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听雨一生凉——菩台
菩台  发于:201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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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时节的一壶酒 饮醉了你的一生 倾落了我的一世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璟,苏慕雁 ┃ 配角:李瑢,暮合,李珣 ┃ 其它:帝王 第一章:抬首醉倾杏花雨 虞美人·听雨 —— 蒋捷 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本文虚构的是在一个安史之乱后的再现盛世的李唐王朝中发生的故事。没有藩镇割据,没有国势衰微,除了王朝名称仍是李唐外,其余皆没有关系了。 由诗而发文,初次发文,还望多提建议,多多交流。 抬首醉倾杏花雨 昌和二十一年 春醉长安,正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时节,长安城东湖画舫锦簇,游人如织,自湖畔乐坊处传来幽幽丝竹之音,更是伙同这细密的春雨熏人入醉。 从长阳桥处缓缓走来一位俊雅公子,鬓若刀裁,头束玉冠,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俊目漆黑如点墨,望之深沉含情,眉宇间具闲适之色又难掩长居高位的贵雅之气。身着一袭素色长衫,腰间束一条浅色腰封,衣着虽然素雅,但行动时衣料间暗纹流转,却是极好的料子。步履看似悠闲,犹露出军人严谨勇武的男子之气,想必是长年征战沙场冶炼而成。只见他薄唇间优雅的轻抿出一抹笑意,惹尽风流。害的周遭无数游春女子羞红了脸颊,遗落了指尖的锦帕。 “吾离开长安五载,这长安城却是比当年离京时要繁华多了,”随手捡起落在身上的又一锦帕,含笑递与前方羞红脸颊的女子,女子接过锦帕后娇羞而逃。换得公子低沉的隐笑。 “这长安城的美人儿也是更为多情了。”低沉优雅的声音隐隐含笑,更是惑人。 “王爷虽离京多年,但魅力仍是不减当年,只是这‘长安第一公子’的风采却是另有其人了。”身后跟随的侍从言笑道。 “噢,是谁?韦安,你来讲讲。”漫不经心的语调不紧不慢间尽是优雅。 “王爷容禀,现今的‘长安第一公子’是指苏培岩老将军的幺子,苏慕雁,今年新科状元郎,年方十六,深受圣人喜爱,本来是任命他为中书令舍人从正三品,并太子侍读,他却推辞,自请为一名翰林定员,从编修一职。因皇上宠爱他,便也应了。想当日他身穿状元锦袍,头戴花翎冠,打马游过长安街,可是引得万人空巷,满楼红袖招。也自那日后苏小公子便有了‘桃花玉面郎’之称。” “还有这等风流人物,只是吾自回京已有数日,却至今无缘得见一面,看来得多去宫中走走了。”唇间笑意加深。身后侍从低头称是。 “吱呀”一声,却是前面乐坊二楼的轩窗被打开,伸出一只执盏素手,那杯子是羊脂素白玉,可是那执酒杯的手指晶莹圆润竟比玉杯更为夺目,手指上方,素白锦袍如水纹流泻的褶皱下微露出一段皓白手腕。 “春意杏花引人醉,醉人当属杏花醇,这杏花醇还真是连这春意都醉在其中了。” 少年清越的声音带着微醺醉人的酒气和缓传来。桥头街边的人抬首,轩窗里的人俯身,乌发铺散窗台,远山修眉,玉脂为颜,画不出的写意,道不出的风流。一双美目流盼,因微醺而更是波光潋滟。身子斜倚窗栏,锦袍铺展。手指微微一扬,说不出的洒意举止,杯中的清酿倾泻而下,洒落在杏花蘼芜的地上,滴落在凝视人的心间。 “既是这般醉人的美酒,能饮一杯无?”窗下的公子仰首,优雅相询。相碰的瞳孔深邃得让人有一种跌落进去的冲动。 楼上的少年微微一怔,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含笑,手腕一转,再现时已是执着一把羊脂玉质小壶,只是手指勾住壶柄,任酒液倾落,窗下人挥袖旋身,仰首启唇,清澈的酒液溅落唇口。遗落的杏花随风飘转,不知是哪株的多情遣杏花沾染上楼上少年的丹唇,丹唇噙住半瓣杏花,笑意更深,窗下品酒人更为肆意。这一壶杏花醇,醉了整个春意长安。 望着主仆两人远去的背影,少年回身入座。 “他便是李璟,靖安郡王……” 言语间少年眉目流转,浅浅而笑,惊艳了对坐饮酒之人的视线。 李璟,当今圣上第四子,十五便从军,征战沙场,身先士卒,英武不凡,平定北狄,立下赫赫战功,以战功封“靖安郡王”。 远去的主仆二人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王爷,他便是……” 李璟扬手制住仆从的话语, 苏慕雁么,呵呵,真是个有趣的人呢,只是不知今日的杏花和那时的桃花孰更胜几分颜色? 第二章:宫墙深处白莲误 自那日游春已有月余,转眼春服换成了夏衫,却没有再见过他,可是眼前却总是一次次浮现出那人肆意品酒的身姿,时间越久,越是清晰,清晰到他当时仰首眼眸中笑意几深,薄唇张启的弧度几分…… 眼睛中闪过一阵羞恼,扔下手中的《名山访纪》,苏慕雁起身离开寂清的藏书阁,出去走走散心。 恍惚着意识,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偏处,等意识到时,所见到的景色已经是越来越冷寂,明白了自己又迷路了。这里可是宫内,这万一走到了禁忌之处,该如何是好。想及此,苏慕雁不禁有些着急了。忽然听到阵阵箫音,冷萧清寂,带着荒凉大漠的冷清孤绝,在阵阵孤冷处又隐含着绵绵相思之意。 随着箫音走近,见到的却是一片莲海,田田碧叶相连,其中间或露出点点白意,是才才崭露头角的荷苞。再走近,却迷失在曲折的池边小径,箫音渐渐不闻,又沿着蜿蜒小径走了几步,鼻尖萦绕着和着水汽的淡淡莲香,眼前是片片绿意,想不到深宫中竟有一处这等幽静的妙境。 那是,一株莲,白莲,亭亭玉立在圆叶间,卓尔不群,洁白出尘,优雅娴静,莲瓣绽而非绽,正是含羞微露时。颜色和柔,萦绕淡淡粉光,果然是“凌波仙子”的颜色。 手指前伸,虚画出莲瓣的弧度,只是不知赏荷的人在另一人眼中也成了一幅画。少年身子纤细单薄,一身蚕丝白衫就若这池中白莲般颜色,因那人而有了出尘的优雅。修长的手指与白莲相映,恍惚间与记忆深处一抹模糊的身影相和。 失神的脚步前移,“小心!”耳畔响起熟悉的低沉的声音。转瞬被一人挽住腰部,旋转半身离开池边。 “是你!”站定后看清来人的摸样,漆黑深邃的眼眸映出自己的模样,把自己吸进去的感觉,慌忙离开那人坚实的怀抱,那一瞬间火热的气息让自己心慌慌的,腰间被环绕的感觉残留不去,不明白这种感觉的意味,只是慌乱无措。 “小臣苏慕雁见过靖安郡王。”下拜的举动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阻止。 “不必!”眼前的人恭敬垂首,只是露出两只粉红薄透的耳朵泄露了主人现在的心情。 放开手臂,李璟言语含笑,“这白莲虽美,只是还是远观的好。” “我并无采摘亵玩之心,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想近观了些。”急忙抬起头解释,只是不知他是否相信。奇怪,我又何必在乎他信不信。对上那充满笑意的深邃眼眸忙又转开望向白莲,“这般凌波出尘的风情,怎会让人起丝许亵渎之心呢。” “哦,这白莲的确不俗,只是在吾眼里,方才还看到另一幅出尘仙子图?”看着眼前人投过来的疑惑眼神,李璟继续说道,“便是方才的佳人赏荷图了,少年,白莲,具是凌波出尘”。 “你!”听出话语中的调笑,苏慕雁心中羞恼,自己也听到那个什么“桃花玉面郎”的称号,只是自己乃堂堂男儿,是以最讨厌那种把自己当成女子的称号和行为。可眼前这人,却分明犯了自己的忌讳。 “想不到堂堂靖安郡王,竟如此爱说笑,与传闻中的可是不符啊。” “哦,那传闻中靖安郡王是怎样?”李璟剑眉微挑,露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嗯,冷酷无情,凶残暴戾又或者急功近利?” “不是啦,”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苏慕雁摆手,“传闻中的靖安郡王可是杀伐果断,严谨冷静,一派英武不凡的气概。” “这么说来,那关于苏家幺子的传闻也是不尽相符的啊。” “我还能有什么传闻?”就是那些让人气恼的称语,不知不觉间苏慕雁放松了心情,微微嘟嘴,露出孩子气。 “传闻中苏家小公子,虽是才气不凡,却因深受圣宠而心高气傲,恃才傲物,盛气凌人呢?” “什么?才不是呢!”苏慕雁更为气恼了,只是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时恍然明白,又是这人的调笑。转身要走,只是这弯弯曲曲的小径,回去的路是哪一条啊? “怎么,迷路了。”身后人依旧是那让人气的牙痒痒的懒洋洋语气。只是人跟上前,气息遽然迫近。“那你是怎么来到了内宫之地的,这里可是冷宫禁地。” “我是跟着箫音来的。”解释间眼光瞥到李璟的腰间,是一支竹萧,没有多余华丽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翠绿竹管,干净朴素更见雅致。那箫音,原来是他吹奏的。只是他是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怎么会有如此悲凉的情绪。 “原来还是吾召来的‘凌波仙子’了。” “你!王爷若再这么调笑在下,在下可就要恼了。”苏慕雁脸颊浮起一抹薄怒。 “哈哈哈,”李璟朗声长笑,带着身边脸颊羞恼得通红的人离开了莲池。“吾带你出去,这个时辰该是在翰林院吧,走。” 微风掀起相携而行的两人的衣衫,带至身后,丝带相缠。吹奏了一池的碧水,水面上莲叶翻扬,莲花随之低头摇摆与叶轻触,似是切切低语。 第三章:勿论朝堂分颜色 自那日在莲池相遇,两人见面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亲密。到了苏慕雁当值的日子,李璟便在下朝后悄悄的找他,这么一来二往,两人更是有了默契,到了时辰,苏慕雁便会到冷清无人的藏书阁边看书边等待。两人或品茗手谈,或鉴赏诗画,或你箫我琴,又或者各执一本书随意而坐,细细品读,也是一室静好。 如此小心谨慎下倒也是不为人知,免了不必要却十分麻烦的猜忌。 又是下朝的时辰了,阳光透过窗棱,印在案牍上行行块块,倒是别有情趣,放下手中的游记本集,苏慕雁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肢舒展出优美的弧度,感到门口的光线有了遮挡,是他来了。 “吾何等有眼福,看到这么一副秋日美人慵懒图。”熟悉的调笑已经引不起苏慕雁什么情绪了,只是在心里翻了个无奈的白眼,被调戏这么多次,也习惯了。反正无论是何种办法,都没法让堂堂王爷闭嘴不是。 李璟走来,秋日的阳光洒在皇子品制的华贵锦袍上,细碎的金线隐隐其中,高贵的气势压迫而来,苏慕雁微微抿了抿嘴,依旧懒懒的斜倚在案牍上,只是眼波流转看向案边的茶盏。 李璟会意,伸手执过茶盏,掀起盏盖,萦萦茶香飘转,可谓是香远色清。温度刚好适宜。“是阳羡紫笋。”又细细品了品,“只是这味道又有些许不同,多了许冷香,茶水更是甘洌。” 苏慕雁抿嘴轻笑,“王爷好敏锐的舌头,这茶还是阳羡紫笋,只是这泡茶的水换了,是我今早起采集的竹间清露。”说完轻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李璟伸手抚上眼前人单薄的脊背,眼神浮上担忧之色,细看之下,苏慕雁的脸色确实比平日透出几分苍白。 “无事的,”努力压抑住咳意,平复气息,苏慕雁摆了摆手,“只是今早早起染了些寒气,我这身子,先天就气虚,爹爹请了好多名医圣手看过,具是无法根治,只得后天养着,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大事,我都习惯了。” 苏慕雁继续笑眯眯的,李璟却是为眼前人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而气恼。“那怎么能行,如今天气渐凉,你可要多加注意才是,等回府后我让人把我那件御赐的雪狐裘袍送到你府上去。” “好了,我没什么大碍的,以后多加注意便是,那是圣上刚刚封赏给你的,怎可转手就送给别人呢?”苏慕雁软和口气,劝阻了李璟。 看向眼前笑意盈盈的人,李璟心中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会是“别人”呢?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你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竟如此之重了,是春时你倾落的那一壶酒么,还是夏时池畔的惊鸿一瞥。 目光落在眼前人手指下的书籍上,李璟开口道:“《蜀地游记》,自我在书阁见你,似乎你看得最多的便是名山大川的游记,各地的风物纪略。” “嗯,大唐天下地广物博,不同的地势地貌,不同的人土风情,访名山大川,游五湖四海。是何等的快意呀。”说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苏慕雁来了精神。“我就想在我有生之年可以游览大唐各地,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名字呢……就为《大唐风物志》,你说好不好” 少年容颜眉目如画,因说道自己心中所想,精致玉颜透着兴奋,连波光流转的眼眸都比平时更为剔透晶莹。他这是想离开自己么?李璟俊颜微沉,对面的人却毫无所觉,“若是走累了就停下来,过一段五柳先生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生活也是极好的……” “够了!”耳边的突起的断喝制住了苏慕雁的话语,这才注意到对面的王爷已经脸黑的像锅底了。李璟俯身撑在苏慕雁上方,气势迫人。 “怎么?”在有限的空间里微微撑起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能感受到他鼻翼间喷吐的火热气息,看到他漆黑的瞳孔中蕴含的怒火,和目眶下暗暗的沉色。 “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放柔声音询问,抬手抚上上方人宽阔的肩膀安慰,手下的温度有种炙热灼手的感觉。 注视着眼前人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的眼睛,清澈而无辜,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的轻颤,按捺住心中的火气,知道自己失控的。 “无事。”平淡口气,起身盘坐在案牍旁边。 “没事会发脾气?什么时候靖安郡王的脾气如何无常了。”依旧放轻了声音。明白这人性子刚毅自控,若不是有了忧心之事,怎么会忽然发脾气。 看到一贯性子淡然的人一次次担忧的询问自己,心中竟然多了份喜悦。“没什么要事的,是我三哥李珣要回来了。” “是昌平郡王。”昌平郡王是当今皇后之子,三年前离京平乱,亦是战功卓越,深的军心。 “嗯,他的战功不低于我,我素来不受父皇喜爱,而他不同,父皇母后均是极喜爱他的。”李璟站起身,望向窗外,神色淡漠平静,只是眼底暗蕴风云。 苏慕雁立起身,与李璟并肩望向窗外,窗外秋意正浓,梧桐叶黄,菊花瘦立。阳光为世间万物洒上层金色。只是这朝堂之中却将要变了颜色,太子李瑢,多年积势,深受臣心。三子李珣,战功赫赫,上位盛宠。 “无论朝堂几多颜色,在这处静室里,便只有你我,李璟,苏慕雁,可好?” 转身相视,四目相对,看到苏慕雁眼中透露出的执拗认真。 “好,在这里,只有李璟,苏慕雁。” 第四章:白莲池畔述心结 秋暮,昌平郡王班师回京,十里长安街铺锦缎,百姓夹道相迎,太子奉皇命率文武百官于中正门相迎,昌平郡王所受皇恩盛极,再难复加。 进京入宫后一日早朝,圣上便颁布圣旨加封诸位及冠皇子,太子李瑢进宣德王,仍入住东宫,皇四子李璟进靖安亲王,参与朝政,入礼部,皇五子李瑜为顺德郡王,入史部,而皇三子李珣封祚亲王,入主兵部。 此圣旨一出。朝堂风波云谲,众朝臣议论纷纷。诸位皇子中唯有皇三子掌得实权,而且是“祚”这个封号,其余皇子明进实际上却是分权,尤其是皇四子,入礼部,这是削了他的兵权啊。 朝臣暗自揣测,太子仍居东宫,皇三子却位高权重。不知圣上何意,这站立位置的选择,可是关系到未来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这次早朝,苏慕雁亦参加了,在圣旨宣读时苏慕雁就看到李璟苍白了脸色,眼睛在一瞬间愤怒后又化为一片静默的苍凉。 下朝后,虽有心快步向前去,却还是让李璟快了一步,追到殿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忧心忡忡的走到书阁中,平素里最爱的志略游记也没了兴趣,眼前都是他苍白静默的神色。“不行,要去找他!” 心思一动,苏慕雁快步走出书阁,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向深宫荒凉之处,幸运的最终还是寻到了莲池。还未近前,又听到了幽幽的箫音,这箫音中多了分压抑,扬转间更为孤绝寂凉…… 走上前,那人正斜靠在池边一块岩石上,上前坐下,苏慕雁静默不语,此时莲池早已没有夏日碧意,满池断枝残荷,池边枯草丛丛,衰败颓破,更为萧索。 不知过了多久,箫音息声。李璟放下竹萧,眼睛仍旧注视着池中残荷。 “这白莲池,是我母妃最为钟爱之地,”停顿了片刻,李璟继续说道,“她是一位白莲般高雅的女子,入宫后深受帝宠,封为‘莲妃’,”转过头,盯住苏慕雁的视线,“莲妃,你应该听说过吧,战乱期间,我母妃随侍左右,不离不弃,却因为战火与圣驾失散,母妃带着我相依为命,辗转各地,艰难生存,可是我母妃却从未失过皇家尊严,为妇之德,哪怕是被劫掳蛮夷之地,母妃仍是以死守德。”李璟紧紧抓住苏慕雁的手,眼睛因愤懑的怒火更为炙亮。“可是在外漂泊四载,昌和五年,我们好不容易回到宫中,可是没多久,母妃却被诬‘不贞’之嫌打入冷宫!不久后冷宫走水,母妃殉身火中。” “我不甘,我母妃怎能受如此污名!我投身军戎,奋勇杀敌,不是为了战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我母妃与蛮夷没有任何联系,我母妃是清白的!可是这五年来,多少次生生死死,我依旧无法还给母妃一个清白,甚至是我,都被说是并非皇家血脉。” 李璟怒极苦笑,“你知道回宫后,当今圣上见到我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是摆上玉碗和匕首,与我滴血认亲,呵呵,滴血认亲!”李璟苦笑的嗓音低沉嘶哑。 “我却还是一直有着期待,期待他能看到我的所作所为。可是这一次,这算什么?削我军权,入礼部,我的表现竟让他感到威慑了吗?”松开手,仰躺在石头上,“我还是天真了,皇家怎会有‘情’这一字的存在呢?” 暗暗揉了揉疼痛的手腕,肯定淤青了,只是这点刺痛又怎及得上他心中的悲痛呢?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宫闱内是是非非,自己这个“翰林定员”见得秘辛还少么? 他躺在石头上,面色还见几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按住紧蹙的眉宇。伸手抚上那只手,不同于自己书生文人的纤弱,也不是太子表哥的修长温润。他的手粗糙有力,虎口手指都有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是不符合皇子身份的沧桑。 手指相握间,是不同于自己的纤长温润,不是女子般的娇小柔若无骨,但是那暖暖的触感如他的人一般的温润仿佛一瞬间抚平了自己心中的悲痛,带给自己温暖。 手一用力,将毫无防备的人带进怀中,苏慕雁一时惊怔。 “你……唔。” 未尽的话语被吞噬在炙热的唇间,一条火热柔软的东西不容置疑的闯入自己的领地。一番横冲直撞后又一点点化为细密温柔的舔舐,轻咬。李璟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苏慕雁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在这温柔缠绵又霸道的不容抗拒的侵占中软了身子,体内泛起一阵阵如电般的战栗。 终于在将要窒息时放开了自己,苏慕雁急促喘息,飞云红透玉颊后又朝耳朵脖颈蔓延…… “你……我……”苏慕雁心中一阵慌乱又是一阵羞恼,“我不是女子!” “我知道。”喷薄在耳边的火热气息让苏慕雁一瞬间想逃,却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禁锢得紧紧的。“我方才吻的是苏家小公子,苏慕雁!” “你……”转头,却陷入了他认真含情的眼眸中。 “这么长时间来,聪慧的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慕雁。”认真的注视,认真的言语,不容许苏慕雁的逃避。 “慕雁,我喜欢你。” 苏慕雁怔怔的看着眼前真挚的李璟,他在向自己表达心意。喜欢,这么长时间心中时不时因他慌乱的情绪,为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就不顾身体早起采露泡茶,对书阁两人独处时间的期待,离开他是的想念,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陷入进去。陷入到一个名叫“李璟”的人里,这就是喜欢,呵呵,想清楚自己的心意,苏慕雁也不再羞涩,只是想再问一下眼前一贯自信,却在此时眼神中透出一丝丝紧张的人。“李璟……” “嘘。”修长的手指抵住苏慕雁的唇瓣,“慕雁,唤我容华,只有母妃知道的小字。” 容华,李璟,玉之光彩,容雍敛华,是莲妃娘娘对他的期许么? “容华,”有些羞涩有些欣喜的唤出这个名字,苏慕雁仍然执着开口,“我……我们可都是男子,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上下开合的唇瓣摩挲着手指微痒,有一根羽毛的尾尖在心脏处撩拨。 “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上了你,与你的性别无关!为何会喜欢你?” 李璟压低声音慢慢靠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慕雁耳畔,红透了菲薄透明的耳廓。“或许是你那日倾落的酒太过香醇,让我醉在其中,至今不复醒来,怕是一辈子也无法,也不愿醒来……” 热烈的情话让苏慕雁的玉颜红的快要滴血的地步,李璟再次噙住眼前红润微肿的红唇,品尝自己刚刚尝到就上瘾的清甜滋味。 第五章:旧婢莲池述冤案 “容华,我也有一个小字,只有幼时母亲唤过我。”依偎在李璟怀中,苏慕雁轻声说, “是什么?”沿着怀中人玉颜柔和的弧度,李璟点点轻啄,从鸦羽般的鬓发至如蜜般的唇角。 忍受着李璟柔情密吻带给自己身体内一阵阵的悸动,“娘亲说,我出生时,爹爹正在征途中,得知我出生的消息,正好有雁声经过,爹爹说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我的小儿,名字便唤作‘慕雁’吧。又起一小字,睦和,愿战火平息,天下睦和。” “原来你的名字竟有如此缘由,苏老将军,是位好将军。”李璟含住嘴边如玉般薄透的耳垂,火热的气息直入苏慕雁的耳廓,引起苏慕雁身体的一阵震颤,能感受到李璟喉头的震动,低沉的嗓音, “睦和……” “唔……” 初初表露心意,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耳畔却听到隐隐哭声。 “谁……”李璟苏慕雁俱惊了颜色。 寻声过去,最终在莲池一角,看到一个素衣宫女正在哭泣,神色憔悴,她是在……竟然在做祭拜! “大胆宫女,难道不知道宫中严禁私下焚香冥祭的吗?”不同与方才与苏慕雁说话时的温柔,李璟的声音透着冷硬威严之势。 “啊,是靖安亲王,奴婢清如拜见靖安亲王。”宫女看上起约莫已有三四十的样子,抬起头的瞬间可见憔悴的脸上满是慌张的神色,俯身跪拜,挽髻的发间已见几根银丝。单薄瘦削的身子颤抖不已,身上的素衣也是破旧,看来有好多年头,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你在祭拜谁?难道不知道宫规森严吗?” “回王爷,奴婢……奴婢是在拜祭奴婢的旧主。”清如飞快的抬眼看了李璟一眼,惊慌的眼神中又带有着其它的道不清的情绪。 “还是个挺忠心的女婢呢。”李璟依旧紧盯着宫女,不减气势。 “王爷,难道你不认识奴婢了么?” 似乎是暗暗下定了决心。宫女抬起头,一语惊人。 李璟掩住吃惊的神色,仔细盯着宫女,这模样…… “王爷,我是莲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婢清如呀,这名字还是莲主子给取的,取自‘莲子清如许’。” 什么!李璟仔细辨认,仿佛依稀是有些记忆里一个清秀懂事的宫女的影子,只是憔悴了太多。 “奴婢的模样变了好多,十六年来,奴婢藏于宫中,只是年年在莲主子的祭日时来莲池祭拜,奴婢忠心的就是莲娘娘。”宫女清如神色虽憔悴,但神态坚定,转身复又拜向莲池,“今日终于看到了小主子了,小主子长大了,娘娘,你安心了吧。” 而后宫女整装起身,对李璟再拜,神色凝重,重重的跪拜在地上。“奴婢坚持至今,苟延残喘。只是为了见到王爷长大成人,有了能力,告诉王爷一件事情。”说罢眼光瞄到李璟身侧的苏慕雁。 “不必避他,你说吧。”似乎感到事情的凝重,李璟严肃了神色,而一旁的苏慕雁在为李璟这句话心中闪过一种被信任的欣喜后,又为宫女即将说出的话,隐隐感到不安…… “王爷,奴婢要说的是,当年冷宫失火,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你说什么?”李璟惊诧双眸。 “当年娘娘回宫后不久再次身怀龙子,却被人陷害,打入冷宫,后来冷宫失火,火势四起,蔓延极快,其火源却是从娘娘殿中开始的。一场大火,让娘娘和腹中孩子葬身其中。”宫女含泪说出惊人话语。重重的叩下头,“王爷,你要为冤死的娘娘和你还未见到世间的弟弟报仇啊……”随即泣不成声。 李璟苍白了脸色,苏慕雁亦睁大了眼睛。 “是谁?”喉头压抑的发出嘶哑的两个字。 “奴婢不知是谁害得娘娘,只是……”清如吞吞吐吐。 “说!” “是,那日冷宫失火,奴婢在冷宫到莲池的路上看到了苏惠妃,她行色匆匆的样子。” 苏惠妃,当今太子的生母,早已于十年前故去,她也是苏培岩老将军的小妹,苏慕雁的,姑姑。 苏慕雁惊白了脸色,不会的…… 李璟与苏慕雁四目相对,两人脸色俱是苍白,苏慕雁睁大眼睛看着李璟眼眸中的风云剧变,先是震惊而后几经挣扎后最终留在眼底的是一份绝然,十分恨意。 老天如此爱开玩笑吗?彼此刚明白对于对方的感情,就给出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李璟先避开眼睛,“你跟吾走吧。”唤起清如,李璟转身离开,向来挺拔的身影竟踉踉跄跄而行…… 苏慕雁伫立池畔,无知无觉,直至月白中天,秋夜的寒霜落了一身,寒气浸透全身…… 月光下,池畔枯草重叠,在月光的倾洒间或有几根叶茎映光。苏慕雁颓然倒地,冰冷的身体没有什么知觉了,可是心怎么会这么疼呢?李璟离开时眼神中冷冽的恨意,他是个性情果断的男子,这恨了,就会是绝然。 这是?苏慕雁看到在月光下泛映紫光的草茎。是绊离么,呵呵,苏慕雁咧嘴无声的笑,绊离,绊离,前一刻还彼此心系牵绊,下一刻就生恨相离,天意作弄的离别怎是人为可以牵绊的。早知道会有如此结局,何必明白彼此的情意,不,是何必,当初的相遇。 闭上的眼帘划过一行清泪,他品酒飞扬的神色与刚刚离去时冷冽的眼神交相印在眼前,混乱交错,最后唯留下离去时的冷冽清晰的印在眼前,为何?为何造化,如此弄人…… 第六章:元夜花市灯如昼(上) 在莲池冰冻了整夜,次日宫门开后,苏慕雁才回到苏府,全身冰冷僵硬,面色如纸,如同失了魂一般。刚到府门就倒在地上。自此便是一病不起,当今皇帝,和帝,亦受到惊动,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入住苏府,时时候命。然而太医诊断:苏小公子乃早产之子,先天不足,素来气虚体弱,这次寒气入体,诱其旧疾,伤及五脏六腑,性命堪忧。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为。 一时间苏府上下悲痛,苏老将军一夜间好似老了好几岁,苏夫人日日垂泪跪拜于佛前为他祈福。 京城里又有多少深闺中的女子哭湿了锦帕,日日为他燃香祈福。宣德太子来府探视数次。如此缠绵病榻数月,苏慕雁的身体有了些许起色时,已近年关,这个年,苏府总算也过的有了些喜气。 过了年后,便是昌和二十二年。 至上元节,李瑢在宫廷乐宴后来到苏府邀苏慕雁赏花灯,自病后,自己这个小表弟还没有离开过府门,今夜举国欢乐之日,自己一定要让他出府门散散心。苏慕雁明白太子表哥对自己的关心,推辞不得便只好与李瑢走出府门。 已是掌灯时分,上元节不可不说是一年最热闹的日子,长安城唯有此节时连续三日解了宵禁,百姓可以尽情游玩通宵达旦。今夜,六街九衢布满花灯花树灯映夜色,玉壶光转,光辉映照整个长安城,若不是头顶十五的皎月,怕是还以为是白昼呢。今日官民同乐,街市上人潮亦是灯潮,来来往往间,各种游戏杂耍,各种美食小摊儿,花样百般。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吟诗声,品灯声……不绝于耳。 四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一副国泰民安之景。竟又有了几分当年开元盛世的宏景。 “哎,慕雁,快看,那个花树竟是九层旋转阁,真是巧夺天工!” 那花树是九层重叠高阁,自下而上,分别是九天神仙圣兽,仙人衣带翩飞,圣兽毛鳞分明。层层旋转九层,实在是匠心独运,罕世之作。 “看看,看看这个面具,精美吗?那人说这是大食的巧匠制作而成。”李瑢一手拿着一个面具,一手拉住一路来心神恍惚直直前走的苏慕雁。 这一路上,李瑢极力的说话想挑起苏慕雁的兴趣,将平素自持温雅的太子形象破坏殆尽。 看着还在极力言说手中面具的李瑢,苏慕雁怎会不知道这一路来太子表哥的用心。这段日子,身边那么多人宠着自己,自己又怎么能一次次的辜负他们的苦心呢? “表哥,”苏慕雁浅浅而笑,伸手拿过李瑢手中的面具,这面具的确精致,不知名的半透明材质闪着琉璃的光芒,贴合眉宇脸颊的弧度设计,曲线优美。眼角眉梢处镶嵌着璀璨的碎珠。不是平常见到的面具的或狰狞或呆板的表情,这张半面具竟给人飞扬洒脱之感,像是那日那个人在楼下饮酒时的肆意。不,不想他,不可以再想他了。 “这个面具我很喜欢,谢谢表哥。” 终于又见到眼前的人浅笑晏晏,李瑢看着眼前的人,经过一场重病,身形清瘦了不少,曾经还能见到些许软肉的小脸现在只能看到精致的下巴削尖的惊人。犹带苍白的脸颊只能让这花市的灯为之染上些暖红。笑容淡雅依旧,只是这笑容里减了舒展的弧度。曾经清澈如泉的眼睛也多了些思绪。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表弟心中一定有了事情,自己甚至猜测是与四弟李璟有关,只是表弟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他不说,自己也无从问起。 最后李瑢还是只得轻轻拍了拍眼前单薄消瘦的肩膀,两人继续前行,却不再是一路上李瑢的自话自说,两人身形相伴而行,时而侧首言语几句,间或透出几声轻笑。一位是锦色绣袍玉带执腰,外披貂裘,头戴鎏金高冠,丰神俊朗,脸上一派温和容雅的笑意,而他身边的人更是天人之姿,白玉锦衣,乌发由同色的锦缎束起,身形修长,只是略显单薄了点儿,一袭雪狐披风更是衬的精致的脸蛋有一种尤胜女子的柔怜,远远望去,宛若一对璧人。 一路行来,这两位公子不知道萌动了多少赏灯女子的心,这丝帕在指间反复绞捏最终又退却入怀中。这般少女的心思,那两位却是无知无觉,飘然而去。 第七章:元夜花市灯如昼 (中) 前面一群百姓相围,有不少书生打扮的,李瑢拉住苏慕雁走上前,是猜灯谜的摊子,一位银发雪须的老人坐在盏盏花灯之间,虽是发须皆白,但精神矍铄,看不出年龄。垂目抚须,神色闲然。这个摊子的花灯确是比其他地方的精致,尤其是悬挂于最上方的一盏莲花并蒂灯,两朵莲花相依相偎,花瓣舒展,栩栩如生。仔细看来,似乎莲瓣有着残缺,这莲灯精巧是如此巧夺天工,却有明显残缺,怕是有何深意吧。 老头子其他的花灯也是精巧,吸引了许多人猜谜,一些人猜中后便拿走花灯,老头子含笑不语,而那些猜不中的人也没有去拿那花灯的,反而更是兴趣盎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为令尹无喜色。”一书生手指一盏六角花灯摇头晃脑的吟道。稍加沉吟,便答道,“出自《礼记》,谜底可是‘县令不乐’。” 老头子含笑点头, “爹爹,我想要那盏大白兔的灯。”一扎着总角的小孩子拉住身边的爹爹,眼巴巴的看着那只大白兔,那盏花灯也是活灵活现,长长的兔耳儿,肥墩墩的身子,憨态可掬的样子,尤其那两只红眼睛,随着花灯的晃动,竟然来回转动。 只是那做爹爹的却一脸难色,“狗娃,爹爹不识字……” “这位大哥,我来帮你猜吧。”刚刚那位书生还未离去,说道,收到娃子爹爹的感激的目光,书生看着灯谜吟道,“‘乡村四月闲人少’。这……”书生一脸难意。 “那个小兄弟,”那汉子搓了搓手,说道,“可是‘夏至,芒种’。” 众人将目光投向老人,老伯含笑点头,汉子再三谢过老人和书生,高兴的取下花灯递给了欢欣雀跃的孩子。小孩子兴高采烈地拉着爹爹的手离开。远远的还传来父亲的叮嘱声和孩子高昂的应答声。 书生在怔愣后也是一番顿悟的表情,想必对以后做学问更有益处。 又有几人猜中拿走了花灯。可就是那盏并蒂花灯没有人猜中。 “有意思,有意思。”李瑢看着那盏最精致的并蒂莲灯,苏慕雁顺着李瑢的眼光看过去,是莲开并蒂,精致绝伦,细看下,更是觉得结构精妙。 “表弟,你觉得那盏并蒂莲灯怎么样?”李瑢侧首问苏慕雁。眼睛中已经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的确精妙绝伦,巧夺天工,想必这灯市中还会有一盏在等待有缘人吧,的确是莲开并蒂。”苏慕雁抬首看着那盏莲灯,花灯映照进波光流转的眼眸,竟是灯与人添色。一时间灯影朦胧,唯有此时的素衣少年惊艳了上元夜色。 一旁一直沉默的老伯含笑开口,“这个小娃,有没有兴趣解一下这盏灯的灯谜呢?” 想要摇头拒绝,“表……” “暮合……” 奇怪?表哥怎会知道自己的小字,这个小字只有娘亲在小时叫过自己。太子表哥不是一直呼自己的名字“慕雁”的么? “表弟,你先在这里,表哥离开一会儿。”急匆匆的说完这句话,李瑢便急忙离开,转眼便消失在人潮中…… “哎……”收回手,苏慕雁看着一旁等待的老伯。自己本无意于这盏并蒂喻意的花灯,只是看表哥却是极感兴趣。那便试一试吧。猜中的话送与表哥,表哥刚刚慌忙离去的样子,是不是就是看到了心仪的人了呢?猜测到这,苏慕雁又微微失笑。 “那不才便试一试。”谦和的施了一礼,苏慕雁看向那盏灯,只是灯悬挂太高,谜字太小,老伯看出苏慕雁的为难。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只是一挥袖,莲灯已经稳稳的落在手中,递与苏慕雁眼前,红色莲光映到苏慕雁脸颊飞上一抹酡红,而后伸指触上莲灯上的字,“天作丝丝道难行,含泪挥手送君行。” ‘雨路人离’。心中浮现四个字,苏慕雁一时怔忪。只是眼睛中闪现的悲痛之色却让老伯看的分明,老伯也没有催促,只是等苏慕雁自己回过神,稳定了神色。 “是‘雨路人离’之意,谜底是一鸟禽名称,露禽。”淡淡的开口道。 “好,娃娃聪慧。”老伯赞道。伸手将莲灯递给苏慕雁。苏慕雁接过来,在手腕相碰的时刻,老伯微微停顿,神色微变了一下。 “我与一个老冤家一起做了两盏并蒂莲灯,虽为两盏却形态不一。然而两盏相合才是一盏真正的并蒂莲灯。我俩一个在这城东设文对,一个在城西设武对,哈哈,只是不知道另一盏花灯可否有幸了。” “原来是这样。”苏慕雁了然的点点头,心中对这个老伯的性子更是欣赏,一会儿把莲灯给表哥,让他去走走,若是有幸,会有一佳人呢,说来表哥性子也是淡薄女色,东宫中唯有太子妃一人。 再次谢过老伯,苏慕雁转身欲寻个空闲的地方等待李瑢,却被老伯拦住。老伯面微露担忧之色,“娃娃,我观你面相,也是福泽之人,只是先天体虚,后天若是精心调养淡泊心性也会无碍。若是长时间郁结于胸,怕是伤其根本,损伤本元。” 听到老伯的话,苏慕雁心中压抑不住的悲苦,我也不愿,只是一个“情”怎由人?