什么都不要! “狼牙!” 他双眼一睁,哑声大喝,手中法杖消失,换做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 ——愣头青,这愣头青疯了吗! 狼牙看得头皮发麻,他身处被动,此时的真实牵动他每一根神经,惊怒间哪还记得是身在游戏?他一时慌得五脏皆疼,就像是当初面对大哥和母亲的遗体。 “混蛋!你没种!你敢自杀你没种!有本事你来杀我!” 狼牙眼睛霎时间充血,不要命地冲过来,浑厚的声音因变腔的大吼而嘶哑。 他怒,李其穆更怒。 “你他妈看清楚!老子不稀罕,还给你!” 李其穆沉沉暴喝,昂然无惧,也嘶哑着声音。别人听不懂他的话,狼牙却听得清。 狼牙素来知道李其穆不是软性子,杀人杀怪训练时,李其穆的毅力、韧性和刚强,让他有时都自我惭愧。但李其穆对他绝大多数都是纵容的,哪怕他惹怒了李其穆,李其穆也从未对他露出过如此刚硬的决绝姿态。 他心头咯噔一下,终于确信自己当真玩大发了。但是他还不明白,不就是拉个女人当女朋友做做戏,再在那女的面前讥讽他几句,让他彻底死心吗?这又有什么关系啊?至于自杀? 李其穆血液倒涌,冲击大脑,死盯着他,声音未落,匕首便毫不犹豫,直往心口狠扎。 他不是没死过,现实中那一次险些死了,游戏里也被人杀过数次。他知道身死时会受到多么剧烈的痛苦,他第一次被杀时,曾连续失眠和做噩梦。但此时,他必须把近一年的单相思和绝望的爱意,以这种疯狂报复性的姿态发泄出来! 要不然,有一次就有两次,再面对一次狼牙的刻薄嘲讽,他怕自己会失态疯掉! 这是他的初恋,他从没对谁这样深爱过,比爱自己还爱,比喜欢更喜欢,他觉得自己着了魔障,此后,这辈子都不会爱上除了狼牙之外的人了。 每个男人都幻想过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悲壮牺牲,换取爱人痛彻前非的悲伤眼泪。李其穆自己也曾这样幻想过,初中的时候幻想的对象还是表叔。却没想到现在是于这种情景下实施。 他的伤害抵消契约符挡不住自己的自杀。一尺长的匕首下去,贯穿心脏。 说来繁琐,实则手起刀落,不过转眼的功夫罢了。周围众人被连续转折的变故闹得懵了。 “噗!” 李其穆听到匕首刺入肌肉的轻响,感觉到心脏受创的紧缩。 剧痛令他窒息。他面庞惨白,咬牙无声,浓眉只微微一皱,黑沉的双眸始终藏着说不清的暗光,气魄逼人地盯着狼牙。看到狼牙已经冲近,脸上的惊惶懊恼如他所料,他突然快意地翘起嘴角,狠狠将匕首拔出,鲜血喷出三尺,将月白牧师袍染得惨红。 “你想跟我做兄弟?老子看不上你了!” 他忍痛大笑道,眼泪突然流出,继而头脑一黑,仰天而倒。 最后的感知,是听到狼牙嘶声沙哑的带着压抑的咒骂:“王八蛋!孙子,你是没种的孙子!你再登陆游戏,哥不揍死你就跟你姓!” 玩家死后,尸体会处于系统保护状态,否则只怕《禁咒》中到处是鞭尸的恶心情形了。也之所以,狼牙以前,李其穆现在,能够放心的自杀。 …… 游戏中身死,李其穆被强制退出游戏。除去一瞬间的恍惚之外,因为游戏里没有残肢断体,现实中便没有感知到虚弱。他体质和精神状态都是上等,过半个小时就能够重新登陆,倒也不急。只是现实中仿佛还能感觉到心痛。肉体的,心理的,都有。 他闭目仰身,哽着喉咙无声长叹:“怪不得有人失恋寻死,太难受了。” 睁开眼来,感觉眼底有些湿,他忙整顿心情,免得老妈担心。他不敢多坐,免得心神沉浸在失恋的悲意中难熬。起身转头,愣了愣。他先前登陆游戏,是在书房中,现在还是在书房里。 不过,他记得自己原本是倒锁着门的,而现在,书房的门已经半开了。那么,想必是老妈叫他,没得到他的回应,因为担心才用钥匙开门的吧。刘祯呢?已经走了么? 他忽然想着,自己那么直白决绝地拒绝刘祯时,刘祯是什么感受。 他曾经也不无一丝自私的念头,想着,要是狼牙实在无法接受他,他或许可以试着和刘祯接触。但他至今才明白,哪怕没了狼牙,他也不会去随便接受谁,哪怕像刘祯这种优秀干净的篮球健将。 走出书房,张廷琴忙叫他:“其穆,粥都快凉了,我刚热了一遍,快来喝。” 李其穆镇定自若,没有笑,省得太勉强。低头喝粥,又问:“刘祯回去了?” 张廷琴看他喝得香甜,脸上带着笑意:“刚回去,说是要回去进游戏找你,正好与你错过了。”她很满足很幸福,有呵护她的英俊丈夫,有敬爱她的懂事儿女,尤其大儿子考上北大是明摆着的,她已经不止一次和朋友聊天时感叹过,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晚上时,李其穆上线,出现在主城复活点的牧师圣殿中。 他没急着出去,先回复了包括“胡汉三”和“高朗科”在内的讯息,然后才抬步往外走。刚走出去,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怒骂:“小兔崽子!过来!” 是狼牙。居然一直守在外面等他上线。 他心底惊愕,同时不争气地涌起一阵难言的暖流和感动,总算勉强淡漠着神情,平静道:“是你。我还欠你什么?” 狼牙面色铁青,站在牧师圣殿门外血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李其穆与他对视两眼,眼底浮起悠远的恍惚,转开头,往飞驼租借点走。 狼牙一把扯住他:“跟哥过来!” 李其穆等级高,臂膀也就比他有力,轻巧一震,抖开他的手,声音僵硬地淡淡道:“这算什么?我已经把感情表达得这样明白了,你既然不能接受,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更死心一点?我离你近了,你恶心嘲弄外加找人对我讥讽。我现在好容易逼着自己离开,产生了一点想洁身自好的心态,你又凑过来展示你博大的兄长情操。狼牙,你是在耍我。” “原来你这样想?” 狼牙微微一震,转头莫测地看他。 李其穆眸底黑沉,再不复清澈,看他一眼,转身继续走开,宽厚的脊背颀挺笔直。 狼牙张了张口,比之先前面对李其穆自杀的难过,现在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巨大失落。就像是当年面对大哥和母亲的离去,只剩他一人,空荡荡的孤寂清冷涌过来,让他冷得打寒颤。他不能这样,他必须抓住些什么。 他终究是狼牙,转眼就长舒一口气,理智森然地嗤笑:“说得你多委屈似的,哥占你什么便宜了?小王八蛋,跟哥使性子,过来!”说着话,还是扯李其穆的手。扯到手中才放心,“小子,哥说过,认你这个兄弟,管你答不答应!有本事你就死扛。” 他的流氓无赖气性涌上来,自私得这样彻底和坦然,成功把李其穆激怒。 如果说李其穆先前还是心死如灰,现在面对他这般欠抽的嘴脸,完全可谓是死灰复燃了! “行,我跟你走。” 李其穆沉怒于心,浓眉下黑眸带着杀机,几乎要择人而噬。 但狼牙丝毫不为所动,畅快自得地哈哈大笑,扯着他胳膊往主城秘境中去。 主城秘境是无数层叠的空间,如同一间间带着山水草木的酒店客房,必须花费金币才能进,里面是《禁咒》官方保证的私人地带,为某些需要谈生意的人而准备,价格昂贵,一百金每小时的租借费用,少有人进来。 狼牙吊儿郎当,黑眸洞悉人心般炯炯有神,付了钱,一把将李其穆推了进去。 李其穆一路忍着他,只觉悲哀和自嘲,居然会爱上这痞子?眼瞎了!可怎么心也瞎了? 此时冷不丁被他推进去,竟有一种被他推入地狱深渊的错觉,反身一扯,把他也扯进来,进了地狱也要拉你这痞子一起进! 眼前一晃,出现在主城秘境中,只剩他们两人,李其穆寒着脸冷笑:“有什么话,现在该说了吧,咱们也是熟人,不必要硬逼着对方撕破脸。你看不起我,我也没打算让你看得起。” 狼牙挑眉,不接他的话茬,只抱着健壮的膀子,以比之先前的痞性更显得无耻的姿态,说道:“哥在现实中的情形,你大概也猜得到,娘死爹飞,孤单一人,好容易找个看得上眼的兄弟,可不能让你也飞了。不管你乐不乐意,哥把你当兄弟,你就必须得认了我这个大哥!” 心里则不自在地撇嘴:行了,说这些,你小子也该忍不住了吧?想揍我,哥就让你揍呗,大不了让你揍个半死出口恶气,反正这里没人,哥也不会丢脸。 他打小就是名副其实的无赖,他也有信心用自己天赋的无赖功夫,死磨硬耗,把李其穆对他的情爱消磨一空。到时候剩下的自然就是百炼成钢的铁血兄弟情。他也觉得自己太自私,所以才把李其穆引过来,说话故意激怒李其穆,让李其穆痛殴他一顿。 李其穆没料到竟会等来这样的话,气得脸都红了:“你能要点脸吗?” 狼牙见他还不动手,怕拖下去会弄僵,一狠心,只能硬加上一句,漫不经心地笑说:“哥知道你对哥的歪心思。哥也幻想过,要是抱着你会咋样,这不是没办法吗?一想着抱着自己兄弟亲热,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比看相声都可乐。要不……你去做变性手术?” 最后一句话蹦出来,李其穆果然大怒暴起:“滚犊子!” 怒气上涌,抬脚踹狼牙最脆弱和最能疼痛的胃部,凶悍地将他踹飞两三米远。 狼牙闷呼一声,疼得肚子直抽筋:小崽子,这么使劲儿。 他暗暗骂着,等着李其穆扑上来拳打脚踢,但下一刻却只等来手足无措。 “蒙大志,你不要脸,我也就不给你脸,是你自找的!” 李其穆心底憋着喷发的火山,沉声如钟、红眼如光地疾步冲过来,一把将他提起,死命地抱住他就对着他的嘴唇啃咬。这还不止,那双修长有力的臂膀在紧紧环抱住他的同时,竟在解他的皮甲环扣! 狼牙脸色一僵,没有像上次一样挣扎,眸底却沉了下去,肃声喝道:“住手。” 李其穆一怔,眸底有种欲爆开的烈火,硬忍着缓缓松手,却没松开他,只是余出一只手从魔法口袋中取出匕首来塞到他的手中,声音不知因愤怒还是激颤而沉声冰冷:“你自己缠上来,还让我住手?可以,一刀两断,一了百了!你大可直接杀了我!” 说话间彻底解开他的上衣皮甲扣环,双手用力一扯,瞬间将他上身扒光,连带着把他里面穿着的内衣都给撕烂!露出他完全没有修改过的身材,与现实中的蒙大志体型肤色一模一样。 “你!”狼牙握着那把匕首,又转眼被他扒得光了膀子,一时怔愣住,心里又臊又怒,脸色又红又白,忙要推开他,爆喝道,“李其穆,你小子疯了!哥跟你翻脸了啊!” 李其穆热血冲头,连自杀都杀过了,还怕什么?又哪容他躲避!甚至二话都不说,臂膀用力地死死抱着他,眼睛往他赤裸的上身一扫,欲念如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狼牙正是大好年龄,精壮的躯干挺拔有型,宽背窄腰,肌肉劲实的躯体呈现健康的麦色,温暖而光滑,从他的角度俯视,正能看到狼牙两块平滑厚实的胸肌之间,那道阳刚性感的胸沟。 李其穆看得头脑一蒙,险些流出鼻血,下半身那物立时有了强烈的反应,喘息也粗重起来,不管不顾地抱住狼牙,往他身上一拍“虚弱卷轴”,先发制人地制住他,才哑声低道:“狼牙,别再折磨我了,杀了我,让我死心,我们这样……我很难受。” 哑声说话间,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住狼牙,极尽珍惜地抓摸狼牙宽厚的脊背、结实的肩头,又死死抓住狼牙想要推开他的精壮臂膀,顺手在那鼓起来的饱满弹力的肌肉上抚摸着,放纵到肆无忌惮的地步。 而一语未落,他已经强吻上狼牙暴怒喝骂的嘴唇:“娘的,你小子变态……唔!” 第66章 蒙大志当兵六年,与那些专业健美人士相比,块头并不算大,但长年刻苦的训练,塑造出他一身钢筋铁骨般坚韧的流畅肌肉,精壮而不夸张,刚强而不僵硬,在李其穆怀中妄图挣扎,肌肉纠结起来,鼓鼓饱满,也是强壮有型。 “蒙大志……别乱动……” 李其穆有力地抱住他,声音模糊压抑,双手仍在他赤裸的上身上抚摸,有些着魔地肆意亲啃着他的嘴唇。下半身硬涨起来的物事也毫无避讳地紧压在他身上,被他剧烈挣扎间摩擦。一种奇妙难言的快感像是电磁波,一阵阵刺激他的神经。 心中霎时间竟没出息地闪过一丝感慨:死也值了! 狼牙却气得快疯了。 他身怀绝技,精于偷袭和杀人,但他却从没想过对李其穆使出杀招;而李其穆经他在游戏里玩命般训练,也早已不是简单人物,尤其现在正面对抗起来,李其穆比他等级高出不少,又先发制人地往他身上使了“虚弱卷轴”! 此消彼长之下,除非他当真狠心用手中匕首去捅李其穆,否则难以挣脱。 “给老子放开……呼!” 狼牙又怒又臊,面庞沉寒,一把扔掉李其穆塞给他的匕首,健壮的臂膀猛推李其穆,左右扭头着,好容易摆脱李其穆紧紧相随的双唇,双眼已然满是森然烈火,“你把老子当玩物?老子数三下,你再乱摸,老子使游戏防侵犯系统弄死你!” 一口一个老子,他是动了真火了。 李其穆一怔,不再亲啃,这才注意到视野左下方浮动的系统提示:“玩家赤裸接触时间超过10秒,触发游戏设定的性侵犯标准。玩家木齐里对玩家狼牙构成性侵犯行为,对方有权利召唤系统防侵犯技能。” “呵。”李其穆双臂仍有强硬有力,嘴角翘起来一丝莫名的笑意,眼底却是决绝而炽热,盯着狼牙沉怒的面容,摇头哑声道,“蒙大志,狼牙,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今天,除非你杀了我,彻底断绝咱们这种扭曲的关系,否则……这种情形,我在你身边撑不下去了。” 说着话,猛一用力,将狼牙狠狠推倒在地上,双手抓住狼牙的臂膀,在他强壮的胳膊上顺着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抚摸他鼓胀结实的二头肌。 “你还反打一耙?”狼牙最是见不得他这般愁苦,绷紧着肌肉被他摸得怔愣发僵,真火却莫名消敛了些,一时脸色铁青,最后通牒道,“你现在起来,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草,你还摸?” “没发生过?我喜欢你这么长时间,忍了又忍,怎么当没发生过?”李其穆不再亲啃他,只压在他身上,双手也从他的臂膀肩头,滑到他结实强健的胸肌上,凝眸炯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如有耀眼的光,俊朗的面庞让人想起月神庇护中的淡然威严。 “蒙大志,我觉得,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恍惚刹那间抛却一切顾虑,一如最初的相伴相识,眼底掩藏多日的苦涩浮上来,声音越发嘶哑,“你说,我怎么办?” 狼牙面庞臊得紫涨,眸底越来越黑。他半赤裸地躺在地上,宽阔沉厚的胸肌被两只大手珍惜而贪婪地抓摸着,再听李其穆这么直白的表白,本就乱如战场的头脑更是震荡发懵,咬牙切齿地逼视着李其穆:“怎么办……你还说怎么办?先把你一双手拿开!” 话音未落,突然翻身就要逃脱。他彻底觉得自己将李其穆带进来是自找苦吃。 李其穆早防着他,蓦地勾手把他抱紧,与他在地上纠缠扭打,沉声怒道:“你还当我能像以前一样纵容顺从你吗?” “滚开!”狼牙爆喝,眼底充满臊怒的血丝。他本就落于下风,此时即便本领高强也难免过于吃亏,对李其穆的打击又招招避过要害,虽然出手都重量不轻,却也只能换回李其穆“砰砰”回挡的肉体对撞声。 李其穆同样心中存着爆裂的火焰,却实在舍不得揍他,只能连连挡开。一边扭打,一边利落地扯掉自己的斗篷和牧师袍,光裸着上半身,胸膛平厚,腹肌鲜明,浅麦色的健康肤色,匀称的肌理流畅而完美。 他眼眸深暗,压着暴躁的声音醇厚如同醇酒,带着低低的诱惑:“蒙大志,你摸摸我,就只当是试一试。你要是并不恶心,我们就有发展的可能,你试着接受我,行不行?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狼牙听得头脑发麻,拼命挣扎也挣脱不掉,已经急得狠了,这叫什么事儿?被强奸?浑身都被李其穆摸了个遍,再见李其穆把自己也险些扒光,他一时更生无名怒火,原本猛击李其穆胸口的拳头像是捶到通红的炭火上,蓦地缩回,张着膀子,却又被李其穆肆意把摸。 他头脑冒汗,痞性被彻底激发,口不择言地沉声怒骂:“你犯贱啊!非得找男人操你?” 李其穆面色一变,抓紧他的胸肌,凝眸逼视着他。 狼牙话一出口就心头懊恼,恨不得扇自己几大嘴巴,但此时不是道歉求饶的时候,便越发放狠了眼眸,咬牙无情地讥讽地道:“行,老子干了!你脱裤子……唔!” 李其穆猛地抬拳,狠狠揍到他下巴上! “你说反了。” 李其穆的声音低微平静得令人心寒,双目赤红,竟是再也不说别的废话,一手取出“束缚”道具贴在他肩头一拍,短小的麻绳道具突然化为坚韧的绳索,将他双臂紧紧捆绑到背后。 继而不顾狼牙恶言相向,将他的盗贼皮甲裤子的扣环扯开,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往下拉! 狼牙突然被扒个精光,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睚眦欲裂般怒目看着李其穆,暴怒的声音浑厚如雷,带着男人的低沉疯狂:“王八羔子,给你脸你能翻天,你他妈找死!” 他气喘粗急,径直将系统防侵犯技能打出来。总算还知道收敛威力,一道雷光落下,击到李其穆身上,并未直接把李其穆劈死。心中却一时苍凉,怎么就到了这个份儿上?只是孤单怕了,想要个兄弟而已。 “唔!”李其穆蓦地一颤倒地,完美如雕塑的肌肉禁不住地痉挛着。系统的防侵犯技能忽视玩家的痛觉屏蔽,他没有屏蔽痛觉,便承受双倍痛苦,任是他如何坚强,也不禁痛吼出声。但他眼眸仍是死死盯着狼牙的身体。 狼牙双臂被捆绑在身后,兀自面红耳赤,奋力挣扎不休,妄图挣脱绳索的绑缚,强壮的臂膀和胸腹随着挣扎而鼓起性感的线条,平厚的胸肌上已经布满汗水。 他躺在地上,只有小腿和脚腕处还缠着皮甲裤子,上上下下,通体赤裸,全都展现在李其穆眼底。他浑身上下,当真没有半死一毫的赘肉,平整的六块腹肌将腰身衬得劲瘦如狼。而下面,两腿之间,那物因为之前上半身被李其穆爱抚刺激,已经本能地半苏醒着,微微的粗涨起来。 李其穆一目扫过,像要把他的身体模样深刻进脑海。 “蒙大志,你现实中就是这个模样?” 李其穆眼眸暗亮如夜火,仍是平静得低沉压抑,半晌平复下遭受雷击的痛苦后,满头冷汗地爬起身,缓缓地又抱住狼牙,有力的修长臂膀不容狼牙抵抗,赤裸的上半身与狼牙的胸膛紧贴。 手从狼牙鼓胀的上臂肌肉和胸肌往下滑,突然一把抓住狼牙两腿之间那物。 “放开!”狼牙本就满脸臊红,只是忍着不吭声,被他如此握住,哪还记得口下留德?他又何时遭受过如此屈辱?命根子被李其穆像把摸玩具一般紧握撸动,一时只觉颜面丧尽,尊严尽失,怒得想要择人而噬,声音嘶哑着吼道,“你放开,老子同意,跟你绝交!李其穆你就一贱货!老子看错你了!” 他骂出的话实在刺耳,但终究不舍得再召唤系统防侵犯技能来雷劈李其穆。 “你再骂一句?” 李其穆光着膀子,肌肉绷紧,又气又颤,手在发抖,只不过竭力让自己平静着,一手用力抓摸狼牙宽厚的强健胸肌,一手狠狠握住狼牙最宝贝的私密处,紧接着,眼眸一黯,对狼牙口不择言的怒骂充耳不闻,低哑着道,“的确,我也觉得我挺犯贱,居然会爱上你这种德性的痞子。” 一语未落,下面那只手蓦地往狼牙臀部中间探索,直接搜寻那处隐秘通道,“但我不是贱货,我也从没想找男人上我,我想的,是干你!我自始至终都是想要干你,蒙大志。” 狼牙呼吸一滞,瞪着眼睛看他,突然明白他刚才那句“你说反了”是什么意思。 他一愣之间,李其穆已经将食指捅进他后方通道中,他骤然绷紧肌肉,逼视李其穆:“你想上我?”话一问出,剧烈挣扎间连最后的情义也抹煞,凶戾如狼,“那你就去死!你算个什么东西!”系统防侵犯技能大招轰然落下。 李其穆自嘲一笑,早知如此。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发,只死死抱住狼牙。最后一次了,他想。 继而浑身一颤,剧痛袭来,便没了知觉,瘫软在狼牙身上。 再一睁眼,已经回到现实中的床上。 他发愣半晌,双腿双臂舒展着摊躺,闭上眼睛,擦去眼角的冰凉,长叹一声:“一天死两次,真够倒霉的。”鼻头发酸。算了吧,别去再害人害己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千万不能对直男动心。 而游戏中。 狼牙在意念勾动系统的防侵犯大招的那一刻就明白,全威力施展下来,这是必定能够一招杀敌的,不管李其穆等级实力多么高强,这一下,李其穆必死无疑。果然,李其穆一颤之后就再无力量,瘫软在他身上,鼻端瞬间便没了呼吸。 狼牙心头忍不住一痛,刚才那么疯狂的暴怒,竟像是炽烈阳光下的雾气,一哄而散。 他没有分毫报复快感,寒青着的脸庞也微带恍惚,顿了顿,才沉着声音低唤:“李其穆?” 李其穆自然无法应声,他在游戏中死去,卷轴和道具也就没了效果。 狼牙力气尽复,双臂也恢复自由,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心情。难过、悲哀、愤怒、无奈,全都涌上来。他转头怔怔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李其穆的脸,缓缓收回目光,一把将李其穆推开,翻身矫健地跃起。 发觉身上光凉,想起李其穆刚刚把他通体肌肉,连同他胸前两点和下方那物都把摸了个遍,不禁耳根发红,急忙俯身把裤子提上,遮掩住两腿之间那根羞人的东西。然后转头,看向裸着上身闭目无声的李其穆,眼眸复杂深沉至极。 “狼牙,你摸摸我,就只当是试一试……” 刚才争斗中李其穆近乎恳求的话,到此时才被他认认真真地听在耳中。 “我们都是男人,你,你小子就不能安生点儿?”狼牙慢慢扣上皮甲裤子的腰扣,低哑的声音满是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疲惫,“我就是感觉你挺亲的,你非得让我跟你搞基才行?” 他自言自语着,蹲下身体,犹豫着伸手,在李其穆上方顿住。 他不能否认,比起他的阳刚粗犷,李其穆长得实在好看:面庞英俊,乍一看文文雅雅的,其实强悍得不得了;身材匀称,比大卫雕塑还要充斥力量美……挺好一年轻爷们,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思想间,他的手像被磁铁吸引着的铁片,已经轻轻地落了下去,摸在李其穆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李其穆的身体温度还未散去,赤裸的上身并未因系统天雷而击坏,看上去完好无损,厚实光滑的胸肌充满不可思议的坚韧弹力。 狼牙一摸之下,心头微微一荡,蓦地反省过来,急忙收回手。丢人。连男人都摸。 然后沉着脸,坐在李其穆身边,再不乱摸,只是看着李其穆的五官。 直到一分钟过去,李其穆消失,连同之前脱下来的牧师袍和斗篷,包括取出来的那柄匕首,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里只还剩下狼牙一人,光着上身,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还看着先前李其穆躺着的地方。 他失神地想着刚才的一切。 李其穆先前说:你杀了我,彻底断绝咱们这种扭曲的关系,否则……这种情形,我在你身边撑不下去了…… 那么,下次再见面,就当不认识了? 狼牙呼吸粗重压抑起来,半晌之后,觉得心里憋屈难受,狠狠捶了自己胸口两拳才好了些。 第67章 李其穆自此没再登陆游戏,偶尔去看弟弟其仲打篮球,或者让妹妹其雅陪着到公园散心。 直到他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 老妈张廷琴在亲朋好友的恭贺中喜得流泪,安排这安排那,请客吃饭,很是忙活了几天。 这天晚饭后在客厅里,她和李唐轻声叹息:“他爸,其穆要上大学了,咱们带他们兄妹三个去旅游吧?咱们都忙,他们长这么大,也就小时候出去玩过两回,以后其穆大学独立了,就更难再一起散心了。” 李唐揽着她看电视,手掌轻拍她的胳膊,笑道:“其穆再上大学,再独立,也还是你儿子,你哪天想他了,一声令下,难道他还敢不来朝拜咱家的女大王?我明天就去警告他,让他记住……哎哟!” “爸,怎么了?” 李其仲擦着头发,从洗手间探头出来。 张廷琴秀脸通红,狠狠又掐李唐一下。李唐龇牙咧嘴,嘘声道:“没啥,小孩子别看。” 李其仲恍然大悟,暧昧坏笑,拉长音道:“哦。” 张廷琴刚升起的一丝感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瞪了李其仲一眼,斥道:“臭小子,赶紧去睡觉!”等李其仲做个鬼脸收回脑袋,她才向李唐羞怒道,“孩子这么大了,有你这么当爸的吗?以后在孩子跟前儿,你给我悠着点口德!上回连其穆都打趣我了,还不是你带坏的?” 李唐笑意融融,当下一顿赔不是,眼眸带着温柔的爱情,张廷琴也气不起来。 李唐轻轻把她抱住,看着电视,沉默了片刻才又低笑着说:“瞧瞧,你一声令下,我都胆战心惊不敢还嘴,更别说三个孩子。你不是咱家山寨女大王,难道是河东狮吼?” 张廷琴气乐了,眼眸含水,保养极好的风韵显出未去的青春,拿着沙发上的抱枕对他乱砸:“老夫老妻了,你还花言巧语,油腔滑调……” 李唐朗声大笑,抱头躬身,连连讨饶,说:“老婆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洗手间里偷听的李其仲暗暗窃笑,一下子想起自家哥哥,不禁沉吟起来:“瞧我哥那模样,九成九是失恋了。难为他在家里装模作样,只一个人的时候才发呆。要不是我留意着他,差点还被他瞒过去,明天得问问刘祯,我哥在游戏里到底喜欢上什么人了。” 李其穆的卧室中。 “呵,真搞。”李其穆带着耳麦,和赵冬青等老同学聊天,一边打字,一边看喜剧电影,又搜了历年经典小品相声,看得眼都疼了,笑了几声,才跟老同学们说再见,关上电脑睡觉。 入睡前,他终于又登陆了游戏。 在《禁咒》中走出复活点,他斗篷遮住半张面庞,径直去换了个新的魔法通讯端,将原来的那个通讯段选择销毁,没有留下任何人的号码,也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新号。 暗恋痴缠过,坚忍表白过,连最后低声下气的求肯都没出息地说出了口,他别无选择,必须狠下心挖出那团孽缘的心头肉,哪怕在心底留个疼痛难忍的血窟窿,他也不能再没脸没皮地凑过去。 没了狼牙,他还不是好好的?有慈爱的父母,有亲切的弟妹,有美好的未来。 亲情和理想,是世间最好的疗伤圣药。他要去北京读大学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发光,他觉得自己无需三两年就能让心头的伤痕愈合。他想着,哪怕以后再也遇不到心动的人,至少自己一个人可以随心潇洒。 只是感情不受理智的左右,决绝的姿态后,是难熬的痛苦相思。亏得他掩饰极好,与父母谈话时也刻意加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才没被李唐和张廷琴发觉他的异样。 …… 次日一早,李其仲打电话约刘祯出来:“刘祯,出来,我问你点事。” 刘祯那头不知在忙什么,气喘吁吁地回道:“其仲?我现在没时间,下午行吗?” 李其仲冷哼一声,他自从得知刘祯喜欢他老哥李其穆后,就没对刘祯露出过好脸色:“爱来不来,再见了。”挂上电话前,一时脑抽,又加了一句,“关于我哥的,还以为你……” 刘祯一听,果然急了:“别挂别挂!李其仲,别挂电话……大哥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算了,我马上过去,你等等啊……张叔,张叔,你先替我收拾着,我去大哥家一趟。” 李其仲听他急慌,不由有点发愣,挠挠头,略显不好意思地硬声道:“不用过来,也没什么事,你自己忙吧。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哥在游戏里,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刘祯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哥给你说什么了?” 李其仲皱眉,没跟他啰嗦,把李其穆一个人独自失落发怔、黯然沉默的模样对他说了个遍。 刘祯更为沉默,良久才在李其仲的催促下强笑道:“或许大哥是被一个盗贼拒绝了吧。” 李其仲见他知晓,忙问:“什么盗贼?她有多漂亮,连我哥都能给迷住?” 刘祯不好不答,讪讪道:“也没多漂亮。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看那盗贼还没我好看呢,可大哥喜欢他,谁都没办法。”说着话,忍不住暗暗叹息伤心,“那个人没眼光,拒绝大哥,有他后悔的时候!” 李其仲自以为听明白了,很为他打小崇拜的哥哥不平,皱眉又问:“那女的现在看不上我哥,是嫌弃我哥穷,还是嫌弃我哥的腿?她不知道我哥考上北大了吗?我哥的腿老早就开始好转了,用不着多久,走路都不需要拄拐。” 刘祯老实听着,却不敢多说,生怕自己大嘴巴一个不小心说露了馅,便模糊不清地敷衍过去,转过话题道:“李其仲,我要转学了,要回北京去。手续差不多快办好了,有时间,咱们叫上马连浩他们,出来聚一聚?” …… 李其穆在游戏里完全清净了,碰到熟人也顶多点头微笑,并不多语,比以前的独来独往更加孤绝。一个多月来,他不去熟悉的地方,只在魔法拍卖行偶然碰到过狼牙两次。 狼牙身上煞气极其浓烈,也是孤身一人,两次见到他,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睛深沉得像是地狱深渊,却不过来搭讪。李其穆也一言不发,在心悸之后,像是遇到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礼貌地点点头,转开眼,大步来去如风,无处琢磨追寻。 相见不如不见。见过之后,才突然发现,以前那么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真的背道而驰,已经相距太远。才突然感觉,心中的揪痛无形无影,却无法抑制,连呼吸都难过得紧。 还好,时间并没有李其穆想象中那么慢。 游戏里面关于敌对阵营归顺人族联盟后,要在灰烬复苏之地的一百多村落中选择三名天赐觉醒者为“和亲对象”的传言,越演越逼真。最后,蒂热斯村,凯恩奇族长叫来李其穆,语重心长地和他谈话,证实了这个传言。 “木齐里,你要积极争取,尽可能娶到启星国的公主。你的婚礼,将是咱们蒂热斯村所有族民的机遇。”凯恩奇言传身教,把自己身为族长的经验全都传授给李其穆,鼓励中带着命令,“这是你身为少族长的责任,我的孙儿,你明白吗?” 李其穆听完了他的利弊分析,沉默中缓缓起身,沉声道:“我明白了,祖父大人。” …… 现实中还没过完暑假,李其雅和李其仲姐弟俩提前开学,霍小枫也要和同学一起住校。暑假末尾,北大新生报道时,便是李唐、张廷琴、霍正强三人一同陪着李其穆过去。连带着还有与他们买了同一班机票的刘祯,登上飞机,飞往北京。 李唐夫妇了解刘祯的处境,对他都有些慈爱的怜惜,态度十分和善。 霍正强则冷眼旁观。他在离婚后,越来越向面冷心硬的成熟酷警迈步,每逢刘祯靠近李其穆,他都会像缉毒一样,眼眸凌厉如刀地逼视过去。奈何刘祯对他视若不见,游戏里杀人都杀过了,虽然屏蔽了血腥,但好歹也练出了不小的胆量。 直到下了飞机,刘祯被身在北京的表姑接机带走。霍正强拦下两辆出租车,自己和李其穆带着行李坐一辆,李唐和张廷琴夫妇坐一辆,他才对李其穆道:“其穆,你对刘祯了解吧?” 李其穆坐在后座看向窗外,明白他意有所指,回过头来淡淡道:“表叔放心,我明白他的心思,也坦言拒绝过了。除了上次给他过生日之外,一直都在躲着他。” 霍正强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去,看向前方:“那就好。这种事情,绝对不能纠缠不清。” 李其穆去北大报到之后,李唐和张廷琴夫妇停留两天才放不下心地离开。李其穆送他们出校门时,看到老妈眼睛红红的,突然一时心酸,感觉自己一个人留在北京太孤单,连亲人都要离开了。 霍正强现在是他们城市书记一把手的心腹,处事日新月异地圆滑,堪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道:“嫂子不用担心,其穆懂事着。而且,我正好有事情要忙,可以再陪其穆两天。” 张廷琴一听,不好意思地笑道:“别耽误你的正事。” 李唐也皱皱眉,看了李其穆一眼,对霍正强道:“他成年了,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也该独立了。你也不用照顾他,忙你的正事要紧。别让领导对你失望。” 霍正强笑呵呵地答应,等他们离开,晚上就来带李其穆出去玩:“还有两天才正式开学,趁现在,表叔带你散散心。苦大仇深的像个小老头了。”浑厚的声音沉和得像个父亲。 李其穆除了骤然离开父母的淡淡乡愁之外,并没有太多不适应,和宿舍舍友相处得还算友好,对各种新事物也都颇感新奇,出不出去玩都实在无所谓,他还正想一个人静心休息呢。 不过表叔好意过来关照他,他也不好拂逆,便拄着拐杖,跟着走出去。 谁想霍正强第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心底:“那个当兵的,跟你决裂了?” 李其穆一愣,点了下头,边走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表叔怎么看出来的?” 霍正强看着他,眼眸深暗了下去,手插裤兜,温和笑道:“你爸妈是最幸福的一对,都是对方的初恋,从来没失恋过,看不出你的异常。你家表叔却经历过情场起伏,当年在警校……呵呵,都快忘了,还有你表婶,也不是没爱过她。” 他神情恍惚了下,毕竟不是纯粹的GAY,夫妻多年,又有霍小枫这个婚姻的结晶,他不是没有爱情,只是,撕破脸后,无法维持。话到此处适可而止,他转眼挥去心头淡微微的失落,重新恢复机警的成熟,一扯李其穆胳膊,“走,表叔带你去喝酒,这些小情小爱的,咱爷俩都甭在乎它!哈哈!” 他笑声沉朗,有着阳刚男人的豪迈,又问,“你会喝酒吧?” 李其穆本事沉稳之人,听得心宽,赏脸地翘起嘴角来:“我偷喝过老爸的酒。” 霍正强重重拍他肩头:“你小子也是有顽皮的时候啊。没被你爸发现?” 李其穆微微一僵,这个姿势和语调瞬间让他想起狼牙来,顿了顿才沉眸轻道:“没有。呵,我天生有些酒量,估计是遗传了老爸的海量基因,每次偷喝之后再喝牛奶,又不接近老爸,谁都发现不了。” 霍正强看他一眼,收回手,说笑着带他进了北大附近最近的一所干净宽敞的酒吧。 酒吧是新开业的,因为距离北大不算太远,里面没有灯笼酒绿的糜烂光影,反而充满幽静雅致的高尚情调。靠窗的地方,浅淡的军绿色短衬衫包裹着精壮的青年体魄,形体刚健的男子如同慵懒的猎豹,在椅子上散散漫漫地坐着。 自从北大开学,蒙大志两三天来,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喝点小酒。今天也不例外。 ——那小子说他考上北大了,来没来报到? 蒙大志念头纷乱得很,再被酒精一浇,像是火上浇油。又想起游戏里好容易相遇的两次,李其穆都对他冷漠疏离,与以前的纵容保护鲜明相反……他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时常失神皱眉,便如此时面沉如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猛一仰头,将杯中白酒灌进肚子,火辣辣的烫痛感让他舒畅很多。 突然,酒吧外走过来的身影让他怔愣。 他眼眸一缩,晃晃脑袋,还以为是喝醉了产生幻觉。但下一刻他明白过来,是真的遇到李其穆了,这么巧。他没来由地紧张,再抬手喝酒,一不小心太用力,差点把酒全都灌到鼻孔气管里,呛得他玩命般咳嗽。他面红耳赤,忙低下头,暗恨丢人。 李其穆和霍正强走进来,听着剧烈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霍正强还好,李其穆却感觉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转头目光所及,冷不丁看到蒙大志棱角分明的面庞,以及那家伙不自在地砰砰猛捶强健的胸口,妄图阻止咳嗽的不耐烦的举动……他呼吸一滞。 第68章 蒙大志并不认识霍正强。 上回李其穆来北京见他,跟他走时,说表叔不放心,在后面出租车里跟着。蒙大志当时根本没去在意,后来他们进了酒馆,霍正强等候半晌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如同便衣警察监视嫌疑犯似的不引人注意。 若在往常,以蒙大志敏锐洞悉的本事,霍正强的便衣能耐绝对瞒不过他,但当时蒙大志面对深情灼灼的李其穆,心里烦乱沉闷,连往日里戏谑嘲讽的话都不知怎么说出口了,哪还会在意身外无关紧要的人? 他不认识霍正强,下意识当霍正强是李其穆的父亲之类的长辈。 霍正强却一眼认出了他来,知道他是李其穆求而不得的初恋情人。 “其穆,怎么了?” 霍正强看了眼蒙大志,收回目光,掩盖下心底陡生的无名厌恶,故作不知地问。 李其穆立即回神,压抑着心绪,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沉声轻道:“没什么,我认错人了。”看看酒吧内的空地方,“这里还好,离学校也近。去那儿坐坐吧,喝点小酒,醉了就要碗醒酒汤。”