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爱:冷王贵婿 上——月亮蛋挞
月亮蛋挞  发于:2014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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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耽美强宠文】 他是世人眼中风华绝代的俊逸公子,一手丹青妙笔称绝京都,然而,真正令他名扬天下的却非画技。 他是被郡主以断袖之名废掉的郡马,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臣之子,他是皇帝倾尽后宫也要得到的那个人! 温润的外表不过是他的伪装,从市井小民到王府郡马,从王府郡马再到朝堂重臣!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却不料这些都没有逃开一双深邃通透的眼睛…… 片段: “……为何助我?”晏回注视着倚在床上的雍容男子,声音轻颤。 “你不知道?”柔情似水的声音里透出戏谑,“过来,听我慢慢告诉你。” 充满诱惑的声音,却让令人觉得危险至极,晏回怔愣之际已被他压在身下,低酽带着磁性的声音直入耳蜗深处:“此生我定会好好待你。” 晏回似乎对男子的话很动容,面露深思,随即说道:“我若在上可以考虑。” 男子挑起眉梢:“只要你打得赢我。” 01.闯宫 春阳和煦,园子里飘来阵阵清香,这是一处僻静的桃园,此时桃花开得正艳,密密层层,远远看去仿佛天边飘来的片片朝霞。 园子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紫檀木桌子,立在桌前的锦服男子身材颀长,手握画笔正在宣纸上凝神作画,画笔蘸上桃红色的颜料,笔尖跳动处,点染出一朵朵娇艳的桃瓣,换一支画笔,蘸上浅淡的墨汁,勾勒出硬朗简洁的桃枝。 “之遥,轮到你了。”锦服男子画完桃花叫道,脸上露出清绝如莲的浅笑。 随着桃林边传来一阵轻快笑声,紧接着“一片桃花”动了起来,仔细看去,哪里是桃花,原来是一名身穿绯红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斜倚着桃树,刘海处微微卷曲的头发,随着他恣意的动作轻微晃动,他的手中拈着一枝桃枝,朝对面勾唇一笑,抬手拉开衣带,衣袍豁然飘落在腰间,露出小麦色的上半身。 锦服男子长眉微蹙,摇首道:“露得太多反而失去韵味,犹抱琵琶半遮面知道不?衣裳要再拉上些。” 绯衣男子挑了一下眉毛,将衣裳拢上去一些,露出大片健壮结实的胸膛,幽怨道:“就你们这些文人讲究多,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当脱便脱,最好脱光了才够味儿。”说完,朝锦服男子眨动一下眼睛。 锦服男子再次提起画笔,边画边指示:“衣服还要拉开一些……胸膛再挺一些……下巴抬高点……眼神要深情,脸上要有陶醉的表情……” 秦之遥的脸越来越黑,他下了早朝听人禀告“郡马爷有请”,便急匆匆赶来,那曾想是这种差事,僵立了半个时辰,累不累的先不说,这幅画要是流传出去,他堂堂御林军副都尉的脸面也不用要了,等晏回画完了,一定得想办法把画要过来。 “郡马大人,画得怎么样了?”调侃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耐。 “快了。” 晏回头都没抬,换了一支细毛笔,这回蘸上浓黑的墨汁,在人物眉眼处细致勾画,就在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家丁从月亮门跑进来,还没跑到近前,便惊慌叫道:“公子,不好了!郡主来了!” 没等晏回说话,秦之遥面上骤然变色,昭华郡主是个厉害的角色,上有皇帝王爷庇护,身上还有武功,更重要的是,这阵子每逢遇上,郡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愠怒,此处不宜久留!秦之遥连忙拉上衣衫,边走边系上衣带,匆匆说道:“郡马,我想起府里有事情处理,先走一步!”说完,蓦身向北面院墙跑去。 晏回眨了眨眼睛,这小子不走门吗?怎么感觉有点像捉奸。 院墙下,秦之遥足尖点地,飞身而起,然而,双脚还没落在檐上,院墙上飞过来一脚,秦之遥心中一凛,快速击出一掌,足掌相抵,身体落回园子里。 “今天谁都别想走!”月亮门传来一声娇喝。 晏回抬目循声音看去,身穿鹅黄色华美衣裙的窈窕少女快步走进桃园,身后跟着四名婢女和一队侍卫。 “娘子今日不是去承恩寺进香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晏回微笑问道,声音面色皆平静。 昭华郡主如若未闻,手提着裙子,快步走到桌子前,目光看向未及收起来的画作,当看清画上男子衣着放荡时,眼睛里窜出两团火,凌厉的目光刷地瞪向晏回,怒指道:“姓晏的!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简直是无耻至极!” 说完一把扯过画作,晏回阻挡不及,心疼得眉梢不由一抖,“娘子,轻点,墨迹还没干呢!” 昭华郡主气得花枝乱颤:“不许叫我娘子!”抽出袖子里的软鞭,后退一步,甩开鞭子朝晏回劈头盖脸打去。 晏回吓得不轻,眼见鞭子抽上来,脚不由一软冷不防坐在地上,模样窘态十足,也幸亏了跌倒,堪堪避开鞭子,秦之遥提起来的心放下来。 “好敏儿,快把画还给我!”晏回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掸身上的尘土,连声求道。 昭华郡主气怒失控,“不许叫本郡主的名字!”手腕一翻,鞭子再次打来。 晏回吓得抱住头,鞭子挂着风声袭来,秦之遥眼瞳缩紧,疾速掠到晏回身前,抬手握住鞭子梢,解释道:“请郡主息怒,郡马只是邀请下官过来画画,什么都没做。”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昭华郡主的目光转移到秦之遥身上,玉指抬起来,冷笑道:“来人!把这个淫贼给我捆起来!本郡主要进宫面圣!” 侍卫领命,上前押住秦之遥,拿来一条绳索便要捆,秦之遥哀怨地看一眼晏回,都是他害的,偏偏他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没办法拒绝。 晏回瞥一眼昭华郡主,眸珠微转:“娘子,秦大人是皇上的臣子,娘子无缘无故捆了他,于皇上脸面无光。” 昭华郡主听了晏回的话,本已渐渐熄下去的火气又蹿出来,手中握着晏回的画作,嘴唇颤抖地道:“你心疼他了?来人,把郡马给我捆起来!” 侍卫面面相觑,眼见昭华郡主的眼睛瞪起来,硬着头皮来到晏回面前,一脸为难小声说:“郡马爷,小的依令行事,您莫要怪罪。”将晏回象征性的捆起来。 昭华郡主红着眼睛,注视着连声求饶的晏回,冷森森的说:“把他们押进皇宫,今日就由皇上主持公道!” 御书房 永帝司空睿下了早朝,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下面坐着两名大臣,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深绿色箭袖武官服,体格魁梧面容刚毅,正在侃侃而谈,另一个四十多岁,身穿朱红色朝服,面容生得书卷气十足,似乎在沉思。 待武官说完,司空睿颌首道:“慕容爱卿分析得有道理,便依爱卿所言,从西境调遣五万精兵迎战匈奴。”在奏折上落下朱批。 就在此时,听见房门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总管康弼的声音传来:“郡主不可,皇上正在商议军情,容奴才——。” 没等康弼把话说完,昭华郡主已经提着裙子,一阵风般冲进了御书房,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龙书案前,“皇上,您要给昭华做主!” 司空睿被昭华郡主的模样吓了一跳,面容苍白眼眶泛红,眼中泪光点点,他跟昭华郡主年龄相仿,因为肃王的关系,小时候两个人常常一起玩耍,从小到大没看见她哭泣过,正要寻问,眼见着侍卫押着晏回秦之遥走进御书房,不由愣住了。 只见晏回和秦之遥被双手反剪捆起来,模样很是狼狈,司空睿只觉得有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昭华,你怎么把郡马捆起来了?还有秦副都尉?” 昭华郡主正想禀告,忽然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御林军都尉慕容羿和丞相谭鄂,面上不由泛红,当着旁人的面这种事让她怎么说的出口,从怀里掏出那张画作,“皇上,这幅画,您一看便知!” 康弼从昭华郡主手中接过揉搓得净是褶子的画纸,呈给司空睿,司空睿接过来展开观瞧,是一副桃花美人图,眯着眼睛看了一阵,不住颔首:“色彩艳而不俗,笔墨简练生动,画中人物形神兼备,画尽意在,不错!”晶亮的眼睛看向晏回,赞道,“晏爱卿,你的画技又有进益!” 02.另嫁 晏回被绳子绑着行动不便,朝司空睿尴尬的笑了笑:“谢皇上夸奖,臣愧领了。” 昭华郡主美目瞪圆,失声叫道:“皇上,你看看画中的人!” 司空睿经昭华郡主提醒,目光落在桃树下衣衫松散,半含魅惑笑意的美人身上,仔细端详美人的面容,脸上的笑容不由收住,快速抬眸看向秦之遥,惊愕道:“秦爱卿!没想到啊没想到,秦爱卿平时不苟言笑,也有如此风——额,风流的一面。”司空睿上上下下打量着秦之遥,以一种全新的眼光。 秦之遥干笑一声,唇角忍不住抽搐,永帝素来喜欢书画,落到他手里,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昭华郡主显然是急了,司空睿根本没说到点子上,从地上站起身,两步走到龙书案前:“皇上,秦之遥是朝廷大臣,光天化日之下,在郡马府里衣衫不整,让郡马画这种淫荡的图画,明明是在勾引郡马!” 司空睿经昭华郡主提醒,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向秦之遥的目光越来越冷,面容也绷起来,周身散发出肃穆威严的帝王气势,“秦之遥,你故意诱惑郡马,你可知罪?” 秦之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有心解释,可是那样一来就把郡马给招出来了,咬紧牙关不语。 相比之下,晏回的神色从容了许多,迈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说:“皇上,此事与秦大人无关。臣今早醒来,见园子里桃花盛开,一时起兴,便邀秦大人过府作画,而且,纯粹是作画而已,并没做出有伤风化之事,至于勾引之说,完全是郡主凭空猜测,请皇上明察。” 司空睿听了晏回的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低头看一眼画中人物,艳而不淫,恣意洒脱,的确看不出半分放荡,昭华平日只喜舞枪弄棒,自然不懂得其中奥妙,看着晏回的目光变得和缓起来,“朕会派人查证,先给他们松绑吧。”言下之意是不再追究。 侍卫上前给晏回和秦之遥松绑,晏回勾唇看一眼僵在那里的昭华郡主,昭华郡主不由怒目回瞪,心中火起,不经思考叫道:“皇上,昭华并非凭空猜测!晏回表面上故作风雅,其实就是一个断袖!” 此话一经喊出,在场的众人集体愣住,半信半疑的目光看向晏回,晏回的神情安之若素,众人的目光转向昭华郡主,一致认为是昭华一时气怒胡说的。 昭华郡主见众人不信,情急之下叫道:“皇上,郡马自一年前同昭华成亲以来,从未同昭华行过夫妻之实。”说话间抬手撸起袖管,一截藕臂暴露在外,上臂外侧的一颗朱红色的守宫砂尤为夺目,司空睿倒吸一口凉气,探究的目光投向晏回。 晏回的眼角有些抽搐,眉心蹙了蹙,半是温柔半是嗔怪的目光看着昭华郡主:“娘子,晏回已经说过,家母过世,晏回为家母守孝三年,昨日刚刚守孝期满,娘子不必心急,今晚晏回便服侍娘子圆房。” 晏回此番话,御书房里的君臣,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目光齐刷刷转向昭华郡主,不约而同在想,不愧是俞老将军的遗孤,果然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忸怩,敢在男子面前袒露手臂,光是这种胆色就叫人不能小瞧。 昭华郡主的脸胀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手指着晏回羞恼道:“你胡说!那不过是你的养母,你,你根本就是不能圆房!” 此言一出,再次令君臣的目光聚焦到晏回身上,昭华郡主转身面向司空睿,顾不得羞耻,禀道:“禀皇上,昭华证据确凿!昨晚,昭华留晏回一道用晚膳,在酒水里下了补阳之药,待他醉酒昏睡之后,昭华为他除去衣衫时发现,他,他根本不中用。他明明身体有疾,还娶了昭华,这一年来他一直都在欺骗昭华,求皇上为昭华做主。”昭华郡主越说越心酸,泪水夺眶而出。 司空睿眉头蹙起,龙目看向下面玉树临风般立着的晏回,面如冠玉,丰神俊美,举止清贵优雅,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行的男人。 此时,晏回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面容堪比三月桃花,手指轻颤指着昭华郡主,嗔恼道:“俞敏儿!你好没羞!当初是你求皇上赐的婚,如今又想反悔?” 昭华郡主被晏回指责,心中更加羞恼,想都没想,叫道:“反悔又怎样?本郡主既然能求皇上下旨赐婚,今日也能求皇上下旨解除婚事!” “皇帝是一代明君,才不会被你这个悍妇牵着鼻子走!若非当初皇帝赐婚,就凭你这般凶悍模样,天下间哪会有男人愿意娶你!” 昭华郡主的肺子都快气炸了,平日里见他总是温润如玉,谦恭有礼,哪曾想到还有如此可恨的一面,若非是在御书房里,她的鞭子早就招呼上去,想都没想说道:“晏回!本郡主现在休了你,不出今晚提亲的便能踏平王府的门槛!” “呵呵,今日?郡主不是在说梦话吧?若是今日有男子愿意娶郡主,晏回不但甘愿腾出地方让贤,而且待郡主大婚之日还要喝一杯郡主的喜酒,只不过,恐怕晏回没有这个福气了。” 昭华郡主气得浑身颤抖,今天,她就是到大街上抓一个男人回来,也要煞煞他的气焰。 两个人你言我语,吵得旁若无人,御书房的君臣瞪着眼睛观看,心思各异,司空睿坐在龙书案前,身体不由前倾,他八岁登基登基,三年前亲政,如今只有十五岁,虽然贵为天子但是毕竟年少,第一次看见夫妻吵架,只觉得好玩心里笑开了花,不过面上依然端着,分毫不显。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面前晃过来,司空睿移目看去,慕容羿单膝跪在龙书案前,正色禀道:“皇上,微臣愿娶昭华郡主为妻。” 声音虽不大,但是足以令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御书房里瞬间安静的到极点,慕容羿的话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就连昭华郡主也没想到,慕容羿曾是爹爹的部将,十二年前爹爹战死沙场,孤苦无依的她被肃王司空玥收为义女,慕容羿逢年过节便来王府探望,风雨无阻。 慕容羿抬头看一眼俞敏儿,面上一红,但是目光却很坚定,认真说道:“郡主,我一直以为你跟郡马琴瑟和鸣,今日才知你过得并不幸福,你若愿意嫁给我,我慕容羿此生一定将你奉如珍宝,好好呵护。” 昭华郡主不禁后退了半步,感觉脸上火烧一般,还从没有哪个男子对她说出如此深情的话,只是,他虽然至今没有婚配,但是已经三十二岁,年纪有些大了。 晏回不屑地看一眼慕容羿,嘲弄道:“慕容都尉,郡主喜欢的是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你生得太粗糙,而且比郡主义父的年纪还要大,郡主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嫁给你。” 一句话,说得慕容羿的双肩垮下去,背脊也不再挺拔。 昭华郡主虽然只能看见慕容羿的背影,但是他此刻的面色也想象得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更被晏回的态度激怒,不假思索道:“谁说本郡主不喜欢?本郡主今日就休了你,嫁给慕容羿!” 03.和离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司空睿眨了眨眼睛,有趣!不如今日他做一回红娘?这时,御书房门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康弼小跑着进来:“皇上,肃王千岁觐见。” 说话之间,一道高大挺拔的白衣身影已经出现在朱漆门内,二十八九岁年纪,面容冷峻,抿着唇时脸部线条显得分外坚毅,举手投足间透出尊贵之气。 晏回静静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肃王同丞相谭鄂,过世的太傅朱承照一样,是先皇钦命的辅政大臣,虽然位高权重,行事却极低调,在朝野上声名极高。而他跟肃王虽是翁婿,实则没有什么交集,肃王对他的态度也一向冷淡,同他讲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的出。 司空玥行过礼后,司空睿兴味盎然地将方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和颜悦色道:“皇叔,你是昭华郡主的义父,此事朕交给你来处理。” “是——” 司空玥领命,他是听闻昭华郡主捆郡马进宫,担心事情闹大,才从王府赶过来,现在看来事态几乎无法收拾。 晏回上前见礼:“岳丈大人,小婿冤枉,小婿为养母守孝,是因为养母在小婿走投无路之时收养下小婿,至于郡主在酒中下药,小婿一向不喜酒气,为了让郡主高兴,饮过酒后暗暗吐在帕子里,小婿身体一向健康,不信可以请宫里的御医检查。” 司空玥深沉的目光看一眼晏回,此人虽然生得光风霁月,只是,他早已看出此人并不喜欢昭华,当初昭华不听劝告强求皇上下旨,他本来是想假以时日,晏回或许会对昭华日久生情,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而且,今日的事总觉得蹊跷。 此时,昭华郡主走到司空玥近前行礼,红肿着眼睛说:“义父,昭华不孝——”声音哽在喉咙里,事已至此,即使后悔,也没有回转的可能。 司空玥闻言一阵沉默,即使昭华要与晏回和离,也不见得要嫁给慕容羿,慕容羿虽然人不错,但是年纪太大,只怕委屈了昭华,劝道:“敏儿,你要想清楚,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慕容羿迈步上前,单膝跪在司空玥面前,态度坚定:“王爷,下官真心喜欢郡主,愿娶郡主为妻,请王爷成全!” 司空玥垂帘看一眼慕容羿,面容硬朗铁骨铮铮,若非年纪太大,他倒是赞成这桩婚事。 龙书案前的司空睿坐不住了,心中不住为慕容羿喝彩,兴冲冲站起身,插言道:“一个愿嫁一个愿娶,朕做主了,允了你们的婚事。” 司空玥额上的青筋蹦起来,想要阻拦已经晚了,慕容羿大喜过望,朝司空睿叩头有声:“谢皇上成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之遥一直没出声,听到这个决定,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雀跃,眼睛看向晏回,心跳不由漏了半拍,晏回面容哀痛,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御座之上,“皇上——”声音里饱含痛意。 司空睿这才注意到晏回,也觉着有欠考虑,朝晏回干笑一声:“额,晏爱卿,你也看到了,昭华喜欢朕的都尉,身为男儿胸襟应该宽广一些,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就跟昭华和离了吧。” 晏回双手颤抖,恨恨的目光瞪向一脸春风的慕容羿,口不择言道:“皇上,慕容羿既然要做郡马,便不能再担任御林军都尉。” 慕容羿爽朗一笑:“皇上,臣自愿卸去都尉一职!”虎目看向晏回,颇显嘲讽的语气道,“前郡马大人总该没意见了吧?” “你!”晏回气得就连身体都在轻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司空睿第一次看见晏回生气,只觉得新鲜,面上虽然不显露半分,但是声音里却压不住笑意:“依据本朝的律法,郡马的确不可以身兼朝中要职,至于都尉的人选——” 说到这里,司空睿的目光看向秦之遥,正要接着说,谭鄂起身离座,插言道:“皇上,御林军都尉负责京畿和皇宫里的安防,职责重大,微臣以为,兵部侍郎许放深具谋略,且心思缜密,适合接任都尉一职。” 司空睿闻言略作思考,他对许放没什么印象,不过丞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颌首道:“此人稳重机敏,的确适合担任都尉一职,就依卿家所言。” 晏回淡淡的目光瞟一眼谭鄂,唇角隐隐勾起一道弧度,他想坐收渔翁之利?呵呵,那就拭目以待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此事告一段落,众人皆告退,司空睿再次拿起那幅桃花美人图,越看越喜欢,回头在上面题几个字就完美了,余光忽然发现龙书案下面还立着一道人影,展目看去,是晏回!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晏回见司空睿看见自己,作揖道:“皇上,臣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幅画——” 司空睿心中一跳,宝贝似的将画往怀里一揽,截断道:“那个,晏爱卿,今日之事的确是委屈了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朕一定会补偿你。” 