只是为何?初识情滋味,便为离殇魂。 “娃娃,这世间万物,莫不过‘勘破’二字了。”老伯语重心长的说道。 “多谢老伯了。”苏慕雁真挚还一礼,而后身影单薄的缓缓离去,消失在花灯人潮中。 “唉,好不容易看中了个娃娃,甚合我的心意,可惜可怜见哦……”老伯长叹一声,亦转身离开,留下这盏盏精美的花灯在人潮中持续着点点闪动的光亮…… 第八章:元夜花市灯如昼(下) 提着花灯,走在人潮,漫无目的。周围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却入不了苏慕雁冷冷清清的心,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慕雁不禁好笑,人来人往中,怎会看到他呢?恍惚间思绪里都是那个人,感情就是这样,明明思念苦,却是相思入了骨,逃不离,戒不掉。想起那句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真的是他,花海人潮中,他缓缓走来。锦袍广袖,玉带高冠,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丰神俊朗,在花灯的红晕中走来,急慌忙想躲开,眼睛看到表哥送的面具,便执起戴上,两人渐渐走近,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存在的就唯有他一人。 一个锦袍华冠,一个白衣缎带,渐渐靠近,靠近,苏慕雁微微低首,青丝狐绒间,一段皓玉脖颈纤细。手指紧紧攥住莲灯的花柄。近了,他的蟒龙绣金靴,锦华宣云袍……这是,莲花并蒂灯。苏慕雁用眼睛的余光紧紧盯着那盏莲花并蒂灯,双脚无意识的前行,两盏莲花并蒂在一瞬间相融合,花开并蒂,莲光相容,巧夺天工,瞬间又被硬生生的分开。肩膀相触,相离,快得感觉不到他的温度,感觉到李璟似乎毫无所觉得继续前走,苏慕雁僵硬了身子,停伫在人迹喧嚣的元夜花市灯街,又恍惚所觉,晃了晃身形,匆匆离开。 知道对面的人是他,一身白衣优雅,身上雪狐裘更显他的身形单薄,不是那日自己许诺的,府上那件狐裘还未送出,便失了主人。虽然一张精致的面具遮住了他半面容颜,但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姿,在万千人群中,自己依旧是一眼认出了他,他的手中同是一盏莲花并蒂。 “小伙子,功夫不错,这盏莲灯是你的了,你拿着它向城东走,就会看到你的天定姻缘啦,哈哈……”想起方才那个武功奇高的古怪老头的话,李璟无声苦笑。 在一拐角处停住,还是转过了身,看到单薄的身形在停顿后,又决然快步离去。他更瘦了,刚才看到他面具外露出的玉颜还难掩苍白,犹带病态。听说,他是次日一早冰冷僵硬的倒在苏府门口,听说,他缠绵病榻数月,几次垂危,听说…… 李璟,李璟呀,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天意的弄人,还是你的狠心绝性,明明得知他重病,心急如焚,日日想方设法打听他的病情;明明至荷塘一别,爱恨挣扎,夜夜深受折磨辗转反侧。明明在宴后时听到太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要带表弟逛花灯,尚未到府中更衣,便急匆匆来到这灯市…… 明知‘情’之一字不由人,却偏偏为情陷了魂,明知相思苦煞人,却偏偏相思已入了骨。 不知不觉间行至了人声冷清处,沿着河岸,苏慕雁茕茕独行,河中缓缓飘过盏盏花灯,间或还有些许未除尽的碎冰。花灯飘荡水面,水面倒映粼粼波光,花灯一漾,水面波光亦随之缓缓漾开,碎碎点点,城河上元夜,十里花灯路。果然,盏盏花灯,这几盏,那一簇,盈盈烛光,银银河面,连绵开去,直至尽出红影如带如云。如此美景,天上人间,如梦似幻…… 将莲灯取下,小心翼翼放在河面,莲灯随河水微微打着转,缓缓漂去…… 沿着河岸,随着莲灯行走,不知目的,不知方向…… 莲灯缓缓漂着,中间也被别的花灯牵绊住,也或许是因为浮冰或石子停滞住,但最终还是随水流漂转开,苏慕雁随着莲灯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应该是城外了吧,是处林子,离开花市,正月十五的月亮才彰显出皎洁的光亮,月光如水,月光下,高高的树枝的黑影张牙舞爪,地上还有积雪,许是因天寒城外少了人迹,积雪还保持着洁白无瑕,在月色下泛出细碎晶莹的银光。这景,如此冷清,又是,如此沁透心神…… 在雪地上行走,身后一行脚印孤独的蔓延…… 莲灯停住了,停在河面结起冰层上,不过不是单独的一盏,莲瓣优雅舒展,相融相合,同蒂花开两莲,莲心的烛光映照冰层,与晶莹的冰层反衬的光交相辉映。 是完整的莲开并蒂! 是他,他就伫立在前面河岸,锦衣华衮,挺直的肩膀担着沉沉的夜色寒意。 两人一左一右,伫立河岸,注视着河中莲灯,晃动的烛光同在两人眼眸中跳跃,两人却从始至终之注视着莲灯,静默无言,渐渐的灯中短小的蜡烛燃尽,在最后倔强的跳动几下后还是熄灭。天地间,唯有月色映照…… 沉默了许久,李璟看着苏慕雁单薄的身影,天寒地冻,他素来体虚,怎么受得了,转身欲离。 “容华,”身后传来他不复清朗的声音,微微暗哑。李璟停住脚步。 看到李璟要离去的身形,苏慕雁出声,是唤得‘容华’,不是‘李璟’,更不是‘王爷’。 “那日你说喜欢我苏慕雁,是出自真心的,对吗?” “当然是出自我李璟的真心。”睦和,你可以怀疑一切,却不可怀疑当日我的情意,只是到如今,这句话却是无法说出口。 嘴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背过身的李璟永远是看不到的。 “只是这情意,抵不过你二十年的恨,是吧?”少年的声音低缓而出,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说出。 “……”李璟无言,是这样吗?睦和,曾经自己许予一生的人,抵不过自己二十年的恨?不,李璟,你怎么能忘记,母妃所受的屈辱,母妃的绝望。这仇恨,我要让当年侮辱陷害我母妃的人血债血偿! 望着李璟强硬的背影,苏慕雁觉得自己胸腔中有种东西一点点的碎了…… “苏慕雁明白了,靖安王爷。” 少年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冷传来,冰寒胜于周身凝冰积雪。李璟的身形不易觉察的一僵,而后一步一步的离开,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倔强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无视眼睛的苦涩,不肯眨一下,嘴唇在牙齿紧紧的咬合中流出血丝。那人渐渐走远,最终消失了背影。 “呵呵……咳咳……呵咳咳……”冷萧的林中少年苦涩放肆的笑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眼前渐渐模糊…… “唉……又是一痴儿!” 林间瞬间出现两个身影,若是李璟看到,也必定惊赞轻功精妙。是花灯摊的那个老人,扶住苏慕雁后倒的身体,老人眼带疼惜看着已然失去意识的苏慕雁。 “这小人儿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笨蛋。”另一个同样发须洁白身穿青袍的老头开口,手指却是已经伸向苏慕雁苍白的脸颊,“瞧瞧,啧啧,真是瘦!” “啪”一下,作怪的手指被花灯老人狠狠的拍开,青袍老人想开口说什么,被花灯老人狠狠一瞪,顿时憋在嘴里,作委屈的神色。 “就选定他了么,瞧这细皮嫩肉的,打眼看去就知道有体虚之症,命不长久,这回去,还要好好调养,一个月时间够吗?” “不够你就继续给我等着。”花灯老人狠狠看了青袍老人一眼,“看看你选的那个人,冷情绝性的,今天带眼睛来了吗?选那么个人,就知道欺负我家小雁……”说罢,不待青袍老头回应,便抱着苏慕雁飞身离开,消了踪影。 “哎,不要啊,我可都等了五十年了,你还真舍得我在等上个七年八年啊……”青袍老人急声抗议,随身跟上,唉,现在就‘我家雁儿’了,我的日子再一次堪忧啊,堪忧…… 边运功紧追青袍老头还在想:其实那个取走我这莲灯的小子也是不错的,我说他心上人时,明显一脸情苦的模样,其实也是个挺重情的孩子,再说那周身不同凡人的气势,哈哈,有老头子当年的风范!不错的小子,只是现在一时看不透罢了,唉……倒是苦了这个弱质的小公子。 不想了,不想了,青袍老头孩子气的摆了摆手,差点儿撞到迎面飞来的树枝上,啧啧,还是想想赶紧回谷,好好哄哄人吧…… 第九章:灯市归来不见人 过了子夜时分,街市上依旧花灯如昼,只是人迹渐渐冷清,少了几分热闹。苏慕雁还没有归府,苏府上下并未过多担心,以为苏慕雁久病初愈,起了兴致,何况还有宣德太子殿下陪伴。太子李瑢在街上久寻不到,以为苏慕雁已经回到苏府。 直到次日朝后,才知道苏慕雁失了踪迹。众人才担忧起来,笼罩苏府上空的气氛刚刚缓和又阴郁起来。而回府的李璟也在第二日知道苏慕雁失踪的消息,一时间担忧自责于怀,也安排人手寻找起来,甚至动用了自己的一些忠心的旧部。一时间,苏府的人,太子的手下,李璟的人手,都在京城上下寻找起来,虽是忧心尽力搜索,但三方都一致的隐瞒了消息,在暗中进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的担忧一日重过一日,苏夫人更是在担虑中卧病在床。苏慕雁却是没有消息,在知道四皇弟李璟在苏慕雁失踪后的动作后,李瑢更是肯定了表弟与自己四皇弟之间有纠葛,是杏花春雨时相遇时那一次吧,李瑢不禁苦笑,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看到表弟为情所困如此,心中到底有几分不舍…… 最终一个月过去,等待的心情已经带了几分绝望。李瑢都要决定去李璟府上询问他和表弟之间发生的事情以便找到一些线索。苏慕雁却是一身白衣出尘的出现在苏府门前。 “少郎君?是少郎君!少郎君回来啦……”府门小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到真的是小公子回来后,急忙惊喜的跑进去通报。 “你!你还知道回家,你这一个月去哪里了!”苏老将军匆匆出现在府门前,看到自己的小幺儿,素来严肃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激动和担忧,语气虽是责怪却是带着明显关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雍容端庄的苏夫人在女婢的搀扶犹带病容的脸上满是喜色,激动着拉着苏慕雁的手,细细端详苏慕雁的神色,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眼泪,一把搂住苏慕雁,哽咽道,“我的儿,你这一个月是去了哪里了……”泪水滚滚而落。 “爹,娘,是孩儿不孝……”苏慕雁跪于地,深深叩拜…… “行了,在府门前,成什么样子!”苏老将军摆了摆手,“进府再说。” 众人拥簇这苏慕雁走进府,苏慕雁转头间,眼角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怎么会,苏慕雁呀苏慕雁。一个月的修身养性,还是忘不了么? 他回来了,在苏慕雁出现在京城的第一刻,李璟也得到了消息,急忙赶到苏府,隐身在一处。正看到苏慕雁与苏府人说说笑笑的走进府门,他看起来神色好了很多,好想,冲上前去,搂住他,好好端详他的神色,问问他这一个月他去了哪里?可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呢? 苏慕雁进了府门,朱红的大门慢慢关上,李璟又在藏身处呆立了良久,才落寞的离去…… 而这一切,落在了不远处刚刚到来的人眼中。 过府没多久,下人来报,宣德太子来见,苏慕雁将表哥迎入房中,令下人上了茶,李瑢抿了一口茶,询问苏慕雁这一个月的踪迹。 “那晚花灯节后,我忽然旧疾复发,幸好被两位老人所救,这一月便是被他们安置在一处幽静之所养病了。”苏慕雁含笑答道,想到那两位可爱的老人,虽然每日吵吵闹闹,却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和睦。让自己不禁羡慕,有时候竟然会以此想象,自己和李璟在白发苍苍时一起生活的样子…… 忙端起茶杯为饮,掩饰住想到李璟时控制不住的异色。 “那你现在身体可是好了?”李瑢关切的询问。 “嗯,是大好了,”感受到表哥对自己的关心,苏慕雁含笑点了点头,“以后天气恶劣时,或许会有些咳嗽气喘之症,却是没有大碍了。” “这便好啊,”李瑢抬手抚过鬓角低垂的发冠玉带,“来时我在府门口看到一个人。” “哦,不知是何人呢?”李璟?心中出现他的名字,苏慕雁不动声色。 “我的皇四弟,李璟。” 李璟抬眸注视着苏慕雁,表弟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之色。一手执盏,一手轻掀杯盖微抿一口清茶。然后动作自然优雅的将杯盏放在茶具上,沉默些许,苏慕雁转首含笑面对李瑢,“太子表哥,无论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均已经是过去了,不是吗?”语调淡然和缓,双眸平静无澜,气质优雅淡定。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笑意虽是和煦淡雅。却是让李璟心惊,午后的光影穿过轩窗,为苏慕雁脸上打上淡淡的光影。修长纤细的手指来回轻抚茶杯圆润的边缘,上好的邢瓷白润莹透,圆润的指尖近乎是带着粉意的透明。一样的容颜,一样的优雅淡笑,却是多了另外的感觉。若是说未失踪前,表弟心性淡雅,气质若莲,可是,莲终究生于凡尘,长于凡间。而现在的苏慕雁,气质飘然淡远,仿佛世间万物都不会流经他的心间,他是云,一个不注意,他便会离去,消无踪影。 又是相谈了几句,李瑢便告辞离开了,罢了,表弟和皇弟之间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解决吧,又想到别院的那人,李瑢本来回宫的脚步转了个方向,难得出宫一次,去看看他,不知道他可会想我,呵呵,怕是再给自己一个拳头吧。 李璟已是离开,苏慕雁一人伫立窗前,阳光为他的白衣镀上了一圈淡淡的出尘的光晕。苏慕雁一手后置,一手却缓缓的摩挲着手中一枚带有奇特花纹的不知是何材质的,黑沉沉的令牌。 表哥,我苏家人的身份,便已经注定了与李璟对立的立场。可是,我至今仍是不信,在幼时模糊的记忆中,在爹爹娘亲和你口中,在宫中府中一些旧人口中,那个娴雅淑德的惠妃姑姑会做出这般事情,这件陈年旧事我一定会查,而自己这个翰林编修的身份会更容易能够找到当年的一些细末记录。 第十章:藏书阁内茶香远 日子似乎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过去,朝堂表面也是风平浪静,苏慕雁又开始了翰林院闲适的日子,轮值时便上朝记录,空暇时去藏书阁整理一下旧册。只是身边不会出现了一个人,这藏书阁内不会再有箫琴合奏之音,手谈棋子落掷之声,两人默契相谈之音了。 转眼至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生意盎然,天地一片明媚之色。宫中点点处处透出匠人精心点缀的春光,宫内路径上,李璟却是形色匆匆,弃这明媚春光于不顾。 今日朝后,父皇宣见,却是给了李璟一个巨大“惊喜”。迎娶渤海王郡主,巩固大唐与渤海的关系。自己听到后第一反应便是抗拒,慕雁怎么办?想此又好笑,李璟呀李璟,你还在幻想什么吗?且不论与苏家的仇恨,就单凭苏慕雁是位男子,也无法迎娶他为自己的王妃,纵使是自己心爱的人又如何? 可是却也不愿自己的婚姻成了联姻的手段。二十年来第一次恳求父皇收回成命,再三跪求,却换来他的盛怒,被赶出殿外。天家无亲情,父皇,儿子就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吗? 心潮起伏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有那个人熟悉气息的地方,藏书阁。却不走进,只是站在阁楼外,深深的望着窗内的人。窗内的人慵懒的俯靠案上,手中执一本书籍,露出一段皓白手腕。不时的翻上一页,正看得入迷,绯润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悠然而适意,明媚的春光洒在他的身上,都多了暖暖的温情。心中起伏的思绪渐渐平复,只要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如玉般的淡雅温润之意,总能平复自己波动的心,使自己感受到温暖抚慰,甚至是沉醉在这温和适宜的气息中。 不知道伫立了多久,李璟的眼眸一直注视着苏慕雁。窗内的苏慕雁不禁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被这样专注的视线盯住这么长时间,自己并非草木,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觉。本以为他一会儿便离去,却是那站着那里,万一被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呢?扯出一个理由,掩住心中涌起的一缕不舍,苏慕雁起身消失在窗前。 看到人消失在窗前,李璟心中划过一阵失落。却在抬首间看到一直紧闭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心中又转为欣喜,抬步迈进阁中,步履间有着不自觉的急切。 进去后,苏慕雁已经恢复依靠在案牍边的样子,手中执书,并不言语。李璟依旧坐在当时所坐的地方,案子的一边。却也是没有了言语。说些什么?说今日早朝后父皇命自己迎娶渤海郡主之事,说自己想到的是你,苏慕雁。还是说你失踪了一个月,自己内心的担忧与自责,这一个月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自己也命令部下去寻找你,甚至都惊动了太子李瑢和皇三子李珣。还是说你失踪一个月来,自己日日寻找,夜夜思虑不成眠……一时间,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却终究一个字也是说不出来,果断斩情的是自己,如今自己以何地位去说这些,又有什么面目去言语这些呢? 一时间两人无语,只留一室静默,李璟还是像在外面一样专注的注视眼前依然面色平静的看书的人,而眼前看书的苏慕雁内心却是不同于所表现的平静,视线胶结在一页书上,似乎要把那页纸盯出个洞来,许久未翻一页。时刻似乎在慢慢拉长,苏慕雁都在想自己让他进来,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终于李璟打破了平静,是李璟的手指触到案桌上的一个杯子,于是执起灌了一口,满嘴苦涩的味道。 “这茶,是苦的。” 喂,那杯子是我的,苏慕雁心中想着,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注视着书籍,翻了一页。 “哦,是吗?”伸手又拿过翻转另一个杯子,执壶倾倒了七分满。眼睛转移到茶杯中,青色的茶水打着回旋, “茶水凉了,自然就苦了。”依旧是淡淡的口气,苏慕雁却是感觉到身边的人因自己这一句话,身体微微一震。 “是啊,茶凉了,自然就苦了。”李璟的话缓缓传到耳边,语气中透着苦涩,让苏慕雁心中酸涩,这算什么,每一次在自己平复好心情后,又一次次的招惹自己,明明定情的是你,断情的也是你,如今却又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样子,平静的双眸飞快的掠过一丝气苦之色,口中却是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又是陷落在一片冷寂之中,最终李璟起身,“我回了。”也不求苏慕雁的反应,李璟便离开,强忍着不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在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苏慕雁一直僵直的身形才猛地摊案子在上,李璟,李璟,你就是我今生的劫。 李璟虽然走出书阁,却是立在院中并未马上离开。 “茶凉了,就苦了,茶凉了……就苦了……”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李璟转头再次深深的望了窗内人一眼,却是看到了自己离开后苏慕雁的举动。他仍然对自己有情,并非所表现出的无动于衷。想到这里,李璟原本低落的心不禁涌上一股欣喜。 转身离去,夕阳余晖留于花间,在李璟的背后铺开一道身影。优雅从容的步履不复来时的匆忙,薄唇间微微勾起一抹不自知的笑意。昂藏的身形挺拔有力,李璟心中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十一章:三载矣风云盘踞 次日朝会上,一向在朝堂上低调行事的皇四子,靖安王爷,李璟,却是一语惊人,“儿臣听闻,北方突厥部落再生异动,蛮夷之人贼心不死,妄图我李唐疆域,其中古灵,武安等西北重郡均遭受到突厥侵扰,儿臣不才,愿为父皇鞍马,驻守边疆,平复北狄,重设都护府,以震我大唐之威!” 一番话,引起每个人的猜测,太子立于众位大臣之前,面上依旧是温雅的笑意,皇三子李珣在一惊后,眼睛中透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众位大臣也暗中揣测,这靖安王爷是何意思?在这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却是暗潮汹涌的政局下,靖安王爷是去避祸,还是养精蓄锐,另有打算。一时间,大臣们心中各有了计较。 龙座上的皇帝却是久久不言,只是紧紧盯住殿下跪拜于地的皇四子,上位者长年积累的威压压迫而来,众位大臣静默,有些甚至面色已现苍白,冷汗湿透后背官袍。大殿上一时间冷寂,气氛沉重。 李璟依旧跪于殿上,健阔挺直的脊背一动不动。伏在地面上的俊颜显出刚毅之色。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上面的帝王才语气平淡的说道,“起吧,皇儿有心了,朕有如此孝心的儿子,实乃朕之幸,大唐之幸!” “皇上圣德。”众大臣集体朝拜高呼。 “今封皇四子李璟为靖和大将军,统帅西北八郡重兵,驻守武安郡,翌日启程。” “儿臣,谢父皇恩许!儿臣绝不负父皇所托!”李璟再次跪拜朝堂。 因此日不是苏慕雁轮值,苏慕雁在苏府中,知道李璟自请驻守西北边疆的消息是已经是次日,李璟已经率领军队出发。 苏慕雁赶至城门,在暗处注视着行进的队伍,两旁百姓夹道相送,部队井然有序,战士们斗志昂扬,旌旗随风舞动,连绵百丈,浩浩荡荡出了长安,李璟一身威武战甲戎衣,胯下一匹大宛良驹行于军队之前,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为他的战甲披上了一层金光,宽厚的脊背坚毅挺拔,他身披着盔甲所展露的威势,犹如战神一般,立于天地之间。 “他有一种让人心神折服的力量,让士兵们去信服、去追随……”后面的声音传来,苏慕雁转身,来人一身不起眼的常服。 “太子表哥,”苏慕雁作势欲拜,却被李瑢止住。 “我的皇四弟,他有种天生的王者之势。”李瑢望着渐渐远离的军队。说话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表哥,是李唐的太子,以三岁稚龄被圣上任命的宣德太子!”远去的军队渐渐消失在绵延的长道上,苏慕雁亦是平淡的语气。 刚才在城楼上的人,是你吗?睦和……苏慕雁…… 最终还是作别了长安,巍峨屹立的长安城在身后渐渐远去,直到再也见不到一城一角。李璟下令军队整顿,再次作别长安,军队人马肃立,静默的望向长安城,而后李璟飞身跨上马,“我大唐的儿郎们,出发!”低沉有力的声音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传遍整个绵延的军队。士兵们一扫离家的伤感,士气高昂,随李璟向西北行去。马匹嘶鸣,旌旗半卷,步伐整齐有力,这是一支威武之师! 李璟离开了,朝堂上少一个低调皇子沉默的背影,靖安王府再次冷冷清清没有了主人,藏书阁中那个人是不会出现了。 放下手中整理的旧册,苏慕雁下意识的望向窗外,这种举动持续了多长时间了,一年,两年,三年……原来已经有了这么久,三年的时光里,他的影子似乎越来越远了,在藏书阁的日子里,似乎自己已经久远到记不清他的样子,他品茶时,是以指轻抚杯壁,还是轻抿后唇角先勾起一弯弧度…… 上次想到他时是什么时候呢?自己在不久前也行了弱冠之礼,昔日少年的影子在时光的流逝中淡去。不知道远在边疆的他又变了什么摸样…… 在这藏书阁中日子是日复一日,恍惚间让人不知道岁月长短了。或许再待些时日,自己便会忘记他吧…… 这朝堂之上,却是日益紧张一日,皇太子与皇三子两方势力最终在朝堂上形成党派,之间的种种明显的争斗在平日上朝时就显而易见,私下的暗斗更是心机难测。苏慕雁私下里也曾经劝过太子表哥。 “不是我想争,而是我不得不去争……”一贯容和的太子眉宇间也是平添了憔悴阴郁之色。 我明白,何尝不明白,太子这个位子,真的有人前那么风光吗? 政局是越来越紧张,龙座上的那个人却是依旧不动声色,圣心难测。李璟,你在此时避出去,究竟是幸还是…… 收拾书册,便在一座座书架上随意寻找一些古籍来翻阅。这是……苏慕雁在一层书架高处看到了一个雕花木盒,取下一看,是檀香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精美的雕花纹,盒上倒是因为宫人时常打扫并没有许多灰尘,这盒面上是……芙蓉雕花,几片舒展的荷叶萦绕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荷花雕刻精美,栩栩如生,不是凡品。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会放在藏书阁呢?苏慕雁唤来藏书阁的几个宫人询问。 “苏大人,这木盒奴婢认得。”一个小公公开口道。 苏慕雁遣退其他宫人,留下这一个小公公继续询问。 小公公言道,“这木盒子是奴婢捡回来的,奴婢幼时进宫,便分配到藏书阁打扫书籍,这木盒子是奴婢进宫没多久捡到的,里面是一本书册,奴婢是不识字的,又怕这书重要,就放在了书阁中了。” “你是何时捡到它的,又是在何地捡到的?” “奴婢是六岁进宫的,至今已经有二十余年。这个木盒是奴婢当时在莲池附近捡到的,不久后,那里便被设为禁地了。” 二十年前!莲池!难道……苏慕雁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想法。 “好了,你下去吧,”苏慕雁挥了挥手,“今日之事……” “奴婢明白。”小公公诚惶诚恐的应道,宫中太监位卑命薄,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了,自然是明白的。 藏书阁中只有苏慕雁一人,苏慕雁注视着案上的木盒,打开?不要打开?苏慕雁有种预感,这个盒子一旦打开,必会牵连重大…… 缓缓伸出的手指白皙圆润,案上的木盒紫檀沉厚润泽。拨开木插,尘封二十多年的木盒缓缓打开…… 第十二章:宣德太子谋逆案 昌和二十五年,春暮。 一道毫无预兆的圣旨打破了朝堂表面的平静,宣德太子谋逆! 宣德太子李瑢,品行不端,结党营私,有谋反叛逆之嫌,囚禁东宫,由皇三子李珣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外戚苏培岩为其同谋,剥夺苏培岩爵位封号,关于大理寺中,由大理寺卿受审。 定罪的圣旨宣读后,苏培岩将军当即被大理寺的人带走,苏夫人晕倒在地,苏府上下家眷一片哀恸之声。 怎么会?绝对不会的!太子表哥,爹爹怎么会谋反?要冷静,苏慕雁,想到父亲被人带走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饱含深意嘱托。 苏慕雁,你要冷静,现在大哥二哥驻边在外,苏家现在只有靠你支撑起来了。对了,大哥,二哥,想到,大哥冲动的性子,若是他得知父亲受人陷害,深陷囹圄。冲动行事下,到时候罪名可就成立了。二哥性子倒是稳重,却也要通传一声。 苏慕雁镇定下来,安抚苏府上下,命人将母亲搀扶回房,并请大夫,熬参汤。又唤来两名忠仆,立即回房修书两封,信中叮嘱两位哥哥切莫冲动行事,京城中有自己所撑。让他们骑千里良驹,日夜兼程,务必将信送到两位哥哥手中。希望能来得及。 待两名仆人领命下去,苏慕雁又思虑片刻,再次手书几封相同内容的信,派人以不同的方式不同路线送出,以便更为稳妥。而后又唤来几名苏府暗卫,叮嘱几声。 暗卫领命下去后,苏慕雁更换官袍,正装入宫,因为手持当年封官时圣心大悦赏赐下来的玉牌顺利进宫,意料中的被拒甘露殿外,苏慕雁掀袍跪拜在甘露殿外冰冷坚硬的石砖上,挺直的脊背一动不动,从午时至月出,子夜过后,启明星明。 春暮,午时的阳光已是炽烈了,苏慕雁的双膝早已经失去了知觉,身子沉重无比,汗水打湿了官袍,在石砖上打湿了一圈暗色水迹。若不是靠心中坚定的意念,苏慕雁早就到在了地上。 “苏公子,你就回去吧,圣上怒气未消,你这般举动,只会惹圣上更为盛怒的。”皇帝身边的心腹公公,担忧看着苏慕雁苍白如纸的脸色,不忍的劝说道, “是安公公,多谢安公公了。”苏慕雁苍白的脸上勉强的扯出一抹微笑,勉力的说道,“只是这平常百姓的案件受理,也有个对簿公堂的机会,何况如此惊天之案,慕雁只是恳请圣上能看在与太子多年父子之情,和苏家世代忠良的份上,给予一个申辩对质的机会。还请麻烦安公公,代为通传一下。” “苏公子……唉……”安公公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向殿内走去。 眼睛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的感觉,苏慕雁身形一个恍惚,被一个人扶住,眼前多了一个暗影,以为是安公公,苏慕雁微抬起头,眼前人一身皇子锦服,金丝玉带,在阳光下反射出华丽炫目的光芒。 微微飘转开眼睛。是皇三子,李珣,祚亲王。 “小心些,苏公子这又是何苦呢?”刻意透露出心疼之意的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李珣长臂一伸,将苏慕雁圈住,锁在自己的怀中。 苏慕雁挣了挣,怎奈身子太过虚弱,无力抗拒。只得不适的尽力外移着身体。 这就是当年让自己太子哥哥和好四弟心疼紧张的苏家小公子,怀中的人玉颊苍白似雪,凤目半掩,修眉微蹙,显出虚弱柔怜之态,圆润不失挺翘的鼻翼下,两瓣若失了水的花唇微抿,唇形优美惑人,淡淡的颜色更是让人有种噬咬上去,为它抹上娇艳血色的冲动。一缕汗湿的乌丝紧贴脸颊,划过纤细欲折的玉颈,没入锦色官袍层层衣衫内…… 真是个尤物,李珣眼色沉了几许,压下腹下燃起的一阵火热。手下的肩膊弧线圆润,触感极佳,可以想象这官袍掩盖之下,是何等的销魂的冰肌玉骨。若得此佳人,怕是要甘愿溺死其中吧,难怪,当年自己的好四弟为了他连暗中势力都暴露了。李珣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苏慕雁玉体横陈在自己府中的大床上,无力抗拒,任自己施为,娇喘嘘嘘满含春情的样子…… 心有意动,李珣的眼光更为灼烈,手掌也不着痕迹的缓缓摩挲,暧昧的揉捏。 “要不要吾去殿内求个情。” 火热的气息暧昧的喷洒到耳畔,感受到李珣的变化,苏慕雁掩饰住心中的厌恶之感,积攒了几分力气挣脱出让人不适的怀抱。 “还是不便劳烦祚亲王殿下了。”苏慕雁冷冷的开口。 “这只是小事一桩。”挣开的距离再次被拉近,李珣依旧故意将气息喷洒在苏慕雁粉薄玉雕的耳畔,奇怪,吾品尝过的美人不知多少,怎么就觉得眼前的人最为诱人呢? “只是不知道苏小公子会如何来感谢吾呢?”继续调笑,语带暧昧挑逗。看着嘴畔的耳垂通透粉红,李珣上前一触,又在苏慕雁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起身,露出一抹笑意,转身离开进入甘露殿。 苏慕雁盯着视线里光洁的石板砖,不去看那个嚣张得意的身影。抑制住内心欲呕的厌恶感,双眸间风云变幻。这件事情,与皇三子李珣,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还有,当朝的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苏公子,圣上有命,你先回去吧。”安公公走上前来,搀扶苏慕雁,“圣人已经答应了,会好好审查此案。” “慕雁多谢安公公了。”苏慕雁苍白的玉颜温雅而笑,施力起身,却身子一歪,差点重重的摔在地上,幸亏安公公扶持住,苏慕雁的双膝已经无法自己站立,安公公忙命几名宫人将苏慕雁送回了苏府。 苏慕雁被抬回苏府,侧躺在卧榻上,知道被派出去的暗卫也回来了后,马上让他们进来禀告。 “禀告公子,属下已经调查清楚,是一个叫清如的女子,原来是靖安王府一位仆妇,一年前征得靖安王爷的同意,嫁与一个贾姓商贩,三天前,该仆妇被皇后娘家洪府门下一小吏带到皇宫,当夜甘露殿圣心大怒,第二日宫门一开,圣旨便出。” 竟然是她,莲妃的忠仆,清如。汗湿的官袍微微生寒,苏慕雁扯过榻上的薄毯搭在腿上。 “那名女子可有出宫?” “没有,女子自进宫后再没有出宫,也无法得知任何消息。另外,属下还打听到……” “说。” “那个贾姓商贩四天前便失了踪迹,查询户籍,并没有此人……” 听完暗卫的禀告,苏慕雁望着窗外,此时斜阳西下,暮色渐沉,余晖铺展在院里凋零满地的暮春花瓣上,萎靡颓败,也具有几分零落之感。 是这样吗?皇后和李珣暗中调查安排,制造一个假身份的人的故意接近清如,以情为诱,让清如将当年的疑案告于圣上面前。那一夜,甘露殿里是何种情形?这其中,皇后娘娘做了多少,祚亲王李珣又知道多少,而清如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推断出事情的因由,苏慕雁便待于府中,将苏府上下安置妥当。为今,只有等待,等待圣上宣见。父亲为人正直,多有英名,对现在的大理寺卿亦有提携之恩,自己又派人打点了一番,必不会受苦。现在,只能等待…… “公子,”房中多出了一个身影,是被派出时刻注意异动的暗卫。 “讲!” “祚亲王李珣,昨夜命麾下一万兵马驻守京畿二十里之处,今早卯时京都九门换卫兵部。” 什么?苏慕雁面容凝肃,李珣,他要谋反不成? “另外……寅时三刻,一骑出宣化门,直奔西北方,属下推断其目的地是靖安王驻守之地,武安郡。” 挥手让暗卫退下,苏慕雁心中思虑万千,而后猛然抬头,用手撑住桌子站起身,这两日无法静心治疗,双腿肿胀未消,依旧疼痛。 “平儿,”唤来小厮苏平,苏慕雁神色严肃,“更衣,进宫!” 第十三章:宣德太子谋逆案 下 苏慕雁辰时入宫进殿,戌时才还府,期间甘露殿宫门紧闭,侍从宫人退居三丈以外,禁止任何人觐见。这段时间甘露殿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有圣人和苏慕雁两人知晓。 苏慕雁回府后,在等待中又过了两日,除了京城查禁越来越紧张,无任何消息传来。苏慕雁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几分失落之意。 “李璟,不要让我失望……” 当日子夜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苏府后门出去,次日卯时,一辆乘坐着去外地探亲的富家夫人的马车经过盘查后离开京城,离京三十里处更换快马,直奔西北方,武安郡。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长安已是暮春初夏之景,在北地仍是北风卷地,衰草连天。 月光稀,冷辉映寒衣,苏慕雁见到李璟时,正是子夜,武安都郡府衙,书案上一灯如豆,书房内光线昏暗,影影绰绰,书册战表累累一摞,而李璟正面摊开的却是明黄锦帛…… 李璟正坐与案后木椅上,一手垂于身侧,一手支案撑额,剑眉深蹙,半张俊颜掩藏在暗影下,看不出神色。 听到响动,李璟警觉抬头,“睦和……”见到来人,李璟眼眸中滑过欣喜之色,起身上前,而后又想到什么,微微怔住脚步,眼眸极力隐忍回复平静。 “你……”李璟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案上的密诏便是答案,是问你是何时出发,此地至京师数千里的距离,密诏昨日传来,你今夜子时便至武安,这一路的奔波,你的身体可承受的住?眼前的人苍白虚弱的神色给了自己答案。不忍看到苏慕雁正视自己的眼睛,李璟心中忍不住兴起责怪自己之念。 