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首发HJJ,短篇,第一人称,悲剧,慎入。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殷 第 1 章 那是发生在某个不知名的朝代的故事。 在京城住了有大半年,却忽然收到了家里来的书信,催促我赶紧回家。信中还说,父亲已经出发,要亲自来京城带我回去。 这就是我最近烦恼的原因之一。 我非常讨厌,乃至于痛恨着那个男人。我不想称他为父亲,因为他对我并无半点养育之恩。 自我记事起,就在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我的母亲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不敢维护我,我挨打的时候,她也只会在一边哭泣哀求,并不敢真正的出言反抗。 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直到我长大,才渐渐从街坊邻里的闲谈中有所了悟。 想必我不是他的儿子,而这就是他刻薄地虐待我的原因。 我倒也没有就此事向任何人求证,因为不会有人告诉我真相的。在被父亲的阴云笼罩着的家族中,每一个人都过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 这么一说倒好像父亲是个暴君,这么说倒是有点污蔑他了。其实父亲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在母亲把娘家的店铺当做陪嫁带过来的时候,那些店铺已经处于亏损状态。但是经过父亲几年的经营,立刻就好转起来,可以说他是一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但是这样的他,却让全家人都感到害怕。因为他虽然是个美男子,但是却是永远一副不苟言笑的态度,严肃,周正的作风也让全家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说笑。甚至有时候,父亲就像被冤魂附身了一般,整个人都会呈现出让人恐惧的阴森森的感觉。 所以一到了十七岁,我就以要考学为由,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家,到京城来了。 可是其实我没有上过几天学,很多时候都是在私塾外面偷听着,所以我的学问也没有多高,只能算是认识字罢了。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考取功名呢。 这次来的家书,就是以此为由,让我不要在外面浪费时间,赶快回家帮着做生意。可是我知道,即使回家,父亲也不会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的。 他未以一粒米,一寸布抚养过我,又怎舍得将他打拼下来的家业交到我手上。 所以在接到家书之后,愁云就一直笼罩着我,让我的心情变得尤为沉重起来。 而另外一个让我心烦忧愁的原因…… 我看向窗外。 我所住的地方,是客店的后院。这家客店因为非常便宜,所以虽然居住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却有许多外地求学,进京赶考的学子住在这里。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的傍晚,外出游玩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这本来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是却因为一个人,而变得有些不同。 他也是一起进京赶考的学生,家境似乎很不错,待人处事也非常老成有礼。不过,让我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 “苏宸,好像最近小侯爷经常带你出去玩啊?” “是啊是啊,苏宸,有了小侯爷的宠信,即便你没有求取半点功名,以后要在这京城立足,也是不成问题了吧。” 这些人热络地围上去,向苏宸攀谈。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不过是想抱紧苏宸的大腿,好让苏宸在小侯爷面前美言几句,能让他们也沾上一点光。 这常见的一幕我并不陌生,甚至,就在几个月前,那被众人围着攀谈的对象,还是我呢。 现在,我即使不出去,不走近,也知道他们此刻在想着什么:杜殷(yan)已经失去小侯爷的宠信了,现在,小侯爷面前的红人是苏宸。 这些人肯定不知道,就是抱上了小侯爷的大腿,于他们也并无半点益处,顶多是长些见识罢了。因为小侯爷,就和我杜殷一样,都是不受父辈宠爱的人。 夏瑛不过空有一个小侯爷的名分,每月能领几吊月钱,认识一些王孙公子,达官贵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正是这样的夏瑛,才会引起我的注意。 因为这种同病相怜的心情,让我对他生出了怜悯之心,从而与他越走越近。甚至,已经有了超越一般友谊的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已经在一个月前结束了。 这一个月内我没有再和他见面。 原本以为在京城还要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我们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和好。但是现在却收到了催促我回家的书信。 这就是让我烦恼的另外一个原因啊。 看着窗外那众星捧月一般的苏宸,即使我不想承认,心底也还是冒出了那名为妒忌的酸涩毒液来。 晚饭就随便在屋里吃了,我实在是不想出去看到那些人。 吃过晚饭,我便打算再看一会儿书,这时候忽然有人站在我的窗外叫唤我的名字:“杜殷。” 这清亮,柔和的声音我非常熟悉。是和我住在一个院子内的学子,名叫沉秋。不论是小侯爷与我走得近,还是疏远我,他对我的态度都一直没有变化,这就是我和他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的原因。 我走到窗边看向沉秋。沉秋的年岁大概比我小上几岁,有着清亮的眼睛,和一张好似小婴儿的脸,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杜殷,一起去喝一杯吧。” 他说的喝一杯,是指去这条街的临街尽头,李大娘的摊子上喝梅子酒。 我点点头,穿上外衣和他一起出了院门。 “杜兄好像有什么烦恼啊。”坐在李大娘的摊子上时,沉秋这么开口说道。 他声音轻柔,倒也让我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于是便把家书的事向他说了。 “杜兄和家里的关系难道不太好吗?” “何止是不好啊……”我叹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长大了便可以脱离那个阴森的大宅,没有想到薄薄的一张纸就让我无法反抗,只能乖乖的把自己送回到那个魔窟。 沉秋拍了拍我的手,宽慰着我:“杜兄,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烦恼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我也点了点头,虽然他这种宽慰不痛不痒,没有切实的帮助,但是我也感谢他这种关切的心情。 就在我们交谈甚欢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马车刹住的声音,接着讨人厌的声音响了起来:“哟,我说是谁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杜殷啊。” 我转过头,就看到骏马拉着的车上,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撩开帘子,带着一脸让人讨厌的傲慢的笑容看向我。 这个人叫孙持瑾,是夏瑛的那个朋友圈中的一人。我和他之间,有着很不愉快的经历,所以这时候看到他,原本就灰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看着我和沉秋交握的手,沉秋刚才拍过我,就大咧咧地没有把手拿下来,此时他的手正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孙持瑾冷笑了一下,开口说:“夏瑛身边换了新人,你倒不输给他呢,这么快也换人了。” 我不想和他多说话,拉着沉秋就想转身离开,这时候孙持瑾高喝了一声:“站住!” 我转过头看着他。 “那日一亲芳泽后,我便对杜殷你念念不忘呢,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我的寻芳小筑坐一坐?”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我是真的很想杀人! 一边的沉秋显然也是感觉到了我的激动,连忙拉住我的胳膊。 孙持瑾好似还没戏弄够似的,从车上走下来,口中还喋喋不休,说着我最避讳最厌恶最想遗忘的那件事。 “想不到杜殷你在床上居然那么青涩有趣,尝遍鱼翅燕窝,偶尔用一下你这种清粥小菜,也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我脑中轰的一声,血全部涌上了头顶,眼前昏昏然让我看不清沉秋的脸。这种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多想了! 我甩开沉秋的手,扑上去对孙持瑾拳打脚踢。他恐怕也没有想到我会动武,整个人愣了片刻,才大声呼叫家丁。 沉秋见有人来了,连忙跑上来拉住我的手,拉着我从小路跑了。 我们跑到客栈后院的小门边,停下来拼命喘气。这时候我才有余裕去想沉秋听见刚才那一番话会怎么想,会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不,那天知道这件事的人有许多,都是夏瑛的朋友,说不定这件事早就传遍了…… 我被他们合伙戏弄的事。 沉秋气喘匀了,才抬起头看着我,开口问道:“刚才他说的事是真的吗?” “不是!”我连忙否认:“你不要听他乱说了。” 可是这时候的沉秋,表现得完全不像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双眼盯着我,那样紧迫的目光简直让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的声音仍旧很低,却非常沉稳迫人:“孙持瑾说得都是假的了?那为什么你要这么激动?” “我……”我被他迫得后退一步:“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一把推开沉秋,转身跑进院子里。 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惹怒沉秋,但是我真的不想面对那样的他。甚至,也许第二天孙持瑾就要带着人来抓我,但是,至少今晚我是安全的。 我倒在床上,胸口不断地泛起酸涩痛苦的情绪。 那天在寻芳小筑发生的那件事,也正是我和夏瑛分开的原因。 那是一个月之前,夏瑛带我去孙持瑾的宴席。因为这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就渐渐冷淡下来,所以那天被他邀请,我还很高兴,以为他是回心转意了。 那天中午,夏瑛和他的那些王孙贵胄朋友们在席上劝我喝了许多酒,我的酒量一向不好,这里又是别人的地方,但是因为有夏瑛在,所以我非常放心,把敬来的酒都一一喝了。 可是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红罗帐里,孙持瑾压在我身上,正在对我做那下流无耻之事。 那种粘腻的感觉真的非常恶心。 孙持瑾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气熏脸,还是欲望上头。 我连忙推开他跌跌撞撞要往外跑,却一不小心撞翻了屏风。屏风后头呼啦啦涌出十几个人来,其中也有夏瑛。 我简直傻了,呆了。 这些人捧腹大笑,看着我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 孙持瑾也从床上下来,拍着我的肩膀笑道:“杜殷,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嘛,何必这么害怕,你看,夏瑛都不介意啊。” 夏瑛他的确不介意。他就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戏弄,侮辱于我。 这也正是我生气的原因。 