醇厚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朗,低沉地说出来,磁性而醉人。 ——认错人了? 蒙大志听着和游戏里几乎一模一样的熟悉声音,眼底微不可查地飘起一抹恍惚。 “切,小王八蛋,算你狠。” 懒懒地撇撇嘴角,无声冷笑着,散漫而无所谓的神态显出十足的痞气。胳膊却撑在椅子扶手上一动不动,如僵在上面。他的咳嗽已经勉强停了下来,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跟随李其穆的脚步,看出李其穆与上次相比明显顺畅的步伐,才微微舒缓了些心情。 ——看来这小子也尝到了《禁咒》的好处,那条神经有障碍的腿正在好转吧。 蒙大志并没回头,动了动自己的右脚。虽然并不明显,但跛脚之处也是有些良性恢复的。 “……不用醒酒汤,你要是喝醉了,今晚,叔背你回去。” 霍正强以保护者的姿态跟着李其穆,眼眸专注,成熟的面庞阳刚英朗,微笑得近乎温柔。 李其穆察觉他神态的暧昧异样,心头一动,深深看他一眼,以为他是刻意表现,便有些叹息:用不着为我装情人,那家伙是干干脆脆地拒绝我,又不是和我相恋后分手,这招多此一举。再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何必因他而为难自己。 转眼看了看酒吧内,虽然刚开学,但人却不算多,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这里。李其穆便不吱声,沉眸拄着拐杖,不疾不徐地走向清净一角。坐下时,霍正强体贴地扶了扶他的胳膊。 李其穆有些失笑,见离蒙大志远了,才从善如流地挑眉而笑:“谢谢叔。” “咔嚓!” 蒙大志双耳极其灵敏,仰坐着的姿势显出胸膛的起伏不定。 他微微低着脑袋,支楞楞的板寸头发浓密漆黑,棱角坚毅的面容沉沉如水,眼角余光瞥着霍正强对李其穆不似父子更似情人的神态,手掌猛地将酒杯捏碎。幸亏他反应快,才没有割破手指。 他仿若无事地换个酒杯,倒酒仰头灌下,借着酒意缓缓转头,双眸清明,似有狼光。 ——叔?有这样对你的叔?哥不接受你,你转眼就找了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李其穆,你小子用得着这么糟蹋自己吗?哥看错你了! 他先是愤怒而隐约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李其穆,转又凌厉阴狠,杀机密布地看向霍正强。若是身处游戏中,他此时怕已经潜行过去将霍正强一刀抹了脖子!又看了他们两眼,他回过头,铁青着脸,只知灌酒,剧烈的动作显出他心里的激烈情绪。 蒙大志是典型的千杯不醉,二十四岁的年龄又正是刚刚登上巅峰的男人体魄,凭他精悍的身体素质,想必以后的二十年都会是巅峰状态。此时喝了不少白酒,却仅仅只有些酒意上头。 他垂头听着李其穆那边的对话,觉着无论李其穆对他怎么冷漠决绝,他都必须走过去,将李其穆带走,带着远离那个居心叵测的老男人。无关情爱,只是必须! 但下一刻,李其穆的称呼让他怔了下。 “……不用,不用了表叔,你这样,我感觉怪怪的。” 李其穆喝了三四杯酒,受不了霍正强的依顺和体贴,察觉出不对来,勉强笑着阻止他。 他们来此之前都是吃过饭的,霍正强给他倒酒便无顾忌,只是,太温柔了些。 “哈哈,不是说有酒量吗?” 霍正强孔武有力,白衬衫和西装裤紧贴着精健的肌肉,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强壮的前臂。他将酒瓶放到一旁,坐得挺直,笑得轻声却坦荡,“听你叫了十几年表叔,听腻了,还是刚才那样直接叫叔听着亲切。”说着,眼眸发亮地看着他。 李其穆勉强一笑,喝了口酒,缓缓咽下,才低低地道:“还是叫表叔习惯。表叔,咱们喝酒吧。我没上过酒桌,也不会玩酒桌上的游戏,你就陪我喝点酒算了。过两天你回去了,我身边没有旁人,也不敢这么痛快地沾酒。” 霍正强听他说得认真,也一直没察觉到蒙大志在注意这里,便收敛了借机演戏的心思。只是李其穆随着年龄增长,相貌竟越发俊朗不凡,霍正强一时没能收回目光,暗道一声惭愧,点头道:“行,表叔陪你醉一场,醉过之后,什么烦心的事都随着酒劲儿过去了。” ——是这小子的表叔?上回,似乎的确是见过这劳什子表叔,只是没什么印象。 蒙大志怔愣着沉思,浓重的眉毛先是松了松,然后重又皱紧:这样的表叔,也太怪异了些。 他眼眸凌厉一闪,又在玻璃茶几前坐了十几分钟,喝空了桌上两瓶酒,掏出钱包,起身结账。然后头也不回,晃晃悠悠,一跛一跛地走了出去。似是毫无留恋。 “呼。”李其穆长舒口气,说是不在意蒙大志,其实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心思也一直分开几分黏在他身上,见他走了,失落中透着轻松,反而更加放得开。再喝酒时一口一小杯,看他的情形,简直是打算把并不浓烈的酒水当成饮料来喝。 “其穆,酒不能喝得太急,容易伤胃。”霍正强在自己喝酒之余,一直关切着李其穆的情况,见他喝得急,立即沉声阻止他,拿起酒瓶看了看酒精度,把他杯中的酒倒出一半在自己杯中,才宠溺而叹息着温和道,“要不要再点几盘下酒小菜?” 李其穆摇头淡淡地笑:“不用。”闷着头换成小口喝酒。 霍正强见他不再说话,转头去看门边,靠窗的地方已经没了蒙大志的身影。他皱皱眉,忽然尝到了嫉妒的滋味,表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只拿出自己在官场上历练出的圆滑口才,朗朗笑着,尽量逗李其穆欢笑。 李其穆十分配合地被他引开了心思,整个人的精神头很快就好了起来。 笑声中,听霍正强又劝他别喝太急,他便有些醉眼朦胧地道:“表叔,你以前自己喝酒,怎么不怕伤胃?你一喝醉,就跟烂泥似的,有时候瘫着呼呼大睡,我得使劲儿把你往卧室里拖;有时候你不睡,却特别听话,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呵,待会儿我要是醉了,表叔,你就帮我看看我会干什么,明天再告诉我啊……” “呵,你小子,觉得自己现在还没醉?” 霍正强见他黑澈的双眸有些迷离,浓眉挺鼻的五官说不出的俊雅,一时口干心躁,忙压下这股邪劲儿,再也不敢多喝,沉声低低地笑道,“说到喝醉,上次你给表叔洗澡,就是表叔听话的后果?” 他毕竟略有酒意,说话极轻,又充斥着暧昧。 李其穆面庞微微一红,干笑两声,放下酒杯道:“我指的不是那次。而且,那次就是和帮表叔洗澡搓身子一样,也没什么。”他抬眸不躲不避,直直与霍正强对视。 霍正强愣了下,摇摇头低道:“也是,是没什么。” 接下来,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李其穆渐渐地喝完了那瓶酒,头脑早已发沉,行动不听使唤,连说话都有些迟钝而不经大脑,抬眸咧嘴而笑:“表叔,我喝醉了没?” 霍正强本就控制着他的酒量,看他的那瓶酒只刚喝完,又笑得天真淳朴,好似未经雕琢的天然璞玉,没有半分愁苦,没有丝毫压抑,一时竟看得痴了,呆怔一下才点头叹道:“是醉了。还醉得不轻,不能再喝了。表叔带你回去?” 李其穆其实还有着最根本的清醒,但他甘愿沉浸在这场酒醉中,神经越发显得大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傻笑道:“表叔,你其实也很帅,尤其你穿警服的时候。我小时候,可暗恋你好几年呐,嘿。”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完,他拄着拐杖踉跄起身。 霍正强面庞发红,却不似是酒意冲撞,沉容起身扶住他:“先别动,表叔去结账,然后带你住一宿宾馆。你醉得不像样,别回宿舍了,免得吐了没人给你收拾。行不行?” 李其穆这么一晃,越发昏沉了,沉沉欲睡。 他对霍正强极其信任,迷蒙着眼睛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回去:“行,住宾馆,比宿舍舒服。回宾馆,我得登陆游戏,看看游戏里面会不会醉。哦,我忘了,醉酒,精神状态极差,是不能登录游戏的……” 他窝在沙发角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全然没有往常的沉稳大方,倒像个淳朴无知的孩童。 霍正强阳刚的面庞满是水一般的温情,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浮起一抹飘忽的失落,俯身给他擦了擦唇角的酒渍,叹息的声音低不可闻。 “其穆,你怎么不早生几年呢?” 转身招来服务生,结账后,霍正强拿起拐杖,将李其穆背在身上:“抱紧表叔的脖子。” “噢。”李其穆很听话地答应,紧紧抱住。 “咳咳,轻,轻一点,不用太使劲儿。你想勒死表叔吗?” 霍正强一下子被他勒得直咳嗽,无奈地屏息劝说。 “哦。”李其穆闭着眼睛,轻轻地应着,趴在他肌肉结实的宽厚脊背上笑。 “困不困?困就在表叔背上睡一会儿。” 霍正强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有力地托背着他大步出门,也不打车,安静地走在林荫道中,温声轻问,像是害怕将他惊醒。 李其穆享受着从未经受过的男人的阳刚温柔,嘴角笑得更欢,虽然醉,说话却只是模糊,并不结巴:“困,但是睡不着。”下一句话不经大脑地流淌出来,“表叔,我摸摸你行不?” 鼻端呼吸着男人清新而阳刚的气息,荷尔蒙被引发起来,右手不安分地动了动,笨拙地探入霍正强开了两颗纽扣的白衬衫领口,寻找强壮男人的胸部。 霍正强心跳加急,忙走进路灯阴影中,干哑着嗓子问:“其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李其穆的手伸在他衬衫中,摸上他两块强壮厚实的胸肌,久经锻炼才塑造的肌肉弹力光滑,被李其穆肆意地用手把玩,这让李其穆舒服得若在梦中,也当真闭着眼睛梦呓般道:“给表叔洗澡。趁机,吃表叔豆腐。” 霍正强一噎,乐了,刚强的面庞在阴影中发红:“吃表叔豆腐,不怕噎着你。” 李其穆有问必答,含糊不清:“我想吃狼牙的豆腐。” 这话让霍正强疑惑,同时也让后面一侧的阴影中无声跟踪的人微微一滞。 霍正强转眼反应过来,那一点酒意便不翼而飞,皱眉缓缓地套话:“狼牙是谁?” “狼牙,要保密。” 李其穆醉态可掬,说话极其含糊,右手却出奇的有力,把霍正强胸肌抓摸得生疼。 霍正强被他摸得全身燥热,裤裆里那物顺着内裤坚硬起来,声音又哑了下去:“连表叔都不能告诉吗?” 李其穆沉默了片刻,终于混乱地应着:“对表叔,倒也可以说一些,表叔见过他的。狼牙,就是个痞子,很欠抽的家伙,唉,可我喜欢上他了。他还叫蒙大志。和我一样,也是个瘸子。他说,我们俩瘸子碰一块了。那时我挺高兴的。” 他摸住霍正强结实胸肌的边缘,颇感兴趣地捏着他硬硬的乳头,或揉或按。 霍正强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纠结,暗道果然。他已经从李唐口中知道李其穆拥有《禁咒》客户端的事实。突然忍不住,低声问着:“其穆,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表叔?咱们这类人,父子相恋也是有的,你我的血缘关系并不算什么。” 后面跟踪者原本的尴尬陡然变作森寒。 李其穆也顿住,极其不舍地从他衬衫里收回手,微微睁了下眼睛,感觉刺目,又昏昏沉沉地闭上。就在霍正强和后面跟踪者以为他已经醉得睡着时,他才终于喃喃:“现在,我谁都不想喜欢了。” 醇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带着酒气,朦胧得怅然若失,“我现在,只想快点忘掉狼牙。难受。” 霍正强知道他醉得不轻,这些话等他醒来说不准会不会记得,沉默着放缓脚步,良久又问:“其穆,睡着了吗?” 李其穆睡意朦胧:“……没。” 霍正强转头,借着路灯灯光看他俊逸的脸。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容颜刚毅,背上修长结实的少年清俊不凡。两人在树旁的路灯下凝立成一座雕塑。霍正强失神,低低地问:“其穆,要不要再摸表叔?” 李其穆把头靠在他身上,沉沉地摇了摇:“不摸了,不如狼牙好。” 霍正强心里既尴尬又怅惘:“你,和狼牙肢体亲密过?” 李其穆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像是睡在云端,从天外传来最可信任和依靠,最无需隐瞒心中秘密的声音,竟不知身在何方,徒然心生几分委屈:“是啊,我摸了他,他把我劈死了。” 后面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的潜伏跟踪者嘴角抽了抽。 霍正强再问:“他那么狠心?他舍得?” 李其穆却不肯说:“隐私……”声音未落,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跑车鸣笛刺耳,将他惊醒。 他微微抬头,迷蒙中深呼吸着,下意识地问道:“狼牙走了?” 霍正强凝视他,眼底带着深沉的暗火,又有些不甘心,低问:“还在想他?不怪他?” 李其穆怔了怔,眼前恍惚不清,呆了片刻才记得自己刚喝完酒,一时又昏沉下去,舒舒服服地重新趴到霍正强宽阔的肩头。 “人都是自私的。” 李其穆抱紧霍正强的脖子,声音比之刚才略显清明,却仍旧低沉缓缓得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可能为了他而迁就自己,把自己当成对他纯粹无私的铁血兄弟;他也不可能为了我而勉强自己,让自己成为对我忠贞不渝的爱情对象。” 霍正强蹙眉,不是因为没听明白,而是因为李其穆喉咙中借着酒意发出的清醒的哽声。 “可是我说,我比爱我更爱他,这句话,也没有骗他。如果有危险,如果他躲避不掉,无论现实还是游戏,我都甘愿为他挡住,就算是死,也不会退缩。可他不能接受我。我,也有我的尊严……表叔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犯贱?” 第69章 李其穆是男中音,磁性醇厚,低沉而有力的说话声,吐露出真实的心境。少年最初的淳朴炽烈的情怀,让霍正强心中莫名抽痛,也让后方跟踪的蒙大志心头震震,垂头屏息。 霍正强后悔问李其穆刚才的话,掩下心疼,环抱着他道:“其穆,别胡思乱想,你钻牛角尖了。”声音放得低微,“强扭的瓜不甜,那个狼牙,看来应该是纯粹直的,没有半点同性基因,连暗性的都没有。你的感情泼出去再多,他也不会有什么共鸣,没有共鸣,他就不可能为你弯下来。” 皱眉伸手,给李其穆擦了擦微闭的眼角,又低声了些,缓缓而郑重地道,“其穆,表叔抛开老脸,跟你说句心里话,表叔现在很稀罕你。你认真想一想,能不能给表叔个机会?不用你对表叔多深情,只要你点个头,表叔就对你始终如一,专情专意,把你捧在手心里。” 后方树后阴影中,蒙大志本来因李其穆的酒后真言而肌肉绷紧,感觉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再听霍正强的表白,一时面色阴沉,邪火陡升,无声咒骂:“娘的,专情个鸟!不要脸的老匹夫!连侄子都勾搭,你还让他见人吗?” 霍正强可不是老匹夫,三十多岁,不到四十。重归小城市后,锻炼一日不落,本就有警校磨练出的好底子,现在身体素质处于男人的巅峰,平坦收紧的小腹,强壮厚实的胸膛,还有挺直的腰板,无一不宣示着雄性的成熟魅力。 李其穆沉默无声,像是昏昏欲睡,又像是迷茫不知方向。 他的手搭在霍正强胳膊上,酒后易动情,闻着霍正强浓郁的阳刚荷尔蒙气息,心头也微微发热,五指下意识地动了动,用力抚摸霍正强前臂光滑结实的肌肉,然后松开手,踉跄着想要走开,低低道:“可你终究是我表叔。” 霍正强心头一黯,上前重又把他背到背上:“不说这些了,表叔带你回宾馆吧。”此处幽静,树影浓密,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带着半开玩笑的语调,不掩认真地低语,“其穆,回宾馆,表叔给你洗澡,你也给表叔洗洗,行不?” 李其穆垂头在他宽厚的肩上,沉沉应声:“唔。” 霍正强就松了口气,带着欢快和暧昧的沉声道:“一言为定,你可别睡着了。” 蒙大志在后面听得沉脸寒眸,咬崩了牙根,微微垂头,浑身阴戾煞气地走出阴影,脚步矫健而无声,狩猎野豹般跟了上来,戏谑的声音散漫低沉:“他是你侄子,醉得神志不清,你身为他的表叔,不好好照顾他开导他,引他走上正途,还妄图趁人之危?你知道卑鄙无耻是怎么写的吗?” 霍正强惊怒一顿: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登时感觉老脸火辣辣的,觉得自己刚才醉得失了警戒心,蓦地转身,冷声笑道:“你就是那个狼牙?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我数三声,你立马给老子滚蛋!”他早年也是个爆裂脾性,现在强压着自己的心绪才没有直接一拳头揍过去。 “你叫我滚?” 蒙大志讥讽的笑意更明显,抱着膀子,有些跛脚却稳健有力地走到近前。霍正强对他有所顾忌,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对方不是李其穆,他的拳头就不会长眼睛!钵大的拳头握起来,刚健的臂膀猛地抬起,往霍正强胸口狠狠一击,那里正是先前被李其穆抓摸过的地方。 “混账!”霍正强惊怒沉喝,却没能躲开,“砰”的一下,胸口被重击处,如被巨石砸中,刹那间窒息的剧痛让他暴怒震惊,同时不得已蹬蹬蹬踉跄急退三步,好险才没有摔倒。 “住手。叫你滚,你没听见?” 突然响起的沉冷声音,带着五分醉意,五分清明,让霍正强和蒙大志同时一怔,各自收回刚要揍出的拳头。 李其穆的确被突然现身的蒙大志惊得散了半数酒意,他凝眸黑亮,面冷无情,全无刚才醉酒的放纵,反而带着被人窥探的森寒恼怒。他镇定着从霍正强背上下来,拿过霍正强手中的拐杖撑在腋下。 “我表叔说的对,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狼牙算哪根葱?” 李其穆好歹压下了怒火,缓声冷笑着,说完,慢慢转过身去。突然感觉万分疲惫,怎么连醉酒都醉不安生?他闭了闭眼,平静道,“表叔,走吧,不用理会这个疯子。”抬步要走,到底是酒意不浅,脚步很是蹒跚。 蒙大志盯视着他一举一动,僵了一下的脸上悠悠挂起痞性无赖的笑意:“我说过,我是你哥。” 沉眸大步上前,一把扯过李其穆的手腕,戏谑般森然道,“你小子醉了,哥不跟你计较。但你现在不能跟他走。你要是喜欢他,哥当然不会去管你,可他对你没安好心,你个小王八蛋没看出来?傻缺了你?跟哥走!”声音虽然散漫,却沉厚有力,掷地铿锵有声。 “放开他!” 霍正强被羞辱得面红耳赤,粗健的胳膊猛地为李其穆挡开蒙大志的手臂。 霍正强往常对自己的身手力气都颇为自傲,此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即便早有防备,也挡不住蒙大志刚才那一迅猛如雷的重击。他不愿在李其穆面前丢人,便不动手,只以身体挡住蒙大志望向李其穆的目光,“其穆,表叔带你回宾馆。” “找死。” 蒙大志杀机起伏,嘴角噙着冰寒不屑的讥笑,步伐微动,抬手就要卸掉霍正强的膀子! “你敢!”李其穆对蒙大志太过了解,早有戒备,震喝一声,旋身猛然抬手,也是五指如钢爪,稳稳接住蒙大志又快又狠的袭击,捏住他手腕,狠声道,“你动我表叔一下试试!” “哥怎么不敢?你倒能耐了啊!为这个不安好心的劳什子表叔,敢对哥动手?”蒙大志也不知为何心生火气,粗俗的话语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再次伸手要把捏住李其穆的手腕麻穴。 李其穆再不多说,收回手,握拳对着蒙大志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脸猛地揍过去。可他现实中毕竟没有游戏里强化过的身体,虽然灵敏有力,杀招快狠,却也不是蒙大志的对手。轻而易举就被蒙大志挡住。 “蒙大志,你到底想怎样?怎么还不放过我?”李其穆声音沉然嘶哑,杀机如狂涛巨浪,以拐杖为支撑点,抬脚猛踢,臂膀如灵巧铁棍般,借着酒力,下手处十二分刚猛,无不是对准蒙大志的致命要害! 蒙大志满面寒煞:“臭小子,你想害死我啊?”他舍不得对李其穆要害用招,有了顾忌,就落了下风,再面对李其穆咄咄逼人、满目杀机的悍然招式,一时竟只能放守抵挡。 李其穆身形挺拔,匀称健实的体魄动感十足,越打越顺手,游戏里与魔兽厮杀时的酣畅淋漓感觉涌上来,被酒意一蒸,再看蒙大志时,便仿佛是面对平生大敌。一时之间,拳脚、掌肘、臂膀,章法有迹可循,却又拼合意外,俨然已是个外家高手。 “娘的,你功夫都是哥教的,懂不懂得尊师重道?草,还不快住手!” 蒙大志后退两步想要脱身,又被李其穆血红着眼睛逼迫上去,气得嘴歪鼻子斜。 霍正强看得呆了,面对李其穆招式凶辣中透着铁血唯美的连贯动作,眼眸浮现深沉的痴迷。 “呕!”李其穆突然一顿,肚子里酒水咣咣荡荡地反胃,踉跄一下,险些吐出来。 霍正强这才回神,忙冲过来扶住他,掩不住心疼地低声道:“别理他了,赶紧回去歇下。” 蒙大志后退两步,脸皮黑黑,抿嘴不再吱声,坚毅的下巴显得冷硬。 蒙大志也不是硬撑死倔地抱着“我是男人,我不跟男人好”的念头不跟李其穆妥协,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除了意趣相投而亲切点,到底有什么可以亲亲我我的? 他哪怕上回在主城秘境里摸了李其穆一把,觉得自己也只是尴尬别扭,没有像对女人那样的快感。就像李其穆先前所说,他不会为了李其穆就强迫自己抛开一切,硬逼着自己不情不愿地成为李其穆的爱人。 然而现在,眼看李其穆这般坚强的难过,他又恨不得以身代之,实在矛盾憋屈得紧。 “别跟上来了。相识一场,情人不成,你也别把咱们逼成了仇人。” 李其穆呕了几下,缓缓直起身,转身头也不回,干哑的声音低沉磁性,“表叔,背我回去。” 霍正强心里化成了水:“好。” ——别逼成仇人? 蒙大志僵直着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怔怔地目送李其穆被霍正强背着越走越远。好像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自作多情的多余者。 蒙大志站立良久,垂头转身,路过大树时猛地一拳捶过去,捶得拳破血流,却仍觉得胸口闷得喘不开气儿,寒着眼眸嗤笑一声:“行,是我害了你,我不惹你。” 说是这样说,可今晚,李其穆醉后的话,已经深深刻进他的脑海中。 …… 快到宾馆的时候,李其穆忍不住要吐,霍正强忙把他背到垃圾桶边。 李其穆这次吐出来了,吐得昏天暗地,眼泪直流,吐完接过霍正强递来的宽大帕子擦了擦嘴,直起身,迷蒙的眼睛又清亮了些,强笑道:“醉不醉,醒不醒的,真难受。”也不知是说身体还是心里,然后揉揉眼睛,晃晃悠悠道,“再不喝这么多酒了。” 霍正强不出声,把他带回宾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先把他放到沙发上。 拿过水杯和垃圾桶,“来,漱漱口。” 再把毛巾打湿拧干,走过来柔声道,“擦擦脸吧。” 又撕开牛奶盒,“其穆,喝点牛奶,待会儿睡觉也会好受些。” 霍正强的声音温柔浑厚,他本就一路背着李其穆而满身大汗,这会儿忙前忙后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他把衬衫脱下来扔到一边,光裸着肌肉健壮的上身,两块方形饱满的厚实胸肌被汗水打湿,六块腹肌随着弯腰的动作绷紧鼓起。 “表叔,你还是这么性感。” 李其穆刚才打过吐过,醉意重又席卷上来,却比最初清醒多了。他不愿去想有关狼牙蒙大志的事情,便不闭眼,只直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霍正强的胸腹肌肉。荷尔蒙被引动上来,男人的本能让他裤裆支起帐篷,他略有尴尬地勉强笑了笑,屈起腿,掩饰下去。 霍正强原本背着他进来,因为先前蒙大志那一番话,并没有龌龊心思,只是心疼地照顾他。现在停下来,被他这么看着、说着,再看他裤裆和胸口,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了感觉。 “现在睡下,还是先去洗澡?” 霍正强用毛巾擦了擦胸膛和臂膀,看见李其穆喉结动了动,他刚强的面庞便红了起来,心里头臊得厉害。毕竟是李其穆的表叔长辈,以前看着李其穆长大的,现在竟不知羞耻地有了勾引小辈的念头。 李其穆酒后胆大,别不开眼睛,目光热烫地黏在霍正强结实有型的精壮身材上。 心里却纠结着。 一个声音迷蒙地喊:“狼牙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和狼牙诀别,表叔又对我有意思,我何不试着和表叔处一处?都是男人,又不是父子。即便三年两年忘不掉狼牙,可有表叔来分心,心里也能好受些。以前不是暗恋了表叔好多年?” 另一个声音则清醒地说:“不行,表叔是老爸的亲表弟,我自己的心意我明白,全都给了狼牙,又不可能再爱上表叔,何必因为想要忘却狼牙和满足欲望,就缠上表叔的感情?一个刘祯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把表叔也牵扯进来。” 两个声音各执其词,把眼眸挣扎得躲闪幽深。 霍正强垂眸看他,机械手表戴在麦色的手腕上,擦拭身体汗水的动作越来越慢,见李其穆裤裆已经硬涨得把裤子撑高,却又脸红强撑,他终于心痒难耐,端正地坐过去,垂头缓缓道:“其穆,我是你表叔,不会害你。你与其爱上别人,何不与表叔处一处?表叔不要求什么,甚至不用你动真感情。” 霍正强说得真心实意,带着成熟男人的阳刚温柔,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其穆,表叔对你动真感情了。你要是早对表叔说你的性取向,该有多好。” 那样,他就能比蒙大志提前一步俘获李其穆的真心。他看得出,李其穆这种人,一旦与他交心相爱,就绝不会背叛他。幸亏蒙大志没有接受,他还有机会夺过来。 他一只胳膊屈起,以手肘支在沙发后背上撑着身体,显出饱满的二头肌;一只胳膊缓缓揽住李其穆宽厚的肩膀,眼眸炽烈,赤裸的健壮上身靠过去,厚实的胸膛散发着男人的荷尔蒙味道。 第70章 李其穆闻着霍正强的火热雄性气息,眼底的欲望灼烧起酒意,理智一下子消泯沉沦到最低点。仿佛那次在游戏里主城秘境中抚摸狼牙。他知道这不是狼牙,但似是而非的感知让他突然渴望就此放纵。 刹那间,之前两个挣扎的声音破碎。 他喘息有些粗重,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一手抚上霍正强宽阔的脊背,一手摸上霍正强厚实的胸膛,顺从着心里对情欲的渴望,放肆地在霍正强赤裸的强壮身体上抓着摸索。并且越抱越紧,冲动地压过去,把霍正强压得微微往后仰起。 霍正强顺从地任凭他摸,只自红着刚毅的脸庞。他魁梧精壮,胸膛宽阔,此时刻苦磨练出的肌肉被李其穆双手掌控,一种难言的心理舒适感,让他眼眸深暗下去,无声吐了口气:“其穆,表叔很喜欢你。” “……表叔?”李其穆微微一滞,突然回神,怀抱中结实有型而布满弹力的肌肉身躯,让他通体滚滚烫热,却他没来由打了个激灵,急忙收手,尴尬地偏过头去,撑着沙发要站起来,头昏脑胀地低道,“表叔,我先去洗澡。” 其实哪怕不走,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下去。他没有任何性经验,哪怕是情色影视,他也看得极少。他的不知所措,在此时看上去和刚才一样毛手毛脚,显得异常粗笨。 霍正强一愣,看出他的青涩,心头大动,不舍地伸手揽住他,叹了口气,浑厚的声音从胸膛中震荡着发出来,干哑道:“其穆,表叔让你摸,又没让你负责,你怕什么?表叔的身材不够吸引你?”声调是极轻松的。 李其穆勉强笑一下,又坐回去些,脸上火辣辣的,咽了口唾沫,心里受到他感染而放松了些,没有抬头:“很吸引我。可是,你总归是我表叔。以前暗恋你还没什么,现在真正接触了,又免不了难为情。” 说着,脸红脖子粗地扯开霍正强的胳膊,使出巧劲儿把他挡回去,起身道,“我去洗澡。” 他力气不小,说话声音也不容置疑。 霍正强只得目送他走进小浴室。然后浓眉皱起来,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上,听着浴室中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光着膀子沉浸在吞吐的烟气里,胯间的欲望硬涨得生疼。 他等了等,成熟男人的理智也经不起酒、爱与欲的三重折磨。 他突然紧抿双唇,伸手把大半支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解开腰带,脱掉西裤。低头看了眼自己四角内裤上高高支楞起来的帐篷,犹豫一下,一咬牙,俯身也脱了。那一刻,小腹下的粗涨弹跳起来,拍打到他平坦的腹肌。 他脸色蓦地充血发紫,带着机械手表的大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顿了顿,终究走向浴室。 李其穆在浴室中光着身体,一手扶着不锈钢水管,一手拿着水蓬头冲洗身体。 哗啦啦的水声和昏沉沉的神智,让他没听到有人进来。直到霍正强靠近,他才突然惊觉,转过头去,一下子看到霍正强高大而赤裸的身躯。深麦色、宽阔的肩臂,精壮的胸膛,粗健修长的双腿,还有两腿之间,一柱擎天…… 霍正强一时冲动走进来,在李其穆转头时就臊得难堪,但触目所及是李其穆修长健壮、充满力量美的匀称裸体,便一下子什么都抛之脑后,哑声道:“其穆,你自己不方便,表叔给你洗澡吧。” 他粗壮的双臂有些发僵地抱过去,像是抱住险些错过的至宝。 “表叔,你,是认真的?”李其穆脊背宽阔挺直,声音醇厚却不自在,说完才感觉自己是废话,尴尬地笑笑,没有躲闪,一动不动,舔了舔嘴唇,嘴唇明明是被水打湿的,却还是莫名的发干。 “呵。”霍正强微微地笑,顺势放松下来,精壮的胸膛和粗硬的下体都紧贴李其穆的湿漉漉的肌肤,低沉暗哑的声腔带着男人的暧昧,“其穆,表叔是认真的,比珍珠都真。表叔喜欢你,给表叔个机会,好不好?不用你动情,你只要点点头,表叔什么都答应你。” 李其穆微微低头,看着腰腿间烫到他的那根粗硬,涨着脸庞,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声音飘忽得陌生,陌生得不像是他的:“表叔,我也不是矫揉造作。我现在,没有处对象,不需要对谁忠贞,以前又暗恋过你,现在咱们做一场,哪怕仅仅圆满我以前的暗恋,我其实,也是有些愿意的。” 霍正强心头猛跳,把他抱得更紧,滚烫的下体也在他手中弹跳着更涨,哑声唤着:“其穆,表叔活着小半辈子,从没像喜欢你这样,激动惊喜地喜欢上谁。以前去你家,都是找你爸喝酒,现在去你家,都是忍不住想去见你一面……其穆,别嫌表叔老,给表叔个机会……” “表叔,我不骗你,我现在,真的没有和谁谈情说爱的心理准备。”李其穆干哑着声音沉闷低语,眼眸黑沉,手却没有松开,借着没有消除的醉意,肆意撸动把玩着霍正强粗直涨硬如钢筋般的物事。手中的炙热肉质感觉,让他心头如有火烧。 “其穆……唔!”霍正强失落怅然,还没说话,下一刻就被李其穆掌控把弄得喘息剧烈,精壮的肌肉绷紧如雕塑,随着李其穆对他的撸动和揉搓而发出野兽般的闷吼,好像身体的每一个举止反应都在李其穆的完全控制中。 李其穆心底不受控制地兴奋,兴奋而迷蒙,直到霍正强被他弄得低吼连连,喘息剧烈,他才突然回神,涨红着脸停了下来。这可不是以前的少年春梦,是真实的表叔。他突然感觉一阵荒谬。 “表叔,你以前和别人做,是什么体位?咱们要是做,谁在上面,谁在下面……我没做过,但是,我的性幻想中,我从来不是在下面的那个。”李其穆心思莫名燥热地低声说。 霍正强愣了一下,闭上眼睛粗喘,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任由身体最脆弱和宝贝的地方被他掌控着,一时并不说话,只享受这一时难得的零距离快感接触。说实在的,他其实对李其穆的话早有所料。 只因李其穆无论性格,还是做派,又或者长相和言语,打小都是男人味十足的类型,属于那种温雅、稳重、实干、可靠的醇厚男人,正是时下最受女性欢迎的。 也之所以,霍正强连续十几年都没发现李其穆的性取向是弯的;更之所以,霍正强发现李其穆的性取向之后,原本就若有若无地被他自己强压下的暧昧情愫,就像是受到滋养的病毒,不受控制蔓生起来。直至今日,他自己知道,老房子着火,恐怕已经扑不灭了。 “其穆,帮表叔打出来吧。”霍正强挺了挺胯下的刚硬,声音带着欲望的粗喘。 李其穆却低着头,健实的臂膀固执着不动,语调声音都平静得异常:“表叔,回答我。” 他先前没计较这些,是因为没有真正生起和霍正强亲热的心思,现在却要问个明白,则是因为,他被欲望动摇了。他心底反复地说服着自己:狼牙当我是变态,我李其穆难道真要犯贱到底,为了那家伙守身忠贞?不,我没有对象,不需要对谁忠贞,更不用对谁负责。和表叔做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和表叔处对象,总比接受陌生人要可靠得多…… 没等到霍正强的回答,李其穆蹙眉,松开他的粗硬炙热,微微转身,正面抱住他,把自己硬涨的物事紧贴住他平坦坚硬的腹肌上,摩擦了一下,双手在他健壮的胸肌和二头肌上抓摸,沉声重复着,似是命令:“表叔,回答我。” 霍正强威武强壮的赤裸体魄被他摩擦得僵了僵,粗健的臂膀反抱住他,不敢在这一刻说谎或者敷衍,在他耳边热烫地喘息着,叹道:“其穆,表叔结婚早,和男人做得不多。仅有的几次,也都是纯一。纯一,你明白吧?” 李其穆登时失望,又有些难言的欢喜,缓缓松开他,重重点了下头,有些迷糊地沉声笑道:“我明白的,表叔,你这样很好,以后你也不要为别人做零。因为表叔你以前一直是我的偶像。真的。” 霍正强胸腔响起沉沉的笑声,坚毅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喜悦充溢着胸膛,没松开李其穆,反而抱得更紧,低哑地道:“其穆,你的心理上是纯一吧?我觉着也是,有人分析过,说你这种类型,才是男人中的真男人,很少见的,呵呵。” 李其穆听他说得既暧昧又轻松,不禁又笑了笑:“我不懂这些,就是想着做零会很反感。” 霍正强也跟着笑,浴室里一时间氛围极其轻松,没有丝毫压抑。 霍正强很迫切与李其穆欢好,但他更明白绝对不能急于一时,他不想把李其穆这个名副其实的处男吓跑。此时,他感觉到李其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僵硬地强撑,心头便喜悦微松,更加抱紧了些,珍惜而贪婪地在李其穆挺拔颀长的脊背上爱抚。 他引着李其穆说话:“其穆,你放心,表叔没有固执心态,对做一做零在心理上都能接受,以前没做过零,是因为没有谁能让我甘愿。这话,你也明白吗?” 李其穆又被他分心,也当真不懂这些心理分析,只当别人和他一样,不禁意外一怔,咽了口唾沫:“表叔?你愿意为我……” 霍正强听出到他跃跃欲试的朦胧期待,竟像是打了激素一样受到鼓舞,暗哂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能像个小青年似的。一边低笑着亲吻李其穆宽厚结实的肩膀,一边低声问道:“其穆,你以前暗恋表叔,性幻想是什么样的?” 李其穆已经完全由着他抱住。对方成熟刚健的身体是他一度渴望幻想过的,现在真实地袒露在他身前,甚至暗示他可以为他做零,任凭他如何放肆地把摸都心甘情愿……这一下子比毒品更让他沉溺其中。 “表叔,你是警察。” 李其穆听着水蓬头中哗啦啦的水声,先前的犹豫迷茫在自我说服和此刻的意外中,化作没来由的惊喜和欲望。他放纵着得到水声掩饰的激情,再次抓住两人之间,霍正强的那根粗硬炙热,肆意地撸动揉搓把玩,突然一用力,哑声道,“而且,表叔你是武警。” “嘶,其穆,轻些。别把表叔掰断了。” 霍正强浓眉微皱,眯眼倒吸一口凉气,没听明白他的话,轻轻咬了他肩头肌肉一口,才叹道,“其穆,表叔是武警出身没错,但武警也可以是GAY。”说着话,霍正强刚毅的面庞红得厉害,硬生生抛弃羞耻感,把李其穆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厚实的胸肌上,沉声道,“武警也可以……甘愿被心上人压住。其穆,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 李其穆面庞发烧,他从没听过这种情话,心思又被霍正强老道地绕来绕去,已经抛开情感,直面最根本的欲望,一时被刺激得险些鼻血横流。 同时,他心底突然有些罪恶感,罪恶把欲望燃烧得更加激烈,不受控制地伸手,在霍正强硬物端头摩挲。