苏慕雁无言的注视着李璟,要说些什么,三载之隔,以为记忆已经远了,再见他时不会是当初般起伏,他只是靖安亲王,可是胸怀内跳动的频率告诉自己无法平静,这三年,他在记忆尘封的一处,从没有遗忘,只是自己不敢去触碰一丝一毫。 开口说些什么?责怪他抗旨不归吗?他若回京,此时必会牵连其中,而回京后他要做的事情,是救助有当年陷害自己母妃嫌疑的人的儿子,兄长。能理解李璟的顾虑,与私念,却无法控制住涌上心头的失落之感。 三年未见,如今见面却又是重复的沉默无言。 他变了模样,青年的身姿修长,不复少年时的青涩,却依旧单薄。俊雅的玉颜仍带着少年的精致,也多了几分男儿的英气和成熟之色,只是苍白的面色透露出主人现在疲惫的状态。 他瘦了,却是更强势了。边疆的风沙磨砺着他,从内至外。他沉默的伫立,灯火的光焰在墙壁上投射出一座暗影,似巍峨不动的高山,又好似潜伏下来积蓄力量,随时可以扑出攻击要害的猛兽。 心头千丝百结,口中却难言一分,注视着李璟的眼睛,灯影下曜若寒星,曾经深邃的让自己动情的双眸,如今却多了一分自己不想承认的深沉。 “我来,和你一起回京,我还你一个当年真相。”苏慕雁一句一顿的说。 眼前长大的少年眼眸直直的注视着自己,明明依旧清澈凤眼秀目,为什么自己却是有种他将要远离的惶恐之感,李璟拽过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有些慌忙的网住眼前人单薄的身子,一双铁臂紧紧圈住苏慕雁,苏慕雁感觉到被这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囚禁的疼痛。 “睦和……”耳畔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其中包含的未出口的言语,苏慕雁却是已经明白。李璟的挣扎,不舍,懊恼,难言…… 苏慕雁缓缓抬起手臂,拥住这宽阔的肩背。李璟的独特霸道的气息笼罩着自己,厚重的披风,不容抗拒的力量,让自己嗅到边塞风沙的味道,风沙肆意的围卷百草,百草柔韧的弯下身子,任风沙所为。 苏慕雁的接受带给李璟微微一震,自请离京,三载边疆风沙的洗礼,以为自己的心会在这荒芜之地慢慢枯寂。在见到苏慕雁的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自以为是,见到他,胸中可以一霎间蔓延一处绿洲。 这一次久别的相拥带给两个人深深的悸动,贴近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在同一个频率上,一时间心脏外的什么东西似乎颤动了一下,化了…… 李璟接到密诏后虽然有所犹豫,却是把军中事务俱已经安排妥当,但顾忌苏慕雁的身体,李璟不顾苏慕雁的坚持,执意让苏慕雁歇息一日,至第三日破晓之时,苏慕雁和李璟才踏上回京的路途,只是不知这几日,京城会有什么变化。 长安城内依旧如往常的热闹而平静,平民百姓开始一天的生活,城门口越来越严的盘查对他们的生活来说,除了增添点茶后谈资,并没有过多的影响。 小兵李大盘查一辆马车,打开车帘,呆愣了神色,在一声隐隐透着威严的断喝后才回过神,让马车通行。 “大楞,怎么啦?” “刚才马车里那个小娘子模样真是俊俏,倚在他相公身上那个娇弱无力的劲儿,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李大一脸神色恍惚,喉头间咽了一大口唾液。 “真的?!你小子有眼福。” “哎呀,可惜没看到。” “没见过世面,有京城的第一花魁香牡丹好看?” “那怎么能比!”李大有点急,真是辱了那小娘子。 “你小子!”士兵们哈哈一笑,李大身上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拳头。 这边马车内苏慕雁一身女子装扮倚在李璟怀中,脸颊烟霞蒸腾,想离开李璟火热的胸膛,只是连日来奔波的身体无力而为,只得羞恼得躲在他怀里,尤其是想到上前盘查的士兵那呆愣的眼神,心中更是一阵羞恼…… 李璟抱着怀中的人,心中自是十分喜色,只是碍于怀中人薄红的脸皮,强忍着,不显于色。 两人暗中置换马车悄悄转入苏府,将李璟安置好,无视李璟别有深意的让人脸热的眼神,苏慕雁回到自己的房内,冷静下来,窗外晴光正媚,却是照不进室内的冷清,明日,久病多日的苏小公子便要应值了。 第十四章:甘露殿一述当年 (上) 次日一早,李璟,靖安亲王回京一事传遍京城,祚亲王李珣当即重兵包围靖安王府,“皇四子李璟无旨回京,弃边防不顾,居心叵测。” 靖安王府门前,李珣李璟两人正在纠缠时,宫中传来圣旨宣皇三子李珣,皇四子李璟入宫,李珣当即一脸得色的将李璟捆缚入宫。 至甘露殿,李珣却是发现众人齐聚,当今皇上和帝坐于殿中,台阶下,太子李瑢伏跪于地,苏家小公子苏慕雁垂立在一侧,李珣带着李璟进殿后看到太子等人,眼眸深处滑过一丝诧色。 拜见皇上后,和帝看到被捆缚的李璟,言道,“珣儿,为何绑缚着你四弟?” “父皇,皇四弟无召回京,弃边防不顾,儿臣掌管兵部,便去询问四弟缘由,四弟却是态度强硬,无奈之下,儿臣……”李珣恭恭敬敬的回答,脸上恰到好处的微微显出委屈之色。 一旁受缚的李璟眼眸中滑过嘲讽之色。 “是这样,皇儿有心了,璟儿回京是奉了朕的旨意。珣儿,快去给你四弟松绑吧。”座上的和帝声音威严又带着柔和,明显对李珣有所偏爱。 “这,这是儿臣的不是了。”李珣面上显出惶恐之色,低垂的眼睛中却是有所思量,密诏回京,是对自己不信任了吗? 而后慌忙给李璟松绑,“四皇弟,哥哥也是急了些,我的好四弟,还请不要往心里去,莫要怪哥哥,国事为重不是?” “三皇兄说的哪里的话,弟弟怎么会怪三皇兄呢,李唐能有如此以天下为重的子孙,是李唐之福啊。” 松开绑后两人各有深意的相视一眼,李珣重重的拍了拍李璟的肩膀,两人哈哈大笑。 和帝看到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却是满意极了。 “今日召你们兄弟齐聚甘露殿,是慕雁,说太子是被诬陷的,朕也不相信朕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大郎会暗藏逆心。”和帝叹了口气,“来人,将清如带上来。” 李璟神色明显一动,苏慕雁只是说了一句还当年一个真相,对于宣德太子谋逆一案发生的始末,李璟还不清楚,只是知道太子李瑢被囚禁,苏老将军身陷囹圄。如今竟然牵扯出母妃遗留的忠心仆妇,清如,这又是为何? 清如被带到殿中,太子,李珣,李璟,苏慕雁站在一侧,苏慕雁暗自打量,比之当初在莲池见到时丰腴了些,气色也是好看很多,头挽贵人髻,身穿妃色妇人装,眉宇间少了愁苦,竟现出几分年轻的娇俏来,只是眼睛略略红肿,应该是这几日流泪所致。想来那个贾姓商人虽是诱骗她,这一年却也是待她挺不错的。 “清如?”李璟也看到了清如的变化,一年前,自己在边疆收到清如的信,信中说找到此生所托之人,请愿出府,自己念她凄苦半生,便允了,让管家赠了白银百两给那人贾姓商人,并关照时时照拂。 “民妇清如叩见皇上,皇上寿昌无极。叩见宣德太子殿下,祚亲王爷,靖安王爷,殿下万福金安。”清如盈盈一拜,礼数周全。 “起吧,清如,你把那日告诉朕的事情再说一遍。”和帝开口道, “遵旨。”清如站起身,看来李璟一眼,而后规矩的垂立一侧,慢慢开口,“民妇是当年莲妃娘娘的旧仆,昌和四年进宫,于昌和五年被选在莲妃娘娘身边伺候,莲妃娘娘心善,待奴婢极好,宫中姐妹都羡慕奴婢跟了个好主子,可惜好景不长,昌和六年,莲妃娘娘被诬陷‘不贞’之名,打入冷宫。” “陛下,”清如一脸凄然,重重跪拜于地,“莲妃娘娘是被冤枉的,娘娘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奴婢不识字,可是奴婢记得一句诗句,是当年莲妃娘娘口中常说,手中常写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陛下,你要为莲妃娘娘做主啊。” 清如泪水如珠落,继续叙述,“可怜莲妃娘娘身遭污蔑,被打入冷宫,不久冷宫就失火,那场大火烧红了半边长安城,也使莲妃娘娘和腹中还未来得及出世的胎儿葬身火海……” 清如嘤嘤而哭,已是泣不成声。李璟神情凄怆,眼睛在看向太子时透出一丝怒意和恨意,却在看到苏慕雁时又一时怔然…… 座上的和帝显然也是动了情绪,飘忽的眼神看向静静的垂立一旁的苏慕雁的方向,虽是看向苏慕雁,却又不是苏慕雁,是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位女子静静的坐在午后含凉殿的雅室内,若一株幽莲,素手如玉,执一支湖州羊毫小笔在洁净的宣纸上写下一行秀雅的楷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绯润的秀口吐气如兰,“陛下,水若无任何要求,明珠千斛,锦绸玉缎,水若都不要,后宫佳丽三千,水若只是痴妄陛下的心中有水若这个人就好,陛下累了,来水若这里歇一歇,陛下乏了,水若给陛下揉揉肩膀,在这含凉殿里,陛下只是水若的夫君,是水若的天……” 当时自己呢,怀搂住她,嗅着她如莲的香气,“水若,这四年,在外,苦不苦?” 她依旧是娴静的笑,“有陛下这句话,不苦。” “陛下。”一日早朝后,自己到含凉殿,当时朝中几个大臣便上奏说莲妃‘不贞’了。自己正是怒火极盛,她盈盈上前迎来,素来幽静的眼睛中透着欣喜。脸上带着羞涩,伸手拉过自己的手放在她柔软的小腹处,“陛下,当初怀璟儿时,水若与陛下失散在战火之中……唔……” 她的惊呼被自己吞没在口中,奋力噬咬,对她的痛呼不理不顾,将她绯色的唇瓣咬出了血色。是那后不久吧,座上的皇帝在回忆中显出迷茫之色,时间太久了,记忆都不好了,可是自己却是把颁旨后水若的表情记得分明,废妃位打入冷宫的圣旨颁布,她跪在地上,先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水般清澈的眼睛直直的望进自己的眼睛里,不可置信,而后呢?自己好像是一直面无表情吧,而后,她笑了,不同于平日的娴雅静淑,她的笑无声无息,有些疯狂的让自己心惊的笑。 “陛下,莲妃娘娘是被人害死的,陛下,你是圣人,你要还娘娘一个清白啊!”清如声嘶力竭的哭诉。 这一声竭力的哭诉显然拉回了座上和帝的神思,和帝将视线略到跪拜的清如身上。 第十五章:甘露殿一述当年 (中) “陛下,莲妃娘娘是被苏惠妃害死的,奴婢在冷宫失火时看到苏惠妃自莲池那里走过,神色慌张!” “你胡说!”太子李瑢一声断喝,“我母妃封妃为‘惠’,生前待人素来贤善惠德,你这贱婢,竟敢侮辱我母妃!” “是啊,还真是一个‘惠’妃。”李璟冷冷开口。 “四弟,这不可能,这贱婢胡说,当年我母妃与莲母妃自闺中便为好友,入宫后也是来往亲密,莲母妃去后,母妃更是心伤,平素吃斋念佛,常常思念,有时候提及莲母妃,也是称赞莲母妃人美心善,怎奈红颜薄命。” “哼,她心有愧疚,当然是吃斋念佛,祈天保佑!”李璟继续冷言。 “李璟!”李瑢气极,再不顾这是大殿之上,天子座前。一把抓住李璟衣襟,“她每日祈求的是保佑我这个儿子,和你这个天天往紫宸殿跑的白眼狼!李璟,母妃生前待你不薄,对你尤为偏爱……” “这更是说明她心中愧疚么。”一旁李珣口气淡淡的开口,却是给火上浇了烈油。 “李珣!”太子李瑢怒目而向。 “够了!成什么样子!”上位者一声威严的断喝,制住了兄弟三人的剑拔弩张。 “父皇息怒!”三人齐齐跪地,开口说道。 和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又被极力压制住,气氛渐渐静默,只有清如断断续续的嘤咛哭声。 “清如,你刚才说言,可全部是实情?”和帝平复情绪后,开口道, “陛下,民妇绝不半句虚言,民妇知道这件事情牵扯极大,绝不敢欺瞒圣上,民妇只求能还莲妃娘娘一个清白,让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瞑目。”执帕拭泪,清如神色坚决。 “陛下。”一旁就不做声的苏慕雁淡淡的开口, 一声“陛下”唤得座上的和帝一阵恍惚,而后回过神,点了点头示意允许。 苏慕雁转身面对清如,“清如,你言说,当年冷宫失火时,苏惠妃神色匆忙经过冷宫附近的莲池,对吗?” “是的,”清如整了整神色。 “你可有看到苏惠妃手执火折燃油等物?或者亲眼看到苏惠妃行凶纵火?” “这……民妇没有……” “你一没有亲眼看到苏惠妃纵火,二没有看到作案事物,你怎么能指控苏惠妃纵火害人!”苏慕雁微微提高声音, “这……莲池外的小路直通当年莲妃娘娘幽禁的冷宫,苏惠妃,堂堂一个妃子,经过冷宫,神色慌张,对了,奴婢想起来了,当时苏惠妃手中还抱着个包裹。说苏惠妃不是凶手,谁都不信!”清如越说越有了底气。 “为什么一位妃子不能去莲池?”苏慕雁淡淡而笑,转身对皇上作了一揖,“这莲池是陛下为苏惠妃所建,苏惠妃为何不能去游赏。” 什么?除了和帝,苏慕雁,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吃惊,莲池是为了苏惠妃所建?!这莲池,不是为了莲妃娘娘么? “苏惠妃娘娘,小字莲颦。”苏慕雁开口, “是的,”座上的皇帝点了点头,仿佛又看到那个贤惠淑雅的女子,从来宫装妃髻,不染铅华,面色永远是和煦得体的笑容。“当年苏妃入宫,贤良淑德,德正后宫,连先帝都十分喜爱她,朕得知她有一小字‘莲颦’,觉得极妙,昌和元年,便命人开了莲池,选了最好的莲种,只植白莲。水若……莲娘入宫后,她两人皆是爱莲之人,朕记得,当年夏日莲开时,她两人常常相约至莲池畔,吹箫弄琴,翩翩起舞,夏风拂过,衣带飞旋,莲香缕缕,若仙子误落人间,踏莲而来,当年……”座上的天子明显陷入回忆之后,素来不辨喜怒的容颜竟然透露出幸福的表情,而后又意识到什么,转为平静。 “慕雁,你继续说吧。” “遵旨。”苏慕雁作了一揖, “苏惠妃并没有陷害莲妃娘娘,当年未出闺阁时,苏家和水家便为世交,两人在闺阁中以姐妹相称,入宫后,两人关系仍是亲密,在莲妃娘娘失散时,惠妃娘娘从未放弃过寻找,至回宫后莲妃被污名,打入冷宫后,一直以来也是惠妃娘娘暗中多加照拂。” 听到苏慕雁说到这里,李璟虽有疑惑,但还是愧疚的看向太子哥哥。李瑢容和一笑,示意李璟过去了,没关系,仍然是兄弟。李璟明白到意思,也相视而笑,对,还是兄弟! 眼角余光看到李璟和太子表哥两人的互动,苏慕雁暗暗为他们高兴,一旁的李珣却是颔首沉默,一只手后背,一只手在长袖中缓缓摩挲,脸色垂在阴影里,看不出神色。 “然而后宫失火,莲妃娘娘葬身火海,并非意外。” 什么,在场诸人都看向苏慕雁,苏慕雁平静的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莲妃娘娘的死,是,自杀!” “怎么会?” “不可能!” 众人皆惊了神色,座上的和帝也站起了身子, “陛下,慕雁这里有一样东西,陛下一看便知。”苏慕雁回身取过来一早带来,用丝绸包裹的方形事物。 一层层打开绸布,苏慕雁手中显出的是一方紫檀木盒,上刻雕花芙蓉。 “这是……”上座的皇帝按不住神色,踉跄的走下来,伸出手,颤抖的抚向木盒。三位皇子俱是疑惑之色,一旁的清如却是了然。 “这是当年朕赏赐给水若的,怎么会……我以为所有沾染着水若气息的事物都被那场大火烧了,它还在……”皇帝激动的都忘了尊贵的自称。 “这是当年一个小太监捡到,陛下,莲妃娘娘离世的真正答案,就在这里面。”苏慕雁平淡的说着话,神色却是看不出来的沉重。 和帝捧过盒子,放在御案上,颤抖着手缓缓打开,水若,你是为何,为何要离开我? 第十六章:甘露殿一述当年 (下) 盒内是一本书册,厚厚的,拿出翻来,二十年的岁月,纸张已然泛黄,可是上面的字迹却是熟悉的秀雅的小字,这是?书里记录的是西北蛮荒之地的物候地貌,风土人情,尤其是与唐朝边境相邻的几个重镇,甚至都有详细的作战布兵之法,是了,水若的出身和苏家一样,也是武将世家,水若的见识卓见不亚于男儿。在外流落四载,漂泊受苦,流落蛮荒之地,水若胸怀中容纳的竟然是这些。 可是,那些老臣庸生却是污蔑水若‘不贞’!哼,当年朕忍下你们了,你们可是自在了二十多年,也是该偿还了。 一页页翻过去,午后的阳光透进甘露殿,龙座上的帝王如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翻过一页页的泛黄的纸张,殿内静默无声,唯有阳光光线的微尘起起伏伏。书页一点点的减少,帝王的手指渐渐的颤抖,抖动的越来越厉害,手指忽然抬起,紧紧的罩住额头,遮住了眼睛,遮住了表情,“水若,原来,原来你……竟然是……对朕失望了……对感情绝望了……欢情薄……欢情薄……”帝王带着哽咽的低语虽然极其轻,但在静默的殿内,仍是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太子李瑢看着座上的帝王,不,这一刻,他不是一代帝王,他是一个丢失了爱人的男人,在年纪半百时明白了自己一生最大的愧疚,李瑢觉得,父皇一瞬间苍老了,李瑢眼睛中含着关切,却只是静默的注视着这个一瞬间苍老的男人,想到别院内这几日无法得到消息的人,不知道他会焦急成什么样子,自己用感情囚禁了他,使他失去飞翔的翅膀,虽然他每次见到自己会笑,却是与当初相遇时心动的笑越来越远了。 李瑢觉得,对于爱,自己,或许应该重新思考了。 李璟看着座上自己称为父皇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妃所受的苦楚,所受的侮辱,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最后甚至是因为他而对爱情绝望,决绝的自焚于火中,不顾自己怀有身孕,该恨这个瘫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吗?可是这一刻自己却觉得他很可怜,这个男人,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又如何,却守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妃对一个帝王如此要求,不得不说还是过于强求了。 李璟偏头看苏慕雁,苏慕雁站立的位子,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阳光打在他雅致的蚕丝白衫上,有飘渺透明的光晕流转。他的容颜隐在影里,看不清神色,母妃信奉了一辈子的话,或许,我可以完成。 很久之后,李璟才明白,这时一言,真的成了,或许。 苏慕雁沉浸在光影里,眼神虚空,看到的只是眼前细微跳跃的微尘,两位女子,俱是爱着龙椅上这个沉默的男人,莲妃是高傲的,说她是莲般的女子,其实莲花怎么会有这般决绝的性子呢!她是凤凰,翔于九天,择桐而栖,爱上了,便倾尽一切,爱殇了,便决绝焚灭。姑姑也是因为莲妃的遭遇而顿悟,不再妄求一位帝王的垂怜,一心沉浸与佛相伴的清静日子里,只念自己和故友的两个儿子。两位女子都是爱殇了。 苏慕雁看着李璟,他注视着自己,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晶亮含情,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的透过视线,他俊朗的一笑,薄唇扬起优雅的弧度,容华,我又会不会是第二个莲妃呢? 李珣微垂的眼帘遮住了内里的眼波流转,光影中的容颜看不出神色,仍跪于地上的清如低垂着头,眼眸中有着众人都看不到的决然。 “慕雁,那个小太监是在何地捡到的?”静默了好久,座上的帝王才缓缓开口,手掌掩住了神色,话音却透露着疲惫和沙哑。 “启禀陛下,在冷宫失火后不久,小太监在莲池附近捡到了,那小太监不识字,打开看到是一本书,以为是藏书阁内遗失的,便放在了藏书阁中,慕雁也是在几日前寻找书籍时无意间发现了木盒,询问下面宫人才得知。” 龙椅上的和帝缓缓地扫视过殿中的各人,儿子们,宠爱的臣子,爱妃的旧仆,开口说道, “这个盒子中装的是一本书,是莲娘记述了西北重镇的地形地貌,风土等。书页后有莲娘写给惠娘的信,信中有嘱托她将此书转呈给朕,清如,你说你见到惠娘神色匆匆的拿着一个包裹,想必就是此书了,只是惠娘神色匆匆,在莲池那里遗落了,然后被宫人捡到。至于你主子离世的缘由,”和帝的眼睛极快的闪过一丝杀意,“是朕的过错,是朕毁了约,使水若殇情离世。你虽然控告苏惠妃,念你忠心可嘉,朕不预追究。” 帝王微微一停顿,清如只是垂首静静的听着。 “可是你因为念罪苏惠妃,竟然诬告太子有谋逆之心,牵连重大……” “陛下……”苏慕雁一声惊呼。清如面前垂地的衣裳上面滴落点点血迹,艳若桃花,清如无力的瘫倒,苏慕雁一把撑起她,李璟也惊色的跨步过来,揽起清如的身子。 “呵呵”清如仍然清笑,唇角一道血迹, “早在我跟洪府的人进宫时,清如已经准备好这一刻了,清如知道,这条命是不可能留出宫的,可是奴婢不怕,只要能还娘娘清白,奴婢这条命……值了……娘娘……只是苦了逢春了,苏郎君,你是个心善的人,王爷,你……你们……”药效逐渐在体内发作,清如压抑住体内纠结的剧痛,断断续续喘息着说, “你们不要追究奴婢的……相公……贾逢春……他什么也……不知道……陛下……”清如急切的看着龙案的方向,模糊的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涣散。 “朕答应你。” 听到皇帝的许诺,清如放下心来,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微笑,“娘娘,清如来伺候你了……”说罢,手无力的垂下。 座上的帝王无力的摆了摆手,“璟儿,将她厚葬吧,你们,都下去吧。” 厚重的殿门开了又合,掩住了殿内深处帝王佝偻的身影。 第十七章:含凉殿门重重深 身后甘露殿的宫门缓缓闭合,李璟等人沉默的走着,各怀心事。 她至死都不忘惦记她的相公,苏慕雁想着方才的清如,自己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相公是被人安排的,是假扮只为诱骗她的。想到清如挂在唇角的笑意,让她带着这一年美好的记忆死去,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只为了一个“情”字。 只是,圣上明显偏袒着祚亲王李珣,明明自己入宫告诉了圣上李珣的异动,密诏让李璟回京,也是为了压制李珣的兵力,圣上竟然将此事风轻云淡抹去,苏慕雁暗中看向李珣,当今圣上心中竟然对他宠爱至此? 衣袖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熟悉的感觉,苏慕雁暗暗瞪了一旁面色平静的李璟一眼,这是宫门中,前面还有太子表哥和皇三子李珣。却看到了李璟眼眸中的暗沉,心中不禁为他发疼,便也由他去了,微微反握回应他,立即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增加了。 走至宫门口,太子李瑢,李珣回身告辞,苏慕雁急忙收回手指,离开李璟的掌控。 “慕雁,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就步行这一会儿的功夫,表弟竟然脸色泛红,太子李瑢不禁关切的问道,“可是腿上的跪伤还没好。” 太子一问,苏慕雁的脸颊更红了,自己都感觉到发烫的温度。胡乱的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苏慕雁便告辞了,其余人也是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第二日,宣德太子平反的圣旨颁布,宣德太子一案为受人诬陷,宣德太子解除囚禁,参与政事,苏老将军官复原职,回到府中,而一切的罪名就由当初带清如进宫的小吏承担了。被判三日后凌迟在菜市口。祚亲王李珣免去兵部职位,在户部领了差。 李珣接旨时并没有什么异常,面色平静的谢父皇隆恩。而后京畿驻守的一万兵马也悄悄撤去,李璟也暗暗让京师的兵马调回原驻地。 李璟将清如葬在京郊的后山上,那里离皇家墓陵近,与莲妃的墓陵遥遥相望。也是完成一个忠仆的最后心愿。 三日后,苏慕雁当值,在翰林院忙完,苏慕雁便起步去了藏书阁,刚到藏书阁,便被在那里等待许久的李璟拉住,转行在宫中少人的小道上,在拐了几角几弯后,李璟带着苏慕雁来到一处宫殿。 “含凉殿”当年莲妃娘娘赐封的寝宫,自莲妃娘娘香消玉殒于烈火中,和帝下旨封宫,这里已经尘封二十年有余。 打开殿门,李璟将苏慕雁带入殿中,殿内还是二十年前装饰摆设,木架空阁,流苏垂纱,极为淡雅,虽是少了些小件的装饰,却也处处显出当年殿中主人的雅致性情。 殿门缓缓合上,将殿外的阳光阻隔,只是透过轩窗在地上铺开片片碎碎的窗棂棱格的光影。 “这是母妃当年的寝殿,母妃……身殒后,父皇下旨封宫,至昨日父皇下旨,这座宫殿才在二十年后重新打开。”李璟伸手拂过空空的黄花梨木架阁,眼含怀念。“一些随身的物品是没有了,当年随母妃一同殉葬在火焰中,只能在这寻找些久远的气息。” “昨夜,父皇在这里召见了我。”李璟开口,垂手而背,立于含凉殿中。 “他说了好多好多,沉浸在回忆中,讲述了当年他和母妃很多很多事情,母妃入宫,他第一眼的悸动,在这含凉殿中他和母妃欢乐情深,母妃的坚强,温柔,善解人意,玲珑剔透。废妃时,他内心的挣扎犹豫,怀疑不安,母妃入冷宫后,他的思念愧疚,放纵不理。后来冷宫失火,他心中的追悔痛苦,寂寞郁怀。以及……这几年因为迁怒对我的一些不公。” “那个时候,他不是一位帝王,只是一个怀念故去的爱人心中追悔莫及的男人,只是一个……父亲,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感觉,在一个落寞的男人身上。”李璟抬袖掩住了面容。 苏慕雁走上前,自李璟背后,缓缓抬手,围在李璟的腰身上,侧头枕在面前这个男人昂藏的宽背上,给这个此时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男人安慰。 “睦和,”李璟转身紧紧的抱住了苏慕雁,在薄透如玉的耳畔低低的说道,“三载时日,经过这些事情,睦和,你一直在我心中,从未改变,不可否认,我曾经挣扎过,懊恼过,可是你一直根植在我李璟的心里,灵魂里,磨灭不掉,现在我感觉何其有幸,我李璟对苏慕雁的心意一如当初。” “睦和,”李璟直直的看进苏慕雁的眼睛中,“母妃一生爱的清苦,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此,我会让你只感到相爱的快乐,李璟这一生愿意为苏慕雁倾尽所有。睦和,让我们重新开始,你可愿意?” 苏慕雁静静的回视着李璟,望进那一潭深邃,其中的情热,暗含的一丝紧张,心中却是不复当初的情炽,沉默了良久,久到李璟的眼眸紧张显露后化为一片黯淡,握住苏慕雁的双臂的手渐渐用力到感到疼痛。苏慕雁点点了头,喉头颤动, “嗯。” “真的?!”李璟欣喜的拥住苏慕雁,将这个差点失去的人紧紧的搂在怀中,让他哪儿也去不了。而后微微侧头,捕捉住记忆中怀中人清甜柔软契合的绯唇,丝丝缠绵,息息交融。 张开嘴,被动的承受李璟的侵占缠绕,感受到他的欣喜激动,唇边火热,津液相度。时隔三载的火热气息依旧带起身体一阵阵连绵的颤栗。李璟呀李璟,容华,你说你让我只感到相爱的快乐,可是,难道你不懂,人只要懂得爱就会有痛苦,为你伤为你忧,没有疼痛的爱怎么会是真正的相爱呢!你说愿为我倾尽一生,你若如是,我苏慕雁必生死相随。可是情话依旧炙热,却为何没有滚烫我胸膛中跳动的这颗心呢? 第十八章:含凉殿情动风月 两人情动完,苏慕雁玉颊飞红,唇瓣微肿,伸手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物,懒懒的倚在李璟怀中,两人躺在花木镂雕贵妃榻上。 李璟拥住苏慕雁,慢慢的平复身中的情热,右手缓缓的摩挲着掌下透过衣衫温热柔软又有与女子不同的柔韧弹性的臂膊,“我将清如葬在了离皇陵最近的后山。” 枕在肩膀上的螓首微微点了点,李璟继续说,“属下来报,有人祭拜她。” 苏慕雁一顿,清如在京师,除了容华算的是小主子外,无亲无故,能祭拜她的人,只有……清如的相公,那个“贾逢春”的人,看来那个人虽是假扮引诱的,倒也是动了真情,如此,也不负清如心中的情意,清如这一生,少了些悲苦。 “如此,清如心中的情意倒也是托付对了人。” 苏慕雁淡淡开口,忽然感受一阵阴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日暮西斜,殿中没了阳光,再加上尘封那么多时日刚刚打开不久,自是阴凉了些。 “怎么了?”感受到怀中人刚刚的的冷颤,李璟关切的询问,想到苏慕雁身子不好,素来畏寒,扯过一旁的薄毯,裹在了苏慕雁身上。 苏慕雁却是有些不自在,支吾开口,“这……这是你母妃的寝殿。” 听到苏慕雁这样一说,李璟转念明白苏慕雁的心思,不禁埋进怀中人欺霜赛雪透着淡雅独特的香气的脖颈衣襟里低低沉沉的笑出声,喉头的颤动震得苏慕雁敏感的颈部微麻。苏慕雁不禁有些羞恼, “你,你笑什么?哎呦……” 苏慕雁捂住脖颈,狠狠的瞪了李璟一眼,这家伙,竟然咬了自己一口。 李璟拿开苏慕雁捂在脖颈的手,握在手中亲密的摩挲,薄唇凑近突兀的印着一圈淡淡牙印的白皙脖颈,轻轻的舐吻,惹得苏慕雁禁不住嘤咛出声,又极快的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唇,睁大的眼眸中不可置信刚刚那样奇怪的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的,脸颊上红晕又深染了几分。 好敏感,由此而上李璟浅吻到白玉耳垂,一路留下淡淡桃花晕红的痕迹,含住薄红的耳垂,李璟开口, “笑我家雁儿可爱。”开合的唇瓣磨蹭着耳廓,火热的气息穿透耳道。 苏慕雁捂住嘴的手指更用力了,清澈的眼眸微微失神,一汪水色波光。如此艳色,李璟压下心中又一次蹿上来情火,继续把话题说完, “母妃曾经对我说,这世间最难得的事情,是遇到一个真心去爱的人,更为难得是两人彼此相爱,所以若是相爱了,便要珍惜在一起的缘分,你也知道,母妃最爱的诗句便是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妃是位重情的人,所以,睦和,你不要担心,如若母妃在世,她也会支持她儿子真心的选择,何况睦和你是这么风姿绝世的妙人,想必母妃是十分乐见她的璟儿这一生有你这么一位知心的人相伴。” 李璟的话让苏慕雁转头望进他认真的眼眸里,刚刚感动几分,谁知李璟的竟还有下句话出口, “那么,睦和,就在这含凉殿里,唤一声‘母妃’来听听!”李璟压低的声音里隐隐含着调笑。 “李璟你!”苏慕雁生气的一把要推开李璟压制在自己身上的胸膛,却反被李璟一把握住两手压制在头上,低头含住苏慕雁想要再说些什么的唇瓣,极尽柔情缠绵之势,惹得苏慕雁软到了身子。 点点含咬着绯润柔软的唇瓣,在苏慕雁受不了麻痒微微开口时趁机探进软和的口腔,柔情的划扫过齐整的贝齿,舔舐齿龈,敏感上颚,在怀中人最终受不住微微抗拒的摆头,嘤咛出惑人的声音时,才狠狠的卷缠住口中青涩全然承受的软舌,失控的缠绵吸吮噬咬,唇舌相缠,蜜津相融,承载不住,一道津液浸出苏慕雁的唇角,缓缓滑过玉颊,脖颈,没入衣襟中,惹得李璟更为火热,眼眸越发深沉。 苏慕雁身子阵阵战栗,身体内涌起一阵阵陌生又欢愉的感觉,一声声诱惑的呻吟控制不住的从红艳微肿的唇瓣逸出,双眼朦胧含水,似云月入眸。李璟再不想忍耐,再次含住红唇深吻,探至深部拨弄那里的小舌,引得身下的人身体颤栗的更为厉害,而后蜿蜒至下,精致的下颚,细腻的侧颊,纤细的脖颈……手下也解开细致腰间的衣带,探至细腻柔滑的温玉,大掌蔓延而上,粗糙坚实摩擦带起一片火热。 “呃……”苏慕雁身子如弯弓般仰起,已然情动。火热的手抚上衣襟,“不……”不知何时解放的玉手抚上那只侵袭的大手,微微抗拒。 “睦和,你会喜欢的,相信我。”李璟的声音因为压抑将要喷涌的情热而沉哑。 神识朦胧间似乎听到了身上的李璟薄唇开合说了什么,却没有精力去分辨,微微张开,红艳的软舌轻动,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身上人压了过来,苏慕雁未出口的话语被吞没在火热的唇舌中…… 第十九章:太子宴请东宫殿(上) 在含凉殿,两人虽是情动,李璟到底是怜惜苏慕雁,并没有做到最后,却也是让苏慕雁知道了何为人间极乐。两人的关系是有了情人间的亲密,苏慕雁身子酥软的回到苏府,却是收到太子表哥的请帖,于是次日日暮时,苏慕雁便出现在东宫殿里,却是看到李璟也在受邀之列,见到李璟,苏慕雁不自觉想到昨日失控的情动,脸颊上涌上一阵热意,偏头不去看一旁李璟含笑的眼眸,对太子见了礼。 “呵呵,表弟,这里没有外人,今夜算就是你我三人一个家宴,没有太子,只有表哥,大哥在这里,都不必拘礼。”太子李瑢伸手制止了苏慕雁的叩拜。儒雅的容颜透着温和的笑意,眉眼如温玉。 宴会摆设在琼花阁,太子李瑢早已经让四下侍候的宫人下去,琼花阁,顾名思义,琼花为盛,夏时五月,琼花阁内的琼花正是盛开之时,叶绿似墨,花开锦簇,此时日暮西斜,夕阳挥洒余晖,重重叠叠的似雪白瓣因日晖晕染层层光晕,花瓣微合,似羞含怯,晚间的夏风消了一天的热意,清凉吹过,花朵轻点,似一清雅雍容的美人颔首轻笑,不一会儿,天色暗下,夜幕降临,一弯冷月为天地洒下似水清辉,月下的琼花更是美丽优雅,月辉洒在花瓣上,琼花花瓣虽是半合欲眠,依旧不减风姿,清辉如玉,美人裙纱似雪,娇颜如玉,秀目半阖,倚在墨绿锦云间…… 太子李瑢设宴是为了感激皇四弟李璟,和表弟苏慕雁的相助之情。和李璟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却见小表弟慕雁一直看向阁外月下半眠的琼花,眉眼似玉温雅笑道, “表弟可是喜爱上我这的琼花。” “表哥,”从月下美人身上回过神,正对上太子表哥含笑的眼眸,一旁的李璟也是含笑看向自己,眼眸如星,苏慕雁微微偏首,玉颊上染了淡红。 “大哥,这月下的琼花当真国色,只是不知道,这美人的闺名是什么?”一旁的李璟开口问道。 “四郎可是把我问住了,我也曾查过许多典籍,询问过宫中花匠,却依旧是不得而知。”太子李瑢一手抚过玉冠金丝垂绦,缓缓摇头。 “此花名唤‘暮合’,花开五月,日出花含清露而绽,日暮花伴月而眠,花瓣似雪如玉,或瓣边透粉,花心娇蕊艳红似血,此花自生长在江南偏僻的秀琼山上,因此山因琼花而秀,是名‘秀琼’。此花花根可入药,花香淡雅,有安眠镇痛之功效……”忽然苏慕雁愣住,停住了口,算了,是自己想多了吧。 “怎么不说了?”李璟疑惑的开口问道,一旁太子李瑢也面带疑惑,一副继续求解的表情。 “无事,”苏慕雁面色笑了笑,“只是这般良辰美景,却说开了花性药效,未免折煞风景,有了焚琴煮鹤之嫌了。”说罢执盏举杯而饮。 太子李瑢未作它想,点头称是,原来此花名唤‘暮合’竟是和他的名字一样,花香有安眠镇痛之效,刚好适合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李璟却是看出苏慕雁的停顿并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他的笑容不会这么勉强。只是既然他想隐瞒太子,李璟也不会在此询问他,“名唤‘睦和’么?” 李璟执盏别有所指的含笑出声,惹得苏慕雁眼眸含嗔的瞪了李璟一眼,“是日暮而合的‘暮合’。” 这两人一定有问题,可以确定了,一旁的太子李瑢看着两人间的眉目流转,自己的小表弟所流露出不同往日的风情,与情人撒娇般的语气,只是……李瑢眼眸深处隐含一丝担忧。 “只是大哥查了那么多都不知道此花的名字,睦……慕雁,你是从何得知的呢?”差点就把自己暗地里的专属名称脱口而出。 “是我失踪的那一个月里,山谷中藏书丰富,我翻阅而得。此花入在记录花药性的书册中。”苏慕雁开口,想到山谷中的一个月生活,每日药浴针灸,学医习武,一个月时间,自己记忆半壁藏书,倒也是有几分学有所成,只是这武艺,想到青袍师傅从气极跳脚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最后不得忍不下心疼自己的心失望放弃的样子,苏慕雁内心不禁有些愧疚感,只是自己的身体……唉,却也是无可奈何,时隔三载有余,不知道师傅还是不是会在山谷,怕是早被青袍师傅拉着四处游玩去了吧…… 忽然桌下的手上一暖,拉回了苏慕雁飞走的神思。苏慕雁看向李璟,对上了李璟隐含担忧的眼眸。 李璟心疼的看着苏慕雁,当年是自己的错,自己一定会以余生弥补这个错误,只是慕雁,不要在露出那么让我心疼心慌的表情,飘忽落寞,让我有一种你下一刻便会随风踏月归去,我无力抓住的感觉。 太子表哥在,苏慕雁美目瞪向李璟,拉回手,扯了扯,却是换得更重的力道。只得作罢,看向李瑢,却是发现表哥神情恍惚,神识却也是不知飞向了哪里? “表哥?表哥?”连唤两声却未得回应,“太子表哥!” “呃……”太子李瑢回过神,“怎么了?” “是表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想什么?李瑢看向两人,表弟和皇四弟,相邻的手垂在桌下,桌子的遮挡也掩盖不住两人间流露出的柔情蜜意呀。只是与自己这个皇四弟不同,表弟素来面薄,尤其现在在宫中,四周不知有多少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东宫。