夏瑛是根本就不在乎我,所以才会纵容那些人这般侮辱我吧。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声的。 夏瑛他立刻否认了,但是却表现得非常生气,丝毫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样子。 所以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他来往了。 可是没有想到,夏瑛也没有来找我。表现得就好像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样子。而那之后他和苏宸密切的来往,也坐实了我的这种想法。 一想到这个我就心中酸涩怨恨,对苏宸有着发自内心的妒忌憎恶。 这种灰暗的情绪一直笼罩着我,让我总是不断的想象,夏瑛回头来找我,告诉他真的非常在意我的情形。 我这种可怜又没用的人,也就只有想象这种情形聊以慰藉了。 想到这里,我就只有苦笑,心中的自我厌弃更加深重了。 我真是个内心阴暗的人。 因为没用又懦弱的我无法永远吸引夏瑛的目光,在被他弃若敝履之后,我也只有用阴暗的内心幻想着和好的画面慰藉。 多希望他能为我着迷,就像我现在因他而着迷一样啊。 夏瑛,告诉我,你还爱着我,你只是放不下身段来跟我和好,并不是真的抛弃了我…… 可是,在想象的片刻欢愉过后,内心只会因为现实的落差而越发空寂酸涩。 第 2 章 第二天情形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孙持瑾并没有带人前来捉拿我,沉秋也没有生我的气。而我,就像乌龟把头缩进壳里一般,他不主动开口,昨天的事我也不想提。我不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和平。 只是京城的雨季也在这一天来临了。 因为小时候摔伤了腿没有及时医治,所以落下了病根。一到了下雨天,左腿就会非常酸痛。 沉秋知道了我的这个毛病,很体贴地过来陪伴我,在床上垫上了干净的被褥让我坐着,他坐在床边为我捏揉酸痛的左腿。 “因为我父亲也有风湿的毛病,所以我对捏腿非常在行。”坐在昏暗的屋内,窗外细雨敲窗,沉秋带着笑看着我。 “谢谢,现在没有你捏腿,你父亲想必会非常苦恼吧。” “我父亲好久以前就过世了。” 听见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 “对不起。” “没事。”沉秋的手慢慢往上,将我的整条腿都捏了一遍。他这样一捏,似乎真的舒服了许多,我不由得困乏起来,刚才的午饭又吃得比较饱,现在真的有点想睡午觉了。 “好想睡觉啊,沉秋,要不要一起来睡?” 因为铺着的被褥也是他的,所以邀请他一起小憩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 一面说着好啊,一面欣然点头,沉秋脱了外衣和鞋子,上了床来。 我让过一半床铺给他,把被子给两人盖好,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似乎做了一个美梦,但是醒来之后便不记得了。 那之后没几天,我的父亲就来了。 为了接他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把住着的房屋打扫一遍,将自己也收拾整齐,便去了驿站等人。 其实我自己也不想这样,但是母亲的来信中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接待父亲,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所以现在我站在驿站的门口,忍着左腿的酸痛,等着那个我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父亲所乘坐的车子终于来了。我冒着细雨迎上去,等着车夫将马车缓缓停下,便候在一边,看着父亲从车内走下来。 大半年未见,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说过了,他是个美男子,而且看起来很年轻,大约看到他,无法想象会有一个我这么大的儿子。他总是阴沉着脸,好像被什么冤魂附身了一般。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今天竟然有些不同。 父亲见到我,居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看着我温和地问:“等了很久吗?” 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所以呆愣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很久,我也是刚到的。” 话一出口我就不由得厌恶起自己来,为什么连说一句话都会结巴,这迟钝的反应,是一定会被父亲不齿的吧…… 就在我等着他露出讽刺的表情时,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到长长的屋檐下避雨。 “你身上都湿了。”一面说着这样的话,他伸出手,将我肩上身上的雨水掸干净。 这不同寻常的亲昵动作,简直要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顿时浑身都不舒服,连忙阻住父亲的手,尴尬地开口,一面拿过他的行李:“我已经准备好了地方为父亲接风,现在过去吧。” 而他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般,双眼笔直地凝视着我,表情放松,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点微笑的样子。 被他这样凝视着,我反而不安起来…… 因为这样的他太可怕了! 若是小时候他这样对我,也许我内心还会非常欢喜,猜测是不是父亲终于有了孺子之情这种东西,但是现在我的心,就是死灰一般,永远不可能再对他产生什么奢侈的幻想了。 所以他这样对我,一定有着某种目的。 会是什么呢。 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好几次都没有听到父亲的问话,但是他竟然都没有生气,只是一直微笑着默默地看着我。 把父亲带到订好的客栈,看着他在房间里安置好,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要告辞离开的时候,父亲忽然叫住了我:“你住在哪里?” “我,我的住处离这里比较远,在那边街角有一个悦宾客栈,我就住在那家客栈的后院。”还以为是父亲想打听好住处以便日后找我,我把地址尽量说得详细一点。 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你不和我住在一起呢?” 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迟疑着开口:“呃,这家客栈是京城最好最舒适的一家了,父亲您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不,我是问,为什么你不把我们的住处安排在一起?” “因为……我总不能让您住在客栈后院那种地方吧……” “你可以住到我这里来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可是并没有考虑到我囊中羞涩,怎么会有钱住这种地方呢。要说为什么会没钱,这还不是因为从小到大您并未给过我一个铜板,上京的钱都是我替别人干粗活赚来的吗? 虽然很想把这句话扔到他的脸上,但是我并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反而要为他的问题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为,我在那边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他脸上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最后,他还是不肯罢休,一定要和我去看看我住在什么地方才行。 和他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困扰懊悔,怎么可以把父亲带到我住的地方呢。那里虽然破旧但是是我私人的地方,只有沉秋这种好友才可以入内。而父亲,从来就没有被我视为是同一国的人。 而且他现在这样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他来京城并非是为了我,而是有生意要做的缘故,带我回去只是顺便。但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要去忙自己的生意吗? 带着满肚子的不悦,我推开了院门,带着父亲进了自己的房间。同时,院子里的书生们见我带了人回来,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父亲遍身华裳,人又显得年轻富贵,怎么也不该是我这种穷书生能够认识的人,所以此时他们大概都在疑惑吧。 因为一直在下雨,所以我的房间非常潮湿,我只能让父亲在我的床上坐下,一面手忙脚乱地用桌上的大铁壶烧水泡茶。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他摸了摸潮湿的被褥。 我有些尴尬:“因为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所以会比较潮湿,但是过了雨季就会好很多了。” “你的腿好像有点不太方便?”他看着我。 “这个,是因为小时候摔伤了腿的缘故,落下了病根,只要不下雨就不会痛。” 身为我的父亲,却连我的腿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这是多么的讽刺啊。他大概也觉得讽刺,看着我的腿不再说话。 我看了一眼天色,催促父亲道:“快要吃午饭了,您不过去吗?” 父亲站起来,开口道:“和我一起去吃饭吧。” 原本以为他只是客套而已,所以我很快就一口回绝了:“不用了,我等下再吃。” 哪知道他态度却非常强硬,让我完全没办法反抗。 被他带到了他住的客栈内,他点了几个菜,就让我来点。我只好随便又点了两个青菜便作罢。 菜上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往我的饭碗里夹菜,这让我非常不适,因为我真的受不了他这种亲昵的态度。 “怎么了?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没有,我都很喜欢吃。”我并没有说谎,他夹的都是我爱吃的菜。 听见这话,父亲有些含糊地笑了,大约是已经预料到我会这么回答。 就在我们默默吃饭的时候,楼梯上又上来几个人,当先的两人是夏瑛和苏宸。 见到他们我非常惊讶,但是仔细想一想,夏瑛会带苏宸上这里来吃饭并不奇怪。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要带我过来,但是我知道他的荷包并没有多么宽裕,所以都以我不爱吃这里的菜为由拒绝了,为此还被他嘲笑口味奇怪。 我立刻低下了头,不想被他们发现。因为我实在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们两个人的勇气和心情。幸而我们坐的是比较角落的靠窗位置,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 落座之后,苏宸就点了几个菜,他点的虽然不多,但是我知道,都是这里很名贵的菜,因为这几个菜此时就摆在我们的桌上,我自然会对菜的价格有所留意。 听到他点的菜,我不禁有些生气。因为出来吃饭,想必是夏瑛付钱。用别人的钱来挥霍,这种行为太可耻了。 可是偷偷看一眼夏瑛的表情,却没有多困扰,反而不甚在意呢。 看来我以前那种为他省钱的做法完全没有必要。 我心中不禁酸涩起来。 因为我自认一直在为他着想,但是他却并没有多领情的样子。这种心意被随便浪费的感觉真的很酸楚。 我不禁味同嚼蜡起来。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在偷偷窥探,父亲抬起头看着我,问道:“那边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我连忙摇摇头。 匆匆地将午饭吃过了,我送父亲回了他住的房间,原本以为将要就此松一口气,哪知道父亲将行李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对我道:“我住到你那里去吧,这样也方便很多。” 虽然也很想说不,但是他的强势却让我完全无法反抗。 