毕竟醉意犹在,便更加顾不上别的了,健实的少年彻底被欲望包裹住,粗喘着低声道:“表叔,我电脑里加密存着一些图片,都是警察或者士兵被衣衫不整地捆绑起来的图片,还有你拿着手枪摆POSS的几张武警毕业照。我以前刚有性冲动的时候就只幻想着,要是能有一次,表叔你让我绑住抱住压住,我少活十年都愿意……” 霍正强听得怅惘懊恼又惊讶,胸腔发出笑声:“其穆,你是不是有SM倾向?” “不是。”李其穆倾吐完自己最大的隐私秘密,很有些不自在,低笑着摇头否定。他迷蒙着双眼,抬起霍正强的胳膊,低头在那饱满的二头肌撕咬了一下,舔着嘴唇,红脸干涩地解释道,“表叔,我没有那种倾向,仅仅只是对警察和捆绑很感兴趣。表叔你让我绑一次吧……” 第71章 霍正强紧紧抱着李其穆,强壮的胸肌和胯下硬物都被李其穆掌握把摸,他粗喘中只觉飘然欲仙。听到李其穆这句捆绑要求,他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可没受虐嗜好,但总归是李其穆的心愿,他又心底火热,不愿违逆,便沉沉低笑着保证道:“其穆,你想怎样,表叔都应你。但下次行吗?” 李其穆的醉意和欲望如同海浪滔滔,硬涨的炙热紧贴着霍正强结实的腹肌,粗喘中,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话却还流畅,只是语调缓慢很多,沙哑得不似清醒:“唔,不用下次了,也无关紧要。表叔,我有点涨得难受,你用手帮我弄出来吧。” 霍正强知道他失望,却不敢离开去买麻绳,只因他自己清楚得很,现在正是他在对李其穆施展罪恶的“趁人之危”的时候,一旦离开,恐怕就再也没了机会。 李其穆先前因对狼牙的情感而抵触他,他是看得十分清楚的,眼下李其穆与他零距离接触,其实不过是被他肢体诱惑,并老道地绕来绕去,绕开了那无形却深刻的情感,被他凭着性感的男人体魄和沉厚的甜言蜜语,直击到最青涩和不可控制的欲望罢了。 李其穆未经人事,不管体魄多强、性格多稳,事到临头,酒后迷情中,总抵抗不了欲望的作祟。而心猿意马,欲难自禁中,李其穆便免不了为顺从自己的欲望而寻到说服自己的借口,这是人之本能,霍正强明白得很。 霍正强也明白,一旦离开他精壮身躯的火热纠缠,李其穆必然不出一时三刻就会理智清醒。 清醒后,只怕会后悔吧? 霍正强从警多年,暗叹着,知法犯法也不外如是。 可他又何尝愿意这样做?他也有强悍男人的自尊,他这相当于是把一张老脸全都扔进臭水沟里自我践踏了!他赤裸身躯着任凭李其穆把玩他的肌肉,怅惘难堪中,罪恶感也比任何时候都盛。李其穆毕竟是他亲表侄。这次下作无耻到家了。 但他又觉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会对李其穆真心以待,谁都不比他更爱李其穆。而且,若是没有这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更不会可能有和李其穆长久的机会。与其让李其穆在这个艰难的圈子里被人伤害,何不让他伸出双臂来小心呵护呢? 情之所至,欲望升腾,不管多么无耻下作,他都顾不得许多了。心里只想着:这辈子的罪孽,下辈子十倍偿还,其穆只要应了我,所有的难堪指责都有我去面对,我用尽一生宠爱他…… 霍正强心里也是烦乱不已,闭上眼睛,粗壮的臂膀肌肉鼓鼓,大手在李其穆粗硬的物事和健实平滑的胸肌上流连,手法巧妙、珍惜温柔地揉搓李其穆敏感的上下两处,眷恋地哑声道:“其穆,不要急着发泄,你要绑表叔,这会儿这里却没有麻绳,要不,表叔把毛巾撕成条,你用来绑,怎样?” “唔。”李其穆本就痴醉,一下子胸膛下体快感如潮,刹那间肌肉绷紧,迷离中头脑有些空白,逐渐被激发出了兽性,喘息更加剧烈起来,低下头,在霍正强宽厚肩头的刚强肌肉上啃咬。 “帮我打出来,憋得……难受。”李其穆沉声断续着低语,一手抬起霍正强的前臂,把霍正强粗壮的胳膊屈起,在他上臂鼓出的饱满二头肌上舔咬个不停,像是饿极的旅者碰到最甘美的血肉。 霍正强顺从地被他摆出健美的姿势,心底舒服很多,刚毅的面庞也带出些许笑意。 过了片刻,他见李其穆终于被彻底激起情欲火焰来,知道时机成熟,老脸臊红,无声低叹着,松开李其穆的下体和胸肌,浑厚温柔地劝说:“其穆,先别咬表叔胳膊,表叔给你做麻绳。” 他把李其穆的唇齿往自己强壮的胸肌上引,又伸手把一边的毛巾、浴巾全都拿过来。 李其穆果然迷糊激烈,仅凭感觉便俯下身体,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头,在他厚实弹力的精壮胸肌上舔舐、嗜咬,甚至本能般寻到他胸肌下方边缘的坚硬小突起,含在嘴里用舌头舔着、用牙齿磨着。 “唔,其穆。”霍正强皱紧浓眉低呼,他胸前两点被李其穆掐咬得生疼,却又不敢躲开,只能挺着魁梧的身躯任凭他啃,喉中发出野兽的低吼。突然双臂狠狠一用力,把毛巾和浴巾一点一点撕成结实的布条,又把布条收尾相接,系成死结。 片刻时间,一条足足四米多长的坚韧绳索出现在霍正强手中。这却是要用来捆绑他自己的。 就在此时,他低头,隐约听到李其穆在含糊不轻地说着什么。他没听清,抚着李其穆宽阔厚实的脊背,低头笑着,粗喘着暧昧地问:“其穆,表叔身材,还够劲道吧?你玩得尽兴没?” 李其穆没有反应,沉浸在欲海里,年轻有力的臂膀像钢筋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一边在他精悍的膀子上肆意抓摸,一边在他强壮的胸肌上撕咬,喉中发出沉闷而混论不清的激烈低呼,喊着谁的名字。 霍正强听着,突然笑容一滞,脸色微白——这回他听得清楚,李其穆喊得混乱,忽而是“狼牙”,忽而是“蒙大志”,却唯独没有任何一声是“表叔”。 竟被当做发泄欲火的替身工具了。酒后吐真言,欲望中也果然如此。 霍正强身体僵硬,笑意收敛下去,嫉妒和屈辱却在胸膛里燃烧上来。 “其穆,轻些。”霍正强深呼吸,深麦色壮厚有型的胸肌起起伏伏,好容易才压抑着没吼出来,难堪地闭上眼睛,哑声道,“其穆,绳子弄好了,还要捆绑表叔吗?” 他把绳索塞到李其穆手中,棱角分明的眉头颚角都沉沦到温柔中。 李其穆略微回神,握着细长坚韧的绳子,摸着手下弹力结实的肌肉,才突然朦胧地想起来,这是他暗恋多年的威武警察表叔,不是狼牙,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对他毫无情意的痞子? 他也没注意到自己之前放纵的低微呼喊,咽了口唾沫,欲望如火中,连失落都只是刹那,紧接着又沉沦下去,双眸黑如深渊,抓摸着霍正强硬烫的下体,声音干哑着道:“表叔,怎么绑,你教我?” 霍正强硬物又被他掌控住,眼睛眯了眯,见他红脸俊朗,沉稳青涩,心头爱意缠绵,更为松软了些,竭力抛开刚刚受到的打击,强壮的胸腔发出浑厚的低笑:“你绑表叔,还要表叔教你?”接过绳索一头,在自己身上比划,干哑地道,“幸亏你家表叔是武警,对捆绑还算在行,教你个简单实用的,这样来……” 李其穆聪慧敏捷,哪怕在这种状态下,也是学得极快,上下其手,举一反三,三下五除二,迅速把霍正强粗壮的臂膀捆到背后,绑得结结实实;绳索环绕,又把霍正强两块宽阔的胸肌勒出饱满的轮廓;紧接着,就连六块腹肌也勒出刚硬的性感。 甚至,霍正强的粗壮大腿间,那根越来越胀大的炙热,也被他用绳索紧紧捆得粗硬昂扬。 看在李其穆眼中,当真是好一条威猛型汉。 “绑完了?知道我是谁吗,记得,我是你表叔霍正强。”霍正强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料想自己此刻绝对不雅观,仰头挺胸不去与李其穆对视,只自臊得脸红脖子粗地提醒。 “我知道,表叔。”李其穆看得振奋,哑声低呼,终于喊对了一次,让霍正强聊作安慰。 “表叔,你要听我的!”李其穆双眸黑沉地命令着,一把将霍正强推到墙壁上,看着高大魁梧的警察表叔被他捆绑控制,他鼻子一热,隐约有两滴鼻血流出来。随手擦去,还好只流两滴。 他上前半步,从未有过如此兴奋激动,欲望和激动让他健实青涩的身躯微微发颤。 “表叔,我想上你,你帮我弄出来。”他狠狠压到霍正强精壮的体魄上,把自己渴望发泄的物事紧贴霍正强,在霍正强劲实的腰腿一侧,用力地摩擦。同时,他手掌一下子握紧了霍正强的下体,将这根粗硬肆意揉搓。 “嘶——”霍正强一抖,“好,表叔都听你的,可你别,别硬掰,哎,表叔要被你弄断了,其穆,其穆……”霍正强再如何魁梧,也改变不了下身脆弱的事实,又痛又爽,倒吸着凉气,浓眉皱紧,直道自己自作自受,急忙又妄图哄李其穆。 奈何他双腿也被李其穆束缚着,行动很是不便,上半身更是分毫动弹不得,威猛精悍的体魄如同肌肉木偶,被李其穆紧压在墙壁上玩弄,被绳索勒紧鼓胀的胸肌,和下体那根挺起的紫涨,也都只能任凭李其穆宰割罢了。 “没硬掰,我小心着。”李其穆迷蒙痴醉,继续啃咬他强壮弹力的胸膛和膀子,声音飘忽,很是认真,却沙哑朦胧。他伸手把霍正强那根涨硬压下去,又猛地松开手,任凭它弹打到霍正强坚硬腹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一遍一遍,玩得不亦乐乎。 “其穆,你。”霍正强剧烈喘息,被李其穆弄得肌肉绷紧了颤抖,胸膛更是起伏剧烈。他向来自傲一身流畅刚硬的肌肉筋骨,此时在李其穆手中却简直如同玩物。眼看着李其穆见他胸肌臂膀和下体都把玩三番,手指也本能地探索他后面,他便沉闷下来,咬牙不吭声。 但等了良久,李其穆仍是只在他身体上用力摩擦,他才醒悟过来: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吧。 霍正强松了口气,却又纠结矛盾,李其穆不真正与他交合,这就不算是他们的第一次,李其穆心里也就不会有什么责任感。这样的话,他今晚身为长辈的不知廉耻换来的结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其穆……”霍正强沉声张口,又不知怎么说。 下一刻,李其穆双臂用力,把他翻来覆去,在他宽厚饱满的胸膛上肆虐啃咬,更抓紧他的炙热撸动,让他被引出无边的欲望,想说的话更加无从开口了,只是连声沉沉呜咽般闷吼:“其穆,别太用力,轻点儿……” 李其穆越来越用力,不禁撸动得用力,自己贴在他身上摩擦得也极其使劲儿,逐渐听不清霍正强在说什么,只自把怀中这条被绳索捆绑的刚猛硬汉翻来覆去地肆意把摸。又过良久,突然喉中发出闷吼,下身粗硬物事蓦地一涨,喷出股股浓白,空洞的眼眸,无声地呼喊:“狼牙……” 霍正强平坦结实的小腹被他烫得一抖,自己也在李其穆的手中发泄出来。 李其穆压在他身上,缓缓停了下动作。 霍正强也从迷蒙欲海中挣脱,感知到他的停顿,心头一惊,被绳索绑缚着的魁伟体魄靠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缓缓低头,去看李其穆的脸色,粗哑着低问:“其穆,表叔让你满意了吗?” 李其穆不言不语,头脑一片空白,挺拔健实的身板儿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半晌才抬起头,神情莫测地看着他。此时,李其穆黑沉的眸子已经没了先前完全被欲望占据的混沌,反而多了几分亮澈的清醒。 “表叔?”他低低地喊,声音平静异常。 霍正强加倍体会到,这种身为长辈,却通身赤裸着,被小辈捆绑束缚玩弄的尴尬。他试图动动手,可刚才李其穆绑得太紧,要是再用力,必定会把身上临时的绳索挣断,只能停下来,勉强笑着:“是表叔。” 李其穆眼底闪过一丝没来得及掩盖的失落。刚才欲海沉沦,快乐得如同飞上云霄,他以为身下被他蹂躏的精壮汉子是狼牙,是蒙大志,他甚至隐约听到狼牙的求饶和低喊。原来都只是不死心的幻觉。 霍正强看着他的神色,敏感地一怔,转而明白过来,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双唇紧抿。 李其穆从他身上缓缓撑起身体,转头,拿过来一直在流水的水蓬头,把自己身体和霍正强身体都冲洗一遍。沉默无声,只有流水哗啦啦地响。 霍正强仍是保持着被捆绑的姿态不动,刚强的面庞满是失落的僵硬:“其穆,你有可能接受表叔吗?” 李其穆顿了顿,给霍正强冲洗着身上那一滩浓白,低低地,答非所问:“表叔,我以前暗恋你,是真的。可那还来不及变成爱情,就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也很乱,我不知道。” 霍正强听着,便知道李其穆在发泄过一次后,先前被他勾引而懵住理智的欲望消散了些,再不是刚才能对他激情如火的李其穆了。就算是接着激情燃烧又能怎么样?不过是继续把他当做一个发泄欲望的替身。 “表叔知道,这是表叔自愿的,你怎么玩,表叔都怪不到你。” 霍正强双臂被束缚在背后,厚实精壮的胸肌上,还残留着被李其穆要出来的齿痕,尤其那两颗乳头,红肿涨硬,在深麦色的刚猛男人身上,尤其显得暧昧。显然刚才被撕咬蹂躏得狠了。 李其穆看着他身上痕迹,面色越来越红,罪孽感浮上来,同时下体却又硬起来。 霍正强瞧得清楚,心底的悲哀才消散了些,眸底一闪,靠着墙壁,低低地道:“其穆,刚才,你把表叔当成别人了吧。” 李其穆尴尬,叹了口气,沉眸承认道:“对不起,表叔。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一时半会儿的,实在忘不了他。” 霍正强明明知道,但亲耳听来,还是屈辱嫉恨得心头一痛,勉强笑着:“没什么,还是刚才那句话,表叔自愿的。只不过,其穆,你现在清醒了些,还愿意和表叔做一次吗?”不等李其穆回答,又闭眼哑声叹着,“已经到这个份儿上……” 李其穆羞愧得面红耳赤,像是犯了大错的三好学生,忙转头将水蓬头放到一边,向四周看了看,似是在找浴巾。见刚才拿过来的浴巾已被撕烂,新浴巾又离得远,便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拄拐杖地艰难地走过去,围起浴巾,才转身,郑重地低道:“表叔,对不起,今晚是我酒后失态,你待会儿揍我吧。” 霍正强迎着他黑澈坚毅的眼眸,一时间耻辱到了极点,再也忍受不得,勃然面红心怒,猛一使劲儿,精壮的肌肉刚猛绷起,赤裸的身体上,纵横绑缚的毛巾细绳被崩出了个断口。 他无声盯着李其穆,粗壮的臂膀使着巧劲儿,把捆绑在身的绳索全都解了下来,接着转开目光,魁梧精悍的体魄高大成熟,沉稳性感,拿过水蓬头冲洗,闭眼道:“表叔自愿的,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你家表叔。去睡吧,明天送你回学校。”心死如灰。 李其穆脸上火辣辣的,更为难堪愧疚。但刚才已经错了,如果妄想去弥补,便是错上加错。他只能又重重说了声:“对不起,表叔。”转身离开了浴室。就听到后面传来拳头砸击墙壁的闷响声音。 第72章 霍正强开的宾馆是自带洗浴室和洗手间的一室一厅,干净整洁,只有一张大床。 李其穆走出浴室,也没矫情地要睡沙发或者回学校,坦然沉静地躺到床的一边,面庞朝上地闭上眼睛,双臂自然放到身体两侧。他今晚十分疲惫,但精神却异常冷清,听着浴室里的哗啦水声,脑海中盘桓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久久不能入睡。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浴室里的水声中突然隐约响起男人粗重的喘息闷吼。 李其穆微微睁眼,失神了下,又轻轻闭上。 又过小片刻,浴室里水声止歇。霍正强从浴室里走出来,没有浴巾可围,精赤的强壮身躯上布满水珠子。水滴从他脖颈上滑下,沿着高原般的厚实胸肌,落到结实收紧的腹肌上,再与小腹下耷拉的物事上的水混为一体。阳刚的性感,在此时芬芳,却无人欣赏。 他沉默无声,用毛巾擦完头发,又擦身体,刚毅的面庞带着刚刚发泄过欲望的慵懒红意。 “其穆,我关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醒酒了。”擦干身体,放下毛巾,霍正强躺到床上的另一边,与李其穆隔开一尺,浑厚的声音低缓温存,全无刚才的屈辱愤怒。 “唔。”李其穆安静地应着,没有睁眼。 霍正强便伸手关灯,然后一连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僵直着身体失眠到半夜。直到听着李其穆平缓的呼吸,料想他已经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翻身,粗壮的臂膀温柔地抱住他,宽大的手掌贴在他平坦紧实的小腹上,数着那若隐若现的坚韧腹肌,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其穆虽疲惫,却一直是怪异的清醒着的,只装作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昏沉入眠。 次日清晨。霍正强醒得很早。 睁开眼,半开的窗帘外洒进几分清辉,李其穆就躺在他旁边,俊朗的面庞酣眠得像个淳朴婴孩。他看得有些痴迷,心头忽然充溢出近乎奢望的温暖,右手轻轻地抚上李其穆年轻却健实的赤裸胸膛,在那平滑弹性的宽厚肌理上眷恋抚摸。 “其穆,等你哪天忘了狼牙,一定要告诉表叔。不论什么时候,你说一声,表叔就来陪你。” 低微的呢喃像是醇酒的挥发,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悄悄弥漫在晨光里。 日上三竿,李其穆终于醒了过来。 霍正强已经穿好衣服在等他,若无其事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低声笑:“起吧,小懒虫。” 李其穆愣了下,见他神色如常,也咧嘴笑了笑,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穿衣服。 两人都刻意忘却昨晚的尴尬,洗漱后出去吃饭,又溜达闲逛了两圈。霍正强给李其穆买了块昂贵的电子手表,很赶时尚潮流。李其穆自己有钱,甚至比向来不贪赃的霍正强更有钱,但他没有拒绝,开朗地笑着接过来,说:“谢了表叔。” 霍正强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霍正强下午就飞回了小城,没让李其穆送。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给李其穆打电话:“其穆,表叔已经到家了,你安心学习吧。照顾好自己,别让你爸妈担心。” 李其穆接完电话,又发怔了很久。 …… 刚开学,天气也还是闷热的,但学校里很多事物都充满着未知的新颖,新生们活力无限。 新的舍友,张恒阳、陈飞、邱河三人,各自选择了符合他们爱好的协会,每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买来一大堆貌似实用的东西摆在桌上和床上。李其穆很安静,并没有参与这些,笑看他们的热闹,仿佛分享到他们的欢喜。 因为还没正式上课,李其穆早前又把北大校内校外游荡了个遍,现在一个人也没兴致再去汗流浃背地溜达,就只呆在宿舍里以睡觉的名义进入《禁咒》中,继续他的游戏和倒买倒卖。 中午时,他退出游戏,缓慢下床。 张恒阳身形高瘦,正坐桌前翘着二郎腿看纯英文的小说,见他下床,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靠近,做好扶他的准备,直到他平稳落地,又拄好了拐杖,才微笑着道:“睡醒了?你头发歪了。”回过身继续看他的小说。 李其穆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睡觉压的,我的是寸发,过一会儿就自己变回去了。” 宿舍门忽然打开,陈飞提着旱冰鞋,抹了把汗水走进来,道:“你们吃饭了没?” “我还没吃。”张恒阳扔下小说,询问地看了眼李其穆。 李其穆就从床上拿过钱包,邀请道:“一起去食堂吧。” 陈飞将旱冰鞋塞进柜子下面,站起身道:“等等邱河,他在后面,还抱着俩小猫。” 说话间,邱河欢欢喜喜地进了屋:“我跟学姐买了只小花猫,是买一送一的,送你们谁一个养着玩?”说话间先看向李其穆,“我待会儿要给小猫洗澡,帮帮忙呗?” 邱河是个小眼睛一笑就眯起来的精瘦男生,为人并不是特别热情,但是与其他两个舍友一样,都对李其穆很亲切,甚至很照顾。因为李其穆平和友好,更因为李其穆拄着拐杖。李其穆理解他们的好意,并不因此而感觉有伤自尊心。 “可别指望我,呵呵,我这个人好吃懒做,养不活这些宠物。下次我去买盆仙人球来养。” 李其穆摆摆手,笑着说。 说完就见张恒阳和陈飞也相继匆忙地摆手:“别给我,我也养不成。你自个儿当宝贝吧。” 李其穆在一旁笑,看着邱河兴致勃勃地把巴掌大小的小花猫放进鞋盒里的动作,心里很轻松,忽然感觉着:新生,不是新的学生,而是新的生命。这里有新的朋友,有新的开始。 …… 开学后,刚一开始课程不多,还是新生的适应期。有时候,上节课还是在这栋楼上课,下一节课就要浩浩荡荡地走向另外一栋教学楼听讲,对李其穆来说,并不算麻烦,只觉得很新奇。 但他右臂腋下的拐杖十分引人注目,他有些瘸拐的步伐,让很多人目光中带上怜悯和惋惜。 刘祯第三次来学校找他,这回推着一辆崭新自行车,咧嘴笑道:“大哥,我这辆自行车不常用,送你们宿舍吧,你让他们骑车载你呗,这样走来走去,太麻烦了哈。” 李其穆脸色冷淡下来。 因为霍正强的关系,他如今有种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防备。既然知道自己的执念和心情,他又怎敢再对刘祯表露出丁点儿的温和可能。摇头拒绝道:“刘祯,帮大哥个忙,你放手吧。” 刘祯没那么厚脸皮,讪讪中有些黯然,强笑着把自行车又推了回去。 李其穆便照旧拄着拐杖来来去去。 他不卑不亢,安稳大方,和张恒阳等三个舍友处得很好。 一次他们站在滑动电梯上去新食堂四楼吃虾米馄饨,进门时迎面走来的两个带着耳塞的女生惊奇地打量他。他没多在意,擦肩而过,却听到压低声音的悄声嬉笑:“今年的学弟又是惨不忍睹啊,好容易有个风华正茂的小帅哥,还是瘸腿儿将军。” 她们戴着耳塞,声音不自觉大了些,连张恒阳等三人都听得清楚。 张恒阳嘴角一勾,淡淡讥讽道:“北大的女人也是女人。大女人,小女人,二女人。遇到俩二的。” 陈飞噗嗤一笑,觉得他说得有趣,大力拍他肩膀,声音洪亮地接口道:“正好是二,就刚才那两个,连我都瞧不上她们。哈。”这话在公众场合偏于粗鲁,尤其是在北大,张恒阳嫌弃地瞪他一眼,低声问:“你真是文科的?别是理科报错了专业。” 陈飞更笑:“去你的!” 后面两个女生还没走远,听得诧异,回头后见四周同学围观,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登时又羞又怒地瞪了他们几人一眼,摘下耳塞,脸色通红地走向滑动电梯匆匆下楼。 邱河一直在偷笑,看了看李其穆脸色,见他始终从容如常,才笑眯眯地道:“老天是公平的。虽然我们仨也没惨不忍睹,可你也帅得太天怒人怨了些。”他说得夸张,但也不可全然否认。 李其穆匀称颀挺,温雅隽秀,气度沉稳内敛,在这一届的新生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呵呵,过奖,惭愧。” 李其穆不在这上面纠缠,玩笑着引开话题,“下午我去图书馆,你们有没有要还的书?” 此事揭过不提,本就只是小事,李其穆这个当事人也没在意。 可拗不过当时有个女生顺手将他的照片拍下,又发到论坛上,并把这件事写了出来。要知道,别管它是北京大学,还是京北大学,每年注入新的血液的时候,总会有不少人在论坛上议论校花、校草。 这些并非偶像剧杜撰,往往无聊者们选出之后,名单不成文,不官方,只在私下里流传。 于是,没过几天,邱河就笑眯眯地恭喜:“校草大哥,什么时候请客啊?” 李其穆疑惑,受他们指点,点开关于他的页面,居然见到十多张自己的照片。 前面全都是他在餐厅里用餐时的抓拍,正面、侧面、背影,拍摄的角度并不算好,但无论是正在吃饭,还是正在笑语,他自幼的教养都使他堪称温文尔雅,磊落大方。最后一张是在宿舍里,他下床后,刚刚套上短袖t恤,还没完全穿好,露出了平坦小腹上一小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嘿,不要误会,这不是我们仨拍的,是对面宿舍那家伙看到评论,过来凑了热闹。” 陈飞性子直率,勾肩搭背地跟他笑。 李其穆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最后一张照片被对面宿舍那位同学笑嘻嘻地拍摄时,他是知道的,虽然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没想到是用在这上面。他很不理解他们的热情,自己还没在乎呢,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校草,还被这么多同学捧着了? 不管怎样,在他看来有些麻烦,可终究不好拂逆别人的善意。 “如此殊荣,幸甚幸甚。今晚我请客。” 他玩笑着说,凝眸看着论坛下方关于“气质”、“身材”、“腹肌”、“性感”的字眼儿,摇了摇头:再怎么帅也迷不住那个痞子。 …… 晚上,李其穆照旧进入《禁咒》游戏。 在此之前,他登陆官方论坛,看到消息说,第二批客户端将在两个月后发放,还是一万台,价格不变,也仍旧只面向国内公民。他微觉惊讶,实际上他始终不明白,军方把这么神奇和重要的东西展现在世人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只为让玩家陪着一个营的精英士兵做任务? 游戏里,他已经在着手参与应选“启星国”驸马的事情,其余国家的公主都要靠后站。 凯恩奇族长已经跟他分析得很彻底:启星国是目前宣誓效忠人族联盟的国家中最为富有和强大的那个;启星国也只有一位公主,这位公主貌美如花,是启星国主和三位王子的掌上明珠。 凯恩奇族长还告诉他:“木齐里,你或许不知道,你的祖母本是启星国上一代国主的公主,只因启星国动乱,国主被叛乱的将领杀死,她才逃难而来,被我所救。现在这位启星国的国主,是在杀死那名叛将后登上国主宝座的,对前任国主非常尊重,没有改建国主殿堂……” 一大堆感怀之后,终于到了话题重点,“木齐里,我的孙儿,我上次给你的‘业障徽章’,你没有丢弃吧?它可以让你每天隐身出入启星城国主殿堂一次。你如果隐身进入启星城殿堂,可以去花园里,寻找湖边一棵布满伤疤的珍珠树,你祖母说,上一代国主的藏宝图就埋在树下面。” 藏宝图? 《禁咒》如今对于李其穆来说,不仅仅是虚幻的体验,更是财富、健康的象征,甚至还有其它让他更为割舍不下的东西在里面。说《禁咒》是他的第二世界也不为过。那么,《禁咒》的藏宝图,就不能当成普通游戏其余对待,因为那极可能是事关于他财富健康的宝物。 李其穆大为心动。可惜“业障徽章”早就被他换成了“梦境恢复天赋”。 不过严格说来,业障徽章并没有被丢弃,他大可以试一试。 所以这次登陆游戏后,李其穆坐上飞驼,和其他有资格应选的玩家们陆续赶到约好的地点。来到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悄悄脱离人群,来到国主殿堂外面偏僻的角落里,试着隐身进入。 靠近城墙五十米的时候,意念一动:“隐身。” 系统提示:“玩家木齐里,距离殿堂太远,请靠近后重试。” 李其穆挑眉一喜:果然可以? 他再靠近后发出隐身意念,瞬间成功,系统提示:“玩家木齐里,在启星国主殿堂范围内隐身,持续2个小时。离开启星国主殿堂范围后隐身消失;做出攻击动作后隐身消失。可以在隐身时施展防护和治疗法术。” 他嘴角便微微翘起来,无声笑了笑,沿着城墙,来到大门口,试探着走进,发现那些等级普遍在50级以上的雄壮守卫们根本没有发觉他,才彻底放开了胆子往里面走。 虽然隐身,却也不敢冒险,每逢遇到守卫,他都远远绕开,很快来到花园。 听着园丁们议论着: “美丽的公主殿下将要选择忠诚的伴侣了,一转眼,公主殿下已经这么大了。” “希望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能够帮助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嘘,不要乱说话,小心公主殿下砍掉你的脑袋。” “没有关系,现在守护骑士正在花园湖畔祈祷呢,不会听到咱们的谈话。” …… 李其穆便到湖边去。既能寻找满是伤疤的珍珠树,又能瞧一瞧众口称赞的启星国公主。远远的,碧绿幽幽的湖面上开满了秋色水晶花,一袭白纱的红发少女在湖畔站着,似在等候什么人。 李其穆看着她的特征,知道这就是启星国公主阿尔娃了。很美,明媚白皙,像个洋娃娃。 他正要靠近搜寻那株珍珠树,却眼角一瞥,意外地遇到了令他皱眉的人。 “二哥,快点走啊,呵呵,公主殿下在等着你呢。你真的甘心阿尔娃公主被人抢走么?” 千纸鹤在花园另一条小道中走来,身旁是个高大英俊的黑发骑士。 那名黑发骑士,让李其穆看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明明没有见过,却好像记忆深刻。他踱步靠近,便见那名骑士微笑款款:“表妹,实际上,公主不如你更有真正的‘公主气质’。” 千纸鹤秀眉一蹙:“二哥,你是阿尔娃公主的守护骑士,她对你痴心一片呢。” 黑发骑士略有自得却温柔地笑笑:“不过是个NPC罢了。” 李其穆隐身站得挺直,凝眸看着他,突然脸色一变,想起他是谁! 第73章 难怪会有如此疏离却深刻的熟悉感,当初此人开车将他撞飞,下车后打着电话查看他的死活,却踹他一脚逃离肇事地点。此人身影、动作、声音、举止,几乎就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被他深深刻印到脑海里! 后来在北大门前,他再次见到这个人,便悄然拍了照片,那些照片至今还在手机里存放着。 ——又见面了,肇事者。 李其穆隐身直立,凝眸死死地盯着黑发骑士,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现实中他的手腕始终带着被细沫皮包裹着的湛蓝色客户端,正是当初他见此人逃离现场,自以为必死,才拼命从此人手腕上拽下来的罪证。 只没想到那个罪证竟是昂贵的客户端。 “没有你的嚣张和冷漠,我不会撞坏脑袋,不会险些死去,不会残腿,不会让父母借贷借款砸锅卖铁,不会浪费一年复读……也不会体验到这个结合财富与健康于一体的第二世界,更不会结识到狼牙,落得如今境地。” 李其穆略有自嘲地飘忽低语。他的隐身将声音完全隐匿,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静得死寂。 若是旁人对他冷眼旁观,或许会觉得,那一场车祸,虽然给了他巨大的痛苦,却也给了他财富、健康、爱情的机遇,实际上是祸是福已然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也已说不清楚。 但是对他这个亲身经历过无数痛苦、压力、悲观绝望的当事人来说,那是他今生最惨烈的不幸!除此之外,那一场无始无终的爱情,他也恨不得从未经历过。 而且,千纸鹤称呼此人为“二哥”? 李其穆记得,当初在亚力世城魔法广场上,这个女人抱着蒙大志的胳膊,低呼“三哥”。 二哥,三哥,是兄弟么? 李其穆面沉如水地跟着,胸口沉闷得窒息,闭了闭眼睛,心里冷得发颤:如果你们是两个兄弟,我李其穆与你们有什么仇恨,一个一个,都给我带来灾劫。 “……二哥,姑父不是说了么?这个游戏神乎其神,NPC也不完全是数据,几乎可以当成真正的人来对待。阿尔娃公主有她自己的思想和性情,她那么深情地爱你,现在她的父王要为了和亲而嫁掉她,你这位得她恩惠的守护骑士,就没有一点心痛、不舍、歉疚?” 千纸鹤停住脚步,疏离而不满地柔声说着。 黑发骑士也停住,却看都不看远处静看湖水的阿尔娃公主,只柔情似水地翘着嘴角:“表妹,你吃醋了么?阿尔娃公主拜托你把我叫过来,你因为我过来见她,所以吃醋是么?” 千纸鹤蹙眉,脸色微微一红,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转过头,低声道:“二哥,你不要再这样说。阿尔娃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上次,连你亲吻男生的事情都原谅了,要是换成我,我是绝对做不到这么宽容大度的。” 黑发骑士温柔地嗤笑,毫不见羞赧,继而挑挑浓眉,撇了下嘴,这个神态倒有一份神似蒙大志:“不过是戏弄一下那个小玩家而已。漂亮男生在NPC和玩家里有的是,可表妹却只有一个。呵,表妹,我承认当初那次是我冲动,可这几年我诚心悔过,你就没有半点儿心软?” 千纸鹤脸色越来越红,眼底闪过两分屈辱的怒意:“二哥,阿尔娃公主看过来了。你过去吧,我先走了。”她转身,矜持优雅地离开。 黑发骑士眼眸一眯,笑道:“表妹别走太远。我见完阿尔娃公主之后,她答应报答你的一件珍贵道具,你拿到之后给二哥欣赏欣赏好吧?” 千纸鹤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头也不回,脚步加大了些。 黑发骑士见她走远,脸色才寒了下来,撇嘴低骂:“臭婊子,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老头子看重你,你当老子稀罕?又不是没被男人玩过,做了婊子还立牌坊,什么东西!” 怒意勃发地不屑切了两声,转回头,立即恢复阳刚英俊的优雅骑士状态,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步伐迈开,如军人一般,挺拔大步地走向红发如火、娇媚如雪的阿尔娃公主。 “厚颜无耻,自私滥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垃圾。” 李其穆听着他肮脏的话语,看着他神态的转变,沉然冷笑,漠然淡淡地摇了摇头。 转身,暂时抛开无数个报复肇事者的念头,矫健轻灵地往湖边的几棵珍珠树走去。他暂时也来不及细想别的事情,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挖出珍珠树下的上代国主藏宝图,免得剧情有变,让他白劳一场。 珍珠树距离阿尔娃公主不算太远,他靠近后,清晰地听到黑发骑士浑厚肃穆的声音:“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忠诚的守护骑士门轩堂,赞美您的高洁和美貌,最纯洁的圣灵都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黑发骑士现实中是蒙大志的二哥,游戏角色名字便是现实名字蒙湘涛的半音,门轩堂。 阿尔娃公主脸上有些怒意,又有些伤心,伤怒把她白嫩的脸颊、鲜艳的红唇渲染得明媚动人,像是绚烂绽放的火玫瑰,泼辣地斥责道:“门轩堂,你这几天老是不来,你是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别人娶走吗?你就不怕我把你和男人亲热的事情告诉骑士圣者,让他审判你的罪恶?” 门轩堂如最神圣的骑士,单膝跪地,抬起头颅,英气勃勃的脸上浮起深刻的眷恋,沉厚的声音带着炽烈的爱意和无私的悲壮:“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说,您是误会了。我对您的爱如太阳对月亮的光明……” “唉。”李其穆咬了咬牙,皱眉竭力忽略灌入耳中的肉麻词语,细细在湖边几棵粗壮的珍珠树上,分辨那已经愈合得微不可查的伤疤。找了半晌,确定是中间偏右的那棵,便绕着行走,寻找可能会有的记号。 正当他发现一个隐约像是“业障徽章”印记的伤疤和模糊箭头时,突然听到后面的对话。 阿尔娃公主感动地哽咽道:“……门轩堂,我也爱你。今天,父王和哥哥们会让前来应选驸马的人到地下迷宫里去冒险,谁能杀死迷宫中侵扰了启星国四十多年的恶魔领主,父王就把我嫁给谁。门轩堂,你一定要赢,倘若别人赢了,我就派人杀死他,你夺取他的胜利徽章……” 李其穆嘴角抽了抽,在树后隐身着,轻手轻脚地以匕首挖掘一处泥土。 挖得越来越深,却始终没有反应。 李其穆心里紧张,戒备地转头看看四周。还好,或许是阿尔娃公主为了与门轩堂约会,把仆从和侍卫都赶了出去,这里并没有旁人,而树后那边的门轩堂和阿尔娃又显然注意不到他这里。 他用力深挖,终于在地下三尺深的地方,发现一个长条蜡烛。 “玩家木齐里获得‘国主的藏宝图’。” 李其穆取出来才见并非蜡烛,而是被蜡封的羊皮卷轴,来不及看,直接收进魔法口袋中。 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潮湿泥坑,刚要心虚地把土推上填满,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以前看古旧历史老电影“地雷战”时,里面上演的雷下藏雷,或许这里也有惊喜?他试探着继续往下挖。 又挖一尺,果然发现个黄金做的方方正正的扁盒,约有一尺长宽。 他心头大喜,便在此时,系统的提示再次浮现出来:“玩家木齐里获得‘国主的遗物’。” 