自己是更不能提出了。只是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吧,怕是这皇宫之中便是自己皇四弟诱拐表弟的‘主要战场’吧。唉,小表弟啊,不过,好羡慕啊! “我呀……”故意停顿一下,李瑢眼有所指的看向两人垂在桌下的手,换得苏慕雁左手一动,却还是被紧紧禁锢着,皇四弟李璟却是面不改色,反而眼带得意的看了自己一眼,惹得小表弟一记怒视,唉,小表弟啊,看来你被吃的死死的啊,什么时候,自己也能…… “我是想到一个人,名字和这花名一样,唤作‘暮合’。”两个字从李瑢口中柔柔念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这个名字里蕴含的不一般的情意。 第二十章:太子宴请东宫殿(中) 原来上元节表哥口中唤得是这个名字,看表哥不一般焦急的样子,这个人,想必是表哥心中真正所爱的人吧。只是苦了太子妃了。苏慕雁心中既为表哥找到真正所爱的人而高兴,又不免有唏嘘之感。 “暮合,这么巧?慕雁也有一个小字,为‘睦和’,天下睦和的‘睦和’。” 未来得及阻止,李璟已经脱口而出。 “这么巧,小表弟竟然还有这么个小字,表哥我还不知道呢?”李瑢故作讶然的看向苏慕雁,我这个作表哥的的还不知道,我的皇四弟却是了解的深啊,我的小表弟。 感受到表哥的故意调笑,苏慕雁脸颊滚烫,解释说,“是父亲起的,只有小时候母亲唤过……” 现在只有他能唤,对吧,单纯的小表弟哦。 “是啊,现在已经不再称呼这个名字了。”一旁李璟急忙解释,瞪了大哥一眼,喂,这可是我的专属名称,你可不能称呼,和你心上人的名字竟然为谐音,我有些不爽哎,再说,你我心知肚明,睦和现在是你弟弟的人,你可不能欺负! 感受四郎传过来的意思,李瑢心中好笑,果然,爱情中的人往往失了理智,不是平常的性情了吗?四郎素来自信,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的从容气势哪去了?呵呵,只是…… 也毫不示弱的瞪视过去,怎么了?慕雁成了你的人,他也是我的小表弟,苏府的小公子。口中故意说道, “改日一定介绍表弟与他认识,我想你们定会成为好友的。”哼,还嫌名字读音相同,幼稚! 什么?!还介绍两人认识,还好友,还知己?!(人家没说,是你自己脑补的)怎么可以,大概酒意上头,李璟瞪视的眼神再加上一层火,哼,没有兄弟爱!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两人在紫宸殿玩闹的日子。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宫内宫外极富盛名的两位优雅皇子,此刻却是像是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偏去做意气之争。让人好笑又无语,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两人,唉……苏慕雁狠狠的朝桌下一只玄色绣云靴上踩了一脚,又碾了碾。 “唔!”咽下到口的闷哼,李璟俊颜一阵扭曲,呵呵……”惹得李瑢衣袂遮颜,闷笑出声,苏慕雁的脸上红晕更深,温度更是滚烫…… 及至宫禁时间,宾主尽欢,太子李瑢,李璟已经是醉意朦胧了,苏慕雁倒只是微醺,并非苏慕雁酒量好,苏慕雁酒意很浅,只是后来李瑢给自己的酒全被容华挡了,李瑢见此,更是灌的厉害,结果,一个躺在了东宫寝床上,一个,喏,现在这个样子…… “睦和,你是我的,你的名字也是我的……”李璟固执的拉着苏慕雁的手,不依不饶的说。 “你……”这还是在宫中,仔细看看这条宫道偏僻四周没有人,知道和喝醉的人是无法讲道理的,只和应付的说。“好好好,我是你的,是你的。” “嗯!”李璟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捧住苏慕雁的面颊,飞快的‘啵’了一个,苏慕雁脸颊同一时间上了飞红,“他们谁都不能抢。” “好好好,不抢。”脸红的回应李璟,虽是知道他现在喝醉了,但是苏慕雁的回应却是不同于刚才的敷衍。 今夜太子表哥和容华都有些失了往日平素里的谨慎,苏慕雁也能明白,李璟当初以为是苏惠妃害了自己的母妃,对太子有所怨恨,三年前就有所疏远,在甘露殿中,两人起了争执,更是让这两个昔日里一起长大的亲密兄弟有了间隙,现在真相大白,表哥设宴,这是一个契机,一场欢饮,也消了容华心中的愧疚之感,两位好兄弟恢复如初。 其实本来是打算要留宿宫中的,毕竟宫廷之中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风平浪静,两位皇子夜饮醉酒,极易遭人猜疑,可是吃醉了的容华却是执意要回府,执拗不过,苏慕雁只得搀扶着他回府。幸好,明日是休沐日。 忽然李璟停住了脚步,苏慕雁拉不到他,叹了口气,回头哄到,“又怎么了?” “睦和……”一声‘睦和’换得苏慕雁全身过电般一瞬间战粟发麻。 “说!”恼意,羞意涌上心头。 李璟俊颜上显出委屈之色,醉意朦胧的眼眸竟然孩子般眨了眨,声音也是委委屈屈的说道,“脚疼……走不了了。” 呃……自己这算不算自作孽,算不算‘一失足成千古恨’。无法,只得无奈的将李璟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撑起李璟的半个身子,远远看去像是苏慕雁在靖安亲王的怀里。 好沉,怎么这么沉呢?李璟常年征战习武的身子自不是苏慕雁一书生负担的起的,苏慕雁心想,自己该不该庆幸,李璟还未醉的失去意识,知道不将所有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否则,自己一定会被压倒在地上。 “睦和,你喜欢那个琼花么?”李璟的声音在苏慕雁耳边响起,混着酒香的炙热气息喷洒在苏慕雁的耳边,红透了玉雕般小巧可爱的耳朵,“我向大哥讨了,只是他不愿给,说是苏母妃的生前最为喜爱的花株,他是在苏母妃薨逝后,自紫宸殿移栽过来,精心养育的,哼苏母妃最疼我了,我要一定给,太子哥哥小气鬼,小的时候就欺负我!” 李璟不依不饶,声音中带着难得的稚气,“我告诉你哟,睦和,大哥明个一定会亲自将琼花送到那个叫‘暮合’的人手里,哼,讨好他,” 说到和自己心上人相同读音的名字,李璟不爽的撇了撇嘴。伸舌舔了嘴边的耳垂一下,惹得苏慕雁差点没把李璟给甩出去,却被李璟紧紧的抱住。 “不让我讨好你……”声音委委屈屈。 你……唉……苏慕雁好笑的使力提了提李璟下滑的手臂,不可否认,心中暖暖的喜悦。 第二十一章:太子宴请东宫殿(下) “也不知道能让大哥倾心的会是什么人呢?”李璟继续在耳边嘀咕。 嗯,我也想知道,以太子表哥的性子,会是被一位什么样的人收了心呢?只是,不对!琼花是姑母生前最为喜爱的,种植在紫宸殿,莲池也是姑母常去之地,暮合琼花,绊离香草,这……苏慕雁惊诧了眼睛。甘露殿里,自己虽然说出当年的一些事情,可是却总觉得有很多疑点尚未解开,莲妃娘娘素来心善怀柔,纵使再对情有绝望,可是又怎么能舍弃腹中胎儿呢?有失为母之道,莲妃娘娘是在入住冷宫后半年生了死志,这其中不乏在一次次的等待中生出绝望之感,可是这个孩子…… 苏姑母身体一向康健,却是在莲妃死后,身体渐渐虚弱,太医诊治亦毫无所察,对自莲妃娘娘死后,苏姑母常去莲池缅怀,而绊离和暮合……师傅的《花草药性志》上记载,‘暮合,琼花,产江南秀琼山,花开五月……花香有安神镇痛之效,适宜庭院栽种,切不可过量,忌水合,木鸢,绊离香草同植……与绊离草香相混有致五行失和,脏腑衰竭之效,长期嗅之,甚者身体虚而衰竭……’ “哎呦,睦和,好痛,你为何摔我?”李璟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原来苏慕雁心中越想越惊,手臂无意识间松开,将李璟摔倒在地。 “啊,容华……”苏慕雁蹲下搀起李璟,“你没事吧?” “你怎么了?”虽是还有些醉意,李璟还是看出苏慕雁面色不同,关切的问道。 “无事。”苏慕雁安慰的对李璟笑了笑,李璟有了醉意,也未作深想。 绊离香草,暮合琼花,这是个巧合,还是……不,宫中怎么会有什么单纯的巧合!看来,自己过几日要回山谷一趟了,但愿,还是自己记错了为好。 “苏定员,需要小将帮忙吗?” 到了宫门,正是门禁,宫门关闭的时间,一位守城的小将走了过来,就着宫灯朦胧的辨认,眉眼清秀,娃娃脸,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是裴小将,曾经父亲的手下一员,后立军功,被圣上调到宫中守卫皇宫,作了一名统领。 “这是……”仔细辨认出苏慕雁搀扶的人,裴小将急忙叩拜,行了个军礼,“宫门守将裴柯……” “罢了,”李璟单手托住裴小将手臂,止住了他的行礼,“吾今日参宴,吃了些酒,有些醉意,行得晚了些。这便离去,莫耽误了宫门下钥的时辰,牵连你们受罚。” “是!”裴柯一声应下,靖安亲王不愧是武将,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单臂竟有如此气力。 心中对李璟的崇拜更深了一重,裴柯陪同李璟和苏慕雁出了宫门。 “睦和”离了宫门的视线,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李璟踉跄几步,压在了苏慕雁的肩膀上。 “你装什么?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苏慕雁没好气的拨开李璟环在胸前的手臂。 “我没装啊,睦和,”李璟委委屈屈的说,“刚刚的确醒了些酒意,只是这晚风一吹。酒意就又上了头,脚下有些发软。” “睦和……”到这撒娇的口吻让苏慕雁心软,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好好的撑着李璟沉重的身体,任他的气息包围。 夜风习习,不知何时天空飘来一片薄云遮住了月亮,朦胧了月色,幸得靖安王府离得并不远,已经看到王府朱红大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苏慕雁松了一口气,却是被一股力道拉进了一旁无人偏僻的小胡同。 “唔……”将要开口的话语被吞噬在李璟炙热混着酒香的口中,李璟唇舌熟练的翻搅出一阵热浪。 良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苏慕雁大口大口的吸着得来不易的清新空气,“睦和……”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今夜天色已晚,莫回去了,留在我府中……” 话未停息,李璟被苏慕雁一把用力推开,苏慕雁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落荒而逃。 “睦和,你这次逃了,可是不会再有下一次逃跑的机会的哟。”李璟微微扬声喊道,前面的那只白衫‘小兔子’弹跳的更为慌张了,‘呵呵’,李璟的笑声低低的传来。 眼前的白影消失在拐角,李璟严肃下声色,“影,跟上去,护送回家。” 四周无边的黑暗中悄然无声,李璟却是感觉到自己贴身影卫已经离开,放心的转身回府,晚风吹拂,李璟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光洁的额头,这晚风一吹,还真的涌上来几分醉意,额头隐隐作痛。只是,刚刚在宫中,睦和失手将自己摔在地上,神色明显不对劲儿,绝不可能是他口中的‘无事’。是上次的案子又出现什么隐情吗? 李璟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缓步走入王府大门中。 第二十二章:风云长安有情深 宴后没多久,苏慕雁便暗中消失了几日,重新回到长安城时,却是发生了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突厥与吐蕃联合,侵犯李唐西北,西南疆域,西北,西南一些重镇已经相继沦陷,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姓之间,人心惶惶。 往年突厥部落侵犯边境多集中在冬春季节,吐蕃更是素来与李唐交好,而今却是忘恩负义与突厥部联合叛乱。此时夏季,边疆驻军虽有防范却没有冬春是严谨,所以突厥和吐蕃大军侵犯让李唐部队措手不及,西北西南重镇相继沦陷,其势如破竹,李唐部队节节败退。唯有西北的武安,靖安亲王李璟的属下驻地有徐怀诚等将军坚守,不过情势严峻,已近孤城。西南的咸泽,安夷重镇有苏家两兄弟驻守,亦是情势危急。 国中良将,其皇三子李珣和皇四子李璟势头正盛,苏老将军虽有盛名,却是不敌岁月无情,年纪已近花甲。早朝时,立政大殿上皇四子靖安亲王自请为将,征讨蛮狄,平息战乱。苏老将军亦上前请愿,愿重披戎甲,为君征讨平乱。祚亲王李珣沉默垂立,眼眸中一片阴鸷,而后亦是在大殿中朗声自请,愿为父皇鞍马,征战疆域。龙座上的和帝抚须而笑,一脸欣慰。 朝后,和帝宣见皇三子李珣,皇四子李璟,和苏老将军,苏慕雁入宣政殿,此处为批阅奏折皇帝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封李珣为平戎大将军,统领十万兵马,出征西南,李璟原就是靖和大将军,而今加调十五万兵马,出征西北,由司天台测良辰吉时,而后皇上亲自于承天门执酒相送大军。苏老将军虽是再三请战,却被皇帝拒绝。 出宣政殿,苏慕雁只是与李璟相互深深的望了一眼,便随父离开。今日两人还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心中虽有话,却只能藏在心里。谁知刚到府邸,圣旨便传来,复立苏将军之权,封大将军,统帅二十万大军,于三日后辰时三刻奔赴西南。这是…… 圣旨宣读后,苏慕雁微诧,而后请宣旨的安公公上座奉茶,询问得知李璟依旧是按安排出征西北,父亲顶替的是皇三子李珣。 “公公,这是……”苏慕雁面上显出疑惑看向安公公,在甘露殿时,皇上所做的安排,随侍一旁的安公公是知道的。 “苏小公子,老奴只能说,甘泉宫。” 是皇后娘娘,李珣的生母。苏慕雁明白了,心中却是暗自思索,此危急之时,父亲和容华外调,朝中留下李珣,皇后娘娘是单纯的心疼儿子?还是…… 谢过安公公后,将安公公送出府门,苏慕雁回到正厅,父亲神色端肃的伫立一旁,母亲坐在一旁暗暗垂泪。 “爹爹……”苏慕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父亲鬓角处的斑白,心中不禁恻然。 “雁儿,”苏培岩将军注视着慕雁,开口道,“军人,自当征战于沙场!爹爹是军人,一辈子是军人!” “爹爹,让我代替你出征吧,我这便入宫请旨。”苏慕雁说罢转身,却被拉住。 “说什么傻话!你哪里懂行军打仗,爹爹戎马一辈子了,你还担心爹爹?再说你大哥二哥便在西南,爹爹不会有事的。”苏培岩将军拉住苏慕雁的手臂,眼眸露出欣慰之色,只是深处却掩藏着一份说不明的神色。 “夫君,我这便去整理你的战甲。”苏夫人擦净眼泪,起身说道,神色已无刚刚的脆弱,眉目间流露出坚韧之色,也是,作为一朝将军的妻子,丈夫戎马一生,妻子又怎会逊色? 明日便是出征之日了,苏慕雁放下手中的书籍,而后揭开手边的茶盏,一种有些奇异的混合香气,茶水色青隐隐泛淡淡紫光,实为有些怪异。 “谁……唔”忽然惊觉有人进来,苏慕雁站起,却在下一瞬跌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口中也被一张大手给捂住。 是他,紧绷的身子放松开来,抬手握下捂住嘴的手,却被那只手在离开时故意的蹭磨给惹红了脸颊。 “你怎么来了?”还是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 “想你了呀!”耳边火热的气息带着隐隐的调笑,让苏慕雁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不对,苏慕雁收起唇边的淡笑,有血腥味。 猛然转身,手肘碰到身后的胸膛,惹得来人一声闷哼。 一身绣金纹宣云玄袍,看不到触目惊心的红色,不过胸前却是已经湿了一片,急忙扯开李璟的衣襟,动作虽然急促,却是小心的避开那浸染的地方,里面是白绸里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住手下染血的衣衫,骨节泛白,眼前的人还是一脸不在意的笑意,温柔的看着自己,“想不到我家睦和这么心急。”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有一种蛊惑的感觉。 都这样了他还有心调笑?手下控制力道的拍了下他的胸膛,惹得李璟又压抑的闷哼一声。 “说!怎么回事?” 眼看着眼前的人已经要发怒了,眼睛中都泛起心疼的水色,李璟也不再调笑,薄唇撇了撇,“明日便出征,我想来见你,不料出门碰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李璟眼睛中闪过一丝冷意,而后又温柔的看着苏慕雁,“不要担心,我没事,只是些皮肉伤。” 知道李璟在隐瞒,不让自己担心,苏慕雁定定的看了李璟一眼,治伤要紧,将李璟带到内室,拿出师傅给自己的千金难求的治伤圣药,除去李璟的里衣,显出李璟结实有力,肌理分明的健硕上身,仔细查看了伤口,胸前左肋三寸处,如李璟所言,只是皮肉伤,无毒,伤口不深,只是长有四寸,吓人了些。 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上洒上药粉,这药粉极好,不一会儿便止住了血收住伤口,而后拿出干净的细纱布,一层层仔细的缠好,苏慕雁专注在伤口上,却是没有注意到李璟已经紧绷的身子。 第二十三章:情深处风云暗沉 心爱人的手温柔的滑过自己的胸膛,暖暖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李璟感受自己腹下起了一阵火热,一下子紧绷了身体。转移注意力,视线落在四周的安置摆设,这便是睦和的卧房,窗明几净,淡雅舒适,处处透出书卷雅意,檀木勾起浮动纱幔,显出一张薄纱床幔的雕花木床,嗯,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样子啊,李璟微微点了点头。 “疼吗?”带着疼惜的声音响起,拉回李璟的视线,转头间李璟便落入了一双带着温柔,心疼的清澈眼眸,李璟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尤其是这次回京后,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受到了睦和对自己的爱意,心中泛起感动。 李璟一把抱住苏慕雁,苏慕雁欲要挣扎,却又顾忌他的伤口,只得被抱了个满怀。“你的伤口,放开我啦……” 苏慕雁的唇瓣被李璟含住,温柔细致,两人气息相融,仅是含住,不带一丝情欲,只是满满的感动。感受到李璟的心意,苏慕雁也安静的依偎在李璟的怀抱里,任李璟含住自己的唇瓣,享受着温馨的时刻。 良久,李璟分开两人相合的嘴唇,只是静静的抱着苏慕雁,苏慕雁枕在李璟宽阔的肩膀上,这是……李璟健壮结实的古铜色上身上,有一道道的疤痕,刀剑滑过的长疤,箭簇留下的圆痕,实在是不像一国皇子的皮肤,苏慕雁圆润的指腹缓缓的滑过不平整的伤疤,一道道,一寸寸…… “你身上有好多疤痕,容华……”苏慕雁低低的声音透着疼惜的怜意,好似叹息般幽幽倾吐。 “睦和,”李璟喉头压抑出一声呻吟,“明日,我便出征了……” 未尽的话语倾落在苏慕雁微启的红唇里,李璟一把抱起苏慕雁,惹得一声惊呼。“小心伤口!” “不碍的。”李璟隐含笑意的声音在苏慕雁耳边低低的响起,迈开步子,朝床帐走去…… 内室里响起一阵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声,室外桌案上的茶盏却被一人执起,来人在品了一口后立即一脸苦相的摇了摇头,一旁打开扉页的书册被一只素净修长的手执起,而后猛然被放在案上,来人匆匆离去。 喘息渐渐平息,体内火热酥软的感觉还残留着翻涌,带起身体的一阵阵战粟,苏慕雁小心的避开伤口,靠在李璟的肩膀上,手指缓缓的梳理着李璟墨般乌黑的发丝,触感微微粗硬。 “容华,我等你回来,”抬首望进李璟漆黑的眼眸,苏慕雁认真的许诺,眼眸中透着期盼,“等你回来,我便把自己真正的交给你,我们真正的身心交融在一起,好吗?” 明白心上人对自己的担心,才使一贯害羞的他大胆的说出这种话,羞怯认真的模样让自己心中泛起一阵微疼。李璟抚摸着苏慕雁光洁如月柔滑如丝的肩头,“嗯,”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认真的承诺,“我会平安回来,等我,睦和。” 俯身向上,主动的吻住了李璟的薄唇,任底下的人尝尽唇中温润后,复又枕在坚实的肩膀上,一手缓缓的一下下的梳理着李璟的发丝。 对了,外室的茶盏,苏慕雁仰头准备唤一声,却发现李璟已经闭合了双眼,修长的剑眉平静舒展,密密的睫毛掩住了深邃的眼睛,划出一道上挑的弧线,熟睡的容颜竟然有种孩子般的安然。 他是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爱着自己,若不然,他一个深宫皇子,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次便入睡的如此安然。不过,毕竟还是失了这么多血,唤来苏平吩咐下去,做些补血的药膳也好。 苏慕雁小心的起身,不惊动安睡的李璟,穿好衣衫步出内室,这……桌案上的书歪斜的叩放在上面,显出书的名字,“花草药性志”这五个大字,苏慕雁执起茶盏,茶水显然也被动过,这是…… 苏慕雁神色微变,急忙出了房门,唤来苏平问什么人来过。 “小郎君,刚刚宣德太子殿下来过,我要通报一声,太子殿下摆手说不用,他自己进去便可。” 太子表哥,这……苏慕雁急忙进屋,翻过书册,‘暮合,琼花,产江南秀琼山,花开五月……花香有安神镇痛之效,……与绊离草香相混有致五行失和,脏腑衰竭之效,长期嗅之,甚者身体虚而衰竭……’墨色的字体一个个映入眼帘。 “表哥。”苏慕雁喃喃出声,跌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少郎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旁的苏平关切的问,自己自小伺候三公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少爷如此剧变了神色。 “平儿,你先下去吧。”无力的摆了摆手。 “是。”苏平乖顺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平儿,吩咐厨房做这几道药膳。”唤住平儿,苏慕雁到书案前,执笔写下些补血的药膳让苏平拿下去。 “是,郎君。”苏平接过单子离开,奇怪,少爷怎么会想起做些药膳呢? 苏平下去后,苏慕雁便坐在桌案旁,指腹点点的划过摊在眼前的书册,茶盏放在一旁,直至暮色渐深,直至小厮苏平端上来做好的药膳,点好屋中的灯盏,直至微凉的身体被人从后面温暖的抱住。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李璟从后面抱住苏慕雁,点点轻吻唇侧优雅白皙的脖颈。怀中身子微凉,又不好好照顾自己,暗叹一口气,“莫要担心了,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可是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 “你醒了?”没有言明自己心中真正忧虑,他这样想也好。 “这次是什么茶?”李璟说着,长臂一伸便要拿过桌上的杯盏,急忙被苏慕雁拦住, “是普通的茶,也凉了,不能喝了,”拉住李璟的手,“来吃点药膳吧,我特意吩咐下去做的,补血的,尝尝,我们苏府的手艺如何?” “好啊。”李璟一把抱起苏慕雁的身体坐在椅子上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桌上的几盏药膳,制作精致,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靠近白玉似的耳垂,“不过要睦和喂我。” 忍着羞意,苏慕雁端过一盏药盅,执起白瓷勺子,舀起一勺吹散热意,将药膳喂进一旁等待的口中,李璟还满意的咂了咂嘴,样子像孩子一般,惹得苏慕雁不禁淡笑。 用完药膳,李璟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月色,月清星疏,明日定会是个好天气,“夜色沉了,我回去吧。” “嗯。”明日便要出征,心中虽有不舍,却还是告别,“好好休息,明日我要看到一位气宇轩昂的大将军!”苏慕雁淡笑道。 “怎么?不留我,任何地方,都比不上你的身边,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安然熟睡。”李璟抱住苏慕雁单薄的身子,火热的气息喷薄在苏慕雁的耳边。白玉的耳垂染上嫣红。 不回答李璟的话,苏慕雁只是倚在李璟的怀中淡淡的笑。 “对了,这,你拿着。”苏慕雁离开李璟的怀抱,转身拿了些东西给李璟,李璟接过来,一本书,几个白瓷小瓶。 “这本书里面记载的,是莲……母妃当年记述的西北的内容,原书想必皇上定会珍藏下来,这本是我根据记忆默写的,希望对你有用处,”苏慕雁忍住羞意,说出‘母妃’两字,声如蚊蚋,低不可闻,却是让耳力极好的李璟听的分明,心中涌出一阵阵欣喜和感动。 “这些小瓶子,是一些伤药,效用极好,可是。”苏慕雁抬头注视着李璟的眼眸。“我不希望你用到它。” “睦和,我的睦和。”李璟吻上苏慕雁的微肿的红唇。 “明日,承天门,你来送我,光明正大的送我。” “你……上次你看到我了……” “嗯。”李璟点了点头,注视着苏慕雁的眼睛,郑重的一字一顿的砸在苏慕雁的心坎上,“睦和,等我,平安凯旋” 第二十四章:旌旗半卷出长安 第二日,大军出征,承天门处,军队将领齐聚,皇上率领百官亲自执酒相送,长安百姓倾城挥泪相送,当日,碧空晴阳,万里无云,旌旗翻卷遮蔽了半个长安城。 “你们是我大唐的英勇健儿,是万民的英雄!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千万黎民,朕敬你们,我大唐的将士必将敌寇赶出我们的疆域,拯救深处水火中的百姓。朕等早日你们凯旋!”说罢,和帝饮尽手中烈酒。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承天门下的将士朗声高呼,声震霄汉,共饮烈酒,士气如虹。 军队前,李璟和苏老将军一身铠甲戎衣在阳光下,一位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一位老当益壮,稳健持重。铠甲熠熠生辉。众将士饮完烈酒,酒碗砸在地上,而后翻身上马,李璟最后望了眼站立在百官中的苏慕雁,转头离去。‘十里旌旗蔽天日,千里长征离长安’ 苏慕雁又一次望着李璟一身戎甲离去的背影,抬手抚上空落落的胸口。容华,自你离开的一刻,我这就空了,愿你和爹爹早日平安归来。 相送的队伍中太子并没有出现,问询和帝才知道,太子病卧在床,太医院太医也查不出病情,束手无策,太子因不愿影响征战将士的士气,请求隐瞒自己自己的病情,让部队顺利出城。 是那杯茶,自己为了研究药性,将暮合琼花的花瓣和绊离香草混合泡茶,激发药性,饮者会有身体泛虚之症,不过因为是一次而中且药性猛烈,体内毒素容易清除,自己才有尝试之意,没想到却被表哥饮下。 苏慕雁向皇上请求入东宫探望太子表哥,获得恩准。 苏慕雁来到东宫,黄色床帏外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正在低声讨论病情,却都是茫然无解,连首席连太医也是抚须低吟,“毫无缘由,病灶何处?脉象虚浮无力,有些似误用饮食之兆……可是,还是不通。” 连太医低吟,一脸不解,却是有一点没有说出,只是在心底暗惊,这脉象和当年太子的生母苏惠妃病重之时是何其相似…… 苏慕雁到来后,对床帐内的太子朗声行了一礼,又与众位太子见了礼。 “有劳几位太医了,你们都下去吧。”床帏后传来太子表哥熟悉的声音,只是,虚弱无力。 “这……”几位太医犹豫不决,太子躺在床上,病情毫无头绪,这皇上可是下了旨意的。 “几位太医也辛苦良久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再讨论病情吧。”苏慕雁含笑劝道。 “那老夫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休息了,这便回太医院,也查阅一些古籍,看是否有记载相似病理的方子。”说罢,连太医告辞离开。其他太医见到首席太医都离开了,便也纷纷告辞退下了。 旁人退下后,苏慕雁撩开床幔,坐在床边。果然,锦被下,太子表哥面色苍白,虚弱无力。伸手按在锦被外的手腕上,脉象虚浮无力。可是,奇怪的是,这药性在太子表哥身上表现怎么如此剧烈? “是那杯茶,对吗?”虽是带着疑问的词语,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太子李瑢的声音淡淡的,好似在说一些很平常的话。 苏慕雁沉默的点了点头,看着太子一瞬间悲戚的神色,担忧的开口。“表哥……”却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只得将手放在太子李瑢手上,安慰的握住。 太子李瑢只是面色淡淡的望着顶上的黄色床帐,定定的眼眸中充满阴霾,无一丝平日的温和。母妃,皇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苏慕雁看到太子表哥眼眸中的冷意,却只觉得悲凉,皇家的水太深,太冷,自己本不愿,却是已经深陷其中,挣扎不得。 “表哥,这是解药,”苏慕雁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又起身取来一杯水,在瓶中倒出一粒粉色晶莹的药丸,放入水中,药丸入水即化,水色呈淡淡粉意,搀起太子表哥虚弱的身体,喂进解药。 李瑢毫无一丝犹豫的饮下杯中的水,果然,才一入腹,腹中立即升起暖意,身上少了虚浮无力之感,有了一丝力气。 “这小瓶中共有十粒,每日溶一粒于水饮下,十日后,表哥便会恢复如常了。”苏慕雁放下杯盏,“这十日,表哥莫要闻到琼花的香气,可以让小厨房炖些补品正气。” “嗯。”李瑢点头答应,“这解药真是神奇,若是十年前……” 李瑢没有说下去,苏慕雁却是看到李瑢眼中流露的遗恨,上前安慰的握住表哥的手,“姑母与表哥中毒不同,姑母是长期嗅之,毒性和缓入体,发现时毒性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太子表哥是因为喝了我做的药茶,毒性虽然看似猛烈,但只是浮于表里,并未深入。” 李瑢没有说话,只是眼眸中透露出恨意,是谁,究竟是谁? “自上次后,父皇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隐瞒不说,我确实看的分明,今早他送将士时,之前是吃了一个不知来路的方士进献的药丸,火体丹。” 苏慕雁惊讶的看着太子表哥,太子半垂着眼眸,神色淡淡的,沉默着。 室内静默无声,这是……鼻尖隐隐嗅到什么香气,很淡,隐藏在浓浓的药味下,苏慕雁在太子的寝殿查看起来,李瑢看到苏慕雁的动作,心中已经明白几分。 高几上一只雕龙镂空紫金小香炉,苏慕雁掀开顶盖,里面一块燃了一半的香。捏下一点粉末,置于鼻尖轻嗅,苏慕雁暗暗心惊。 “这是我夜里一贯用的水合木香,有安眠之效,每晚都会让女婢点燃此香入眠。昨夜回宫后,夜半感到不适,便让喜碧熄了。” “表哥……”苏慕雁看着依坐在床柱边的太子李瑢,相视的视线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然。 这香每日由贴身女婢喜碧更换,而喜碧是母妃宫中的旧人,自己一向不疑与她…… 苏慕雁自怀中掏出一管白玉透质的小笛,放于唇边,吹奏却无声,只是不一会儿,窗棂上停落了一只绯羽小鸟,轻巧跳跃,婉转清啼似是与那听不到的笛音相合,小小的眼睛好像黑珍珠一般,不得不说,这是小鸟十分可爱讨喜。 “绯羽。”苏慕雁一声轻唤,小鸟飞到苏慕雁伸出的手上,小巧艳红的细爪停伫在苏慕雁纤细白皙的手指上,鲜红的小嘴还时不时的在上面磨蹭两下。乖巧伶俐的样子。“这小东西名唤‘绯羽’,是师傅闲暇时训练而成,能识世间千药百香。若是有混合香料产生毒性,它便会婉啼,食之。” 说罢,抬起刚刚拈香的手指置于鸟嘴前,果然绯羽似乎高兴的仰脖婉转而啼,探着小脑袋一下一下的啄食指上的余香。 “慕雁,这如此珍贵之物……” “表哥,”苏慕雁止住李瑢开口,有些嗔怪的看着李瑢,“这皇宫中,表哥用得到它,谈什么珍贵不珍贵,表哥的性命最为珍贵。” “表哥,”苏慕雁握住李瑢的手,“慕雁希望表哥能信任我和李璟,苏慕雁和李璟永远支持着表哥,帮着表哥。” “慕雁。”李瑢反手握住苏慕雁的手,紧紧的,这皇宫中,危机四伏,凄风冷雨,自己却感到了温暖,拥有一个好表弟和一个好弟弟,上天垂怜。再想到心中的暮合,此生足矣。 第二十五章:蛟龙蛰伏翻风雨 李璟到达西北后首先解了武安郡之危,而后便整合力量,将在路上研究的母妃遗留下的、睦和默记下的书册中的战法与实际战情相结合,连获几次大捷。压制住突厥人的嚣张气焰。而到达西南的苏将军则与两个儿子联合将吐蕃和突厥联合的大军切断三路,逐一突破,将吐蕃军队打得溃逃。使之退至断山一脉,这里地形复杂,进可攻,退可守,向北可以和北方的突厥部队联系,吐蕃人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大唐军队却是不熟,攻打数次,兵将损伤严重,此后,无论南北,战况皆陷入僵持阶段,转眼间将至八月,天寒后,士兵作战将会更加艰苦。 而宫中,和帝已经有一旬没有上朝,外间纷纷传言圣上龙体违和,可是太医院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必被下令封了口。 苏慕雁看不清太子表哥究竟如何想法,还是一贯的优雅容和,安稳的处理朝政,礼下百官,太子的势力和皇三子祚亲王的势力依旧是明争暗斗,波涛汹涌。 这段时间前方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苏慕雁执起银剪剪短爆裂烛花的焰芯。当初捷报频传,朝堂上下,百官喜贺。现在战况却是陷入僵持阶段,天气渐渐凉了,想必西北之地已经是“北风卷地白草折”之景了吧,一旦下雪,作战将更加艰苦。 祚亲王近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异动,只是,烛光晃动,印在苏慕雁的眼眸中,火焰跳动,夜已寒凉,苏慕雁紧了紧披着的袍衣,‘我愿意相信,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苏慕雁步出房门,外面夜凉如水,星斗满天,苏慕雁面向西方,“爹爹,容华,大哥二哥,你们可安好?” 苏慕雁垂手仰首望着西方错落的星辰,伫立片刻,忽然转身步入房中,研磨执笔在纸上书写了什么,写完后搁置毛笔,又沉思良久,推测演算,直至天光微曦,而后唤来苏府的两名忠心暗卫,交代一番,将两封密封的书信交给他们,长安城门一开,两名普普通通的百姓牵着马出了长安,一名奔向了西南,一名奔向了西北。 今夜月寒雪满,北风凛冽,月光为地上的雪镀银白,盔甲生寒,帐外夜深雪寒,北风呼呼作响,帐内一星如豆,昏暗的油灯照的帐中昏黄,李璟伫立在牛皮地图前,深思良久。 战况僵持,久攻不下,天气渐渐寒冷,越来越不利于将士们作战,必须尽快结束战争。 必须要截断突厥人和断山山脉的联系,这里……多山,地形复杂,不利于突厥人的骑兵作战,而山脉后方,不足百里既为突厥人的大本营,这…… “报告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忽然帐外小兵报告。 “他有没有言明是什么人?” “他只说‘天下睦和’四字。” 天下睦和?是……“睦和!”李璟惊喜出声,“快,请他进来。” “是,”帐外小兵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一人掀帐进来,是一个五官普普通通的人,一身平常百姓打扮。 “小民参见靖安亲王。”来人不卑不亢的出声跪拜,动作明显带有不同常人的干净利落。 小民?先前肯定的身份又推翻了,李璟在心中猜测着来人身份。眼含威势的注视着来人。 而来人竟然不惧压迫,继续言道,“小民来到这里是送一封信。”说罢从衣襟处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李璟。 “小民的来意,王爷启信一看便知。”而后再拜请辞。 