晏回叹息一声,“既然是皇上的决定,臣绝无怨言,臣来是想告诉皇上,那幅画,草民还未画完。” “哦?” 晏回迈步走到龙书案前,看一眼砚台,一笑:“借陛下宝砚一用。”说完,执笔蘸墨在人物面部勾勒几笔,人物神情立刻跃然纸上。 司空睿不住颌首,赞道:“爱卿的画技出神入化,不知是跟谁学的?” 晏回撂下笔,回道:“是家母传授,母亲临终之时,曾拉着臣的手嘱托,希望臣可以入朝为官。” 司空睿一笑:“爱卿若想做官还不容易,朕说过要补偿你,礼部——” 晏回眸光一闪:“皇上,一个月前御史大夫忽发疾病而亡,御史的职位一直空缺,不如,臣就做这个御史大夫,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司空睿的眉头不由皱起来,御史大夫不是普通的官职,负有监察朝臣的重任,职位仅次于丞相,需要经过历练才能胜任,踌躇道:“晏爱卿,这个——” “皇上难道不信任微臣?”语气情态皆哀婉。 听得司空睿不由心跳加快,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看着晏回一笑:“不是朕不同意,朕是担心丞相和肃王不同意,这样吧,明日早朝上,只要他们不反对,朕就封你做御史大夫。” 晏回勾唇一笑:“微臣谢皇上隆恩。” 04.饮酒 走出御书房时,天色已近黄昏,晏回向皇宫大门径自走去,忽见御河桥上立着一道飘逸威严的白衣身影,晏回心中微微一动。 御河桥上,晏回拱手道:“岳丈大人在等小婿?” 司空玥转过身来,凝重地看一眼晏回,沉声说:“今日的事,晏公子如何解释?” 晏回眨了眨眼睛,似乎对司空玥的问题很困惑,“不知岳丈要小婿解释什么?” 司空玥眼中闪过一抹锐利,此人一年前来到京城,在画馆里以作画为生,后来被昭华看中,若这是机缘巧合,那今日的事该怎样解释? 威严的声音里透出冷意:“晏公子不费吹灰之力,便令慕容羿弃了官,接下来晏公子是不是想跻身朝堂?” 晏回闻言,眼中盛满浓浓的失落:“岳丈竟如此看小婿,小婿既然情场失意,只好到官场碰一碰运气,还望岳丈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在朝堂上多多提点。” 司空玥不置可否,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面容莹洁赛雪,明澈的眸光映着斜阳,迸射出瑰丽的光彩,司空玥心中微动,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从心底里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声音变得缓和:“晏公子,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否则本王不会手软!”说完,飘身离去。 晏回望着司空玥远去的背影,眸光越来越深沉,唇边漾起浅笑。 转过天来,司空睿在早朝上宣布和离之事,又在朝臣的热议声音里,下旨给慕容羿赐婚,临近退朝时,宣布任命晏回为御史大夫,说完威严地目光扫一眼殿上立的群臣,“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连问两声,大殿上鸦雀无声,司空睿眼珠子快要瞪掉地上,御史大夫的职位之所以空缺了近一个月,还不是因为丞相跟肃王两个人意见不合,要么是丞相推荐上来一个人,肃王反对,要么是肃王推荐上来的人丞相反对,总之御史大夫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决,怎么今天这两个人的意见统一起来?心中纳罕不已。 晏府 晏回双膝跪地,从康弼手中接过圣旨,然后站起身来,请康弼留下来用茶点,康弼一笑:“多谢晏御史,茶就不喝了,皇宫里还有一堆事,奴才先回去了。” 晏回并不挽留,吩咐小寄奉上赏银,送康弼等人出了晏府,这才回到前堂。 小寄一脸兴奋的抖搂开崭新的官服,心中慨叹,当御史大夫比当郡马有前途得多,公子这是因祸得福,只是心中还是不解,看一眼悠然饮着茶水的晏回,好奇地问:“公子,你在朝中没有人支持,那些大臣为什么没人反对?” 晏回轻笑一声,睨一眼小寄,悠悠说道:“肃王和谭鄂一向不和,朝中的大臣都已经站好了队,只有本公子不偏不倚,刚刚同郡主和离,既不是肃王的人更不是丞相的人,他们争执多日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由本公子坐收渔利。” 小寄听了不住点头,公子分析得有道理。 一个月后 晏回下朝以后闲来无事,在后院的园子里修剪花枝,这些天来他过得颇为悠闲,除了头两天下了朝去御史台走了个过场,接下来的日子,下朝以后直接回府。 小寄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泄气,本来以为公子当上御史这么大的官儿,他身为侍从脸上也是有光的,哪曾想公子这么懒,御史台跟皇宫隔街相望,每日下了朝顺道看看都不肯,再这样下去,皇上非得罢了公子的官不可。 “昭华郡主送来喜帖故意给公子难堪,明日昭华郡主大婚,公子不会去吧?”小寄没话找话。 “本公子跟郡主夫妻一场,她有喜事,本公子自然是要到场的。”晏回剪下一条枝杈,说道。 “啊?!”小寄嘴巴张大,公子不是再说笑吧。 “你说,本公子是不是该送上一份大礼?”声音里别有意味。 小寄闻言眼睛一亮,大礼?这么说要有好戏看了,这几年可闷死他了,“公子!需要小寄做什么?” “去联系玄鹤。” “好嘞!”小寄兴奋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出了月亮门。 夜幕初降,晏府花厅里灯火明亮,侍从端进来酒菜,摆了整整一张桌,秦之遥低头看一眼丰盛的菜肴,目光再次落在冰雪玉雕般的人身上,今日他穿了一袭冰蓝色绸衣,清水般的目光更衬得纯净无暇,心中快跳了几下,忽然想到,明日是昭华郡主和慕容羿大喜之日。 “晏回,天涯何处无芳草,凡事总要看开些!” 晏回眼皮跳了跳,以拳抵唇咳了一声:“之遥,我们认识一年多了,还从未坐在一起好好喝上一杯。” 秦之遥不由微笑:“好,我们今天就痛饮一场!无醉无归!”说完豪迈地举起杯,一饮而尽。 晏回勾唇一笑,为秦之遥夹了一块鹅肉,再次满上酒,看一眼脸上溢满笑意的秦之遥,不由感叹:“当初你带人来砸画馆,那时候,何曾想过我们最终会成为朋友。” 秦之遥羞愧一笑:“过去的事不要提,我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忘了。”以袖掩面饮了一杯。 “我还记得,那女子叫凝烟,是翠袖招的头牌,怪我没有把她画好。”晏回笑着道,又为秦之遥满上一杯。 秦之遥唇角抽了抽,头不由低下去,低声说:“晏回,自从认识你以后,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晏回不由一笑:“之遥今年二十二岁,早过了弱冠,也该成亲收收性子。” 秦之遥的心不由一沉,闷头饮酒,花厅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晏回命侍从端来第四壶酒,暗想,他若是再不醉,自己就只好下蒙汗药了,执起酒壶正要给秦之遥面前的酒杯满上,秦之遥抬手覆在晏回拿着酒壶的手上,晏回一怔,他的手好烫,微讶的目光看向秦之遥。 秦之遥的眼中已经有了醉意,面颊上通红,含混地说:“不用倒了,我自己来。” 晏回收回手,仍感觉手背上被烧到一般灼烫,秦之遥目光看着晏回,举起酒壶,咕咚咕咚,片刻之后,一壶酒落肚,这回秦之遥连脖子都变得通红,身体摇摇晃晃。 晏回见状起身离席,上前扶住秦之遥,秦之遥反手握住晏回的手,打了一个酒嗝,舌头明显打结:“晏,晏回,我不会成亲,其实我,我一直都喜欢——” 05.缠斗 秦之遥说到这里,头垂了下来,压在晏回的手臂上,呼吸变得深沉,晏回眸光微微一闪,吩咐侍从:“扶秦大人去东厢安歇。” 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架起醉得人事不省的秦之遥,出了花厅。小寄错身走进门,反手阖上房门,一脸兴奋地说:“公子,玄鹤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公子还要参加慕容府的大婚,恐怕来不及分身,不如交给我办吧!” “你是小看你家公子的本事?”晏回睨一眼小寄。 “不是,小寄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公子亲自出马。” “你下手没分寸。” “……”小寄撅起嘴。 晏回不禁一笑:“此事不宜节外生枝,再说本公子是顺道,明日一早,别忘了去公署给秦大人请假,就说中了暑症。” 小寄无精打采应了一声,明天的好戏看不到了。 转过天,高阳驱散了晨雾,预示着崭新的一天拉开帷幕。 京城最宽阔的街路上锣鼓震天,慕容羿身穿大红喜服,端坐在缠着红绸的高头骏马之上,在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身后是八人抬的喜轿,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虽然昭华郡主是第二次出嫁,但是排场一点不照初嫁的时候逊色,慕容羿生怕委屈了昭华郡主,不但婚礼大操大办,还请了京城里最大的戏班,在城隍庙唱三天大戏,而肃王司空玥觉得招赘了慕容羿,昭华郡主在年纪上太吃亏,更是在嫁妆上不惜血本,差不多把王府的家当都陪上了,而且是皇帝亲自指婚,基于此,这场婚事想不热闹都难! 慕容府建在城西,几乎横跨了半个京城,迎亲队伍缓缓向西行进,慕容羿坐在马上,时不时回头看看大红的喜轿,心快飘到天上去,前面大道两侧是两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过了树林,便是慕容府。 此时已经进入盛夏,林子里不时发出虫鸣鸟叫声,在林子里一棵最高大最茂密的老槐上,一道不易察觉的灰色身影,隐在高高的枝头,露在面罩外面的剪水双瞳紧紧注视着远处走来的锣鼓队伍。 锣鼓声音越来越近,晏回手中带上火弩,眼见慕容羿的马从树林下经过,然后是八人抬的喜轿,眸光变得凝重,弩上已然带好四只火弩箭,对准喜轿果断按动绷簧,只听见嗖地一声,四只火弩箭齐刷刷射下去,同时射在抬起喜轿的四条红绸上。 随着砰一声闷响,绸带截断,喜轿四平八稳落在地上,晏回又带上数支弩箭,按动绷簧,向迎亲队伍射去,此时迎亲队伍一片大乱,慕容羿早已跳下骏马直奔向喜轿里。 司空玥此时坐在软轿里,跟在迎亲队伍后方,凤目透过淡紫色的薄纱看向道路两旁的树林,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逢林木多处便会提高警觉,忽见左侧树林红光快速一闪,紧接着迎亲队伍一阵大乱,心中不由一动。 不及多想飞身掠出软轿,足尖一点轿顶,身形轻盈得宛如一只白鸟,转眼间跃入左侧林子,足下生风,很快看见前面现出一道灰色人影,运起绝顶轻功,身体在一起一伏之间,堵在灰衣人的去路上! 晏回心中震惊,好快的身手!从发射弩箭到现在不过是转瞬之间,而且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快速做出反应,判断力可谓精准至极! 掌中握住精巧的弓弩,只要按动绷簧,转瞬间便会发出火弩箭,这么近的距离,司空玥很难避开,晏回犹豫起来,他不想伤他! 司空玥冷声问:“你是谁?” 晏回眸光一闪,必须速战速决,纵身提气,身形如电运掌劈来,眼见手掌击中司空玥的前胸,司空玥不疾不徐向后退了半步,一翻手腕,双掌相碰,空气里发出砰一声闷响,晏回不由后退了数步,只觉得虎口一阵酥麻,心中惊叹,好高深的内力! 司空玥身形一晃,掌风再次袭来,晏回这次不敢硬碰,连忙闪身躲避,就这样一个步步紧逼掌风凌厉,一个闪展腾挪身形灵巧,不多时,晏回的额上滴下汗珠,不能再拖延下去! 手中握紧弓弩,手指搭在绷簧上,掌心渗汗还是按不下去,分心之际,司空玥的手掌已然到了,晏回心中一惊,连忙闪避,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右侧肩头被击中,晏回几乎飞出去,后背撞在树干上,这才阻住去势。 手捂住肩头,感觉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胸中翻江倒海,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 “谁派你来的?”司空玥声音冷凝。 晏回也不答话,从弩上快速取下火弩箭,提气纵身直冲向司空玥,同时,三支弩箭无声无息挥向司空玥上中下三路,司空玥闪身躲避让开一条道路,晏回趁这个机会,顺势掠出林子。 司空玥紧随其后,眼看跃出树林,迎面飞来一袭灰衣,司空玥接在手中,脚下动作稍微停顿,再冲出树林时,眼前哪还有刺客的影子,一股淡淡的馨香冲入鼻间,司空玥低头看一眼握在手中的衣裳,这样就想脱身?他就是肋生双翅也休想逃掉!向西面疾行而去。 此时,迎亲队伍已经整顿完毕,慕容羿命手下通知许放带御林军前来围剿刺客,不多时手下骑马赶回来:“城南乞丐闹事,许都尉亲自率领御林军去镇压,秦副都尉又告了病假,御林军不听属下调动。” 慕容羿眉头紧拧,区区乞丐也用得着去亲自镇压?只得命手下带领迎亲的队伍搜查林子,自己则抱着昭华郡主同骑一马,眼下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他跟昭华拜堂,吩咐鼓乐手继续吹吹打打,队伍继续向西行进,很快来到了慕容府门外。 慕容羿抱着昭华下了坐骑,一直抱着进来府门,昭华郡主盖头下的脸已经红透,小声说:“放我下来。”慕容羿宠溺地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放手,一直走上喜堂,才将昭华郡主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喜堂上人声鼎沸,朝堂上的大臣几乎都到了,祝贺声音不断,管家快步走到慕容羿身旁,压低声音说:“肃王还未到!” 06.惊险 慕容羿不由一愣,就在此时,门口出现一个高挺飘逸的白衣身影,慕容羿看去不由一喜,吩咐管家:“快去准备,马上拜堂!” 司空玥迈步走进喜堂,在宾客的恭祝声音里,走到喜堂正中,清冷的目光扫视一眼站在喜堂上的宾客,刺客就隐在其中! 方才他向西追去,追到慕容府门前,询问过府门前的兵丁,八个人众口一词,没有人从慕容府门前的大道上通过,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围在这里驻足观看,而受邀的宾客都已经进了府门,他命兵丁盘查了围观的百姓,刺客没有隐在其中,那么看来是进了慕容府,难道刺客是受邀的宾客,这个猜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此时,喜堂上肃穆下来,司空玥收回心思,开始主持婚礼,拜过天地后,在一片喜庆声音里,昭华郡主由喜娘搀扶着送入洞房。 现在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喜堂前的院子早已打扫干净,挨排摆了四五十张圆桌,酒菜已然端上来,慕容羿挨桌喝下宾客的敬酒,一时间气氛热烈。 晏回坐在靠边的一张桌子前,肩头麻木得没有一点知觉,骨头估计是断了,而且筋脉阻滞,必须及时疗伤,又有一位大臣过来敬酒,晏回忽略掉此人眼中戏谑的笑意,朝他淡淡一笑,左手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沾一下唇,那名大臣倒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多了一抹赞赏。 晏回浑然不觉,星眸瞟向端坐在正中央桌子前的司空玥,以他的聪明一定想得到刺客此时就隐在喜宴上,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正寻思间,耳边响起欢腾声,原来是慕容羿来到这张桌招呼宾客。 众人皆已经起身,晏回端着酒杯站起身,慕容羿这才看见晏回,心中惊异,他怎么来了?曾经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婚事还操办得如此热闹,这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避之唯恐不及,他倒来亲自参加,看向晏回的目光多了三分激赏。 慕容羿爽朗一笑:“晏御史今日到来,为喜宴增色不少,在下敬御史一杯。”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晏回微微一笑:“喝慕容大人的喜酒,是晏回梦寐以求之事,今日终于如愿,祝慕容大人同郡主百年好合。”一杯饮尽。 酒席上的宾客听了晏回这番话,皆暗挑大拇指,难怪年纪轻轻位列朝堂一品,不但有涵养,而且拍马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好。 慕容羿没有听出任何不妥,现在就是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他都不会生气,更何况是如此真诚祝愿的话语,这个朋友他交定了,哈哈大笑道:“谢御史吉言,原来晏御史有如此胸襟!”说着,抬手拍向晏回的肩头,晏回心中一惊,慕容羿的巴掌好像一把铁扇子挂着风声,被他拍一下,这条膀子也不用治了,直接就得报废。 连忙一矮身,在椅子上落座,堪堪避开慕容羿的巴掌,慕容羿微微一愣,这时一名宾客上来敬酒,慕容羿再次端起酒杯,笑语声过后,慕容羿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事,走向其他酒桌。 晏回暗暗舒出一口气,眼见已经有人开始离席,现在他可以走了,站起身来,刚走出酒桌,一名侍从走上前来:“晏大人留步,肃王请你过去。” 晏回心头一跳,转身看向司空玥,司空玥的脸上一派宁静,看向自己时甚至还带着笑意,越是如此,晏回心中越加警惕,稳了稳心神,迈着悠缓的步子,不慌不忙走向司空玥。 不足五米远的路程,转眼即到,晏回朝司空玥略一拱手,恭敬说道:“岳丈大人唤小婿来,不知何事?” 桌上众人险些喷饭,兵部尚书夏侯震是个直肠子,叫嚷道:“晏御史,如今肃王的女婿是慕容羿,你该改称呼了。” 晏回经由提醒,似乎这才发觉,连忙说:“小婿——不是,下官叫习惯了,一时忘记改口,失礼了。” 司空玥看着晏回勾起唇角:“无妨,晏御史,你我翁婿一场也算有缘,为何急着要走,不如留下来再饮两杯。” 酒桌上的众人皆出言挽留,晏回的头皮一阵发麻,眼见司空玥脸上的笑容扩大,晏回的心不由缩紧,看来他是盯上自己了,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走!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下官忽然想起园子里的兰花还没有浇水,所以必须赶回去,否则误了吉时,会影响花香。来日方长,改日下官一定请王爷饮个痛快,下官先告辞了。”晏回说完转身便走。 司空玥目光一闪,身形一晃间已然离席,“等一等!”抬手按向晏回的右肩。 晏回感觉到身后风声不善,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掌握好时间,脚步转换之间,身体瞬间一旋,在司空玥的手抓到右肩的一刹那,晏回忽然转过身来,只听“刺啦”一声布帛碎裂的声音,再看去时,晏回左肩上的衣裳被撕开,露出肩头莹洁如雪的肌肤。 周围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晏回的脸上早已现出羞恼惊惧的表情,抖着唇道:“王爷这是何意?晏回不是断袖,不可能留下来陪酒,求王爷放行!” 司空玥如遭雷击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不会动,手中仍旧握着一块碎布,周围响起议论声: “难怪肃王至今未娶,原来是喜欢男人呀。” “嘘!别让肃王听见。” “这有什么?喜欢男人怎么了,我还喜欢男人呢!御史的肩膀好圆润啊,难怪肃王喜欢……” 司空玥的脸由红变白,由青变紫,差不多够开染料铺,不过,司空玥毕竟深具城府,只是一时失态,很快反应过来,瞥一眼手中的碎布,目光看向晏回缓缓露出一个笑脸:“晏大人误会了,本王只是想请你留下来饮酒,不想一时失手,既然晏大人府中有事,那么本王便不勉强了。” 晏回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是下官误会王爷了,王爷莫要见怪,下官告辞。”转身向外走去。 司空玥勉强压下心头怒火,望着晏回的背影,感觉暴露在外的肩头格外刺目,睨一眼依然愣在一旁的慕容羿,“贤婿,还不为晏大人找身衣裳来?” 慕容羿在怔愣中点头,转过头吩咐管家取来衣裳,此时晏回已经走到府门口,从管家手里接过衣裳,道谢后,披在肩头,迈步出了慕容府,道边停着一辆深灰色的马车。 晏回登上马车,身体散了一般,虚弱的靠在车壁上,冷汗顺着额前的刘海滴落在衣领上,马车开始行进,车厢里摇摇晃晃,渐渐地,晏回昏迷过去…… 07.玄鹤 黑暗中传来遥远的呼唤声,似乎隔了连绵的群山,渐渐地声音越拉越近,晏回禁不住动一下眼皮,然而眼皮仿佛灌了铅一般,感觉肩头传来尖锐的刺痛,刺痛的感觉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晏回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晏儿——”耳边响起熟悉而又沙哑的声音。 晏回心中一动,意识完全恢复,费力的睁开双眼,房间里的光线似乎很微弱,床边坐着一个沉肃的身影,渐渐地面容变得清晰起来,一道狰狞的伤疤率先跃入眼帘,晏回动了一下嘴唇:“玄鹤?” “谁伤的你?”声音沉抑。 “……不认识。”晏回眸光微闪。 眼前寒芒一闪,一枚银针正好扎在受伤的右肩上,晏回忍不住惨叫一声,垂帘看一眼肩头,扎得像刺猬一般,难怪这么疼,他在为自己针灸。 “公子?!你怎么样?”小寄端着药碗站在床前,担忧地叫道。 晏回深喘一口气,剧痛的感觉消散了不少,玄鹤极少来这里,一定是得到小寄的通知吧?忽然想到秦之遥,他的情况是不能让秦之遥知道的,目光看向小寄:“秦大人走了吗?” 小寄回答:“秦大人午时回的府,在公子回来之前。” 晏回闻言松了一口气,若是不出所料,明日便会传来他荣升的消息,目光看向沉着面孔的玄鹤,并未在意,玄鹤平常也是这个样子。 “许放没捞到便宜吧?” 玄鹤略一摇首:“庸碌之辈何足挂齿,倒是秦之遥,皇帝身边的人,吃的是朝廷俸禄!可靠吗?” 晏回低笑一声:“我若有求,他不会坐视不理。” 玄鹤眼中闪过一抹锐利,鹰目看向晏回,昔日光华夺目的面庞变得苍白无力,心中升起一团怒沉,“火弩箭为什么不用?” 晏回心中一紧,他终于还是问起,快速抬眸看向玄鹤,他的眼中似乎隐忍着怒火,他生气了?晏回微感讶异,记忆中玄鹤是极少发怒的,通常情况下他是沉肃寡言的,两年前玄鹤不放心他独自来京,便为他量身打造了火弩箭,就是为了对付那些绝顶高手,想来他的心血没派上用场,自然不悦。 “一时情急忘记了,抱歉,枉费了你的心血。” 玄鹤闻言抿住刀削般的薄唇,不再言语,视线移向晏回扎满银针的肩头,肿胀消下去不少,还好没有伤到骨头,抬右手往起一收,银针悉数落入掌中,晏回疼得一闭眼睛,好一会儿缓过来,右肩肩头传来火辣辣地疼痛,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鼻而来,玄鹤阴沉着面孔,指腹正在自己肩上细细涂抹,晏回呼出一口气:“玄鹤,没事吧?明天我要上朝。” 玄鹤身体微微一僵,收回手,动作轻柔地为晏回拉上衣衫,盖上毯子,瞥一眼站在一旁瞪着眼睛瞧的小寄:“今晚本座来照顾他,你退下。”说着站起身,接过小寄手中的药碗。 小寄恭顺地应了一声,转身退出房间,反手阖上房门。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玄鹤来到床头,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扶起晏回,让他在床上坐起来,后背靠在自己胸前,坐稳后,拿着瓷勺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晏回嘴边。 晏回垂帘看一眼落在自己肩头的墨发,眉头不禁蹙起,这个的姿势有点怪异,浓黑的药汁近在嘴边,略一迟疑,耳边响起玄鹤沙哑的声音:“别忘了当年是他领兵抄的镇远侯府。” 晏回心头一凛,玄鹤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令人感到凌厉的杀气,偏头看一眼玄鹤,玄鹤脸上的刀疤似乎更加狰狞,难道他猜出伤到自己的人了?有了这个认识,晏回的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他可能救了我。”声音极低。 玄鹤的唇紧紧抿住,将瓷勺向晏回嘴巴递进去一分,温热的勺子处在晏回唇上,晏回张开嘴喝下去,房间里静得诡异,连瓷勺碰碗的声响都没有,晏回默默喝着药,脑海里闪动着泛黄的记忆,喊杀冲天,死尸遍地,透不气的血腥味,曾经富丽恢宏的府邸顷刻间火光冲天! 小小的身影慌不择路奔上山坡,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得刺目,身后是杀气腾腾的追兵,脚拌在石头上,扑通一声跌倒在火红的花束上,脚步声音由远及近,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生得希望被恐惧与绝望吞噬,在昏迷过去的一瞬间,一匹白马从天而降,马背上端坐的白衣少年,剑眉朗目,英姿飒飒,天神一般悲悯的目光投过来…… 后背一凉,晏回从回忆中清醒,玄鹤已经起身将空碗放下,弯腰扶晏回轻轻躺下,盖好被子,依然坐在床边,萧远的目光看向床前的烛火。 “玄鹤,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晏回说话时,感觉头脑一阵昏沉,在阖上眼睛的一瞬间,意识到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周身湮没在黑夜之中。 08.试探 一夜沉眠,再次睁开双眼时,天光已然大开。 晏回扶着床缓缓坐起身,房间里空空荡荡,玄鹤早已离去,转头低一眼床榻,外侧依稀有人躺过的痕迹,肩头传来一阵疼痛,晏回拉开右侧衣领,肿胀已然消退,肩头呈淡红色,轻微动一下肩膀,晏回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即使这样今天也得上朝走一趟。 小寄上前服侍晏回穿衣洗漱,回道:“公子,玄爷方才走时,说晚上还会过来为公子针灸上药。” 晏回沉着脸听完,看一眼小寄:“从今以后,没有本公子的吩咐,不许将本公子的事知会给玄鹤。” 小寄闻言心中一凛,同时觉得非常委屈,公子是不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在马车里人事不省,肩头胀得青紫,他从未见公子如此,还以为公子要不行了,这才急匆匆通知了玄爷。 “是。” 晏回不再说话,侍从将早膳端上来,晏回左手拿起一块糕点,迈步出了府门坐上轿子去上朝,不出所料,许放平息乞丐暴乱不利,又没有及时带兵围剿刺客,在朝上被弹劾,司空睿暂命秦之遥接管御林军都尉一职。 散朝后,晏回随着朝臣的队伍出了皇宫大门,走到轿子前,轻呼出一口气,有惊无险,司空玥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几分犹疑,正要登上轿子,身后有人叫道:“晏回,等一等!” 晏回心头一跳,是秦之遥的声音,方才还见他被众臣围住恭贺,怎么这么快就脱身了?缓缓转过身来,秦之遥俊颜含笑大步走来,额前微卷的刘海随着他的步履富有张力的轻轻晃动。 “晏回,今日本都尉做东,请你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吃一顿。”秦之遥说得豪情满怀。 晏回略一迟疑,早朝上在司空玥面前亮了相,目的已经达到,身上的伤实在不宜在外逗留,一笑:“之遥,今日晏回不方便,不如改天吧。” 此话无异于一盆冷水,秦之遥面上不悦:“晏大人不肯赏脸?” 晏回看着秦之遥端起来的脸笑了笑,以他对秦之遥的了解,秦之遥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是一时不悦,“改天晏回请客,今日——” “今日本王请客,晏御史不会再拒绝吧?”不远处传来浑厚悦耳的声音,白色蟒袍身影雍容走来。 晏回的头大了不止两圈,他还在怀疑!眼见司空玥转眼间走到近前,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晏回稳住心神,脸上从容一笑,正要婉言回绝,哪想到秦之遥快速瞥来一眼,朝司空玥微微一笑:“既然王爷相请,下官同晏御史恭敬不如从命,你说呢?御史大人?” 司空玥的脸上现出笑意,坚毅的面庞变得温润,“天香楼离这里不远,我们步行便可。” 晏回眼角抽搐,他现在只想在床上躺着,每走一步路,右肩便会传来丝丝疼痛。在其他大臣或是羡慕,或是猜测的目光里,晏回慢吞吞跟在司空玥和秦之遥身后,司空玥行事低调,别说请客,朝臣的宴会都极少参加,今日请客目的昭然若揭。 忽听秦之遥喊了一声:“晏回,快一点,前面就是天香楼。” 晏回应了一声,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忍着疼痛加快步速,赶上两个人时,里衣几乎被冷汗打透。 面前是一座三层的酒楼,门脸装饰得极为奢华,门前停着好几顶轿子,进出的客人衣着光鲜,这便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天香楼,能到这里用饭的不是达官权臣,便是富商贵胄。 晏回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虽然身为郡马,但是行事却很谨慎,跟朝中的大臣没有往来,即使有朝臣相邀,也皆是闭门不出,因而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小二脸上堆着笑,不等司空玥吩咐,便将三人让进三楼最靠里的包间。 晏回淡淡的目光打量一圈,包间里很宽敞,布置得极为奢华,富丽堂皇的红木漆镂空雕饰随处可见,名家字画,盆栽插屏,案几上一个普通的摆件,也是价值不菲。 三个人围着一张不大的紫檀木圆桌前坐定,小二端上来茶水,司空玥驾轻就熟点了几样菜,便请秦之遥和晏回点菜,秦之遥同样驾轻就熟点了两样,轮到晏回,晏回一笑:“这几样够吃了,晏回就不点了。” 秦之遥一扬眉毛:“你客气什么?好歹点一样。” 却听司空玥沉声一笑:“晏御史第一次来吧?” 晏回眼皮一跳,看着司空玥笑了笑:“在下出身蓬门小户,自然无缘这等地方。” 秦之遥心中微动,看向晏回的目光不由多了三分怜惜之意。 这时候进来一名低眉敛首的清秀女子,怀里抱着一张琵琶,朝司空玥作礼后,坐到一旁锦凳上,拨动琴弦弹奏起来,琴音婉转亮丽,融合了南音的缠绵与北音的壮阔,晏回一时间忘记疼痛听得入神。 耳边传来秦之遥带着笑意的声音:“晏回,王爷亲自为你满上的。” 晏回回过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面前的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酒,晏回伸手端起杯子,朝司空玥微微一笑:“谢王爷,晏回敬王爷一杯,愿王爷身体康泰。”说完饮下。 酒过三巡,秦之遥再次为晏回夹菜,看着晏回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菜肴,道:“晏回,吃菜呀!” 晏回暗暗蹙眉,眼见司空玥锐利的目光看过来,晏回暗暗叹息,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握住筷子,调动全身意志才看似自然地从碗里夹起菜,放入口中咀嚼,忽略肩头钻心的疼痛,晏回春风一笑:“很好吃。”不过吃的什么不知道。 司空玥剑眉微皱,那一掌他用了七分力道,击在身上即使不是骨断筋折,也绝对不会这么快恢复!深目注视着晏回,脑海里闪出这样的词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物很难不令人生出亲近之心,更何况他们曾是翁婿!如此说来是他误会了他?可如果他是在隐忍,那么,此人不简单! 09.意外 时间流逝,觥筹交错间酒宴进入尾声,一共上了三壶酒,秦之遥独占两壶,剩下一壶酒,司空玥喝了大半,晏回饮得不多。秦之遥握着酒杯,看着晏回不禁一笑:“小晏,难怪前晚你一个劲给我斟酒,自己却不喝一口,原来是酒量不行。” 晏回心头一凛,看一眼整袖起身的司空玥,似乎没有注意这句话,心微微一松,生恐秦之遥再说出什么来,抬手拍一下秦之遥的肩膀,调侃道:“是——都尉大人,满朝文武就数你海量,现在酒也喝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秦之遥看着晏回轻言笑语的样子,不由得心神摇曳,又觉得他拍在自己肩头的那一下,不轻不重说不出的舒服,一时间酥软在座椅里。 晏回对秦之遥的异样浑然不觉,转过头看向司空玥,笑着道:“下官多谢王爷款待,改日定当回请。”说话间站起身。 司空玥略一颌首,轻描淡写道:“晏御史不必客气。” 三人走出天香楼时,天色刚过未时,轿子马匹已经候在酒楼门前,秦之遥身为武官是不能乘轿的,侍卫牵来青鬃马,秦之遥接过马缰绳,翻身上了坐骑,拨转马头留恋地看向晏回,哑着嗓音说:“小晏,我骑马送你。” 晏回眉梢轻挑,自己什么时候在他嘴里成了小晏?不过,这个称呼倒别致,一笑:“不用了,我坐轿子。” 秦之遥心中不由失落,目光注视着晏回,拉着马缰绳,好一会儿没动地方。 晏回正要弯腰登上轿子,身后传来司空玥的声音:“晏府和肃王府顺路,本王送晏御史一程。” 晏回动作一僵,他的话虽是建议,口气却是不容拒绝,难道他还想试探?晏回缓慢转过身,骄阳之下,高挺的白衣身形越发显得俊逸洒脱,晏回心中莫名一跳,心知不能拒绝,微微一笑:“如此,下官谢谢王爷美意。” 秦之遥坐在马上,看着晏回上了司空玥飘着紫纱的软轿,轿帘阖上的一瞬间,秦之遥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涌起百般滋味,眼睁睁看着软轿消失在街路拐弯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晏回端坐在软轿中,目光瞟向坐在对面的司空玥,双目微阖,容色里一派宁静,越是如此,晏回的心绷得越紧。移开视线,目光透过薄薄的紫纱看向轿外,人流不似方才那般多,轿子刚刚走出京都的繁华地段。 “晏御史家住哪里?” 晏回收回目光看向司空玥,司空玥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双眼,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晏回回道:“下官江南人氏,家住淮河岸上,父母去世后,便来京城谋生。”末了朝司空玥淡淡一笑,“这些早在一年前,王爷已经问过下官。” 司空玥勾唇:“据本王所知,你并非晏老爷亲生,在被收养之前呢?” 晏回笑得更加从容:“过去的事下官记不清了,下官只记得儿时一直颠沛流离,八岁时要饭要到被养父家门口,养父见下官可怜,他膝下又没有子嗣,便收养了下官。” 司空玥深眸闪动,他说得没有一丝破绽,只是此人姿容绝代,举止不俗,怎么看都不像出自普通人家。 此时,软轿进入一条僻静的巷子,穿过这条巷子再过一条街,便是晏府,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刚走到巷子的一半,就听一侧房墙上响起嘹亮的呼哨声,紧接着一道人影轻飘飘落在轿子前。 轿夫惊呼:“有刺客!保护王爷!” 轿子落地,四名轿夫飞身跳到轿前,晏回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眼见司空玥撩帘下轿,晏回也紧随其后走下软轿,只见四名轿夫将一名和自己身量相仿的灰衣蒙面人挡在轿前,小巷狭窄,四名轿夫几乎将道路堵死。 双方拉开架势,四名轿夫根本不是对手,蒙面人出手利落狠绝,挡住轿夫的攻势后,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剑光到处轿夫全部翻倒在地。 蒙面人收住剑势,鹰目看向司空玥,手腕一翻,身形腾空掠起,宝剑以雷霆之势直取司空玥咽喉,前有剑气身后是软轿,司空侧身避开寒刃,后背几乎贴在墙上,蒙面人一击不成宝剑挽了一个剑花再次袭来! 司空玥眸光一冷旋身躲避,身形落在晏回身旁,蒙面人的宝剑挂着罡风又到了,司空玥伸手揽住晏回,身形翩如飞鸟,平地掠起,轻盈落在轿子顶棚。蒙面人宝剑一抬,也飞身跃向轿顶,青锋直刺而来。 此时,晏回刚好被司空玥揽在身前,迎面剑气如虹,晏回余光瞥向司空玥,只见司空玥冷眼看着剑光,手上无动于衷!晏回心头一凛,他还在试探?清眸不由眯起来,眼见剑光转瞬及至,晏回惊呼一声,反手抱住司空玥的腰身,一侧面颊贴在司空玥的胸前。 司空玥的身体明显一僵,感觉寒气袭来,司空玥连忙从腰间抽出软剑,袍袖挥展间,软剑宛如出海长龙,划出一道白光,挡住蒙面人凌厉的剑气,兵器相碰火光四溅。就这样,司空玥一面护住晏回,一面运剑如风,同蒙面人激战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相上下。 巷口外传来吵杂的脚步声,晏回心中一紧,目光看向蒙面人,剑招狠厉,招招刺向司空玥要害,似乎还没有撤离的意思,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走便来不及了,晏回心中焦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见蒙面人手中带上数支银针,飞身形跳上院墙翻掌一扬,银针如同雨点般纷繁洒向司空玥,司空玥运剑拨打银针,同时还要护住晏回,难度可想而知,针雨过后,有两支银针刺在司空玥臂上。 司空玥毫不在意,再抬眼看时,蒙面人已经不知去向,低头看一眼晏回,除了面色煞白身上安然无恙,心中不禁一松,这才放开手。 这时候御林军赶到,司空玥传令追击,转身看一眼晏回,沉声道:“晏御史受惊了,本王要捉拿刺客便不送御史回府了,晏御史乘本王的轿子吧。” 晏回注视着司空玥,坚毅俊朗的面容看不出任何不妥,方才他看得清楚,司空玥被银针刺中,但是既然他不愿说,他自然不好点破,一笑:“王爷武艺高强,下官佩服,再过一条街便是晏府,下官走回去便可。”说完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回到府中,晏回快步走进内院卧房,果然不出所料,床前坐着一个人,晏回反手阖上房门,依然心有余悸,看一眼床前之人,不悦道:“我的事,我会处理好。” 玄鹤沉冷一笑,沙哑的声音里隐隐迸出怒火:“带伤上朝又去赴宴,酒桌上被迫用受伤的手臂,你就是这样处理的?” 10.议论 晏回蓦然抬眸看向玄鹤,酒桌上的情形他怎么会知道?心念一闪,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尽管知道他这样做出于关心,可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寒意。 玄鹤对视着晏回明灭不定的眸光,若非方才气怒失控,他不会跟他说起这些,晏回虽有机谋,可惜心肠不够狠,起身走到晏回近前,声音放缓:“他不会再怀疑你,这几日不要上朝了。” 玄鹤说完见晏回垂头不语,心念一动,他在负气?抬手轻拍晏回的左肩,然而手没有沾上衣料,面前拂过一阵清风,再看时,晏回已经坐到床边,玄鹤并不生气,迈步走到床前。 “我来为你疗伤。” 说完,伸手去拉晏回的衣裳,晏回抬臂挡住玄鹤的手,玄鹤不由眯起眼睛,深沉的目光在晏回苍白的脸上逡巡,晏回抬眸瞥一眼玄鹤,启唇:“我自己来。” 玄鹤鹰目微闪,收回手。 晏回抬手拉开右侧的衣领,垂帘瞟一眼,右肩呈青紫色,又开始肿胀起来,玄鹤面色陡沉,斥责的话语即将出唇,目光落在晏回苍白如纸的脸上,又尽数吞回腹中。 快速从袖子里抽出银针,掌上运足内力,一阵气雾将银针笼罩,玄鹤朝右肩伤处一翻掌,银针齐齐刺进去。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晏回还是被一股刺骨的剧痛击得身形不稳,玄鹤迈上前一步抬手扶住,顺势坐在晏回身旁,将晏回抱在胸前,一股幽香传入鼻子里,低头看一眼,一截雪白的脖颈映入眼帘,玄鹤的眸光不由加深。 晏回垂帘看一眼握在腰上的手,低声说:“放我躺下。” 玄鹤略一迟疑,起身将晏回轻轻放倒在床上,拉上被子盖到晏回胸前,自己则坐在床边。 晏回平躺在床,看一眼对面,玄鹤的面容显得思绪不明,相处这些年,他从未看透过他,当年师傅只告诉他,玄鹤是死去的太子身边的近卫。 玄鹤幽深的目光在晏回脸上流连,沉吟道:“时隔十二年,匈奴卷土重来,若是攻破京城,那个真正的叛国之人便会浮出水面,到那时自然会还镇远侯一个公道!” 晏回心中一凛,为镇远侯平反,他似乎比身为镇远侯之子的自己更加急切,一个月前匈奴进犯大离边境,永帝已经从西境调兵阻住了匈奴,如今两军还在对峙。以玄鹤多年来培植的势力,若想做出些什么来,并非难事。 快速看一眼玄鹤,定定说道:“玄鹤,这也是你的国家!” 玄鹤面色微变,并未答言,看一眼晏回的肩头,肿胀消退了不少,抬手翻掌之间,晏回只觉得一股灼烫的气流拂来,紧跟着是一股钻心的疼痛,肩头的银针转眼间落入玄鹤手中,玄鹤收起银针,从怀里掏出消肿的药膏,为晏回细心涂在伤处。 晏回双眉紧锁,眼睛看向玄鹤脸上深深的刀疤,从额头到左侧脸颊,足有半尺长,跨越了半张脸,使原本清俊的面庞变得狰狞,他或许有足够的理由,十二年前,太子同俞将军率五十万大军亲征匈奴,本来一路乘胜追击,不想有奸细向匈奴泄露离军战阵布防图,五十万大军活着回来的不足十之一二,太子和俞将军也战死沙场! 丞相谭鄂和肃王司空玥都与当年之事有牵连,一个奉命追查泄密之人,一个请旨前去查抄镇远侯府。尤其是谭鄂,当年是他上疏举证爹爹是泄露军情之人,那封从侯府搜出的密信很有可能是他伪造的,但是这只是他的猜测,却没有任何证据。 “一切在按计划进行,我现在身为御史主管百官的奏章同时掌管图籍秘书,这些历年的档案都被存放在藏卷阁,里面或许能够找到证据。” 玄鹤面容沧冷,暗哑的声音道:“即使查出泄密的真凶又能怎样?无论是谭鄂还是司空玥,都已是位高权重,你有几分把握不费刀兵便能扳倒真凶?” 晏回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沉吟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试一试,用兵是万不得已时的下策。” 玄鹤默然听着,面容愈加阴沉,若是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伸手为晏回拉上衣衫,盖好被子,将药膏放在晏回枕边,“这几天你自己多加小心,记得按时上药。”说完,最后看一眼晏回,转身离去。 晏回注视着玄鹤的背影,心变得忐忑难安,他想做什么? 三天后 这日晏回早早起身,乘着轿子去上朝,一连告了三天假,今日必须上朝了,这几天过得很是清静,秦之遥只来了一次,出了刺客那么大的事,他身为御林军都尉,肩上的责任自然重大。右肩上的伤好了大半,玄鹤留下的药膏非常好用。 朝议还没有开始,晏回同几名先到的大臣在午门外等候,不多时,大臣们陆陆续续都到了,看见他时,目光皆是一闪,有几个小声议论,晏回练过武功耳力很好,所以听得真真切切: “听说肃王为了保护他身负重伤,至今还卧床不起,肃王不会是喜欢他吧?” “这个我作证,肃王在酒席上当众拉扯晏御史的衣裳,肯定是看上他了。” “本官也亲眼得见,难怪肃王请旨废去晏御史郡马的头衔,这样一来不就没有顾忌了?” 晏回听得眼角抽搐,人言可畏呀!