李其穆果断收起黄金盒,眼眸黑亮,锲而不舍地继续往下挖掘,又挖一尺多,他整个人都倒立进土坑了,还是没有发现别的,才终于死心。灵动地退出来,暗笑自己贪心不足,四下观望一下,小心地将挖掘出来的泥土一点点填回土坑。 那边,门轩堂正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阿尔娃公主安慰,好一片浓情蜜意;阿尔娃公主则突然状似疯狂,使劲儿地亲吻和啃咬他的嘴唇,把他啃得浓眉紧皱,脸色难看。 “哈,谢了啊,你们这对狗男女。” 李其穆心情大好之下,难得朗朗笑着,说了句冷笑话。 他暗暗计算着隐身时间,必定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是外面聚集而来的驸马应选者应该会被国主派人接见,甚至亲自考验,他必须尽管赶过去,否则不好回去对凯恩奇族长交代。 原本,对于在游戏中娶妻一事,虽然凯恩奇族长一再劝说和要求,他却只在表面上认认真真地答应,做出全力以赴的模样来应选,实际上心里存着敷衍了事的打算——不错,娶到一国公主肯定对他大有好处,但是,他心理上膈应,很难接受。 他不愿勉强自己,也不愿拖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NPC小公主。然而现在,他看了眼已经把门轩堂疯狂啃吻得脸皮黑黑的阿尔娃公主,再看门轩堂隐忍而坚决的神色,突然疑惑:门轩堂本难道真的对驸马不屑一顾? 不,门轩堂根本就是对驸马之位志在必得!这种若即若离,恐怕只是小计策。 李其穆转瞬看得明白,心头的负面情绪蓦地上升。与此同时,又一个朦胧的念头在心里滋生流转着。 ——我若结婚,狼牙会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可能会对我不舍? 李其穆因这个念头失神了一瞬,顿了顿才从门轩堂两人身上收回已经空漠变质的目光。 他原路走出了启星国主殿堂,来到在偏僻无人处,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绪,微有迫不及待地查看刚刚收获到的两个东西。 先是国主的藏宝图,展开来看,上面绘画着简陋的地理图形,旁边是难以读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还得先破解这些文字? 他皱皱眉,只得暂时收起来,又取出那个方正的黄金盒子。 这是“国主的遗物”。一国之主,留下的会是什么东西? 他把黄金盒子稳稳拿着,翻来覆去细细看了一遍,看到了开口缝隙,没有锁,直接就能打开。他心存防备,谨慎地给自己施展可以维持10秒的护身月光盾,想了想,又耗费了一个“伤害抵消契约符”,这才倒转黄金盒,把开口背对着自己,轻轻打开。 能够藏在藏宝图下方的宝物,肯定不简单,别一不小心丢了命去。 “噗噗噗!” 黄金盒刚刚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突然喷出一大片浓绿腥臭的毒烟,毒烟里有混杂着牛毛一样纤细的密密麻麻的飞针,竟是四面八方飞射,瞬间就把护身月光盾打破!就连“伤害抵消契约符”的护身光华都被毒烟飞针腐蚀着,发出“兹兹”的轻微声音。 李其穆惊得不轻,慢了一瞬才旋身躲避。 “好险!如果这样死了,黄金盒不知会不会爆出去。” 他眨了下眼睛,拍拍自己结实的心口,心有余悸地庆幸着低头看黄金盒。 黄金盒开口处的机关在发射完毒烟飞针之后,缓缓凹陷下去,盒子中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则轻轻裂开,从下往上升起一片红绸,红绸中托着一面雕镂着符咒花纹的黄金面具。 他试探着拿起黄金面具,刹那得到系统的提示:“玩家木齐里,获得‘罪恶’面具。” 国主的遗物是“罪恶”? 李其穆觉得诧异,期待地以意念选择探察讯息。 罪恶(受到诅咒的荣耀面具):【第一次使用时,需要灵魂绑定】启星国主奥格斯格,背叛了他的爱人,他的儿女,他的子民,神圣的国主面具被罪恶玷污,已经沦为腐朽的杀戮容颜。唯有奥格斯格的子孙后代可以戴上它,化身成奥格斯格的残影。使用次数:3次/每天。 李其穆看得神乎,屏息凝声,心念一动:“使用。” “罪恶”面具瞬间与他“灵魂绑定”,不可交易,不可丢弃,不可爆出。 而他,身上原本月白色的牧师袍和斗篷突然变得漆黑黯淡,甚至连他的身体都有些半透明,如同月下恶魔的残影。饶是他安稳沉静,也不免微微一惊。 但他仔细看看自己,没发现有什么变化,这罪恶面具总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吧? 他粗起浓眉,立即点开技能面板,赫然发现技能面板上原本的牧师技能一个不剩,显现出来的,则是他从未见过的职业技能。 一个个技能,全都是近身搏杀,乍一看是类似盗贼和骑士的力量之争,但它们诡异之处就在于,它们虽然近身,却只凭借腐蚀和诅咒伤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决绝技能。 认真品味起来,虽然没有数据,但也可见这些技能并不超然,与现在的六个职业非常平衡。只是让人觉得自己变身成为了另一个独特的职业者。莫非这是隐藏职业的另一种体现形式? 李其穆压下跃跃欲试的期待,镇定着研究了片刻,才摘下遮挡容颜的罪恶面具。 他收起面具,取消启星国主殿堂范围内的隐身,若无其事地往原本的聚集地走去。那里已经有书记官开始对来者一一记档和细细询问着什么,他的离开和回归没有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 他也不贸然四下乱看,宁然走到一旁坐下,忽觉有人注视他,他不动声色,缓缓转头,却微微一怔:狼牙,也来了? 第74章 狼牙刚毅的面庞略显风霜,下巴一层淡淡的胡渣,姿态散漫,在石柱下懒洋洋地倚坐着,整个人安静得过分。他的皮甲又换了,这回是盗贼职业者50级的荣誉套装,棕绿色的薄薄紧身皮甲,乍一看近似迷彩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性感男人线条。 他在李其穆进来时就无声地盯着看,发现李其穆看过来,他也没躲闪,目光洞悉般森亮地与他对视,嘴角勾了下,漫不经心地笑说:“小子,过来坐会儿?”好似以前一样。 李其穆斗篷遮面,嘴角冷硬成一条直线,暗地里狠狠握紧了手掌。他至今都不能在面对狼牙时谈笑自如,便只漠然摇了下头,什么都没说,沉沉回过头去。 好半晌才回过神,微觉诧异:狼牙,怎的升级这么快? 李其穆在和狼牙诀别后,死命麻痹自己般做任务杀魔兽,经过接近两个月的歇斯底里疯狂升级,至今也才刚刚51级,这还是他拥有“梦境恢复天赋”和整个蒂热斯村做后盾的结果。 而狼牙,那家伙仅仅一个人,个性又极度不合群,就一匹独狼,到底通过什么方法才把等级飞速提升?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难道他白天黑夜都不休息吗?怎么不累死他个痞子…… 思绪不受控制地再次缠绕到狼牙身上,李其穆急忙打住,咬了咬牙关,皱眉不再去想。 李其穆安静打坐,使用“凯希的寻觅之匙”查看启星城的魔法拍卖行,又将自己魔法口袋中倒买倒卖来的存货,挑选小一部分适合在这里赚钱的拍卖上去。这样分心着,心里就不会太空虚难受。 狼牙脸上平淡下去,没了笑意,也没过来纠缠,只一直安静地看着他,浓眉不动,眼睛不眨。看了片刻,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低下头,抱着膀子闭眼假寐。 “尊敬的盗贼先生,请出示您的应选资格硬币。” 一名书记官来到面前,恭敬有加地捧着羊皮卷说道。 狼牙不耐烦地睁眼,取出一枚古老硬币,扔给他:“快点。” 那书记官接过硬币,检查之后,将硬币对准他弹了两下,作势倾听。听后又恭敬地把硬币还给他,竟丝毫不以为怪地承认了他的应选驸马资格,开始对他的职业、年龄、性格、特长等各方面资料做记录。 书记官公事公办:“您的性别?” 狼牙收起古老硬币,倚坐着石柱,闭眼哼声道:“女。” 书记官一愕,皱眉又问:“您,怎么可能会是女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参与应选的。” 狼牙似乎将要入睡,声音都是懒的:“你也知道我是男的,那还废话个鸟。” 书记官眉头更皱,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要头,记下“男”字。接下来到了“职业”一栏,书记官张了张口,又闭上嘴巴,自动为他写上“盗贼”字样。紧接着才问:“您的年龄大小、性格爱好、婚姻状态?” 狼牙吊儿郎当,又伸个懒腰,睁眼道:“年龄二十四,性格……”说到一半,张口打了个毫不雅观的大大哈欠,含糊不清道,“性格偏激,喜好骂人杀人,未婚。”说到杀人,他眸光凌厉,阴戾慑人。 书记官被他惊得不轻,直起身后退小半步,咽了口唾沫:“你,你确定要这么写?” 来这里应选的人,包括李其穆在内,谁不是规规矩矩地把自己好的一面美化三分后回答出来?偏生狼牙与人不同。这书记官也是倒霉,刚来没多久,就轮到他来问狼牙,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哥们受刺激了?是来闹场子的吧?” “各有打算,说不定他想通过这种另类方式引人注目呢。” “呵,有趣,总算不是太无聊了。” 周围来者无一不是得到各自村落族民认可的优秀玩家,被狼牙的动静搅扰到,议论得理所当然。 狼牙眸底深沉戏谑,森然与看他的人对视,像是恶狼盯视猎物,继而悄悄瞥了李其穆一眼,见李其穆压根儿没反应,他脸上的戏谑笑意才淡了下去,对那纠结着的书记官嘲讽道:“说真话你不听,你是要听假话?那就写上吧:狼牙小伙刚十八,性格敦厚像朵花。如果选我做驸马,任你打来任你骂。” “哈哈,兄弟你牛逼。” 不知谁吆喝了一嗓子,众人纷纷笑起来。 李其穆面色清冷,背对着狼牙,听着他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痞里痞气,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什么神态和德行。眸底便忍不住地失神。 ——这么欠抽的混账,我却直到现在也忘不了,放不下,是我李其穆从未爱过的原因?或许真的应该和表叔试一试,至少和表叔在一起不用患得患失,不用担忧难过,不用隐藏情感……呼,怎么又想这些了! 李其穆狠狠闭上眼睛,探察魔法口袋中刚刚获得的“罪恶面具”,胡思乱想着分开心神:不知带上罪恶面具后,我是什么模样?黑袍幽影,神秘面具,施展罪恶技能后,行动快速如风,应该够酷吧。要是被学校那些无聊者看到,会不会被选成“白金”校草? “肃静!” 外面的行政官闻声赶来,制止了这场喧嚣,走过去,满面寒霜地亲自询问狼牙资料。 狼牙也不愿闹大,又见李其穆自始至终都没理睬他,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就闭上眼睛,老老实实随着行政官的询问而回答:“男,盗贼,二十四,坚强开朗,未婚,特长杀人和……守护。” 以前他并不习惯保护谁,他现实中不是独来独往就是冲锋陷阵,后来和李其穆相处了,他才开始行使“守护”义务,他觉着保护那小子,就像一个兄长保护幼弟,心里头会莫名其妙地很有成就感。至于现在,幼弟长大了,要反过头咬兄长一口,兄长舍不得揍人,只能躲开。 说话间,他蛮不在乎地转头,扫了眼李其穆的背影,没好气地暗骂: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好了,尽快将资料报上去,给国主陛下审阅。如果再遇到不懂规矩的家伙,就禀报我。” 行政官冷冷盯了狼牙一眼,哼了声对书记官说。 “是,大人。” 书记官崇拜地目送他离去。 狼牙这个“钉子”被行政官拔出,在场其余玩家的资料也很快收集完毕,书记官们鱼贯而出,不多时,一名红袍传讯官匆匆赶到,宣布说:“一刻钟以后,国主陛下会请启星国六职业长者前来,请在场31位天赐觉醒者随我入外殿休息。” 众人起身。这个大厅毕竟不够庄严,他们以为外殿会有休息室,到了那里才知道是个类似礼堂的地方,只是这礼堂也太大了些,近乎于广场了。 只等候片刻,行政官陪着启星城的牧师长者、骑士长者、盗贼长者等六个老当益壮的职业长者,带着英姿焕发的青年男女,浩浩荡荡地走进来。 一进来,容颜肃穆的行政官就站到前台宣布道:“在场31位天赐觉醒者,毋庸置疑,你们都是十分优秀的。接下来到地下迷宫,你们相互之间都是敌人,你们无法与别人签订共战契约,你们的单一职业注定你们将会冒险艰难。” 顿了一顿,行政官见无人插话,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所以,国主陛下请来六位长者,允许你们每人从六位长者带来的百位英才中,选择一名职业者出来作为同伴,他将保护你们进入地下迷宫冒险,直到你们最终成功或者失败。” 下面就有人举手问:“地下迷宫不能签订共战契约,咋签订契约呐?” 行政官看到举手者,冷下了脸,盯着他,哼了一声,道:“继续听!所以,你们选择出一名职业者之后,可以请求本职业长者帮助你们签订暂时的‘主仆契约’,契约生效期间,你们选择的职业者,将会听从你们任何关于攻击和守护的命令。” 言外之意,就是请各位玩家不必妄想让选出来的职业者送钱、送装备或者跳脱衣舞。 这种“主仆契约”倒与牧师的低等级“圣光蛊惑”,50级“神灵蛊惑”效果相似。 行政官讲完话,又请六位职业长者轮流为31位玩家讲述深入地下迷宫的注意事项。林林总总说了大半个小时,场下寂静得诡异,然后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鼾声。 行政官脸色铁青,正在讲话的巫咒师长者也受到屈辱般翘起了白胡子,愤然下台。 行政官忙向他道歉,然后严肃地大步走到台下,郑重其事地低吼:“狼牙!你是想被取消资格吗?再不对这次应选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我会立刻上报国主陛下,把你摒弃在候选人之外!” 狼牙在他靠近时就警觉地惊醒,轻微的鼾声停住,但仍旧在座位上仰着四仰八叉地闭目睡着,神态难得的舒缓安详。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沉沉地盯着他,杀机滚滚,森寒四溢,竟犹如实质般。 行政官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两步,面皮涨红:“你想干什么?” 狼牙不屑地嗤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坐直了身体:“都讲完了吗?” 行政官又气又恼,干瘦的手掌指着他:“你,你……” 狼牙面无表情,大手自顾自揉了揉眉心,又拍了拍侧脸,粗健的臂膀用力地扩了扩胸膛,才满足地叹气道,“好久没睡了,刚才迷糊了一会儿,精神头好多了。也怪你们,没事儿弄出个50级基本标准干什么?不到50级,就一定没资格竞争你们的公主殿下?” 他声音浑厚低沉,说话行事都肆无忌惮,很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意境。但他这种意境可不受前排几位自持身份的长者,以及台上站立得不情不愿的一百来人的欣赏,这些NPC都对他行注目礼,眼底饱含火焰。 狼牙却毫无惧意,表情无辜得很,面不红心不跳,挑眉诧异地看了一圈:“看过做什么?有事儿?” “服了!”周围玩家这下子对他刮目相看了,有人低低忍笑感叹。 李其穆则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仿佛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无体,月白的50级牧师荣誉套装规整优雅,合身大气,更衬得他自若从容,如松如钟。他斗篷下的唇角始终没有丝毫弧度。 狼牙眼角始终留意着他,见他的的确确没有半点反应,也根本不像是强撑,难道真狠心要绝交了?狼牙心头憋着无名火,又暗骂几声“小白眼狼”“小王八蛋”,垂眸敛容,不再胡闹,听着行政官的训斥和威胁,很好脾气地点头答应:“嗯,是我的错。对,我不该睡觉。没错,我也不该嚣张跋扈……” 行政官越是听他认错就越是气得手发抖。 最终还是骑士长者起身,沉然大喝:“天赐觉醒者们,该叮嘱你们的注意事项,刚才我们几个老家伙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下面,你们按照座位顺序,依次上台选择‘互相中意’的职业者,我们会给你们签订暂时的‘主仆契约’!” 骑士长者是个须发皆白的精壮老者,浑身铠甲被雄壮的肌肉撑起来,宣示着爆炸性的力量,场中没有几个玩家敢对他挑衅。其余五位长者也隐约以他为首,一听他的话,都面无表情地点头赞同。 一场闹剧又是有始无终。毕竟没有国主发话,他们能给桀骜不驯的狼牙使绊子,比如骑士长者话中强调的挑选NPC同伴时需要“互相中意”;却不能直接取消狼牙的应选资格。 狼牙安然无恙,很没正形地坐着,显得百无聊赖。他看了眼李其穆方向,感觉自己无辜得很,他又不知道自己刚才眯了那一会儿会打鼾:小王八蛋,看哥笑话了吧。 台下玩家都是青少年男子模样,有的成熟稳重,有的温柔阳光,依次上台,各自挑选出一位职业性质互补的NPC,无一不是礼貌十足。关于挑选,他们都接受了职业长者的建议: 盗贼、巫咒师玩家,都选择治疗向骑士NPC,可以在治疗的同时帮忙抗抗怪; 骑士玩家,依照自己的职业倾向,选择伤害性职业,或者治疗性职业NPC; 召唤师玩家,则随意选择治疗性职业NPC; 牧师玩家,一律选择防御向骑士NPC来抗怪…… 轮到狼牙时,包括几名职业长者在内,一百多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欢迎他上台去选择暂时的NPC同伴,并戏谑地期待着他遭受拒绝后的尴尬样子,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了羞辱他的措辞。 可人家狼牙直接将双脚翘上前排座位,抱着膀子,大模大样地淡淡地问:“能选的都在这里?没有别的?” 行政官气得笑了,硬声道:“还不够你选的?” 狼牙嗤然一笑,啧啧叹息,很显失望地摇头道:“算了,你们慢慢忙。”仿佛说“小屁孩们一边儿玩去,别搅乱大人工作”。他闭上眼睛,继续他的睡觉大业。 “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行政官气得发抖,台上几十个强悍精英们也被他给气得够呛。 狼牙眼皮微微睁开一小分,悄悄瞥向李其穆,结果又失望地暗骂了一句。 狼牙不动,接下来的玩家自动上台。 李其穆一直默然安宁地坐在最后面。他是牧师,还是个月光牧师。月光牧师施法极快,拥有强悍的治疗能力,缺少应有的防御能力,轮到他时,牧师长者照旧建议他选择防御向骑士NPC作为共同冒险的同伴。 李其穆温儒磊落,举止干脆,行礼之后,大步上台。 台下,单独一人坐着的狼牙睁眼看他,黑眸深沉,好整以暇,勾着嘴角低沉地讥讽:“一群弱货有什么可选的?全送给哥,哥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带出去都嫌丢人……” 李其穆来到站立笔直的骑士NPC们面前,出于礼貌,他刚上台的时候就掀起了一直半遮面庞的斗篷。NPC们近距离看着他,无不眼前一亮。至少第一印象都是极好。 李其穆沉静地看着他们肩头那块以别针别着的布片资料,走过骑士NPC,向一个精健沉着的英俊少年邀请道:“你能与我一起迎接地下迷宫的危机和挑战,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讶异地看向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呐呐道:“可我,我是盗贼。” 李其穆神情认真,嘴角温和包容地翘了翘,沉声道:“我知道。” 那少年挠挠头,咧嘴也笑,出列道:“我愿意与你合作,祝咱们合作愉快。到时候你治疗加紧一些,别让我死了啊。不过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了,只要尸体完整,也会被身上的传送符传送出来,到时候牧师长者大人会复活我的……” 李其穆笑得更温和了些,点点头:“你放心。”转身便请牧师长者为他们签下主仆契约。 牧师长者看了看他们俩,抽出契约羊皮卷来,皱眉问:“年轻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建议?” 李其穆沉眸看着契约羊皮卷,平静应道:“一直和盗贼合作,习惯了。” 狼牙在台下原本看得脸色莫名阴沉,听到他的回答,微微僵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心头则涌现出更深沉的无奈:这小子铁定是属驴的,怎么没倔死! 李其穆突然往台下看来,眸光黑澈,冷静得近乎淡漠,倏忽逮到狼牙一直看过去的目光。 狼牙下意识地转头躲闪了下,继而一愣,咬牙皱眉:娘的,老子心虚什么? 又抬眼凌厉地逼视过去。 李其穆则已经收回目光,在主仆契约羊皮卷上按下自己的掌印,似是向牧师长者解释,又似自言自语,声音不容置疑:“盗贼都一样,换个盗贼,我相信,我也能过得很好。” 第75章 启星国主殿堂的内殿中正在上演一段小插曲。 阿尔娃公主和门轩堂分开后,突然想起一事,匆匆叫来侍女:“我让你找的牧师,你找到合适的了吗?赶快在他离开前带过来给我瞧一瞧。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侍女不知她为什么着急,在她的催促下由走到跑,由跑到冲,拼命地传话,把一名清秀老实的青年牧师拽了过来:“公主殿下,他有深入地下迷宫的经历,由他照顾门轩堂大人……” 阿尔娃公主不等她说完就拍案而起,大怒道:“不行!换一个!换一个丑陋的!” 侍女不解,阿尔娃公主羞怒难耐,抓起桌上的匕首,对准青年牧师的脸就要割划。那青年牧师吓得大叫一声,转身仓皇逃离。侍女也脸色惨白,忙夺下匕首:“公主殿下,别伤到您自己。您为什么不喜欢这位牧师大人啊?” 阿尔娃公主气得甩她一巴掌:“多管闲事!你不知道门轩堂在20级时成为我的守护骑士之后,每次外出历练和升级,都会在殿堂内找个优雅帅气的牧师陪同吗?上回和门轩堂亲吻的男人就是个相貌俊秀的小牧师!若非被我当场抓获,恐怕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这种嗜好……” 侍女惊得目瞪口呆,好歹她自幼服侍阿尔娃公主,忙出主意:“公主殿下,不如去请……” 于是,就在李其穆、狼牙等有资格应选启星国驸马的31名玩家临行前,门轩堂终于被阿尔娃公主放了出来。门轩堂是防御向骑士,与一位名叫“格鲁修勒”的59级的大宫廷牧师签订了暂时的“主仆契约”。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大宫廷牧师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子,生得又黑又瘦,五官平凡得近乎丑陋,曾在瞎了一只眼后隐退启星国主殿堂。他是个独眼龙。大概在阿尔娃公主看来,只有这么“安全”的牧师放在门轩堂跟前,门轩堂才不会背着她偷吃。 门轩堂知道她的心思,心底不屑暗哂:NPC就是NPC,现实里也只是偶尔玩玩,游戏里我还能和男的谈情说爱?玩一玩还没人禀报老头子,真来那么回事儿,老头子还不扒了我的皮! 表面上,门轩堂则只对格鲁修勒的高等级表示惊喜,做出深情款款的姿态,与阿尔娃公主吻别,又大步流星地走出内殿,只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让阿尔娃公主脸上显出好一片痴迷。 “现在,包括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在内,32位天赐觉醒者们,请带着你们各自的契约仆从,站到单向传送阵上面来,六位长者大人会将你们传送到地下迷宫的入口。” 行政官在门轩堂现身之后肃穆指挥,目光扫视时,眼珠子冷冷盯了独自一人的狼牙一眼。 “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 几乎所有玩家都听出他话中关键点,再看向英俊阳光的门轩堂,脸色就很有些不善。 狼牙抱着膀子混在人群中,在看到门轩堂的那一刻,心头有浓重的疑惑一闪而过,皱眉沉眸,仔细分辨——门轩堂看似无害讨喜的英俊笑脸、风度优雅的举止做派,还有未曾修改完全的面庞轮廓细节……让他陡然分辨出来:这个门轩堂,分明是蒙湘涛。 至于蒙湘涛这个除了花言巧语和做作表现,根本不算有什么硬性特长的玩家,为什么能脱颖而出,成为堂堂一国公主的守护骑士,还能自由出入国主殿堂,不用问,他也知道原因。 ——官二代,他娘真牛逼! 狼牙收回目光,森黑的眸子幽冷嘲讽。 门轩堂高高在上而来,从台阶上步步走下,根本没注意到狼牙这个貌似不起眼的小盗贼,目光在场中所有人身上淡淡地扫过,便向行政官和六位职业长者问候,然后也不耽搁,挺拔昂然地走进了面积庞大的单向传送阵。 李其穆在门轩堂出现时便心底一动,斗篷下的双眸黑沉幽清,漠然扫过门轩堂的做作姿态,转眼盯视狼牙的反应。却意外地捕捉到狼牙眼底微不可查的憎恨和森冷,不禁怔了一下。 若非他对狼牙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举止都深深铭记在心,只怕还分辨不出狼牙此时深藏的负面情绪,难免暗暗生疑。 ——狼牙在游戏里对待平常仇人都漫不经心,怎么对门轩堂这么仇视?千纸鹤叫他们二哥三哥,难道他们在现实中不仅不是兄弟关系,反而有什么仇怨? 他下意识地关切起狼牙的处境,浓眉皱起来,一时没有偏开眼。 狼牙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蓦地转头看过来,黑眸炯炯森亮,直接逮到他隔着斗篷的目光,然而挑眉撇嘴,向他大大地笑了一下。笑得跟胡汉三似的,没心没肺的德行。 李其穆看得心头一荡,继而酸涩黯然。他知道狼牙的心态,也恼怒自己的不争气,明明绝决离开,却还不能割舍。深深呼吸,不动声色,轻轻转回头,对身旁有些紧张的盗贼少年道:“不用怕,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盗贼少年脸上羞涩通红,低声辩解:“我没怕,我会保护你的。” 狼牙敏锐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冷不丁心头杀机四溢,眯眼看了看那名盗贼,摇摇头嘀咕:老子好容易教出来的小子,叫你个NPC得了便宜! …… 地下迷宫比想象中更昏暗,零零落落的魔法灯照耀出狭小的光明,更多的光亮则是来源于“幽暗蚍蜉”这种类似于萤火虫的生物。漂浮的蚍蜉缓缓飞动,忽略掉它们短暂的生命,宛如长存的精灵。 此时此刻,地下迷宫的入口第一层大厅里,发霉的阴冷气息中,32名玩家带着31名NPC仆从被单向传送阵传送过来,当即彼此戒备着分散开。他们彼此之间注定是竞争对手,只要离开这一开始的地方,在无人知晓处,就成了可能生死相杀的敌人。 入口大厅四面八方都是通道。幽深的通道连接到不知名的地方,远远幽灵般的歌声飘来,给地下迷宫天上一抹浓重的神秘意境。 李其穆没有立即作出选择,默然伫立在一角。被他选出来的52级盗贼少年凯里,一到这里就凝神戒备,举止很是成熟老道,看起来没少经历过探险厮杀,却乖巧听话得很,一声不吭地守在他身边等待命令。 “凯里,你在前面侦查时,不必特地走出太远,我的反应能力对得起我的职业等级。” 李其穆低声吩咐。 “……好。” 凯里略显犹疑,却还是不得不点头听命。 渐渐的,包括狼牙在内,接连30名玩家陆续选择了一条道路,远远的脚步声没入黑暗中。 大厅里只还剩下李其穆和门轩堂。 李其穆耐心十足,转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眸光一凝,注意到门轩堂身边的独眼龙牧师,确切的说,是注意到这牧师手中圣光缭绕的法杖:这法杖是个宝贝,杀了会不会爆出来? 门轩堂也在转头看他,目光却是在他胸口和面庞上打量。 刚才人太多,牧师NPC也太多,白衣纷杂着,门轩堂没太注意到沉默寡言的李其穆。而此时,幽暗静谧的空旷大厅里,李其穆沉着稳静,月光隐隐的牧师套装下的颀挺轮廓,以及洁净斗篷下半遮半露的隽秀面庞,便近乎耀目地跃入到他的眼帘。 门轩堂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越看越有气度的年轻男子,与曾经被他撞破脑袋,流了满头满脸鲜血,又疯狂凶悍地抓下他客户端手链的少年联想到一起。 只怕就算有人告诉他李其穆与那次的受害者是同一人,他也会觉得荒谬而嗤之以鼻。 “只剩咱们两个人了,算咱们有缘分吧。” 门轩堂看着李其穆,双眉渐渐挑起来,一双眼睛也越来越显黑亮,嘴角勾起温柔的笑,开口就道,“虽然咱们是竞争对手,但我还是愿意告诉你一条最不容易遇到危险的道路,你我合作,三层之前一起闯过去,到第三层的时候再分开,怎么样?” 他表现得坦荡磊落。或许在他看来,牧师绝大部分都是无害的。可惜他不在灰烬复苏之地,没听说过“木齐里”这个曾经声噪一时的名头;更可惜李其穆早就把他这副尊荣里里外外都看了通透。 再说,此处除了他们,还有黑暗中隐身潜行回来的狼牙。 狼牙独自一人,之前不选NPC仆从也是他计划之中。50级后,他的隐身能力越发不可思议,此时距离李其穆并不算远,悠悠翻转着匕首,吊儿郎当地逼视着门轩堂,冷笑着咒骂:“狗娘养的小杂种,你这德性还想跟那小子示好?那小子精着呢!” 门轩堂只比狼牙大四个月,现实中却比狼牙更显年轻。他听不到狼牙隐身后的声响。 李其穆收到邀请,就在狼牙以为他必然会拒绝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坚毅的嘴角翘起淡淡的弧度,声音平和而低沉:“的确很有缘分。我也知道一条适合的道路,不如你跟我走?”他抬手作势邀请,一举一动如古欧洲贵族般矜傲优雅。 隐身的狼牙突然脸色很不好看,他沉眸皱眉,逼视李其穆,握紧匕首心道:你个愣头青二缺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都不懂?这杂种他娘的天生就是个心眼儿烂透的半成品!你要是被他骗了,哥揍死你丫的! 门轩堂则眼眸一亮,胸腔发出朗朗笑声,很有闲情雅致地问:“你选择的是哪条道路?” 李其穆与他出其意料的意态相合,洒然一指,沉声笑道:“这里迷宫是简单的古八卦陋图,选择‘生门’就是。”说着,率先往一条被蛛网和青苔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破败石门走去。 门轩堂有些意外,重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他,笑赞道:“你懂得真多,我不如你。”他通过守护骑士身份,从国主殿堂里得知的内部消息中,指的也是这条道路。 李其穆眼底一闪,摇摇头:“你谬赞了。我只是在现实中上网查资料做准备时,恰巧受到一位资深人士的指点。除此之外,我懂的并不算多。”他来到石门前,凯里连忙上前,快速检查过有无机关陷阱,才为他推开石门机关。 李其穆取出“月神的叹息”50级荣耀月色法杖,淡淡的光华照亮前方的道路,脚步轻捷地走进越往前越宽敞的迷宫通道中,似乎对身后的门轩堂十分放心,竟没有半点防范。 门轩堂在他身后缓缓收敛了笑容,有些疑惑,盯着他的背影,好似要将他看透。 李其穆走了一段路程,暂停脚步,转头时态度包容,微微地笑道:“我是月光牧师,对幽影怪物的伤害有加成作用,如果施法杀怪,有可能动用范围技能。我和我的同伴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落开几步吧,以免误伤。” 他若要对一个人好,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到如沐春风和安稳可靠。 门轩堂心里的戒备便放松了些,脸上阳光英俊的笑意越发显得温和:“我是防御向骑士,还是我走在前面吧。还有,呵呵,咱们这样的竞争对手恐怕百年难遇,你不掀开斗篷,互相结识一下?” 李其穆没有逞强:“也好,你走前面。”说着,顿了顿,大方利落地把斗篷掀掉。 门轩堂愣了下,脸上绽放出烈日般的笑容,伸手道:“你好,我是门轩堂。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李其穆浓眉微蹙,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却还是与他握了下手,随即松开,转身沉声道:“时间不等人,请吧。到后面,谁胜谁负各凭本事。” 门轩堂哈哈大笑:“那是当然!” 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并非真心,却也营造成出奇默契的氛围,如同惺惺相惜。 狼牙在隐身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先还面现不屑,痞里痞气地暗暗咒骂;后来脸色变幻,逐渐又青又白;直至此时僵冷地勾着嘴角,垂头无声,默默听着李其穆的声音,感觉像是被至亲之人从后心窝子狠狠捅了一刀。 第76章 李其穆本就没有妄自菲薄的念头,虽然在狼牙那里撞得鼻青脸肿,可经过表叔霍正强和刘祯的双重“肯定”,再在入住北大后被选作大一“校草”,他面对门轩堂炽烈的目光时,心头若还不知门轩堂的想法,那也枉为男人了。 “木齐里,小心脚下,这段走廊有‘活埋鬼’,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冒头抓你脚腕。你离我近点。”门轩堂在使出骑士的范围大招,潇洒奔放地消灭一片凄惨恶鬼后,转头笑着提醒。如果忽略掉他目光中露骨的窥探,他诚可谓是一个既有担当又有温柔的好男人。 “不用。麻烦你在前开路了,你若累了就告诉我,下头那段路程我走前面。” 李其穆戴上了斗篷,薄厚均匀的双唇线条坚毅。 门轩堂看不到他的真容,目露惋惜神色。 李其穆目含讥讽和自嘲,斗篷挡着,无人知晓。 “大人,需要我上前去帮他吗?” 少年盗贼凯里一直闲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请示道。 李其穆转头,隔着斗篷深深看他一眼,突然伸手往下一拍:“小心脚下,你现在注意防守。”说话间,手中接近瞬发的牧师单体杀招“月阴术”将一直刚刚从地面上伸出来的朦胧鬼手击灭。 凯里得到他的防守命令,主仆契约效果被激发,一个激灵,呆木木地答应:“是!”继而清醒过来,也没察觉自己刚才的异样,握紧一双匕首,全副心神都戒备着防范鬼手袭击。 狼牙在隐形中默默收回已经伸出去的匕首,沉冷着脸,悄然后退两步。 他刚才发现鬼手袭击李其穆,一时间守护李其穆的习惯化为本能,几乎下意识地冲过去要帮李其穆消灭敌人。此时,看着犹自不知他在身边的李其穆,再看前面频频往后瞧的门轩堂的含笑眼眸,他心底憋着越发深刻的无名邪火,默然无声。 前方,门轩堂的契约牧师格鲁修勒低声提醒道:“大人,您的骑士精气耗费太多了,后方那位可不是您的共战契约同伴,也不是您以前戏弄过的敦厚牧师,而是要同您竞争公主殿下的勇猛男子,您要注意分寸。”说着话,若不经意地用他那只独眼瞥了瞥李其穆的方向。 “多嘴!”门轩堂眼眸一冷,不动声色地呵斥这个老丑男,继而仍旧独自拼杀表现,时不时回头对着李其穆笑说,“木齐里,这幽影爆出个鬼魂精华,是做牧师装备的材料,你来拿吧。”又或者坦坦荡荡地皱眉道,“这里要翻越一道破墙,还挺高的,来,我带你跳过去。” “谢了,我自己可以,不需要这些。” 李其穆无一不是笑着摇头拒绝。 可李其穆越是如此,门轩堂反而越是心里痒痒,连连暗道:有意思。 “糟糕!” 门轩堂走在前面,拐弯时只顾着回头调戏李其穆,一个不察,碰触到墙角延伸出来机关绳索。 “嘶嘶嘶……” 近似毒蛇吐信的声音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包围这里。 “木齐里,快靠近我!”门轩堂脸色一变,眼眸闪烁,却正容凛然道,“我是防御骑士,这次又是我的错,你过来不用动手,由我保护着就好!” 李其穆蹙眉倾听,并不乱走,沉声喝道:“你我不能签订共战契约,施展大招必定误伤,各自杀敌!我若被围攻,会施展范围技能,你别靠近!”还没说完,蓦地转身,就见密密麻麻地蛇形鬼影汹涌而来,蛇形鬼影顶着聚散明灭的虚幻骷髅头,已经飞扑靠近。 “娘的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隐身中的狼牙可不想暴露出身形,要是被李其穆发现他,先别说李其穆会有何感想,只说他自己一张脸皮,还能往哪儿放?