李璟虽有疑虑,但还是挥手让他下去了,启开信封,看到熟悉的字体,这是,睦和,李璟欣喜不已,再一看书信的内容,更是惊讶,急忙剔亮油灯,细细观看地图与信中内容结合,惊叹不已,睦和呀睦和,你远在京城,却是对现在的战况分析的如此详细,更是点醒我接下的作战方案,打破僵局。睦和,你究竟是什么做的人儿,如此聪慧剔透,胸容丘壑,思虑天下。让我既欣喜,又有怅然若失之感,怕你本应翩然云霄,与日月辉映,而我却无法企及。 得一知己如此,夫复何求?李璟又细细思量一番,确保万无一失后,将信靠近灯焰,火光燃起,映在李璟含笑的眼眸中。 “来人,传我将令!” 京城祚亲王府,暗室昏昏,几盏烛台静静的燃着,忽然被一阵劲风带过,火焰闪烁,熄了一盏,留一抹缕缕青烟。 “什么?李璟打破战况,和那个苏老头两面夹击,迫使吐蕃求和,深入漠北直击突厥人大本营,突厥溃败,逃向漠西!”烛光的昏昏明明下,李珣的脸色显得扭曲和狰狞。 “可恶!”李珣一掌拍在桌案上,红木的桌案显出一个掌印,案面裂开一条缝。 “王爷,是苏培岩将军劝和吐蕃,使联合破裂。而后李璟翻越雪山突袭突厥后方。”底下另一人垂首恭敬的回答道,一身黑衣,垂首跪立在阴暗处。 “这个老不死的!”李珣气恼的低吼。 ‘只差一些时日,我便可以安排的更为妥当,哼,说什么突厥铁骑,吐蕃武士,也不过如此,当初谈条件时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狮子大开口的提那些条件,等本王登基后……’李珣眼中划过阴厉之色。 必须要在李璟他们回京前成功,再封锁消息,如此才可以剥夺李璟的兵权,甚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下去,告诉他们,计划提前,加快布置!” “是。”黑衣人一阵风过,消失了身影。 暗室中只留下李珣一人,那个位子,自己势在必得。李珣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金黄宽大的龙椅上,掌握着天下最高的权力,生杀予夺,只是自己一句话。底下是众大臣恭敬的跪拜,而脚边,是那个冰雕玉砌的人儿,纤细的腰身乖顺的伏下,长发垂地,俏脸在自己的手中微抬,秀眉微敛,粉唇轻启,波光潋滟的眼眸隐隐含着倔强…… “哈哈哈哈……”祚亲王府的暗室中响起一阵势在必得的笑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何等快意。 第二十六章:宫墙处风云压城 掌灯时分,苏慕雁从宫闱出来回到府中,刚刚在太子表哥那里得到消息,这几日京城风势渐紧,京城五门的人手,李珣控制了四门,而京郊,据探子来报,正有为数不下三万的人马渐渐聚集。祚亲王李珣终于要忍不住了,要亮出他的狼子野心了吗? 手执火折,点燃槐花油灯,一段皓腕露出,忽然被人一把握住,一声惊呼‘谁’还没出口,身体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感知到身后人的身份,苏慕雁不无惊喜,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容华,你怎么?”苏慕雁转头看到熟悉的俊朗容颜,他的气息还带着大漠风沙的味道,眉宇处一丝疲累暗藏。 眼前的人薄唇含笑,一双眼眸在灯光中黑的发亮。李璟靠近苏慕雁的耳畔,火热的气息喷薄,“想你了,大军行程缓慢,回京要有些时日,我便独自一骑赶了回来。” 苏慕雁脸上晕染一抹羞红,转念间有想到什么,回转身子,望进深邃的眼瞳,“你回来,可有人知道?” “除了几个亲信,没有他人知道了,”李璟略带疑惑的答道,“怎么了?” 转念又想到理由,“哦,我知道了,睦和担心我,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到大军回来时,我再回军营和众将领一同入宫面圣。” “谁担心你了?”苏慕雁薄嗔一句,面上红晕更深了一层。惹得李璟‘哈哈’的得意朗笑。 “是是是,睦和没有担心,只是不知道写信的那位‘及时雨’是谁呀,本王呀,可要找到他问问可否暂时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呢?” “你!”苏慕雁面上的羞恼更甚,“靖安王爷爱找谁找谁,反正不是我,苏府太小,容不下王爷这尊大佛。” “可是这个靖安王爷呀就爱找他眼前这个人,就爱你口中这‘小小’的苏府,这里可是有他心爱的人呀?” 苏慕雁不再说话,只是一副羞恼得样子,李璟轻叹一声,俯身吻上思念已久的红唇,柔软绯润,如自己思念的一般。 顺从的张开口,任火热的舌头带着他独有的霸道和温柔的气势闯入口中,在他的气息中沉浸,窒息。 良久,李璟在苏慕雁忍耐不住的抗议下放开让自己迷醉的唇舌,苏慕雁大口大口的平复着气息。 “刚刚在想什么?都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了一个人。”李璟含住唇边软和的耳垂低语。若不是自己,是其他陌生人闯来。睦和一无所觉,这如何是好?” “除了你,谁会闯进我一个大男人的房间?”苏慕雁薄嗔了一句。 “怎么会没有?我的睦和这么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就连行军打仗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睦和,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李璟喟叹一声。 “你好到如若九霄之凤,我好怕追不到你,有一天,你一下子挥舞羽翼离开了我。”李璟搂紧了怀中的人。 安抚的回抱住李璟宽大的肩膀,“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即便我是那九霄之凤,你这龙子皇孙又怕什么?” “睦和。”李璟望进苏慕雁含笑却认真的眼眸中。 “好了。”苏慕雁抬手抚上李璟如若刀裁般整齐帅气的鬓角,“你一路奔波也累了,我让苏平收拾好浴房,你先去洗漱,今晚好好休息。” “嗯。”李璟点头应下,放开了苏慕雁。 “对了,大军什么时候能到长安?” “尚需五日吧,苏老将军,呃……我的岳丈结束战争晚些,所以与岳丈会合后再一同到京。” “什么岳丈!”被李璟的调笑气红了玉颊,“要和我爹爹会和,你这一军的将领竟然不在,这,这……”这让爹爹怎么想?万一被爹爹知道了……该怎么办?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不露丝毫痕迹。”口中虽然这样说,看到苏慕雁如此焦急的样子,李璟心中却不是滋味,睦和,你打算隐瞒着吗?隐瞒着,又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五日,要不动神色的撑五日,希望能来得及……苏慕雁心中思虑着,一时没有注意李璟神色中隐含的不快。 让李璟好好休息,第二日,苏慕雁便进宫暗中告诉了太子表哥李璟回来的消息,李瑢便让苏慕雁好好安排,自己要出宫一次,苏慕雁应下回府安排,两日后李瑢和李璟在苏府会面,李璟才了解到,现在局势多紧张。城内宫门李珣暗中人马把控,城外将近五万人马围城,并且把握住进京的紧要关口。 京城中能遣使的防守人马只是千余御林军,而军队到京最少要在两日后,风云压城,李璟和李瑢对视一眼,俱是心惊。必须要军队尽快回京, “这一点交给我,我立即安排人手与大军取得联系,让徐怀诚先率领一部分人马尽快赶回京。”李璟开口道。 “京城中我们有一个人可以用,”苏慕雁开口道,摊开太子李瑢带来的宫城图,指向宣化门,“是宣化门守卫统领,裴柯小将,他生性秉直,我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还有一点,”苏慕雁含笑瞥向李璟,“他对靖安王爷也是钦慕的很。” “睦和,”李璟无奈的唤了一声,“是那日我们离宫时见到的那个小将领。” “嗯。”苏慕雁点了点头,看向太子表哥,李瑢盯着地图上的一点,一脸凝重的沉思。 随着李瑢的视线看去,苏慕雁和李璟俱是神色复杂难明,玄武门。根据李珣的部署,难道,是这里…… “表哥。” “大哥。” “我不介意,玄武门再次血染,”李瑢一掌拍打实木桌上,“我倒要看看,他李珣是不是另一位太宗祖,我宣德太子会不会是另一位息隐太子!” 太子李瑢一瞬间流露出的狠厉气息,让苏慕雁心惊,难道,这才是大唐有温润如玉,容雅似兰的宣德太子真正的面目吗? 两人离开室内,留下宣德太子一人在内室,推开窗,夜深寒重,地上一层白霜。清冷的月色倾洒一室,窗外,室内,俱是银辉。忽然一朵夜云飘来,挡住了冷月,天地暗色,室内的两人俱是沉默,仰首望向阴云,过了许久,一阵风过,阴云散去。 “皓月亘古,阴云飘渺,就算阴云能遮挡一时,月辉最终还是会普洒人间。”李璟取过一旁的裘披,温柔的披在苏慕雁单薄的肩上,紧紧揽住纤细的身子。 “月虽有阴晴,却是亘古存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前尘如烟,百年归尘,这千百年后,又何谓对与错,功过是非,不过是任由后人评说。”淡淡的语气,淡然的情怀,淡漠的惆怅。 “睦和。”李璟抱住怀中这个月光下似乎也在变淡的身影。低低的叹了一声,轻轻的浅吻怀中人的颈脖,纤细薄弱,月色下,晕染淡淡光芒,仿佛下一刻便消失在如梦的光晕里。 “郎君。”外面传来苏平的声音。 让李璟去内室,苏慕雁开门问道。“什么事?” “是宫里来人了,在前厅。” “哦,可是安公公?”苏慕雁问道,向前厅走去,看到平儿摇了摇头,并且,神色似乎有些惊恐的样子。怎么了? 来到前厅,不是安公公,是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见到自己后拿出一个金牌在面前晃过,苏慕雁马上跪地叩拜,是御暗卫。 “传圣上口谕,苏慕雁即刻进宫。”来人冷漠的声音毫无感情。 “遵旨。”苏慕雁起身同暗卫离开,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第二十七章:寒夜御诏甘露殿 跟着暗卫匆匆进宫,留下李璟和李瑢两兄弟在苏府内室。一路上暗卫沉默不语,苏慕雁知道规矩森严,虽然心有疑惑,但亦是沉默,只是匆匆跟随来到甘露殿外,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宫人,知道是皇上安排好的,如此郑重,苏慕雁心中也沉重了几分。 来到甘露殿,安公公手执拂尘早已经等在殿外,神色悲戚,眼眶微红,“安公公,这是?”苏慕雁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沉重。 “小公子快进去吧,圣人在殿内等你。”安公公开殿门让苏慕雁进去,守在殿外。 苏慕雁进入殿中,殿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宫人伺候。宽阔的明黄龙床上,一个单薄的身形躺在那里,苏慕雁从没有如此刻般感到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是如此的寂寞。 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帝王,脸颊凹陷,鬓发含霜,怎么会?仅仅十余日时间。苏慕雁心中竟然抑制不住的感到,心疼,是的,心疼…… “可是雁儿来了,快过来。”被中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苏慕雁急忙上前握住这个瘦削冰凉的手掌。指端搭在手腕上,脉搏浮若游丝,怎么这么严重。 “雁儿,”看到苏慕雁的举动,和帝虚弱的开口,“无用了,如今朕只盼望上天能宽限朕两日,待朕将一切安排妥当,再让朕离开。” 说罢让苏慕雁将自己搀扶坐起。 “陛下,”抵不住心中的酸楚,苏慕雁双眸含泪,一声如泣如诉的‘陛下’,让病重的和帝双眸闪过一下光亮,神情一丝恍惚。 “雁儿,不瞒你,这段时日,朕时常怀念当年水若和莲颦还在的时候,思念她们,这两天了,朕都看到了她们的一颦一笑,怨朕让她们在奈何桥畔等待太久,朕很高兴,她们没有怪朕,还愿意等朕,朕对她们有愧,都有愧啊……咳咳……”激动的情绪引发了剧烈的咳嗽,苏慕雁急忙抚拍和帝的胸背,为他顺气。 久久和帝平复下来,继续说道,“朕知道你的才情,你的聪慧,常人难以望其项背。在这深宫之中,朕能信任,能放心嘱托的人唯有你了。” “陛下。”苏慕雁已然哽咽。 瘦削的手臂在龙床一侧摸索着什么,而后一暗格打开,里面赫然是两卷明黄的圣旨,和帝拿过来圣旨放在苏慕雁面前,“这里有两份圣旨,一份上面写着的是太子李瑢继承大统,一份上面写着的是废太子立皇四子李璟为帝。朕让你选……” “啊,陛下,慕雁不敢。”苏慕雁失色道,紧紧俯身跪地。 “不敢?那深夜内室中你和李瑢李璟三人密谋什么?”和帝一声怒斥,长年的积威立现,不见刚才一丝虚弱。 “陛下……太子表哥,靖安王爷俱是极孝之人,我们苏家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我们并没有密谋什么。”苏慕雁急忙辩解。 “那你们在做什么?”和帝不减气势。 “是……”苏慕雁犹豫难以出口。 “说!” “是祚亲王李珣,”苏慕雁将李珣谋反的事实禀明。 “什么?”天子激怒。“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巨咳。待气息稍许平复,和帝指向床边玉花鎏金高架上,“雁儿,帮我把药拿来。” 苏慕雁依言取下一个寒玉小盒,打开盒子是一排排空格,已经空置了大半,仅有几个格中置药丸,药丸红艳似血,透出阵阵幽幽荼蘼之香,这是,想到太子表哥曾经提及的,火体丸。 呈到和帝面前,和帝取下一粒含服下,苏慕雁递上茶盏,待和帝服下药,苏慕雁转身将盒子放到原处,暗中取出一枚丹药,藏下准备回去研究一下成分。 而后继续跪坐在龙床前,吃下药丸,和帝明显有了精神,枯瘦的手指缓缓抚摸着两道圣旨,而后忽然把其中一道圣旨投掷到不远处的火盆中,火焰卷起,灼尽明黄,仅剩余灰。 “哼,悖德相恋,违背礼法,罔顾人伦,朕怎么可能传位给这种人!” 苏慕雁一下子面色苍白,抬眼望向倚在五爪金龙柱上的帝王,他……知道了吗? 苏慕雁发现和帝本来清明的眼睛渐渐的开始恍惚,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专注而热烈,“水若,水若。”和帝欣喜而深情的呼唤,枯瘦的手指缓缓抚摸上苏慕雁光滑优美的侧脸,让苏慕雁差点惊诧出声,压抑住心中的惊异,苏慕雁沉默不言。 “水若,二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美,眉目如画,清雅似莲,这温润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朕好想你呀,朕老了,都是老头子了,水若,你可会是嫌弃朕……” 喃喃絮语的和帝已然神智不清晰,是那枚丹药,苏慕雁暗咐。 待和帝安寝后,苏慕雁捧着圣旨立在床侧,神色复杂的看着龙床上瘦削的老人。而后细细观察甘露殿摆设,察觉四周没有隐含的气息,苏慕雁看向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自殿内走出,与安公公拜别后,苏慕雁离开宫闱回府,还未到宫门,忽然嗅到一阵浓香,是迷香!好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在皇宫禁内做这种勾当。苏慕雁不同声色的踉跄几步,晕倒在地。 “呵呵,”耳畔传来阴鸷而得意的压抑笑声,是他! 感觉到有两个脚步声在想自己靠近。 “住手。”那个压抑的声音止住脚步声,“吾亲自抱着美人走,哈哈。” 苏慕雁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眼前被蒙上一层布,而后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苏慕雁竭力放松身体,压抑住心中的厌恶不适,避免被人发现。 第二十八章:匿身被藏藏书阁 走了一段路,不久苏慕雁感觉到被他不掩小心地放在一个平整柔软的平面上,是床吗?苏慕雁不免一阵紧张。耳畔响起一阵低笑,感觉到耳垂被濡湿灼热的触感含住,“吾明日天一早就来看你。” 说罢低沉的笑声远离,“零木,看好他。” “是。”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回到。 还有一个人,这暗中又有几人?根据李珣行走的时间,这里还是宫中。鼻尖嗅到书籍竹简久置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药虫香味,是自己熟悉的气味,这里是藏书阁!应该是阁中深处。这个时候,为避免风吹草动,李珣将自己藏在冷清少人藏书阁,却是出人意料的聪明之举。 四周静寂无声,苏慕雁在沉默中不安的陷入浅眠,约莫三四个时辰后,透过布感觉到有些亮色,不久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近,是他。 眼前的黑布被除去,苏慕雁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戎装银甲的李珣。 “祚亲王爷?”苏慕雁故作诧异的开口,美目流转看向四周,座座书架上层层排排的书籍古册,自己身下,原来竟是临时铺垫的木案,几层锦被,倒是没有因为仓促而将就舒适。 “王爷这是做什么?”秀眉微敛,美目中流露出困惑。 “呵呵”李珣一声低笑,“做什么?吾不相信聪慧的苏家小公子还不明白?”李珣探身,在苏慕雁耳边刻意压低的嗓音,满意看到苏慕雁白玉精致的耳朵染上绯红。 “哦,”苏慕雁向后舒展身体,避开李珣的气息。既然都已经明知,便不做虚伪之态。“王爷这是要光明正大的谋反吗?” “这张小口还真是不可爱,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呢?”说罢,李珣猛地上前,张口噙住苏慕雁的嘴唇,双臂禁锢住苏慕雁的肩膀,不容半分挣扎。 苏慕雁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让那滑腻厌恶的东西闯入,身子在禁锢下奋力的挣扎,却不料反而更加引起李珣动作的火热,外袍除去,衣襟撕开,白玉般的肩膀露出大半,李珣放开久攻不下的小口,咬噬纤细优雅的脖颈,衣襟被撕的更开,露出两点嫣红,温润如玉的胸膛被李珣反复噬咬吸吮。一路留下满满的淡青和紫红的痕迹。 “放开……唔……”苏慕雁在挣扎中渐渐失力。 忽然一粒红色的小丸滚落,滑过一道红色的弧线,掉落到地上,李珣看到,一手捡起药丸,一手将苏慕雁的双手置于头上禁锢,低沉笑出,“火体丹。” “你……”苏慕雁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珣竟然有谋害自己亲生父皇之心,“是你,是你进献给皇上的丹药?” “呵呵,怎么这样想呢?”李珣两只修长的手指夹住丹药在苏慕雁光滑的脸蛋上滑动,艳红似血的丹药,雪白温润的肌肤,“吾想起一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吾征战在外,没有看到当年苏小公子打马游街,桃花映面艳动长安的情景,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没关系,忍耐一日,吾成事后,吾让人在大明宫种满桃花,待到桃花艳放,你便在桃花缤纷下和乐而舞,岂不是人间一胜景。” 无视苏慕雁恼怒的目光,李珣将丹药置在苏慕雁绯润的唇瓣上滑动,手禁锢住苏慕雁下颌,“这丹药,可是父皇诚心求化外方士冶炼而得。不过是些金屑雄黄曾青丹砂之类的东西,噢,好像还听仙道长说起,里面还有幽蘼,呵呵。” 幽蘼?!性毒,衰弱身体,迷惑心智。 “他自觉辜负了莲妃和你的姑母,这两个绝代好女子,仙道士说服此丹药可以通阴阳,便依赖丹药寻求安慰,这有什么办法?” “哼。”李珣冷哼一声,菲薄的唇角不屑的抿起,“他辜负的女子,何止莲妃和苏惠妃,这后宫三千佳丽,哪一个不是听着别殿的丝竹欢乐,夜夜垂泪!”苏慕雁看得分明,李珣的眼睛中闪过恨意。 “慕雁,”李珣注视着苏慕雁,狭长阴鸷的眼眸中竟然带着真挚的诚恳。“你若答应,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我为你建一极乐宫,你我二人在宫里日日耳鬓厮磨,夜夜欢情达旦。” 强忍住露骨的话语带来的羞意,苏慕雁冷漠的开口。“你口中说着对我的心思,手上做的却是强迫我的勾当,我如何能相信你?” 李珣的薄唇抿出一抹冷笑,俯身吻舐苏慕雁的玉颊。“你的心不在吾这儿,我一松力,你这个狡猾的小妖精一定会飞的别人的怀里。”唇下温润的肌肤有一种粘连的魔力,纤细的脖颈下,淡淡青色的搏动的血脉,艳若桃花的吻痕,李珣心中十分满意,“不过吾不在乎,只要你人在吾怀里,你的身子任由着吾品尝……” “你!”苏慕雁看着李珣一脸着迷的嘴脸,心中作呕,身子气得发颤,难道,今日…… 两人谁都没有看到,苏慕雁地上的玉白外衫下,露出一块金属制牌,一旁伫立着一直当背景的零沉静的眼眸一瞬间闪过异动。 “王爷,将至辰时。” 身后一人出声,是昨夜听到的声音,李珣口中的‘零木’的人。  “果然是欢情时短,不过没关系,暂且委屈你留在这里,本王很快便会来接你,我们来日方长。”在苏慕雁的唇角留下一吻,李珣起身离去。 待李珣的身影消失后,苏慕雁站起背身整理好衣物,使劲擦拭李珣吻过的地方,白皙的脸蛋被用力摩擦的绯红,隐隐透出血丝。 “可恶!”隐隐含泪,苏慕雁一掌挥向旁边的木架,书架发出‘吱呀’一声晃动了几下,一排书册从书架顶层掉落下来,苏慕雁看向翻开在地上的书页,《起居注》 一旁静静伫立的零木忽然走来,看到这个面无表情的人,苏慕雁心中更是气恼。 “属下无影阁第十七影参见阁主。”零木恭敬的跪拜于地。 苏慕雁手指紧紧攥住,知道无影阁中影最为忠诚,断不会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去,可是心中仍然涌起一阵杀意,待平静了心性,苏慕雁才开口问道,“李珣一身戎衣准备做什么?” “玄武门。”十七影开口的三个字却是让苏慕雁大惊,便要出藏书阁,去玄武门。 却是被十七影拦住,“阁主不应该去,宣德太子和靖安王爷会安排好一切的。” 苏慕雁紧紧盯住十七影,十七影毫不畏惧的眼眸中坦坦荡荡。明白自己一时感情冲动,“起来吧。”苏慕雁淡淡开口,周身的气势哪还有方才气恼无助的小公子样子。 盘腿坐下,苏慕雁默念师傅教的“清心诀”,待情绪平复,思虑理智后才罢,而后起身捡起地上的书册,开口道,“召京城内外十八影。” “是,十七影领命。” 第二十九章:再现惊魂玄武门 昨夜苏慕雁奉旨进宫,却是一夜未归,如此非常时期,李璟和李瑢自是担心,在派遣的下属来报,苏慕雁昨夜早已经出了甘露殿,却一直不见出宫门。而祚亲王李瑢却是大有异动。玄武门。 李璟和李瑢对视一眼,大军未到,手中能用的只是能听太子命的一些御林军,李璟府中和苏府中一些忠士。情势对己方十分不利。 李瑢沉思良久,“玄武门,我一定要走。”话语中又斩钉截铁的决心。 “大哥,这是为何?”李璟不解。 “当年你为母仇忍痛断情,今日我李瑢为了母仇为何不能以身犯险。” “当年,误会,误会。”李璟慌忙解释。 “当年是场误会,今日绝不会是误会了。”李瑢狠狠的道。 “大哥,你是说惠母妃……”李璟沉色的看着李瑢点了点头。 两人望向皇宫的方向,红墙碧瓦,高檐雕瓴,“哥,这玄武门,四郎陪你一起闯!”李璟望进李瑢的眼中,满是决然。 “好兄弟。”李瑢满怀感动。 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玄武门,百余年过去了,依旧是城墙巍峨雄伟的耸立在太极宫北侧,当年的血迹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风烟中,息隐太子贤明也好,无德也罢,后世人看到的不过是一纸皇命史官书写的笔墨。又有谁相信当年李家公子曾是风华动洛京? 朱红的大门洞开,如同张开大嘴吞噬万物的凶恶贪兽,它的诱饵便是身后天下至尊的皇权。纵使那张金黄龙盘的椅子上鲜血淋漓聚集成海,椅子下白骨累累堆积成山。 李瑢和李璟骑在马上,缓缓地走近这个大嘴洞,待两人走进,厚重的缓缓闭合,发出‘轰’的一声,李珣一身银甲戎装立于马上,“啧啧,佩服佩服,皇兄不愧为我李唐的宣德太子,这等气魄,四皇弟亦是不同非凡。” “哪里哪里,寡人怎比得上三皇弟,兵围京师,逼宫谋反,现在正在准备弑兄杀弟,让这玄武门在百余年后重染血色。”宣德太子李瑢依旧是温润儒雅的笑意,淡淡开口道。 “呵呵,皇兄皇弟俱是面带微笑,如此从容,气度不凡,只是不知道一会儿皇兄和皇弟的头颅还会不会带笑。”说罢,李珣手执弓箭,拉开了弓弦,“对了,忘了说一句,苏家小公子的滋味的确销魂的很,难怪皇兄如此维护,皇弟心心牵挂。” 睦和!李璟一惊,心生怒火,一把紧攥住马缰,勒的马高高扬蹄嘶鸣一声,马嘴都勒出了血迹。 对面的弓箭一触即发。李瑢一掌拍在李璟的肩上,“四郎,冷静!” 说时那快,对面的利箭夹杂一道劲风射来,“小心!”李瑢惊呼。 也不知道李璟做了何动作,只见他手一挥,一扬,迎面而来的利箭已经被射落在地,震断三折,待众人回过神,望向李璟,只见他已经拉弓如满月,弓箭上搭着三支利箭,飞羽雪白,箭簇在阳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三皇兄的箭法依旧是那么准,只是这力道还欠缺了些。” 音落箭出,夹着劲风力道十足的急速射向对面,‘当啷’李珣头戴的华丽雉鸡尾羽银色头盔应声而落,同时,李珣右手一震,肩胛一疼,待回神,自己的玄铁弓箭已经折为两段,肩胛处笔直的插着一支箭羽,深入血肉。李珣一阵气极,拔出箭簇,用长巾扎住伤口,怒吼道,“众将士,给我杀!” 这边李瑢亦传令。“杀!” “杀……” 一时间玄武门内杀声震天。两方将士混战一起,太子李瑢和李璟被人团团围住,虽然太子李瑢也会些防身的功夫,李璟更是身手不凡,只是抵不过围攻的人数众多,李璟要保护一旁的太子哥哥,不免捉襟见肘,渐渐不支。这时忽然响起一声呼喝。“宫门守将裴柯来迟一步,还望太子殿下,靖安王爷恕罪!”只见一员小将口中高呼,一杆银枪舞的炫目生威,英勇的杀出一条血路,赶到太子李瑢和李璟身边,立即减了李璟的压力。 玄武门又一次见证了腥风血雨,杀声不断,刀枪剑戟撞击的声音,刀枪刺入血肉的声音,惨叫的声音……青石铺建的城墙浸染了一层鲜血,还未渗入便又溅上一层,鲜血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血色的城墙,血色的天空,血色的眼睛。 太子一方虽然英勇奋战,终是人少力薄,倒下的人数越来越多,渐渐不支,忽然十几名蒙面黑衣人自城门上跳下,仿若从天而降,杀向李珣一方,武功更是高强,招式狠辣诡变,如入无人之境。情势急转,偏向太子李瑢一方,最终李璟确定太子李瑢安全后,飞身越过厮杀的士兵,三招两式挑开李珣身边保护的侍卫,长剑一伸架在了李珣的脖子上,侍卫一看主子被制,也犹豫着不敢上前。 “住手,祚亲王李珣谋逆叛乱,弑兄杀弟,罪大恶极。现已被制服,其追随者弃械投降者缴械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李璟的声音带着内力响彻玄武门,声若洪钟。 剩余的将士渐渐停止了厮杀搏斗,慢慢的有些士兵犹豫着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跪拜在地。‘啪、啪、啪’武器被扔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士兵跪拜在地,有个别顽抗者,当即被一旁的士兵斩去头颅,地上的血色又红了一层。 这时,黑衣人却是消失了,如同来时那般神秘莫测,离开时也是悄无声息。李瑢沉思道,“会不会是无影阁?” 无影阁,江湖中第一杀手阁,在江湖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建于唐初贞观年间,距今已经有百年历史,但是至今仍是没有人能道出无影阁的详细情况,是江湖中仅次于缥缈峰的神秘地方。阁中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完成任务后不留一丝影子,是谓‘无影’。 只是他们为何忽然要介入朝堂,帮助我们呢?李瑢和李璟在彼此眼中俱看到疑惑。 无论是何原因,现在都不必着想,首要的是将李珣捆绑后,面圣,甘露殿。 这一战,由辰时三刻杀到申酉之交,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玄武门血色余晖,夕阳似血。 第三十章:甘露殿二述当年 (一) 有亘古的风吹过,玄武门的血色在何时才能凝干?李璟将李珣捆缚好,这便要进宫面圣,却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赶来跪拜于地,李璟心中一惊,召来近前,避过旁人,“太子殿下,王爷,暮合公子失踪了。” 什么?李瑢当即变了脸色,表弟还没有消息,暮合也失去了踪影。 “怎么回事?”李璟立即问道。 “属下接到王爷的命令,立刻去了别院暗中保护暮合公子,谁知今晨有几个黑衣人闯入别院,武功奇强,属下几人虽然拼死抵挡,却是功力不济,让他们带走了暮合公子。” “属下办事不力,请太子殿下,王爷责罚。” 是何人?自己派遣的这几人自己清楚,功夫是府中侍卫的翘楚。竟然溃败。 “可知道是何底细?” “属下怀疑……”侍卫犹豫不言。 “说!”太子李瑢开口。 “看起独特招式,似乎是……大内之人。” 李瑢李璟心中俱是一惊。让侍卫离开后,两人带着李珣走向甘露殿,一路上,李璟看着太子哥哥的面色凝重无比。两边城墙巍峨高大,太极宫气势恢宏,夕阳映照在这座辉煌的宫城,金砖碧瓦。可是李璟却觉得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是如此的压抑窒息。 李瑢和李璟带着捆绑的李珣走进甘露殿,来到殿中,和帝一身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形色憔悴,精神却显得不错,一双眼眸注视着进来的三个儿子,深不见底,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 “父皇,救我,儿臣冤枉啊!”进了大殿,李珣便挣开侍卫的钳制,扑上前一下子跪在地上,神色是极度的委屈。 李瑢和李璟垂立在一旁,冷眼看着李珣的表演。和帝的视线一点一点的扫过这三个自己最为杰出的儿子,兄弟反目,同室操戈,是皇家亘古的悲哀。 “冤枉?五万人马包围京师,玄武门弑兄杀弟,起兵逼宫。这也是冤枉?”李璟冷冷开口。 “冤枉,四皇弟血口喷人,父皇,父皇,儿臣自小便由你亲自教导,您清楚儿臣的秉性,儿臣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珣在和帝面前哭诉,声泪俱下。“明明是太子皇兄和皇弟陷害皇儿,太子皇兄,皇弟,父皇是素来对我宠爱了点,便遭你们如此嫉恨吗?” 还真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李瑢和李璟不屑的注视着李珣声情并茂的表演。 “是,皇儿素来在朕身边亲自教导,朕知道珣儿的秉性……”高高在上的和帝淡淡的开口,平静瘦削的面容看不出什么神色。 “父皇……”李瑢和李璟齐齐开口。 “皇后娘娘,你这会儿不便进去。”殿外传来安公公的声音。 “怎么?你一个小小的内侍,敢拦我?”一声厉声响起而后又转变为温柔。“陛下,妾身求见陛下。” “进来吧。” 听到应许,殿门打开,当朝国母走进大殿,福了一礼,一旁的李瑢面色僵硬的和李璟一起向国母见了礼,一直跪立的李珣见到皇后娘娘立刻委屈的叫了声,“母后……” “哎呀,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心疼的看了自己的亲儿一眼,而后走近和帝,柔声言道。“陛下,妾身在甘泉宫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这是怎么了,咱们的皇儿怎么会被绑着,大郎和四郎也是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兄弟间吵架了,闹出什么误会。” 和帝面色淡淡的开口道,“不是什么误会,是你的好皇儿兵围京师,妄想弑兄杀弟,逼朕让位而已。” “什么?不会的。”皇后花容失色。“陛下,万不可相信这等谣言啊,皇儿是如此乖巧,怎么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情。肯定,肯定是有人诬陷皇儿,如上次一样。” “是是是,是有人诬陷儿臣啊,父皇。”一旁跪立的李珣委屈的吼道。 果然是母子,一样的德行,一旁的垂立的李璟心想,没有注意到李瑢眼中流泻出的恨意。 “皇后娘娘好口才,好才思。” 殿门缓缓打开,一人逆光而立,‘睦和’听到熟悉的清越声音,李璟心中大喜,一直牵挂的心终于是宽松下来。快步走上前,来到苏慕雁面前,袖中的手偷偷握住了苏慕雁,低语道,“睦和,你可安好?担心死我了,你去了哪里?” 苏慕雁看着李璟欣喜担忧的深邃眼眸,悲从心来,面色更是苍白,对李璟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拂开李璟的手,走近和帝前方,跪拜叩礼,“小臣苏慕雁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吧。”和帝抬了抬手。 “谢陛下。”苏慕雁起身。 “有些时日没有见苏家三郎了,这模样越发清雅,”一侧的皇后眉眼含笑说道,“方才见四郎的举动,可是与慕雁交情不浅吧。” 苏慕雁抬头,皇后还是一脸笑意。“是啊,皇弟和苏小公子可是交情匪浅。”跪立的李珣开口道,只是话语隐隐透着深意,惹人臆想。 “禀父皇,苏小公子擅长音律,才情斐然,儿臣与他只是在音律上,有些交情。”李璟走来垂首解释。 “嗯。”和帝点了点头,“的确,慕雁擅长音律,犹善古琴,璟儿在笛箫上也颇有造诣,比之五郎瑜儿犹胜一筹。” “父皇过奖了。” 李璟退下,余光中看到李珣不屑的撇嘴,不予理会,只是暗中看苏慕雁,那是……修长优雅的脖颈,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点点,领襟遮不住的红痕……“对了,忘了说一句,苏家小公子的滋味的确销魂的很……”耳畔响起玄武门李珣说过的话,自己当时虽是怒极,却以为是李珣为了激怒自己故意言说,没想到,却是……真的…… 是的,刚刚竟然没有发现,睦和面色惨白如雪,脸颊上却有几道红痕,李璟看着眼前侧背对着自己的人,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摇摇欲坠,睦和,睦和,你现在心中一定是万分痛苦,李璟,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好。 李璟看着苏慕雁颤抖的身体心疼万分,对自己更是恼恨,李珣!李璟怒视着跪立的李珣,双眼欲要喷出怒火,衣袍内的攥紧的拳头大力的让骨节咔咔作响。李珣,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苏三郎的才情可是名满京华,方才夸的妾身都不好意思了,这脸颊都羞红了呢?”皇后对和帝娇笑道, 第三十一章:甘露殿二述当年 (二) “慕雁是赞娘娘好手段,好计谋,十数年过去,深藏不露,反而位极后宫。”苏慕雁淡淡冷笑。 一言说出,李璟和李珣俱是震惊,李瑢却是面色一直的深沉,如此震惊一言却未动一丝神色。 “大胆!”皇后立即变了脸色,纤指直指苏慕雁,“竟敢污蔑本宫,来人,给予拖下去!” “梓童,既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又何必动怒呢?”和帝开口道,显然是维护苏慕雁,“慕雁,继续说吧。” “遵旨。”苏慕雁继续开口,望着殿上那个华丽宫服,风韵犹存,道貌岸然的一国之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心中却是恨极,“当年污蔑莲妃娘娘的几位大臣,薛志仁,乌尔思,孙内德等人,也就是前段时间陛下发落的几人,皇后娘娘可有印象。” “这……吾长年深居内宫,后宫不得干政,怎会熟悉这些朝堂大臣?”皇后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 “怎么会不认得了?他们可是一直为你们洪府效力,如今主子竟然不记得了,可是让他们伤心的。” 苏慕雁自怀中拿出几封信件,“陛下,这便是近段时日那几个罢免的大臣和洪府往来的书信,里面要求洪府要帮他们洗脱罪名,安排妥当,并且提及当年联名污蔑莲妃娘娘之事,请陛下过目。”苏慕雁恭敬呈上。 什么?当年母妃受污蔑之,竟是皇后所为,李璟怒视向殿上那个女人。 