眼见一道威严的白色蟒袍身影走进午门,几名议论的大臣皆未注意,司空玥的脸色越来越黑,几名大臣终于发现司空玥,吓得脸色一变,立时噤声。 在朝堂上,司空睿宣布立谭鄂长女谭思容为后,两个月后举行大婚,晏回瞥一眼谢恩后退回朝班的谭鄂,眉头不禁蹙起,谭鄂若是陷害镇远侯府的真凶,那么他的女儿做成皇后,想要扳倒他更加难比登天。 正在寻思,余光见谭鄂再次走到殿心,端肃禀道:“皇上,御史大夫晏回自担任御史一职,一个月来在去御史台办公的次数屈指可数,晏大人犯下渎职之罪,请皇上明鉴。” 11.公堂 御座之上,司空睿威严的目光看过来,晏回快步走到殿中央,禀道:“皇上,御史台的事务臣交待给下面的人处理,臣一时闲极无事便回到府中,他们处理完毕后,臣便命人去御史台取出来带入府中连夜批阅,臣并未渎职。” 司空睿暗暗颌首,打心里面赞同晏回灵活的处事方法,但是大臣们谁都像他这样,朝廷岂不是乱了套?清了清喉咙:“晏爱卿,身为大臣便要有大臣的样子,谭丞相说得没错,当值期间不可以离开官署,若无事处理,可以翻翻前任的掌记秘书,以资借鉴,念你刚刚上任,这次朕不追究,下不为例。” 晏回勾起唇角:“是,谢皇上恩典,臣谨遵圣命。” 下朝后,晏回走出皇宫大门,没乘轿子,闲庭信步走向御史台。 御史台离皇宫不远,只隔了一条大街,临街的大门已然陈旧剥落,但是走进去,里面却十分宽敞明亮,官员们喝着茶水悠闲地处理手头的事务,时而议论交换意见,看见晏回走进来皆是面露惊异,直到晏回从身旁经过才想起来见礼。 副手御史中丞谢肇三十多岁,身形瘦削,刚刚坐下来办公,看见晏回走进来,眼中精芒一闪,旋即起身作揖:“下官拜见晏大人。” 晏回看一眼谢肇,御史中丞官居三品,是要上朝的,早朝上自己差点被谭鄂弹劾,谢肇自然知道,这样就好办了,晏回没说话之前先叹息一声:“圣意难测啊!” 谢肇接言:“谭丞相一向容不得官吏懈怠,并非针对大人,眼下御史台没有大事,大人若要去藏卷阁,下官可以为大人引路。” 晏回眉梢轻挑,此人倒是聪明,一笑:“有劳谢大人。” 藏卷阁建在御史台后身,占去多半个院子,有侍卫把守,打开沉重的门锁,推开门,一股霉味混杂着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清漆书架两米多高,一排接一排如同列兵一般,架子里的案卷如同汗牛充栋,都是历年来朝堂上的记录图策和弹劾奏章,只往架子上看一眼都觉得头昏目眩,窗前有一小块儿空地,摆着一张方桌,一把椅子。 谢肇欠身:“大人请——” 晏回偏头看一眼谢肇:“谢大人回去忙吧,本官在这里略坐坐。”迈步走进藏卷阁,举目所至,书架上布满灰尘,晏回走向书架深处…… 日近黄昏,晏回揉着眉心走出藏卷阁,脑袋昏昏沉沉,多年前的掌记,看了一天只看到了十分之一,此时,官署里除了一名值夜的大臣,其余的人都已走净。接下来几天,晏回皆是下朝便过来,处理完当日的公事,便来到藏卷阁,直到黄昏时才离开。 这日黄昏,晏回刚刚走出官署,就听远处有人高声叫:“小晏,等一等!” 晏回转身看去,大道上跑来一匹青鬃马,马上端坐之人身穿深绿色武官服,正是秦之遥。 青鬃马转眼跑到近前,秦之遥拉住马缰,喘了一口气道:“小晏,刑部尚书朱键刚刚遇刺,京中时局不稳,我送你回府。” 晏回微微一怔,遇刺?心底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忽见秦之遥伸手抓向自己的肩头,晏回压住闪身躲避的冲动,身体毫无悬念被秦之遥带上马背。 秦之遥拉着马缰绳,将晏回环在胸前,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调侃道:“小晏好轻啊,本都尉一只手就抱得动。” 晏回一挑眉毛,最近他在自己面前可是越来越轻佻了,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女人收收心? 秦之遥拨马走在大道上,鼻子下嗅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低头看一眼,宝蓝色绸带束发,乌亮的长发流瀑般飘垂在身后,头微垂露出精致可爱的耳廓,映着夕阳如同透粉的桃瓣,秦之遥的心一阵狂跳,嘴唇不由自主探上去。 晏回正在沉思,朱键是已故太傅朱承照之子,当今天子的亲舅舅,一向默默无闻,担任刑部尚书近十年来,既没什么政绩却也没有错处,什么人会刺杀他?启唇问:“朱大人伤势如何?抓到刺客了?”头略向后转去。 秦之遥眼看触到‘桃瓣’,不防晏回偏过头来,不禁大惊,头脑瞬间清醒,连忙抬起头,深喘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答道:“朱大人受了轻伤,刺客是鬼谷的人,看样子是个头目,已经拘押在顺天府,顺天府府尹程禄现在正在审理此案。” 晏回闻言只觉得心陡然一沉,鬼谷!他还是行动了! 秦之遥发觉晏回身体僵住,还以为晏回在害怕,声音不由放轻:“鬼谷虽然劫过皇杠,行事凶残,但是我在京中已经做好布防,朝中重臣身边都已安排暗卫保护,就是你身边也有暗卫,不过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是不放心,所以决定亲自送你回府。” 青鬃马缓缓前行,此时晏回心情忐忑,走到下一条巷口,顺天府便在那条巷子里,晏回眸光一闪:“之遥,行刺朝廷命官事关重大,即使有顺天府审理,你也最好出席,反正小弟回府也无事,不如陪你一同前往顺天府?” 秦之遥心中雀跃,有他陪伴他自然愿意,低头注视着晏回,勾唇道:“好,只要小晏不嫌烦就好。”声音温柔似水。 拨转马头,青鬃马走进巷子,不多时在顺天府府门前停下,秦之遥翻身下马,然后扶着晏回下来,府门口把守的衙役朝秦之遥抱拳行礼,秦之遥略一颌首,同晏回并肩走进顺天府, 公堂上点着灯盏,正中坐着府尹程禄,四十多岁年纪面容紧绷着,正在审案,堂下两名衙役架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晏回这个方向只能看见男子的背影,和记忆中的身影极其相似,晏回只觉得周身血液瞬间凝固! 晏回跟随在秦之遥身后走上公堂,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名男子,待走到男子正面,晏回终于放下心,不是玄鹤!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 程禄已经起身相迎,命衙役抬来两把椅子放在堂上,晏回和秦之遥刚要落座,堂门口出现一道高挺的白衣身影,袍摆轻扬间,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公堂,程禄再次起身作揖,恭敬道:“下官拜见肃王爷。” 司空玥略一颌首,扫一眼浑身是血的刺客,视线落在旁听席上,程禄一旁道:“刺客自称是鬼谷的人,下官正在审理。” 秦之遥已经起身,朝司空玥抱拳行礼,司空玥点点头:“秦都尉辛苦了。”看向晏回,眸光不由加深。 晏回起身离座,向司空玥从容行礼后,微笑道:“下官顺路陪秦大人过来,王爷为国事兢兢业业,审理刺客这样的事也不辞劳苦前来过问,下官佩服。” 司空玥勾起唇角:“晏御史潜心坐镇御史台,本王同样佩服。” 晏回抿唇,他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程禄命衙役添了一把椅子,三人落座,感觉身旁一道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晏回装作毫无察觉,凝神看向堂下浑身是血的男子。 12.相救 刺客身形健硕,年纪在三十岁上下,阔口虎目,容貌生得十分凶恶,此时被衙役架着,双脚呈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已经奄奄一息。 程禄接着审问:“大胆贼人!行刺朝廷命官,鬼谷到底有何图谋?你从实招来!” 刺客冷哼一声,费力地说:“图谋?哼!鬼谷自然是要灭了无耻的朝廷!” 程禄一拍惊堂木,喝道:“冥顽不灵!来呀,大刑伺候!” 晏回双眉皱起,鬼谷的人行事低调,绝不会自报家门,更不会如此口放狂言,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刺客。 这时,衙役取来夹棍要将刺客按倒,就在衙役错手按向刺客肩头的一刹那,刺客猛然一震,周身上下散出凛冽杀气,轻易挣开衙役的禁锢,同时伸出右手从一名衙役腰间抽出佩刀,左手撑地,右手运足内力将佩刀摧出,朝向晏回的位置! 衙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忘记反应,佩刀挂着风声刺向晏回,秦之遥坐在晏回左手边,见佩刀呼啸而来,连忙伸手握向晏回的手臂,然而晚了一步,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司空玥的身形快如灵猿,早在刺客击出佩刀之时,手臂便伸向晏回,袍袖展荡间,将晏回护入怀中,身体离座旋身而起。 晏回伏在司空玥怀中,双手很自然抱住司空玥的腰身,内心还处在震惊之中!他自然看见刺客出刀,只抱希望秦之遥会出手搭救,万没料到,救下自己的竟然是司空玥!这么说,他不怀疑自己了?晏回不禁勾起唇角。 秦之遥失神盯着半空中的两个身影,雪白和朱红交相辉映,宽展的衣袍当空飘舞生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见佩刀闪着寒光已至身侧,目光骤冷,飞起一脚踢在刀柄上,佩刀当空划出一个圆弧折向刺客,刺客方才用尽全力,已经没有力气躲闪,刀刃毫无悬念刺入刺客的前心! 此时,旋身而起的两个人也已翩然落地,晏回松开双手,感觉揽在身上的手臂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眼睛不禁眯起,抬眸看向司空玥。 司空玥的面容不再清冷,凤目里带着一抹深思,发觉一道明澈如水的目光投向自己,心底不觉一震,头脑瞬间清醒,仓皇撤回手,那模样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程禄已经小跑着过来,见二人安然无恙仍然心有余悸,抖着唇说:“都怪下官失策,本该捆住刺客,肃王爷,晏御史,你们受惊了。” 晏回道:“多亏肃王出手相救,本官没事。”心中却在诧异,刺客若是鬼谷的人,为何要刺杀自己?目光投向司空玥,司空玥已经转身走向刺客。 刺客胸口中刀,已经断气,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来,众人来到尸体周围,秦之遥也走过来,此时他有些后悔,不该一怒之下杀死刺客,现在线索全断了,沉吟道:“那日行刺肃王的刺客也很有可能来自鬼谷,鬼谷这些年一直蛰伏,最近屡有动作,不知有何图谋。” 司空玥看着地上的死尸,眸底一片漆黑,撩衣袍蹲下身,手伸向死尸,程禄一惊,连忙说道:“王爷使不得,王爷千金之躯,这种事下官叫仵作过来验看。” 司空玥没有理会程禄的话,将尸体的右手翻转过来,掌心向上,晏回看得清楚,刺客的手掌虎口处结了厚厚一层硬茧,而指头之间的皮肤却是光滑的,心中闪过一抹了然。他可以确定,这名刺客不是鬼谷的人,外人或许不知,鬼谷的人皆擅长投掷暗器,拇指和食指必然是有茧子的。 验看一番后,司空玥这才命衙役将死尸抬下去,程禄看一眼秦之遥,忍不住叹息一声:“秦大人,我们只能去宫里复命了。” 秦之遥没有答话,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晏回,方才的刺客为什么要刺杀晏回?是早有图谋还是只是意外?这样一来,他就更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府。 司空玥瞥一眼秦之遥,淡淡地说:“秦都尉尽管去宫里复命,本王会负责晏御史的安全。” 秦之遥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是”,心里的失落更加浓重,注视着晏回道:“小晏,你一路多加小心,下次不要这么晚回府,还有,平时不许晚上出门,我先进宫了。” 晏回一一应下,暗想,秦之遥什么时候变啰嗦了? 几个人走出顺天府,天色已然大黑,秦之遥和程禄一同前往皇宫,顺天府门外只剩下司空玥和晏回两个人。 司空玥迈步走到轿子前,转身看一眼依然立在府门前的晏回,淡淡一笑:“晏御史,上次出了意外,本王没能送御史回府,今日本王补上。” 晏回微微一笑:“下官麻烦王爷了。” 登上软轿,晏回依然坐在上一次的位置上,二人坐稳后,轿夫起轿。察觉对面似有若无的目光看过来,晏回心中一片坦然,出了方才的事件,相信他更加不会怀疑自己,目光看向车壁上嵌着的夜明珠,鹅卵大小,此时正发出幽明的亮光。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出声,晏回仍能感觉来自司空玥的目光,轿子里似乎越来越热,气氛静得诡异,晏回即使再淡定,也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启唇道:“刺客猖獗,刑堂之上竟敢公然行刺,下官谢王爷搭救。”说话间,抬头看向司空玥, 司空玥移开投在晏回脸上的目光,转向晏回方才看的夜明珠上,随意的语气问:“晏御史平时得罪过什么人?” 晏回闻言眨了眨眼睛,若说得罪过谁,除了司空玥他还真想不出别人,在他看来这次行刺纯属意外,刺客只是想在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而已,不以为然一笑:“下官平日奉公守法,每日若非上朝或去官署,平常几乎足不出府,自问没有开罪过谁。” 司空玥显然不这样认为,脸上闪过一抹沉思,看一眼晏回,沉吟道:“晏御史是不是近日做过些什么,妨碍到了谁?” 晏回快速看向司空玥,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这些天来,他处理完公事便直奔藏卷阁,难道是有人开始注意到他?公堂上的行刺是有目的的?可是这怎么可能! 司空玥目不转睛注视着晏回,见他身体微微一僵,原本清雅淡然的面容泛起波澜,心弦似乎也随之拨动,他害怕了?轻描淡写道:“这只是本王的猜测,相信晏御史不会得罪什么人。” 晏回醒过神来,颇显尴尬的朝司空玥一笑:“王爷说的是,下官胆子小,让王爷见笑了。” 此时轿子停落,晏回透过紫幔,看向红灯笼映照下的府邸,转过头看一眼司空玥:“王爷,下官到了,谢王爷相送。”说完撩开轿帘。 司空玥深眸闪动,眼见朱红色的身影就要在眼前消失,一句话不加思考吐出唇:“明日是本王的生辰——” 13.生辰 晏回微微一怔,脑中飞速运转,方才他出手救下自己,是想他知恩图报?缓缓转过身来,看一眼神色不明的司空玥,故作惊奇:“原来明日是王爷的生辰!到时候,下官一定备下寿礼为王爷庆祝。” 司空玥闻言眉梢挑起来,心知晏回误会了,眼见晏回撩帘下轿,想叫住他,却忍住没叫,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对晏回提起生辰,十二年来,他从来没有办过生辰。 晏回下了轿子,小寄已经迎出府门,皱眉看一眼渐行渐远的紫纱软轿,看着晏回嗔怪:“公子若再不回来,小寄就要出去找你了。” 晏回闻言一笑,迈步走进府门,卧室里,小寄很快端上来饭菜,晏回像往常一样问:“打探到玄鹤的消息了?” 小寄摇首:“玄爷还未回京。” 晏回的心微微一沉,拿起筷子默默吃饭,用过膳后,小寄已经备好洗澡水,晏回褪去衣衫,迈进浴桶,周身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怎么也想不到,司空玥的生辰竟和镇远侯府被抄的日子是同一天! 今日的刺杀也很古怪,刺客显然是冒充鬼谷的人行刺,泡了近一个时辰,小寄进来添了三遍水,直到夜深了,晏回才在小寄的催促声中出了浴桶,换上素洁的里衣,走到屏风后,屏风后是一个雕饰古朴的红木佛龛,晏回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拜了三拜,站起身点燃香烟,插在香炉里。 做完这些,晏回绕出屏风,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卷宣纸平铺在案子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想当年爹爹早在司空玥到来之前便服毒自尽,司空玥虽然没有亲手杀死爹爹,却是他带的兵屠尽侯府,想来那些人命在司空玥眼中什么都不是吧。 提笔蘸墨,本想画一幅画应付了事,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片火海,满眼的血光,和山坡上遍野的杜鹃花一样殷红,心变得越来越沉痛,“啪”地放下画笔,晏回扶着桌案深喘了一口气。 命小寄取来胭脂色,用清水调匀,以大号软毫蘸饱彩墨,在纸上或点或刷,纵情挥毫,远处火红的图出云霞,其余的鲜红点染成一枝一枝杜鹃花,不过片刻光景,火红的杜鹃花在雪白的画纸上热烈绽放,像遍野的火光,如殷红的血色。 窗外拂来温暖的夜风,房间里烛影摇红,晏回换上一支硬毫,蘸上朱红色的焦墨,在杜鹃花上细致勾勒,画上的花朵变得生动起来,放下画笔,晏回对着画怔了良久。 小寄在一旁直皱眉头,往年公子每到这两日,常常辗转难眠,虽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得出公子心情不好,可是现在已过子时,明早公子还要早朝,一旁提醒:“公子,夜深了。” 晏回看一眼揉着眼睛的小寄,一时入神倒把他忘了:“你下去睡吧,明早过来叫我。” 小寄应了一声,退下去,虽然公子待人很好,从来不会疾言令色训斥下人,但是他知道公子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晏回将杜鹃图放在一旁,重新铺上一张画纸,笔尖蘸上墨汁,略一沉思,笔随心动,不多时,一棵苍松两块崖石跃然纸上,崖石上的白鹤展翅欲飞,看起来一派祥和之气,又在空白处缀上景物,远处雾锁山腰,近处飞瀑湍流,末了在画作上题款,一副祝寿图大功告成。 此时已近四更天,晏回放下画笔,才觉得头昏脑胀,倒床上便睡过去。 天光大开,小寄目送晏回登上轿子,公子睡得香甜,方才他真的不忍心叫醒他,转身回到卧房,公子刚刚吩咐,要他将桌子上的画作拿去装裱送去肃王府。 小寄低头看着铺在桌子上的祝寿图,想来公子要送给肃王的是这一幅,小心翼翼卷起来,转身欲走,余光看见桌边还有一幅画,是公子昨晚画的杜鹃图,小寄转了转眼珠,反正要去装裱,索性连这个一并拿去。出了府门,小寄坐上马车,半个时辰后,小寄下了马车走进西城的装裱店。 不多时,小寄从装裱店里出来,装裱店的生意很忙,轮到他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他已经交待下去,裱好后,祝寿图送去肃王府,杜鹃图送到东城晏府,同往常一样。 ====================== 金銮殿上,晏回打量一眼周围,司空玥没有上朝,不由勾起唇角,司空玥不会是在府里操办生辰宴吧? 退朝后,晏回随着大臣的队伍走下金銮殿,夏侯震几个大步赶上晏回,大着嗓门喊:“晏御史,听说昨晚你遇刺了?难怪今天早朝来晚了。” 晏回停住脚步,转头看一眼半堵墙似的的夏侯震,周围的大臣闻言皆朝晏回看过来,其中一名武将取笑:“文官的胆子就是小,看晏大人顶着两个黑眼圈,不会是吓得一宿没睡着吧?”末了一阵哈哈大笑。 晏回勾起唇角:“非也,本官一夜未睡,是为了给肃王爷赶制寿礼。” 此言一出,众臣发出唏嘘声,多数是不信,晏回一挑眉毛,竟然没有人知道今日是司空玥的生辰,难道他只告诉了自己? 大臣里有两位老臣,表情颇为严肃:“不错,今日便是肃王爷的生辰,难怪他今日没有上朝。” 大臣们听了都是一愣,在他们的记忆里,早已忘记肃王是要过生辰的,有几个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肃王从不收礼,这一次正好借着这次寿宴把礼给送出去,就这样肃王生辰的消息一个传十,十个传百,很快传播开来。 晏回望着匆匆离去的众位大臣,忽然想到,在他还是郡马之时,从未见昭华郡主为司空玥庆祝过生辰,难道他不过生辰?想到这里,晏回心中不由涌起一抹复杂。 肃王府 管家陈浦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又将两名大臣引入前堂,前堂里现在是人满为患,陈浦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转身出了前堂,快步走进内院,昨晚王爷喝了酒,很晚才睡下,他再去看看王爷现在醒没醒。 陈浦在一处两层檐的房舍前停住脚步,透过门缝,见司空玥已经起身,下人正伺候着洗漱更衣,陈浦险些喜极而泣,推门而入。 “王爷,贺寿的大臣快踩平了王府的门槛,现在办酒席来不及了,不如奴才去酒楼里点菜,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司空玥不由愣住,他没有请任何大臣庆祝生辰,除了——晏回! 司空玥眉头紧拧,是晏回将消息传出去的?吩咐陈浦:“下去办吧。”快步走出房间,路过花厅时,见花厅里的桌子上堆满宾客送来的贺礼。司空玥心念一动,迈步走进花厅,问一旁的侍从:“晏御史的贺礼送来了?” 侍从回答:“刚刚送到。”从礼品堆里抽出一轴画卷呈给司空玥。 司空玥接着手中,解开丝带展开观瞧,铺天盖地的杜鹃花红得令人心惊,司空玥不由怔住。 14.夜探 藏卷阁 晏回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册,十二年前朝堂上的记录,他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有一点倒是引起他的注意,太傅朱承照,当今天子的外祖,那时朱承照同自己的爹爹一样,是朝堂上的风云人物,从朝堂上的记录来看,似乎常常和爹爹意见不合。当年,就是他提出要太子亲征匈奴,才有了后面太子同俞将军战死沙场,先帝不得不另立太子。 后来,先帝临终前托孤,将年仅八岁的少帝托付给朱承照,谭鄂和司空玥三名辅政大臣,不过先帝去世没多久,朱承照便暴病身亡。 