只好闷闷不乐地带着他回了院子。 进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沉秋,他看见我,很高兴地笑道:“吃过饭了吗?” 我也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候想起跟在身后的父亲,便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父亲,和你提过的。” 接着我转向父亲,开口介绍沉秋。 父亲以前一向不关心我,更别提我交什么朋友。所以向他介绍沉秋的时候,我实在有些忐忑,幸而他表现得十分和颜悦色,让我松了一口气。 下午天居然放晴了,这让我阴霾许久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父亲此前曾经来过京城几次,都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但是没有想到他对京城居然比我还要熟悉很多。许多好玩的地方,有的夏瑛带我去过,有的则是从来没有造访过。 因此这一下午过得还算轻松。晚饭我们在夜市的摊子上解决了,父亲说他还有点事要办,让我一个人先回住处。 回到住处之后,便烧好了水洗澡。 房间里不能洗澡,因此我们洗澡都是在比较偏僻的院中角落里。我在盆中倒了水,脱了衣服便用毛巾擦身。洗了个澡,似乎游玩一下午的疲惫都没有了。 然而,正当我擦干净身子要穿衣服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将我压在粉墙上。 因为潮湿的天气,那墙壁虽然刷了一层粉,但是仍旧非常潮湿。被压在上面非常难受,然而,更加让我恐惧的是自身后传来的粘腻微痛的触感。 那是正在被人亲吮舔咬的感觉。 更加可怕的是自臀部和腿间传来的揉捏感,合着背后的触感,让我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正在被侵犯。 他的力气非常大,那几乎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力气,让我连反抗都显得无力。要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娇弱的男子,也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一样啊。我在老家时,偶尔还可以帮着做农活的。 可是在这个人的压制下,我居然连反抗都做不到。 此时虽然不是子夜,但是天已经非常黑了,院中的学生们大多趁着放晴的天气出门游玩,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灯光能够照到这个偏僻的角落。 那个人将我翻过来,堵住我的嘴,用力将头埋在我的颈间,吮吸着颈间的皮肉。他整个人都用力压在了我的身上,用他的下身蹭着我…… 那让人恶心的东西已经支楞起来,顶在我身上。 太可怕了!我的脊背都紧缩起来,努力抵抗这那种可怕的触感。 就在他沉溺于此事松懈了防备的时候,我一把推开了他,逃跑的时候一脚踏翻了水盆。水都洒了出来。 跑进房间后,我仍旧惊疑未定,将门关紧倒在床上。片刻之后神思稍定,才想起来衣服还未穿上。 把衣服穿好后,便听见院门口传来走路的声音。从窗口看去,看到父亲手里拿着什么走了进来。 我这才打开门,将他让了进来。 “这是药酒,很管用的,揉一揉腿就不会酸疼了。”他笑着开口。 原来是为我去取药酒了。我看了他一眼,这才发 现他的裤脚有一块湿了。 “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水了。” 他挑亮灯芯,让我脱下裤子坐在床上,将药酒倒出来揉在掌心,接着便按着我的腿揉搓起来。 立刻便有灼热感自被他覆盖的地方传来。 “怎样?有用吗?”他带着一脸期待的笑意看着我,手上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来。 “嗯,很热,而且酸痛好像减轻了。” 他听见了,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在老家宅中时,那阴森森仿佛鬼魅一般的表情终于不见了。 但是渐渐的,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光凝视着我的大腿根处,表情有点恐怖。 我这才发现,大腿根那里有一块红了,恐怕是刚才被那个人捏红的。竟然会将我捏成这样,可见他的手劲有多么重。 “这个是怎么来的?” “是,应该是被虫子咬的……”有些不明白他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凝重可怕,在下午的相处时好不容易产生的那种愉悦的气氛消失了……就像一个气泡,砰地一声在我的心中破灭了…… “这种痕迹,怎么可能是被虫子咬的?!”他紧紧地逼视着我,抓紧了我的腿根:“是谁弄的?” “没有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我有些恐惧地扯开他的手,手忙脚乱地将裤子穿上。 而 他就一直盯着我,那视线从身后传来,简直要将我整个人都刺穿了。 “……已经很晚了,睡觉吧……”我轻声哀求道。 那之后直到入睡,气氛都非常凝重。甚至在梦中,我都有一种被紧紧压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二天的天气非常晴朗,我因为左腿仍旧很酸疼,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将昨夜的衣服洗了,晾在院中,同时也将潮湿的被子抱出来晾晒。 沉秋也起得很早,洗漱过后便和我站在晾衣绳前聊天,邀我一同去吃早饭。 看到沉秋灿烂的笑容,我因为做了一晚上噩梦而沉重的心情也轻松起来了。 欣然答应了他,便留了字条给父亲,和沉秋一起出了院门,在街边刚刚开始早市摊上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粥,沉秋又多要了一碗豆腐花,摆在两人中间,邀我一起吃。 可是摆摊的大娘只给了一个勺子,我不得不用沉秋用过的勺子舀豆腐花,这样一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并没有吃多少。 吃完早饭,我又买了一点早点,打算打回去给父亲。 和沉秋有说有笑地回到了院中,我扬扬手里的早点,向沉秋道:“我进屋里去了。” 沉秋笑眯眯的,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一脸关切地开口道:“和他住在一起,是不是很累?你看起来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没有啊……”忽然被他说看起来很疲倦,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就在我说着这话的时候,忽然看到父亲的脸在黑暗的窗内闪现。即使看不清楚,但是他那种阴沉沉的目光却是那么明显。 我连忙拿开沉秋的手,和他道别走进了屋里。 推开房门,就看到父亲在床上坐着,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也仍是木雕般坐着不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买了早点回来,您现在用一点吗?” 父亲抬起头,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和那个沉秋……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我有些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朋友?”父亲的嘴角挑起一个冷漠讽刺的笑容。这让我感觉很不痛快。 他真是一个让人没办法亲近的人。我有些厌烦地把早点放下。 “该跟我回去了吧。”他忽然开口,提起了这茬,简直让我措手不及。 “什,什么?可是您昨天才来啊,不用休息两天再走吗?” 尽我可能的想要拖延时间,推迟那一天的到来。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徒劳,我还在期待什么呢,难道夏瑛会在这短短的几天内来找我和好吗?如果他会来找我的话,那早在一个月以前就来了。 父亲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提议:“不用了,我已经休息好了……” “可,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还要和朋友们道别,可不可以过几天再走?”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好吧,但是你要搬到我的客栈那里住,不可以再住在这里了。” 搞不懂他的这个要求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还是答应了。 那天上午就搬走了。沉秋不在,所以没有来得及和他道别。 在父亲的客栈房间内安顿好之后,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去找夏瑛,告诉他我就要离开了呢…… 相较于我的忧虑矛盾,父亲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对我也和颜悦色起来,下午甚至还带着我一起去了戏院听戏。 坐在二楼隔间的贵客座上,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听戏。戏文上说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可是就在两人都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那个少女却变了心,喜欢上了别人。不过最后她还是迷途知返,回过头来找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而那男人也原谅了她,两人顺利结为伉俪。 我对这种内容并不是很感兴趣,可是父亲却看得很认真,看到最后两个人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微笑,眼睛也有一点湿润了…… 当然,可能是我看错了。 因为父亲的内心一向坚固得如同城池,抗拒着所有会打动他的东西,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个儿女情长的故事而湿润眼眶呢。 看完戏后,我和父亲一起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他似乎还是很激动,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红晕,走路也轻快了许多。 “如果你是释淮秀,你会原谅沈春绯吗?”他居然连主人公的名字都记下来了。 听见他这么问,我不由得苦笑一声。释淮秀和沈春绯,简直就是另一个我和夏瑛啊。可是夏瑛他不会像沈春绯一样,回头来找我的。 “会吗?”父亲又问了一遍,似乎很想知道我的答案。 “会的。” “为什么?她背叛了你,难道你不恨她吗?” “一开始也会有怨恨吧,可是时间久了,怨恨就会在心里慢慢的淡化,反而是那些快乐的记忆,会一遍一遍的被回想起来。他能回头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只能说没有缘分,不会去责怪他,因为曾经的他是真心爱着我的,我也是真心爱着他的。”说起这番话,我心中带着几分苦涩,因为要放下并不是那么容易。 父亲听了这话,似乎更加愉悦了,回去的路上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晚上吃完饭后,就和父亲一道回了房间。他一直心情很好,甚至还打了热水来,要替我洗脚。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按着坐在床上,脚上的鞋子被脱下,双脚被泡进了水里。 “多泡泡热水可以解乏。”他捉着我的右脚放进水里,手指划过脚板的时候,让我产生了一种麻痒的战栗。 “你还是这么怕痒……”他笑着看着我,故意作弄我一般伸手挠我的脚心。 还是是什么意思呢?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就被脚心的麻痒夺走了注意力。 “不要这样……”我有些受不了地耸起肩膀,缩起脊背,抗拒着这种违和感。 他停了下来,手却没有拿开,而是顺着我的脚跟一路往上,带着一种让人战栗的温柔抚触着我的小腿。 “不要这样做了……”我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用这种奇怪的态度和动作对待我。 他缓缓站起身,眼睛一直凝视着我,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在我身边坐下,轻声说:“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道歉,我还是开口道:“没事,我没有生气……”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被一股大力压在了床上。 我眼前一黑,光线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父亲放大的眼睛,和嘴唇上被吮吸住了的触感,甚至有滑溜的东西伸进来了! 太可怕了! 然而,他的力气非常大,让我完全没办法反抗! 难道昨天晚上那个袭击我的人是他吗?! 舌头很痛!身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也很痛! 他一定是中邪了!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好好的做那个对我不闻不问的父亲不就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他,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外逃去。然而我的双脚还放在水盆里,这样突然一下站起来,就无可避免地连人带盆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终于从那种可怕的激情中稍微清醒过来,看着我轻声开口道:“我好像太操之过急了,吓到你了吗?” 看见他缓缓靠近,我大叫道:“不要过来。” 他迟疑一下,停住了脚步。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穿鞋子,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 我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出了客栈,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一直跑到了路的尽头。 靠在桥上大声喘气,一阵刺痛从脚上传来。我这才发现没有穿鞋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东西割破了,正在流血。现在头脑冷静下来,才发现脚真的很痛。 “杜殷?” 我回过头,发现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带着一脸疑惑靠近我,仔细打量我一番,脸上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难道说,刚才被奇怪的父亲侵犯了吗…… 沉秋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嘴唇,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我这才发现嘴唇上也带着违和的刺痛感。 “你的嘴唇肿了,还有点破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大拇指一直摩挲着我的嘴唇,沉沉的眼光似乎有一些不悦。那用力的手指甚至让我感觉更痛了。 “不要这样……”我拿下他的手,抿了抿嘴唇。 “还有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他伸出手,撩开我松松的衣领。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对沉秋这种奇怪的态度十分疑惑和不悦,我抓下他的手不说话。 沉秋终于意识到了我的不高兴,微笑了一下,开口道:“一起去喝一杯吧。” “不行……我的脚……” 他这才注意到我还光着脚,连忙歉意地开口道:“抱歉,没有注意到这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他离开了片刻,很快回来,手里拿了新鞋子给我穿上。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实说,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和他一起坐在酒摊子前,我抿了一口酒,冰凉的酒下了肚子,让我感觉好了许多。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我不想走,可是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这样没用懦弱的自己感到厌恶失望。因为我知道,我这般依依不舍的心情,不是因为这繁华的京城,而是对夏瑛仍旧抱有眷恋和幻想。为什么我就不能干脆一点,彻底地斩断我对他的情愫呢。 答案我也明白,因为夏瑛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可是现在,难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就这样草草收场? 我一杯接一杯地将酒倒入喉咙,沉秋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再喝了,你待会儿还要回客栈吧?” “我不要回去……”我含糊地开口,那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不想见到……” 最后是被沉秋扛起来,摇摇晃晃地半抱着弄走了。我虽然很瘦,但是个子很高,因此沉秋居然能半抱起我,力气还真不小呢。不过这时间,我也没有多余的理智可以清醒地思考,酒劲上头,让我只想像一滩烂泥一样就地睡下,让我这一滩烂泥一般的人生从此不要醒过来。 身子终于沾上了床,我安心地闭上眼睛,沉睡之前,听见有声音蛊惑一般,在我耳边不住呢喃:“记得在石钟寺歇脚,在那里住一夜,你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第 3 章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才发现我又回到了小客店的后院,不过这一次是从沉秋的床上爬起来。日头已经很高了,沉秋人也不见,大概是有事要做吧。我有些羞愧地坐起身,穿好衣服,将沉秋的床铺整理好,将自己也收拾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宿醉的臭味了,才出了小院门。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父亲的那个客栈,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侯府的大门前了。 因为以前经常跟随夏瑛出入这里,所以守门的人对我很熟悉,此时见我来了,还笑着向我打招呼。我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夏瑛在吗?” “小侯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苏宸苏公子也跟着他呢。”守门人有意无意地提起苏宸,让我的心不禁微妙起来。 那看门人还在目光灼热地看着我,我不禁有些羞愧,退开两步站在一边。我和夏瑛的关系,这看门人不会看不出来,现在夏瑛身边经常跟着的人成了苏宸,在他看来,我是明明白白地失宠落难了吧。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看门人看我的目光,理解为奚落嘲笑。 日头已经很高,不知道夏瑛中午会不会回来。我站在侯府门前的柳树下,茫然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出神。 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等待,我为自己毫无廉耻的内心而感到羞愧,就算知道,待会儿我要面临的,可能是一生之中最为耻辱的时刻,却还是没有办法挪动自己的双腿,从这一滩烂泥般的感情中拔脚离开。 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幻想,最后一次的祈求,渴望。如果夏瑛真的对我再没有一丝感情,那么我就立刻干脆利落地和父亲离开,再不会和他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正在我分神的时候,马蹄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我的心跳,竟然在这一瞬间与马蹄急促的声音同步了! 我紧张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马上的夏瑛。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一身白色华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飘扬。 很快他就在侯府门前勒住了马,一跃而下,将马鞭交给一边的下人,向身后走去。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苏宸。苏宸大概初学骑术,骑得很慢很小心,夏瑛笑着走向他,拉住马儿,扶着他下马。 这一幕真是刺眼哪。 我立刻就失去了勇气,掉头立刻就想赶快走掉,永远消失。可是就在我转过头的时候,却看见那看门人凑在夏瑛身边,开口耳语几句,目光看着我的方向。 夏瑛也立刻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向我。 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走上去了。 可是,方才想好的说辞,已经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看着夏瑛和他身后的苏宸,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听说你在这里等了我很久,有什么事吗?” 夏瑛看着我,他的目光还是如往常一样清朗明亮。 “我要走了,要离开京城了。” 夏瑛看着我,目光有些不解。 “我……我父亲来了,要带我回家乡去,这次跟着他离开,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瑛。只要此时,他做出挽留,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只是客套寒暄,我也一定会为了他留下来,即使是要从此和杜家决裂,我也不怕。 夏瑛看着我,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那是不舍还是犹豫?那般迟疑的表情非常复杂,似乎很想说什么,可是又无法开口。 “夏瑛……”我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打断了我的话,开口道:“小侯爷,日头晒人,咱们还是进府里去吧。” 苏宸走上前,挡在我面前,开口向夏瑛道。 夏瑛似乎是醒过了神,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转身向侯府门口走去。 “夏瑛!”我大声叫住他,快步冲上去,拦在他面前,开口道:“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夏瑛抬起眼睛看着我,天哪!此时他的眼睛,居然已经不复方才的明亮清朗。那盘桓在他心间的算计,竟然让他的双眼变得深沉复杂起来了。 这让他的眼睛失去明亮光泽的东西,我其实非常清楚!那是他想要争名夺利的野心。 “该说什么呢,杜殷,一路顺风吧。”夏瑛平静地看着我,绕过我打算走进侯府的大门。那大张的朱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里头尽是些勾心斗角,争名夺利。 夏瑛他……毫不犹豫地绕开我,走向它了。 我真是有些痛恨它了! 认识他这么久,与他同床共枕过那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夏瑛是什么人。他原本应该是世间最最有情有义的人!