皇后眼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黑沉,心中暗自怪父亲如此不小心,竟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抓住把柄,那几个老不死的也是不安份,看来是嫌命太长了。 “陛下……”皇后一声长唤,绣袍半遮容颜,秀目含泪,欲落不落,“妾身不知啊,爹爹当年竟然一时如此糊涂,现在爹爹年纪老迈,还请陛下看在你我夫妻这么多年的份上,网宽一面……”说罢,眼泪沿着粉质的脸颊如雨落下。 “还有莲妃娘娘之死。” “莲妹妹是自杀,这件事不是苏小公子调查而得吗?” 不理会皇后之言,苏慕雁继续忍着心痛说道, “莲妃娘娘打入冷宫后,供奉克扣,宫人欺辱,生活艰难,若是没有苏惠妃娘娘的暗中照拂,莲妃娘娘怎么会在冷宫中支撑半年多,直至产下腹中胎儿才香落黄泉。”苏慕雁眼中已经有了湿意。微微含泪。 “什么?水若的孩子活在?” “慕雁,我的同胞弟弟……”李璟亦是激动的上前。 “是的,”苏慕雁点了点头,“当年莲……妃娘娘托付给苏惠妃娘娘两件事情,一件是将木盒交给圣上,更重要的是另一件,让自己刚产下的婴儿送出皇宫,所以清如会看到苏姑母抱着一件包裹离去,神色匆匆,而木盒却丢失在了莲池。” 苏慕雁不去看向李璟现在的神情,只是静静的叙述着,眼神空洞,李璟,李璟…… 而后正色清亮的眼眸直逼当今皇后,“那么请问,主管后宫,手持凤印的皇后娘娘又作何解释?” 母妃,母妃,你竟然是如此艰难。洪艳娘,李珣!李璟心中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这……”皇后微微失色,而后恢复淡定的开口,“执掌凤印二十余年,本宫想来秉公办理,吾没有少过任何人的供奉!定是下面的宫奴瞒上欺下,亏待了莲妹妹。” “呵呵。”苏慕雁冷笑,“所以小臣夸赞皇后娘娘好口才,好才思。” “但又不知皇后娘娘对这些又作何解释呢?”苏慕雁展手显出是,一株草,一朵琼花。 “这是什么?花花草草的,让本宫作何解释!” “皇后娘娘怎会不认得此花呢?这可是你的祖籍渝州有名的琼花,只产于秀琼山,下官在藏书阁查缺补漏是翻阅陛下即位以来的起居注,里面分明记载,‘昌平六年,惠妃身子不虞,心有郁结,帝甚为关切,后惠贤,献家乡之琼花栽植紫宸殿,以使惠妃安神宽心。此贤德之举也。’而这一株草,名为‘绊离’,昌平元年末,莲池竣工,一时皇后娘娘贤德的提及这种草碧色青透,浅带幽香。此事亦有记载。” “是,吾想起来了,确有此事,陛下,现在妾身也是年纪大了,记性有些差了,刚刚没想起来。”皇后柔声对沉默的皇帝说完而后侧头斜睨苏慕雁,“是本宫推荐的,那又如何,吾也是为惠妃妹妹着想,本宫可是不清楚这些花草药性什么的,当时的一片好心却成了现在被诋毁的把柄!”皇后虽然仍是淡定的样子,心中却是已经慌乱不已。苏慕雁怎么会如此清楚?这琼花的药性和避讳只有生活在秀琼山的人才清楚,他怎么会? “呵呵。”苏慕雁轻笑,“小臣并没有说这两样花草的药性相斥,为何皇后娘娘如此慌乱,竟然不到自招了呢?” “本宫不打自招什么?苏慕雁,你一小小的翰林定员,血口喷人,污蔑当朝国母,该当何罪?”皇后怒道,眼睛中已经投出慌乱。抬眼看到的是李瑢和李璟两人恨极了的眼眸,儿子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够了,住口!”和帝一掌拍在御案上,高声怒道,“咳咳,”抑制不住一阵剧咳,枯瘦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来人,将皇后夺去凤冠,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 “陛下!”皇后凄然一声打断和帝的旨意,“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不顾一丝夫妻情分吗?那两个狐媚子就算是死了,也是把你的心占的满满的。” “陛下,”皇后神色悲戚,双目泪落,“我才是你的正妻,我才是你拜祭祖宗,册立封碟的正妻呀……” “够了,母后!”一旁一直跪立的李珣猛然起身,运力震断绳索,肩胛处的箭伤洇出血迹。扶住摇摇欲坠的母后,“莫在求他垂怜了。” 第三十二章:甘露殿二述当年 (三) 李珣看向御案后的风烛残年的帝王,自己的父皇,眼睛中有着仇视,“你这前殿欢宵达旦,含凉殿里郎情妾意,紫宸殿中举案齐眉,后宫三千佳丽,你纵情声色,享受着各种美人带给你的柔情蜜意,你可还记得你的正妻,你的皇后,甘泉宫中我母后守着无尽头的凄清寂寞,夜夜垂泪时,你可有看到,你又在哪个温柔乡里,乱贼逼宫,你逃身在外,这一路的凄苦,是母后,是我母后陪伴着你,身怀六甲,日夜侍候,夜不敢眠,只怕乱军来了要了你的命,就是生产之后,我母后亦是不顾身体虚弱陪伴你身边,可是你的眼中呢?只有流露分离的莲妃,却看不到身边对你付出全部心血的正宫。” “别说了,珣儿,别说了……”皇后凄然的伏在自己长大的儿子坚实的肩膀上痛苦不已。 “为何不说?不说他又怎么能知道!我母后一生凄苦,都是由你这个许诺她一生的男人给予的,若是当年的承诺是流水,你又何必册立我母后为正宫,为大唐的一国之母!” 李珣看着座上苍老的帝王难言的愧疚之色,冷笑一声,将皇后扶立一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本来我已经打算罢手,任由你治罪,只要不连累我的母后,可是如今却要追究我母后的罪过,我是不会放手了,哪怕是玉石俱焚!”说罢自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运力一指,软剑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李瑢和李璟均是上前一步,神色警惕。 “大胆!你要弑父不成!”和帝一声怒喝。 “不要!”身后的皇后一把抱住李珣执剑的手,“皇儿,他是你父皇!” “儿臣宁可不要这个父皇!”李珣挣开皇后的手,执剑伫立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可是殿门外竟然半分动静都没有。 “王爷可是等飞云卫?”苏慕雁注视着李瑢的举动,“怕是会让王爷失望了,来时慕雁不下心让手下手动了一下。而京城外的五万大军,怕是如今也看到‘璟 ’‘苏’大旗了。” “呵呵,”李珣低沉而笑,眼眸紧紧压迫着苏慕雁,“苏小公子果真是才智无双,好手段。皇四弟有你相助,可真是福气。” 话音未落,李珣便旋身而起,手中锋利的寒剑直向自己的父皇刺去,当今的和帝,一国之君! 寒光闪过,李珣的剑被架住,竟然是宣德太子李瑢,手执一把长剑挡住李珣的剑,长剑寒光锋利,是绝世名器,两剑相抵,李瑢武功平平,却是将李珣运功施力的剑劈开了个豁口。 先机已失,李璟立即擒住李珣,苏慕雁也是挺身护住和帝。皇后娘娘自惊怔回神,“珣儿。”一把扑住李珣,抓住皇儿的胳膊,心中有对自己的皇儿对自己维护的感慰,又有对李珣如此之举的伤心失望,如今事态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该如何是好?思虑之间,皇后眼眸神色复杂。 李珣眼见事已至此,眼眸流露死寂之色,手一松,利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事情控制住,和帝看着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眼睛中最终归为一片黯然。 “安士元,”和帝开口呼道, “老奴在。”安公公进入殿中,垂首静立。 “带人将皇后带回甘泉宫吧,宣旨皇后病重,在甘泉宫颐养,任何人不得探视。”和帝下旨道,众人心中明白,这分明是变相的禁锢,“至于祚亲王李珣……” “陛下,”皇后一声深情呼唤,引得几人的注意,在众人不注意时皇后竟然捡起地上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眼眸决然,嘴唇扬起,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美丽至极, “艳娘……”和帝面露不忍之色。 “母后……”李珣慌忙欲前。却被皇后施力的剑止住,眼睁睁的看着一抹红艳的血迹沿着剑身缓缓滑下。 “艳娘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垂怜了,只是……”皇后爱怜的看了李珣一眼。“艳娘以一命相恕,只求陛下宽仁,能饶恕我们的皇儿,留一条性命。” 说罢,旋身施力,血雨滴落,又一位爱深的女子血染甘露殿。 “母后!” “艳娘!” 和帝和李珣扑了上前,一左一右揽住皇后软到的身子,“艳娘,你好傻,好傻……”和帝已然垂泪,将皇后抱在怀中。 “陛下为我流泪了,艳娘好高兴……”皇后吃力的抬手缓缓拂过自己夫君的脸,斑白的鬓角,消瘦的脸颊。“陛下,艳娘要先走一步了,先到奈何桥畔向妹妹们致歉,艳娘会和她们一起等陛下……” 唇角渐渐洇出艳红的鲜血,皇后眼前渐渐模糊,“艳娘一辈子都记得……当年渝州府衙,天碧晴好……陛下一身太子正服……恍若天神而降,一下子……一下子妾身就失了心,丢了魂……要是,要是时光能停留在……在那一刻……该多好……”渐渐的声音低不可闻,抬起的手无力的垂落…… “母后……”李珣悲痛凄然,一声悲吼后,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归于寂灭。 一侧的和帝也是跌坐在地,无声的悲戚。李瑢三人虽是有恨意但眼前这情形,心中也都是悲戚恻然。 “没有了,没有了,”李珣低语,压抑的笑声渐渐大声,笑得歇斯底里,悲戚苦涩,闻者同悲。“我在乎的一切,全没了,没了……” 说着带着笑声踉踉跄跄,摇摇摆摆的走出大殿,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中。 安公公亦是退下,守在殿门。 和帝想要揽起皇后,却因为身体虚弱无力为之,苏慕雁见此,上前帮忙,李璟亦是上前帮着把皇后的还留有余温的遗体小心翼翼的坐放在御座上,和帝柔情的一点点搽干净皇后面上的血迹,整理好皇后的发冠宫装。 而后直起身,转身,一手撑在御案上,忽然眼前寒光一过,一把利剑指向了咽喉。 第三十三章:甘露殿二述当年 (四) “太子哥哥!” “太子表哥!”李璟和苏慕雁见到这情景,俱是惊呼。 竟然是李瑢,宣德太子,剑身偏转,直指和帝。和帝亦是震惊了眼睛,“瑢儿你这是为何?朕百年后这皇位难道不是你的太子的吗?” “我对这把白骨堆成,鲜血染色的龙椅没兴趣,自我决定将剑指向父皇的一刻,皇位早已经远离。”宣德太子李瑢开口,眼睛直直的盯住自己的父皇。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在得到和帝的颔首后李瑢继续说道, “第一,当年喜碧下在母妃香炉里的‘离魂香’,是不是你的意思?” 什么?苏慕雁惊诧了眼睛,原以为喜碧是皇后的人,没想到竟然是陛下的人,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怎么会? “喜碧,的确是朕的人,当年迁怒苏惠妃……朕对不住她。”和帝愧疚的看向李瑢。 “怎么会?陛下怎么会命喜碧在太子表哥燃香中混合此毒香?”苏慕雁惊诧的问出口,一旁不知情的李璟听此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瑢儿被下毒了?你现在怎么样?”和帝听到苏慕雁的话,惊色的无视喉间的利剑,关切的想要上前。 和帝脸上的震惊关切不似作假,李瑢心中也缓和一下,别过头说,“没事,慕雁已经为我解了毒。” “那就好,那就好,”和帝松了口气,“朕绝没有下此命令,虎毒尚且不食子,朕怎么会作出这等事情。” “儿臣会查出真正的主使者的,”李瑢看着关心自己的和帝,“第二个问题,”微微一顿,李瑢还是说出,“暮合在哪里?” 暮合?他竟然还敢提!和帝一下火气。压抑怒火,和帝尽力缓和的说,“暮合,朕自是命人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怎么?为了一个男宠,你还要弑父不成?” “他不是男宠,他是儿臣心爱的人!”李瑢反驳道, 听此言,和帝怒极,“逆子!悖德相恋,罔顾礼法人伦,大唐怎会容许如此一位帝王。” 和帝的一言,惨白了苏慕雁的脸色。让李璟担忧,却又不能有任何举动。 “我说过,这皇位,我不屑,我自要我的暮合!” “你……逆子……”和帝剧烈咳嗽,用袖子掩住口,感觉到口中有血腥味,急忙用衣袖遮挡,袖口烧灼一块暗沉血色,暗自擦拭干净嘴角,将染血的衣袖攥在手中,不露一丝痕迹,和帝无力的依靠在御案上。 强忍着无视和帝的神色,李瑢看了苏慕雁一眼,继续开口道,“第三个问题,睦和是不是我的皇弟。” 苏慕雁惊诧的看着李瑢,面色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不堪承受。 “大哥你说什么?暮合公子是当年我母妃产下的幼子,我的亲弟弟,那那……你和暮合公子,不是是和暮合弟弟……”得知此消息,李璟又惊又喜,可是想到暮合和太子哥哥的关系,现在这两人有了血缘关系,该如何是好?不对,自己的弟弟怎么可以让他抢去! 李瑢没有回应李璟的话语,有时候,做一位不知者岂不是更为幸福,李瑢看到苍白脆弱,似乎一触便倒的小表弟,不,应该是位属皇九弟,自己的九皇弟。 “嗯。”和帝的一声肯定更是让苏慕雁苍白脸色,急促喘息几次后,苏慕雁用袖子捂住嘴,俯身发出闷闷的咳嗽声,单薄的肩膀剧烈的起伏颤动,李璟再难掩心中的关切,快步扶住苏慕雁,担忧的询问,“睦……慕雁,你怎么了?” 久久才压抑住咳嗽,苏慕雁拂下李璟的手,“无事,只是今日事情太多变动,情绪大起大落,牵动心绪,难免引起旧疾。”苏慕雁勉力一笑,“平复一下便好,不碍的。”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和帝复杂难掩的目光,这并立的两人,身形相携,虽是尽力掩饰,可是之间自然流露出的亲密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为什么自己的皇儿一个个的……更何况这两人的身份…… “他的面容与当年的水若十分相似,周身的气质更是如出一辙,他一定是水若的孩子!” 苏惠妃,当年将婴儿送出宫外自己哥哥的家,刚巧,当时苏将军的夫人身怀六甲,临近分娩,于是苏家便将婴儿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而不久后出生的苏家真正的儿子却是被苏将军,送出了京城自己曾经的一位副将家,数年后,副将生病去世之时,便叮嘱暮合,当年真正的苏家幺子一定要去京城,而年少的苏暮合当时便遇到了便服出宫的太子李瑢,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暮合,睦和,苏慕雁想到这二十年来,爹爹虽严厉却对自己是宽容疼爱,娘亲更是宠爱自己,向来是亲身照顾自己,无微不至。自己的两个哥哥,虽然在自己小时候便去了边疆驻守,可是在儿时的记忆,他们也是极度的疼爱自己这个幼弟,大哥常常替自己背黑锅惹爹爹责打,二哥也是,自己想要什么,无论多么艰难珍稀的事物,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来。这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宫中一个不知名的小皇子的原因吗?不,不是的,苏慕雁不相信,当年年幼,大哥二哥根本就不知道的,我是他们的弟弟,苏家上下对自己的宠爱,是亲人般的对待。 只是,对不起了暮合,自己是否是抢走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宠爱呢?这二十年,他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李瑢丢开手中的剑,转身离去,“我一定会找到暮合的,这皇位,想必父皇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大哥!”李璟上前拉住李瑢。“你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找到暮合后,我会离去,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李瑢紧紧的握住李璟的手,紧得李璟都感到发疼,“四郎,你一定要攥紧自己的手,无论遇到什么阻碍,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绝对不要放手!我们李唐的天下就交给你了。”李瑢无比郑重的叮嘱李璟。 虽有些不解,李璟仍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李瑢放手离去,潇洒洒脱,消失在一片光影中。 和帝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上,自己的皇儿,就这样一个一个的离去……和帝望向一旁安静恬然微笑的皇后遗体,也罢,也罢,自己的大限之期将至,不要强求了,艳娘,黄泉路上走慢点,朕随后便追你去,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看到水若和莲颦。 第三十四章:甘露殿二述当年 (五) “璟儿。”和帝取下身上的九龙白玉佩,递给李璟,“拿着它,去传旨,召百官在殿外等候。” “儿臣遵旨。”李璟施礼上前接过玉佩,临走时借转身之机深深的望了苏慕雁一眼。 李璟离开了大殿,甘露殿中只剩下和帝和苏慕雁两人。 “慕雁,你近前来,”和帝招手,苏慕雁起步上前,和帝抚上苏慕雁的脸颊,“像,你和她实在是太像了,朕每次看到你都似乎是看到了水若,你的母妃,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怕是早知道了吧,瞧着面色苍白的。”和帝怜爱的抚摸了下苏慕雁惨白的面容。 “当年你跪拜于大殿下,白衣似莲,一声‘陛下’便让朕恍惚到了二十年前,你抬头的一瞬,朕在龙椅上差点没有坐住,”回忆当年,和帝‘呵呵’轻笑,压抑住几声轻咳,“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是水若的孩子,朕的九皇儿,当年水若未废妃时在含凉殿里曾向朕提过,你的名字取一‘瑾’字,谓‘美玉’之意。” “朕亏欠你的母妃,亏欠你,朕未能抱一抱襁褓中的你,未能握住你的手教你习字,未能在你行冠礼时为你执冠,二十年,瑾儿,你可会怪朕?” 苏慕雁早已经双眸含泪,哽咽难以出声,只得使劲的摇头,泪水滴在了和帝的苍老的手上,“莫哭了,瑾儿,”和帝伸手为苏慕雁擦拭如珠的眼泪,干燥微凉的手指摩擦过脸颊,却是让苏慕雁一瞬间感到温暖,“你若不怪朕,唤朕一声‘父皇’可好?” 和帝虚弱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哀求,苏慕雁一下子双膝跪在地上,“父皇……”泪如雨下。 “哎……”和帝含笑应下,双眼亦是泛了湿意。 擦拭干净苏慕雁脸上的泪痕,待两人心潮平复后,“瑾儿,父皇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这也是父皇临去前最后一件心事了。” 心中已经明白父皇将要出口的话是什么了,苏慕雁的刚有所缓和的面色再一次如雪苍白,仿若风一吹便会化为碎片随风散去,心中凄然,苏慕雁暗暗咬牙,下定决心,“父皇请说,儿臣……儿臣一定照做。” “唉。苦了你了。”和帝安抚的抚摸着苏慕雁的发迹,“是你和璟儿的事,父皇看得分明,父皇要你和璟儿分开,绝对不能在一起,你们和瑢儿他们不同,你和璟儿不仅同为男子,你们……你们还是同胞兄弟呀……更何况,璟儿……他会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之主啊……” “儿臣……遵旨。”苏慕雁想哭,可是眼泪早已经流干净了。 “陛下,大臣们都到了。”殿外传来安公公的禀告。 “去吧,去宣旨吧。”和帝最后一次慈爱的拍了拍苏慕雁的肩膀。 “儿臣……遵旨……”深深的叩拜下去,苏慕雁取出圣旨,看了已经闭目养神的和帝,一步一步的走出殿门,殿外的安公公忙走进殿中,随侍旁侧。 殿外,看到苏慕雁高高擎着明黄的圣旨,百官跪拜,李璟跪拜于前, 苏慕雁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尧舜禹汤,至太宗高祖,为帝者,莫不视德行为重,贤德者为帝,上敬天法宗祖,下安百姓黎民,修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朕继位二十六载,自问每日战战兢兢,夙兴夜寐,勤政施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现今朕之皇儿各有所长,朕心甚慰,……然则宣德太子才德平庸,不足以担当大任,今而废之。靖安亲王皇四子李璟,德行兼备,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朕百年后,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呼,一纸圣旨,废太子,传帝位,几家欢喜几家忧。众大臣心中又思虑绕了几回转,都不重要了。 这时殿内传来安公公的悲泣,“圣人,圣人,圣人啊……陛下驾崩了……” 苏慕雁和李璟急忙快步走进殿中,殿内,和帝还是苏慕雁离开时的样子,盘坐在龙椅上,面目安详,唇边释笑,一旁皇后的遗体安放,面容亦是淡雅。 “父皇!”李璟跪拜在地,眼泪刷的一下下来了,纵使这个男人的一生有再多的亏欠,有再多的缺憾。可是他是自己的父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苏慕雁亦是含泪跪拜,心中默言,父皇,走好…… “圣人,你这一下子丢下老奴不管了,老奴愿追随圣人而去,黄泉路上,也让老奴好继续伺候你呀。圣人……” 一旁的安公公声泪俱下。甘露殿内一片悲戚,过了许久,安公公擦拭干净眼泪,起身郑重跪拜李瑾,“陛下,老奴自十二岁调到先帝身边,至今伺候先帝爷四十余年了,这情分,老奴丢不开,老奴求陛下一个恩典,求陛下让老奴为祭,让老奴这把老骨头能为先帝尽最后点忠心,让老奴能在下面继续伺候先帝爷。” “这……”李璟犹豫,自己新继帝位,就赐死先皇随侍半生的奴仆,这难免不成为一些有心之人的诟病。 “前尘如烟,百年归尘,这千百年后,又何谓对与错,功过是非,不过是任由后人评说。”忽然想起那个月夜里睦和说的话,是呀,功过是非,不过是后人心血来潮之际的笑言谈资,自己又何必太过在意,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安公公,快起来。”李璟搀起安士元,“安公公的这份忠心我明白,我答应你。” “老奴谢陛下圣恩。”安公公又要跪谢,却被李璟止住。 苏慕雁望着李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还是他,为什么却觉得他有种陌生感了?是这个皇位吗?呵呵,其实何必想那么多,无论如何,苏慕雁和李璟是不可能在一起了,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和帝薨逝,靖安亲王皇四子李璟继位,大唐开始了它新的时代。 第三十五章:新皇初立改新元 靖安亲王皇四子李璟继位,宣告和帝薨逝,天下缟素,万民同哀,持服二十七日后,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昭元,旨在重现开元盛世之意。年后即为昭元元年。李璟号昭帝。 李璟亲自扶灵将父皇安葬在皇陵,皇后亦按规制葬于邻侧,追封莲妃和苏惠妃为皇贵妃,迁葬和帝陵墓后侧,与和帝的陵墓相邻。 和帝礼葬后,昭元元年,李璟正式入主立政殿,迁居大明宫含元殿,而此处与含凉殿最近。而在此时,李璟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冬日已深,他和睦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相处过了,最近的距离就是在大殿上,他位列百官之中,大殿一侧。而且自此自己为帝后,李璟觉察到一种睦和在躲着自己的感觉。 李瑢离开了,带着找到的暮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长安,不知所踪,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李璟只是在那一天来到旧时的东宫,倾洒了一壶贡酒,而后独坐殿中,一夜清寒。 李珣自那日离开后,长安里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是有人说看到他神色恍惚的向南离去,过了些时日,紧邻秀琼山的为安寺多了一位青衣僧袍的俊贵模样的年轻僧人,终日安然打坐,诵经礼佛。 终于一切步入正轨,上朝时李璟,现今的昭帝封赏有功之臣和返京远征大军,苏老将军封为忠义王,赐御书铁案,爵位世袭,封苏老夫人一品诰命夫人,赐诰服玉印。封苏家大公子忠武大将军,苏家二公子为清威大将军,赐金甲翎花,提封苏家三公子,苏慕雁为翰林大学士,官拜正二品。徐怀诚为诚德将军,驻守武安重镇。宫门守将裴柯小将忠勇有加,平乱有功,护驾有力,封勇毅将军,任御林军统领。其他有功之士亦是各有封赏。 朝会结束,李璟不待苏慕雁再次匆匆逃离,一旨口谕。宣新任苏大学士入宣政殿商议政事,苏慕雁逃避不过,只得随新任的随侍公公安公公的小徒弟于顺和向宣政殿走去。 “苏学士里面请,圣人等着你呢。”小公公年纪尚小,一张带着笑意的小脸还带着嘟嘟的婴儿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机灵。 “有劳于公公了。”苏慕雁有礼的拜谢, “哪里哪里。”小公公慌忙急促的摆手,“苏学士唤奴婢小顺子就行,圣上就是这样唤奴婢的。” 动作间倒是透着几分率直可爱,苏慕雁见此不禁莞尔一笑。 却是把小公公看的一愣,脱口而出,“苏学士真好看,比奴婢家乡清湖里最美的莲花还好看!”说完又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欲跪地谢罪,被羞气不得的苏慕雁拦住。 殿内传来低沉的笑声,“小顺子,你这嘴巴哟,放心吧,慕雁苏学士不会怪罪你的,况且你说的也是实话不是,站在这里守着殿吧,有事通传。”李璟走出大殿,长身立于殿门。 几月来,一直躲避着他,如今他就在面前,如此近的地方,苏慕雁心中是多么的渴望好好的看着李璟,成为帝王的他是什么样子。心中的渴望难以抑制,苏慕雁抬头看向李璟,冬日清冷的阳光并不炽烈,洒在李璟身上的明黄九龙袍、盘龙东珠华冠上,减弱些许金光的灼烈,却是更渲染那份高寒。 他的容颜一如当初的俊朗,对小顺子说话却是含笑着看向自己,染着笑意的双眸幽深透亮,还是像当年一样深邃的让人有种跌落进去的冲动,只是,“……父皇要你和璟儿分开,绝对不能在一起,你们和瑢儿他们不同,你和璟儿不仅同为男子,你们……你们还是同胞兄弟呀……” 先帝的话犹在耳畔,冬日正午的暖阳中,苏慕雁打了个寒战。 “遵旨,”小顺子垂首应声,而后仰首道,“圣人说奴婢说的是实话,圣人也觉得苏学士好看吧。” “好了,快闭上你的嘴吧。”看到苏慕雁身体颤抖了一下,李璟赶紧让思念的人进到殿中,殿中生有暖炉,比外面暖和。 进到内殿,李璟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了苏慕雁柔和的身躯,“睦和,我好想你。” 话语中饱含的情意一瞬间让苏慕雁酸了眼睛,忙平定情绪,不让李璟有所发觉,这一次,就让自己来做这个了断吧。苏慕雁平静心绪,望向窗外的眼眸如外面的冬日一般清冷。 “连小顺子都说你好看呢。”李璟低笑,含住苏慕雁的耳垂,却是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僵,李璟一顿,眸光微闪。 “陛下,”苏慕雁旋身离开了李璟的怀抱,开口欲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李璟打断了话语, “睦和,在没有外人在时,我要听你唤我‘容华’,这皇位是大哥撇给的。”李璟不情不愿的撇嘴,再次抱住苏慕雁,心满意足的喟叹,“睦和,抱着你,我就是抱住了全天下。” 被李璟心满意足的搂在怀中,苏慕雁无法不贪恋年轻帝王怀中的温柔。可是…… “慕雁怎可与整个天下相比较?陛下,”顿了一下,苏慕雁绝然开口,“放手吧,放开苏慕雁吧,” “睦和,你在说什么?”李璟惊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慕雁,这段时间,他瘦了,他的眼眸清亮绝然,他是认真的! “你已经是皇帝了,后宫佳丽三千,天下美人尽你挑选,大臣们上奏折了吧,你以后会册立皇后,会有很多嫔妃。放手吧。何况我们这样,离经叛道,罔逆人伦,不容于世。” “陛下,请您,放开苏慕雁。” “不,朕不会放手。睦和,你明明知道的,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天下美人,后宫佳丽,都及不上你的一颦一笑,我们这样有如何,朕是皇帝,天下之主!” “可惜,陛下想要做汉哀帝,微臣不想做那媚主误国,遭万世诟骂的董贤!” “你……”李璟气极,眼前一张绯润的小口开开合合。这张销魂的小口怎么会说出如此决绝无情的话语。 “唔……”苏慕雁的嘴被李璟堵住,铁臂钳制住柔韧修立的身体,揽抱着踉踉跄跄的走向一旁的御榻,到达后将苏慕雁强硬的压制在榻上,禁锢住他的挣扎,嘴上用力的噬咬这张恨极的小口,手下也是用力的撕开衣襟,探进狠狠的摩擦掌下细滑温凉的肌肤,粗糙的厚茧划过一阵火燎的疼痛,小口被狠狠的顶开,猛烈的翻搅噬咬,双方都尝到血腥的味道,也阻断不了李璟疯狂的占有,这是个惩罚的吻,或许不能称得上是吻,苏慕雁感觉不到一丝往日李璟对自己的在意,只有冷酷的噬咬。 第三十六章:为君请马戍边戎 要窒息的前一秒,李璟才放开虚弱无力,差点昏厥的苏慕雁,苏慕雁无力的摊在御榻上,急促的喘息,真的以为自己会在刚刚的一瞬间死去。其实死亡很美妙,也好过活着时候挣扎的痛苦。 看着榻上苏慕雁无力的样子,李璟唇角微微泛起冷笑,“我绝对不会放手!苏慕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不在乎我,不在乎自己,难道不在乎你那刚刚封王进爵的父亲哥哥们?你们苏府现在可是盛容致至,朝中大臣无人可出其右啊。” 李璟的唇一点点滑过苏慕雁玉颊脖颈,李璟的话一字一字的传入苏慕雁的耳中,心中。 苏慕雁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直直的看向镂花雕龙的殿顶,忽然死命的挣扎起来,决裂的念头下的力气竟然猛的推开了李璟,苏慕雁冲下榻,却脚下一绊,狠狠的摔在青石地板上,‘扑通’一声重响让李璟回复了理智,急忙心疼的要抱起苏慕雁,却被苏慕雁狠狠的推卸,“你拿苏府的性命来威胁我,你用荣华富贵来换我苏慕雁的身子吗?” 呵呵呵……苏慕雁悲苦而笑。 “睦和,睦和,”李璟慌了神,一双手臂想环又不敢抱,怕引来苏慕雁更剧烈的情绪。 “不是的,不是的,我李璟却没有这种意思,绝对没有看轻你,睦和,我……我是一下子气极了,失去理智,才做出这事,是我错了,睦和原谅我好不好?” 堂堂的皇四子,靖安亲王,现今的李唐主宰李璟,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可是……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苏慕雁,玉颜苍白,半阖的眼眸噙一行清泪,红肿的嘴唇看得见的血丝,发出悲苦的笑声,单薄的身子停不住的颤抖,衣衫凌乱,白玉般的脖颈噬咬的青痕,牙印,蔓延到被撕开的衣襟遮挡不住的精致锁骨,圆润的肩头。 凄怜惹人心疼,却又有另外一种禁忌的美感,下腹涌上一股火热,李璟慌忙压抑住,暗骂自己混账。冷静下来,李璟开始思索,睦和怎么会突然提出放手,是他口中的那些理由? 不,不是,李璟心中否决,自己坐上这个位子并不意味着对他的心意会改变,那些所谓的‘离经叛道,罔逆人伦’,李璟更是不信,有大哥和暮合这两人带头呢。 那是什么原因呢?睦和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不对劲的,对,是李珣叛乱时,睦和在殿中就不对劲了,想到那时在进来的睦和身上看到的可疑印记。李璟恍然大悟,心生恨意,只是,现在李珣不知去向,李珣,若是你真的做出欺辱睦和的事情,别怪朕不念兄弟之情。 对苏慕雁更是心生怜意,不顾苏慕雁的反抗,一把紧紧抱住苏慕雁,低首抵在他单薄的肩上,愧疚的说,“睦和,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在意,我不在乎的,只要你人还在,我不在乎的……” “你在说些什么?” “放心,等国事安定,我命人去抓住李珣,朕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昭帝狠狠的道。 “李璟!”苏慕雁气极,一把推开李璟。 “圣人,宗正寺正卿求见。”外面传来小顺子的禀告声。 李璟看着苏慕雁,苏慕雁狠狠地别过头, 听不到殿内回应,小顺子又禀告了一声。苏慕雁见李璟还是没有理会放手的意思,不得不开口,“还不应许!”宗正寺掌管宗祖之事,路正卿会有什么事情呢?可是父皇的葬制? 李璟见苏慕雁开了口,心中透出一丝丝喜悦一把抱起苏慕雁,怀中人不断挣扎。“嘘,睦和可是想让路老头儿看到,朕不介意明日册封一位惊才绝艳又贤良慧极的皇后。” 一句话,苏慕雁又气又恼的停住了挣扎,李璟将苏慕雁放在屏风后的软椅上,吻了一下苏慕雁光洁的额头,“睦和且暂在这儿坐会儿。” 苏慕雁开口,“你对他也要温和有礼,路正卿虽然是固执守礼,却也是一心为国的老臣了。” 虽是气他恼他,但是毕竟关系国家政事,还是国事为重。 “知道了。”李璟答道,“朕听睦和的,睦和不气了好不好?” 苏慕雁不理,李璟只好讪讪转身越过屏风,端坐在御案后,“宣!” “宗正寺正卿路正参见陛下。” “路公免礼。”李璟伸手虚抬,“来人,赐座。” 待路正卿撑着年迈的身体安座后,李璟才询问,“不知路正卿有何要事禀奏,可是我父皇的葬制……” “陛下多虑了,先帝的葬制极为符合祖宗礼法,并无不妥之处。老臣今时前来,是受朝中几位大臣和几位宗亲所托。” 听到这里,李璟心中已经明白几分,不禁有些担虑的看了屏风后一眼。心中也有一阵气恼,这朝堂上自己已经驳回几位老家伙的奏请,谁知他们竟然让宗正寺正卿来这宣政殿提这事,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睦和在的时候求见! 路正卿昏花的眼睛可是没看到当朝的圣人已经黑了脸,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陛下原来王府中是有几个侍妾,可是入府几年,至今一无所出。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帝王,子嗣更为重要,老臣已经侍奉了三代帝王,先帝如陛下这般年纪时已经有子嗣绵延了,还望陛下以天下为重,广施恩泽,尽快有所继。” “这……路公啊,这子嗣一事,也是急不来不是。” 李璟尽力打着哈哈希望偏转话题,可是路正卿的固执可是名满朝堂的。于是路正卿继续说道, “所以,老臣和几位大臣都希望陛下尽快大婚,后宫有主,也能为陛下分忧解难。管理后宫,使陛下一无后顾之忧,二则尽快有所绵延,这选妃呀……” “路公,”李璟打断路正卿的话,心中虽是不愿却只得无奈开口,“这件事情朕会考虑的,立后一事,关乎国本,事关重大,急促不得,朕会好好考虑的。” 作为帝王,立后,延绵子嗣,这是必须的,就好比这皇位,坐了上去,掌握天下至高的权力,就要承担最重责任。刚刚即位,李璟却隐隐感到一丝疲惫。是不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便会更多,更珍贵。 路正卿得到理想的答案,心满意足的施礼退下。身后年轻的帝王俊颜上却露出无奈之色,斜飞入鬓的剑眉深蹙。 殿内一片安静,屏风后的苏慕雁知道路正卿走了,将衣物尽力的整理的看不出破损,而后走出屏风,缓步走到李璟龙案前, 极其恭敬,却又是极其冷漠的施礼叩拜,“臣,苏慕雁,恳请陛下,应许臣驻守武安,兴复西北战后重郡,以尽快设都护府管辖,安定北地。” “睦和你!”