若是朱承照将军情透露给匈奴,又伪造密信嫁祸给爹爹,这样不但除去了政敌,还使自己的外孙顺理成章成为储君,如此看来朱承照的嫌疑最大,但是,人已死去多年,无从查起。 窗格上的光线在一寸一寸减少,晏回将书册凑到窗前,目光再次定格在朱承照这个名字上,他似乎遗漏了什么,忽然想起,刑部尚书朱键昨日遇刺,朱键是朱承照的独子,会不会是朱键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杀他灭口?看来他有必要查探一番。 忽然发觉身侧投来一道暗影,转头看去,一道高挺的白色蟒袍身影,站在书桌不远处。 晏回不由一惊,司空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至于吧?他虽不慎传出司空玥生辰的消息,但是却亲笔画了一幅祝寿图,据他所知,司空玥是喜好书画的,看在那幅画的份上,他也不会同自己计较。 凝视着面前的身影,脸部隐在暗影里,表情看不真切,胸膛起伏明显,手中紧紧握着一轴画卷,应该是自己画的那幅,晏回微讶道:“王爷?下官公事在身,不能过府为您庆祝生辰,请您不要见怪。” 司空玥紧紧注视着晏回,一步一步走到桌案前,举起手中的画卷递给晏回,低沉不明的声音问:“这幅画是你画的?” 晏回怔怔地看着司空玥,在他平静的面容下似乎压抑着强烈的情感,伸手接过画卷,只展开一些,晏回的手便僵住了,怎么是这幅!?小寄拿错了?这样想着,晏回快速展开画卷,一幅朝霞杜鹃图完整呈现在眼前,一如当年坡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晏回脑中飞速运转,他传出消息在先,如今又送这样一幅不伦不类的画,司空玥生气是一定的,这么说他是来兴师问罪?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紊乱的思绪,缓缓放下画卷,再抬眸时,眼中盛满惊惶,连连作揖:“王爷,这幅画的确是下官所画,但是却不是送给王爷的贺礼,想是下人弄错了,下官马上回府取来,亲自送到王爷府上。” 司空玥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泛黄的书册,翻开的那一页,频繁出现的人名落入眼中,晏回心中一紧,笑着道:“时辰不早了,下官也该回府了。”不着痕迹地低头收拾书册。 司空玥一瞬不瞬注视着敛首整理桌案的的人,觉得他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很是碍眼,伸手抬起晏回的下巴,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略仰起朝向自己。 深沉的目光从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点一点向下移,修长清秀的眉,秀挺的鼻,莲瓣一般的双唇,还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和记忆中的硬朗汉子没有一丝相似,唯一相同的是眉宇间那股执着不屈的英气。他的年龄,他的身世……他早该想到! 晏回任由司空玥打量,心却绷得紧紧的,他在怀疑自己!“王爷?” 司空玥看出晏回眼中隐隐窜动的火苗,心中微动,他生气了?轻轻放下手,心底的话眼看就要吐出唇,可是,看着面前的人虽然恭敬,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心中莫名恼怒。 “既然弄错了,晏御史明日将贺礼送到本王府上吧。”说完转身走出藏卷阁。 晏回松了一口气,朝着司空玥的背影应声称是,转身将书册放回原处,把画轴收在宽展的袖子里,走出藏卷阁。 今日御史台没有值夜的大臣,估计是去参加司空玥的寿宴了,走出官署,晏回敏锐地察觉暗影处隐着人,而且是四个!晏回不由勾起唇角,他知道秦之遥派来两名侍卫,那么,多出的两个,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司空玥派来监视他的!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黑,小寄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正要出门,见晏回走进来,慌乱无措地说:“公子,小人刚刚发现,徐师傅弄错了,这幅才是送去肃王府的祝寿图。” 晏回道:“本公子知道了,这幅画本公子明日要亲自送去肃王府。” 用过晚膳后,晏回命小寄退下,关严房门后,晏回吹灭烛火,摸黑换上一套深灰色蒙面服,从敞开的窗扇掠出房间,轻松避开四名侍卫,纵身跃出院墙。 此时大道上行人稀少,晏回专挑僻静的街路,很快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邸,绕到后院飞身形跳上院墙。 后院里,正房的窗户上映着明亮的烛光,朱键显然还未安歇,晏回身形轻盈跃上房檐,撬开一片瓦,耳朵贴在空隙处仔细倾听,房间里传来女人娇柔的抱怨声。 “为什么谭鄂的女儿能作皇后,我们的女儿只能做妃子?您可是皇上的亲舅舅!老爷,您倒是说话呀!” “这是朝堂上的事,妇道人家不要多嘴。”男人训斥道。 “妾身哪里多嘴了,若是没有朱家,司空睿凭什么坐上皇帝的宝座!” “你胡说些什么?当年不过是阴差阳错,再说,能当上皇后,也要做的久才行。” “老爷,您有办法了?” “真是个妇道人家,睡觉!”男人说完,窗前很快变得一片漆黑。 不多时,房间里传来呻吟声,晏回眉头蹙起,站起来正要离开,转身之际,忽听院门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晏回余光看去,院门口掠进来一条黑影,几步来到正房窗下,抬手轻叩窗格,房间里的声响顿时停下来,随着一阵窸窣的穿衣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朱键迈步走出房间,随着黑影走向院门。 晏回足尖一点房檐正要跟上去,瓦片发出一声轻响,朱键身旁的黑影脚步一停,警惕地转过头。 还没等晏回作出反应,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飞至眼前,晏回大惊,只见一名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巍然立在眼前,来人出手如电,晏回只觉得腰间一麻,身体一动不会动,在黑影看过来时,被压倒在房檐上。 15.吻 黑影看一眼房檐,房檐高高翘起挡住了视线,足尖点地便要跃上去一看究竟,被朱键一把拉住,“不过是只野鸟,走吧。” 果然一只鸟从房檐上飞起来,在房顶上空盘旋一圈飞走,黑影这才放心,同朱键出了院门。 院子了变得寂静无声,晏回仰卧在屋瓦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得来不易的线索即将中断,眼睛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黑衣人,心中恼恨至极,却并不害怕,或许是因为黑衣人身上没有散出一丝杀气吧。 黑衣人的脸全部隐在玄铁面具之下,月光下,玄铁面具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眼睛的位置抠出两个孔穴,看上去幽暗不明。 好一会儿,黑衣人没有任何动作。 晏回的喘息越来越费力,感觉胸前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巨石,后背被瓦片咯的发疼,晏回的耐心终于被磨尽,眼睛里窜出两簇火苗。 黑衣人觉出晏回呼吸困难,手撑着屋瓦正要起身,忽见晏回眼中的火苗,眸光不由一闪,身体重新伏下来,晏回眼中的火苗燃得更旺,黑衣人不由挑起眉梢,抬手去拉晏回的面罩。 晏回一惊,此时才感到了害怕,脸上微微一凉,晏回的心也随之一凉,若是身份被戳穿,不但爹爹冤情从此沉埋,自己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凝神注视着暴露在外的无暇面容,只见莲瓣般的唇在月光下发出诱人的柔光,头不由自主低下去,没有意想之中的柔软触感,这才意识到自己戴着面具,头抬起来。 晏回颇显惊恐地瞪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然而很快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面罩落在眼睛上,眼前漆黑成一团。恐惧在心底里一点一点放大,感觉一股清新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唇齿间,紧接着双唇被灼烫的柔软覆盖,那抹灼烫在他的唇上缠绵流连,然后灵舌探进唇齿,在自己的口中肆无忌惮的搅动。 晏回气怒难当,很想狠狠咬上一口,然而周身被点了穴,嘴上麻痹不受意志的控制,晕眩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渐渐地,晏回的喘息也同黑衣人一样深沉炙热。耳畔听到“刺啦”一声脆响,紧接着胸前一凉,晏回的头脑瞬间清醒,黑衣人扯开了自己的衣裳!心仿佛漏出一个洞,幽冷的风灌进来,一股羞恼直冲头顶! 黑衣人一边吻着,同时手已经伸进晏回的衣服里,滚热的手掌熨抚在胸前,手上的力道有些重,晏回的呼吸变得断续,黑衣人似乎觉出晏回不适,手上变得轻柔,在晏回身上游走,滚热的掌温所到之处,仿佛点燃起一团团火,晏回觉得浑身如同火烧一般,身体竟然起了反应。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晏回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上面那个人似乎也意识到晏回身体的变化,一把扯开晏回的腰带,手探下去…… 从未有过的蚀骨销魂,美妙得令人沉迷,若不是此情此景,倒是很值得陶醉,晏回恨怒到极点,用尽全身意志不让自己沉迷其中,双目圆瞪,然而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绝望充斥胸臆。 黑衣人的唇已经离开晏回的双唇,沿着晏回的脖颈一路向下,忽而发觉晏回胸前的起伏略显急促,深喘着抬头看一眼晏回,这一看,黑衣人不由怔住,蒙在晏回双眼上的面罩已被浸透,看一眼身下的人衣衫凌乱,春光旖旎,黑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似乎有些过分。 黑衣人重新戴上面具,伸手拉上晏回的衣裳,手不经意间碰触到细滑的肌肤,黑衣人心中再次狂跳不止,克制住心底里的欲念,快速为晏回整理好衣裳,飞身跃上一旁的大树,身体没入茂密的枝叶里,然后指头一弹,两粒石子击在晏回身上。 晏回感觉腰上一痛,下意识抬手捂在腰间,这才发觉身体能动了!一把扯开眼睛上的面罩。 皓月当空,檐上空空荡荡,飞身跳上檐顶举目四望,街路上杳无人迹,连绵起伏的屋脊直到远处,哪还有淫贼的影子,晏回恨得银牙紧咬,若是让他找到他,他一定会把他挫骨扬灰!纵身跳下檐顶,身影融入茫茫夜色里。 直到晏回的背影消失不见,隐在树上的黑衣人才跳落在房檐上,将檐上仔细检查一遍,收拾干净后,才转身离去。 天光大开,晏回在小寄的呼唤声中睁开睡眼,扶着床坐起来,感觉周身慵懒没有一丝力气,想来是昨晚回来后,沐浴时凉到了,吩咐小寄去午门外的应卯处请假,倒头又睡下去。 直到午后,晏回才起身,洗漱已毕,看一眼堆在床尾的一堆衣裳,昨晚的情景在脑海里重现,心中怒恨,脸上火辣辣一片。 指着衣裳吩咐:“拿去烧掉。” 小寄怔愣地应了一声,他没听错吧? 晏回随便套上一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衫,走到桌前拿起祝寿图,昨日答应司空玥亲自奉上贺礼,即使再不想出门,贺礼还是要亲自送去的。 肃王府离晏府不远,若是平时晏回一定是走着前往,今日他神倦意懒,乘轿子前去,不多时,轿子在肃王府门前停落。走下轿子,叩开府门,侍从将晏回让进前堂,自己则要进去通禀。 晏回眸光微闪,既然礼物已然送到,他也进入王府,礼也算是全了,叫住侍从,微微一笑:“王爷事务缠身,不用特意通传,本官既已送到,先告辞了。” 侍从应了一声“是”,并无异议,这样的事一般是不必通传的。 晏回转身向外走去,然而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断喝:“姓晏的,你给我站在!” 晏回一挑眉毛,是昭华郡主的声音,她今日回王府了?听她语气不善,难道还在为过去的事记仇? 转过身看向昭华郡主,只见昭华郡主英姿飒飒立在不远处,手中握着长鞭,杏眼瞪向自己,晏回着实不解,温润一笑:“郡主唤下官有事?” 昭华郡主看着晏回冷冷地道:“昨日是你假传义父的话,将大臣们招到王府里来给义父祝寿的?” ! 16.又见 晏回眸光一闪,昭华郡主是因为这个气恼?此事他做得的确欠妥,不过一想到司空玥不得不费心招待前来道贺的大臣,心中还是觉得暗爽,隐住唇间淡淡的笑意,晏回恭敬作答:“下官无心之过,今日过府亲自奉上贺礼赔罪。” 昭华郡主看着晏回恭谨有礼的模样,又想起那日在御书房里他故作无辜的样子,虽说后来她迫于无奈嫁给慕容羿,但是婚后慕容羿对她千依百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供着,她真的觉得很幸福。不过,还是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没碰见也就算了,今天遇上,她要好好算算这笔账! 想到这里,昭华郡住的眼睛立起来:“无心?本郡主看你是故意的!”说话间,手上“啪”地一抖,鞭子长蛇般逶迤在地。 晏回揉着太阳穴,看意思这女子今日是要跟他算旧账,他自然是不能跟她动手,眼睛四下张望,正好看见慕容羿穿着一身藏青色战袍走过来,晏回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叫道:“慕容大哥,过来管管你家的女人!” 昭华郡主手握着长鞭,杏目打量着面前羊脂白玉般的脸蛋,着实不忍将鞭子抽在上面,然而,听见晏回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气得柳眉倒竖,不由分说扬鞭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晏回作出惊惧状,手挡在脸上就差抱头鼠窜,长鞭挂着风声眼看落在头上,慕容羿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扯住鞭子梢,炯炯的目光看向昭华郡主,神情里半是宠溺半是责备:“娘子,来者是客。” 昭华郡主恼怒地瞪一眼慕容羿,叫道:“羿哥!就是他假传义父生辰的消息,害得义父措手不及,累得今日连早朝都没有上。放手!本郡主要教训他!”语气是不容商量的。 慕容羿额上见汗,从心里来讲,他对晏回是感激的,若非有晏回横生枝节,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根本轮不到他抱得佳人归,而且新婚夜里,床上盛开的红梅也印证了晏回的确没有碰过昭华,说起来,晏回算是他的恩人。只是,昭华郡主的话对于他来说等同于圣旨,不论对错他都不会违背。 转头瞟一眼晏回,黯然道:“对不住了,晏兄弟。”手缓缓松开鞭子。 晏回的眉毛挑起来,眼珠子瞪圆了看着身前屹立的男人,铮铮铁骨的硬汉形象在心底里轰然瓦解。 昭华郡主得意地睨一眼晏回,鞭子再次扬起,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道浑厚而又威严的声音:“敏儿,不得无礼!” 晏回循声看去,只见司空玥头上系一条雪白的束带,身穿一袭月白色缎袍,袍摆轻扬,墨发飘动间向这边走来,一举一动皆透出尊贵之气。 高挺的身影越走越近,晏回躬身行礼:“王爷,下官来送贺礼,恭祝王爷千秋。” 好一会儿没听见司空玥说话,晏回不由抬起头来,正触上司空玥投向自己的目光,他的眸光看似宁静如水,却让人觉得内中波涛翻涌,深沉难喻,一瞬间晏回的目光仿佛被吸住一般,定定地移不开视线。 慕容羿见司空玥一言不发注视晏回,以为司空玥要怪罪晏回,迈上前一步:“岳丈,厨房上说饭菜已经备好,现在便可开席,用过饭后,小婿便连夜启程。” 晏回闻言醒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心中一阵快跳。 司空玥看一眼慕容羿微微颌首,视线再次投向晏回,依旧是神色不显,缓缓说道:“有劳晏御史。”说完便没有了下文,似有若无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晏回。 昭华郡主的注意力已经从晏回身上转移,看着慕容羿面露担忧:“羿哥,我也去!” 慕容羿面带宠溺地看着昭华郡主,柔声道:“敏儿,我很快会回来,你在家里安心等我。” 晏回的目光在慕容羿和昭华郡主之间徘徊,慕容羿身为武将除了去战场,他想不出还能去哪儿,而现在,大离朝除了在抵御匈奴进犯,没有和别的国家开战,难道边境局势发生了变化? 插言问道:“不知慕容兄要去何处?” 没等慕容羿回答,昭华郡主瞪一眼晏回:“羿哥当然是去抵御匈奴,哪像你这样的文官终日饱食,毫无建树!义父,羿哥,我们进去用膳。” 晏回的心忽悠一下,据他所知,匈奴和离军一直势均力敌,慕容羿参战是因为战情有变?难道是玄鹤!想到这儿,晏回的心里仿佛炸开了锅一般。 司空玥一直在注意晏回,深沉的目光没有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从看见他第一眼开始,他就察觉他面色不对,昔日凝脂般的面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呼吸也比平常深重,现在更是显得心事重重,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沉思。 晏回无心多留,看着司空玥淡淡一笑:“下官府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了,告辞。”晏回说完,作了一揖后,转身离去。 司空玥凝视着晏回的背影,在昭华郡主的催促下,才迈步走入内院。 晏回回到府中,便觉得头晕乏力一头倒在榻上,小寄请来郎中,把过脉后开出药方,小寄出去抓药。晏回阖着眼睛思绪飘忽,时而想到玄鹤,时而想到昨晚的神秘人,呼吸之间的气息越来越沉重。 夕阳西下,房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小寄首先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熬好的汤药,紧随在他身后进门的是秦之遥! 晏回微微一愣,秦之遥身穿深黑色箭袖衣衫,脚上蹬着黑缎子薄底软靴,这身打扮同昨晚的神秘人别无二致!秦之遥难道是那个神秘人?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冒出头,便被晏回否决,秦之遥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身手绝没有昨晚的人那么快。 秦之遥人未到声先到:“小晏,难怪你今日没来上朝,怎么样?严重吗?”说话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伸手搭在晏回的额上,眉毛皱起来:“这么热!” 晏回淡淡地道:“无妨,只是夜里着凉了。”扶着床正想坐起身,被秦之遥伸手扶住,“小心——” 秦之遥扶着晏回坐起来靠在床头,然后从小寄手中接过药碗,“你下去吧,我喂你家公子吃药。” 小寄见晏回没有出言反对,转身点亮桌子上的蜡烛后,便离开房间。 秦之遥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试过温度后,才送到晏回唇边。 晏回一边吃着药,一边打量秦之遥,虽然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是目光颇显凝重,而且他的这身装扮似乎是要出门办事,趁秦之遥舀药的间隙,晏回问道:“之遥,你若有事便去办吧,这里有小寄。” 秦之遥看着晏回不由一笑:“还是小晏敏锐,也没甚么大事,一会儿去抓几个毛贼而已。”说到这里,秦之遥锐利的目光瞟一眼房间,看着晏回低声道:“一个时辰前接到密报,酉时一刻,鬼谷要在出云观秘密集会。” 晏回闻言不禁一惊,出云观是鬼谷经常密会的场所,外人不得而知,秦之遥是怎么知道的?瞟一眼窗外,天色已近酉时! 秦之遥见晏回脸色不对,还以为晏回在为自己担心,安慰道:“放心,我已经做好周密部署,鬼谷的人插翅难飞!” 一碗药喂完,晏回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秦之遥抬起袖子为晏回拭汗,手无意间触上晏回的额际,只觉得如同触电一般,呼吸不由加深,眼睛直直盯着晏回光洁的额头,手抚上去,然后是粉红的面颊…… 晏回不由愣住,就在这时,半开的窗扇灌进来一股疾风,瞬间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沉起来,秦之遥猛醒一般收回手,心突突突直跳,快速站起身,临走时看一眼晏回:“时,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气息明显不稳。 在秦之遥带上房门的一刹那,晏回噌地跳下床,头昏昏沉沉,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必须赶在鬼谷的人前往出云观之前通知他们! 穿上短靴,正要开门,忽觉身后拂来一股清风,晏回心中一凛,蓦然转身,只见在昏暗的余晖下,桌边巍然立着一个黑衣人,脸上的玄铁面具发出幽冷的光泽! 17.条件 晏回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竟找到这里来!这么说他认识自己!