哦,先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现在又后悔,急巴巴地赶过来示好呐?切! 他压抑住想要挡到李其穆身前的本能,匆忙趴伏在地,隐身着躲过飘飞的怪物群,不敢做出攻击的动作。他也看得出,这些怪物虽然多,但是要想伤害到李其穆,只怕还差了点儿。 他又看看远处有些狼狈失态的门轩堂,心里头幸灾乐祸,竟莫名地高兴了些,重又吊儿郎当的德性,一边匍匐往外走,一边不屑地粗骂,“狗东西,还想骗我教出来的小子?你算个鸟!” “凯里你自保即可,不要浪费职业精气!” 李其穆命令一声,双手掐诀,月光系的50级群体杀招,模样接近于他当初刚进游戏时看到的画面影像中的牧师大招,乃是星光星雨的升级版“月矢绝杀”。 系统自带的月光系咒诀转眼即成,他垂眸敛容,双臂环抱,怀中无尽光辉照耀起来,好似他胸中升起一轮明亮刺目的太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让刚刚扑到的鬼影都尖声嘶叫着逃离飞扑。 “这小子又学到什么大招了?够帅气啊。” 狼牙回头看得心惊,扫了眼如在月中的李其穆,急忙在无穷无尽飞扑来的飘飞鬼影下匍匐逃走,以免殃及池鱼,被李其穆误杀,然后才想着:这小子貌似每个技能都巨拉风,没给哥丢面子。 下一刻,李其穆双臂大展,仰头朗声念出咒语的收尾。转眼间,怀中月光爆发,化作月矢,如百亿花开,绽放无量明霞! 鬼影数量多得简直无穷无尽,看得人心慌胆战,实际上却并不坚韧,在月光明霞的乱射中纷纷嘶叫着,大片大片地化为飞烟。 “唔!”狼牙既要躲避黑压压的鬼影,又要逃开李其穆的月矢绝杀范围,冷不丁被扫了个边,右脚遭受月矢的伤害,鲜血直流,疼得他龇牙咧嘴地闷吼,“臭小子!打到你哥了!” 狼牙在道具隐身效果下,除非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否则不会现身,哪怕身体受伤。连带着,他的所有说话声都只是自言自语。否则,李其穆若是听到,只怕会面无表情地立即中断杀招,转而假装不知地施展群体治疗术先给他治伤要紧。 但李其穆却不知道狼牙的小动作,兀自袍袖纷飞,斗篷在月矢绝杀的澎湃光霞中猎猎作响。转眼看了看门轩堂,透过漫漫鬼影,看出来是那个独眼龙牧师在杀怪,门轩堂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继续耗费骑士精气,不禁心头暗暗失望。 片刻时间将近处鬼影杀尽,他中断施法,顺手给凯里丢了个月光愈合术,转头沉声喝道:“门轩堂!你坚持住!”仅此一句,过犹不及。 门轩堂一直在看他,眼底既有惊羡又有赞叹,更有火热得近乎火辣的意味在其中。听他关切沉喝,顿时做出爽朗的姿态,哈哈大笑道:“这些小鬼,用不着我动手,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李其穆便不多说。双腿矫健地一跃而起,他一身筋骨强而有力,轻而易举地站到了二丈破败墙头,沿着墙头而走,命令道,“凯里,上来跟着我。” 从墙头又如此再三地施展声势浩大的“月矢绝杀”,无尽光华绽放,照得他犹如神祗,神圣不可亵渎,威严不容忤逆!那光明太亮,刺得人眼神恍惚,仿佛在那光明中看到海角天涯。 狼牙倚靠着远处的墙壁,手握匕首看着他,听着他对门轩堂的关心,心里面仿佛有东西在不断地往下沉。森然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拍了拍脑袋,撇撇嘴:“不该来这里,这小子够强了,哪怕地下迷宫也用不着我保护,他哪还记得游戏里有个哥呐?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但刚刚升起要走的念头,却突然又想:不行,得看着这小子,不能让他被那狗杂种骗了!就留下来帮这小子娶到那劳什子公主罢! 这样一想,自己嘴角抽了抽,却也安然留下。 没过多久,陷阱引发的鬼潮终于被李其穆和那名独眼龙牧师格鲁修勒灭杀干净。 门轩堂看李其穆的眼睛又黑亮炽烈了些。 其实,李其穆的形貌虽然俊朗出众,法术虽然华丽,但又哪里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了?尤其还是在俊男美女多不胜数、绚丽大招各有春秋的《禁咒》游戏中? 然而昏暗总容易遮掩掉缺点,再把朦胧美发挥到极致。在此地的昏暗里,在门轩堂自己的期待下,在51级的牧师沉雅气度中,李其穆的形貌和举止显露出来,便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的惊鸿一瞥,再有李其穆本身实打实的个人魅力,难免让门轩堂看得惊喜连连,回味无穷。 尤其接下来的一路上,李其穆对门轩堂的态度似乎若即若离;门轩堂顺着杆子往上爬,又见李其穆行动刚正,磊落大气,斗篷的半遮半掩更显出温儒的阳刚,料想现实中必然也是一位教养极好的翩然佳公子,心底便逐渐累积起丝丝缕缕的心痒。 终于在此时此刻,心痒累积成一种久违的触动:“一定要套到他现实里的身份和电话。” 并非门轩堂对李其穆这么快就动了情,他的感情虽然廉价,但也不至于这样肆意抛洒,这只不过是一种色心色胆,在客观实力条件下肆无忌惮惯了的表现罢。 反观李其穆,心里原本闪烁着“现在如何如何杀死他们”的念头,可见门轩堂越是被他拒绝,就越是对他温柔小心,竟俨然有两分类似他对狼牙时的谨慎,不禁惊诧,发散联想:难道我在狼牙眼中,也是像这门轩堂一样是犯贱的德性?狼牙也要竞争驸马,我该成全他吗? 殊不知狼牙就在他身边,甚至也存着帮他娶到公主的想法。 一路继续走。 越是走,门轩堂就越是殷勤。李其穆则态度不冷不热,温文沉稳,友好却不亲近。 门轩堂自己心头越发犹如猫爪,不断试探着与李其穆搭讪;李其穆则悄悄看着独眼龙格鲁修勒,心里暗暗计划着怎么才能痛痛快快地杀他。他们各怀心思,可把隐形中的狼牙恨得不轻。 狼牙一直隐身跟着,脸皮沉冷如死水,眼看门轩堂面对李其穆时越来越炙热的异样眼光,再看李其穆竟然直到现在都若无所觉,对门轩堂笑语悠悠,十足的友好……他转身离开的念头早被刻骨的杀机湮灭得分文不剩。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连刚才被至亲背叛捅刀子的感觉都沉了下去,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刻意忽略掉李其穆,只森然盯着门轩堂,心底沉沉,一字一句:“你在现实中花钱耍乐子没人吊你,你要敢戏骗这小子,老子在现实里弄死你!” 但是,如果花心风流、以前就玩弄过男孩子的蒙湘涛突然收心,真正地喜欢上李其穆呢?如果李其穆在他这里终于碰到南墙回头了,被蒙湘涛的甜言蜜语所打动,转而爱上蒙湘涛呢? 那样的话,他是会阻止李其穆,会收敛对蒙湘涛母子的仇恨,成全他和李其穆吗? 狼牙眼底的杀机把心头的恨意勾起来,一时也想不清楚那些,只是双重的仇怨让他喘息粗重,恨不得立即将蒙湘涛给活活剐了! 然后在到达第二层入口时,他心头的纠结一扫而空,刹那间豁然开朗,挑眉想着:当然不能成全,老子好容易教出个徒弟,还实打实认做了弟弟,就算他小白眼狼不认,可也不能让那狗杂种占了便宜去! 狼牙暗暗想个明白,心里头畅快得紧,飞转着匕首,眼看门轩堂和李其穆都走进了二层入口的传送魔法门,他也黑眸沉寒地痞笑着跟了进去:“给咱家弟弟取公主去……呃。”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出现在二楼入口,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门轩堂转头诧异而戒备地看着他。李其穆斗篷下的唇线刚硬,明显的面沉如水。 狼牙瞬间反应过来,先发制人:“你们是怎么在这儿?” 心里面则满头黑线,尴尬到了极点:娘的,这里的传送魔法门能取消隐形? 第77章 隐身时的粗俗咒骂、自言自语、我自说服、狼狈做派,何尝不是狼牙对自己目前这种莫名其妙的矛盾心境的一种掩饰和宣泄?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冷不丁的,隐身效果被传送魔法门破除,刹那间就像是心里未曾明了的思想被他人全数窥探到,才觉得尴尬丢人。 “你是谁?” 门轩堂大步靠近李其穆,以保护者的姿态,满面正义地喝问狼牙。 “他就一只自以为是的傻缺。” 李其穆沉脸咬牙地替狼牙回答,声音低不可闻,转身大步往下面走,心里已然清楚,狼牙必定早就在后面跟着了——明明直到现在都吊儿郎当地以大哥自居,还他妈跟过来干什么! 门轩堂没听到他的话,皱眉疑惑地问:“木齐里,你说什么?” 狼牙却听得清楚,眸底闪过尴尬的无奈,嘴角一撇,再看向门轩堂时,洞悉的眼眸明如杀机,突然沉声嗤笑:“他说叫老子滚。行,老子走人,你们继续忙。”说着话,转身大步踏进身后的传送魔法门,身形消失,沉厚的声音残留下来,“搞不懂这魔法门的失误概率……” “喂!你……” 门轩堂皱眉,不过见狼牙走得干脆,自己也从启星国主殿堂内部得知地下迷宫的传送魔法门的确有可能发生传送失误,便没有怀疑狼牙的话,只是突然感觉到狼牙有些熟悉。 想了想,能够拥有应选阿尔娃公主驸马资格的32个玩家,谁不是大有身份的人家子弟,许是以前酒桌上碰过面吧。他也未将狼牙与蒙大志联系到一起,他不算了解蒙大志,只知道蒙大志使用的客户端是极其严苛的军营装备,哪有条件过来竞争驸马? “木齐里,不要走太快,别碰到危险。” 门轩堂将狼牙的现身与离开抛之脑后,带着独眼龙牧师匆匆赶上李其穆,关切地叮嘱。 地下迷宫的第二层比第一层大了好几倍,第一层的诸多道路延伸到这里,路线已经逐渐有了交叉,危险性也分布得更加均匀和不可预料。李其穆大步流星,如赴战场,迎面遭遇铠甲腐朽的魂灵骑士,不用凯里上前,他一个月光牧师大招使出来,顿时将之灰飞烟灭! 七拐八拐中,几波颇有实力的怪物都被李其穆悍然灭掉。 李其穆这才发泄掉了刚才的黯然沉怒杀机,头也不回地喝道:“跟上,这里我来开路!” 门轩堂早就被他优雅而勇武的动作引得心里狂跳,连连暗呼性感,再听他昂扬朗声,眼底竟不自觉地浮起几分灼灼的温柔,盯着他笑道:“木齐里,那我以后就都由你来保护了?”哪怕笑得这么开朗,也仍带着近乎调情的意味。 李其穆伫立挺拔,缓缓转头侧对着他,嘴角翘起淡微微的笑:先保护你,再杀掉你,出去以后,你不要太感激。 门轩堂又哪里知道李其穆心里所想?见李其穆侧脸微笑,他眼眸越来越锃亮,只觉从未被如此勾引过,兀自潇洒款款地跟上来,落后十几步远,大力捶了下自己的胸口,行了个骑士礼:“你放心,木齐里,我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现在,我是你的守护骑士。” 李其穆收敛了笑容,不置可否地往他周围看了看,回头继续在昏暗的迷宫中开拓前路。 ——狼牙那混蛋,有没有再跟上来? 李其穆手中瞬发“圣手印”,臂膀凶然一撞,把前面窜出地面的钻地虫拍死,如同在揍狼牙。 ——肯定跟上来了吧!他的性子锲而不舍,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总是自以为是。就一痞子,就一王八蛋! “门轩堂,刚才那个跳出来的盗贼走了?你怎么没杀掉他?” 李其穆突然问着,声音冷漠飘忽。 门轩堂一怔:“杀他?” 李其穆牧师袍和斗篷在黑暗中月白安静:“他是盗贼,贼头贼脑,为人阴险,必然是潜行跟踪过来的。能跟上来一次,就能跟上来两次……你太耿直了,容易被这种阴险狠毒的人伤害到。”说话缓缓轻轻,却仿佛带着刻骨的杀机。 门轩堂眼底更亮更柔,暗暗谑笑:我蒙湘涛耿直?嗯,耿直点儿好。遂肃容皱眉道:“我看他行动利落,就放他离开了。木齐里,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吧?你能信任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呢?随便杀人可不好。” 李其穆沉眸顿了顿,才平和缓缓地道:“门轩堂,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你不一样。你自己不知道你帮过我,你这人……挺好。”这话的确是真,比真金还真,先前在花园里早就见到了,而且在门轩堂的帮助下,花园里没有侍卫仆从,他才从容不迫地挖出了藏宝图和罪恶面具。 门轩堂却听成暧昧的“话外音”,又想这一路上李其穆对他的暗示始终没有反感,那么,李其穆先前之所以答应和他一起探险,是因为本就对他有好感?难怪,难怪啊。 门轩堂心里急跳,这种偶遇桃花的好事儿他没少遇到过,眼底自傲的势在必得又加深了几分,舔了舔嘴唇刚要问李其穆先前在哪里见过他,就听李其穆沉声道:“别多说了,再耽误时间,就要被别人抢到前面去了。我虽然不喜欢公主,但是,村落需要我的驸马身份。到后面,你我公平竞争。” 门轩堂听得更加确认,以为李其穆羞涩,便不多问,了然而深情地说:“好,我不问你。” “……李其穆,小子,你想杀我?” 狼牙紧紧地抱着膀子,有些僵,沉沉哑声地自言自语,隐身中自嘲得勉强,“哥没接受你,你就恨上哥了?哥除了没接受你,没当你情人,有哪点儿对不起你了?你还真忘恩负义起来了?” 他的确放心不下李其穆,唯恐李其穆被蒙湘涛花言巧语欺骗了去,早已隐身跟了上来,正将李其穆和蒙湘涛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暗地里死死盯着李其穆,看出李其穆从未对他表露过的冷漠,也听出李其穆从未对他显出过的“厌弃”,一时间不敢置信,如受重击。好容易才按捺下转头离开的冲动。 虽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李其穆的气话,但他仍像是被人冷不丁地拿刀,狠狠剜上心窝子,难受的厉害。仿佛他心里面从来没被发现和正视的微妙东西,突然间被剜了出来,像是一汪随风潜入夜的春雨,突然间被曝晒在太阳下,蒸发得水雾弥漫他整个思维。 “门轩堂,你别离我太近,我不想误伤到你。” 李其穆没再多提关于狼牙的事。他哪怕再愤怒再黯然,也顶多说出那么几句气话罢了,接下来,他的性格和尊严,让他不容多想。他转眼把这些抛开,刻意忘却狼牙是否跟了上来,自顾自将心神全都收紧,在杀怪之余,跟门轩堂若即若离地玩“暧昧”。 他要真想欺负人,大概能把人欺负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感觉自己还算有些天赋。 门轩堂已然一点点陷入得来不算轻松也不算艰难的桃花运中,心里原本对李其穆的戒备防范降到最低点。他的暂时NPC奴仆格鲁修勒转动着那只独眼,时时对他使眼色,他理都不理,反而皱眉厌恶:阿尔娃那烂货找个恶心东西来监视老子,老子以后不玩死你! “木齐里,咱们休息一下吧,你的法力肯定消耗太多了。” 门轩堂把格鲁修勒甩到后面,正直敦厚地向李其穆笑语,英俊的面庞温柔醉人。 “哦,好。”李其穆有斗篷遮挡着面庞,只需嘴角微微笑笑,冷漠淡然的双眸自然就会被门轩堂自己幻想成最为动人的含情带意。 “……真看上他了?这狗杂种几句油腔滑调的好听话,就让你对他有好感了?” 狼牙怔愣了下,沉哑缓缓地问着。 胸口憋疼地问完,面容死寂,眸子黑得深暗,看着门轩堂的得意,听着李其穆对门轩堂越来越显露出情意的平淡话语,他握住匕首的手都紧得微微发抖——就像自小到大都看到的那样,属于他的东西,通通都将归于蒙湘涛。父亲、家庭、前程……全都是蒙湘涛的。 现在,他没了母亲,没了大哥,没了家庭,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视为亲人的人,他已经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他头一回这么小心翼翼,怎么还要被蒙湘涛夺走? 他咬着牙,眼睛越来越充血赤红,呼吸也粗喘浓重,再听着李其穆连续不断地对蒙湘涛的笑语,一声一声,与蒙湘涛越来越默契和温和……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隐身着,匕首直抖,一抬手红着眼将匕首狠狠戳进自己的大腿上,鲜血直流,如受伤的野兽,杀机森狠地低吼:“你想杀我,来杀啊!哥皱下眉头就跟你姓!不跟你相好,就是你仇人?你他妈就一白眼狼!” 他自知隐身,说话才毫无顾忌,声音甚至有些完全不需要害怕被人知道的受伤。 但是李其穆不会知道他的苦楚和失态,李其穆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 狼牙吼完一嗓子,见李其穆仍旧端端正正地坐着,温文尔雅,健实挺拔的身板儿像是最沉稳的靠山,却是蒙湘涛的靠山。李其穆正对门轩堂沉声轻笑。 狼牙喘息着,忽然像是失去了以前支撑点似的有些空,眼都不眨地拔出匕首,任凭大腿上的血窟窿流血,再被盗贼精气自动止血和缓缓结疤,他只自看着李其穆,微微地怔着——他忽然荒谬地感觉,自己就跟一只鬼似的,与李其穆阴阳两隔,他看得见李其穆,李其穆却看不见他。他就只是李其穆身边擦肩而过的过路人,李其穆彻底忘了他,正跟他的仇人相好。他无能为力。 看着看着,狼牙的空落一闪即逝,一股子狠劲儿涌上心头。 “哥让你看看,你说的耿直的家伙就是个弱货!” 狼牙漠然淡淡地嘲笑,笑却没有波及眼底。他一瘸一拐,隐身中来到门轩堂身后。 他的隐身道具是杀玩家爆出来的破扳指,随着他的等级提升而成为一种近乎BUG的存在。他在网络上根本没查到任何关于破扳指的讯息,官方论坛也没有任何相关话题,游戏里甚至也不能用意念勾动着查看说明讯息。 好像这枚破扳指原本就存在着,存在于游戏之前的神秘中,没有被游戏掩盖住,在一个被忽略掉的角落,被一个普通的玩家捡起来。然后落到狼牙手中,终于物尽其用。 “……是吗?哈哈,太巧了,我就住在北京。你也在北京吗?你是哪个小区的?” 门轩堂坐在地上,和李其穆搭讪交流。他们周围的十米地方被设下了审判印记,只要有生物靠近,无论怎么隐形潜伏都会被弹现出来。所以门轩堂安然无忧,全副心神都处于玩转桃花运的亢奋中。 但他的审判印记不是传送魔法门,破不出狼牙的隐身效果。 狼牙从他后面缓缓靠近,索命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强健的臂膀伸出去,匕首已经对准他的脖子,眼底闪着残忍的血光:“小杂种,老子杀你,你帮个忙,死的时候叫得惨一点儿,行不?” 刚要动手,却见李其穆温儒一笑,醇厚的声腔带着淡泊的意蕴,问门轩堂:“你姓蒙吧。” 他一问出来,狼牙一顿。门轩堂也脸色微变。 门轩堂眼底陡然升起深深的防范戒备,英俊的脸上缓缓恢复先前的温柔:“你认识我?” 李其穆仿若不知他的惊疑,仍旧斗篷半遮面庞,泰然沉稳地笑:“我认识你。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小习惯跟现实中很像,尤其是,你笑的时候眼角会小小挑一下。”缓缓的低语,淡泊悠远,“你的容貌举止,甚至神态,我都记得十分清晰。” 他没有刻意的做作,只把自己最拿手的沉静安然使出来,说得温和低缓,有斗篷和昏暗的遮掩,却也如同初动情怀的小男生。 门轩堂眨了下眼睛,太感觉意外,又有些荣幸,心头刚刚升起的冷硬戒备又热乎乎地化开,看着李其穆,眼光更为肆意和温存:“木齐里,原来你刚才说不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意思,是指你第一次见我是在现实中?” 先前的桃花运,在这一刻被门轩堂自动转换概念成了“缘分”。而且在他看来,李其穆的沉静淡远,分明是对他“看似无情还有情”的欲语还休。门轩堂的笑意渐渐地不可抑制。 李其穆的笑容却缓缓收敛,淡淡地偏过头去,回忆般点头道:“现实和游戏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你现实中是开跑车吧,银色法拉利。你……有二十五岁么?我记得你有一米八,健壮开朗,长得也帅。很有……男人魅力。” “刚要到二十五周岁,生日还没过,呵呵。” 门轩堂越听越是欢喜,色心色胆一起动荡起来,再看李其穆,便如同看向即将到手的枕边人,心里隐隐有些飘飘然,“木齐里,你是在哪里见到我的?能给我一点提示吗?我如果现实中见过你,肯定会有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们如同互诉衷肠。凯里和格鲁修勒两个NPC听得皱眉不解。狼牙却听得失神。 狼牙已经木木地收回匕首,面如死灰地转头去看李其穆,僵硬地摇摇头,哑声道:“小子,别骗哥。” 李其穆仿佛还嫌不够,又扔了个重磅炸弹:“门轩堂,其实,我手机里还存着你的照片,存了半年了,没舍得删。” 狼牙低喘一声,大腿的伤口让他晃了晃,他握紧匕首,死死逼视着李其穆:“你早就认识他,也早就知道他和我的关系?你在耍我?”杀机如寒风彻骨,眼底涩得发疼。转念却又否定这个猜测,“不对,你小子不是那种人……” 李其穆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静静地对门轩堂微笑,平静的面庞半遮着,本来是看不出细微神情的。但此时此刻的昏暗静谧中,这份朦胧的唯美意境,恰恰成为门轩堂眼中最动人的真情。 第78章 狼牙终究没有偷袭门轩堂。 他像个刚被风霜冰雹狠狠砸伤,却仍旧有棱有角的铁蒺藜,谁敢动他一下,他就扎谁满身鲜血。他硬生生抛开被背叛似的莫名憋痛,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也没了先前的恼恨怒火,身体僵冷着阴森的气息,面无表情,就站在距离李其穆不到三米的地方。 他要看看李其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到底再耍什么把戏。 李其穆则深深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说到照片这里,这场谈话就到高潮了,和舞台剧一样,在高潮中优雅地谢幕才能达到最强烈的效果。更何况,再说下去他就要露馅了。 于是,面对门轩堂眼底近乎于一丝感动的惊喜,李其穆闭嘴不再说话,打坐冥想,完全恢复法力后,手掌一撑,站起身来,沉默着在迷宫中探索前路。遭遇小怪时无需别人动手,他的法术和身手施展出来,全都是压倒性的绝杀。 不止门轩堂着迷于他的魅力,连独眼龙牧师格鲁修勒都震惊于他法术的威力和身躯和矫健。 遇到死胡同时,李其穆止步转身,抬起臂膀,向门轩堂打个停止的手势,回过头接着杀怪寻路。 李其穆也够绝,刚才说话的时候一波接一波地递进升华;现在突然不说了,就任凭门轩堂怎么逗他引他,他都再没一句话。就像是因突然醒悟自己失言而懊恼,只知道闷头杀怪,勇而无畏地冲锋陷阵。 “木齐里?唉,你看不出来吗?其实我对你更有好感啊。你再陪我说说话吧,随便说点什么。”门轩堂自动将李其穆归于“羞赧”,忍不住再次劝说,俊脸上的神情纠结着,已经没了之前完全虚假的温柔,显出又好笑又无奈的心理状态。 这是接近于真实的蒙湘涛了。 李其穆看在眼中,心里有些矛盾:他现在对我没戒心,是在这里就杀他,还是先不动手? 李其穆如此沉默青涩的态度,反而让门轩堂心里最后的怀疑消散。 若是实力低微的人对门轩堂说那些话,未免有几分花言巧语的讨好嫌疑;但李其穆的实力可不是假的,不说他法术的犀利和浩大,单说他利落刚猛的身手,就可见现实中也是个厉害角色。更何况,他能够前来应选驸马? 走了近半个小时,第二层的迷宫通道越走越乱。 李其穆并没有不耐烦,甚至走来走去中已经找到正确的方向,但他心中一动,故作忍不住的姿态,顿住脚步,犹豫一下才沉声低问:“门轩堂,你认识路吗?” 门轩堂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终于迷失方向,又收起刚才的勇武悍然姿态来向自己询问,脸上便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摇头叹道:“终于开口说话了?来,跟我走吧。我带你找到第三层入口。”近乎宠溺的口吻,仿佛他们不是竞争者,而是相携相扶的同伴情人。 李其穆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隐身的狼牙也在阴冷森寒的心情中咬碎了一口白牙。 门轩堂带路。他对李其穆的好感升华,又知道了李其穆的“心意”,暗地里便把李其穆视为囊中之物。对于自己的所有物,他当然要生起真正的关切之心,连虚假的甜言蜜语都少了很多。 门轩堂带路的方向果然和李其穆最终确定的方向一样,没走五六分钟,穿过两道暗门,就出了迷宫圈子。刚一走出圈子,门轩堂怔了一下,李其穆也察觉出不对劲儿。 迎面是一个广场般的宽阔大厅,没有风,一股来历莫名的热浪扑面而至。可大厅里面的地板是用平整冰凉的黑石铺就,地板上空无一物。四周的墙壁上甚至连火把都没有,只有飞扬的幽暗蚍蜉发出微弱的光亮。哪里来的热浪? “木齐里,你小心。这里恐怕是守关的火焰BOSS。第一层的守关BOSS我带你绕过去了,这一层看来绕不过去。”门轩堂郑重严肃起来,竟隐约有一丝狼牙的神韵,让李其穆微一失神。 两人等候片刻,门轩堂试了几种法子投石问路,却始终没见BOSS出现。 狼牙也在暗中沉眸检查,同样没有发现什么猫腻。 可就是因为没有丝毫异样,才更加显得不同寻常。更何况,狼牙在现实中就是个警觉心极强的军中精英,游戏里体质得到强化后,敏锐性十倍百倍的升华,此时便如第六感一样感知到这里的危险性。 狼牙想提醒李其穆再等等,耐心点儿,细心一些总能抓到狐狸尾巴;至不济,这里是到达第三层的必经之处,不用过多久,肯定会有旁人来探路,何必自己以身试法?你李其穆可没有屏蔽痛觉,死了够你受的。 但是看着李其穆和门轩堂互相关切,已经发展得近乎形影不离,他的喉咙就好像被九尺寒冰封冻了起来似的,没有现身,也没有说话,只是僵冷地勾着嘴角暗想:得,要是危险,大不了我冒死把他救出来,他不是想让我死吗?成!哥成全他,就死他跟前儿,就死他眼皮子底下!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狠狠汹涌上心间,狼牙自己先就微微一怔,继而皱起浓眉,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嘴,阴冷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幼稚了,都是被这小王八蛋给气的。 他强健的胳膊抬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把脑袋当石头砸吗? 殊不知,李其穆曾经的念头和他这个迟来的幼稚想法,正是殊途同归。 “木齐里,你跟上我。遇到不对就自己先跑,我来垫后保护你!” 门轩堂终于作出决定探路,说话沉重有力,如同赴死般慷慨激昂。只是他没注意到“过犹不及”,神情举止都表现得太英勇无畏了些,明显的做戏,让李其穆听得直打寒颤。 “不用,还是一起吧。” 李其穆闷声说。 门轩堂沉默着看他,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羞涩和感动,便即会心地笑了笑,眼睛都亮起来,点头说:“好,咱们同生共死。” “……” 李其穆面无表情。 “和这小子同生共死,你别脏了他。” 隐身中的狼牙漠然勾了勾嘴角,懒懒散散地嗤笑。说来奇怪,经过刚才那一场幼稚“死在李其穆面前”的念头,他整个人好像放开了似的,不再纠结沉闷,尽管心里头的感觉和先前一样沉寂得如死水般阴森。 门轩堂和李其穆一起,从左边走进大厅,两人连同仆从都是小心翼翼。不多时,他们走到快一半了,眼看大厅后的长长走廊尽头就是传送魔法门,大厅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门轩堂瞄了李其穆一眼,有些尴尬。 又走几步,突然,变故陡生! “狡猾的人类!是你们妄想蒙蔽我的眼睛吗?你们靠近了我,我发现你们了!” 滚滚如雷的暴躁声响在广阔的大厅里震荡起来。 只见大厅中央,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一大片波纹荡漾,然后“噗”的一声气泡破碎的声响,大厅中央显出一个下半身是腾腾火焰,上半身是狰狞巨人的怪物。怪物有四米多高,看体型和状态应该是个有些实力的小BOSS。 随着BOSS的出现,大厅前后两条通道都被炙热的火焰门户封锁。 “一定是有人提前用道具把这小BOSS的视觉缩短了!”门轩堂敏感地听出意味来,恨得牙痒痒,继而一惊,忙对李其穆道,“木齐里你小心,这个BOSS看起来不难杀,关键是别被先到这里的玩家偷袭,说不定有人正潜伏着……” “人类,我要把你们烧成灰烬!” 怪物不等他们说话应答,暴吼着举手一挥,四颗冒着青烟的陨石火球就凭空出现,向着李其穆四人挨个砸击过来! 李其穆和门轩堂走在一起,凯里在他们前方,独眼龙格鲁修勒在他们后方。 “躲开!” 李其穆的反应能力比门轩堂强悍不少,差之毫厘地扯着门轩堂的胳膊往前一侧急冲。 隐身中的狼牙就在李其穆身边守着,见怪物现身施法,他刚要伸手想带李其穆躲避,见到李其穆动作,连忙收手,沉眸无声地与李其穆一同闪开。眼角余光则不自觉地瞥着李其穆抓住门轩堂胳膊的相接触的地方,嘴角极其冷淡地勾起,似是毫不在意。 “门轩堂,你上前去抗怪,凯里去BOSS背后施展偷袭,格鲁修勒,你我各自治疗自己的同伴!”李其穆臂膀有力,把门轩堂带出陨石火球的伤害范围,立即沉声发令,“还有,都使出技能,注意防范有玩家偷袭!” 门轩堂一路早见识过他的说一不二,已经逐渐习惯和接受下来,此时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觉得他魅力诱人,看他一眼,朗声笑道:“遵命,我的王子!” 又给独眼龙发布守护命令,“格鲁修勒,治疗我!”持着单手阔剑,又取出盾牌扛着,直直冲过去,先在BOSS周围设下大范围审判印记,然后才抗BOSS。 少年盗贼凯里也应声潜行到BOSS背后,等门轩堂已经把BOSS注意力引过去后,便使出他的杀招,在BOSS的下半身火焰体上杀得不亦乐乎。 李其穆和格鲁修勒也站到门轩堂的审判印记之内。 如此,刚刚还被打得手忙脚乱的四人,一下子循规蹈矩地杀起怪物来。虽然李其穆和门轩堂没有签订共战契约,但双方都不施展范围杀招,配合得还算不错。 二十多分钟过去,火焰BOSS坚韧的防御终于被打破,火焰腾腾的下半身显出支离破碎的征兆时。此时正到每个BOSS必有的临死反扑阶段。火焰BOSS暴怒大吼:“你们妄想杀我?我要拉你们一起陪葬!” 恰在此时,角落里,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神灵蛊惑!” 一道银芒骤然从大厅一角射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目标正是少年盗贼凯里! 蛊惑法术的效果都是意志力的比拼。牧师的意志力是六大职业者中随着等级提升而大幅度提升的;高等级骑士的意志力提升幅度也不容小觑;唯有盗贼,受到等级和职业增幅的效果在六个职业中排在最末。 也就是说,盗贼玩家和NPC,除非本人意志力极强,否则,很容易会被蛊惑技能成功蛊惑。 只见凯里面目一滞,眼睛在挣扎一瞬之后变得空洞,袭杀BOSS的举动缓慢下来。 “凯里,攻击BOSS!” 间不容发,李其穆面庞一沉,迅速发出命令。他对偷袭早有防范,也和凯里有主仆契约,理应能够在发布命令后,及时解除敌人的蛊惑。同时眼看门轩堂抗BOSS抗得艰难,他急忙施展杀伤法术帮助门轩堂抵挡BOSS。 但凯里却没有清醒。 ——偷袭者有强化蛊惑技能的道具或者客户端附加天赋? 李其穆瞬间惊疑地想到。 这时,银芒射来处才有波动变幻,显出两个身影来。其中一人正是牧师玩家,旁边站着一个身形壮硕的NPC骑士。 那牧师玩家气质阴冷,一现身出来就淡淡地笑道:“呵呵,抱歉了诸位,你们都去死吧,改日给你们撒点酒水。”说完面色一寒,讥讽地盯着李其穆,却是对凯里命令,“盗贼,用你最狠辣的招式,过去杀死你原来的主子!” 蛊惑敌人成功后,敌人就变成了与施法者同一阵线的同伴,如同签订共战契约。 “是!”凯里木然,毫无犹豫,面色空茫地向李其穆袭杀过来。 李其穆暗怒,只得暂停袭杀BOSS的技能,眼看门轩堂大怒转身,他连忙在后退躲避的同时朗声喝道:“门轩堂,你专心抗BOSS就好,免得更乱!我能施法困住凯里,你们谁都不要杀他!” 说完,他双手如幻影纷飞,迅速至极地掐动法术指诀,口中也念动咒语——他目前是51级。50级是个特殊等级,他学到了“月矢绝杀”,51级是奇数等级,他选择了月光系的特殊蛊惑技能。 那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有蛊惑,我便没有吗? 李其穆怒中杀机四起,后退间,像瞧死人一样地盯着那个又试图对门轩堂施展蛊惑技能,结果明显失败了的牧师玩家,脚步只是一顿,就迅疾无比地施展出月神魅惑来,对着守护在那玩家身前的防御骑士狠狠一指! “月神魅惑!” 说是魅惑,醇厚的声音却铿锵有声。 那牧师眼含不屑地淡淡一笑:“月光牧师?你又算什么,我已经给他防御……”转头,突然这悠悠缓缓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匆忙往一边逃跑,惊怒道,“不可能!” 他的守护骑士被李其穆一道素白光束击中后就僵直呆愣时,木然无神得与凯里一样。 而他狠,李其穆就比他更狠! “骑士,用你最残忍的技能,把你原来的主人一点点撕成碎片!” 李其穆在矫健后退着躲闪凯里的袭击时,眸子森冷地沉声命令,残忍的语调毫不容情,听得在场之人心里直泛寒气。 门轩堂也微觉震惊,偷空悄悄瞄了他一眼,心底不禁多了些郑重之意;同时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兴奋,眼眸的温柔光亮比先前的浮华也多了两分认真。 李其穆行动如风,在和凯里一躲一追的追逐战中潇洒地翻身,一顿之间,又给那被他魅惑住的骑士NPC快速施展了暂时免疫束缚的月光盾——他的月光法术施展极快,功夫又早就磨练了出来,危机之间亦可施法。是以明明应该狼狈的处境,在他身上却只看得到从容和潇洒。 牧师都是治疗的代表,除非等级高到开场动画般的极致,否则在六大职业中普遍杀伤力低下。李其穆只是其中特殊的一个,并不代表随便再遇到一个,也能凶猛悍然。 短短两三个呼吸时间,那牧师就不得不停下来与自己的骑士拼杀,狼狈得面色铁青。 李其穆才沉容漠然地对凯里施展法术:“月沙束缚!” 一道流沙光影从他掌中洒出,幻化成长长的流沙绳索。凯里行动呆滞,躲闪不开,瞬即被他捆绑得结结实实,一头倒在地上,还在木然地蠕动。 如此偷袭,在李其穆沉稳持重、有条有理的反击下,不过是一场笑话! 有对比才有分别,同是五十多级的白袍牧师,明显的一个是花皮泥鳅,一个却清傲游龙。门轩堂看得真切,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异样的火热,一时也没说甜言蜜语,只朗朗笑着看了李其穆一眼,转回头将盾牌往BOSS身上砸。 狼牙早已暗中潜行到那牧师玩家身边,但此时哪还需要他帮忙? 他看得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地痞笑:“这小子,不愧是哥教出来的。”抱着膀子站到一边,又幸灾乐祸地看那名偷袭者牧师,“老子教出来的小子,连小禁咒都悟了出来,你个普通牧师算个鸟东西,也敢对他动手?” 他低微缓缓地嗤笑着自言自语,恍惚回到以前和李其穆一起偷袭杀人,一起反偷袭杀人的情景,同生共死,大声欢笑,亲密无间……他森冷的面庞就显出有些怔愣的平和。 “啊!” 凯里木然惨呼。 ——还有敌人? 李其穆本来在束缚住凯里后,不敢耽搁地帮助门轩堂杀BOSS了,冷不丁听到凯里的痛叫,急忙转头。 就见凯里因被月沙绑缚而笨拙缓慢地翻滚着,胸口一道深深血痕; 而那独眼龙牧师格鲁修勒,赫然正在眸光闪烁地给呆怔了的门轩堂使眼色,并且狠辣至极地把手中圣光缭绕的法杖挥舞出刀锋杀招,竟欲将凯里头颅打破。 凯里是NPC,如果肢体要害不全,是不能复活的!如果头颅破碎不堪,那就是彻底死了! “杂种你敢!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其穆面色剧变,一瞬间暴怒无比,舍了BOSS,双手如钢爪般打出瞬发技能。 第79章 李其穆月光法术的极致速度几近于瞬发,而独眼龙格鲁修勒即便使用法杖施展刀锋杀招,也需要短暂的时间来缓冲!便见一大片月光浓如银霜,瞬间被李其穆双手从虚空中抓出,向格鲁修勒狠狠一甩。 如此月关杀人或许显得弱了些,但打偏格鲁修勒的圣光法杖却是绰绰有余。 “砰!”格鲁修勒的法杖被浓烈的月光冲击震荡开,刹那打出的刀锋杀招就偏斜了出去,撞到距离凯里老远的黑石地面上,留下深刻的沟壑。他急忙向门轩堂叫道:“大人,机会难得啊,赶快杀了这两个人,剪除您的竞争对手!” 李其穆一听,心念一动,便不立即杀人,眨眼间先施展治疗法术治疗凯里,然后才扫了眼大厅内的混乱,向门轩堂沉沉喝道:“门轩堂,你要与我杀个分晓吗?” 