可是他同样有着野心,就像曾经躲在私塾下偷听的我一样,夏瑛他想要努力地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想要得到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的赞许与宠爱,肯定和夸奖。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走入那个朋友圈子,在得到父亲的接纳之前,他要先得到那些王孙公子的接纳。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疏远我,我当然知道!因为那些王孙公子,认为我的身份配不上他!我一无背景二无才学,除了夏瑛,是不会有王孙贵胄真的愿意和我结交的,但是苏宸就不一样,他才高八斗,今年很有可能金榜题名,到时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这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才是他们真正愿意结交的人。 所以夏瑛按照那些人的标准,将我从他的视线内驱逐了。 可是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啊! “夏瑛!”我拉住他的手,急切地看着他:“你真的只想和我说这些吗?难道你心里对我就一点眷恋都没有吗?夏瑛,难道就因为你的朋友们说我配不上你,你就也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吗?” “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明明还是喜欢着我的,为什么要罔顾自己的心意疏远我呢?就算我现在配不上你,迟早就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能和你相衬的人的!只要你……” 夏瑛一把甩开我的手,皱起眉头一脸严厉地开口道:“够了!杜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毁我名誉了!把你的痴心妄想都收起来!” 他……他的话简直就是雷霆棒喝,惊得我一时间竟然头脸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我才终于从那些痴心妄想的狂热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不知廉耻的话……我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着夏瑛。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走进那朱红色的血盆大口中了。 那道门缓缓关上,最终还是将我和他永远地隔开了…… 看门人推了我一把,奚落道:“杜公子你还不走,难道是在等小侯爷出来迎你进去?” 他的眼神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我踉跄两步,赶忙离开了侯府门前。 我在街头落魄地徘徊,真是恨不得能立刻死去。 路过我身边的人都用一脸惊诧的表情望着我,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太过难堪,脸色想必是灰败的,肩膀垂着,低着头,丝毫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就像一只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一样。 可是那又怎样呢,我并不在乎路人的眼光,此时我内心的伤痛已经远远超过了世俗的一切,哪怕此时有人要剥光我的衣服令我赤身行走,也不会让我有半分动容。因为我的感官,理智,思想,已经随同心一起支离破碎了。 就在这时,脚尖前忽然被巨大的阴影挡住。我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拦在眼前的马车。那车帘子随即挑开,里头露出一张充满讥讽与嘲弄的脸来。 “杜殷,被夏小侯爷彻底踹开了,你就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了。” 是……孙持瑾。 我看着他,仅仅是看着,因为我已经没有心再来思考了。他要怎样对我,我一点都不关心。 孙持瑾跳下马车,走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倒是愿意暂时收留你,就看你会不会听话了。” 他说完,含笑端详我片刻,就拉着我一起上了马车。 “打道回府。”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孙持瑾一直紧紧地揽着我,好像怕我忽然推开他跳车跑掉一样。他真是可笑啊,身量没有我高,这般紧紧抱着揽着我的样子,真好似依偎在我怀里一般。 这期间他一直在端详着我的脸,仿佛是买到了十分满意的货物一般,爱不释手的样子。可是看见我身上的粗旧布衣,他又有些嫌恶。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孙持瑾拉着我下了车,走进又一扇陌生的朱红大门之内。我被他安置在一处大院内,看样子正是他平时起居的地方。到了这里,他似乎是放松起来,不再紧紧地拉着我,让人为我沐浴更衣,又亲热地问我有没有吃饭,一面命人去准备酒菜。 “夏瑛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妾侍生的罢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孙持瑾倒了杯酒饮了,揽住我的头将酒渡到我口里,微酸的果酒泛着软绵绵的香气,一路滑进了我空空的食道里。 会喝这种软绵绵的果酒,想必孙持瑾在床上也是个软绵绵的男人。 我笑了一下,回手抱住他,就着他的唇齿将舌头伸了进去。孙持瑾果然是个阅人无数的家伙,舌头灵巧极了,我不喜欢他,竟然也被他拨弄得上火。 …… “你与夏瑛……”孙持瑾靠在我身边,用他的长发撩拨我赤裸的胸膛。 “什么?” “你与夏瑛在床上也是如此么?” “什么如此。”我不想多说。 “装什么傻,你在床上是不是也压着夏瑛?”他的手在我胸膛不住摘弄,我有些厌烦地将那只手拨开了。 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他,他骤然翻起身,将我压下,捏着我的下巴冷冷地开口:“杜殷,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了,你就是不把我放在心里,也得把我放在眼里!” 他沉着脸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他父亲孙将军的样子,我竟有些被他震慑住了。 孙持瑾看了我片刻,方才冷淡地丢开手,推我起来道:“滚出去。” 我赤条条地下了床,正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他又忽然叫住了我,道:“慢着。” 他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人在门口应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取些画笔纸墨来。” 他站起身,将四散的衣物捡起来穿上,推着我让我躺在床上,仅在我下身遮了一条薄衾。下人将笔墨取来时,也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 孙持瑾并不恼怒,笑吟吟地对那下人道:“扫雪,你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懂得什么叫活色生香啊。” 他铺开画纸,刷刷落笔,片刻之后似乎是画好,将画面上笔迹吹干,那扫雪在一边奉承道:“主子果然画得一手好春宫!” 孙持瑾甚为得意,将画转给我看,道:“你也不要像个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岂不是太无趣了。你来看看,我画得可好?” 孙持瑾画工不错,我以前很少照镜子,这般仔细打量了一眼,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我原来是这幅模样。 “不错。”我点点头。 孙持瑾却是有些觉得乏味,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将画收起来。 我就这样在孙府内住下,孙持瑾虽然骄横了一些,倒也不是蛮不讲理。而且待在这一方小院之内,夏瑛的事,父亲的事,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那之后过了十日,孙持瑾终于不再折腾我和他的画笔,带着我出门赴宴。我有些厌烦,不想看见夏瑛的那些朋友,又不能违逆孙持瑾,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 这次宴席却出乎我的意料,赴宴的并不是孙持瑾的朋友,居然是我的父亲。 他看着我的神色没有多少意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我在孙持瑾的府上。没有想到父亲在京城中也广有人脉,这么几天就打听到了我的地方。 父亲看着我的神色颇为冷淡,大概是有些生气。他那样瞪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跟在孙持瑾的身后落了座。席间父亲一直在与孙持瑾聊一些风土人情,从他们的话里,我才知道父亲与孙持瑾的舅舅有生意上的往来,是以才认识了孙持瑾。 我几乎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随意吃了几口菜,就借口酒意上头离了席,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孙持瑾在那里和父亲介绍:“穷酸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杜爷见笑了。” 我有些好笑,靠在走廊朱红的柱子上吹风。这几日作息都极不规律,今日出来喝了点酒,头便有些痛了。过了片刻,孙持瑾也出来,似乎是在找我,左右看了一下,见我在走廊这边,便悠悠地走了过来。 “怎么还不进去?” “你们谈你们的便是,不要管我。”我说。 孙持瑾倒没急着回去,靠近了我,笑吟吟的说:“你认识那个姓杜的?方才酒席上他一直在看你呢。” “不认识。” “唔,倒也是,你又穷又酸,哪里见得着这种富贵人物。” 我呵呵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孙持瑾腰肢强健柔韧,手感不错,想来是经常骑马之故。 京中这种富贵子弟,骑马打猎皆是家常便饭,平日里玩的吃的,都是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闻所未闻的。夏瑛即使在家中不受宠,也过得比我好太多。我是有多不自量力,才会觉得他和我是一路人啊。 孙持瑾不知动了哪根淫筋,光天化日之下靠近了我向我索吻来了。 我与他正唇齿交缠难舍难分的时候,忽然听见脚步声靠近。孙持瑾忙松开我,转过头,我也抬眼看过去,原来是父亲。 他却没有靠近,看了我们一眼,便转身走了。 “想不到居然被他看见了,不知会不会告诉我舅舅,到时候让我娘知道了,一定又要向爹告状了……”孙持瑾愁眉苦脸地想象了一大堆,拉着我回了宴席。 父亲脸色不怎么好看,坐在那里,孙持瑾还当是因为他见着我俩惊世骇俗的亲吻,脸色有些赧然,在席位上坐定。 “方才让杜爷见笑了……” “何来见笑,是杜某教子无方,这次来找孙公子,就是想将他带回去好生教导,不可再令他如此胡作非为了。” 孙持瑾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父亲半晌,又转过头来看我,结结巴巴道:“杜殷……杜殷是你的……” “不错,杜殷正是犬子。” 我跟在父亲身后上了马车。 孙持瑾乍闻我生世时,那副惊讶的表情似乎还在眼前。他反复念叨了好几句“怎么会……”,大概是不能相信,父亲这么个绝顶富贵人物,会有我这么个穷酸不入流的儿子。 那副模样现在想起来都好笑呢。 哈哈。 第 4 章 我坐在父亲身边,跟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驶了出去。昨夜很晚才睡,我现在实在是有些困了,父亲似乎也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打算,我便索性靠在窗边睡了。 醒过来时还是在马车上,头下枕着枕头,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被子。