昨晚受辱的情景如在眼前,晏回不由咬紧牙根,刚才窗外灌进来的疾风是他弄出来的?眼见神秘人向自己走来,冰冷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晏回隐在袖子里的手,缓缓带上弩箭,今天他饶不了这个淫贼! 黑衣人在晏回近前停住脚步,面具下传出嘶哑的声音:“你是镇远侯之子?”语气笃定。 晏回的心陡然一震,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绝不能留!晏回快速稳住心绪,唇边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怎么?你要通知官府?”握着弩箭的手轻轻抬起。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黑衣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晏回的面庞,并未留意晏回手上的动作,反问:“若要揭发,你还能安然躺在房中?”声音里压抑着意味不明的情感。 晏回紧紧注视着黑衣人脸上戴的玄铁面具,这个距离他一定躲不开,唇角的弧度在扩大,冷冷地道:“即使你想揭发,也不会有机会了!”说话的同时,晏回眸中闪过一抹狠绝,快速按下弓弩的绷簧。 黑衣人正看着晏回,忽听晏回右边袖子里传来一声轻响,虽然声音极其低微,但是凭借深厚的内功,还是听得真切,凭借多年经验瞬间作出判断,是弓弩之类的暗器,身体在弩箭还未出袖时便做出反应。 只见一支寸许长的精巧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脚下已经采取行动,一招凌波微步,身形迅速向右移动,只听“哧”地一声,弩箭擦着左臂和左肋之间的缝隙射过去,在黑衣人的左袖上划开一道口子。 晏回不由怔住,万没料到这么近的距离黑衣人竟能躲开!就在晏回瞬间怔愣之际,黑衣人右腕一翻,指间依序弹出三枚弹丸,晏回警觉连忙闪身,然而还是慢了一点,被第三枚弹丸击在腰间,一阵酥麻过后,身体一动不会动。 黑衣人两步走到晏回面前,玄铁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孔穴愈加显得深不可测,晏回吓得忘记了言语,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有时死不见得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在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情况下,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尤其是曾侵犯在先! 晏回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玄铁面具,感觉双颊炙热头疼欲裂,动了动嘴唇,声音颇显凌乱:“我,我只是想试试你的武功。”说出的话连晏回自己都觉得差强人意,然而他还是接着说,“给我半个时辰,回来后我任你处置!” 玄铁面具的两个孔洞里迸出慑人的冷光,黑衣人冷哼一声:“你这副样子去通知鬼谷?” 晏回听出黑衣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心不由一沉,看来他是不可能放自己去了,这早在意料之中,不过,即使他出手在先,他从黑衣人身上也只感到了冷意,他身上没有一点杀气,由此见,此人并非想要自己的性命,可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冷眸看着黑衣人:“你是谁?你到底想怎样?” 话音落,眼前黑衣拂来,晏回只觉身体一轻,被黑衣人当胸抱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晏回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心不由沉落谷底,蓦然抬眼一瞬不瞬瞪着站在床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伸手拉过被子盖在晏回身上,晏回难以相信地瞪着黑衣人,他就这么放过自己?耳畔听到黑衣人沉声一笑:“这样看着我,你是想我对你做点什么?” 调侃的声音里透出暧昧,晏回的心跳不由变快,怒瞪一眼黑衣人便垂下眼睑。 黑衣人坐在床边,低头打量晏回,面前的人双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喘息更加沉重炙热,看来病情是加重了,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我代你去出云观传消息——” 晏回微微一怔,虽然黑衣人的话看似荒唐,但是晏回却相信此人说到就一定能够做到!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帮自己传信?当然晏回知道,黑衣人不会白白帮他,简短问:“你的条件?” 黑衣人似乎没料到晏回会这样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目光凝在晏回因高烧而变得迷乱的面容上,晏回被黑衣人看得寒毛直竖,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晏回甚至能够感到脸上一阵阵的灼烫。 “陪我一夜。”声音极低。 晏回即便已经想到这一层,还是被惊得心神巨震,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勉强控制住近乎爆发边缘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好。”内心却是:他一定会杀了他! 黑衣人不再言语,快速出手点下晏回的昏睡穴,晏回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感觉脸上划过一抹灼烫,恍然看见黑衣人左袖上被弩箭划开的地方,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夜沉眠,再睁开眼时,天光微开。 晏回扶着床坐起身,感觉周身乏力,头上晕眩,还好烧已退了大半,撩被下床,小寄端着药碗走进房,见晏回赤着足在地上穿衣,连忙放下药碗,去扶晏回:“公子,您的病还没好,再倒一会儿,小的这就去午门给公子告假。” 晏回看一眼小寄,哑着嗓子说:“不必,今日我要上朝,昨晚玄鹤的人可传信来?” 小寄面露诧异,公子自来京城以后,从来没有问过鬼谷的消息,今日怎么会突然提起?答道:“从昨晚到今晨,鬼谷没有人传来消息。” 晏回心中稍安,看来黑衣人没有食言,吩咐小寄:“立刻去通知玄鹤的人,最近不可轻举妄动。”说完,晏回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揣进袖子里,迈步出了房间。 午门前,大臣们已经到了不少,很快便要开始朝议,晏回挑帘下了轿子,眼前朱红色文官服和深绿色武官服之中,一道高大威严的白缎子锦服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晏回心中一动,脑海里忽然现出那个黑衣人,司空玥的身形和黑衣人极为相似,而司空玥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向来谨慎自问没有露出过马脚,除了那幅送错了的杜鹃图!难道时隔多年,司空玥还记得当年的情景? 想到这里晏回的心脏几乎停跳,随即脑中一闪,不对,司空玥不会是黑衣人,在晏回的印象里,司空玥虽然行事低调,但做派却是光明磊落,平时不近女色,不入妓馆,而黑衣人的行为龌龊无耻,还帮自己向对抗朝廷的鬼谷传消息,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是,除了司空玥,他想不到其他人。 这时,司空玥似乎感到晏回的注视,回首看过来,晏回心头一阵快跳,连忙移开视线,正巧看见匆匆赶来上朝的秦之遥,晏回不由怔住。 秦之遥的额上缠着一圈绷带,额前卷曲的刘海剪下去不少,即便这样,晏回还是看出秦之遥的头发上有烧焦的痕迹,在左侧面颊上还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烧伤。 18.七夕 此时,太监宣布上朝,众臣皆按品级排好,依序登上金銮殿。 朝堂上的气氛略显凝重,晏回恭立在朝班之中,目光瞟向单膝跪在殿心禀奏的秦之遥。 “禀皇上,臣昨日本已在出云观周围做好埋伏,又在出云观必经的两处路口布置了兵力,不曾想临近酉时一刻,出云观里火光冲天,上百名香客和道士蜂拥出观,臣不得不组织御林军进观中灭火,幸而扑火及时,没有百姓伤亡。只是,没有捉到鬼谷的贼人,臣行动失利,请皇上治罪。” 晏回挑眉,黑衣人倒是聪明,想出这个办法阻止了密会,目光瞟向御座之上。 司空睿沉吟道:“出云观是我皇家道观,里面多是御赐之物,秦都尉率兵及时扑灭大火,保全了道观和百姓的性命,功过相抵,朕便不治罪了。”目光看向屹立在武将队伍里的夏侯震,面容里多了几分沉重,“若非我军粮草意外起火,匈奴也不会趁势一连拿下两座城池,夏侯爱卿,今日可收到战报?前方战况如何?” 夏侯震出列禀告:“雁城尚可维持,昨日慕容将军已连夜率兵出发,不出三日便可到达北境,解雁城之围。” 晏回垂帘听着,雁城是大离位于北方边境上的军事重地,极具战略意义,若被攻克大离便危险了,不过粮草起火——果然是意外? 一个时辰后,司空睿宣布退朝,明黄色身影刚从金銮殿上消失,秦之遥早已迫不及待来到晏回面前,“小晏,你怎么上朝了?病好了?”说着,伸手摸向晏回的额头,然而动作只做到一半,忽觉身侧冷芒射来,手不由僵住。 秦之遥转头看去,眼前皆是正在下朝的大臣,并未发现异常。 晏回也觉出周围气氛有些诡异,这时身侧有人经过,带起一股清冷的风,晏回抬眸看去,是一道高挺的白袍身影,心中快跳,连忙转眼看向秦之遥,温润一笑:“之遥,我的病好了,倒是你,头上的伤没事吗?” 二人谈话之间走下金銮殿,忽然身后有人唤道:“秦都尉,请等一等!” 秦之遥回首看去,是刑部尚书朱键,朱键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面容瘦削,两块颧骨高高凸起。 朱键提着袍摆,快步走到秦之遥近前,看着秦之遥一笑:“秦都尉,本官想请都尉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秦之遥眸光转动,难道又有鬼谷的消息?这阵子朱键没少找自己过府议事,虽是关于缉拿鬼谷匪徒的正事,但在刑部商谈便可。 晏回见秦之遥的眸光忽明忽暗,脸上带着一股猎人逮到猎物的兴奋,不由心思转动,朱键那晚密会神秘人,随后鬼谷密会的消息便走漏了,这之间是否有联系?而且鬼谷十有八九出了内奸,看来有必要清理一下。 同秦之遥道别后,晏回坐轿子回了府,脑袋晕沉浑身乏力,吩咐小寄传话给程副谷主,让他秘密彻查鬼谷奸细。着实担心黑衣人,回到府中便命府里的家丁轮班严守在房门口,平日敞开的窗子也都关的严丝合缝,即便这样晏回还是不放心,夜晚睡得很不踏实。 接下来的两天,晏回一直担心的黑衣人并没有出现。 这一天,夜幕降临,往日冷清的街路变得喧闹起来,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道路两旁的商贩都没有收摊,摊床上大多卖着各色花灯,今晚是七夕。 晏回身穿一袭藕荷色薄缎长袍,看一眼烟花巷里接踵而来的行人,不由蹙眉,大病初愈,他本想趁今晚去朱键府上再探一探,可是却被皇上拉去翠袖招看什么花魁,冷飕飕的目光再次横向秦之遥,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推荐自己,朝中那么的大臣,皇上根本想不起自己。 秦之遥头上的绷带已经去除,脸上的烧伤也已结痂,被晏回一看不由得一阵心虚,他也是迫不得已,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奴才在皇上耳边吹风,说今日翠袖招的花魁要登台献艺,还要选一位恩客献上初夜,并把那花魁说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皇上立刻动了心,命他护驾前去翠袖招。只不过,那花魁便是他曾经追求过的凝烟,因担心晏回误会自己,所以才会在皇上面前一力保举,让晏回全程跟随。 烟花巷里最气派最热闹的一处楼宇便是翠袖招——京城最大的妓馆,此时门前热闹非凡。每年七夕这一天烟花巷里的生意都不好,所以今年翠袖招弄出这个噱头,意在招揽客人。 司空睿率先走进翠袖招,瞟一眼已是人满为患的一楼大厅,莺莺燕燕随处可见,估计楼里的姑娘全出来迎客了,心情很是畅快,今日早朝上收到前方战报,慕容将军及时赶到,击退了匈奴,雁城之围已解。 眼见众人的目光看过来,司空睿毫不担心,为防止人认出,他特意戴了张人皮面具,摇着玉骨扇颇显张扬地走进大厅,发觉一道道目光并未聚焦在自己身上,转头瞥一眼晏回,风度翩然犹如一株玉树一般,低声抱怨:“早知不带小晏来了,女人的眼球都被你吸住了,弄得朕一点自信都没有。” 引得晏回一挑眉毛,司空睿比自己还小几岁,却也跟着秦之遥叫自己小晏,小声禀道:“皇上龙姿俊伟,睿智天成,臣望尘莫及。” 司空睿闻言哈哈一笑,听到晏回恭维,还是很受用的。 翠袖招的老鸨是个三十多岁的妖娆女子,从三个人迈进翠袖招便已留意,同对面的客人调笑两句,便扭着腰走到君臣三人近前,看着秦之遥招呼道:“呦,秦公子?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不会是又有新欢了吧?我们凝烟天天盼着您呢!这两位是——” 秦之遥快速看一眼晏回,见晏回面色如常,这才正色说道:“这位是黄公子,这位是晏公子,兰姨,还有雅座吗?” 兰姨愣了一下,一年不见,这小子身上的浮躁气已经荡然无存,举止之间透出庄重,简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凭借多年经验,男人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多半是因为心有所爱。 “既然几位大人来了,雅座自然要给大人倒出来。”兰姨说笑着,拿眼角暗暗打量司空睿和晏回,将三人让到东面雅座上。 晏回第一次来这里,抬目打量着人头攒动的大厅,正中间是座一人多高的舞台,表演还没有开始,舞台上空空如也。台下是一张张圆桌,现在已经坐满了人,外围是一圈雅座,高出地面近一米,离舞台不远不近,不论是方位还是角度都是绝佳的。 君臣三人落座,秦之遥请示过司空睿后,熟门熟路吩咐:“兰姨,叫一位清雅的姑娘过来。” 兰姨满脸带笑应着离开。 司空睿也是第一次来,平日里被谭鄂和司空玥看得紧,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有机会光顾的,看一眼晏回,打趣道:“小晏,你说,一会儿出场的凝烟会不会有你好看?” 晏回抖了抖唇,这个能放一起比吗?“臣不知。” 秦之遥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晏回,姿容倒是其次,光是言谈举止里这份优雅温润,便少有人能及。 不多时,侍从将酒水茶点摆上桌,兰姨引着一名容貌秀美的姑娘走到桌前,笑着介绍:“几位公子,这是紫嫣姑娘,也是我们这里数得上的。” 秦之遥朝紫嫣略一示意,紫嫣会意,坐到司空睿身旁的空座上,兰姨说笑了几句这才离开。 紫嫣朝司空睿嫣然一笑:“公子,奴家为您斟酒。”说着执壶斟了一杯酒,又端起酒杯送到司空睿嘴边。 司空睿睨一眼紫嫣,笑容妩媚举止娇柔却不扭捏,跟皇宫里低眉敛首的女子很不同,只觉得新鲜,也学着其他宾客的模样,将紫嫣揽在怀里喝下酒。 如此喝了几杯,见晏回和秦之遥都正襟危坐在座位里,不由笑道:“爱——唉,你们两个别这样坐着,喝酒!” 秦之遥和晏回依命端起酒杯饮下,司空睿见晏回只抿了一口,瞪起眼睛:“小晏难得和本公子出来一趟,今日一定要尽兴!” 晏回只得再次端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司空睿注视着晏回饮酒的动作,优雅潇洒说不出的好看,不禁亲自执壶为晏回满酒,“小晏,再饮一杯!” 就这样觥筹交错间,晏回一连饮下三杯,脸上现出淡淡红晕,秦之遥不由看痴了,暗想这面容堪比三月桃花。 眼见司空睿又执起酒壶,晏回眼角抽搐,正要婉拒,就在这时,大厅里的光线暗下来,众宾客的目光皆看向舞台。 只见华灯之下,一名身着薄纱舞衣的绝色女子,迈着轻盈的舞步登上舞台,琴声响起,绝色女子随着节奏婀娜起舞,暴露在外的纤细腰肢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飘带,飘带两端拈在手中,舞动起来翩翩欲仙,衣裙下雪白的大腿时不时随着舞步露出来,引得台下一片叫好。晏回认识,这就是凝烟。 司空睿久处深宫,何曾见过如此大胆撩人的舞蹈,一时间看入了神。 晏回看了片刻不觉新意,便移开目光,却见秦之遥低头饮酒,似乎看都没看台上的女子,不由勾起唇角:“之遥也不捧场,她可是你的旧识。” 秦之遥面色一变,放下酒杯,看着晏回语气郑重:“小晏,凝烟卖艺不卖身,我跟她没做过什么,我也没碰过这里的姑娘。” 晏回眨了眨眼,秦之遥有点反应过度,不过,他这副模样倒是有趣,摇首一笑。 秦之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昏暗的光线下,对面的眸光澄净得仿佛静岚晓月,呼吸不由加深,抬手握向晏回肩头,然而手还未搭上,斜刺里击来一粒弹丸,正好打在手腕上! 19.威胁 秦之遥心中一凛,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大厅里光线昏暗人头攒动,根本看不到可疑的人,腕上一阵疼痛,秦之遥低头看去,腕关节肿起来一块儿! 晏回看出秦之遥神色不对,低声问:“之遥,你怎么了?” 秦之遥连忙将手隐在袖子里,看着晏回一笑:“没什么,我们继续饮酒。”说完,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联想起之前发生的怪异事,皆同晏回有关,很明显有人在暗中护着晏回,像守护珍宝一样不许任何人碰触。 晏回微微蹙眉,看出秦之遥有事情瞒着自己,此时,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晏回向台上看去,凝烟已经退下舞台,大厅里的灯光再度点亮。 兰姨登上高台,脸上娇媚带笑:“我们凝烟在七夕之夜献艺,是想在这个浪漫的日子里寻找一位有缘人,诸位爷若是有心,可拿出随身物什,一会儿凝烟从中选出一件,那件物什的主人便可同凝烟姑娘共度春宵。” 台下响起震耳的呼哨声,晏回和秦之遥皆不以为意,只有司空睿眼睛闪亮,司空睿虽是皇帝毕竟年少,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舞蹈,兴致已被挑起来。侍者端着托盘走来时,司空睿二话不说从腰上解下随身戴的龙纹玉佩,豪迈地扔在托盘上,侍从在单子上做下记录。 晏回挑眉,看来司空睿是志在必得,这玉佩一搭眼便知是皇家之物,司空睿被选中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不多时,凝烟再次登台,这次她换上了一袭烟紫色衣裙,香腮雪肌,聘婷纤柔,见之令人心生怜惜,晏回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谁能想到,如此柔弱的女子心肠会那般狠毒,若非自己会武功,一年前早就被秦之遥打折了双手。 台下沸腾如潮,待安静下来,凝烟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凝烟感谢诸位捧场,方才已选出今晚的有缘人,现将诸位的物件发还。”说完,袅袅婷婷退下台。 台下,侍从将宾客的物件一一发还,收到物件的宾客皆是垂头丧气,多数人酒也不喝了,直接打道回府,只有一小部分人没有走,想看看到底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侍从将宾客的物件发放完,唯独没有司空睿的玉佩,兰姨满脸带笑走过来:“恭喜黄公子,凝烟姑娘选中了公子,还请公子移驾凝烟姑娘的香闺。” 司空睿啪地一合手中玉骨扇,站起身来,春风得意道:“请兰姨前面带路。”说完看了晏回一眼,大笑着随兰姨走出雅座。 雅座里只剩下晏回和秦之遥面面相觑,秦之遥眉头深锁,抬手击掌,两名暗卫应声现身,秦之遥命二人随身保护皇上,自己则看一眼脸上红晕渐消的晏回:“我送你回府。” 晏回眸光微闪,秦之遥这样做有点本末倒置,一笑:“之遥,你忘记了?你不是给我派了暗卫?” 秦之遥面露沉吟,想到肩上的责任,深深看一眼晏回:“我送你出烟花巷。” 走出翠袖招,此时夜色已深,烟花巷里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也是男女成双,秦之遥一路低头前行,临近巷口,才发现晏回被落在身后,停住脚步,回首看着不远处的颀丽身影翩然而至,心中不禁一荡。 晏回瞥一眼秦之遥,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得这么快,想必是担心皇上安危,温润一笑:“就送到这里吧,之遥,告辞。”说着转身欲走。 秦之遥心中不舍,忍不住问:“小晏,你有喜欢的人吗?” 晏回微微一愣,脑海里不禁闪过一道白衣身影,心中一阵快跳,转过头看一眼秦之遥,微微一笑:“小弟接触的女子有限,还没碰到喜欢的人。” “一定是女子?”秦之遥冲口而出。 晏回再次愣住,觉得秦之遥的这个问题很可笑,戏谑道:“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子?”笑睨一眼秦之遥,转身离去。 