门轩堂早在听见凯里惨呼、看到李其穆暴怒、发现是自己的NPC仆从妄自动手的时候就呆了,一不留神险些被濒临灭亡的火焰BOSS打飞,现在正手忙脚乱地扛着BOSS呢。 眼看独眼龙格鲁修勒这么自作主张地以忠心的名义坏他好事,再见李其穆果然一扫先前的温存,对他森寒隐怒、冷漠敌视的态度,他又惊又慌又怒,一时间五脏皆焚、六腑着火、七窍冒烟!心里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阿尔娃你个烂货找个瞎眼的傻逼坏老子好事!老子%¥#…… “木齐里,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门轩堂心里怒骂着,口中则急忙向李其穆说甜言蜜语妄图哄他,紧接着又冲着独眼龙暴吼命令,“格鲁修勒,我命令你治疗我!不用对自己做任何防护!木齐里,你杀了他吧,这就是我的态度!接下来只要咱们不互相动手,不激发敌对关系,你就也能够治疗我……” “门轩堂大人,你——” 格鲁修勒骇得脸皮发青,实在不敢置信。 但他根本没有挣扎辩解的机会,刹那间被奴仆契约制住,呆了一下,便完全服从门轩堂的命令,“是。”双手施展治疗法术治疗门轩堂,眼看李其穆一点点靠近,他一张黑瘦脸皮僵硬如死,无从防备。 李其穆早就想杀格鲁修勒,送上门来的好事,他怎会拒绝?而且,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在不动声色间弄死门轩堂的机会。他可不会因门轩堂的花花心思而受到触动,否则实在是笑话了。 “格鲁修勒,你刚才要打碎凯里的头颅,不让他有任何被复活的可能是吗?” 李其穆面沉如水,不疾不徐,将大厅中间苦苦扛着BOSS的门轩堂视若不见。 转眼看了看被蛊惑到现在,正显出些许挣扎和清醒苗头的少年盗贼,再看格鲁修勒时,李其穆眸光一寒,声音从宽阔的胸腔震荡出来,醇厚刚正:“那你自己,先彻底死去罢!” 一语未落,蓄势待发的身体猛地蹿跃,竟是不用任何牧师技能,直接用以前与魔兽耗磨拼杀的刚猛狠劲儿,旋身迅猛地甩腿,“砰”的一声把格鲁修勒的胸膛砸垮一片! “啊!”格鲁修勒面如死灰,独眼中充斥着暴虐和绝望,痛吼一声,被重击而飞,口喷鲜血着落地。而主仆契约还在他身上强制地生效着。他刚刚摔落到地上,又不受控制地连忙对门轩堂施展治疗法术。 李其穆牧师袍和斗篷都极其合身,仿若被气得狠了,一声不吭地紧跟上去,白衣翩翩间,修长挺拔的身体矫健如龙,使出强有力的体术,把格鲁修勒翻身肘击,屈膝猛顶,飞腿狠砸…… 而这一切连贯的功夫动作,在他做出来竟都显得那般安然潇洒,大方利落,风度沉沉。 格鲁修勒在他面前就像个人体沙袋,就算没有主仆契约的强制,恐怕也绝无还手之力。 “酷!”门轩堂桃花眼亮得惊人,他少了格鲁修勒的治疗,在大厅中央被火焰BOSS压着打击,匆忙中回头一看,将李其穆的矫健功夫尽收眼底,不禁对李其穆的狠辣凶悍又加深了一层认知:现实里肯定是个功夫高强的酷小子! 门轩堂咽着口水,英俊轻笑的面庞带着莫名颤栗的畏惧和兴奋。 他现实中虽然男女通吃,但以前对男生终究只是戏弄之意,从未真正动过心;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动心,只知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火热过,连连庆幸自己邀请了李其穆同行,否则可不是错过去了? “小子,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狼牙皱起浓眉,看着李其穆毫无以前与他在一起杀敌杀怪时的紧迫,心底的疑惑加深。 狼牙站在那个正与自家骑士NPC斗得不亦乐乎的偷袭者牧师身边,一直像幽灵一样,隐身着冷眼旁观着大厅里的一切。李其穆没有危险,他就不会现身。 他刚才恍惚如在和李其穆一起同生共死,沉浸了小片刻,回过神,才发现那一段畅快而温馨的时光,已经在他心底于不知何时变成不可轻易碰触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森然的黑眸微微沉黯下来。 “……咱们哥俩,就这么什么关系都没了?” 狼牙沉沉自言自语,背靠着阴冷的黑石墙壁,抱住精壮的膀子,油然一阵疲惫的辛酸涌上心头。看着李其穆与他的疏离,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变成陌生人了? 狼牙的目光黏在李其穆身上,忽然嗤然自嘲地一笑:“哥今天真个受够你的罪了,唉,你个白眼儿狼,哥当初就不该招惹你。算了,帮你娶到公主后,只要你别被那狗杂种花言巧语给骗了去,哥就,就……” 到底“就”什么,他终究没有想出来,声音也缓缓地沉寂了下去。 前方,最终,李其穆暴起杀人,一记月火术,将这受尽重创的独眼龙牧师半个头颅烧成灰烬!头颅缺少了半个,谁又能将格鲁修勒的灵魂复活到身体中?自此以后,《禁咒》里就再也没有这个NPC存在了。 格鲁修勒被灭杀的刹那,黑瘦的尸体上,传送符一闪,将他传送出了地下迷宫。 迷宫外的传送阵上,收尸负责人感叹:“又来一个。”定睛一看,脸色微变,“这个伤得太狠了,头都没了半个,没有任何复活的可能,抬到那边去辨认身份,再看看他还有没有家人给他收尸吧。可怜啊,去地下迷宫干什么……” 地下迷宫中,格鲁修勒临死时,李其穆黑眸沉凝地盯着那柄圣光法杖。盯了几眼,见格鲁修勒彻底没了身影,那柄法杖还留在原地,这才确认它是被爆出来了。 李其穆立即将它拣起来,瞬间意念查阅说明,不禁呆了一下。 国主的权杖(被封印):【持有者身死时100%几率爆出】奥格斯格背叛了他的荣耀之后,他的权杖被殿堂首席牧师偷走,并封印起来,不使奥格斯格寻找到。后来流落到自私的格鲁修勒手中,格鲁修勒把它的封印揭开了第一层…… 匆匆扫了一眼这柄权杖的历史和说明,李其穆的目光在“这是打开‘国主藏宝库’的钥匙之一”顿了顿,恍然觉得,似乎在他接受凯恩奇族长的“应选驸马”任务后,从他挖出“国主的藏宝图”开始,他就踏进了游戏剧情的一条支线甚或是主线中! 奥格斯格是他游戏角色木齐里的祖母的父亲,他跟奥格斯格有着血缘关系。同样与奥格斯格有血缘关系的,恐怕还有人在,是他抢占先机,才收获到了价值不菲的宝物。 罪恶面具、国主的权杖、国主的藏宝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背叛”。 “木齐里,快来杀火焰BOSS,它马上要死了!” 门轩堂急迫地吼着。他英俊的面庞通红,自我感觉从没有这么英勇和痛快过。 他自己给自己治疗了下伤口,高大威猛的身体狼狈地打滚着,铠甲下早已汗流浃背,却还是硬扑过去,在用盾牌保护自己的同时,将单手阔剑往火焰BOSS的身体挥砍,又凛然叫道,“木齐里,快,我不能停手,再砍它几下,你就来不及给它最后一击!” 给BOSS的最后一击会有不小的精魂能量奖励。 李其穆瞬间从“国主的权杖”上收回心神,听他喊得大义凛然,心头有失望和讥讽一闪而过,眼底也隐约飘过一缕复杂,继而漠然沉冷,些许念头失落地涌现出来。 ——你既然承认是姓蒙的,那么与蒙大志至少是有血缘的兄弟关系了?怎么那个姓蒙的对我抵触如同极相斥,你这个姓蒙却对我亲好如狗熊遇蜜? “……不用,你自己杀它就好,你应得的。” 李其穆沉眸轻语,说话间,将50级荣誉法杖“月神的叹息”收起来,换成了“国主的权杖”。圣光缭绕的法杖除了施展刀锋杀招之外,还对他的法术加成不小,当即使出“月光愈合”术,给门轩堂治疗。 门轩堂身上便有清凉的光华亮起来,豪迈地大笑道:“木齐里,不用管我,你快杀BOSS。” 李其穆却突然对他没了好脸色,沉声喝道:“别废话!叫你杀你就杀!我看上去就这么像要贪图你姓蒙的便宜?” 门轩堂一滞,偷空看他一眼,见他似乎不像还在生气,转念一想:难道因为我让他杀了格鲁修勒,让他得到了价值不菲的法杖,所以他对我因感动而亲近,才这么“甜蜜管教”? 打是亲,骂是爱。 欲望和微妙的情愫一起蒙蔽着理智,门轩堂又历经情场浮华,自作聪明,自作多情,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有道理,一双桃花眼笑得自得自傲,咽了口唾沫,磊落地朗声道:“遵命,我的王子!” ——毛病! 李其穆看他被训斥后乐得更欢,只觉匪夷所思;同时斗篷下皱眉,也微觉自己有些罪恶。但他转瞬将这种负面心绪驱散,冷不丁施展单体杀伤技能,对着另一边正和骑士NPC互斗的牧师玩家打了出去:“还不去死?” 那牧师玩家斗不过他的骑士NPC,躲躲藏藏地防护和治疗着自己硬抗,就是为了抗到骑士NPC从蛊惑状态下清醒,现在眼看那骑士NPC有了清醒的动向,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被李其穆杀到。 “你别杀我!” 那牧师玩家焦急得脸色阴寒,更为吃力地防护治疗自己,间歇向李其穆大叫道,“你的盗贼被我蛊惑,我的骑士也被你蛊惑,你的盗贼没能杀你,你还记仇什么?咱们早就扯平了!你现在平安无事,何必对我赶尽杀绝?有点良知行不行?” 李其穆被他这么一通指责,不禁愣住。 听这话说的,太让人长见识了,李其穆缓缓摇头,冷笑叹道:“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门轩堂正因李其穆这朵大大的“桃花运”对他亲近而兴奋自喜,一听那牧师玩家不要脸皮到这种程度,也是气得发笑:“木齐里,我马上把BOSS杀死。杀完这BOSS,咱们再杀他个满地找呀。” “啊……人类,你们竟然……真的……杀了我?” 火焰BOSS临死前来了句悲伤的抒情。 门轩堂听后对李其穆露出个自以为酷帅的笑,也不看火焰BOSS爆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不耽搁,往那牧师玩家冲锋:“木齐里,看我杀他给你解恨!”浑然不记得自己最初大义凛然地对李其穆说过什么话。 “你们……草,我不会放过你们!” 那牧师玩家阴森尖吼,说得像个BOSS似的。 门轩堂有意帮李其穆泄愤,同那骑士NPC一起缓缓折磨牧师玩家。 “门轩堂,你没吃饭吗?杀得快点,别让他再废话!给那骑士NPC留个全尸!” 李其穆断然命令着。既然门轩堂喜欢被他训斥,他自然乐意说话不留情。 “遵命!”门轩堂觉得自己既像是大丈夫被漂亮到极点的小老婆娇嗔,又恍惚不像是那么回事,心里兴奋却矛盾着,通体舒爽地使出杀招,和那骑士NPC一起,将牧师玩家杀得险些断成两截。然后不停手,又把那面现挣扎的骑士NPC也给捅死。 这才转身,在隐身着的狼牙身旁,目光灼热地看着李其穆。 门轩堂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质,带着雀跃凝重的温柔,沉沉款款地道:“木齐里,咱们以后都在一起吧!我抗怪,你治疗,我是防御向的骑士,你是治疗厉害的月光牧师。咱们是最适合的!” 狼牙就隐身在他身旁,听得僵住,抬头看李其穆。 第80章 狼牙先前之所以强忍着没杀门轩堂,就是要看看李其穆对他蒙大志和蒙湘涛的关系知道几分,又究竟为什么对蒙湘涛那么“念念不忘”,甚至还留了半年的照片! 而且,他更想确认一下,李其穆究竟有没有那么一分一毫欺骗或利用他的意思……这一点他理智地全盘否定过了,但情感上,他还是想要亲自确认。 所以,他此时哪怕恨不得将门轩堂千刀万剐,也还是不杀他——就算要杀,也要等到最后关头再杀!他只死死盯着李其穆,等着看李其穆的反应。 李其穆听到门轩堂宣告钟情一般的话,表面上沉静如常,实际上心里头不仅没有飘飘然的荣幸,反而莫名的恼怒!几乎是突然的,他对继续和门轩堂进行这种无聊的暧昧产生极大的反感,就没对门轩堂做出任何回应。 身旁,恢复清醒后的少年盗贼凯里满脸羞耻,正冲他道歉:“大人,给您造成麻烦了,我,我险些伤害到您,请您……打我一顿吧。”凯里面红耳赤,挠挠头,宛如犯了错的孩子。 李其穆的心情就好了些,微微笑着摇头:“被蛊惑也怪不到你,继续走吧。” 斗篷遮住了他的表情,长腿迈开大步,走出没了火焰封锁的黑石大厅,走向传送魔法门。 现在是第二层的末尾,之前的连绵小怪和火焰BOSS都只是开胃小菜,第三层才是战斗,也才是他们此次冒险的终结。 地下迷宫其实远远不止这三层。至于第三层后面还有多少难关,只怕亲身经历过的人凤毛麟角。还好他们要击杀的恶魔领主只是第三层的中央BOSS,若是再深一些,一整夜过去都到不了头。 “木齐里?” 门轩堂没得到李其穆的回应,又感觉出他的些微冷淡,自以为是地当他是在别扭和纠结,心里痒痒的犹如猫爪,好不难受,笑着摇摇头说,“木齐里,遇到你是我的缘分。我恐怕对你一见钟情,离不开你了,呵呵。” 深情真挚地表现完,眼看李其穆顿了顿,加快脚步走远了,门轩堂才悄悄吹个口哨,握拳屈臂,做出个势在必得的动作,振奋低语着:“这么少有的酷小子,放手我就是白痴。” 转眼看了看大厅中心。火焰BOSS只能算个坚韧的小BOSS,死后爆出的也只是一些炼制装备的珍稀材料,拾取就会绑定,他用不上,也看不上眼,便转身殷勤而坦荡地跟上了李其穆。 狼牙杀机隐隐地盯着他的喉咙,双手把匕首握得僵硬。 “离不开……难道我也喜欢上那小子了?” 狼牙皱眉砸砸脑袋,深觉得累,隐身着自我剖析心理,“的确是喜欢,可不是那种喜欢,要是能那种喜欢,老子早喜欢他去了……呸,绕口令了!好几天没睡,都被那小王八蛋给害的。” 狼牙嘴角直抽,自语着缓缓跟上,然后在大厅后面靠近魔法传送门的地方蹲坐在墙根。沉默地看着李其穆在前,门轩堂在后;一个温文却沉稳,一个恶心却英俊,都是一样的挺拔,相继消失在传送魔法门中。 就好像,连李其穆也终于、当真、成功地被蒙湘涛从他身边抢走了,跟他的父亲、他的家庭一样,最终什么都不剩,全都永远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如果蒙湘涛不是打算戏骗,他要不要成全李其穆?这个念头又起。 其实想想吧,无论怎么说,不可否认的,李其穆和蒙湘涛都喜欢男人,这才是重中之重;他们也都是英俊健实的年轻男子,抛开其它一切因素,单论他们两个人的性向和形象,是挺合适的…… 是合适,合适个鸟!鸟个合适! 狼牙眉间皱出个川字,阴沉地歪着脖子看了半晌,才面无表情、懒洋洋地慢慢回过头去。 他终于再一次地觉得,现在必须得,更深刻地反思一下了。 “……瞧瞧,这里的火焰门打开了吧?我就说这里很有可能是第二层的出口,你还告诉我说是火墙禁地。”猎人装的小青年昂然大步,从大厅前面走来,经过广场般的黑石大厅,向传送魔法门走过来。 一个高挑健美的漂亮女骑士跟着他,恭谨而惭愧:“对不起,大人,是我多嘴了。” 小青年脸上就笑了笑,偏开头道:“呃,也不是啦,你不用这样,我刚才也没坚持不是?走吧,咱们继续冒险。娶不娶到公主都无所谓。”扯了女骑士的小手一下,在狼牙面前跨入传送魔法门中。 狼牙隐身不动,目光从消失的女骑士身上收回,若在往常,指不定他会故意吹个流氓口哨,说:“前凸后翘,正点。”现在他却没那感觉,也没那心情,继续反思着自己的心境。 “唉,真他妈累。” 想了片刻,难得地又叹气一声,双臂抱起膀子,仰头倚靠上阴冷的黑石墙。 又有玩家寻过来:“终于找到第三层入口了,我都快绕迷糊了。”进入传送魔法门。 狼牙隐身着,任凭人来人往,他根本没睁眼。 过了会儿,还是没明白。悠悠吐了口气,垂下头已经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他能清晰地察觉出,自从今晚他抱着“暗中保护那小子,帮那小子娶到公主”的念头地下迷宫,并看到李其穆和蒙湘涛逐渐暧昧之后,他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受控制了。 可他从没有纠结过这么细腻的情感问题,感情是个金贵的玩意儿,他没条件瞎折腾。 “友情,爱情,亲情,敌情,奸情……草,分那么多干嘛?” “离不开,离不开……”他晃晃脑袋,狠狠揉搓纠结的眉心,“离不开也分很多种呐,我个大老爷们又没喜欢那小子,这又是哪一种?” 他蒙大志是个直的,确认无疑! 大哥生前就常笑话他,说他四岁就盯着女人胸部看,五岁就常跑人家超市里去脱塑料女模特的裤子,六岁就能偷偷翻找十八禁漫画了……早熟到那程度,喜欢了女人二十来年,虽然没谈过恋爱,可现在也明摆着只因女人而产生欲望啊。 脑海中,突然不自在地想起那次在主城秘境里的事儿。 那天,李其穆把他扒了个精光,在他身体肌肉上乱摸。摸他胸肌还不算,竟然连他下半身那根东西都攥住了,结果还把他摸得不受控制地性起。他当时忍得好不辛苦才没硬涨起来。 紧接着李其穆做得太过分,险些用手指捅进他后面那里,他暴怒之下召唤系统技能将李其穆给劈死,然后又懊悔,想起李其穆的话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李其穆的胸膛。 李其穆的胸膛匀称宽厚,健实平滑,是挺有弹性手感的……但那也仅限于手感不是?他怎么可能会以情爱的喜欢,去喜欢上那个比他还硬气的小子?扯淡吗这不是。 果然不是那种喜欢。 狼牙再一次皱眉,长长叹了口气,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扩了扩胸,扭扭脖子。料想第三层刚开始的小怪拦不住李其穆多长时间,李其穆肯定已经走远了,他就暂时止住乱成一锅浆糊的心思,踏进传送魔法门中跟上去。 心里突然担忧:那小子现在进游戏有四个多小时了吧?我见他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这会儿得凌晨一点了,明天是周四,他还得上课呢!接下来第三层肯定更大,他打算玩一夜?这小混蛋,欠收拾! 进入传送魔法门中,眼前刚刚一晃,还没彻底现身出来,他就早有防范地立即以意念催使手上戴着的破扳指隐身。等他隐身抬眸,觉得空气炙热,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张了张嘴巴,傻了眼。 “咋回事儿这是?那小子去哪儿了?” 入目满眼都是火红的岩浆,乍一看竟红得刺眼。岩浆滚滚震荡,到处“咕噜咕噜”地冒着巨大的肺泡,一冒出来就轰然炸开,溅起的岩浆粘稠液体像是正在燃烧的三米多高的火舌。 岩浆这边的传送魔法门在一个五十多米长宽的大平台上,平台上有四个人两两为营,正是先前从他眼前路过的两组,左边是先进来的小青年猎人和他的NPC女骑士,右边是后进来的那俩。 狼牙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看出他们的焦急和不甘,那小青年猎人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没有消失,心头咯噔一下,急忙往前冲。 平台前方连着一座几百米长的石桥,石桥已经被砸塌了几个大豁口,好在没有彻底断掉,上面密密麻麻地躺着岩浆怪的尸体,一直延伸到极前方的石门。 石门大开着,后面漆黑一片,远远能听到暴虐的怪兽大吼,和“轰隆隆”“咔嚓”连响的陨石爆裂声音…… ——老子就晚了会儿进来,怎么出这么大变故?那小王八蛋没事儿吧! 狼牙神情阴沉,健壮坚韧的长腿冲出百米赛跑的速度,迅速靠近石门。 “……凯里,站在那里别动,千万别碰到脚边周围的黑火!门轩堂,你快帮我杀了凯里,送他全尸出去复活!” 李其穆的声音镇定沉冷,理智得近乎漠然。凯里与他签的是有些限制的主仆契约,除了被蛊惑的特殊情况之外,一般是互相伤害不到的,唯有求助于门轩堂了。 “现在只能这样,凯里,抱歉!闭上眼睛吧!” 门轩堂气喘吁吁,使出杀招。 “大人,您就要赢了,您自己保重——” 似是凯里身死之前的大吼。 狼牙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声音,既有心松又觉暗惊,疾冲的同时仍旧小心翼翼地注意侦探地上有无陷阱,冲过石门,又拐了个走廊弯道,迎面竟看到一只庞然大物的三头地狱兽在守门。 凶神恶煞的三头地狱兽明显超过小BOSS等级,把整个门户道路挡去了大半,中间的脑袋呼噜呼噜地睡大觉,右边的脑袋啃咬着身前的岩浆怪血肉,左边的脑袋则警戒着往四周看。 狼牙看得暗疑,李其穆和门轩堂是怎么从它身边绕过去的?难怪后面那四个人都不敢过来,在等什么?莫非等着什么可以越过这个三头地狱兽的时机? 狼牙脚步毫不放慢,一面暗暗分析着,一面隐身避开三头地狱兽的身体。 忽然,三头地狱兽左边的头颅转过来望了望他所在的方向。狼牙眼眸一缩,立即收回目光不去看它,只绷紧着肌肉,握紧匕首侧身移动。三头地狱兽便转回了头。 狼牙远离三头地狱兽,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去寻找李其穆,才见眼前景象: 比最初的岩浆广阔了百倍不止,浩浩荡荡的岩浆看去简直波涛汹涌、无边无际,上面神奇地纵横着无数长形石桥。石桥都是漆黑色,交错成阡陌,许多都已经断裂破烂,阴冷的气息与炙热的岩浆形成诡异的和谐。 石桥围拱的中央,恶魔领主顶着两只羊角,纠结着壮硕的肌肉,浑身黑色火焰若隐若现地从肌肤上冒出,侧倒在石桥中间的祭台上,粗壮的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把白光闪烁的盗贼匕首。 那柄匕首伤害似是恶魔领主的致命伤,炙热刺鼻的黑红色鲜血从它胸口、腹部,以及脖子上的匕首下汩汩流淌出来,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知究竟有没有死透。 再看恶魔领主的对面,巨大的石像鬼守护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骑士玩家。 骑士玩家应是防御向,不断地给自己施展低级治疗法术,却对浑身黑色伤口效果不大。骑士玩家身边还躺着一具盗贼尸体。那盗贼尸体断成两截,死状极惨,没有被传送出去,看来也是玩家,又还没到消失的时间,可见刚死不久。 “什么东西这么大力气?” 狼牙看那盗贼伤口,竟像是被硬生生拉扯撕裂的。 而石桥的这端,李其穆和门轩堂稳稳缓缓地沿着石桥稳固的地方后退着,同时还要击杀那些从岩浆中扑上来的岩浆怪。凯里已经不见了踪影,应是被杀出去复活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狼牙看得眼眸直缩,脑海中瞬间拼凑起无数个画面场景,但一转眼,再看李其穆和门轩堂相互扶持,相互守护的姿态,他刚刚猜测出来的场景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森寒的眼底只剩下李其穆和门轩堂时不时拉扯的动作。 狼牙经过刚才的自我分析,现在觉得,如果李其穆跟别的能喜欢男人的好男人拉扯,他身为兄长“绝对”不会这么难受。可李其穆偏偏牵上了蒙湘涛的胳膊,还对蒙湘涛守护治疗、沉沉叮嘱!蒙湘涛是他的死仇,这让他怎么能够容忍? 一路看过来,狼牙对李其穆的心思不能理解,没看出李其穆到底知道他和蒙湘涛的几分关系,而且,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那么,他再不必容忍了,他要立即杀了门轩堂! 李其穆和门轩堂互相倚靠着站定,各自把自己那边的岩浆怪杀光。他们两人身高相若,李其穆的斗篷被烧坏了一半,没有遮挡住沉着俊朗的面庞,再与门轩堂英俊而略显轻佻的模样对照,怎么看怎么个……刺眼! 狼牙隐身如无形鬼灵一样矫健地靠近,残忍地舔着嘴唇:小子,哥算是想明白了,怎么都不能让你跟这杂种搞基!就这么简单!哥就让你瞧清楚,你存了半年照片的人,只是个孬种!你个傻缺居然对这孬种有好感? 狼牙散散漫漫的神态,衬显出森冷深寒的眼眸,七拐八绕着从迷宫一样的石桥上逐渐来到李其穆和门轩堂的位置。 “……木齐里,累了吧?幸亏你机警,不然,我肯定被他们害死得渣都不剩。多谢你了。” 门轩堂英俊的面庞款款微笑,比先前志在必得的情愫更多了两分叹服和实质的温存,双眼黑亮,炽烈得有如岩浆,简直能冒出火焰来。 李其穆先前不得不与他如此合作,现在却不耐烦再接他这个话茬,直接道:“门轩堂,这个骑士的石像鬼虽然强悍,可只能在他身边极近的距离活动,最多能到祭台,而且持续时间必然不会太长。等他的石像鬼消失,我就能把他杀了!到时候,咱们俩谁能第一个冲到祭台,谁就算赢了这场竞争,你看怎么样?” “好。”门轩堂沉沉轻笑,专注的眼眸凝在李其穆轮廓自然的面庞上,一面猜测他现实中会不会比游戏里更帅,一面低低地说道,“木齐里,我不会让你的,我不能容忍你和别人亲密。” 李其穆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沉然无情的面庞闪过微不可查的杀机。 狼牙刚刚靠近,眸底的阴厉嗜血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陡然看到李其穆脸上,那副他再熟悉不过的杀机神情,不由微微一怔,越发搞不懂了:怎么回事?既然对他好,怎么还想杀他? 他眼眸连闪,森亮期待着,紧紧盯住李其穆没被斗篷遮挡的眼睛。 等候片刻,石像鬼果然消失! 那骑士满脸极不甘心的憋火,在失去石像鬼的庇护时,就窝囊地说:“你不用动手,我自己马上离开这里。先前设下陷阱害你们的不只有我,还有这个盗贼,他已经死了,我也道歉——你敢!” “忒多废话!” 李其穆面对要杀他的敌人,可没有圣父的原谅包容之心,沉喝一声,猛然把早就开始蓄力的“国主的权杖”抬起,隔空狠狠一砸! 积蓄良久的满满法力打出法杖自带的最为凌厉的刀锋杀招,一招就把骑士的脖子割断,余威把骑士整个人都撞进岩浆里,咕噜噜一声,沉下去没了踪影。 “哈哈,木齐里,我不能让你娶一个女人!你放心,我也不会和公主亲热的!” 门轩堂早在石像鬼消失、李其穆击杀骑士的时候,就朗朗大笑着往祭台冲了。 “你犯规!” 李其穆作势愤怒地大叫一声,却没有动弹,转眼往周围一扫,见这里只剩下自己和门轩堂,二话不说,利落地脱掉斗篷和牧师袍,只剩下里面的一身短打。 狼牙在他身边先是看得迷糊,继而睁大了眼睛,怒想:脱衣服干什么? 却见李其穆将斗篷、牧师袍、国王的权杖瞬间收进魔法口袋,取出“罪恶面具”就往脸上戴,同时另一只手抓起一只岩浆怪的尸体往岩浆中狠狠一砸,口中居然发出惊怒地大叫:“还有人!” 从刚开始脱衣到现在变身成戴着黄金面具、手持匕首、浑身半透明如盗贼鬼影的行动,快得不可思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是预谋多时的! 狼牙都看得惊呆了! 下一刻,李其穆往门轩堂狠冲而去。 门轩堂在他惊怒大叫时就毫无怀疑地转头,却只来得及听见一声重物砸落岩浆的咕噜声,而“木齐里”却不见了,只剩下这个鬼祟、诡异、明显不是人族的偷袭者鬼影! “你杀了他?你敢杀了他!”门轩堂胸中一闷,勃然大怒,猛地转身拿着盾牌、单手阔剑冲锋,双眼喷火道,“老子要你的命!” 门轩堂先前在击杀岩浆怪、对抗骑士玩家和盗贼玩家的陷阱时,被李其穆引导着出了大力气,现在的骑士精气所剩无几,整体实力连原先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面对几乎全盛状态的李其穆,哪里挡得住李其穆各种近身杀招的悍然新职业? 李其穆一声不吭,连举止动作都刻意掩饰改变了,化身成一团幽灵——既然打算去杀门轩堂,他就不会临时心软!他专拣那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威力技能,只求速战速决! 门轩堂因“木齐里”被害死,心里的愤怒难过之余,罕见地出了些愧疚,只当若不是他犯规先冲,肯定不至于让木齐里被这个可恶的鬼影害死,是以十足的拼命——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能看到自己正甜蜜着的“情人”被人害死? 李其穆暗暗咬牙,费了不少劲儿才将他捅个透心凉,强自冷硬下心肠来,不看他临死还懊悔的表情,将他的尸体一脚踢飞到岩浆里。 然后,谨慎戒备着,缓缓登上祭台,摘下已经没有任何声息的恶魔领主的徽章。 第81章 李其穆摘下徽章,收到魔法口袋,再摘下罪恶黄金面具,变回原本模样,便穿上牧师袍,披着被烧坏的月白斗篷,淡淡地道:“狼牙,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欺诈,也不是看出狼牙隐身的踪影痕迹,只是太了解狼牙的实力。 狼牙早被他一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想他刚才捅死门轩堂,又将门轩堂一脚踹飞的潇洒模样,嘴角便狠狠抽了一下,胸中涌现沉沉的欢喜,想笑又忍着:“小王八蛋,还想诈哥?”抬手狠狠搓了搓眼皮子,抱着膀子走了过去。却仍旧是隐身中。 李其穆屏气敛息,等了片刻,不见狼牙,垂眸看看自己手中下意识死死握紧的“国王的权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缓松开:“狼牙,你在我身边十米范围内吧,不出来听我说最后一句话?” 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期待着狼牙不会现身——但凡狼牙对他有一点情意,哪怕只是一分半毫,以狼牙肆意妄为又痞性我素的性格,看到他与门轩堂一路暧昧后,也必然是暴起杀死门轩堂,或者杀机森然却扭头干脆利落地离开。 狼牙一直没有杀门轩堂,会不会气得离开了?有可能吗? 狼牙就站在他身前一米外,听他如此肯定的断言,没来由又是一喜,嘴角撇了撇,挑眉嗤笑着解除隐身:“你小子狡猾了啊,咋知道哥在你跟前儿?”声腔浑厚低沉如初,抱着膀子的手却不知为何太用力,有种久违的紧张感。 李其穆黑眸一缩,猛地抬头看他,眼底闪过最后的失望和空茫——果然不出所料,狼牙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隐身,冷静甚或是好笑地看着他与门轩堂“搞基”;狼牙看着似乎与门轩堂不合,会不会幸灾乐祸?不至于,狼牙将他当兄弟,顶多是善意嘲笑…… 李其穆浑身肌肉绷紧,面容沉冷下来,直直盯着狼牙没说话,眼神中凝聚起底线的尊严,在此时此刻的滚滚岩浆之中,竟有些焕发异彩的慑人心神。 狼牙比他稍矮两指,以前没觉得如何,此时被他这般冷冷盯着,却觉得有些弱了气势,很是不自在,精壮的身板儿便伫立不动,只勾着嘴角做不在意状:“我说,你小子到底跟蒙湘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边儿勾引他自作多情地花心泛滥,一边儿在利用他出苦力之后再闷头打死?” 说完觉得莫名其妙的心虚,顾左右而言他,痞里痞气地笑道,“娘的,明天那狗杂种再遇到你,不是还得跟你道歉?哈哈,臭小子你忒欠揍,害哥白白担心一路,那小杂种可不是好鸟。你有法子让他知道你摘了恶魔徽章还不起疑吧?” “他的确不是好人。”李其穆隐约笑了笑,深深吸一口气,站得挺直刚硬,眼神淡漠得厉害,“我也没有勾引他,我说的全都是实话。还有,狼牙,我叫你出来,是想请你……以后都不要再以‘保护兄弟’‘担心哥们’的态度隐身跟我了,我也有我的隐私和生活……当我求你。” 他盯着狼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眼底的坚毅如同刀锋,刹那间刺得人心抽搐。 实话……隐私,生活…… 狼牙蓦地声音沉敛,面色一下子僵得铁青,眼底的阴戾凶狠地浮现上来:真看上他了? “你真看上他了?”狼牙不自觉地问了出来,声音却干哑得不像是他自己。 只觉刚刚还自以为完全想清楚、弄明白的乱七八糟的情感问题,就在此刻,就在李其穆跟前儿,又纠结得乱成浆糊,不,是变成一张满是铁钩的渔网,把他赤身裸体地撕扯着网住,狼狈地展现在李其穆眼前。 然而接下来,李其穆那一段挖心掏肺的话,让他懵得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也暂时终结了他今晚反反复复、自以为明白了些、实则越陷越深的……情感纠结。 …… 李其穆一字一句般沉声说完,片刻都没耽搁,即刻用恶魔领主徽章传送了出去。 狼牙僵硬地怔在原地,一时恍惚不知身在哪里,兀自看着李其穆消失的地方挪不开眼,好半晌才看见系统的提示:“地下迷宫的角逐已经结束,请选择,是否立即退出迷宫?” …… 李其穆传送出去,一晃现身的地方是启星城外的岗哨前面,那里早有人等着迎接胜利者。等一切按照手续办妥,启星国主又派人安排他的休息,他才冷静得漠然地退出了游戏。 他睁开眼,身体宛如刚刚睡了一觉,没有游戏里的疲惫,反而慵懒舒服得想伸个懒腰。 他沉沉失神,呆了片刻,拿过床侧的手机,凌晨一点半多了。手指触动,点开里面存放的蒙湘涛的照片,半年前随着表叔霍正强来北大时,在校门口拍的,的确很帅,一如当初踹他一脚,再转身离去的潇洒。 现实里见过蒙大志两次,却都没有拍照片,也不用拍照片,蒙大志现实里阳刚的相貌、游戏里赤裸的身体,以及无论何时何地看人,都总会漫不经心却洞穿犀利的眼神……全都像是印刻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李其穆?还没睡啊。” 陈飞光着膀子开门走进来时,看到黑暗中的手机亮光,抬头低声问他。 李其穆放回手机,轻声应道:“刚刚醒来,看看几点了,你闹肚子还没好?” 陈飞苦恼地爬上自己的床:“唉,我有慢性肠炎,不知啥时候吃点冷东西就闹肚子。” 李其穆说了句:“明天去校外拿点药,有空查查食疗方子。” 陈飞笑着应了声,躺下睡了。 室内安静下来,黑暗中听着张恒阳的低微鼾声,还有邱河的平缓呼吸,李其穆觉得舒服了些,心底的寒冷被温暖漫延着驱散。 这是他的新生,再深的难过也总会过去;情场失意,他就不再谈情,总能活得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还有老爸老妈,弟弟妹妹……他生来就是坚强的,只要些许安慰,他就能很好地活下去。他乱想着,闭上眼睛,出乎自己意料地快速睡熟。 …… 蒙大志先前连续几天疯狂升级,始终没有好好合眼睡一觉,本就困倦得要命,游戏里又经历过一场对他而言比上阵杀敌更累的细腻情感的折腾,到现在累得太阳穴酸疼,可就是睡不着。 或者好容易迷糊了一下,李其穆刚才那些话又响在他耳边,将他惊醒。 他原以为李其穆说“我说的是说实话”指的是真对蒙湘涛动心,又听李其穆说“当我求你”,心里实在委屈憋火得很,说话就十分森狠,也没经大脑:“妈的,你就白眼狼吧!哥没跟你搞基就是对不起你了啊?搞得跟哥离不开你似的。哥最后跟你小王八蛋说一遍,那个门轩堂,现实中叫蒙湘涛,他娘俩都不是好鸟!你他妈爱信不信!哥就找个兄弟,非得找你不行?草!你自以为算个鸟东西……” 李其穆没有生气,一直平静地听他说,平静得让他发毛,让他说不下去,才看着他道:“我的确不算什么东西,我也得承认,我比很多人都傻了些,怎么都拗不过弯儿来,所以才请你别再暗中跟着我了。咱们相识一场,没有情意,总有义气吧,你就当这是我最后的恳求。” 蒙大志始终记得李其穆当时极其低微的颤音,他才知道原来李其穆也是不好受的,甚至比他更难受?他骤然懊悔自己失言,感觉有些难为情,却又不好解释,撇撇嘴角偏开头去。 李其穆一直看着他,没有以前那样的包容甚至纵容,说话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晰明了:“狼牙,蒙大志,我以前跟你说起过,‘胡汉三’在现实中是追求我的。可我对他没有情爱的喜欢,也不敢吊着他的胃口,所以我请他放手,是我求他;现在,我想追求你,我喜欢你,你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死皮赖脸地跟你耗,我请你也放过我,给我留点尊严,别在我跟前晃了,行不?” 李其穆的声音很缓很沉,透着无形的认真,看着他说,“我现在,就只想赶紧忘掉你。一年忘不了,两年行吧,两年忘不了,就花三年,实在不行,十年总能忘掉你。你别笑我肉麻,我也怪难为情的,可我这是心里话。我就跟你狼牙认识一年,我也不知怎么会喜欢上你,可我真的清楚我恐怕要花几年甚至十年来强迫自己忘记,我不是想跟你夸张,你要是还缠着我,咱们肯定成为死敌,我也一辈子都不能安生。你就当可怜我行不?” 然后李其穆说得喘息,仿佛说开了,完全没了顾忌,接下来说的话沉冷而凶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神比他还要像凶狼,“而且,狼牙,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每次出现在我跟前儿,我都会想什么。我都在想怎么扒光你的衣裳,吻咬你的嘴唇,揉搓你的胸肌,你如果挣扎,我就把你死死绑起来,狠狠地上床干你!你不觉得恶心?我都怕有一天我真这样疯狂,连自己都会恶心自己!别再跟着我了,真是我在求你。” 他记得李其穆说完,眼睛隐约是红的。 然后李其穆传送出去……说的话至今还在耳朵里、在脑袋里不停地翻滚喧嚣。 蒙大志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空无一人的房间唯有老旧时钟的滴滴答答。 