我有些热,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将领口扯开一些。 这时候车帘子让人挑开了,外头伸进来一张老脸,居然是杜家的管家展叔。我因为不受宠,从来不在大厅正门等等这些父亲会出入的地方走动,平日里只在偏院里玩耍,因此很少见这位展管家。过年时见着他,也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极少招呼我的。 可是今日他居然对我笑了,笑得挺和气:“少爷醒了?也该下来吃晚饭了,老爷已经在房里头等着了。” 我有些疑惑,不解,问道:“展叔怎么来了?” “老爷叫我过来,将少爷在京中的行李先带回家去。” 我哦了一声,弯着身子下了马车,展叔在后头将枕头被子收了折好,抱在怀里,跟着我一同进了客栈,上了楼上房间。 父亲的确已经在房间内等着了,菜还没有上来,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小桌子旁喝茶。我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父亲看了展叔一眼,展叔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小二端着菜上来了。 “明日展叔先走,我将京中的事情办完,后日便带你回去。” 我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回去之后,你若是还想念书,就继续念,想考学就继续考。若是不想读书了,就跟着我一起做生意,我会手把手教你。” 我没有说话,有些厌烦地转过头,看楼下的风景。 “杜殷,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唔,你既然已经将一切都替我安排妥当了,我自然没什么再好说的。” “怎么你似乎有些不乐意?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呵呵,父亲又是要让我念书考学,又是要手把手教我做生意,我若还是不乐意,岂不是狼心狗肺了。” 父亲看着我,冷冷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尽酢貊来,何必这样冷嘲热讽,倒好像是我逼你回去似的。” 我笑了:“不是你逼我,那让我留在京中行不行?” “你都被那什么小侯爷一脚踹了,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不嫌丢人么?” 父亲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竟是砸得我晕头晕脑,一时间辨不清方向。我愣怔地看了他半晌,方开口道:“你嫌丢人,就索性不要认我好了,反正这么些年来你也没拿我当儿子看过!” 父亲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地看着我。我也心头火气,刷地一声站起来,将凳子带翻在地,弄出好大的声响。 外头的展叔听到了声音,忙敲门询问,我转过头大步走上去,将门拉开,推开展叔出了房间。 我出了客栈,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走,满胸的戾气怨气无处发泄,简直恨不得和人打一架出出气。走了半天,天色已晚,满天星斗在夜幕上熠熠生光。我冷静下来,站在桥下头看着流水。 没有想到我和夏瑛的事已经被父亲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向后院的书生们打听过。那些人会怎么说我呢,大概会讲得很难听吧,攀附权贵却被人用完就甩什么的…… 我叹了一口气,桥旁支着个卖酒的小摊子,酒香远远地飘了过来。我摸了摸口袋,身上竟是一个铜板也没了,只剩下一个玉坠儿。这个玉坠儿还是当初夏瑛买来送我的,我一直妥帖收着,每日里戴在身上,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走过去,将玉坠儿交给买酒的老伯,换了酒喝。 我喝得烂醉如泥,还是那老伯要收摊了,将我推醒的。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树吐了出来。 吐出来之后感觉清醒了许多,我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今晚只能暂且去找沉秋,在他那里借宿一晚了。 走到半路时,忽然有人迎面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我,叫道:“杜殷!” 眼前人影模糊,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也看不清那到底是谁。 他半扶半抱着我,似乎是过了门槛上了楼梯,又过了一道门槛,我方才在床上躺下。他将我衣服解了,鞋子脱了,又打了水来给我擦洗过,方才翻出被子盖在我身上,让我睡下。 第二天醒过来,果然是在父亲下榻的客栈房间内。他已经起了床,正坐在昨天的那张小桌子边,神情有些寂寥地望着窗外。 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父亲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头疼不疼?昨夜喝了多少酒?” 他声音平静,似乎没有再生我的气了。 “尚好。”我站起来,看了洗脸架子一眼,上头放着一盆热水,不知道是不是给我打的,一边还有条干净的巾子。 我走过去洗漱,父亲站起身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才进来,端着一碗馄饨,那馄饨还冒着热气。他将馄饨放在桌上,开口道:“饿不饿,赶紧来吃早饭吧。” 父亲竟然会亲自给我端早饭上来,这着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走过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展叔不吃吗?” “我们吃过了,展叔已经先走了。” 我哦了一声,在桌边坐下,父亲就坐在我身旁,让我有些不自在。 “昨天你走了之后,展叔也劝了我,让我不要心急,你小时候我没有带过,不亲近也很正常……” 我放下勺子,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和我回去,往后咱俩好好相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逼你,好么?”他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吃馄饨。 “杜殷?”他迟疑地开口叫我。 “父亲想和我好好相处,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想知道,父亲对我不闻不问了十几年,为什么忽然间转了性,对我热乎起来了?”我问他,这也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他哑然,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 “父亲大人不愿说便算了。”我哂笑一声,低下头吃馄饨。 “并不是不想说……杜殷,其实,你是我大哥杜岩的孩子,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我大哥早逝,你既然是他唯一的血脉,我自然不能亏待,以前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向你赔个不是。” 原来如此!听到父亲吞吞吐吐的回答,我简直大吃一惊。原来我真的不是他的孩子,他应该是我的叔叔啊。 我一脸愣怔地看着他,讷讷说不出话来。 父亲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以前,都是我的错,今后不会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我离开京城之前,我又见到了孙持瑾。他是特意过来客栈拜访的,和父亲在房里交谈了一会儿,我坐在客栈楼下,那个叫扫雪的小厮过来同我搭话聊天。 只是他说的话实在有些令我哭笑不得。 “爷他可舍不得你呢,他说他还一次都未曾尝过你呢……今次他其实是过来看你的,以后恐怕就只有春宫可以看了。” “你们爷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对我这种乡下小子常情多久的。他很快就会有新欢的。” “可是我也很舍不得你啊,不如我们一起私奔吧。”扫雪忽然抬手拉住我的胳膊。 我有些啼笑皆非,简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才好,看他一脸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又不像是在逗我玩。可是我在孙府时和他并不是很熟识,是什么时候和他有了可以一起私奔的交情了。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私奔……” 扫雪更加伤心了,抖着眉毛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就在我为难的时候,孙持瑾已经下来了。父亲跟在他身后,朝这边走来。孙持瑾疑惑地看了扫雪一眼,又看向我。他似乎很想和我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而开口问道:“杜殷,你以后还会来京城吗?” 我想了想,回答他:“大概不会了吧。” 孙持瑾似乎有些失落,又问道:“那我能去找你吗?” 来找我做什么?难道又是要做那种事吗?可是我如果回乡,恐怕是要按照父亲的意愿娶妻生子的吧。我摇摇头:“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孙持瑾垮下脸,脸色很不好看地带着扫雪出了客栈。 我原本还想去同沉秋告别,可是去过一次客栈后院,没有见到他人,父亲又催促着我离开,就只好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京城了。 出城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能让我回首相顾的人了啊。 唯一一个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被吞噬了。 死了。 第 5 章 路过那个叫做石钟寺的寺院是在第四天的傍晚。乍然听见名字的时候,我心头一跳,觉得这个名字应该在哪里听闻过。 父亲看天色已晚,便让马车停下,让下仆去寺庙内看看,能不能歇息一夜。那寺庙看起来粗陋,倒也能住人,里面只有一个老和尚守着寺庙。父亲打点了一些财物,他便让我们住下了。 这一夜休息得并不好,总觉得夜里被什么压住了似的,沉重的胸口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清晨被冷雨敲窗的噼啪声吵醒,看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大概是在下雨的缘故吧。我穿好衣服起床洗漱过后,便有下仆过来问我有没有起床,父亲在前头等我一起吃早饭。 我跟随他一同过去。早饭是庙里的老和尚做的。这石钟寺离京城也不算远,不知道为什么香火会如此惨淡。寺庙门口的确有一口石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吃过早饭之后,雨势反而更加大了。这种天气没法行路,父亲只得让我们暂且在寺庙里歇脚。 雨一下便是一整天,那老和尚也没什么事情做,便坐在佛堂内向我们讲故事。他语言幽默风趣,传说轶事信手拈来,就连父亲这种平时不苟言笑的人,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傍晚吃过饭之后,我又坐在一边听老和尚讲故事。 这老和尚昏沉的老眼看了看我,沉下声音道:“小公子,我这次要说的故事,乃是一个真事哩,只是这故事太过匪夷所思,又有些耸人听闻,贫僧怕惊吓了你,所以提前和你招呼一声。小公子若是怕了,就早些回客房歇息着吧。” 我笑道:“师父莫要唬我,我在乡间时什么妖狐鬼怪之事不曾听说过,哪里能让一个故事给吓住了,师父快说吧。” 老和尚觑着眼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具体地名已经不可考,只知道那是一处颇为富庶的乡间小镇,这镇子上有一户姓杜的人家,家底还算殷实,因此这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学堂念过书。