秦之遥呆呆地立在原处,眼见夜色中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不由缩紧,想追上去说出心底的话,然而腿上如同灌了铅水,迈不开步子。 晚风徐徐,晏回悠然走在无人的街路上,心思转动,今晚的事总觉得有蹊跷,司空睿被凝烟选中,难道只是巧合?还是他多虑了? 回到府中,四名家丁还在房门前把守,晏回安下心来,推门而入,反手阖上房门,走了两步察觉房中气氛不对,警惕地睁大双眼,只见原本阖着的窗扇敞开来,在淡淡的月辉下,一道黑影倚在床头。 晏回一时间忘记了呼吸,想转身拉开房门,然而身体却不受意志控制,原地定住,眼见玄铁面具上寒光闪动,晏回这才想起来喊人。 黑衣人似乎看出晏回心中所想,嘶哑着嗓音低声说:“你若不想身份暴露。” 晏回心中一凛,他在威胁自己!手中带上数支弩箭,今晚他不会再失手! 黑衣人沉声一笑:“明早我若不归,你的身份同样大白于天下。” 晏回闻言手上一抖,一只弩箭坠落在地。 黑衣人似乎很满意晏回的反应,换了个姿势,手支着头侧卧在床,声音浓酽:“过来,到这儿来——” 20.交换 晏回恨怒到极点,死死盯住黑衣人,眼中染上肃杀之气。 黑衣人对晏回充满杀气的眼神毫不介意,悠悠地说:“陷害镇远侯的真凶——我是知道的。” 晏回心中震惊,眸光变幻不定,想到那晚黑衣人出现在朱键府上,似乎跟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或许他真的知情。 “是谁?”晏回声音冰冷。 “过来,我告诉你。” 晏回的面色变了几变,眸中闪过挣扎,心知走过去的后果,但还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冷冷地注视着黑衣人脸上的玄铁面具。 黑衣人低沉地笑了一声,“我不但知道是谁,还可以助你为镇远侯平反。” 晏回心神巨震,快速问:“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有选择,我知道你的秘密,而且,有我相助,一个月内便可为镇远侯平反。” 晏回紧紧注视着面前的黑衣人,他又在威胁自己!黑衣人的话听起来虽然狂妄,但却透出十足的把握,他甚至相信黑衣人做得到,心摇摆不定,理智告诉他不论用尽任何办法,都要得他相助,而情感上却对这个男人痛恨至极。 黑衣人将晏回挣扎的表情收在眼中,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不过,要看你表现,你答应陪我一夜。”说完,朝晏回勾了一下指头。 晏回的心不断下沉,难道真要答应黑衣人的无礼要求?难道真的要这样屈辱?一想到这样做有可能为爹爹洗脱叛国的罪名,晏回的心变得坚定起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试一试! 冷眸看一眼冰冷的玄铁面具,低而有力的声音说:“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晏回移开目光,低头看一眼素净的衣衫,深吸一口气,反复在心里安慰自己,黑衣人和自己同为男人,男人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没什么好扭捏的,晏回这样想着,努力忽略掉面具孔穴里射过来的露骨目光,微颤的手伸向衣带,好一会儿解开带子,脱掉外袍,褪去里衣,匀称完美的上半身裸露在外。 一缕清凉的晚风顺着半开的窗扇吹进来,晏回丝毫不觉凉意,对面的目光灼热得几乎将人熔化,忽见黑衣人抬手一挥,一股气流击向窗扇,窗扇转眼间阖上。 房间里暗下来几分,气氛更加暧昧不明,晏回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感觉对面的目光似乎粘在自己身上,晏回抬眸看一眼对面,黑衣人的卧姿不像方才恣意,目光瞟向自己腰下。 晏回心头火起,一股羞恼直冲头顶,强忍住杀人的冲动,抬手去解裤带,然而手抖得厉害,忽见黑衣人从床上坐起身,晏回的目光触上冰冷的面具,此时他真想将面具一掌劈开,看看黑衣人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然而,那只能是想想而已,若是惹恼了他,杀了自己事小,从此爹爹的冤情就只能沉埋地下。 黑衣人坐姿端正,双手自然放在膝上,霸气内敛,即便这样还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晏回不禁又是一阵恼恨,索性不去解裤带,向床前迈了一步,弯下腰扯开黑衣人的衣带,除去外袍,露出里面洁白的丝绸里衣,那是最上等的面料,领口处绣着明快的吉祥图案,绣工一流,晏回眸光转动,此人非富即贵。 晏回的手伸向黑衣人的衣领,正要拉开,被黑衣人抬手握住,晏回心头一惊,只听黑衣人低酽的声音说:“你在勾引我。” 晏回愣住,反应过来时险些怒极而笑,天下间还有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吗?怒瞪一眼黑衣人,心底的话冲口而出:“无耻!”手上用力想要甩开黑衣人的魔爪。 黑衣人的手攥得更紧,将晏回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戏谑道:“我怎么无耻了?我只让你陪我一夜,又没让你宽衣解带。”嘶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性感。 晏回闻言恼羞成怒,抬起左拳照黑衣人脸上的玄铁面具打去,黑衣人抬左手拦挡,手掌包住晏回的拳头,却没有阻住拳势,只觉得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臂上的伤还未痊愈。 晏回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拳竟然将黑衣人的面具击落,眼睛看向黑衣人的脸庞,然而还未看清,便被黑衣人顺势往怀里一带,晏回的下巴撞在黑衣人的额头上,一阵天旋地转后,晏回仰面倒在了床上,目光再次投向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侧过脸一挥手臂,厚厚的床幔撂下来,眼前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身上一沉,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了身上,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导过来,晏回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手刀立起来,黑衣人头都没抬,声音慵懒:“不想为爹爹平反了?” 晏回的手僵在半空,黑衣人沉声一笑,将晏回的手放回在身侧,晏回的心紧绷着,不去想即将发生的事,上方传来一声轻响,晏回感觉一股灼热深沉的气息喷洒在眼睛上,微痒,晏回不禁眨眼,长长的睫毛蝶翼般颤了颤。 喷洒在脸上的气息变得更加灼烫,喘息声越来越重,鼻子里吸入一股男人特有的阳刚味道,晏回的心跳不由加快,努力睁大双眼,却只看见两道幽深如潭的眸光,眸光忽而拉近,滚热的唇印在额上。 晏回的心脏没有节奏地跳动着,滚热的唇向下移,印在眼睛,鼻翼,最后落在嘴唇上,柔软有力的唇在自己的唇上反复摩擦,轻咬深吮,这样吻了一阵,舌头霸道地伸入口中,纠缠着自己的舌辗转缠绵,清新干净的男人味道在唇齿间流溢,晏回的心脏几乎破腔而出,身体随之起了反应。 黑衣人心中一动,喘息着略微撤开双唇:“这么敏感?” 晏回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身体如同火烧一般,内心却恨到极点,低喝一声:“快点,不然我改主意了。”声线微颤。 黑衣人闻言身体微僵,蓦然抬首,深沉的目光打量着身下的人,暗夜里,昔日明净如水的眸光氤氲起迷离的雾气,偏偏努力睁大,不肯阖上。 21.戏弄 黑衣人翻身从晏回身体上下来,同晏回并肩仰卧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晏回微微一怔,随即偏过头看去,黑衣人察觉晏回看过来,侧起身将晏回抱在怀里,让晏回的头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后背贴在自己胸前。 晏回背对着黑衣人,静夜里传来一阵阵狂乱有力的心跳声,那是黑衣人的心跳,晏回不由挪动一下身体,忽然发觉椎尾处被什么顶住,晏回一动不敢动,脸上火辣辣的烫。 等了半晌,不见身后人动作,晏回终于受不了这份等待判决的煎熬,怒道:“要做快做!”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晏回的后颈上,晏回忍不住轻颤一下,黑衣人的手臂抱得更紧,调侃道:“哦?迫不及待了?这么想我做?” 晏回险些气得背过气去,想转身挥拳,然而身体被黑衣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想到黑衣人左臂带伤,抬左肘轻易挣脱束缚,用力向后击向黑衣人左肋,黑衣人的身体略向后移,躲开凌厉的攻势,伸右手叼住晏回的左腕,扣在另一只手腕上,将晏回的两只手全部禁锢在胸前。 “呵呵,这样才乖,让我看看,你有多需要我。”黑衣人说着,左手摸向晏回小腹下。 晏回还想挣扎,身后的人一笑:“你想我点你的穴道?”这句话,成功地让晏回停止了反抗。 黑衣人的手摸在下面,虽然隔着裤子,晏回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栗,黑衣人的笑声更加醇厚:“这里都变成这样了,还敢说不想我,需要我帮忙?” 无比温柔的话语,内容却这般龌龊无耻,晏回气怒得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是需要了?”身后的人说着,一把扯开晏回的裤带,手探进晏回的裤子里。 晏回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唇颤抖:“别碰我!” 这本是身体受到侵犯时的本能反应,黑衣人闻声却住了手,头略抬起,深沉似夜的目光斜睨晏回,只见怀中的人眼睛里盛满惊恐无措,黑衣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弱小的身影跌倒在血色花海里时的情景,心弦刹那间被拨动。 从来只见他谈笑风生,何曾这般脆弱过,逗弄的心不由收起来,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松,声音不再轻佻:“若想我不碰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晏回深吸一口气,默默点头,深知黑衣人还没有放过自己,但是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鬼谷密谋造反,势力已经渗入朝堂,你可知情?” 晏回微微一愣,旋即反驳:“鬼谷只是在助我为爹爹讨回公道,并无造反之心。” 黑衣人不置可否,又问:“鬼谷谷主是什么人?” 晏回略一思索,自己还要依赖黑衣人相助,关于玄鹤的身份告诉他无妨,答道:“十二年前,随太子亲征幸存下来的近卫。” 黑衣人一阵沉吟,好一会儿没再提问,晏回的身体依然紧紧绷着,心一刻也不敢放松,身后还是被顶着,威胁时刻存在,忽听身后的人低声问:“有喜欢的人吗?” 晏回的眉梢挑起来,今晚是第二个人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答道:“没有。” “喜欢男人吗?” 晏回一口气没喘匀险些呛住,看样子黑衣人是断袖无疑,今晚若想安然无恙,还得把他稳住,斩钉截铁回答:“喜欢!” 身后的人明显愣住,语气不由加重:“你喜欢男人?” 晏回心思转动,黑衣人若是这样的反应,或许今晚自己可以逃过一劫,认真地语气回答:“若非喜欢男人,昭华郡主青春貌美,我早就按耐不住,又怎会便宜了慕容羿?” 黑衣人胸前明显起伏,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晏回等的就是这句话,眸珠一转,回答:“自然是喜欢英武不凡,光明磊落的男人,其实,你武功卓绝,上次又帮我通知了鬼谷,我仰慕还来不及,若非行事这般无礼,我早就对你动了心。” 黑衣人深眸微转,很快明白晏回的心思,一脸好笑的表情,勾唇道:“哦?你说,你怎样才会对我心甘情愿?” 晏回听出黑衣人语音里的戏谑,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一试,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说:“你若不计条件助我为爹爹平反,我也许会喜欢上你。” 身后的人沉声而笑,他即使要占有他也绝不会这般苟且:“听起来不错,今晚是七夕,姑且放过你。”说完,霸道地在晏回颈上吻了一下。 晏回觉得一侧脖颈被吻得灼烫难耐,心不禁快跳了两下,他知道他暂时安全了,待黑衣人助自己为爹爹平反后,他便远远地离开京城,此生不再踏入。 心情松弛下来,晏回想起黑衣人还没有告诉自己,陷害爹爹的真凶到底是谁,沉吟着问道:“伪造密信的人是不是朱承照?” 黑衣人毫不掩饰地叹息一声:“是他,准确说是朱承照父子。” “朱承照真是暴病身亡?” 身后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有些事你不必知道,朱府也不要去了,一个月内,我会让朱键伏法,还你爹爹一个清白。” 晏回眉头紧锁,感觉其中似乎另有内情,忽听身后的人打了一个呵欠,低秾的声音说:“四更天了,睡吧。” 折腾了半夜,晏回也觉得困乏,阖上眼睛,黑衣人均匀深沉的气息喷在后颈上,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晏回不知不觉睡过去。 转过天,晏回被小寄叫醒,坐起身,下意识看一眼身后,床上早已没有黑衣人的踪影。晏回心思转动,此人不想自己看到他,定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脑海里再次闪现出威严飘逸的身影,晏回摇首,司空玥一向冷峻稳健,那种厚颜无耻的男人绝不会是他! 早朝上,晏回抬眸睨一眼御座之上,司空睿神采奕奕,双目有光,静听大臣禀告,晏回勾起唇角,看来是昨晚玩得尽兴,果然是自己多虑了,看一眼武官队伍里的秦之遥,秦之遥垂着脑袋,显得没什么精神,不难理解,这种事都要全程监视,也真是苦了他们。 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司空睿册封朱键的嫡长女朱玉璎为淑妃,三日后朱键要在府中设宴庆祝,据说朝中大臣受邀的不多,晏回之所以知晓,是因为他也在受邀请之列。 22.杀机 三日后 夕阳西下,晏回前往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地段的朱府,坐在轿子里,晏回阖眼思索,自那日从黑衣人口中得知朱承照父子是陷害爹爹的真凶,他便派人密切监视朱府动静,昨晚小寄回来禀告,朱键通过线人秘密同匈奴联络,具体密谋什么却不得而知。 小寄还带回一个好消息,玄鹤回来了!不过,玄鹤一回来便召集各堂堂主密会,眼下奸细还未查出,实在不宜采取行动,而且,他更希望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为爹爹平反。 下了轿子,晏回抬头看一眼阔朗气派的朱府前门,不由挑起眉梢,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来朱府,只见两扇高大的朱漆门耸立在数级汉白玉台阶之上,大门两边各摆了一只大石狮子,四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守门庭,威严的架势甚至超过肃王府。 递上请帖,门房将晏回让进前堂,此时前堂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琵琶声,晏回还未走进,便听到朱键畅快的笑声传出来:“哪里哪里,小女封妃那是她的福泽,我做父亲的只希望她在御前好好侍奉皇上。” 晏回菱唇紧抿,迈步走入前堂,琵琶声清晰起来,悠扬婉转极是悦耳,晏回看一眼锦凳上低头弹琵琶的女子,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截粉颈。 此时朱键刚刚得到通禀,起身相迎,晏回的目光看向朱键,脸上已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刑部尚书官居三品,比自己低一个品级,自然是要行礼的, “朱大人折煞下官,您是当今天子的舅舅,身为皇亲国戚,如今又亲上加亲,在下怎担待得起?”晏回的态度极是恭谨。 这番话说得朱键心情舒畅,本来他也没将晏回放在眼里,瞟一眼晏回恭敬谨慎的模样,朱键的心放下大半,看来前阵子是自己多虑了,晏回之前终日埋首藏卷阁只是遵从圣命而已。 “晏御史客气了,请——”朱键说着将晏回让到筵席上。 酒桌摆在前堂里面,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侍婢还在端着碗盘往来上菜。桌子前围坐了十来位大臣,晏回双眸微眯,这些人皆是朝中重臣,品级略低一些的是兵部的几名官员,但也都手握兵权,俞将军阵亡后,朱键曾经接任过兵部尚书。 桌前还有一位是晏回再熟悉不过的,此时坐在朱键右手边的秦之遥。秦之遥穿着一身华贵的雪青色锦服,头发梳成发髻以银冠束于头顶,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手中捏着杯子,目光看向晏回身体僵住,根本没想到晏回会来。 晏回看着秦之遥眸光流转,这几天除了在早朝上能和秦之遥照面,平时连他的影儿都看不着,秦之遥解释说最近严防鬼谷的人来作乱,所以直到晚上也会带兵巡查,而今晚却出现在朱府的酒桌上。 这时,在秦之遥身旁落座的一名官员起身让座:“晏御史一向同秦都尉谈得来,请御史坐在这里吧。” 晏回微笑谢过坐后,撩衣摆坐下,瞥一眼依然捏着杯子、身体一动未动的秦之遥,勾唇一笑:“之遥这些天忙得很,不想竟在朱大人的筵席上碰见。” 秦之遥额头冒汗,俊朗的脸上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略一犹豫,看着晏回低声说:“我来这里其实——”秦之遥话说了一半,眸光一闪,止住话音。 这时,朱键已经举杯让了一圈酒,见只有秦之遥端着杯子没喝,看着秦之遥笑了笑:“这些日子辛苦秦都尉,鬼谷的人虽然没有捕获,却也不敢出来造次,全赖秦都尉指挥有方。” 秦之遥暗暗蹙眉,转头看向朱键,脸上的笑容略有僵硬:“大人谬赞,在下愧领了。” 桌上有朱键的家臣笑着打趣:“都快成一家人了,秦都尉还这么客气!” 一句话引来一片唏嘘声,晏回微微一愣,目光看向秦之遥,秦之遥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水洒在手上,晏回的心微微一沉,秦之遥要娶朱键的女儿?可朱键是自己的仇人! 就在这时,堂下忽然响起一阵浑厚的笑声,侍从小跑着进来禀告:“老爷,肃王爷过府道贺。”侍从话音刚落,高挺的白衣身影已走进前堂。 晏回的心一阵快跳,只见司空玥步履沉稳,气度雍容,衣袍摆动之间走向桌前,余光看向朱键,朱键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一时间愣在座位里。 司空玥凤目看着朱键沉笑道:“本王今日不请自来,朱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朱键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离席,桌上其他人也都站起身行礼,司空玥一摆手:“诸位不必拘礼,归坐吧。” 朱键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司空玥,自己则命侍从添了一张椅子,坐在主位旁边,再次举杯让酒,酒桌上恢复热闹的气氛。司空玥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深眸扫视一眼桌前众人,视线落在晏回身上,唇角缓缓勾起来。 晏回手中正端着酒杯,见司空玥看来,朝司空玥略一举杯,在唇边浅饮一口,暗忖,司空玥此番不请而来,又如此喧宾夺主,直觉他的目的不简单。 琵琶曲音越来越婉转缠绵,弹到动情处,堂下传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堂上众人皆抬目看去,一群身材窈窕的舞姬跳着轻盈的舞步进入前堂,只见众舞姬身穿白纱舞衣,脸上皆蒙着薄薄的面纱,和着琴声,飞旋起舞。最引人注目的是领舞的女子,手腕脚裸上绕的一串串银色的铃铛,随着步点动作发出悦耳的叮叮声,舞起来纤腰扶风,说不出的美态。 晏回看了一阵,忽见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鸡腿,看一眼身旁闷头饮酒的秦之遥,是他夹给自己的? 堂前还在曼舞,一名侍婢小心翼翼将汤水端上桌,朱键看一眼似乎在全神贯注观看舞蹈的司空玥,眸中划过一抹精光:“王爷,这汤叫虫草鹿筋汤,是下官专门请天香楼的主厨来府上做的,补肾壮骨,很好喝。”朱键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里带着别样的意味。 晏回心生警惕,天香楼!记得上次就是玄鹤将弹琵琶的女子安插进天香楼,得知自己在酒桌上的一举一动,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堂上弹琵琶的女子,这个方向可以看清女子清秀的侧脸,晏回眸光速沉。 视线转向翩然起舞的舞姬,仔细观察领舞的女子,动作轻盈,脚步落地无声,晏回眸光微闪,这名舞姬十有八九练过武功! 23.