他懵然回神,突然明白,这辈子,无论他以后娶妻生了几个孩子,无论李其穆后来喜欢上了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李其穆,而且,恐怕他这辈子也真的不会有谁比李其穆更爱他。 他禁不住又一次怔怔地想:李其穆要是女的该有多好,这辈子都不用愁什么了。 可李其穆是男的,货真价实,比绝大多数男人都男人!就连他蒙大志,那么刚强恣意,也不能否认,李其穆以前听他的话,大都是顺着他纵容他,实际上,他压不住李其穆的性子。 “怎么会喜欢我呢?” 蒙大志呢喃。他感觉陷入了比之前游戏里更为烦乱的漩涡。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和臂膀,精壮坚韧,结实有力,流畅的肌肉饱满匀称,他自己是挺自傲的,他虽然没功夫耍女人,可也知道自己这副身板儿对女人有什么样的诱惑力,但是他想不明白怎么就把李其穆也给诱惑了。 ——要不,跟那小子试一试?可,我对他,没性趣啊,俩男的抱在一块,不难受? 蒙大志这个念头刚刚闪现,突然又想起李其穆最后那段话,又想起李其穆在主城秘境里,差点把手指头捅到他后面……他一个激灵,狠狠抬拳砸了砸自己脑袋,觉得自己疯了。 心烦意乱到极点,不在烦乱中爆发,就在烦乱中灭亡。 他脑门生疼,深深觉得今晚上比他这辈子的纠结都更复杂,他闭上眼睛,疲惫低语:“大哥啊大哥,你的魂儿飞来一会儿行不,老弟我优柔寡断,脑袋转不开了,想跟人说说话。你趁老妈不注意,就偷偷溜回来看看我呗……” …… 时间不理凡人心。 游戏里,李其穆获得启星国主的召见。启星国主苦恼异常,接见李其穆时,神情很不自然,只给他一个空口承诺:“一个月之后,把公主嫁给你。”就请他回去自己忙自己的。 李其穆明白是阿尔娃公主闹腾了,这样他反而放下了心,也省下了很多拒婚手段——既不必娶那个泼辣女人,又能从启星国获得对蒂热斯村而言巨大的好处,是他目前最想要的结果。 李其穆没再看到过狼牙,刻意平静着,让自己不去想他。 门轩堂则是满含歉疚、浑身活力、英俊潇洒地天天来缠他,不知死活的自恋狂,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我越来越对你有真感情了你看我的眼神”的深沉诚挚,或者就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禁咒让你我相遇我实在不能没有你”的瘆人肉麻。 “找死。”李其穆沉容怒目,烦不胜烦,越来越忍无可忍,太阳穴直跳,想着不坑白不坑,又不大不小地坑了门轩堂几把,却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和他犯别扭没意思。 他一咬牙,就把那件标注着“有极低概率在死后十分钟内自动复活”的消耗品道具送给门轩堂,告诉他:“还有两次触发机会,送你,自己去玩儿吧。”言外之意:别他妈再缠着我! 然后,李其穆满世界飞,除了探听启星国的打算之外,根本不再接触门轩堂,自顾自搜集着游戏剧情,倒买倒卖着赚钱升级。常常的,他今天在北城之北,明天就在南城之南。 李其穆就打算着:“是不是该着手购买一只自己的坐骑了?” 灰烬复苏之地的NPC飞驼速度恒定不变,不快也不慢。如果有自己的坐骑,如果那坐骑的珍稀等级够高,就有可能想法子提升速度,那样的话,整天飞来飞去,能省下不少时间。 “那家伙还说,要送我绝情白鸟呢……也甭白鸟了,只绝情就够我受的了。” 李其穆念头一闪,又想起狼牙,正大光明地叹息。他对自己说,只偶尔想想那痞子,也不算什么,慢慢来,总会忘掉的。 门轩堂不见李其穆踪影,又当那件“概率复活”道具是定情信物,以为李其穆在跟他犯别扭,一时更是连道“有意思,有情趣”,竟挖空心思,变本加厉地想办法追求李其穆。绕来绕去,其根本目的还是一句话:“木齐里,你现实中叫什么?家住哪儿?电话号码是多少?” 李其穆无奈,认真反省:“我是不是在狠狠报仇、发泄仇恨的同时,也惹了个大麻烦?” 他是真心没有半点荣幸,被门轩堂故作潇洒的一张英俊笑脸盯着,心里的隐隐烈火越来越时不时地来那么一下“死灰复燃”:怎么就不是蒙大志?都是姓蒙的,差距别太大行不行! 还好他性情沉稳,无论是游戏还是在现实中,表面上仍旧是温儒尔雅。 只是,再这么下去,李其穆觉得自己难保不会在心理出现什么小问题。 他听张恒阳说某某讲师的心理课程在北大极其受欢迎,便打算过去旁听。去了才知道是真的“极其”受欢迎,满堂教室早早被占了座,五颜六色一片书包书本,黑压压一片长短黑发。 他本以为来得够早了,却还是只在最后排中间座排的边缘,找了个被茶水泼湿的位置。 他将书包挂在这个边缘座位的背上,占住最后的座,转身到后面寻来抹布擦水,又用面巾纸把座上的水也擦干,才对旁边同学说了声:“你的座洞放东西吗?” 那同学早注意到他,看了看他的拐杖,就笑说:“没什么东西好放。” 李其穆笑笑,就不多说,将拐杖收叠起来,横在空无一物的座洞下面,占了两个座洞的位置。然后才坐到座上,取出书包里的书本复习功课。 第82章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再来的同学就很自觉地拿出轻巧的折叠小凳,在中间的阶梯过道上习以为常地坐下;有的甚至只拿出一本书垫在台阶上。李其穆看得讶然。 李其穆上大学以来,在此之前还没见过哪次上课时教室是被坐满的。 旁边那同学是个很利落大方的女生,看出他惊讶,知道以前没来过,就微笑介绍说:“陆讲师是一位富有才华的教授,谈吐风趣,亲和近人,发人深省的高雅幽默是其它任何讲师都学不来的。他教授两门课程,这门心理课是多学院共选,所以人很多。” 李其穆听了,期待地点头,还以微笑道:“看来,幸亏我来得早了些。” 那女同学见他友好,也不因男女性别而羞涩,抬抬下巴向周围示意一下,有些揶揄地说:“还有一点很关键:陆讲师很年轻,而且很帅。”看看李其穆,煞有其事地加了一句,“或许,比你还要帅一些。” 李其穆失笑,对她的直爽有些好感,阳光得露出两排整齐白牙:“是我的荣幸了。”转头看看周围,果然,女生很多。 旁边那女同学又理所当然地道:“我也是陆讲师的粉丝。逃了一节课来听讲的。” 李其穆又笑,觉得她很风趣,心情轻松了些。果然认识新朋友会让人开朗。又和她聊了两句,就没敢再多说,只微微低下头,认真看书。他怕了以前不断给他写情书,甚至把他叫出教室对他哭的女生了。 “……唉,又来晚了,没座位了。” 后门进来两个女生,稍矮娇俏的那个蹙眉抱怨。 清美高挑的那个则温柔一笑:“还不是你磨磨蹭蹭地绕道。” 娇俏的一瞪杏眼,抱着她胳膊嘀咕:“还不是怕你被二哥缠住?不识好人心。待会儿二哥恐怕会过来呢,你小心一些吧。” 清美的笑容收敛,看她一眼:“别乱说。”自己从精美的塑料提袋中取出洁白色折叠小凳来,斯斯文文地撑起来,放在后窗前,理了理满头长发,作势要坐下。 娇俏的短发女生一扯她胳膊:“别坐这里,看不清楚。”说着上前几步,就近拍拍最后一排边缘座位上的男生的肩膀,俏皮地笑问,“小师弟,给师姐让一让座行不行呀?” 那男生脸色一红,却没站起来,而是望向身旁的女生。他身旁的女生脸色微寒,不理他。那男生一看,连忙转头,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抱歉,我这个位子不能让。我中午就来占座,好容易才占的两个。”说完立即回头,向身边的女生咧嘴笑笑。那女生嘴角一翘,白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欢。 娇俏的女生被拒绝,脸色微怒,跺脚低嗔道:“不让就不让,笑什么?很好笑吗?” 那男生眉头微皱,就没有再理她;他旁边的女生则优优雅雅地回头一笑,毫不客气地说:“学姐,你既不是残疾,又不是孕妇,更不是病入膏肓,都是来这里听讲的学生,我们为什么让你座?” 李其穆和他们同属最后一排,就隔着一条阶梯过道,听得微微皱眉:言辞犀利,但有些过份了。 娇俏女生果然气得双眼怒睁,声音虽低,却十分尖锐:“你敢骂我?你才是孕妇吧,未婚先育可是有可能被开除的,这里是北大!别以为陪了个男人,就可以不要脸……” 那男生听得勃然而起,寒着脸与她对峙:“你乱说什么?向她道歉!” 他们的动静搅扰了不少人,连李其穆都惊愕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他有点不能相信,在北大也能看到这种粗俗野蛮的女人?开学多日,他遇到的无不是风度翩翩的男生女生,即便有的活泼高傲了些,但也不过分。他突然觉得遇到了玷污他心目中神圣学府的女人。 而一看之后,他又觉得莫名熟悉,好像以前曾在特殊的时刻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 这时,后窗前已经坐下的清美女生匆匆上前,扯住娇俏女生的手,柔声劝道:“小妹,别说了,我们坐墙边就好。别人不让座,怎么能强求?来。” 那娇俏女生一被她扯,再被周围同学围观,简直火上浇油,脸都红透了,猛地甩开她的手,凶狠地瞪着那男生。却见那男生一扫之前对她不好意思的羞涩,显得凶神恶煞,她又心虚得慌。 一转头,看见李其穆坐得端正标准,正微微偏头,蹙着浓眉看她们,完全一副俊雅沉默、温儒老实、好好学生的模样,她怒火当即转移,昂着下巴转身看向李其穆:“我们来晚了,请你帮忙让个座位,行不行?” 李其穆眼底寒光暗闪,突然想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们—— 那天和蒙湘涛在北大门口说话的,不就是她们俩?连发型都没有改变!当时他只注意着蒙湘涛,用手机拍下蒙湘涛的照片,没太在意这两个女生,而且,她们衣着变化得厉害,他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李其穆只是心念一闪,刚要不动声色地拒绝,骤然想起她们刚刚的话——“二哥待会儿恐怕会过来呢”——二哥,上次她们就是如此称呼蒙湘涛。蒙湘涛会过来? 他立即转眼看了下那清美优雅的长发女生,心头一紧——千纸鹤! “千纸鹤”劝不下娇俏女生的倔脾气,脸色也不好看,看到李其穆时,妩媚的眼眸闪过朦胧的疑惑,似曾相识?原来,哪怕修改了面容相貌,但是身为“情敌”,总能将对方的气质记忆得深刻如斯。 就在李其穆这端正沉默的一顿之间,娇俏女生骑虎难下,已然被周围同学看得羞怒,一副泫然欲泣的艳丽模样,虽然野蛮,却的确娇滴滴的我见犹怜。 当即,一个中间座位的男生向李其穆淡然轻笑道:“同学,男子汉嘛,让让女同学,别这么没风度。”这男生头发整齐锃亮,浓眉小眼,脑袋偏大,拿着水杯很缓慢地喝水,一副领导做派。 李其穆便被目光集中过来。 这些同学绝大多数都无意见,也非恶意,只是矜傲地不插嘴,笑看闹剧而已。 李其穆不说话,平和地看了那个帮腔叫他给人让座的男生一眼,垂眸轻轻合上书本。 “唉,头一回明白,原来‘被让座’在北大也是可以流行的,而且会有人道貌岸然地鼓动捧场,只是,我很纳闷呀,怎么没人认为我会是你女朋友呢?” 眼看李其穆收拾东西准备让座,身边那个女同学眼底满含戏谑,一副“我很不理解”的模样。 她容貌平凡,素面朝天,又是年代久远的麻花辫,与李其穆单从外貌来看,的确不相配。 李其穆却觉得这里的女生中,她是最好看的那个,淡漠的心里也感觉些微轻松的欢愉,微微笑了笑,没敢在“女朋友”问题上接话。但他敏锐地发现,前面突然有个男生对他沉眸盯视,满眼敌意。 李其穆浓眉一蹙,只能暗暗叹息:真热闹。 “让你坐吧。” 李其穆并不耽搁磨蹭,悠然从容却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平静地转头,向面色并不好看的姐妹俩道。随即将书包挂在肩头,从座洞中取出拐杖。 教室内就突然静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柄已经显得陈旧的拐杖上面,有人八卦地双眼冒光,也有几人的表情僵在脸上。 李其穆浓眉如墨,黑眸净澈,双手有力地一掰,轻微的“咔嚓”一声,拐杖掰直,拄在地上,他借力起身,抬步而走,挺拔的身躯如临风玉树。 “你是……”那娇俏女生像被人扇了两巴掌,脸皮又青又红,僵得厉害。 “千纸鹤”在游戏里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不少,没有过谈话交流,但是对他游戏里的形貌举止印象太深,此时看他举手投足间淡然的沉稳,一时间模糊的熟悉又浓了些。 李其穆是没意愿再在这里蹚浑水了,他是来放松心情,并听心理课缓解心理烦躁的,又不是来被围观和与人争吵。只可惜没能一见那位陆讲师的风采。以后再来吧。 他没有回头,拐杖撑在右腋下,一步一步,从容大方,走到后门前。 后门突然开了,迎面竟是张恒阳。 “你手机落在宿舍里了,有人老是给你打电话,我就给你送过来。” 张恒阳笑着将手机递给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谢了。”李其穆浓眉微挑,很是随意,醇厚清朗的声音犹如醇酒。 他走出教室,又顺手将门轻轻关上。隔绝了教室内的鸦雀无声,走入喧嚣的走廊。 低头查看来电,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老妈打来的。李其穆心头提紧,忙回拨过去,电话马上被接通,老妈略显焦急的声音传出来:“其穆,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李其穆顿足:“我刚才忘了带手机,舍友帮我送来的。妈,家里有什么事?” 张恒阳一听他通话,转头跟他道:“我先走了啊,和陈飞一起滑旱冰去。” 李其穆便冲他点头:“玩得开心!” 手机里,张廷琴一时无声息。 李其穆见素来对他说话不遮不掩的老妈犹豫,心底陡然涌现一股不祥,忙沉声问:“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廷琴听出他的焦急,赶紧解释:“你姥姥病了,需要钱……”有些难以启齿。 李其穆在游戏里卖游戏币,开的银行账户户主必须是他本人。他原本要把账户号和密码都告诉老爸老妈,老妈很欢喜,但老爸李唐态度坚决,对他道:“你爸妈还没老,都能挣钱,你赚的钱等以后急用吧。” 李其穆此时便明白,原来是老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地向儿子要钱。但转念一想,也不至于啊,给姥姥看病要紧,老妈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必然有缘故。便笑着道:“妈,那我马上去给家里转账。”一边疾步行走,一边又问,“姥姥是怎么病的?” 电话里,张廷琴叹息一声:“其穆,不用担心,你姥姥是年纪大了,老毛病,看病钱也够用的。这次,是要去还你二舅的钱。” 李其穆听到“二舅”这个字眼儿,浓眉就皱了皱:“咱们不欠他们家钱吧?我听其雅说,我车祸住院那会儿你们去借钱,二舅妈说家里急,表哥要读大学,挪不出来,后来就只带两袋补品给我,还是快过期的。我没喝,被其雅扔掉了。” 张廷琴一听,想起曾经险些失去儿子的那场苦难,呼吸都有些发紧:“别提你二舅妈。你二舅那么老实的好男人,就是被她给熏成了臭咸鱼!” 紧接着有些气,也不瞒着李其穆,不等他问,就直说道,“都是老黄历了。你姥爷以前做生意,家里头的钱都攥他手里。那年你姥爷病重,差一点过去,他动大手术前,就在病床上分遗产。我嫁给你爸就跟了李姓,你姥爷没给我遗产。可咱们家当时刚刚买房子,急得很,你二舅心疼我,就私下里劝你姥爷,你姥爷才从你大舅、二舅那里划出些钱,当成给我的,从你二舅那里划的稍微多些……” 李其穆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走过拐角,在窗前停了停,了然地低问:“现在这件事,叫二舅妈知道了?她让咱们还钱?还就还上吧,他们或许也有难处。放心,妈,您儿子有钱。” 张廷琴在电话那头仍是气呼呼的,委屈地抱怨道:“谁没还来?你妈是那种贪财的人吗?我前些年早就提起要还那笔钱,是你大舅二舅说咱们家有你们三个小孩,没要,这会儿你二舅家又跟讨债似的,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 李其穆就笑了,叹息着,近乎宠溺地说:“好了,妈,您可没显老,我们旁观者清呢,老爸都跟您结婚二十多年了,还不知被您的美貌和气质给迷得晕头转向的?您指东,老爸绝对不会说西。您晚上等老爸回家,问他你有没有显老……” 张廷琴不等他说完就羞得连连啐他:“小破孩!都被你老不正经的爹给教坏了!” 李其穆见她心情好了,脸上也带上温暖的笑意,靠着窗台,商量说:“妈,老爸怎么说的?我觉得,既然要还钱,就把大舅家的也还上吧,亲兄弟明算账。要还多少?” 谁知,张廷琴一听,竟马上比刚才更来火,向来柔和的声音刹那间恨恨不平:“还多少还不一定,你二舅妈嚷嚷,说不能直接按照数目还钱,要对比当年和今年的人民币价值来还!她的意思,至少要比当初多十倍啊,高利贷都不跟这个多!这不是把咱们家当成傻子来坑吗?” 李其穆一听,不敢置信地怔愣了一下。 按照道理来讲,如果签订协议的话,陌生人之间的确存在这种情形。但是,但凡是熟人,谁会如此苛刻和刻薄?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老妈和二舅家?这样一来,亲戚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李其穆最后只问一句:“老爸怎么说?” 张廷琴支吾一下,才道:“你爸说不要我告诉你,说他解决,可你爸这几天眉毛都打结了……” 李其穆马上双手赞成,鼓励道:“对对!老妈做得对,我是您儿子,又不是家里请的客卿,在古时候啊,这儿子就等同高级护理,以后啥事儿妈您都跟我说一说。” 他又和老妈说了两三分钟,才挂上电话,神情微显沉凝:这件事,二舅同没同意? 人,总会变化的,有的人变得少一些,有的人,仅仅十年,就能变得天翻地覆。 十年,什么感情都能忘得彻彻底底了吧。 他拄着拐杖继续往教学楼的楼梯口走,从电梯前经过后,身后的电梯恰好打开。里面一人极其轻微地道:“教完这学期,咱们再去海南度假吧。”沉厚的声腔如同方正的金属,却又温柔得像烈酒般醉人。 李其穆急着给家里汇钱,脚步大而沉稳,拐杖咚咚地拄在地板上,没听到后面是否有人回应。 第83章 给家里转账后,李其穆又打了电话知会老妈。次日再打电话,却是直接打老爸的手机。父子俩聊了一会儿,李唐语调平静,笑说:“你不用担心,读书上课,交交朋友,也记得和朋友们出去玩玩,别整天闷在宿舍里。” 李其穆应了,就收回心神,不再烦忧这些亲戚事情。 日子又平静下来。每天拄着拐杖在校园里来来去去,竟接连收到两封情书! 李其穆吓得不轻。 他原还奢望自己看错,然而那香雅的淡蓝信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信的内容用词优美含蓄,通篇读来,让他这么心惊胆战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柔。出自同一人。 他没敢做任何回应。等了两三天,那情书之主没有再写第三封。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拄着拐,不然麻烦岂不更多? 按说,他的腿自从有好转的苗头,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若是依照最初的恢复速度,早就可以丢下拐杖。但他最初和蒙大志在游戏里的那种日日夜夜合作,只用身体力量与魔兽拼命的情形早已不在,他的等级也提升得缓慢,是以,直到现在,他也不敢放下拐杖来。 没有拐杖,他虽然能走,也还算稳当,但是他走不快,姿势也因动作晦涩而极不雅观。毕竟不是在家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李其穆也是要面子的。 所以,他一面在游戏里恢复和魔兽厮杀的磨练生活,一面在现实中干脆地继续拄拐。 就连刘祯小心翼翼地过来看他,他都能用“我拄着拐杖,引人注目,你过来看我,恐怕会被人误会咱俩的关系”来狠心打发。果然还是拄拐好。但刘祯仍旧是每周必到。 这日刘祯又来,来到之后才给他打电话,好奇宝宝状:“大哥,启星国主什么时候才把公主嫁给你啊?我去问凯恩奇族长了,他把我打出来。我不知道你游戏里新魔法通讯端的号码,游戏里不能问……” 李其穆听着手机里清亮的声音,揉揉眉头,走出去见他,脸色故意摆得很难看,劈头盖脸沉声问:“刘祯,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你说吧,我能改就改。咱们这样你来我拒,你再来我再拒,真的很没劲。我烦了。” 刘祯被他打击惯了,竟没被他吓住,嬉皮笑脸,想勾着他肩膀却又不敢,只能手插裤兜,不以为意地道:“大哥,你可别生气,我这回是想明白了才敢过来的。大哥,我把你当哥,你就拿我当弟弟呗,咱们偶尔聊聊天多好。” 刘祯没有因为李其穆自始至终的拒绝而意志消沉或者形容消瘦,这个自幼没有父母关怀,跟随爷爷长大的孩子,开朗得浑身上下都像是阳光做成。 他笑得帅气而严肃,煞有其事地跟李其穆分析:“大哥,你看,我吧,算是个缺少父爱的可怜孩子;大哥你呢,稳重、成熟、温和、英俊、有才华、心地善良……” 他说得双眼冒光。李其穆听得头皮发麻。 “停!”李其穆无奈得简直险些笑出来,深吸一口气,沉眸道,“不用拍马屁,瘆得慌。” 刘祯见他脸色没再板着,咧嘴笑得很欢,一面双手插兜退着走,一面乐着说:“我没拍马屁,我说真的!大哥你别看我显得傻,我爷爷没去世的时候,常夸我聪明,说我看得透,很多事业有成的人,都不一定有我这样通透的‘大智慧’。” 他脸皮不红,把“大智慧”三个字刻意郑重地压低了音调。 李其穆面上没有表情,看着他话音未落就撞到树上,才淡淡:“我也看你是够‘头痛’的。”通透和头痛发音相近。 刘祯原本捂着后脑勺龇牙,听他说话,竟哈哈笑:“大哥你也幽默啦!你看,我其实很敏感,要是别人像大哥你这么拒绝我奚落我,我一定扭头就走,走之前还要用力地哼一声。可是大哥你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不知道,反正即便你这时候拿拐杖儿狠揍我一顿,我还是感觉你亲切,你说这咋回事儿呐?” 有的人看似精明世故,实际上对人心一面属于混沌的无知,要么多疑,要么不开窍; 而有的人看似痴傻偏激,实际上却心如明镜,不染尘埃,将善与恶、美与丑照得淋漓通透。 李其穆隐约听出刘祯的意思,突然有些恍然,他明白刘祯为什么始终纠缠他,任凭他怎么驱赶都没有效果。只因刘祯单纯而通透,直截了当地感觉得出他的心理态度。 不错,他的确对刘祯这样的少年厌恶不起来。 虽然没有欢情爱意,但近一年的接触,他把刘祯的处境和现状看在眼中,也把刘祯的小心翼翼和单纯善良看在心里。连老妈偶尔打电话过来,都会记挂着刘祯,念叨:“刘祯是好孩子,比你们三兄妹都合心。” 可惜世事弄人。李其穆心理有些莫名的沧桑。似乎最近过于多愁善感了。 他控制不住地想——蒙大志的家庭处境也不好,为人痞性偏激,与刘祯也有些相似的地方……是不是,蒙大志那样刚毅果敢的家伙,之所以被我在主城秘境里那么对待后,还要以“兄弟”的名义暗中追过来,也是潜意识里就觉察出我对他的挂念? “真荣幸,被你们当成‘暖炉’了。” 李其穆垂眸怔然,继而深吸一口气,漠然道,“可是你们各自抱得暖和,怎么就没想想我这个‘暖炉’的感受?” “暖炉?” 刘祯没听懂,眨巴着眼睛看他,看得出他心情似乎失落,便不敢多问,忙转开话题,脸上作气愤状,“大哥,你在游戏里超过50级了吗?我和骑士姐姐、牧师弟弟他们在50外城那里,老是被人抢怪、追杀,下线也不行,一上线就被人杀死……” 说着话,也当真起了火气,“这次我最惨,他们扬言把我们三人赶走,不知从哪里找的毒虫子,杀我之前,让那些毒虫子咬我,又麻又痒,我是自杀才逃出游戏的!牧师弟弟都吓哭了。” 李其穆越听越是皱眉:“与克朗多有关?” 刘祯摇头:“好像没有关系,克朗多我们后来也见过,他没再找我们麻烦,大哥,他是被你杀怕了吧?” 李其穆微怔,摇摇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被那家伙杀的,狼牙。咱们上次在火焰山被伏击,狼牙就去杀克朗多,几天下来杀了二十多次。克朗多遇到这疯子,不怕才怪。” 刘祯听得目瞪口呆,终于心服口服:“难怪……”难怪大哥喜欢他。 李其穆没接他话茬,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此处林荫僻静,秋风习习,夏天之前才栽的合欢树结了满树的小果子,树下落了精致的落叶。他安静地靠着树,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露出浅麦色的健康肌理。 他只是随意而自然地靠树站着沉思,却不想成了别人眼底的一道风景。 “刘祯,咱们这样子下去的确太矫情了,我也不能每次见你就又打又骂。你既然铁了心要来,就记住你今天的话:你把我当哥,我把你当弟,咱们之间,真的没可能。我这辈子,要么跟狼牙好,要么就忘了他再娶个女人,无论是爱情,还是责任,我都会对我的另一半维持我的忠贞。” 李其穆没打算和女人结婚,害人害己。 但他不愿让刘祯空守希望。所以他说话时黑眸沉静,声音醇稳,有种不容置疑的断然。 刘祯听得心里难受,再怎么没心没肺,也终究是有感情的,沉默了小片刻才勉强笑:“我明白的,大哥你放心吧,我刚才也没说假话,我缠着你,有一大半原因是和你在一块儿很心安。你比我那一年两年不会回来看我一次的爸爸更让我依恋……唉,我说得多忧伤。” 李其穆就故意偏开头笑起来。 刘祯见他笑,迅速抛开自己的心情,眼睛偷偷往他领口瞄了两眼。 李其穆不动声色,把最上面的衬衫纽扣也扣上,沉吟道:“这样……小弟,今晚你上线,我去找你。你在50级外城大门内等我。”他直接换了称谓,有些生硬,但能表达他的决心。 刘祯乐得帅气面容笑出花儿来:“好,大哥!” 好像,他们真的就此忘了前事,真的如同拜了把子。 远处,稍矮的娇俏女生恨恨难平:“姐,你拍他干嘛?他那么坏,明明是残疾人,却不知说,还给我让座,我那么稀罕吗?哼,害得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我简直恨死他了!” 千纸鹤收起高摄像手机,神秘一笑:“我拍他,是给你出气呀。二哥在游戏里追求他呢。” 千纸鹤心思极其细腻,先前在见过李其穆后,冥思苦想,疑惑就逐渐浮出水面。又悄悄跟踪李其穆几次,越来越确定,终于认出来李其穆就是“木齐里”! 而蒙湘涛在游戏里追求李其穆的事情,虽然并不张扬高调,但是瞒不过狼牙,也没瞒得住千纸鹤。千纸鹤知道蒙湘涛是花花公子,想玩弄谁,基本还没有弄不上手的,而且极其薄情寡义,她怎能不好好利用这个铲除李其穆的机会? 娇俏女生听她一说,眼睛一亮,八卦兴奋地捂了捂嘴巴:“二哥想玩弄他?二哥不嫌他是残疾人吗?也是哦,他长得没得说,要不是残疾,我都能看上他。” 千纸鹤笑,如此如此解释,不敢提李其穆与蒙大志的关系,生怕牵扯上自己。 只是想起狼牙那次在亚力世城魔法广场上追随李其穆而去后,就再未对她露出过好脸色,甚至睬都不睬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避她如蛇蝎,她心底就涌上一股浓烈的恨意。 当晚,她把录下来的李其穆的举止笑貌,完全不删不改地传送给了蒙湘涛。 她对蒙湘涛说话平和而温婉:“他的档案我想办法查过了。他成绩极好,右腿也在恢复当中;上学不是班长,就是班委,很有才华和实干能力。”一番中肯的夸赞之后,她话头一转,惋惜道,“不过,他出身于普通家庭,顶多是有些闲钱,恐怕配不上二哥。” 蒙湘涛坐在电脑前,看着高清画面中,与游戏里木齐里的俊朗、沉稳、温雅完全一致,连容貌都有几分相像的李其穆,一时连在千纸鹤面前装深情都不顾了,英俊的面庞因兴奋和渴望而微红;再听到李其穆家世平凡,他更是惊喜,一时也没来得及疑惑李其穆怎么有资格参与竞选阿尔娃公主,高大强健的身躯都因汹涌的欲望而坐立不安。 千纸鹤看出他的迷恋,心底又涌现不甘心的嫉恨:明明是个家世普通的残疾男生,居然把二哥三哥都迷得不成样子!我哪里比不上他?他哪里比得上我十分之一的好? 她心底犹如恶毒犬吠,表面上却笑得戏谑,又把自己故意给李其穆写情书试探却没得到任何回应的事,告诉了蒙湘涛:“他完全没有动心的意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你看摄像中,那个男生好像对他有意思,却被他拒绝了吧?嘻嘻,二哥,说不定,他正在等你呢!” 蒙湘涛毕竟不是普通,在一瞬间惊喜的失态后,已经迅速收拾心神,脸上换作比以往更温柔的温柔,对她甜言蜜语:“他可比不上表妹你……” 千纸鹤面不改色地听,也不打断。 果然,蒙湘涛没说几句,就忍不住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院?” 千纸鹤这才又笑:“他的名字也有趣,正好是游戏名字倒过来念。”然后把抄写来的李其穆的档案,也传过去给了蒙湘涛。这是真凭实据,免得蒙湘涛猜疑。 蒙湘涛将“木齐里”反过来念,嘴里念叨着“李其穆”三个字时,恍惚觉得熟悉,再看过李其穆的档案摘要……他的熟悉感越来越重…… 蓦地想起李其穆是谁!他一瞬间浑身冰凉,霍然起身,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先前游戏里,李其穆曾对他说的话,重新响在耳中:“……你现实中是开跑车吧,银色法拉利。你有二十五岁么?我记得你有一米八,健壮开朗……” 是开跑车,当时还用跑车险些撞死他;也是健壮,当时抬起健壮的腿就把他一脚踹开。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千纸鹤疑惑诧异,眼珠子暗暗闪烁,关切地问着。 蒙湘涛将情爱和欲望暂压下去,神情逐渐恢复如常,对她笑着敷衍两句,便关了视频通讯。 通讯一关,他脸色重归被欺骗的愤怒,以及虽然冰寒却也莫名其妙的挣扎:“是来找我报仇的?早知道你竟是如此极品,我当初也不至于只把客户端留下,怎么着,也得暗中探望,沟通沟通感情……也好,你来报仇,本少就让你‘抱’个够!” 第84章 李其穆不知“情敌”巧合相遇后已然认出了他,更不知千纸鹤细腻阴狠,把他的情形捅给了蒙湘涛。他自顾自生活着,不去招惹谁,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有理有条,让自己活得开朗平静。 当晚,他早早上床睡下,便想登陆游戏去找刘祯。但他突然发现,他《禁咒》客户端没了任何反应! ——糟糕,坏掉了? 他抬起手腕,又试了几次,还是没反应。 他腾地一下翻身而起,上网一查,才看到公告:系统维护?这,这种游戏一年多都没“系统维护”,怎么突然要维护了? …… 最近,蒙大志纠结得连他自己都烦了。一直这么懵懵然乱想,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人要这么多感情当累赘干嘛?干脆利落、纯纯脆脆的多好!就像他以前过的那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遇到烦心事儿就一刀下去,保证解决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今晚吃饭时,他终于绷不住了,痞性的狠劲儿涌上来,一拍桌子:“娘的,老子不干了!去他妈感情,老子想干嘛就干嘛!那愣头青以为老子是吓唬大的?再找那小子去,气死他个小王八蛋,看他能把老子怎么着吧!” 蒙大志扔开馒头,便想进入游戏,却骤然发现自己的黑色军方《禁咒》客户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他皱眉,抬起手腕用力砸巴几下,意念沟通,还是不行。就去查看官网公告。 一看官网上说“系统维护”,他挑眉冷笑,嗤之以鼻:军方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想都不想,就抛开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转而将心思放到他目前唯一挂心的李其穆身上。他想着,即便进游戏,也不容易找到李其穆,又不知道李其穆的新魔法通讯端号码,那还不如在现实中联系李其穆来得直截了当。 于是,他拿起手机。他知道李其穆的手机号,以前要过,如果李其穆没换号码的话,他应该打得通。但是,他刚要按下拨通键,李其穆那天的话又堵到他的心头。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每次出现在我跟前儿,我都会想什么。我都在想怎么扒光你的衣裳,吻咬你的嘴唇,揉搓你的胸肌,你如果挣扎,我就把你死死绑起来,狠狠地上床干你……” ——这小崽子!说的话还从没失言过……是有点吓唬人…… 蒙大志狠狠咬牙,搓了搓脸,走来走去:那就,干脆断交? 念头一起,他感觉自己简直又回到了接连失去母亲和大哥的那段噩梦—— 那时,骤然失去本以为能够一直拥有的温暖,孤独、冷清、死寂等等负面感知就一股脑儿地、加倍地涌上心头来,像是洪水淹得人透不过气。不大的房子太显空旷,整个心里都是木木的。 现在,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也……不好下决定。 一想要和李其穆断交,不提心里头巨大的不舍,单是那种寒冷的感觉就让他受不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能让他看得极其顺眼,又能够放下一些防备去接触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以前就相信他和李其穆是缘分;更难得的是,李其穆是自母亲和大哥去世后,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哪怕有私情,却也对他没有任何私利算计,更没有半分一毫虚情假意的人。 李其穆在游戏里也生过他的气,甚至揍过他、抬脚踹他……但他都甘之如饴,他明白李其穆是挖心掏肺地对他好。 “对老子这么好干什么!老子都快忘不掉离不开了!” 蒙大志的发泄途径是老样子,要么进游戏杀人,要么在现实里打桩。 他光着膀子,喘着粗气,一边打桩,一边恨恨自语。 汗水从他厚实的胸膛上滑下去,流过六块腹肌,流进他薄薄的军绿色四角内裤里。军绿色内裤早已湿答答的,显出他胯间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他独自一人,也没啥顾忌。 痛痛快快地打了二十几分钟木桩,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走向浴室。 他在游戏里磨练得厉害,升级得厉害,现实中的身体素质也得到隐隐的强化!就连跛脚,原本半死不活的缓慢恢复速度,也像是突然到达厚积薄发的临界点,一下子有了狂奔的激情,最近恢复得那叫一个快!他现在稍微注意一点,走路将就着,甚至都能看不出跛脚的样儿。 如果不是李其穆现在和他闹得僵,他只怕睡觉都能乐醒。 他照旧一到浴室就扯掉内裤。他不算太高,身材像他的性子一样挺直、阳刚、悍然,麦色的精壮身体,肌肉极其匀称和流畅的饱满着,坚韧结实,性感到极点。 还没从浴室里出来,老式的门铃声被按响。 蒙大志身体一滞,在这一刹那,他极其期待按门铃的人是李其穆,甚至心头有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哥这会儿啥衣服不穿,那小子要是看见,会不会看呆? 胡乱擦了两下,围上浴巾开门:“谁?” 门外是蒙将军的警卫员:“大志少爷,将军有请,三天前我来通知过您做好准备的。” 蒙大志脸皮就寒了下来:“准备个鸟!滚犊子!”左手一动,直接就要关门。 那警卫员见惯了他的臭脾气,忙伸双手撑住房门,但还是挡不住蒙大志一手关门的力气,只得将腿伸进门内隔住。往常端端正正、威武有度的警卫员,这个姿势实在够丢份儿的,沉着脸好声好气地劝道:“大志少爷,您何必为难我这个传话的?就算您将我打残扔出去,将军要见您,您还是得见不是?” 蒙大志冷笑,刚毅的年轻面庞满是寒霜般的杀意,猛然用力关门。 警卫员看得出他一身钢筋铁骨般的庞然巨力,料想这一下自己抵挡不住,大腿都能被门震断,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来,慌忙双手竭力撑着房门,赶紧收腿。就听“砰”的一声,房门撞回他的手,紧紧关闭。 警卫员汗水涔涔而下,脸现苦笑,咬了咬牙,只得再劝:“将军还在等您……” “滚!老子今儿没空!那老家伙要有脸在这儿对我动武力,大可派警卫队把我绑了去!你回去,替我问他,游戏一‘系统维护’他就来叫我,是想叫我妈留下的最后一个儿子再替他卖命?他军衔儿够大了,让他把被狗吃的良心夺回来点儿,给我妈留下个儿子过年过节烧点儿纸钱!” 