故事发生的时候,这杜家长子十八岁,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家里便为他说了一家姑娘,乃是镇上经商的甄家之女甄珠儿。这甄家在镇上有十来间铺子,甄珠儿也生的貌美如花,杜家长子同样仪表堂堂,说起来,模样同小公子你,也是不分伯仲呢。因此这门亲事可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我不禁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父亲,谁知道他脸色发青,极为难看,呼吸有些急促,双目紧紧盯着老和尚。 这……这老和尚口中的故事,难道真的和我们杜家有关系么?说起来,我母亲就姓甄啊…… “可是小公子,您猜猜后来怎样了?” 我呐呐地问道:“怎么了?” “结果离婚期还没有几天,这杜家大公子忽然暴病身亡了!” “那甄家小姐怎么办?”我追问道。 “是啊,甄珠儿怎么办呢,她都已经许配了人家,可现在未婚夫忽然亡故,难道要她再另做打算吗?且不说她名声不好听,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孩子……” “不错啊,甄珠儿肚子里头,已经有了杜家大公子的孩子啦。”老和尚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起来,这孩子现如今,也该和小公子一般大了。” “甄家那个着急啊,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把甄小姐珠胎暗结之事向杜家说了。杜家自然也看重这个遗腹子,想让甄珠儿将孩子生下来。只是未婚先孕总归名声难听,这时候,杜家二公子便挺身而出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滑下来了。 我似乎正一步步,被扯进一个充满诡秘和恶毒的深渊里…… 快点让他停下,不要说了…… 不行……不能说了啊…… “住口!”此时父亲骤然站了起来,喝止道:“是谁教你这贼秃胡说八道的?!” 老和尚也站起来,缓缓开口道:“这位施主何必着急,难道这故事中的人是你不成?” 父亲的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总算缓和下来,开口道:“自然与我没有关系。杜殷,夜深了,赶紧回房歇息去吧。” 他说完,不由分说将我拉起来,一路送我回了厢房。 “不要胡思乱想,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父亲拍了拍我的脸,开口道。 我木讷地看着他,很想问很多话,可是却什么都开不了口。那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啊,更不应该向父亲询问……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至少还能维持这表面的平静啊。 父亲忽然伸出手,将我揽住,叹息般地喃喃道:“杜殷……” 他……他叫的名字是杜殷还是杜岩啊…… 我不禁浑身颤抖。 父亲松开了我,将我推进房里:“快睡吧。” 我将门关上,回到房内挑亮灯芯,在桌边坐下。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张信纸。 是谁?是谁将这个放到我房里来的?这张信纸充满了阴谋与深渊的感觉,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将纸拿了起来。 “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吗?今夜子时,到佛堂来。” …… 仿佛被阴森的目光在暗处注视着,我浑身发凉几乎要颤抖起来了。 前往佛堂要经过一条阴森森的走廊,我怕惊扰了其他人,不敢点燃烛火,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走过去。 因为我不能恐惧和退缩啊。如果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那就不能把别人牵扯进来了。我反正已经不幸了,不能把别人的幸福也毁掉啊。 那老和尚正坐在佛堂内的蒲团上,闭目参禅。 “师父。”我走了进去。 老和尚睁开眼睛,笑眯眯道:“小公子来了。看来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了,那么这下面的故事,我就继续说了。” 我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晚间我们说到甄,杜两家正在为甄珠儿之事发愁时,杜家二少爷挺身而出了。这时候他站出来,提了个建议,让他代替大少爷,来娶甄珠儿过门。于是到了婚期,杜家二少爷便如约取甄小姐过门了。甄小姐家陪嫁带来的那十几间铺子也都尽数归在了杜家二少爷名下。杜家二少爷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数年间便让这十几间铺子的营利翻了又翻,而他呢,也成了当地极为有名望的人,甚至在京城,也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呢。” “而那杜家大少爷的遗腹子呢,却过得如同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浑浑噩噩地长大。现如今他也已经二十岁了,却是个性格软弱一无是处的家伙。小公子,你说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用?” 我讷讷地看着他,开口道:“其实,他也很想解脱吧,像一条野狗一般活着,谁看不顺眼了都可以骂一顿,踹两脚,从村头走到村尾,被其他野狗欺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地盘,没有人愿意接纳他……这种毫无尊严的日子,过起来才是生不如死啊……” 老和尚笑眯眯地望着我:“那你说,如果他知道了隐藏在故事背后的秘密,又会怎么做呢?” “故事背后的秘密?” “比如说,大公子其实并非杜家所说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害死的呢?小公子,你说说,大公子过世,又是谁从中受益最大呢?” “自然是那位杜家二公子。” “这就是了。这害死杜家大公子的人,你说说会是谁?”老和尚望着我:“你说那孩子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做?会为父亲报仇吗?” “够了!” 就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从我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我回过头去,就看见父亲从门外的阴影处走进来,一脸阴沉地望着老和尚:“不要再对杜殷说这些蛊惑的话了,你这个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老和尚怪笑几声,开口道:“杜老爷被我戳到痛处了不成?” “胡言乱语!杜殷,你不要相信他说的,当年的事根本就不是那样!” “那我父亲是怎么过世的?”我低着头,不想看他。 “他……他的确不是暴病而亡……” 就在此时,佛堂内的烛火一闪,忽然熄灭,整个佛堂骤然陷入黑暗之中。我惊骇地抬起头,忽然有大力自身后传来,捂住我的嘴将我向后一拖。这力气好大,竟然拖着我倒行了十来米。 我这才发现,佛堂旁边竟然还有暗室,我被拖入这暗室之中了。 暗室的门咔嚓一声关上,将父亲阻隔在外了。 我被摔在地上,黑暗中有人压着我,轻声问道:“杜殷,如果你是那孩子,会为父亲报仇吗?” 这声音? “……沉秋?怎么是你?”我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上方那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 “杜殷,我在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眼睛带着压迫性的力量注视着我。 “我……我不会报仇……” “为什么?难道你野狗做久了,真的爱惜他赏你的那一口饭?”沉秋的言辞刻薄犀利,简直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沉秋…… 我被他说得有些难堪,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殷,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他不是从来都没有对你好过吗,你居然连亲生父亲的仇都不想报?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是这样的,我也很恨他啊!但是……”我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眼眶也有些酸涩:“如果报仇的话,一定会把无辜的人卷进来的。大家就都会知道母亲未婚先孕的事,不能让她受到这种苛责……”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沉秋松开抓着我的手,将我的脸抬起来:“你好蠢啊,我都要笑得肚子痛了。那个你叫做母亲的人有爱过你吗?值得你这样维护她吗?” 沉秋这种样子让我不知所措。 “她如果爱你,为什么从来不维护你呢,任由你像一条野狗一般过日子……” “不是的!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出言打断他。 “哈哈哈,身不由己?不如说她更爱自己的钱财和地位,不愿意为了你忤逆你父亲,不愿为了你毁了她的安逸日子罢了。她总是要求你顺从你的父亲,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让你不要给她添麻烦。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啊,杜殷,你以为只要你规规矩矩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就会爱你吗?你以为只要你一切都顺从别人,他们就会爱你吗?没有人会爱你,父亲不会,母亲不会,夏瑛更不会。他们永远都是更爱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 沉秋的话像惊雷一样打落在我身上…… 很痛啊。明明不是这样的。只要我乖巧,听话,母亲就会爱我啊。她是这么说的啊。“杜殷,不许哭,不要吵闹,要听父亲的话,被别人打了也不要到父亲那里告状,不然他会讨厌你的……” 可是为什么事情和母亲说的不一样啊…… 好难过啊……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开心,都是为了取悦他们,因为希望他们爱我啊…… 看看我吧,快点把目光投向我啊,来爱我吧……一个人很痛苦也很寂寞啊…… 为什么啊,我已经很听话了,也没有给你添麻烦,为什么还要冷冰冰地对我?我已经照你的意愿做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夸奖我…… 冰冷沉重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不要再去卑微地取悦他们了,他们永远不会爱你的……”沉秋俯下身抱住我。他的怀抱真是温暖啊……很温暖,很可靠。 “取悦我吧,我会爱你哟。”甜蜜的声音这样在耳旁说着,仿佛是诱惑似的。 “什么都为他们着想,有什么用,他们会领情吗?快把你的目光都放到我身上吧……”手在肌肤上用力揉捏的感觉,那压倒性的力气……原来那天洗澡时袭击我的人就是他啊…… 明明是纤细的美少年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喘着气,低下头用力地亲我的嘴唇,拭干了我的眼泪:“不要再哭了,让我做你的主人,我会给你家的。” “很痛……”下身几乎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很像那年被人丢石头砸到头的感觉。一跳一跳的疼痛。 “那就忍着啊,你被伤害了这么多年,对疼痛不是应该习惯了吗?”沉秋用力地喘着气:“只有你的疼痛才能证明我的存在啊,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痛了……” “就算是习以为常了,也还是会痛啊……” “对不起。”