李璟的怒气涌上却看到苏慕雁淡漠的脸色后颓然坐在龙座上,“睦和,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朕,我原以为我成为了皇帝,这世上在没有能阻挡我们的东西,可是现在却是你在退却,你在把我推开,睦和,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是否被李珣侵占过……” “够了!李璟,你休要再辱及我!”苏慕雁猛然抬头直直盯住李璟,双眸被怒火燃烧的灼热逼人,“莫说李珣并没有辱我,就算事情发生了,我苏慕雁是一男子,难道会如女子般寻死觅活吗?” 听到这,不可否认,李璟心中暗涌欣喜,可是苏慕雁气极的样子,急忙慌慌张张的走下来,“睦和……” “苏慕雁,愿为君请马戍边戎,臣恳请陛下应许!”苏慕雁打断李璟的话,拒绝倾听。 李璟黯然的看着苏慕雁低垂的螓首,“你当真……” “臣恳请陛下!”苏慕雁不敢抬头,怕看到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中碎裂的东西,怕,看到后的自己会听见胸腔内破碎的声音。 “朕,准奏……” “谢陛下……” 第三十七章:大漠风沙江南影 长安城内没有了‘第一公子’风雅清贵的身影,西北黄沙飞舞的武安郡多了一位才情绝艳的玉颜军师,他是这里突兀的风景,因为他的一挥袖,一含笑,便会让这大漠孤烟染上那江南细雨的温润柔情。 他本应该伫立在西子湖畔的烟笼翠柳中,一个不经意的回首含笑,便会失落整个江南婉约女儿的绣帕。或者执酒在长安城外湖上的画舫中,让春意染上他的嘴角,或者是他含笑了春情的娇俏,玉手无心的一划,酒液倾落湖中,让一湖春水来来回回,不停的荡漾。 可是他却来到了这里,西北粗砺的风包裹着沙石飞舞,枯黄的衰草蔓延至广袤的沙漠,肃穆的城墙巍峨,被风沙洗礼百年的岁月沧桑,孤城暮深,残阳如血。 李璟答应苏慕雁驻守西北,却是不愿他长时间呆在这里和过多劳累。就让他做了徐怀诚身边一位军师,暗地里下了旨意让徐怀诚照顾他,千万不能让他劳累。 原意是好的,可是苏公子可不领情,武安郡因为战乱,新任郡守还没有到任,所以军中、郡中,甚至是相邻重郡的事情,全是亲自处理,安排妥善。 可是……唉,徐怀诚看着书房内幽幽闪动的灯焰,叹了口气,黝黑正直的脸上面露难色,粗直刚毅的长眉蹙成一团。 年初,自己奉命驻守武安郡,离开长安时队伍中却多了一位尊贵的俊雅公子,苏家小公子,与苏家孔武有力的大公子和英武善战的二公子可真是大不同,身形瘦弱娇小,就像个女娃子,自己也听说过他的才名,可是看到他那精致的自己都不敢望上一眼,怕自己这武夫看一眼就碎了的小脸,自己还真是不敢相信。 想到离别时陛下千叮万嘱,郑重的好像送别自己的爱妃一样的表情,徐怀诚不禁好笑,又紧忙打住。 开始自己的心底的确存在看轻之意,只是到了武安没多少时日,苏家小公子便让自己刮目相看,这惊世绝艳的才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对待战后的百姓也是安抚有道,这样的人真的是只应该是天上才有的,只是…… 徐怀诚再次不符合自己性子的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年来,为了这个苏小公子,苏大军师,真是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气,头发都愁白几十根了。 “咳咳咳,”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咳嗽,来这没多久,因为恶劣的气候环境,苏慕雁引起了咳嗽,并且至今不见好转,徐怀诚劝过好几次,甚至牛脾气一上来,都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强制苏慕雁休息吃药,可是,还是不见好。 唉……今天叹了多少次气了,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年少白头啊,徐怀诚想象一下自己不久白发三千的样子,悲伤的望了一眼天上冲自己眨眼的星星,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是徐大哥,”苏慕雁抬头看到进来的一身戎甲的英武将军,淡淡的含笑开口。 “嗯,”徐怀诚满意的点点头,这个称呼是自己前段时间硬磨磨出来的。来这里他天天‘将军,将军’的,那声音可和自己手下那些粗鲁汉子咋咋呼呼的不同,天天把自己的心喊得一颤一颤的,像是得了毛病。又看到书案上的药碗,更是满意,不错,药也是吃了。 “这都半年多了,你这咳嗽老不好,”徐怀诚皱起眉,“还是找个有名的大夫看看吧。” “不用的,徐大哥,我会些医术,没有大碍的,”苏慕雁含笑拒绝。 “这要近冬了,这地方可比长安冷,这刚开的水放在外面,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成冰疙瘩了,你身子虚,可要好好养着。” “嗯,”苏慕雁继续微笑的一一应下,晃动的灯焰映照着苏慕雁精致的容颜,不同于白天的清贵,现在的他,言笑晏晏,流目顾盼,半明半暗间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徐怀诚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急忙回过神,这军队中,征战在外,生死无计的。两个男子相伴也是常有的,只是自己从没有兴起过这种念头,现在却是……打住,打住,徐怀诚,你只是大哥,更何况,他,怎么会是自己这一莽汉高攀的起的。 “我在东山打了几个雪狐皮,让人做了一件披风,这暖和,你看合不合适。” 徐怀诚将手中的雪狐裘递上去,苏慕雁笑着接过来,“多谢徐大哥了。” 只是到手的触感却是让苏慕雁一愣,脸上笑意一顿,这狐裘…… ‘那怎么能行,如今天气渐凉,你可要多加注意才是,等回府后我让人把我那件御赐的雪狐裘袍送到你府上去。’这是多久前听到的话了,却为何记忆如昨,那人关切的眼眸清晰恍如眼前。 “雪狐裘,是难得之物。”手下抚摸着顺滑的触感,苏慕雁笑着看向徐怀诚,“只是不知道,军务忙碌的徐将军什么时候有空闲去打猎了?还这么巧,在山中猎到的都是品色上乘的天山雪狐?” “这……这”徐怀诚吱吱呜呜的,不敢看苏慕雁已然洞察的笑眸。陛下哎,我的好将军哎,你给下的这什么命令吗?想到刚才收到的密旨,切不可让苏慕雁知道,自己绞尽脑汁的编造出这么一个谎言,果然,在他面前,怎么可能收的住吗? 眼看着徐将军黝深肤色也掩不住的暗红,苏慕雁决定不再难为这个大大咧咧的忠将,一直想尽力照顾自己的大哥。开口转移话题道,“好了,别编了。来看看地图。” 苏慕雁剔亮灯焰,披上雪狐裘,走到地图前。 “这一年我们分散的进击突厥部落,取得了明显的成果。突厥一部现在内部分化成两派,过世的突利莫可汗的大儿子劼尔术一派主和,甚至希望能像先祖毗伽可汗一般同大唐和亲称臣,二儿子登吐术一派主战,矛盾冲突,现在二儿子的势力驻扎在鄂多斯山脉后面,易守难攻。而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势力,如果我们攻下,西北百年内不会再有战乱,百姓们可以平安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了。” “徐将军,你觉得呢?”苏慕雁含笑侧脸看向一旁徐怀诚,垂下的手轻轻的滑过裘披,这上面可会有你的温度…… 眼前精致的小脸含笑,笑意中隐藏的一丝,可是怀念?慕雁,你可是在想念着谁? “嗯,小弟说的极是,可是怎么攻下呢?” “这里,”纤长的手指指在地图一点上。“牳阿山,乌图江,” “嗯,牳阿山相对其它山的确山势缓和些,可是它却是整个山脉最庞大的山,而且乌图江更是水势湍急的险江,不知发源,冬季不冻,至今无人渡过。” “嗯,我知道,”苏慕雁点了点头,“所以明天我们要亲自去查探一番。” “这……” 看到眼前人坚定的神态,徐怀诚知道他已经下定主意,旁人是绝对改变不了的,只是,不明地形,不明险势。又想到长安那位圣人的密旨,这该如何是好啊,唉…… 第三十八掌:深山江流访古道 第二日,两人安排好军中事务,带着三名经验丰富的将士,准备好干粮等必需品,便出发了,五人骑马来到牳阿山,大山巍峨,连绵起伏,近处是一望无际的衰草连天,远处山脉起伏,直入云端,恍惚间云层开合,薄弱处显出雪冠山顶,银光圣洁,让人忍不住产生顶礼膜拜之感。 战马无法行走山路,于是五人下马,带好行囊后徒步前行,牳阿山山势虽大,却是坡度起伏和缓,较易攀登,苏慕雁五人行至山腰部,连体力最好的徐怀诚将军也有点气喘了,徐怀诚注意到雪狐裘包裹中的苏慕雁,脸色已经同滑在脸颊边的雪狐毛一个颜色了,立即停止了前进,让苏慕雁坐下休息。 苏慕雁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胸口有些发闷的感觉。听到徐怀诚的提议,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听话的在徐怀诚的搀扶下坐在一块已经铺好毛皮的巨石上,运功调息一番。苏慕雁极目远望,大山为嶂,云雾缭绕,再向前走,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 歇息片刻,五人再次启程,徐怀诚看着苏慕雁行走时似乎是有所目的,开口问道,“慕雁可是认得路?” “我并不认得。”苏慕雁苍白的小脸含笑道,“可是我有它。” 雪狐裘内探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手中拄着的是……一根黑黝黝的拐杖。 这是……“慕雁可是累了,那咱们赶快停下休息休息。”徐怀诚赶紧要卸下背囊,抽出毛皮毯。 “不是的,”苏慕雁笑着制止住徐怀诚的动作,“这是一根空心铁杖,我是用它来听声音的,来寻找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样……徐怀诚有些讪讪的收手,发现一旁的部下忍笑的表情,黑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黑面神下的三名部下立即转过身,只是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一切。 “这,可是同我们用手中武器探听敌人军马的距离一个道理?” “嗯。我们要寻找的是一个瀑布。” “瀑布?”徐怀诚疑惑,这连绵雪山,自己在这驻守近十年时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瀑布哪? “嗯,瀑布!”苏慕雁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五人又前行一段时间,转眼暮色四合,五人便在这里荒凉危险的山中升帐扎营,分别守夜。夜晚,四周漆黑,唯有眼前一堆火光通明,一声声寒瘆的狼嚎,还有其它各种古怪的声音,让五人十分警惕,徐怀诚更是胆战心惊,时刻戒备着。 小心谨慎的渡过这一晚,第二日太阳升起,光芒万丈,几人收拾好行囊又开始上路了。临至中午时分,苏慕雁听到铁杖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急忙欣喜的告知其他四人,五人加快脚步,大概行了半个时辰,耳畔便清晰的听到巨大的‘轰隆隆’声音,五人攀过山石,这是?瀑布呢?四人疑惑。 眼前竟然宽有三十余丈的江面,水流向前流去,“瀑布,在前面。”苏慕雁为众人解惑。 五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果然,轰鸣声更响,水势渐渐湍急,河道渐渐缩紧,水流奔至前方五十余丈处,河道仅有十余丈,而后忽然泻下,轰隆隆的巨响,朦胧的水汽也从那里弥漫开来,而这五十丈的距离里,每隔十丈左右竟有一条约有腰粗的玄铁铁链,至断崖处有六道横跨在江面上。 这是?是何等的人力,又是怎样的鬼斧神工,才在这瀑布之上,湍急水流,横斜的江面上建造这六条粗壮的铁链,而在这深山中,这铁链又是作何用处的呢?自己驻守十年不得而知,久居长安的苏小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众人心中俱是疑惑,望向苏慕雁。 苏慕雁望向悬空在奔腾的江面上的铁链,开口,声音悠远,恍若来自遥远的历史之端。 “西北之地,自古便是征战不休,武安,更是有名的古战场之一,每一寸土地,山石都被鲜血浸透,我之所以知道这里,是我在安抚武安郡百姓时,在一个宗族族长那里看到了一本《武安止戈》,里面有记载,元狩四年,大将军霍去病追击匈奴,驻扎武安,率领三千兵马翻越牳阿山,横渡乌尔江,突袭匈奴,俘虏匈奴王,其残部溃败而逃。将军壮我大汉之威兮,安我郡之百年。自始,本郡改名‘武安’” “而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将军横渡的乌尔江,便是指的此江,为乌图江的上游,两江以瀑布为界,正是因为这瀑布,乌图江才会寒冬无冰封,而江上这铁链,想必也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汉朝工艺。” 听到苏慕雁的讲解,四人才恍然大悟,心中俱是佩服遥远历史中的那位年轻将军,一生征战难求一败,让匈奴闻风丧胆,无人敢撄其锋的冠军侯。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苏慕雁慢慢吟道,混合着瀑布的轰鸣,铁链的撞击声,悠远的声音透着历史的沧桑感缓缓而来。 “我不喜欢战争,但是面对久来犯境,杀戮我大唐百姓的突厥人,我只能无可奈何。若战争只能以战争来平息,我希望这一战,便是结束!”苏慕雁望着江面的眼眸中透着决绝。一瞬间单薄的身躯上透出浩大的霸气,令人心神折服。 忽然,眼前晃过一道鞭影,徐怀诚急忙抓住,定睛一看,却让一贯沉稳的脸上大惊失色,是一道长绳,长绳的一端攥在自己手中,另一端却是系在苏慕雁纤细的腰肢上,徐怀诚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射出,待回眸,苏慕雁已经站在那晃荡的铁链上。 “快!快拉住,死死的拉住!”徐怀诚吼道,三名副将急忙上前死命的抓住绳索。 江风猎猎,苏慕雁一身白衣翻飞,束着绳索的腰间,纤细单薄,柔软,细弱欲折。腰身扭转,跳跃间,足尖点击脚下的铁链,摇摇晃晃的铁链上,波涛湍急的江水上,蒸腾缭绕的水汽中,他蹁跹若蝶,极美,极险,极险,绝美。 徐怀诚等人看着美景,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及至苏慕雁回身飞落在面前,徐怀诚一把抓住苏慕雁的双臂,大力欲折,“你!你!你怎么……”气极,忧极,让这位面对百万敌寇亦泰然自若的将军变了颜色,说不出话来。 “别气了,大哥,这铁链年代已久,我只是去测一下是否完好,能否承受的住大军过江,我的轻功极好的。”苏慕雁含笑解释,却在对上徐怀诚一双感情流露无遗的眼眸时微微一怔,偏转过头,注视着紧紧箍住自己双臂的手说道, “大哥,徐将军,快放开我,我这细胳膊细腿可抵不住你的手劲啊。” 徐怀诚听到急忙松开,“慕雁……慕雁我……” “大哥,我说笑的。”苏慕雁含笑道,接过一旁副将递上来的雪狐裘,有些眷恋的抚摸了一下,披裹上,“这铁链虽然历经千载,却仍是坚固结实,无丝毫松动,想不到当年的大汉朝竟然有如此高超的工艺!”苏慕雁赞叹道。  “军师的意思可是要建船?”一名副将问道, “是要建船,却不是全然建船,船只建造缓慢,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们要的是,船与板相连,当年曹操的连环船被周郎的一把火烧败而返,今日我们也要使用这‘连环船之计’,只是,这一计必会是成功的一计。” 苏慕雁面临大江,自信的优雅而笑。 第三十九章:江间听雨断雁声 回驻地后,苏慕雁再次仔细推敲整盘计划,连续几日观测天象,考虑周全后,决定十五日后发动奇袭。先遣一千人至乌尔江,就地取材制造所需的船只木板等装备,十日便已经准备妥当,而后又遣三千精锐,这三千将士将于五日后发动奇袭。 奇袭当日,天光微曦,江风猎猎,江水奔流,铁链作响,瀑布轰鸣。徐怀诚将军亲自率领三千英勇健儿渡过乌尔江,向突厥营帐袭去,想必奔袭至敌营时,登吐术他们还在梦中。 苏慕雁乘一艘小舟,击破江流,沿着铺上木板与船只相接的铁链缓缓西行,行至江心,阴云盘腾天幕,天空积雨而下,‘噼里啪啦’敲打在舟棚上,一行南飞的北雁凄鸣长空,被急雨打湿了羽翼,凌乱了队形。 一旁被徐怀诚派来保护苏慕雁的一名副将,脸色不禁露出忧色,苏慕雁看到,“尹副将不必忧心,这是江心急雨,只是下在这江心。” 而后望向舟外密布的雨帘,优雅淡笑,“这雨声为之助威,雁声为之声势,雨声,雁鸣,瀑布轰响,乌图江必会奔涌更急,当突厥兵听到我军的厮杀声时,他们只能看到最后一眼曙光。” 青年人一身白衣,身形略显得单薄。在蒸腾的水汽弥漫中,恍若一缕虚无的光影,在弹指间便会消失,离开这不属于他的凡间尘世。 雁影飞过,叫断西风。苏慕雁取出一支笛管,置于唇间,笛声本是清越,而在苏慕雁的倾诉里,却是压抑如诉如泣,似痴情人抑制心中澎湃的感情,艰难的细细低语倾吐。而后笛声猛然高越,感情喷薄而出,激荡天地间,如若凤凰盘涅之前的最后一舞,极尽全身心的力量,倾尽最后的荣光华羽,翔舞九霄。感情不再禁锢在两人的痴怨缠绵,而是升华在众生身上,渐渐的笛声化为悠扬,淡淡的飘散在江面上,远去…… 遥望长安,李璟,容华,你现在在做什么?是身在宣政殿中手执朱批在批奏龙案上永远也批不完的奏章,还是在含元殿里的软榻上歇息,是不是有一位贤良的女子正在你的身边,为你红袖添香? 此战功成,可让突厥人元气大伤,保西北边境百年安定。如此唐朝西可直通大食,北可至靺鞨,东为海洋,南为百夷。容华,我懂得你的雄心壮志,想要重现开元盛世,再创千古伟业。今日一战,我,苏慕雁,只是为你。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容华,待一切安定后,或许,我只得渴求,做回最初时云淡风轻的苏家小公子,归隐山野,游览名山大川。 雁声,雨声,水声,笛声……舟外阴云压抑,唯有依靠在舟棚边的白衣清晰,尹副将只想起一句话,‘天地为之低昂。’ 笛声渐息,天地间只有静默,“好听!”尹副将回过神,不禁拊掌赞叹。 苏慕雁回身一笑,怔愣了这个耿直的汉子,“苏军师的笛音和当今圣人的箫音,都是绝世之音,好听!” “当初圣上还是将军时候,带着咱们打仗,我曾经在月夜里听到过将军吹奏竹箫,也是可好听了。” 提起心中钦佩的人,尹副将说起来滔滔不绝。 “我尹向最佩服的就是陛下了,有勇有谋,文武全才,想当初石河子一战……” 眼前的人神色飞扬的叙述着那个人的英勇战绩,眼眸中流露出浓烈的钦佩和崇拜。苏慕雁淡笑着倾听,自己只看到他一身戎甲英武不凡的样子,却从未亲眼看到他在战场中的神采。 在尹副将的讲述中,苏慕雁仿佛就看到李璟戎装染血,身先士卒的样子,他的英武,他的果敢,他在血色弥漫的天地中执着坚毅的眼眸,他在硝烟未散的战后,面对漫天的尸骨久久伫立的静默…… 一声雁鸣滑过长空,容华,这南飞的大雁可会飞过长安上空,传递到我的思念。 父皇,忽然想到自己的誓言,苏慕雁心中一凛,‘情’之一字不由人,可是,容华,我们之间的阻隔太多,太深。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你我真正的关系,你,会是如何?容华,睦和不得不选择离去,可是苏慕雁从来没有后悔过,在那多情的杏花雨里,遇到了你,倾落了一壶酒,便从此倾落了一生一世,苏慕雁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这‘情’真的太苦,太苦。 乌尔江水流经千载,滔滔依旧,牳阿山顶雪晶莹岁月,寂寞恒久。 “陛下会是一代圣主明君,李唐必会再现盛世华章。”苏慕雁开口,淡淡的语气似乎是被舟外渐渐稀疏的雨滴打湿。 “嗯,我相信,圣人做将军时是好将军,我们都信服他,做一国之君也是位好君主,让天下人臣服。若是谁像这个登吐术一样顽劣,只要圣上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那里!”尹副将豪气万丈。 苏慕雁淡淡含笑,“尹副将可是要做第二个卫青大将军?汉时卫大将军便曾对武帝许诺,‘陛下指向哪里,臣就打向那里。’” “有这事?卫大将军我知道,是大汉朝有名的将军。卫将军也说过这话。嗯,只要陛下指向哪里,我尹向也要打向那里!” “尹副将豪气干云,到时候回长安论功封赏时,尹副将可以把此话言与陛下,陛下必是十分赞赏!” “真的?”耿直的汉子有些傻乎乎的笑着,伸手去挠头,却是碰到坚硬的头盔,讪讪放手,长年风沙磨砺的脸下隐隐透出暗红。 “嗯。”苏慕雁肯定的点了点头。 “军师……军师也是厉害!”曾经对苏慕雁的怀疑和不屑早就消弭在一年相处的岁月里,此刻,尹向说出的这句话,是打心底的佩服。 第四十章:雪寒彻骨心成殇 乌尔江一役大捷,登吐术主战派瓦解,登吐术本人战死,劼尔术统一突厥各部,任可汗,称“劼吉可汗”,并对李唐称臣。 战功上奏朝廷,苏慕雁却没有回长安,上奏奏请设置北安都护府,自请留任武安郡。 李璟看到奏章,心生愤懑,这一年来,自己对他万般思念,百忙之中从不忘惦念他在西北消息,如今三百多日日夜夜的等待竟然是“自请留任”!睦和,为何你如此决绝,难道你我之间,你是如此的不在乎? 在极度的愤怒中,御笔一挥,“准奏”,武安郡设置北安都护府,封苏慕雁为都护。而后李璟打开御案上压制已久的宗正寺奏折…… 数日后,武安郡大雪飘飞,一夜间天地素裹,冰海瀚百丈,愁云凝万里。杆上绛红金丝的将旗覆雪不翻,苏慕雁裹紧身上的狐裘,却挽留不下一丝的暖意,“咳咳”苏慕雁压抑轻咳,来自长安的圣旨应该快到了吧。 雪上辙印深,圣旨是到了,于武安郡设置北安都护府,任命苏慕雁为都护,任职武安。谢恩领旨的话语还未落下,来宣旨的宫人再次取出一卷金黄刺目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继位近一载,致力国事,无瑕顾忌后宫之事,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朕决意应百官之意,万民之愿,择选贤良淑德之妇以正后宫,母仪天下。夏明侯之女汝嫣氏,惠德……” 苏慕雁早已经听不清宣旨公公开开合合的嘴巴说的是什么词语,脸色比屋外纷飞的大雪颜色还要透白。浑浑噩噩的被一旁的人搀起,听不清一旁的人说些什么,看不清一旁的人是什么样的担忧神色。 苏慕雁如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平静的接过圣旨,领旨谢恩,而后转身离去,只留徐怀诚将军心中担忧无比却无法抽身随去安慰,还只得面色带笑的为宣旨的公公设宴接风。 苏慕雁机械的迈步离开正厅,武安郡府衙的走廊也带着西北的粗犷,青灰色石柱,灰褐色的木梁青瓦,大雪如羽片飘飞,走廊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雪,万物寂灭,天地冷萧,寂静的院子里,漫漫长廊,只有苏慕雁一人,孑然独行,积雪上留下一行孤单的深深浅浅脚印。 大雪凝白青丝,寒意冰透身躯。脚下失力,苏慕雁重重的跌倒在走廊里的积雪中,身体无力的倚到在冰寒的石柱上,石柱冰寒又如何,心已成碎片…… 顺滑柔暖雪狐裘萎靡于地,纤细的手指深深的陷入柔顺的雪色长毛中,手掌用力的指节泛白。 李璟,真的要离开了吗?最后,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苏慕雁,这不是你所要的吗?现在他终于放手了,你有心碎什么?你现在…… ‘唔’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再也抑制不住,鲜艳的血色涌出,溅落在雪色狐裘,无瑕白雪。夺目的颜色将冷色烧灼一片。 安置好宣旨公公,徐怀诚忍不住心中的担忧,来到后院去找苏慕雁,却在走廊处看到了让他肝胆欲碎的一幕。 羽片的大雪纷纷而下,冰寒的走廊中,单薄的身躯倒在寒冷的雪里,狐裘垂落在地,地上一滩大雪掩盖不住的鲜红。大雪覆盖住他瘦削的肩背,他倒在雪中,毫无声息的样子。 “慕雁!”徐怀诚箭步上前,急切小心的揽过苏慕雁,比雪色还有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帘,嘴角一丝血迹是静寂白色中唯一别样的颜色。冰冷的身躯比凝冰的铁衣还要寒冷,发丝,秀眉凝霜,单薄的胸膛毫无起伏。 徐怀诚伸出颤抖的手,慢慢的放在苏慕雁的鼻翼前,良久,天地静默,唯有眼前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徐怀诚这才呼出自己一直屏住的呼吸。急忙小心而温柔的抱起苏慕雁,好轻,都不如自己手中的长戟。低首看着苏慕雁苍白至透明的精致容颜,徐怀诚心中漫上丝丝心痛,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好像藤蔓四面八方的紧紧缠绕住搏动心脏,不容挣扎,丝丝心痛,渐渐窒息。 将苏慕雁抱到他的卧房,苏慕雁的身躯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将所有的被子都包裹在他的身上,仍然无济于事,徐怀诚急忙要去生火,却在离去时把一只冰寒彻骨的手一把抓住,徐怀诚回身。 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颤抖着开开合合,声音低不可闻,徐怀诚急忙附耳至苏慕雁的唇边。 “大哥……,”颤抖低弱的语音,冰寒的气息,“求你……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不想让他……他……知道……” 断断续续说完,底下的人没有了声息,徐怀诚一惊,苏慕雁的身体仍是冰寒,颤抖不已,徐怀诚注视着苏慕雁,他,是他吗? 苏慕雁不愿声张,徐怀诚明白是不想让谁知道,便安排好信任的小兵照顾苏慕雁,并且吩咐下去暗中请来大夫。 安排好一切,徐怀诚离开苏慕雁的卧房,来到院中,大雪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相反,漫天飞舞更为狂烈。 一直以来都知道苏慕雁心中有一个人,一年来长安那位暗中不断的关怀,自己也有所猜测,今日一切都得到证实,慕雁心中爱得的人就是他,而且是爱的痴缠入骨,痛彻心扉。 证实苏慕雁心中的人是他,心中不是没有吃惊,但更多的压抑不住的愤懑,对长安那位的怨言,陛下,你怎么忍心呢?你怎么忍心如此伤害这么个冰雕玉琢,玲珑剔透的人儿呢? 怨言的背后是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的对苏慕雁的怜惜,徐怀诚伫立在院中,大雪已经覆盖满肩头,毫无所觉,心中只想着房内躺在床上的人,在这一年的相处中,他的聪慧,他的认真,他不染风尘的一颦一笑。 “将军!” 小兵的一声轻唤,徐怀诚回过神,回复威严地问道,“什么事?” “是宫里来的高公公,有请将军。” “知道了。”徐怀诚暗暗不耐的皱了皱眉,又吩咐道,“你去将走廊的一处血迹擦洗干净,记住,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遵命。” 徐怀诚迈步欲离,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又想到什么…… “等等。”唤住要离开的小兵,“过来……” 徐怀诚在小兵的耳边吩咐了什么,小兵领命下去。徐怀诚再次望了一眼苏慕雁的房门, ‘慕雁,若他无法守护你,可不可以,今后,由我保护你,在你的身边,默默的守护着你……’ 晚宴第二日一早,高公公便执意要回长安,不顾大雪封路,行路艰难。徐怀诚奉劝不住,便让高公公离开了。 回到长安,李璟急忙召见,询问武安的境况。高公公翘起兰花指,说道, “圣人,西北的确苦寒,现在已经是大雪纷纷,虽然天寒路阻,奴婢深知皇命为重,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路虽是艰苦,但奴婢受得,只是让奴婢恼怒的是,那军营的一堆莽夫,粗鲁不堪,他们对奴婢如何,奴婢绝不敢有怨言,但是奴婢代表的是陛下,他们是在对圣人不敬……” 李璟不耐的制住了高公公的啰嗦,“苏慕雁接旨后是如何反应?” “陛下圣恩,封他为北安都护府都护,苏都护当然是谢陛下隆恩啦,只是苏都护领旨谢恩便面色平静的离开了,奴婢赶着回来复旨,第二日天光微曦,奴婢便离开了武安,至奴婢离开之前,没有再见过苏都护,噢,前一日的晚宴,苏都护便未参加,只有徐将军主陪。” 李璟听到面沉如水,挥手让高公公下去,睦和,你听到那种旨意会是何反应,面色平静?不,不会!睦和,朕是一时冲动了些,不知你现在如何了? 提笔欲下密诏给徐怀诚,笔悬于纸上,停顿良久,一团墨最终滴落在纸上,污了一团,李璟搁置下御笔,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抓住纸张,将纸张攥捏成团…… 至那日跌落大雪中,苏慕雁陷入昏迷,十数日后醒来,看到床前照顾自己,面色憔悴的徐怀诚,苏慕雁淡淡而笑,似乎所有的心伤不再。只是自那时后,便染上了咳疾,久治不愈。不久后,苏慕雁平静上任,任北安都护府都护。 第四十一章:十年大漠梦里人 时光荏苒,岁月是大漠的风吹过漫天的黄沙,似乎每时每刻都有所改变,只在停住脚步是蓦然发现,一切的变化都是浮于表面,并不能改变深处埋藏。十年春秋流转,苏慕雁每天重复着平静的生活。十年戍边,苏慕雁深受质朴率直的西北百姓的爱戴。 如今的西北民安物阜,商贸交易连通西域与内地,百姓安居乐业。街上热烈豪爽的吆喝声,粗布短打的汉子扛着一担皮子,深眼隆鼻的外族人操着不熟练的唐音进行交易;一道骆驼商队晃悠悠的走过,驼铃儿‘叮当’响了好远…… 生活似乎已经融入了西北直率的风沙中,城墙巍峨,雄伟壮丽的长安成了久远的记忆,长安城中的那一个人,苏慕雁抚摸了一下自己心脏的地方,也远去了吧。 信马由缰,苏慕雁任由马儿自由的行走,走过古道长街,走过青草连坡。 “暮合!” 忽然听到一声呼唤,苏慕雁晃神,循声过去,这…… 青草连天际,一只只移动的羊儿好像飘在青色幕布上的白云,只是一旁动作青涩,面容稍显狼狈的人是…… “表哥……”苏慕雁犹疑出声。 “李瑢,你又把乌巴大叔家的羊弄丢了几只?”灿烂的阳光下,一个浑身散发着阳光气息的俊秀男子冲着李瑢吼道,脸上带着两分薄怒,七分无奈,还有一分溢于眼眸的爱意。 谁知李瑢并没有回到男子的话,相反定定的看着一边,惹得男子也偏头望来。 “表弟!” 李瑢利落的翻身下马,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上前一把抱住苏慕雁的双肩。 “真的是你,表哥。”苏慕雁同样欣喜。 “前几天还说着呢,这表弟就是北安都护府都护,我们来到北安会不会碰到?本还想着,等过几日去‘暗访’你呢。”李瑢哈哈朗笑。 苏慕雁笑着要回话,忽然感受到那名男子望向这边笑盈盈的目光,苏慕雁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李瑢的手, “表哥,这位是?” “暮合,我就是暮合。”那位男子快走几步过来,爽朗的说道,想必是一位率真阳光的人。 “你就是阿瑢口中常说的那位风华无双的小表弟吧。”暮合灿然一笑,苏慕雁看着暮合的笑容,怪不得表哥喜欢上他,他身上洋溢的温暖璀璨的气息是宫中之人没有的,也是宫中之人所向往的。 “你……”苏慕雁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笑容灿烂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表哥有没有告诉他,自己便是占有他的身份,占有他近三十年的父母宠爱甚至会继续替代下去的人。 苏慕雁望向表哥李瑢,李瑢只是含笑摇头,是没有告诉还是其他? 一旁的暮合将苏慕雁和李瑢的互动看的清楚,笑着伸手搭上苏慕雁的肩头,“好啦,别看啦,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啦。” 看到苏慕雁略显愧疚的眼神,暮合夸张的摆出惊恐的样子,手上动作连摆,“别别,别这样看我噢。” “我的养父母待我极好,这么多年,你代我承欢我爹娘膝下,我还要感激你呢?”暮合安慰的拍了拍苏慕雁单薄的肩膀,有些不满的皱了皱挺翘的鼻子, “你真瘦,不过我不介意啦,你比我大几个月,”暮合一脸灿笑,“你要是不嫌我,我就认你做哥哥好吧。” 说罢还一脸自豪的小得意。 苏慕雁忍俊不禁,一旁的李瑢也容雅含笑,“你们两个做兄弟还真是在合适不过来。” 愉悦的气氛也使苏慕雁难得的放松了心情,展露出十年来少有的笑颜,忽而想到什么,有些调皮的冲李瑢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噢,这样我就是暮合的哥哥了……” 李瑢笑容一顿,恍然意识到,这个,实际上苏慕雁是自己的弟弟,那么暮合作为自己的伴侣,应该是慕雁的……呃,‘嫂子’,而现在暮合却认了慕雁为哥哥,那么…… 乱了,李瑢瞪了笑容中隐隐有些小得意的苏慕雁,别得意,我还是你哥,这是你嫂。 噢,那我唤暮合一声‘嫂嫂’怎样?苏慕雁微微挑眉。 你!李瑢继续用眼睛‘射杀’苏慕雁。 “呀,这么长时间了都在外面,来,我们去毡包,小哥哥。”暮合拉住苏慕雁的手走向帐包的方向。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叫一声‘哥哥’,为什么要打折扣成了‘小哥哥’呀? 三人到了毡房,各自叙述了这十年来的经历。 十年前,李瑢带着暮合离开长安后,便随心所欲四处游览,锦绣江南,软侬吴语。西南百夷,异族风情。两人饱览锦绣河山,有些想停下来,便寻一处安静住所,悠然生活。 苏慕雁眼露羡慕,这曾经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似乎是某个午后,自己好像对一个人倾诉了这般心愿,惹得那人发怒了吧,是这样吗?怎么觉得记忆这么遥远,这么模糊了呢? 李瑢看到苏慕雁恍惚的神色,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那个人,心中暗叹一声,对暮合递了个眼色,暮合领会的站起身, “我想起来了,我前几天刚学会制作酸奶,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点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嗯,我再去挤点鲜奶。”说罢起身走出了毡房。 听到这话,李瑢露出一脸痛苦的样子,苏慕雁看着暮合走开,压抑不住喉头的咳意,掩袖低咳,倒也没看到李瑢的表情。 李瑢见苏慕雁咳嗽,关切询问,压抑住咳意,苏慕雁抬首含笑,答道, “是十年前感染的一场风寒落下的咳症,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看着脸上还未褪去潮红,言笑晏晏的苏慕雁,李瑢叹了口气,“表弟,你和四郎……” “表哥,”苏慕雁打住了李瑢的话头,“我和他,是不可能了。” “这,可是因为我当年在甘露殿的话,慕雁,若是如此,表哥想你道歉……” “不,表哥,”苏慕雁望向帐外,帐外蓝天碧草,暮合欢快的忙活着,璀璨的笑容都黯淡了阳光的风采。 “其实,当年我进入甘露殿之前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李珣将我囚禁在藏书阁深处,在那里,我找到了真相。” “你是因为……你和四郎有血缘关系,如此,我和暮合也有血脉联系啊。” “表哥。”苏慕雁望向表哥李瑢关切的眼眸,一字一句,艰难开口。 “十年前,父皇归于极乐前,我答应了父皇一件事,此生绝不和李璟在一起!” “表弟!”李瑢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人俊秀的美目中波光潋滟,晶莹含泪。面色却是淡雅,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时间仿佛静默了许久,苏慕雁开口打破帐中沉抑的气氛,嘴角含笑,“表哥,没事的,时间会淡去一切的痕迹,离开长安十年了,我会慢慢的忘记他的,而他,或许早就在三千佳丽的软香温玉里忘记我了吧。” 不,表弟,四郎从来没有忘记你,这十年来,你何曾听到有龙脉喜讯传来。 想要告诉苏慕雁,却深知苏慕雁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前几日便见到四郎,必会告辞离去,四郎更是不能见到他,更别提两人重归于好了。 “慕雁,如果事情真的如你说的一般,为何表哥见你无法尽情欢颜,你即便笑时,也带着一丝悲伤。” “表哥……”苏慕雁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李瑢止住, “你虽是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在乎,都重情。” “表哥我今年已经近不惑之年了,我常常感慨时光太快,若白驹过隙,稍瞬即逝。慕雁你也是而立之年了吧,人生在世,说是百年,由古至今真正期颐之人又有几何。”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百年后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功过后人评说,历史任人涂抹,你又在怕什么,四郎不会在意这悠悠之言。” “而这天下百姓,他们在乎的,是一位君王能否使天下昌和,使他们安居乐业。” “慕雁,”李瑢站起身,抚拍苏慕雁的肩膀,“你是聪慧之人,好好想想,人生在世,须臾百年,最难得是得到一位相知相伴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一些凡俗的理由而抛弃呢?” 李瑢望向外面提着奶桶回来的暮合,暮合感受到他的视线,两人相望而笑,融洽和煦的氛围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苏慕雁到底没有吃上暮合做的酸牛奶,便在太阳西斜时离开了毡房。离开时还听到暮合喊着要自己带上点儿,却被表哥拦住。 开玩笑,慕雁回去可是有大事儿的,他身子又弱,怎么可以吃这种‘白色毒药’,当然,李瑢阻拦的代价就是一个人吃完整桶酸奶。 要离开,要尽快离开草原,这是李瑢倒在床上,昏沉的脑袋中唯一的想法。 第四十二章:大漠一曲《凤求凰》 苏慕雁打马回到北安都护府府衙,一路上都在想着表哥的话,想着表哥和暮合之间温馨的相处,行至府衙门口,却看到了随侍小厮正等在门口,一脸慌张的样子,看到自己面露喜色。 苏慕雁翻身下马,下人将马牵去,小厮急忙迎上前, “小德,怎么了?” “郎君,府中来了贵客。”小厮答道,再询问可知道是谁,小厮只是摇头不知。 苏慕雁疑惑的走进府衙,来到正厅,却见到徐怀诚将军走出来,近前相询,徐怀诚却只是沉默的将苏慕雁带到,这,是自己的院子啊,一种猜测涌上心头,却又不愿去承认。 房门打开,苏慕雁一步一步的走进房中,身后‘吱呀’一响,房门被徐大哥关上, 此时日暮西斜,阳光至西窗透进房中,暖黄的阳光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眼前,素锦玉冠,冉冉笑意,一如初见。十年来,刻意遗忘的容颜在眼前无比清晰,压抑的思念铺天盖地而来,苏慕雁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是承受不住这奔涌的感情。 他瘦了,却是更见英挺了,十年时光,他身上成熟的帝王之气在积淀。眼眸幽深,稳重中带着帝王的威严,他注视着自己,眼眸中似水柔情让苏慕雁沉寂十年的心再次深深的悸动。 他瘦了,身子更单薄了,他不属于这里,大漠的风沙伤害了他,他的容颜消瘦憔悴,不复在长安时的白皙温润如玉。听徐怀诚禀奏,他现在竟然染上咳疾,而罪魁祸首,是自己,是自己十年前一气之下颁布的那道圣旨,李璟心中愧疚万分,痛如刀绞。 李璟走上前,一把抱住苏慕雁单薄的身体,时隔十年,再次将他拥进怀中,“睦和。” 一声低低的轻唤包含未出口的千言万语。 双眸染上湿意,苏慕雁埋进李璟的怀中,再次感受到他独特的气息。与十年前一样的坚实温暖,只是,鼻尖嗅到,多出一缕龙涎香。 “睦和。”再次低低的唤了声,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李璟想要把苏慕雁带回长安,可是十年前在宣政殿那次,睦和可原谅了自己? “你可愿随我回长安?”终于说出口,李璟忐忑的望着苏慕雁, 对视的双眸中,苏慕雁看到了李璟的忐忑,李璟的真挚,里面蕴含的深情,穿越十年岁月。 表哥,或许,我要接受你的劝说。 “容华,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藏书阁中的日子,”苏慕雁淡雅而笑,“那些日子虽然短暂,却是最为美好的日子。” “你我琴箫和鸣,手谈品茗,还未置身朝堂纷争……”苏慕雁的笑容因回忆而恍惚,“当时你曾经答应我,在藏书阁,只有李璟,只有苏慕雁。” “最后,你我都食言了。”苏慕雁轻轻叹息,这一声叹息重重的落在李璟的心上, “睦和。”李璟望向苏慕雁,眼神深邃。 苏慕雁双唇微微扬起,让李璟想起了那时含花而笑的少年。 “可带了箫?”苏慕雁走到蒙着一块绸布的长案前,扬手掀起绸布,是一把古琴,沉色梧桐木,自然的优美纹理。 苏慕雁净手焚香,端坐古琴前,纤指优雅,弦上舞蹈。 古雅悠扬的琴音响起,清越而鸣,若凤舞九天,凰翼翔空,凤语凰鸣。 是《凤求凰》!李璟怎会不知道这其中含义,欣喜的望着手指琴间舞蹈的苏慕雁。 ‘凤飞翱翔,四海求凰。凰鸣于梧,凤栖于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李璟薄唇优雅上扬,执起竹箫,置于唇间,箫音萦绕室内,与琴声相合相鸣。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室内琴箫合奏,声律相合,宛若天籁。室外,徐怀诚看着紧闭的房门,独自品尝苦涩的味道,苦笑着面对房门,慕雁,你不需要我来守护你了,这十年对我来说,足够了,这十年的美好足够我以余生的岁月来回忆。惟愿,陛下能好好的守护你,一生幸福。 一曲奏罢,一室萦绕,李璟缓步上前,自后温情的环住苏慕雁。“睦和。” 似吟似叹般的语调,李璟轻轻的点吻上苏慕雁敏感的耳廓,优雅的脖颈,一点点向下蔓延。 “不,不要。”苏慕雁止住探至衣襟的手,羞红脸颊。 “慕雁,你可是在十年前便答应过我,待我凯旋,”刻意压低的声音引起苏慕雁阵阵悸动,“你我,身心相融。” “我……”欲开口说话,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如此沙哑,微咳一声,苏慕雁羞涩的开口,“我知道,你……你自长安刚来,一路辛劳,先……先去洗漱沐浴,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苏慕雁挣开李璟的禁制,在李璟低沉的笑声中冲出房门,平复心跳,双手捂颊,降下这烫人的温度。 苏慕雁吩咐下去,让小厮带李璟去沐浴洗漱。自己也转去了另一间房间,苏慕雁明白今夜注定要履行这份迟来十年的承诺了。 仔仔细细的清洗身体,直至月上树梢,苏慕雁才强忍着内心的羞涩,磨磨蹭蹭来到房间。 房间中,红烛高照,李璟俊朗的容颜笑意盈盈的坐在床边,不见丝毫等待太久的不耐烦。上身雪蚕丝亵衣,前襟敞开,现出精壮的胸膛,只在腰间松松的挽了个结。 苏慕雁的脸色更红了,简直是共喜烛一色,苏慕雁一步一步走向前,李璟却是渐渐失了笑意, 心爱的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身上似乎还带着氤氲的水汽,亵衣菲薄,现出身体优美的曲线,单薄的双肩弯如新月,腰身柔韧细软。衣襟微露,两弯精致的锁骨蜿展。自己的爱人,纯真中带着无自知的诱惑,青涩中透着无边的风情。 苏慕雁感到李璟的视线越来越火热,如若实质的目光自上而下抚过身体,激起体内一阵阵颤栗,让自己步子发颤,走到床边几乎是用足了力气,苏慕雁身子一软,被李璟结实的手臂拦腰抱住。 ‘呃……’一声惊呼,苏慕雁身下已经是柔软的被褥,李璟俯于身上,俊美的容颜在烛光暗影下,深邃异常,一双眼眸璀璨。若这大漠的寒星。 “容华,”沉溺在眸光深潭中,苏慕雁喃喃出声。 李璟柔情含住苏慕雁的双唇,唇舌相交,气息相融,这个吻温柔缱绻极致,让苏慕雁沉醉其中,挑起苏慕雁体内的热度。 湿热的吻蜿蜒而下,在精致的锁骨上细细啃噬,密密麻麻的细疼后是席卷神智的酥麻颤栗,柔滑的亵衣在衣襟解开时顺从的滑落两旁,白皙胸膛两点嫣红娇艳诱人品尝,李璟眼眸暗沉,俯首舐吻,碰触的一瞬感受到身下人的微微瑟缩的颤栗,明白苏慕雁的青涩,李璟心中更是泛起怜惜之意。 上移含吻被自己舐吻的绯艳的红唇,李璟眼露柔情,专注真挚,两人四目相对, “睦和,我爱你。” 这是记忆中李璟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说出这三个字,以往苏慕雁觉得自己是男子,并不在意,可是如今真的听到自心爱的人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苏慕雁才知道这三个字让自己有多大的震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苏慕雁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幸福满足的感觉要溢了出来。 “容华,”吟哦一声,似叹似言,苏慕雁玉臂伸展,攀上李璟坚实的肩膊,挺起单薄精致胸膛依偎向身上宽厚的怀抱。 床帐缓缓落下,晃动翻滚,掩盖住无边风情,“容华……” “睦和,你好美……” 第四十三章:含凉殿梦醒人悟(上) 一夜云雨春情动,圣露恩泽情意长。 苏慕雁随李璟回到长安,回苏府参拜父母后,即被李璟带入宫中,而后重任翰林大学士,赐金牌,宫中任意行走。 不几日,特赐苏慕雁入住含凉殿,与含元殿相临。百官反对,李璟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自此,含凉殿中恩爱情长,若不是苏慕雁和李璟都是理智之人,李璟只怕是要效仿先祖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 卯时三刻,含凉殿内,苏慕雁为李璟系上金绣九龙衮袍带,戴上东海九龙珠皇冠,素手滑过,将明黄绫带至鬓角顺下。 淡淡的晨曦映照进大殿之中,将两人笼罩在和煦的光晕中,淡淡的温馨柔情漫溢在两人含情相视中。 “睦和。”李璟握住苏慕雁细腻的手,置于唇间轻吻,这一个月以来,在这含凉殿中,和爱人朝夕相处,恩爱情长,心中十年孤寂不再,幸福的感觉洋溢,甚至让自己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今日朝后,朕要给你一个惊喜。”李璟极少在苏慕雁面前自称为‘朕’,此时却拿出一种帝王的语气,面上却极不相符露出一副孩子般带着期待的讨喜之色。 苏慕雁不禁莞尔,渐渐恢复当年‘桃花玉面郎’神采的容颜在晨曦中如清莲绽放。有些宠溺的说道, “好,微臣在殿中等着。” 浅浅一吻落在唇间,李璟满足的离开含凉殿,明黄的龙袍融进金色的晨曦光晕中。苏慕雁扶住酸软的腰身,斜靠在软榻上。 苏慕雁望着窗外清清浅浅的晨曦光晕,光线在眼眸中迷离。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传言,狐媚惑主,不顾伦常,已经是满城风雨。 表哥,慕雁真得要听你的话吗?坚持下去,这天下百姓,他们更在意的是天下和昌,君王仁政。 时间在思虑中流逝,苏慕雁看了看滴漏,已经是下朝时辰了,容华并没有回宫,应是去宣政殿处理政事了。 “苏郎君,忠义王求见。”殿外小顺子公公通传, 是父亲,苏慕雁惊喜起身,身体仍是有些不适,“快,请爹爹进来。” 心中还有些疑虑,爹爹有什么事情吗? 忠义王苏培岩将军走进大殿,虽是鬓发霜染,但精神矍铄,肩挺腰直。只是神色不虞,眉宇紧蹙。 “臣,苏培岩,拜见瑾亲王。” 苏慕雁喜悦之色还没退去,便被苏将军的一跪拜给震愣住,苏慕雁不可置信的出声, “爹爹,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跪拜我呢,快起来!” 伸手要拉起苏培岩,老将军却是坚决跪地,“今日早朝,我苏家再没有三子苏慕雁,只有被赐国姓‘李’名‘瑾’的瑾亲王。” “爹爹。”苏慕雁骤然苍白脸色。 “你说什么?李瑾?不,不是的。爹爹,我是你的三子,苏慕雁,小字‘睦和’的苏慕雁。” 封王,赐国姓‘李’,想起今早李璟一脸喜色的期待,李璟,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李瑾,呵呵,你果然知道,你知道! “王爷应该心知肚明,王爷并不是老夫的孩子,老夫也绝没有养育出如此离经叛道,不顾伦常的儿子。” “扑通”一声,苏慕雁身形一软,双膝重重砸在地上,面色灰白, “爹爹,”一声呼唤哀恸至极。 终究是三十年的父子情分,老将军虽然话语决绝,双眼暗藏担忧,看到苏慕雁苍白的脸色,更是多了点心疼。 苏慕雁瘫跪在地上,汉白玉地砖冰凉的气息自双膝蔓延至心脏,将那处的温热冻结。 “爹爹,永远是苏慕雁的爹爹,若没有当年爹爹的舍子收留,就不会有活在今日的苏慕雁。” 苏慕雁想要伸手想往时一样拉住爹爹的手,却终究瑟缩回来,声带哽咽, “爹爹,可是觉得苏慕雁不堪……” 苏慕雁的心在爹爹的沉默中渐渐冰冷,再没有一丝温度。 眼看着苏慕雁的脸上血色一点点消失,苍白如雪,双眸哀绝。老将军终究不忍, “三郎,”宽厚的手抚上苏慕雁单薄的肩头,心中更是怜惜这个疼爱了近三十年,视如己出的孩子。“离开陛下吧,你可知道现在宫内外都传你什么秽言。” 自己的孩子,老将军终究是不忍说出,只转了话锋, “陛下是一代圣君,即位十年来,李唐国力渐盛,四海统一,民心所向,万民爱戴,如今陛下却因为你遭受朝堂大臣的进谏,天下百姓非议。你可知道,陛下已经发作了陈谏官,私下里几名谏官已经在准备以死谏言了。” “雁儿,你怎么忍心让他成为遭千古骂名的汉哀帝呢?” 一句话显然让苏慕雁身形一震,沉默良久, “爹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慕雁一字一顿的说出,老将军看着苏慕雁,肖似莲贵妃的精致容颜如枯萎的莲花,惨白无生气,眼眸却是决绝之色。 欲要开口,却最终只是深叹一口气,拍了拍苏慕雁的肩膀,拜辞离开。 苏慕雁跪在地上良久,冰冷的气息浸透全身,双腿麻木而无所觉,才手扶着一旁的贵妃榻撑起沉重的身体。 慢慢的整理好衣袍,苏慕雁平静面容,缓步走出殿门,阳光倾泻,让苏慕雁不适的眯了眯眼睛,一旁,小顺子恭顺的站在殿门侧, “小顺子,陛下在哪里?” “这……”小顺子看到苏慕雁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些犹豫。 “说!” “圣人……圣人在延应殿。” “延应殿?”苏慕雁知道,那里住着的人是李璟和苏慕雁一直刻意回避的话题,汝嫣皇后。 “小顺子,带路。” 大明宫的宫道再怎么悠长,也终究有走尽的时候,苏慕雁还是看到这让这一月梦破碎的景象,花廊下,男子朝服还未来得及换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位宫装雍华的女子,眼含柔情的注视着女子高耸的腹部…… 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响在胸膛,苏慕雁转身快步离去,小顺子急忙焦急的跟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本来来到京城已经好转的咳疾再次严重,‘雁儿,要记住师傅的话,切忌悲情郁积在胸,情伤五内,否则这师傅这一个月以来的心血将白费了,你这一个月日日受药草浸体的苦,也白受了。 师傅,这‘情’之一字,从来是不由人的,十年前是,十年后亦是。 “唔”一口鲜血溅落于地, “苏郎君!”小顺子一声惊呼。 第四十四章:含凉殿梦醒人悟(下) 苏慕雁回到含凉殿,面色平静,却是让一旁的小顺子公公心惊胆战,苏慕雁却仿佛不是方才悲愤下吐血的人一般,淡笑吩咐让小顺子取茶叶,阳羡紫笋。 茶叶取来后,选茶,冲洗,烫杯,洗茶……水汽朦胧中,素白纤润的手指飞舞,直看呆了小顺子的眼睛。 紫檀木案,白瓷如玉,一杯茶,色清香远,满至七分,日光渐渐西斜,清茶已经无一丝热意,苏慕雁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盈口,茶凉,而苦。 至暮色染寒,含凉殿渐渐昏暗,机灵的小顺子赶紧点燃殿内九盏宫灯,小顺子扇灭引烛,刚好李璟一身龙袍阔步迈入殿门,小顺子急忙迎上去见礼,暗自给圣上递了眼色,打了个手势。 李璟神色一怔,微微颔首,小顺子知趣退下。 李璟缓步行至苏慕雁身侧,双手置于苏慕雁肩上,“睦和,怎么了,可是怪我回来太晚。” “今日朝中政事颇多……” “陛下,”苏慕雁开口打断李璟的话,“我不是你后宫的嫔妃,陛下不必解释。” 苏慕雁起身双手擎一盏茶,端至李璟面前,“陛下,请喝茶。” 李璟含笑,“睦和的茶艺是最好的。” 修长的手指掀起茶盖却是一顿,凉茶!李璟的心中一惊。 “陛下,是何时知道苏慕雁的真正身世的?” 李璟蹙眉,“朕即位后重整暗卫,知道了当年我离开甘露殿后,父皇对你说的话,” “睦和。”李璟揽住苏慕雁。“我不在乎,封你为王赐国姓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入住含凉殿,我们可以长相厮守,‘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即使你我是兄弟,即使你遭受天下人异议,留千古骂名?” “朕自认登基以来,勤政于民,政通人和,如今朕只愿与心爱的人相守,这天下人难道还反对不成?” “容华,难道你没有听到宫内宫外的非议吗?我苏慕雁如何遭受天下人诟骂都没有关系,但是我绝不能毁了你。” “睦和,朕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苏慕雁推开李璟,“你难道想让李唐历史上出现一位汉哀帝,想让你的太子殿下知道他有一个让天下人诟病的父亲吗!” “睦和。”李璟伸出的手却被苏慕雁推开。“你是因为知道皇后有子才要离开我的吗?是半年前我思念你成疾,在醉酒时误把近前的皇后当成了你……” “不是的,”苏慕雁冷冷开口,“容华,让我离开吧,” “不,睦和,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李璟一把抱住苏慕雁,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睦和陪我好不好,只有在你身边,我的身心才得到真正的休息。” “容华,”苏慕雁轻唤出声,艰难开口,“如果我说,让你放下皇位,随我离开长安,我们像哥哥和暮合一样过着悠然的生活,你可愿意?” 苏慕雁明显感受到李璟的身体一震,李璟沉默良久后终究艰涩犹豫的开口,“睦和,我……” “我明白了。”苏慕雁想要挣出李璟的怀抱,却无力撼动禁锢自己的结实双臂。 “睦和,听我说,我肩上扛着的李唐的万里河山,千万黎民。我……我无法丢下这份责任……我……” “不必说了,”苏慕雁淡笑中手指轻点住李璟的双唇,“我懂得的,你会是一代圣君,无论是苏慕雁还是李瑾,都不可以自私的带走万民的帝王,我更不可以让百姓爱戴的你,遭受一丝一毫的诟病!” “容华,让我离开!”苏慕雁决绝开口。 “不可能!”一次次放下帝王之尊来哀求,只为留下心爱的人,却换得决绝冷漠的拒绝,李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苏慕雁掼压在紫檀木案上,一手钳制住苏慕雁秀气的下颌。 坚硬的木头隔着苏慕雁的胯骨生疼,大力的手指欲将下颌捏碎,苏慕雁修眉微敛,强忍不语。 “朕,不在乎天下人怎么想,朕对得起他们每一个人,” “睦和,你休想离开朕!” 李璟松开钳制,长袖一甩,大步离去,不顾苏慕雁萎靡在地, “来人,封宫,无朕旨意,不得任何人出入!” “遵旨!” 苏慕雁不可置信的直视那离去的背影, ‘李璟,在你心中,你把苏慕雁当成了什么?’ 今夜谁能成眠,宣政殿的灯燃了一夜,含凉殿中的人亦是苦坐一夜的清寒。 第二日,晨光微现,含凉殿一点点明亮,殿中宣云龙纹鎏金铜镜渐渐映照出模糊的人影,苏慕雁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昏黄铜镜中的人影,神色憔悴,眉宇哀戚,本就精致的容颜更是显现出似女子般柔弱的神色。 苏慕雁,这还是你吗!这个眼角带着凄苦柔弱之态的中年男子,再不是长安城柳外肆意醉卧的少年,十五年了,十六岁情动,三年等待,十年守护。 旧日时光涌上心头,历历在目,蔓延一丝一丝心痛。李璟,原来我们相守的日子是那么短…… 不过足够了,足够我,用来在回忆中温暖余生。 苏慕雁踉跄起身,坐了一夜的身子僵硬冰冷,走至轩窗前,手中现出一支透质白玉小笛,放置唇边无声吹奏,不多时飞来一只绯羽小鸟,红艳的小爪子灵巧的落在白皙纤细的手指上,调皮的跳来跳去,黑溜溜的小眼睛注视着苏慕雁,像是感受到苏慕雁现在的悲伤,鲜红的小嘴儿安慰般磨蹭着苏慕雁微凉的手指。 苏慕雁自怀中拿出阁主令,挂在绯羽的细爪上,看似黑沉的令牌竟然丝毫不影响绯羽的跳跃行动。 “要辛苦你了,小家伙儿。” 扬手将绯羽送飞,目送它带着那枚令牌飞向天际,飞离这重重宫门。 苏慕雁取过昨日李璟未饮下的茶盏,依靠轩窗,饮了一口杯中凉茶,冰凉苦涩。苏慕雁望着东方紫气萦蕴,淡薄红云处微透曦亮,衣袂扬起,手中半杯冷茶倾落。 十五年的爱恨悲苦,尽化为唇角微扬一笑,苏慕雁扬颌面对晨光,缓缓掩上眼帘,一滴泪,滑下脸颊,盈入杯中。 第四十五章: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璟一步步走进含凉殿,殿中已经是空无一人,满室冷寂,或许只有案几上的茶盏还会残留着苏慕雁的一些些温度。 案几上一页宣纸,白纸黑字,熟悉的秀逸字体,陌生的内容。 “不如相忘江湖” 李璟修长的手指缓缓描摹着这六个字,一笔一划,墨迹沾染上干净的指腹,字迹在眼见渐渐陌生。 旁边一盏空茶杯,杯沿一滴水迹欲落,李璟伸出食指沾如口中,咸苦的味道,睦和,这是你的泪? …… “影,去守护他。” 李璟开口道,仰首望向明亮的太过谄媚的秋阳,睦和,若这是你想要的…… 让影一将自己带出皇宫,苏慕雁便离开长安,完成少年时候的梦想,‘游览大唐各地,记录所见所闻记录,撰写曾经的志趣——《大唐风物志》。 风情百夷,雪封天山,无垠草原,鹰滑长天,岁月在一页页的宣纸上,墨浸的笔端间逝去,思念似乎也在一天天淡去,掩藏在了心底。 九月的江南,黄雀雨,鲤鱼风,秋林山色雨空蒙,雁声萧萧瑟金风。 苏慕雁斜倚在船舱出,望着雨中迷蒙的江面,思绪飘远,任雨滴打湿锦袍前裾,脸上沾染湿意。 与乌尔江时相似的场景,时间却是间隔十五年,这十五年,自己游遍大江南北,遍览山川江河,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如今《大唐风物志》已近完稿。 登高山之巅知云近天高,临大江之畔知水逝岁月长,天亘古唯有风云幻变,江流万古却是一念逝流。 江山万古如斯,人不过百年须臾。苏慕雁望极朦胧天幕,何苦将心为形所役,不若随风化物,逍游天际。何苦执着于情,不若顺其自然,安然守护。 苏慕雁唇间扬起一抹飘忽淡远的笑意,‘李璟,既然是相爱容易相守难,我们又何必执着于相守在一起,就让我们将爱寂然放于心中,放开手,彼此安然度余生。 忽然肩上一暖,一件披风抵挡住微凉的秋寒,苏慕雁回神含笑,看向身侧这个一身蓑笠,眉目英朗的男人,男子性子沉默寡言,只是沉黑的眼眸中透出无言的关切,苏慕雁含笑伸手系上长带,男子点了点头,沉默的转身,执起船篙。 他名唤重(chong)胥,是自己离开长安不久在路上救下的,当时他身中剧毒,自己将他救治好后,他自言厌倦江湖漂泊,刀光剑影的生活,自愿跟随自己,为奴为仆。苏慕雁淡笑,自己又怎么会真将他当做奴仆呢? ‘咳咳。’苏慕雁掩嘴轻咳,看来是受了些寒意,要注意一下了,拢住披风,苏慕雁矮身步入船舱,将被秋雨打湿的外袍除去,换上了一件干净素雅的水纹锦袍,全身感到一丝暖意。 雨打船篷,嘈嘈切切,仔细听来,当称得上是自然天籁。 “公子,”苏慕雁听到重胥在船舱外一声唤,便拿过一旁的油纸伞,撑开探出身。 水汽如烟,朦胧似梦,烟雨中天青色的油纸伞下锦袍公子,长身玉立,宛如水墨画中最飘逸的那一笔。 “公子,天色近晚,雨愈来愈急,离此处不远有一座龙隐寺,我们到那里去避雨借宿一宿可好?”重胥微微低首,蓑帽遮颜住他的神色。 “嗯,重胥来安排便是。”苏慕雁点头应下。 重胥转身划动船桨转变方向。油纸伞下雨珠汇成雨帘,苏慕雁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阻破雨帘,雨珠溅迸,龙隐寺么,传闻建造于贞观初年,太宗皇帝在位二十三年,每年会至龙隐寺礼佛月余。贞观二十二年,太宗皇帝更是下令,龙隐寺为佛门净地,后世李姓子孙必须世代守护,虔诚敬拜。 是以即便是安史之乱时期,四周战火蔓延,龙隐寺仍然是一方净土。 太宗皇帝可谓称得上是‘千古一帝’,只可惜,在知天命之年便驾崩了。 船只靠岸,苏慕雁停止纷乱的遐想,重胥将船只停泊好,两人一起收拾好行李,便撑伞走下船。 秋风秋雨里,青山不再,泛黄的秋林,连绵的衰草,火红的枫林,青青的松柏……山峰斑斓如画。秋雨浸糜,秋风带来腐糜的味道,的确,秋风秋雨秋煞人…… 沿着曲曲折折绵延而上的陡立台阶攀登,台阶上形形色色的秋叶堆积一层,脚一踩上去,便泌出一圈水意。 一层一层攀登而上,顺着台阶行走,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四周的景色越来越静谧,只有雨打油纸伞的声音,和苏慕雁和重胥两人打破深山处静寂的跫音。 终于行到寺院门前,只见古柏清幽,禅意深重。建筑并没有因为皇族的崇荣恢弘华丽,相反到是朴素雅致,寺院门规制一般,只是门旁却是,苏慕雁暗暗奇怪,寺院门口耸立两根汉白玉制雕龙柱,即便是皇家寺院,这不会在佛门之地耸立龙柱。而且是九天五爪祥龙。 苏慕雁微微仰头,寺院门上一块由有“千年不腐”之称的沉紫楠木制作而成的黄底黑字的匾额,上面是太宗皇帝骨力苍劲,字势俊逸的手迹: “龙隐寺。” 第四十六章:僧庐听雨鬓已星 重胥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素衣小沙弥,十四五的样子,重胥说明来意,小沙弥有礼的将两人请进寺院。 “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师父外出明日才会回来,天色已晚,小僧将两位施主安排在后院中住宿,两位施主觉得如何?” “多谢小师父了。”苏慕雁有礼的拜一佛礼。 院内也是建筑的古朴风雅,若不是三殿佛光宝相庄严,此处还真有恍如江南园林的风姿。 只是不见一个僧人,这偌大的寺院,竟然只有师徒两人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小和尚将两人引到一处素净的院落,安排妥当后,施礼告辞。 苏慕雁和重胥分住两间禅房,苏慕雁走进禅房,里面陈设干净素雅,倒是舒适,苏慕雁洗漱后,稍觉疲累,躺在洁净的床被上,很快进入梦乡。 门外,沉默的男子端着几样清淡的斋饭伫立,伸出的手最终停住,没有敲响紧掩的房门。 次日,糜雨仍是不停歇,苏慕雁用过斋饭后,坐在榻上,倚靠撑起的轩窗处,窗外雨滴汇成线,落在窗棂上,打在禅房青瓦上,是一首让人容易陷入静默回忆的曲子。 忽然一位灰衣僧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抱一棋盘映入眼帘。僧人似乎注意到苏慕雁的视线,回视颔首,便朝禅房走来。 苏慕雁起身下榻,打开门扉,僧人走进来,将棋盘放在榻上的小红木案桌上,打一稽首, “深山古寺迎龙瑞,苏施主,老衲有礼了,阿弥陀佛。” 僧人样貌英俊,修眉深目,只看其模样让人猜测他也就四十有余的年龄,倒不知他真正年龄了。 只是……苏慕雁端详着神色容和的僧人,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但是,可以肯定,自己这四十余年中绝对么有见过这一位僧人。 “方丈客气了。”苏慕雁回礼应道。 “施主可有兴趣手谈一局?”僧人问道。 “这,恭敬不如从命了,慕雁讨教了。” 两人跪坐案桌两侧,僧人让于苏慕雁执黑,僧人执白,棋盘上颗颗落子,一室静谧,唯有落子闲敲之音,窗外雨声滴落之声。 棋盘上黑白分明,僧人看似容和实则步步相迫,而苏慕雁却是步步想让,退居下风。 窗外秋雨靡靡,使得秋叶萎靡,落花凄艳一地。 “这窗外的落花凄艳,落地成殇,让老衲不忍心扫去。”僧人望向窗外淡淡而言。 “庭前花开花落,雨骤雨歇,不过顺应自然,方丈乃是方外之人,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呢?”苏慕雁微微淡笑,亦是望向窗外,心中却是暗生疑惑,方丈此言何意? “虽说是顺应自然,但是花开时便尽情绽放枝头,花落时,花瓣一片片自枝头凋落,也是依依不舍之态,世人都道,花开有意,却也有些妙趣,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知道人生苦短,且要珍惜。” 苏慕雁瞧向僧人,这和尚一定是知道什么?“出家人不都讲究一个‘缘’字,有缘是自当珍惜,缘尽是便安然放手,顺其自然,不是最好的吗?” “有道是‘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有无缘法,施主当真看的明白?” “慕雁身在局中,岂会感受不到?” “怕是疾风骤雨迫花落,苏施主若真得看的明白,岂会无心万物?虽说是顺应自然,道法天命,却不是苏施主这般,胸中无心,无意世间万般事物。” 苏慕雁心头涌上一丝愤怒,又有种被看清的恐慌,怒视着僧人,这僧人却是闭目垂首而坐。 静默中只有窗外秋雨滴答声,良久,苏慕雁望着窗外渐渐减势的雨帘,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连累他。” “苏施主可仔细端详过自己的容貌?”僧人忽然说道。 苏慕雁疑惑的望向僧人,见僧人不言,便下榻取过铜镜,细细端详,说来也是,自己好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容貌了。 镜中映照出一张男子的容颜,容貌称得上俊雅,只是眉间有丝掩不住的郁色,眼角已经显露出细细的皱纹了,这鬓角,苏慕雁心中一惊,不知道几何时已经染霜。镜子中的男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苏慕雁放下铜镜,走到门口,屋外雨歇初晴,僧人走到苏慕雁身侧,天光初晴,暖暖的秋阳照射整个院落,屋檐一滴滴的水滴晶莹滴落,苏慕雁仰首极目望去,远处山峦起伏,树林遮挡中现出一角飞檐,那是哪里? “方丈,这龙隐寺山上还有院落吗?” “施主何不自己去一探究竟呢?”僧人微微一笑,告辞离去。 苏慕雁望着那露出一角的飞檐,要去吗? 苏慕雁沿着山路而上,山路湿滑,凉风一过,枝上残雨洒落。行走在幽山静林中,苏慕雁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平静,这里倒是个好归隐之处啊, 沿山而上,最终见到一处小院,白墙青瓦,素雅淡逸。院门没锁,‘吱呀’一声,苏慕雁推开院门,是个三进小院,简单却设置奇巧,古朴风雅。 看这建筑样式,应该是百年前建造,可是处处干净整齐,显现出一直被人精心守护。 这里,是谁住的地方? 推开房门,里面摆设也并不华丽,只是一应器具却是精美珍贵,这些,是皇家规制的制作。 苏慕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渐渐走到的后园中,这是,苏慕雁惊诧的看着进入眼帘的墓茔,墓茔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四周萦绕着郁郁葱葱的息隐草。 息隐草,隐逸生长在密林深处,至秋不枯,会在七月七日这一天盛开如寒星般的小花,花香淡泊清雅,花期仅为一天。 墓茔旁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只有两列字。 左列,“一世为安”。右列,“生死相依”。 右列是熟悉的字体,同寺院匾额上的字出自一个人之手,太宗皇帝。而左列的字体,虽然和右列字体相似,但笔锋处更见俊逸。 苏慕雁没有见过,这个笔迹,却可以确定是谁手书,也可以确定在这个墓茔中躺着的两位相依相偎的人是谁。 一位是太宗皇帝,一位是他的哥哥——息隐太子。 苏慕雁恭敬的跪拜于地,三叩九拜, “李氏子孙,李瑾,拜过太宗祖,拜过息王殿下……” 秋日的暖阳透过树枝洒下斑驳的斑点,葱葱郁郁的息隐草随风摆动,空气中飘过极淡的清雅香气。 第四十七章:息隐墓前归息隐 沿着山路而下,斜阳的余晖笼罩整个金黄色的山林,一片片泛黄的树叶似蝶般盘旋而落,枫叶火红,似要把山林染醉。不时间,有鸟儿轻巧飞过,惊落叶上雨露,几声清越的鸟啼婉转流露出树叶间。 这便是那段兄弟相杀,玄武门事变的真相。而龙隐寺的建造就是为了世代守护着这两位先祖,方丈?苏慕雁忽然想到,为什么觉得他的样貌熟悉,是母亲,母亲冯氏。 当年当年玄武门之变时,传闻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和冯立两位将军大呼‘士为知己者死’,奔赴玄武门解救太子殿下,在事变之后,两位将军均不见了踪影。 母亲便是冯翊将军的后代,寺院中的方丈?苏慕雁忽然想起母亲曾经提及的舅父。 想明白一切,苏慕雁望向山腰的寺院,笑道,这假和尚。 山路下,玄衣男子抱剑而立,沉默的为这秋日景色中添了一抹重彩,金色的余晖为他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染上金黄的光晕。 苏慕雁走到沉默如山般的男子身边,莞尔一笑,“重胥,去京城告诉他吧,我在这里等他。” 夕阳笼罩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男子,他的眼眸为了那个人而神采飞扬,重胥眼眸一暗,偏过头不去看这个总是拨动自己平静的心弦的男子。应声离开,玄色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金黄中…… 哎,苏慕雁伸出的手滑过一片虚无的空气,放下,‘不用这么急吧,就这么想离开我,结束这个任务吗?’ 苏慕雁有些许气闷,抿了抿嘴,又不禁笑了起来,亦迈步走下了山。 半个月后,李璟出现在小院门口,却没有看到苏慕雁,行至后院,李璟停伫脚步。 在长安,听到影奏报的这一句话,让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思念之情,安排好一切快马赶到这里,可是真正到了这里,却又一种情怯的感觉。 李璟推开后院门,思念已久的人映进眼眸,他一身玉白长衫慵懒的坐在青花石桌旁,手边把玩着羊脂玉质小壶,一如初见,一如当初在藏书阁中风月情长。 苏慕雁看见院门伫立的人,十五年不见的容颜,微微一愣,他也老了,眉宇间显出疲色,鬓角根根白发分明。只是他的眼睛,一如当初般深邃,明亮,专注的望着自己。 苏慕雁招手,李璟迈步上前,俯身一手撑在苏慕雁上方,一手缓缓摩挲着苏慕雁的脸颊,细纹的眼角,染霜的鬓角。 “睦和,你,也有白发了。” “我又不是妖精,当然会老了。”心中微泛酸楚,面上却是带着笑意,拉过李璟。 “先到这里,拜见我们的先祖了。” 李璟顺着苏慕雁来到墓前,恭敬的跪拜,“不肖子孙,李璟,来向先祖告罪。” 李璟跪拜完,苏慕雁拉起李璟,含笑道,“的确是不肖子孙,做皇帝的自己宣告天下,昭帝积劳成疾,身患沉疴,修养含元殿,太子李和监国。” “只是告罪却是不用,太宗皇帝的作为可是你这个儿孙比不上的。” 两人坐在青花石凳上,李璟伸手欲拿玉壶,“可是我们初遇时的酒?” 苏慕雁伸手,一段皓腕显露,修长的手指搭在李璟的手上,阻止他去拿酒,缓缓摇了摇头,“不是酒。” 说罢,执起玉壶,仰首挥袖,壶中液体倾落,红唇轻启,任液体溅落口中,而后环身覆于李璟身上,绣口微张。李璟张口相迎,液体带着爱人的温度倾落口中,是茶,暖暖的茶,甘香淡远的清茶…… “李璟,你可愿意,让以后的生活如同这杯茶一样,平平淡淡,却是有我李瑾的温度。” 苏慕雁定定的看着李璟,等待着李璟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睦和,李璟看着苏慕雁眼中的期盼,眼眸含情,执起苏慕雁的手放置嘴边轻吻。 “我来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愿,余生与你执手!” 昭元二十五年十一月,昭帝李璟,病逝含元殿,天下缟素,万民哀恸。昭帝即位二十五年,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使李唐王朝在继开元盛世后国力又一次达到顶峰。是年十二月,其唯一嫡子太子李和即位,改元元合,史称“元帝”。以此,李唐绵续百年中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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