蒙大志在房内血红着眼,抱着膀子,一字一句,散漫嗤笑。 他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照片,照片里面,大哥拍照时正跟照片外的老妈说笑,咧嘴笑得比那愣头青还显得愣;拍完后被他到处炫耀,大哥还跟他急了两回,说要重新照,这张不好看。他却硬是放大了挂着这儿,大哥拿他没办法,胖揍了他一顿。 后来老妈没了,大哥也没了。他倒是想重新照,可上哪儿找人去? …… 大学生活刚开始,新同学之间认识一小段时间后,每个班级大都会出去聚餐一顿。 李其穆如今所在的班级里,班长不是他,他也不是任何学委。大学毕竟不同初中高中,班长、学委等人在上课之余,有时候会忙得够呛,在校内来来去去的,他一个拄拐的,太不像话,所以当时,他没参与竞选,也没人选他。 班长和学委在外面寻了雅静的地方,便请全班同学一起外出聚餐,沟通沟通感情。 李其穆本是要去的,却突然接到电话,浓眉皱起来,只得跟学委说一声:“我今天有事,实在对不住,你们玩得开心点儿。”又应付舍友们,“改天咱们四个也聚一聚,我请客。” 班长当时不在,知道后,便来他宿舍问:“那地方不远,咱们步行过去,就当放松放松。”拍着他的肩膀笑,“你不来,恐怕咱们班儿的女生们会大失所望啊,她们打扮好了给谁看啊。” 陈飞大嚷:“不是还有我吗?” 班长就笑着作势踹他:“你长得比我还磕碜!” 张恒阳和邱河又好整以暇地坐着帮忙打趣:“李其穆同学接了个电话就有事儿了。他在这儿能有什么事情?绝对是见色忘友,李其穆,我问你,前阵子有人给你写情书,是不是?” 李其穆被他们催得没法子,也笑起来,只得说:“我二舅来看我,今天傍晚来到才给我打的电话,很突然,我事先不知情。”他二舅叫张廷生,他记得小时候,二舅挺疼他的,也常来家里做客,是个总笑呵呵的老实男人,现在却越走越远了。 摆脱了同学舍友的热心好意,李其穆给老爸李唐去电询问二舅来意。 这才知道那场还钱居然一波三折。 李唐在电话里简单地跟他说:“我和你妈过去还了钱,你二舅推拒两三回,扭扭捏捏地接了。等我们走了,你二舅不知怎么又跟家里吵架,过来想把钱退过来。你二舅妈就差点吵到咱们家门口,把你妈气哭了。还是你张松表哥过来,才把你二舅和二舅妈拉走……” 李其穆听得面色铁青。 李唐说完,沉吟了一下,又叮嘱他:“去见见你二舅也好,他想退钱,多半还是看在你的前程上,人,总归越活越实际,都这样儿,你也不用怪他。只不过,那个钱的事儿已经闹了出来,不可能再不了了之,你二舅要是想把钱给你,你别接,就说数目太大,拿着吓得慌。其余的事你别问,也别乱想,你还小,家里的事有你老爸处理。” 李其穆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我知道,爸你放心。” 李唐就呵呵笑着,说了两句别的,临到挂电话之前,还郑重地说了一句:“该找女朋友了,大学恋爱,结成正果的也不少。你看你弟,高中没毕业呢,女朋友换了两个,虽然你爸不鼓励甚至打压他这种不务正业的态度,但是你这种小书呆儿,更让你老爸担忧……” 李其穆听得心底慌张,更有些沉沉闷闷,强笑说:“嘿,我不怪二舅了,男人娶了媳妇儿,谁不像老婆变化点儿?老爸你都变得跟我妈一样唠唠叨叨的了。” 李唐就大笑一声,说:“好,老爸不唠叨你,挂上吧。” 李其穆如蒙大赦:“老爸再见。”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想蒙大志,觉得有些茫然。 傍晚,三个宿舍的男生,会同一小群清纯优雅的女生,绿叶红花,间隔一米,浩浩荡荡地往聚餐地走。李其穆又亲自遗憾地解释了一下,目送他们离开,才给二舅张廷生打了电话:“二舅,其它地方我不熟悉,你来到我学校门口了吗?” 张廷生叹息着:“其穆啊,二舅刚找到房子,打算租下来暂时住着。那个家啊,唉,被你二舅妈折腾得不成样儿了。你二舅妈无理取闹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二舅马上来你校门口,你先等等啊。” 李其穆默然,听完才嗯了声。 过后果然如李唐所料,张廷生想把存折还给他,李其穆好歹没收,陪张廷生去饭馆吃饭,赫然发现以前老实巴交的二舅已经这么能说会道,喝酒喝得唾沫星子满桌飞。李其穆这场饭就没吃,说在食堂吃过了。 张廷生喝了不少酒,喝着喝着还挤了两滴眼泪。李其穆看得面无表情,饭后送他回出租房,见房子挤挤巴巴的,好在就在北大附近,也就放心。 下楼的时候,还被一个长相精明的大叔叫住,问他:“小伙儿,你是要租房子的?我这儿刚有一间好的空下来。” 李其穆摇摇头说不租房,拄着拐杖离开。原本的感叹和不舒服莫名其妙地浓重,突然感觉着,难怪自己喜欢上了蒙大志,这样庸碌平凡的生活,和庸碌易变的人在一起会过得很难过,瞧这一晚流水账,要是那家伙在这儿,就会不一样了。 回学校后沿着林荫,缓缓沉思着走,走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李其穆。” 是个女声,有些熟悉。 李其穆回头,愣了一下,笑说:“是你啊。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那天他去听心理课,坐在最后一排时,对他介绍陆讲师的直爽女生。她仍旧扎着两个年代久远的麻花辫,独自坐在柳树下的阴影中,很安静,要不是出声叫他,他沉思之下,还真注意不到。 “我叫闵敏。原来你是校草,我也是刚知道。” 女生双手撑在膝头坐着,托着下巴对他笑。 李其穆也忍不住笑起来,向她走了两步:“别奚落我了。这么晚,你怎么坐这里?” 闵敏望着他,叹息道:“无处可去啊,去哪里都被人堵着。” 李其穆想起心理课堂那个对他满怀敌意的男生:“哦,有男生追求你?”他也没绕弯,反而带着轻松地笑意。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也刚刚知道名字,却仿佛比同班同学都更熟悉一些。 闵敏噗嗤一笑,无奈道:“是啊,可他就是个小屁孩。” 李其穆觉得有意思,心里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刚要说话,突然手机又响。他皱眉,以为又是二舅,拿起来电话,却见是陈飞,便按下接通,转身道:“陈飞?你那里怎这么吵?” 陈飞在电话里笑得很大声:“李其穆,你朋友真够劲儿!你快来,不然我们非得被灌醉。” 李其穆疑惑:“我什么朋友?” 陈飞嚷道:“我没见,班长说的,你那朋友要你来,你不来,我们谁都不许走,醉倒了,自有人送我们回去。班长和你那朋友认识,一口答应晚点儿叫你来,我就替他接了这活儿。你见过你二舅了吗?要是见完了,就快来啊!” 李其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底一动:“他是不是姓刘?” 陈飞那边很吵,还有人飙歌的吼声:“我不知道啊,张恒阳叫我呢,你快点过来啊。这群家伙,原本斯斯文文的,谁知越玩越火,就闹成这模样,我还想在女生面前表现表现风度呢,这下子形象全被他们带坏了!”便说了一个地址,一个酒吧名字,一个包厢号码。 李其穆皱紧了浓眉,沉声问:“你们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去酒吧了?” 陈飞似是被人拉扯着,笑闹着回答他:“我们吃饭的地儿出了点小事儿,没吃成,班长出去就遇见了你朋友,不多说了,我挂了啊!”电话挂断了。 李其穆打电话给班长,电话忙音。 “走吧。” 闵敏起身,拍了拍单肩的小布书包。 李其穆举着电话,讶异地扭头:“什么?” 闵敏笑:“我没地方去,跟你去看看热闹。” 李其穆失笑:“就不怕我把你带哪儿卖了!”也就放下电话,走出校门,拦住一辆出租,报了目的地。 酒吧包厢是有监控的,而且是高清。 蒙湘涛倚在藤木老板椅上,看着监控里由斯文变得活泼的二三十个男生女生,打了个响指,旁边恭敬立着的人立马过来:“二少,事情已经办妥,人马上就到。赵山子也灌醉了,正在撒泼呢。” 第85章 等了二十来分钟,监控镜头里,宽敞、雅致、喧嚣的包厢中,一人起身过去开门。门开,显出一人来,正是李其穆,直眉黑眼,短发俊朗,拄着拐杖轻笑着和开门人说了什么。 ——不错,是你!木齐里……把老子当猴儿耍,老子今儿就办了你! 蒙湘涛在李其穆现身时就蓦地坐直了身体,面沉如水的脸庞隐现复杂的挣扎,再看李其穆一侧身,让出身后一个清清纯纯的平凡女生,他猛然怒容上脸,沉声道:“打开声音。” 侍立者手脚麻利,立即调整监控声音,就听一个醇厚的声腔响起来,泛着略显低沉的磁性:“……这是闵敏,被一男生追得害羞了,小姑娘在犯别扭,正巧认识我,就借我的出租车过来暂时避难。” 侍立者听得心头微动,偷瞄蒙湘涛,见蒙湘涛果然神情恍惚了下,不禁暗道:二少什么时候换了胃口,这个男生可是爷们味儿十足,没见出那点儿有柔弱样儿。 镜头里,闵敏大大方方地跟着李其穆走进包厢,笑着问候:“的确只和李其穆见过两次面,奈不住我是个脸皮厚的自来熟,大家别嫌弃我来混饭吃就好。” 包厢里的男生就哄闹怪叫起来:“哦哦哦~~”明明没什么,却被他们叫得平添暧昧。女生也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则面色稍微不好,看了看李其穆又看了看闵敏。 李其穆从容的笑容依旧,在男生那里坐下了,才转头向闵敏直白地道:“我说吧,会有人误会,回去那个追求你的男生知道了,恐怕会找过来揍我,我也糟了池鱼之殃……” 蒙湘涛脸皮绷紧:“准备将赵山子放过去!”如同说关门放狗。 侍立者优雅地一躬身:“是。”转身到外面吩咐。 蒙湘涛听着和游戏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心头跳动得厉害,有种莫名的罪恶和兴奋,死死地盯着李其穆的眉眼鼻唇,目光往下滑,就望着薄薄衬衫下的宽肩坦腹,幻想着李其穆被迫脱衣服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屏气听看,只见监控里面热闹了一会儿,先前给李其穆打电话的男生就对李其穆解释他们来酒吧的原因:“……都知道只是一家普通饭店而已,你来我往,吃饱了就走呗,班长说他来吃过,挺对味儿的。偏那女的一盘盘地点满一桌,尝几口就大吵大闹,说什么:你家做出来的菜空有其名,连五星级大酒店一半都比不上,肉多菜少,油油腻腻,这种菜居然也有人来吃?那老板遇到这种找茬的,实在倒霉!那女的闹得没完没了,我们就坐了一小会儿,扫兴得很。” 李其穆听得嘴抽,转头问:“班长,你们是我朋友带来的?我那朋友呢?” 班长描述了一下相貌,翘着二郎腿说:“你那朋友,我前两天在学校里见过,还向我问过路,说是去找你,听说我是你同学,喜得直笑。他今晚硬拉我过来瞧地方,我瞧着是正经的,就同意了,他也就没露面,怕你揍他。”他描述的相貌和刘祯极其相似。 李其穆嘴角翘了翘:“我知道了,的确是我那朋友能干上来的事儿。他就疯疯癫癫的。” 蒙湘涛听他说话随意中透着一股亲切,脸色更为沉冷,拿起桌上一只手机狠狠摔碎。这只手机是刘祯今晚刚丢的,而上面最新的一个未接电话,则是李其穆刚刚打来的。 侍立者回来:“二少,一切妥当。” 蒙湘涛听了,张了下口,却又闭上嘴巴,双唇抿得僵硬,眸底闪烁着最后的犹疑。 镜头中,因为陈飞讲起那个闹事女,话题不知怎么绕到人生上面。 张恒阳端着眼镜,醉醺醺地与陈飞勾肩搭背:“……你要相信,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但偶尔,你总能遇到几个秉性恶劣、行为无聊、偏偏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装了不起的。她会一边缠着你,一边嫌弃你,说话都不好好说,只会阴阳怪气儿!她算什么啊!”自己说着,脸上却浮起既厌恶又怀念的神情。 陈飞满脸纠结地咽下一口饮料:“我知道,你别说了。我快喝不下去了。我有洁癖。” 张恒阳愣了愣,呆呵呵地笑,醉言醉语:“遇到这种情况,就好像穿着好鞋走在大好的马路上,冷不丁地踩了一脚狗屎,你一定要相信,马路是好的,并非整条马路都是狗屎……人啊,就得跟李其穆学,你瞧瞧,他上次就说,他的腿就是被一坨狗屎给崴的;甭理那坨狗屎,生活仍旧美好……” “闭上你的臭嘴!” 陈飞实在忍不住,对着垃圾桶把嘴里的饮料吐了出去,然后转头呵斥着要揍他。 蒙湘涛看听到这里,再见李其穆在旁淡淡轻笑,他脸皮一青,狗屎?你才是狗屎! 遂咬牙开口:“给赵山子看那女的长相,再放他过去!他先前犯的事儿,已经瞒不过去了,本就要进去蹲个三年五载,他帮我做成这件,我保他在里面不被特殊照顾……只不过,他吓唬吓唬还行,要是敢趁机在那个女生身上乱吃豆腐,老子就剁了他一双狗爪子!” 侍立者一抬头,见他盯着画面中跟随李其穆而来的闵敏,便平静地低头应道:“是。” 没过两分钟,镜头里,包厢门被人敲响,一男生去开门,还念叨:“又来酒了。”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砰的一下撞开,撞得开门的男生痛呼一声,捂着鼻子后退。 肌肉鼓胀的威猛青年,穿着西裤、皮鞋和黑背心,一脸凶相,如同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一进包厢就将门关紧倒锁,横目往场中人一扫,在李其穆脸上顿了顿,醉意朦胧的眼中闪过强烈的兴味。 赵山子人如其名,本身就是一个习武狂兼健身狂,浑身都是岩石般的肌肉块头,如夸张型的健身教练,虽然对包厢内所有人来说都没有什么美感,但这么近距离的、爆炸性的力量视觉冲击,还是震得包厢内一群乖学生呆愣住。 包厢里瞬间人声静了下,只剩音乐的澎湃声音。班长急忙起身喝道:“你是谁?” 赵山子没理他,只盯着李其穆淫笑:“有意思,刚才见了一面,就觉得有味儿,少见这么有味儿的小子……”他笑得比电视里演的还露骨,谁还看不出来他竟是对李其穆感兴趣?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震惊和担忧,直直盯向李其穆。 李其穆脸皮涨红,扶着拐杖缓缓站起来,沉眸道:“我不认识你,请你立刻出去!别让我们报警!”他这么一说,男生们陡然惊醒,陈飞带头,纷纷英勇地站起,与赵山子对峙。 赵山子咧嘴嘿嘿笑,猛一转身抬脚,“砰”的巨响,将包厢的倒锁栓头踹扁,除非砸坏门锁或者破门而出,否则,这里谁也出不去了。 李其穆陡然变了脸色,刚要窜上制住他,却不料赵山子就近抓过刚才那开门的男生,极其老道地一手扭住他双腕,一把掐住他脖子,以他身体为盾,精明地吆喝道:“这里谁都要听老子的!老子不想伤人,只能以他为人质。你们悠着点儿,甭让老子一失手扭坏了他脖子!” 李其穆直眉微抖,杀机凛然,却只得暂时按捺下出手的冲动。 包厢内众人都脸色发白,勉强有几个镇定自若的在想法子,也被突然惊呼的女生吓得无措起来:“手机,手机没信号了!”那女生惊惶,其余人也纷纷看自己的手机,“手机信号被干扰了!” 这一下,哪怕是最镇定的班长和学委,也面现惶乱。 张恒阳的酒意都被吓醒了一半,迷迷糊糊地喃喃道:“劫色谋杀?我早说过,这是夏天啊,和李其穆走一块儿,迟早被人劫道儿,怎么来的不是女人?” 赵山子似是非常享受这种被人畏惧地看着的目光,紧紧掐着那被吓傻的男生的脖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李其穆。这间包厢极大,李其穆坐的地方距离他有十六七多米。 “小帅哥,脱衣裳给老子看看,老子本钱够足,保证让你爽一夜,嘿嘿……” 赵山子浓重的醉笑淫意,让女生们又慌恐又羞臊,连连偷偷拨打报警电话,可都不能拨通。 “无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都是北京大学的学生!你再不收手,必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制裁!”李其穆站得挺直,沉声厉喝,心底也是越来越怒,一双黑眸隐现游戏中的森冷和漠然,就连掌心中也产生一种与游戏里施法时似是而非的灼热感觉! 施法、灼热感觉?李其穆猛地心头一动! 他在现实中等闲不会生气,自从那次看到老爸李唐被人讹诈喝骂而怒后,这还是第二次感觉到手心灼热。如果说上次还可能是他气怒过头而产生的幻觉,那么这次比上次更为清晰的灼热,就实打实提醒着他——他的身上,的的确确已经发生了什么,而且正在隐隐约约地涌现出来。 难不成,是被游戏强化的? 李其穆暗下惊疑,眼眸一闪,握紧拐杖,勉强收拾心神,只等赵山子靠近一些,就出手将其制住。他至今也只当赵山子是凑巧看到他走进来,才在喝醉后找来的,他信任刘祯。 “小帅哥够硬气,嘿嘿,老子好几年没见过你这种‘极品尤物’了,可舍不得弄伤你,啧啧,这样吧,咱们来点儿好玩的。”赵山子只走两三步就停住,话音一顿,突然丢开手中男生,极其矫健地一歪身一伸手,就要去扯闵敏! 李其穆双眸一睁,猛地发力将拐杖砸过去,同时双腿一蹬就往前冲,对闵敏喝道:“快躲!” “啊!” 闵敏哪里躲得开?惊呼出声后急忙紧抿嘴唇,还来不及挣扎,就重蹈刚才那男生的覆辙。 “妈的!你给老子停住!不然老子摸她胸部!” 赵山子的手臂被拐杖砸得发麻,一见李其穆冲近,急忙后退,把闵敏脖子勒紧。 “你敢动她,老子要你的命!” 李其穆只得瘸拐地刹住脚步,神情阴鸷下来,一字一句,森然的杀机带着隐约的血色。 他的怒气已经沉淀下去,只剩近乎冷漠的沉静。他距离赵山子尚有八、九米,眼见赵山子凶煞不似虚假,哪敢鲁莽导致闵敏被人轻薄?不等赵山子回应,他突然沉眸又道,“你叫什么?承蒙你看得起,我来换我的同学,你拿我当人质,如何?” “不!咳咳……” 闵敏竭力出声,强自想要保持镇定,但她一双手被赵山子大手攥在一起,脖子被赵山子紧紧箍着,连喘息都艰难了很多,憋得面庞又红又白,毕竟十八岁的小姑娘,眼底浮现出惊惶。 “你不过来,我当然不动她。我也不要你当人质!嘿嘿,你脱衣裳……” 赵山子见李其穆森狠,脸上的兴奋之色居然更浓,舔了舔嘴唇,喉结上下蠕动。 李其穆听得瞳孔紧缩,心里反胃,却神情不动,站得也仍旧挺拔。 而经此事变,包厢内,一众同学都被惊得缓过神来,慌张一去,以陈飞为首的几个男生先自恢复了些冷静,都死死盯着赵山子,只等他一不防备就冲过去救回闵敏,再将他制服。面临如此荒谬的变故,他们一时也来不及想其它的,唯有同仇敌忾。 赵山子眼眸暗暗闪烁,稳稳地制服着闵敏,上下打量着李其穆的身材,不断后退着远离众人,一直背贴房门,才又催促道:“快脱衣裳!我数三声,你不脱,老子就摸这小姑娘一对奶子!”说着,紧勒住闵敏脖子的手就往下微微滑了滑,“你放心,老子只喜欢男的,只要你听话,老子保证不动这小姑娘一下。快脱!” 包厢内,原本就人人无声,生怕激怒这悍匪,让他伤害到人质闵敏;现在一刹那间,更是静得针落可闻,连吵杂的音乐被后台停了他们都没注意到。所有女生的目光都集中到李其穆身上。 李其穆早褪去温雅的表相,因沉寒的杀机而显得英气冷峻。 有几个女生心里隐然生出丝微期待,继而急忙罪恶愧恨地压下去。 “你放开她,我脱。” 李其穆面容冷漠,双手缓缓抬起,解开衬衫纽扣。 “你别脱!” 闵敏突然拼命挣扎,嘶哑地哭泣。 “臭娘们!他脱衣裳可比你好看!别他妈乱动!”赵山子狠狠制住她,熟门熟路,两腿一家,把她的身体禁锢得牢牢死死,又催促李其穆,“你快脱,别妄想拖延时间!” 李其穆垂眸不动声色,仍是动作缓慢,将衬衫衣扣逐次解开,露出两块厚实匀称的胸肌,又显出六块平坦紧致的腹肌,优美流畅的浅麦色结实肌理,诠释着年轻男子血气方刚的力量。 监控镜头外,蒙湘涛贪婪地盯着李其穆平滑的胸膛,面容越发铁青,嘴里头低低冷笑:“在游戏里玩弄老子的感情?老子就在现实里,在你同学面前羞辱你的自尊!然后,老子吃了你!”心里头却憋着一团沉闷的火气,对赵山子暗生无名的杀意。 此时此刻,拖赖了两天的蒙大志,终于被荷枪实弹的警卫队请到了蒙将军的家里。 书房内,蒙将军和与一老者在几前对坐饮茶。 蒙将军眉宇间有种杀伐果决的凌厉,眸底则深沉地藏着不示外人的沧桑:“……不怕老哥你笑话,我那不孝子,一副油盐不进的臭脾气,自小就谁都制不住。以前,总算还听他大哥几句话。后来,他妈过世,他大哥也,意外去了。”硬气的声音中,至今仍藏着沉重的丧子之痛。 顿了顿,蒙将军沉眸端起茶杯喝了口,平复心境,再不提长子。 他有求于人,继续冷静地道,“自那开始,他就倔得狠。把他丢进特种飞鹰编制里磨性子,他和队长意见不合,拼命得两人都重伤住院。我豁出一张老脸,接连给他换了几个地方,都是找敢作敢为的狠手长官制他。可那不孝子,他要么折腾得人家队伍零散,要么被人群殴揍得筋断骨折,有几回我狠了心没管他,他就险些死在外头。” 蒙将军说得真火上脸,又有些尴尬,咬牙沉声道,“他还在怨我,他是真有心死在我前头。” 对面老者黑发短而浓密,已有六十出头,面容素淡,皱纹也不多,抬眼看了看他,心下暗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蒙将军仅有五十多岁,却已头发花白,容貌也显出苍老的迹象,只有强健的身板儿还坐得挺直。 敲门声响,蒙将军威严冷声:“进来。” 门开,蒙大志面无表情地垂头踱步,走了进来,看到老者,浓眉微微一挑,再看蒙将军时,眼底唯有讥讽和空漠,连恨意都淡不可见,如同看向仇视的陌生人。 蒙将军原本就怒意俨然,一看他如此态度,火气蹭蹭直上,强硬地沉声道:“跟你陈伯父问好。” 蒙大志便声音死板地跟那老者问候。他在蒙将军面前听话得过分,一如上次近半年被蒙将军命令着看心理医生和挂吊瓶,他都一丝不苟地顺从完成。直像是在履行一个承诺的行尸走肉。 那陈姓老者对蒙大志点了点头,就起身告辞。 蒙将军亲自送他出门,片刻后回来,砰然关上房门,冷眼扫了扫蒙大志,坐回书桌后,道:“军方禁咒计划,你们尖刀营只是拿出来避人耳目的幌子之一,你想必也应该知道。” 蒙大志站得笔直,像个铁柱子,头微微垂着,双臂却缓缓抱起膀子,漠然没有出声。 蒙将军太阳穴跳了跳,倚着椅背,闭上眼睛,掩去深沉的疲惫,命令道:“禁咒计划的苗子废了一个,《禁咒》也被迫暂停。我为你争取到了这个名额。你回去准备准备,去……” “不去。”蒙大志神情散漫,低声缓缓,“我上次让人带的话,你没听到?要不要我再说一遍?”空漠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得把被狗吃……” “住口!”蒙将军蓦地睁眼,气得手直哆嗦。 第86章 “……的良心夺回来点儿,给我妈留下个儿子过年过节烧点儿纸钱。”蒙大志自顾自说完,才闭上嘴巴,微微垂头,老老实实的听话模样。只是眼底闪过冷漠的嘲弄,散漫抱着的膀子也显出他的不耐烦和敷衍。 蒙将军死死盯着他,想起他让警卫员带来的话,一时气得浑身颤抖,哮喘都有发作的迹象,杀意和痛楚在眼底交织成深刻的疲惫。终究哆嗦着拿起桌上药剂狠狠闻几下,闭上眼睛,倚回椅背,面皮铁青,久久没有说话。 蒙大志也不动不吱声,不就是比耐心吗。 “大志,你专门气老子,你妈临终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蒙将军淡漠寒声。 蒙大志瞳孔一缩,冷声喝道:“闭嘴!你也配提我妈?要不是我妈临死都怕你害死我,她会要我发誓?我对她发誓要在你跟前儿老实,这老实也是有限度的!你最好给我记住,否则别怪我翻脸!” “逆子!”蒙将军怒火汹涌,额头青筋暴跳,以他雷厉风行的刚猛性情,谁敢对他这么说话?双眼一睁,“你再张狂,老子就亲手毙了你!”挺直的脊背杀机俨然,伸手稳稳从抽屉中取了一把手枪。 蒙大志毫无畏惧,嘴角狠狠一勾:“知道你能耐,大哥不就被你害了?” “放肆!”蒙将军浑身气息森寒,把手枪往书桌上狠狠一拍,猛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怒目看他道,“你提你大哥,你自己看看你有什么地方及得上他半点?你大哥自幼被我教养,就你妈妇人浅薄之见,才养得你半点道理都不懂!” “放屁!你敢侮辱我妈?”蒙大志陡然暴吼一声,抬脚将旁边的硬木书柜踢得破碎倒塌,“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我妈我哥谁你都没有资格议论!你敢侮辱他们,小心你那老婊子跟小野种变成这个书柜,死无全尸!我说过,我可以在你跟前儿老实,但你别逼我发火!” “混账!” 蒙将军气得头脑发懵,抬起硬拳头往他脸上猛击。 “想揍我,你还不配!” 蒙大志血红着双眼,睚眦欲裂,握拳闪过,喘息急剧,像是发疯的猛兽,要择人而噬! “咚咚咚!”敲门声急响,门外传来担忧的温柔叹息,“将军,你们爷俩都倔强着硬对硬,每次都谁都不让谁,总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啊。大志是急脾气,将军您也让着他点儿……” “滚!我的名字被你叫出来,我都嫌脏!” 蒙大志火气蹭蹭涌起,蓦地转头,森寒爆喝。 “孽子,孽子!”蒙将军手指着蒙大志,气得面皮发青发黑。 要说蒙将军能坐到这个位置,对外人又哪会气到这种程度?然而站在他面前的蒙大志,是他至今愧疚万分的亡妻之幼子,是他至今痛悔思念的长子之幼弟!每次面对蒙大志,他都想要全心弥补,想要把对长子的厚望寄托到蒙大志身上,但是蒙大志从未领过他的情! 门外说话声一顿,突然钥匙开门声响。 衣着朴素的妇人走进来,看面相只有四十来岁,娇柔中可见年轻时候的貌美,至今风韵犹存,神情却是淡然雍容:“将军,我在外头也听了几句,让我说两句吧。” 蒙将军听到她的声音,转身坐回书桌后,又胳膊发抖地闻了几下哮喘药剂,神情才勉强沉缓下来,迎着蒙大志血丝密布的双眼:“今天,只是通知你,三天以后,会有人带你过去。” 蒙大志森然盯着他,又转头看了眼未被理会的妇人,脸现恨意,还是最初的两个字:“不去。” 那妇人神情不改,轻轻将鬓上发丝往后撩了撩,温婉出声道:“大志,你大哥当年的事情,你至今还在误会吗?当初,将军是为你大哥好,才派他去,他如果平安回来,马上就能到……” “闭上你的鸟嘴!叫你滚你没听到啊?” 蒙大志本就怒火熊熊一点就爆,被她温言软语作好人,杀机骤然勃发!指着她的鼻子,面皮怒红地喝骂,“你他妈就是个贱妾!顶多算个填房!妈了隔壁的烂货爬了床还想立牌坊,你就一心毒犯贱的老婊子!不知被多少人日过的淫娃荡妇,老色鬼不成了,你难道还想爬小爷的床?不怕爷们草烂你……” 浑厚的声音沉沉如雷,从精壮的胸膛中发出,本是刚毅果决的姿态,骂出来的却是极其难听恶劣的粗口!整个公寓的警卫员都能听到他的怒骂,市井流氓都没他骂得毒辣,无不惊得呆住。 那妇人也被骂得发抖,脸皮又青又白,眼泪脱框而出。 “孽障!”“砰!砰!砰!” 三声枪响,蒙将军阴沉爆喝,陡然开枪,三颗子弹都擦着蒙大志的军用衬衫飞撞进墙壁中,然后才虎目含煞地吼道,“你大哥是我长子,是老子的接班人,不因为他,老子早就毙了你!” 蒙大志感觉到皮肤的烫热,微微一震,脸上肆无忌惮的笑意却越发浓了:“接班人?哈!我大哥当时好端端当他的营长,刚演习受伤,还发着高烧,就硬是被你派去换当人质!你不就是想用儿子立功来讨好上边儿的?我当时在乡下赶不及,不然我早就替大哥去了!可你还有个二儿子啊!你他妈当时怎么没让蒙湘涛去?还不就因为这个老婊子吹枕旁风掉眼泪?” 蒙大志越说越无顾忌,指着那进退不得的妇人,双目赤红,悍然求死般地逼视蒙将军,“要不是这婊子挺着大肚子上门,惺惺作态,哭着求我妈容她生孩子,我妈能气得突然早产,还在生我时难产落下病根儿,一辈子都没治好?要不是你想着这婊子娘家势力,要跟我妈离婚,我妈能直接病死?我妈是跟你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原配!你个老杂毛忘恩负义,我哥死的时候我就发誓,我要睁大眼睛看着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要你接二连三死儿子!我要你断子绝孙!你怎么不开枪,有种杀了我!现在不杀我,你就等着给那小杂种收尸!老子也绝对死你前头!” “啊,将军!将军!快来人啊!大志你,你疯了吗,快住口……” 那妇人捂着嘴扑上书桌,娇滴滴地哭泣。 “当初就是你这样跟我妈哭的吗?老子疯没疯还轮不到你个贱婊子说!” 蒙大志杀机暴起,怒吼一声,猛然甩腿,一脚踹她后心窝! “啊!” 那妇人撕心裂肺地惨叫扑倒,口吐鲜血,软在地上没了声息。 “绑起来,把这孽障给我,绑起来……叫军医来,快叫军医……” 蒙将军原本被气得瘫在座上哮喘昏晕,转眼清醒过来,见蒙大志红眼发狂,他忙嘶哑着苍老的声音指派冲进书房的警卫员,面容的颓然暴怒让他老态横生,如垂垂暮年的将死之人。 “谁敢动我?老子弄死他!” 蒙大志已然怒火焚心,将蜂拥而上的警卫员一一狠辣击飞,招招都是杀人重手,一时无人能靠他近前,转头又对蒙将军恨声道,“老杂毛你今天不敢开枪,老子迟早让你家破人亡个彻底!” 双拳握得如铁,双目满是杀机,气势凶沉而出,无人可以阻拦。 三步两步走到楼下,就听身后书房内警卫员吓得惊呼:“将军!” 蒙大志脚步加快,开门出门,砰然关掉,走到外面,突然心生苍凉,很想找个人抱在怀中,就像冻僵的人渴望取暖。他的手臂因为太用力绷紧而青筋暴露,微带颤抖,他掏出手机,调出李其穆的号码,眼底忽然发涩。 …… 酒吧的宽敞包厢内,李其穆垂眸沉冷无声,双臂后伸,将衬衫脱下,随手扔在地上。 “我已经脱了,你放开她一些。” 李其穆冷静沉声,优秀男子的体魄颀挺笔直,显出健实有力的阳刚;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将宽厚的肩膀和胸膛、收紧的腰部和腹肌,勾勒出如大理石雕塑的完美轮廓。 往日里穿衣端正,李其穆的容貌就显得精致儒雅、丰神俊朗;此时半裸着身体,沉寒着面庞,衬得他浓直眉毛犹如利剑,一双黑眸犹似寒星,竟有一种压迫性的性感! “怪不得,怪不得……还有裤子,脱裤子,脱!” 赵山子眼眸火热,看着李其穆的容貌和胸膛,咽着口水,小腹中欲火焚烧起来,热得胯下那粗大物事硬涨如钢筋,直愣愣顶到闵敏的后腰上。他声音嘶哑,兴奋至极。 “不!别……脱……”闵敏一颤,看着李其穆赤裸的上身,眼泪扑簌簌地滚落,拼命地挣扎,甚至能听到她胳膊被扭过分的轻微声响,但她力道如此微薄,如同被囚禁的雏鸟,在赵山子刚猛的力道下丝毫挣脱不得。 “妈的,你没听见吗?老子都硬了,你再不脱裤子,老子就在这小娘皮身上泻火!” 赵山子已经忘了蒙湘涛的叮嘱,心里只剩欲望升腾的熊熊邪火。 “你不要太过分!”陈飞等男生见李其穆受辱,无不义愤填膺。他们摩拳擦掌,若不是顾忌着闵敏,早就蜂拥而上与赵山子拼命。诸多女生虽觉养眼看呆,却也及时回神,有的已经流眼泪,涨红着脸庞喝道:“我们导员很快就会寻来找我们,你快放开闵敏!” 李其穆咬牙震怒,勉强镇定心神,轻轻抬步,低沉地道:“你喜欢男人?你是同性恋?我是个瘸子,你大可去夜店寻欢,何必与我这个穷学生过不去?”他一双手扣在腰带上,一面瘸拐着僵硬地缓缓靠近,一面轻轻解开腰带扣子。 磁性的醇厚声音温和得惑人心神。说话间,似是有些紧张,轻轻舔了舔坚毅的嘴唇。 “极品,老子上了这种极品,死也值了……快脱快脱,腰带解开,快……” 赵山子眼底迷蒙地催促,醉意之下精虫上脑,目光凝视在李其穆线条硬气的双唇上,凝视在李其穆平坦劲实的腹肌上,更凝视在李其穆一双正在解开腰带的双手上……竟没注意到靠近。 监控镜头前,蒙湘涛原本冷言冷语嘲讽李其穆的话已经说不下去,盯着李其穆的面庞和身体,听着李其穆的声音,铁青的面皮浮现莫名的浓烈红晕;再一听赵山子的自语,他心头阴鸷:“老子不在号子里弄死你,老子就不姓蒙!” 包厢内,李其穆将腰带解开,臂膀有力稳稳地把皮带抽了出来,略显宽松的牛仔裤虽然扣着铜扣,却也微微下滑,显出肚脐下的几寸平坦来,甚至能隐约看到两腿之间的沟壑迹象。 包厢内死寂一片,手足无措的男生女生,无不盯着这一幕;莫说是女生,就连几个男生,脸庞也突然红了起来,不敢继续看李其穆脱衣裳。 李其穆若无所觉,宽大的手掌紧紧握着皮带,垂眸靠近,声音低缓:“你觉得我还凑合?” 赵山子嘴唇发干,心头火热,醉意将欲火蒸腾得浑身颤栗,不知不觉地放松了钳制闵敏的力道,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李其穆结实的小腹:“太凑合了……” 突然变故陡生! 李其穆蓦然睁眼,原本缓缓如宁静雕塑的步伐骤然加速,矫健的身躯肌肉绷紧鼓胀弹开,猛然飞窜,凶如猛虎,快如猎豹,瞬间冲向赵山子,爆喝:“你找死!” 醇厚的声腔,宛如男人的魄力从健实的胸膛爆开,震喝如雷,慑人心魄! “你!”赵山子在欲望中承受嗜血杀机,冷不丁一个激灵,刹那间竟通体生寒,吓得失声。 闵敏趁势疯狂挣扎,一低头狠狠咬伤赵山子手腕,赵山子疼得下意识松开。 李其穆凌空扑跃,像是蛟龙出水,跃过中间的长条茶几,强健的膀子甩开,腰带狠甩,缠住赵山子脖颈,旋身猛地一拽,怒目震吼:“老子要你的命!”双脚落地,心头的憋火和杀机,森然地爆发出来,这一刻他真的极想杀人! “啊!”赵山子惊怒清醒了些,但还有些醉意和浓烈欲望的迷糊,待要继续钳制闵敏,闵敏却早已被一旁趁机冲来的冷静男生扯开。他慌忙要硬撑着站稳扯开脖子上的腰带,却踉跄一歪,“砰”的一声被摔在地上! 却是李其穆发力。 李其穆赤裸着上身,优美流畅的肌肉尽显阳刚之姿,臂膀憋力,青筋暴露,旋身将赵山子庞然大物的雄壮身躯拽倒,手扯腰带蓦然一翻跟斗,身体凌空飞转,猛地砸落到赵山子胸前,刚硬的手肘如同重锤,砸得赵山子胸口巨震,张口喷出血来。 “啊,松……松开我……” 赵山子一口血喷出,脖子被腰带勒紧,呼吸不畅,身体也古怪地瘫着,居然连四肢都使不上劲儿!他骇得不清,当下哪还有欲望念头!惶乱而色厉内荏地叫嚷着,双手往脖子上的腰带乱抓。。 “谁指使你来的!说!不然老子弄死你!” “砰!”“砰!” 李其穆阴声厉喝,抬拳如铁锤,在赵山子雄健的胸口又是重重两击! 最初李其穆还没有怀疑,只当赵山子是一个人肆意妄为,可后来音乐停止,他安静防备之下,逐渐的,也发现了藏在墙角的隐秘摄像头,如此一来,他哪还不知着了别人算计?甚至他已经猜到是谁!他在北京可就一个仇人、一个“情敌”,仅此而已! “啊!别打!”赵山子嘶吼着惨呼,嘴角又渗出血渍,同时更虚弱几分,像是濒临死亡,眼看李其穆煞气凛然,像要杀他,他骇得再无顾忌,胡乱喊道,“二少,二少,快救我,我搞不定他……” 包厢内比刚才还要静,连闵敏都睁大了满含泪水的眼睛,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此时的李其穆。 李其穆短发浓密,浓眉重直,黑眸森寒,俊朗的面庞在此刻含煞冷厉,逼人心寒。 李其穆是的的确确杀人无数的,比起其他玩家,他与魔兽的厮杀,让他身上有股血腥煞气。 他刚才一番飞跃救人行云流水,还显得帅气酷勇多一些,迷得诸多女生神驰目眩;但此时他腰带这端缠在手上,另一端死死扣住了赵山子的脖子,他再翻身伤人,拳头重击,上半身健实赤裸的匀称肌肉便硬生生显得悍猛,只剩下浓烈的凶狠意味。 监控摄像那头,蒙湘涛脸色难看至极。 李其穆则缓缓起身,抬脚猛地使劲儿,将赵山子飞踹出两三米,撞到墙根上,才颀挺伫立,伸臂指着摄像镜头,怒意汹涌,沉声缓缓地道:“蒙湘涛。你车祸撞我,废我一条腿,我不过在游戏里戏弄你一次,你竟要这么羞辱我?你设计引我同学过来,让他们看着我出丑,你在监控摄像那头解恨了吗!”说到后来,已经是怒吼。 李其穆真的气着了,甚至比刚才被迫脱衣解腰带都要愤怒,他胸膛起起伏伏,双眼逐渐血红,声音越来越森寒严厉,“蒙湘涛,你们兄弟俩,莫非都以为我李其穆是任人揉扁搓圆的老好人?” 监控摄像那头,蒙湘涛看着他,一语不发,紧抿嘴唇,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升腾。 包厢里,人人都反应过来,尤其是班长,脸皮又红又白,不知如何是好。 陈飞也羞愧至极,急忙弯腰拾起李其穆的衬衫走过去给他披上。闵敏也拾起腰带,缓缓走过去,双腕上淤青的痕迹俨然,她平静地要给李其穆穿上腰带。 李其穆怒喘连连,蓦地伸手按住腰带,声音有些干哑地道:“不用,我自己来。”末了解释一句,“我在家里,是和女朋友订过婚的,我答应她不和别的女生接触。所以,不用麻烦你了。” 闵敏一颤,蓦地抬头看他。 监控摄像那头,蒙湘涛陡然变色:“订过婚?就是说,你李其穆不是GAY,你是喜欢女人的?” 李其穆披着衬衫,低头穿上腰带,扣上腰带扣,没去看闵敏。又穿好衬衫,扣上扣子,才接过陈飞又递过来的拐杖,拄着拐杖转身,脸上露出坦然的歉意:“抱歉,连累你们担惊受怕。” 众人慌忙起身:“不,不怪你。是我们没有戒心,连累了你才对。” 李其穆怒意不露,淡淡笑笑:“没什么。男生光着膀子不是正常的么,以后的游泳课可比这脱得厉害。”又向面惭的班长和陈飞等人点点头,“走吧,这里别呆了,改天我请大家一起出来重新聚一次。” 说着,转身走到门边,猛地抬腿,健实有力地身体只是晃了一晃,包厢房门就已砰然残坏。 李其穆刚要走出去,却听手机铃响,他沉眸取出,微微怔住。 第二部·我们恋爱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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