沉秋很认真地和我道歉着,低下头来亲了亲我:“不过真是喜欢看你疼痛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我能给你啊。以后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的。” “为什么?你不是在骗我吗?为什么你会爱我他们却不会?明明我为他们投入得更多啊。” “嗯……因为我和你是一类人,所以看见你卑微的 样子我就会被打动吧,总是很想哭,替你把没有流出的眼泪都流出来,很想保护你,让你不要再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看见你那样子我就会流泪呢……” 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我流泪吗? 这么说来,我的人生倒也不算完全没救了。 他加快了速度,那灼热的东西又膨胀了。这种前兆,我再明白不过,因为我自己也有相同的经历…… “不能在里面……”可是他已经喷出来了。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又是和你,所以快了一点……”他低着头,鼻尖上是细细的汗珠,目光温柔,又有些赧然,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的沉秋。 “你到底是谁啊?” “是要来给你幸福的人啊。”他狡猾地说着,拔了出来,整理了衣服:“和我一起走吧,我会爱你的。” 他是要来救我的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被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但是还是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终于得救了啊。 第 6 章 他蹲下身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哭了?是刚才弄痛你了吗?” “只是腿很痛而已……”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有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他将手负在身后,玩着腰笑眯眯地看着我有些狼狈的模样,居然也没有要搭一把手的意思。 “杜殷!你在哪儿!”此时墙壁外侧忽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啊,刚才被沉秋拖进来,父亲一个人被留在佛堂内了啊。那个老和尚呢? 沉秋皱起眉头,开口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处理了讨厌的家伙就来带你走。” 他说着,不管不顾地走了过去,在墙壁边摸了一下,也不知他摸在了哪儿,石门缓缓地打开了。沉秋走过之后,石门又立刻关上了。 沉秋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讨厌的家伙,难道是说父亲吗?他要对父亲做什么? 我站起身,用衣服胡乱将污物擦拭了,走到墙壁边寻找机关。 就在此时,听见了从隔壁传来的声音。 “是你?”父亲的声音:“是你把杜殷关起来了?” 沉秋诡异的笑声传了过来。我忍不住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得更清楚了:“杜殷不过是你的一条狗而已,让给我吧。” 父亲没有说话,不知道露出了什么表情…… “怎么,看你一脸愤怒的样子,难道你不是一直把他当狗来养吗?你什么时候疼爱过他?”沉秋哼了一声:“对了,怎么你现在又一副很在乎他的样子?让我来猜猜……” “唔,是不是听人说,在父亲过世的那年出生的遗腹子,都是父亲转世的这种说法啊……认为杜殷是你哥哥杜岩转世,所以才对他好起来了……对不对?”沉秋的声音又低又沉,听得我心里发抖。 “……够了!”父亲阻止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没底气,好像被说中了心事一般。 “哼哼,为什么认为杜殷是杜岩,就要对他好呢?是因为你抢了本该属于杜岩的东西,所以心里害怕了吗?” 缓慢而胸有成竹的脚步声,几乎可以想象他是带着怎样了然的笑容走近父亲了。 “我看不是吧……是因为,你对杜岩也抱着不可告人的想法吧……” 什么! “够了!”父亲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沉秋哼哼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真是阴险极了,完全不像他平日温柔娴静的样子啊。 此时我的手不知怎的触动了墙壁上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了。透过这门,我才发现原来父亲和沉秋离我都不远,他二人背对着我,加上我又站在暗处,所以没有发现我。 沉秋靠近父亲,将额头前的头发往上一捋:“看看我的样子,你该有印象了吧!” “是你!”父亲立刻叫了出来,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你怎么还没死……不对……你不是陈与戎!” “我是他儿子!”沉秋双目明亮,秀气的脸上一脸诡异。 “陈与戎也能有儿子?他怎么没有断子绝孙呢?!”父亲一脸怨恨的模样:“他已经死了吧?不然站在我面前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你了。” 沉秋哼了一声:“你真的这么恨他?你当初不是还和他曾经在一起……” “住嘴!”父亲一脸痛恨的模样。 “怎么了?难道我不说那一切就不存在吗?你就没有移情别恋过吗?当初被抛弃杜岩的事就不存在吗?” 什么? “够了!”父亲神情激动地看着沉秋:“都是陈与戎!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故意来引诱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陈与戎逼你和他私奔了吗?陈与戎逼你杀死杜岩了吗?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你吧?世上有谁会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手啊?就算你已经不喜欢他了,难道他不是你的亲哥哥嘛?哼哼,亲手杀了自己哥哥,这感觉是不是很好啊?”沉秋说着说着,竟然笑出声来了。 “不是!不是!”父亲慌乱地叫了出来,哽咽的声音里透着痛苦和惶恐:“我没有!我不想杀他……我,是他拦着我不让我离开……我情急之下才推了他一把……” “哈哈,终于承认了啊。是你推了杜岩一把,将他推下山坡,摔在乱石滩上,不然他也不会死了。怎么,你既然能如此心狠手辣,对他动手,又为什么要后悔?为什么和陈与戎跑出去,又要回来?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不就不用受到这种良心的谴责了吗?每日每夜都不得安宁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来找杜殷又是什么意思?是想和他重修旧好吗?就算是转世他还会上你的当吗?他看见你就要吐了!” “我……”父亲他竟然双腿一软,摔在佛案旁。 他竟然哭起来了。 “陈与戎根本就不爱我,他爱的是哥哥……因为不想让哥哥和我在一起,所以才来引诱我将我们拆开……卑鄙……” 沉秋却是一愣,看着父亲呢喃道:“原来如此啊……他喜欢的是杜岩啊……” “哼!”沉秋负起手看着父亲:“就算这样你也是活该啊。杜岩那么喜欢你,你还能说变心就变心……活该!你为了摆脱自己哥哥,又设计他和甄家小姐,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结果呢。你这个畜生又后悔了,抛开陈与戎想要回来找自己的哥哥,这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死了啊……哈哈,真是想看看那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呢!” 父亲一脸痛苦地捂住胸口。看样子快要崩溃了…… “你总是在不停地犯错,又不停地想弥补呢。哼,当年离开杜岩和陈与戎在一起,后来后悔了想要回来。现在呢,对杜殷不闻不问了十多年,又忽然想要对他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天真啊,难道是说后悔就可以重来的吗?” “杜岩的悲剧,甄小姐的悲剧,杜殷的悲剧,我的悲剧。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啊!”沉秋一脸愤怒,扑了上去,将父亲按在地上凶狠地挥起拳头。 “沉秋!”我快步上前,想将他拉开,这时候父亲挣扎起来,竟然将我们都推倒了。哐啷一声,佛案竟都被撞到了,沉秋被压在桌下。 “杜岩!”父亲哭着挪过来:“你不是说会原谅我的吗?让我们重来好吗?”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吧?他疯了吗? “我很爱你!我错了啊!我错了!对不起!”他竟然跪在我面前,啪啪地磕起头来。他的额头很快就渗出红来。 “可以原谅我了吗?原谅我吧!和我在一起吧!只有你能救我了!救救我啊……快点让这痛停下来……我的心痛得快裂开了……救救我啊……” 这疯狂的呓语简直就像魔咒一样……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好似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了几万遍,我很快头疼起来,大声叫道:“我自己都快死了,我救不了你!放了我啊!” “杜殷!”沉秋慌张地爬起来,扶着我问道:“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快救救我……”我急忙拉住他。 “你们……”父亲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怖:“难道陈与戎说的是真的吗?你和他真的曾经在一起过吗?” “杀了你!”他竟然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支烛台,将尖尖的头部对准沉秋插了下去! 不要!杀了他我要怎么办?谁来救我啊? 我慌张地抱住沉秋,挡在他的身前。 利器插入心口的感觉好痛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父亲的疯狂也忽然消失,他愣怔地看着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会死在我手里……杜岩……” 他神色慌乱地跑了出去。 “杜殷!”沉秋抱住我,血从胸口流了下来,将他的衣服都染红了。 “救救我啊……好痛啊……”我拉着他。 “对不起!”他哭了起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你对我也束手无策了吗?骗子,不是说你是要给我幸福的人吗? 好似心脏绑上了巨石,它迅速地沉了下去。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啊…… “杜殷……不要死啊……你死了的话,就没有人能救我了啊……” 原来他也在等着别人救他啊…… 父亲求我救他,我求沉秋救我,沉秋也求我救他…… 我们都是弦上的箭,方向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 “如果要离开的话,就带上我吧。”他看着我,伸手将烛台从我胸口拔了出来。 “把我的性命一起带走吧……”他将烛台塞进我手里,握着我的手,捅进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啊,我也不过是条狗罢了……”沉秋的脸色逐渐苍白下去:“十岁的时候父亲过世了,我带着他的骨灰去了杜家。我想看看让他痛苦也让我痛苦的人到底什么样。那时候我看见了你……从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目标了……” “目标?” “嗯,我是唯一能让你幸福的人,只有我才知道你的伤口和眼泪,你对我而言也是一样。”他一脸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结果还是没让你幸福……” “……不,我现在就很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