震惊 侍婢上前盛汤,桌上醇香四溢,晏回低头看一眼冒着热气的亮黄色汤水,上面漂浮着香叶,下面沉着几块鹿筋,看起来很有食欲,晏回将碗端起来却没有喝,直觉这汤水里有问题,看来玄鹤要在今晚动手,司空玥若是不在或许有胜算,眼下有他在实在不宜妄动,朱键的命若想要随时都可以,他更要为死去的爹爹洗脱叛国之罪。 热闹的前堂里,晏回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目光看向桌前众人,有两个性急的已经舀起汤在嘴边吹热气,琵琶曲声细密如雨,隐隐透出一股杀意,现在若不阻止,这里必将是一场血腥,手悄悄摸向桌边吃剩的一块儿鸡骨。 此时,朱键亲手盛汤送到司空玥面前,脸上带笑:“王爷,请尝一尝。” 司空玥似乎没有听见朱键的话,凤目依然注视着堂前的舞蹈,朱键被晾在一边,笑容僵在脸上。 桌上大都是朱键的亲信,其中一个瞧一眼司空玥,脸上闪过一抹不屑,打着酒嗝,大着舌头说:“原来肃王爷也喜欢美人儿,喝下尚书大人为您盛的这碗壮阳汤,包管王爷一夜生龙活虎。” 司空玥的视线终于从舞姬身上移开,深眸瞟向说话的人,冷峻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看得那人后脖颈冒凉风,酒醒了大半。 朱键的脸上再度堆笑:“王爷难得来下官府上,下官一定要让王爷尽兴而归。”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司空玥神情不变,瞥一眼朱键,不疾不徐地说:“本王谢谢朱大人美意,不过,堂上佳人虽美,只可惜——”司空玥略一停顿,目光投向晏回,悠然一笑,唇角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只可惜本王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桌上的人都忘记了喝汤,瞪着眼睛张着嘴巴看向司空玥,那两个性急的刚刚将汤送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听了司空玥的话,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汤水全喷了出来。 晏回的手也禁不住一抖,刚刚拿在手中的鸡骨险些脱手而落,难以置信地看向司空玥,正触上司空玥深潭般难喻的目光,晏回的心没有节奏地跳起来,司空玥处事光明磊落,从未有过逆道违天之举,虽然龙阳之好在达官显贵之中很流行,但是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以司空玥的身份敢在公众场合说出这样的话,那是足以惊世骇俗的。 酒桌上的众人,想法都跟晏回一样,忽见司空玥的面容变得沉肃,这才发觉失礼,连忙将目光从司空玥脸上移开,齐刷刷聚焦在晏回脸上,不约而同在想,传闻果然是真,难怪那次喜宴上扯了晏御史的衣裳,原来是有意为之。 秦之遥满脸通红,醉眼迷离望向晏回,心中暗恨,为什么自己患得患失,没有司空玥的这份勇气。 晏回被众人直勾勾盯着看,即使再有涵养再不以为意,也是很不舒服,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中的暗器发不出,这该如何是好?心中涌起一股恼意,自然不相信司空玥喜欢男人,想到司空玥屡次试探刁难,这次更是不惜搭上名声,肯定是用心深险,万不可跟他搅到一起。 想到这里,晏回看着司空玥从容一笑:“王爷的这份勇气,下官佩服,希望王爷早日找到心中爱侣,下官到时一定登门喝一杯喜酒。” 这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重新转移到司空玥身上,纷纷在想,原来肃王爷是单相思啊。 晏回趁这个机会,将手中鸡骨暗暗瞄向桌子正中央的汤碗,然而,司空玥说出的一句话,差点令晏回暗器脱手。 “本王已经找到了,难道你没感觉?”看似无比温柔的语调,却让人觉得极不真实。 晏回手中的暗器将发不发,眼睛瞪着司空玥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司空玥端起酒杯,朝自己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晏回才回过神来,看向桌上其他人,状态不比自己强多少,估计司空玥酒桌上的这两句话,足以颠覆他累积多年的正面形象。 堂上的舞姬步点越来越急促,舞裙旋转如轮,晏回眸光转冷,他甚至怀疑,司空玥是故意阻止自己,想让鬼谷的人现身。不能再耽搁!趁司空玥低头饮酒之际,指头一弹,只听“咔嚓”一声响,桌子正中央的汤碗碎裂开来,汤水瞬间淌了一桌。 堂上响起惊呼声,众人从惊愣状态中清醒,眼看桌上的汤水即将落下来,皆慌忙站起身,酒席不得不暂停。 朱键的脸沉下来,颧骨显得更高了,酒桌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吩咐侍从清理酒桌,挥手命舞姬退下,众舞姬停止舞蹈,领舞的女子略一迟疑,暗暗打量堂上情势,纤眉微蹙,率众舞姬退出前堂。 此时众人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酒桌上得知如此具有震撼性的消息,足够他们回去八卦一晚,于是纷纷告辞,秦之遥一阵旋风一般第一个离开。 司空玥看着晏回勾唇一笑:“晏御史的府邸同肃王府顺路,本王送晏御史一程,如何?” 晏回眉毛挑起,他又想试探自己?可惜他没心情奉陪,回绝道:“下官粗鄙,怕污了王爷的轿子。” 回答略显生硬,司空玥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晏回只觉得好笑,而众人看在眼中,皆暗暗想,肃王爷果然是对晏御史动了真心。 朱府门外,朱键望着晏回的轿子消失在巷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也许真的是他多虑了,一个蒙面人落地无声,“主子,要不要——”朱键一摆手,蒙面人退下去。 晏回回到府中,走入内院,四名家丁依然把守在卧房门前,晏回推开房门,合门之前先打量一眼窗户,还好,严丝合缝关着,屋中也不见异样,晏回这才放下心来,,反手阖上房门。 刚走了两步,惊见床幔后闪出一道暗影,紧接着软鞭挂着疾风迎面打来,晏回连忙闪身躲开,长鞭打空,当空划出一道弧度,再次击来,晏回轻盈掠起避开,就这样,软鞭纵劈横扫,晏回一连躲开十余鞭。 忽见暗影抬手一扬,半空洒落数点银针,晏回不禁一惊,仓皇避开,此时长鞭已至面前,瞬间缠上晏回的腰身,往起一带,晏回大惊,身体腾空而起,扑通一声落在床上,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晏回来不及惊诧快速坐起身,只见床前不远处立着一个灰衣人,周身散发出阵阵冷意。 晏回心中一动,低声叫道:“玄鹤?” 24.质疑 灰衣身影没有答言,脚下无声,鬼魅般飘然走到床前,脸上狰狞的刀疤在暗夜里,看起来更加瘆人。 晏回并不害怕,目光毫不躲闪落在刀疤上,他自然明白玄鹤是因为他阻止了刺杀行动而恼怒,出言解释:“玄鹤,我这样做是因为司空玥——” 没容晏回说完,玄鹤沉冷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对他动心了?” 晏回微微一怔,第一反应是,这个问题很可笑,他不可能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动心,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然而,脑海里闪现司空玥在酒席上说出那番话时,投来的那道温柔的目光,心还是忍不住快跳起来。 玄鹤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只见晏回的脸上初而露出不屑,随即眸光变得明灭不定,脸上现出回味和疑惑,心顿时一沉。 晏回发觉对面的气息变得冷冽,回过神来:“玄鹤,司空玥突然造访——” “你对他动心了?”玄鹤再次打断晏回,声音更加冷凝。 晏回眉头蹙起,不明白玄鹤为何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答道:“没有。”说完这两字,晏回觉得心中一阵沉郁,自己也不知为何。 对面良久没有说话,晏回这才接着说:“酒席宴上,司空玥不请自来,我怀疑此次行动已经泄露,而且,杀了朱键,便无法证明爹爹的清白。”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你可知,鬼谷因你全盘计划落空!”森冷的声音里充满怒火。 晏回闻言抬眸,只见玄鹤双眼蹿出火苗,胸膛因愤怒而上下起伏,记忆中,玄鹤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火,心中涌起无数疑问,“玄鹤,你前阵子去了哪儿?” 对面没有回答。 晏回眉头蹙得更紧:“离军粮草被烧,是你做的” 随着晏回的问话,床前的气息瞬间冷到极低,玄鹤冷笑一声:“敢这样问我,是我对你太纵容?” 晏回只当玄鹤恼羞成怒,更加认为火烧粮草是玄鹤做的无疑,此时也有些气恼:“玄鹤!你报仇我不反对,但是绝不可以因此助了匈奴!否则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玄鹤闻言盛怒,伸掌抓向晏回的肩头,晏回轻盈避开,玄鹤顺势翻上床,出掌如电再次抓来,晏回灵巧地避开,正想跳下床,身后一组银针射来,若是在地上,晏回可以轻松躲开,然而床上空间有限,尽管晏回已经很小心,还是被一根银针刺在右臂上,一阵疼痛过后,右半边膀子开始麻痹,被玄鹤仰面按在床上。 晏回想要挣扎着起来,玄鹤眼中寒光一闪,噌地翻身骑在晏回身上,抡起拳头照晏回面门打下来,晏回一闭眼睛,然而拳头落在脸上的一瞬间,玄鹤猛然收住拳势,眼前的面容宛如美玉雕琢而成,温润,清绝,一望之下令人心生遐想,乌亮的发丝散乱在床,更是平添了几分慵懒性感,玄鹤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炸开。 忽见一道清泠泠的目光看来,玄鹤立刻收起眼中的痴迷,咄咄的目光逼视着晏回:“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晏回微微一怔,玄鹤锐利的目光里透出怒意,还有某种他未及看清的复杂,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凝神细看,玄鹤已经翻身下床,静立的背影看起来甚是孤高萧远。 “朱键勾结匈奴意图谋反,明日便会传出慕容羿兵败撤退的消息,于公于私,此人都必须除掉!” 晏回心中一动,朱键谋反!心中迅速计算,此次抵御匈奴几乎用上大离举国之兵,慕容羿兵败,司空睿只能调动驻京军队去支援,到时京城空虚,只剩下御林军护卫,难怪这阵子朱键在拉拢秦之遥,原来是为了谋反做准备! 想到这里,晏回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黑衣人说一个月内让朱键伏法,是不是就在朱键谋反上面做文章?朱键蛰伏十二年,如今终于蠢蠢欲动,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眼见玄鹤已走到门前,门刚刚拉开,晏回叫道:“等一等!”飞身形跳下床,一个箭步掠到门前,“啪”地推上房门,目光看向玄鹤,他的怒火似乎已经消散,面容恢复惯常的沉冷无波。 晏回的心中略安,沉吟道:“朱键谋反,便将证据坐实,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朱键的事交给我处理。” 玄鹤眉头皱起来,从来都是成者王侯败者贼,洗脱罪名不过是红口白牙一句话的事,根本无需什么证据。目光看向晏回,他的眸光流转之间变幻出瑰丽的光芒,面容越发显得生动,心弦似乎被拨动,他就是喜欢看他云淡风轻、指点江山的样子,尽管心中不认同,却没有出言反驳。重新拉开门,身形转瞬间消失不见。 转过天早朝上,前方传来八百里加急:副将率部投敌,大开城门,慕容羿兵败失了雁城。司空睿龙颜大怒,命兵部尚书夏侯震亲率驻京军队十万精锐连夜开赴前方战场。散朝后留下谭鄂,秦之遥和两位老臣在御书房议事。 晏回在官署里呆了一天,今日司空玥告了病假没有上朝,临近日落时分,晏回乘着轿子离开御史台,并未回府,而是前往秦之遥府上,却听门房说,秦之遥刚刚出去赴宴了。 就这样一连几日,晏回除了在早朝上能看见秦之遥的身影,其余时间连秦之遥的影儿都抓不到,秦府门房不是说他去赴宴,便是去巡城,同时黑衣人也没有再出现,朱键已经开始行动,将京城外的驻军悄悄换成自己的势力,晏回原本平静的心也生起了波澜。 而且,司空玥一直称病,已经五天没有上朝,这几日他总能听到周围小声议论的声音,起初晏回不以为意,在酒桌上公然称喜欢男人的是司空玥,又不是他,估计司空玥是没有面目上朝了,然而随着质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越聚越多,晏回也开始觉得如芒在背。 这日下了早朝,刚走出金銮殿,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晏御史,请留步!” 晏回闻声回过头去,身后快步走来一名文官,二十出头,面容生得很是俊秀,是礼部侍郎姜凌,晏回眸珠微转,他跟此人并无交集。 姜凌走到晏回面前,朝晏回恭谨地行了一礼:“下官要去看望肃王爷,不知晏御史可要同往?” 晏回一挑眉毛:“本官要去御史台办公。” 姜凌闻言,俊脸一沉,冷冷地说:“下官真是替肃王爷不值,竟会看上大人您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25.惩治 看着姜凌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晏回不由勾起唇角,他是给司空玥打抱不平的?这几日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正愁找不到一个人来杀鸡儆猴,这个姜凌跳出来的正是时候。 晏回故意将脸沉了沉,眼睛不悦的眯起来:“你说本官冷血无情?” 姜凌微微一愣,面前的人周身透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气势,他虽没同晏回说过什么话,但是在他印象里,晏回的脸上总是温润含笑,整个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所以今天才敢挺身而出。 此时已经有大臣围观,其中有两个年轻的官员是姜凌的好友,大着胆子站出来说话:“肃王曾在公堂之上救过御史大人的性命,即使晏御史对肃王爷无意,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也该过府探病。” 晏回看了那两名官员一眼,面容又沉了三分,肃然道:“看来是本官失职,区区侍读竟敢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此风若是蔓延,我朝岂不成了蛮夷之邦?” 这番话说出来,场中的三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不过说两句实话,怎么就以下犯上了? 晏回接着说:“念你等初犯,本官便不重罚了,一会儿你们去午门外每个人领二十个板子。” 周围发出抽气声,三个人全部石化在当场,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少帝登基以来施政一向温和,责打朝臣的事很少发生,而且这次还是御史大夫出面,但是,谁都清楚,御史大夫有惩治朝臣的权力。 晏回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步履从容地走出人群,路过午门外的应卯处作了口头交待,走出皇宫大门,轿夫挑开帘子,晏回正要上轿,身后传来姜凌的叫喊声:“晏回!你滥施刑罚,本官不服!” 晏回转身看去,姜凌等人已被剥去官服摘掉官帽,正被侍卫按在地上,姜凌怒容满面瞪着自己,晏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轿子。 轿夫起轿,片刻后,轿子在御史台门前停落,晏回下轿,走进御史台前堂,很满意地看见几个正在小声议论的官员,看见自己时立刻噤声,看来消息传得挺快。 午后,晏回刚刚翻阅完谢肇送上来的弹劾本章,小寄走到近前小声禀告:“公子,刚收到消息,今晚秦都尉要去朱键府上,为朱府二小姐庆祝生辰。” 晏回眸光微闪,看来秦之遥是迷上了这位朱家小姐,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为了大局着想,今晚必须采取行动了。 然而半个时辰后,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晏回的计划,康弼过来传话:“皇上请晏御史进宫,有要事商议。” 日近黄昏,街上行人渐稀,翠袖招里变得热闹起来,三楼一处清静雅致的房间里暖香缭绕,檀木桌上只点了一盏纱灯,窗扇微开,晚风徐来,粉红色的薄纱床幔柔软地飘展扬起。 穿着紫萝裙的绝色女子,弯下腰为坐在榻上的男子拉开衣裳,白皙紧实的上半身裸露出来,女子眼中闪过一抹痴迷,小心地除去缠在男子肩头和手臂上的绷带,露出两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女子嘟起樱唇,三天前看过明明已经愈合,谁知一夜之间金创迸发,用帕子轻轻点拭伤口,将金疮药洒在上面。 “玄爷,朱键竟敢派人在北境截杀您,若非程副谷主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难道玄爷就这么轻易饶过他?” 玄鹤抿着唇,面容看起来越发阴翳,并未回答凝烟的话,沉声问:“事情办得怎样了?” 凝烟露出一脸得意的笑:“那个昏君还以为凝烟是处子,昨晚还来找凝烟呢。”凝烟说完,忽然想到她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起别的男人,暗暗懊恼,拿起绷带为玄鹤缠在伤口上,玉指偶尔触上结实性感的肌肉,芳心止不住跳动,他已经一年多没碰过自己了。 缠完绷带,凝烟已经满脸红霞,杏目偷偷瞟向玄鹤的脸,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他脸上的刀疤,反而觉得这道刀疤让他显得更加有男人味。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即使受了再大的伤也不吭一声。 眼看着玄鹤站起身来,凝烟将玉手搭在玄鹤的胸膛上,娇躯微颤靠向玄鹤,柔媚入骨的声音说:“今晚凝烟服侍爷安歇吧,凝烟一直都在想着爷——” 说话的同时,踮起脚尖,樱桃小口凑近玄鹤的双唇,玄鹤垂帘看一眼绯红色的唇瓣,记忆里那个人的唇也是如此颜色,脑海里闪现出那晚将他压在身下的一幕,心波为之一荡。 26.服侍 就在此时,凝烟的嘴唇已经贴了上去,丁香小舌伸进玄鹤口中,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随之传来。 玄鹤猛然清醒,看一眼满脸迷醉的凝烟,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略显生硬地推开贴在胸前的身体,沉声道:“本座有事务处理,一切照计划行事。” 说完大步走出房间,剩下凝烟紧咬着贝齿,娇美的面容变得扭曲。 落日的余晖下,晏回沉思着走出宫门,宫里刚刚接到八百里加急,慕容羿的军队未及等到夏侯震的援兵,又接连失了三座城池,如今匈奴大军长驱直入,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兵临京城。 不过,晏回还是想不通,慕容羿本是骁将,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还有,以夏侯震的速度应该可以及时赶到,难道朱键又动了手脚? 乘上轿子,不多时,在肃王府门前停下,晏回弯腰走下来,颇显无奈地抬头看一眼恢弘的府邸,司空玥曾是大离威名赫赫的战神,十二年前,就是他在危难之际,率领御林军挡住了匈奴的铁蹄,又一鼓作气将匈奴驱出大离。 眼下战事危急,司空睿本想请肃王亲自出马,然而肃王却称病不肯上阵,司空睿硬是把请肃王出山的重任交给了他,还下了最后通牒:明日朕若是在朝堂上看不见皇叔,便将你关进天牢!不过,皇帝显然是找错了人,司空玥本来就在怀疑他,若是知道可以将他关进天牢,只怕更加不会出马了。 晏回头疼地跟着管家陈浦走进王府内宅,推门而入,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晏回还是第一次来司空玥的卧房,转圈打量一眼,卧房阔朗摆设简洁,一应器具以深色调为主,看起来肃穆,很有厚重感。 一名侍从侍立在雕饰古朴的大床前,手中端着一只药碗。晏回随着陈浦走到床前,目光看去,司空玥平卧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锦被,双目微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晏回不觉有什么异常。 陈浦躬身小声说:“王爷,晏御史来看您了。” 司空玥的眼皮挑起来,瞥一眼晏回,略一颌首。 陈浦转过身对晏回说:“晏御史,这里就交给您了。”说完,朝端碗的侍从使一记眼色,侍从连忙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随陈浦离开房间。 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晏回淡淡看一眼床上的人,别有深意道:“王爷,人都已经走了。” 司空玥剑眉挑起来,勾唇道:“既然人都走了,你来服侍本王,过来,喂本王吃药。” 晏回也是一挑眉毛,立在床前并没有动作,语带戏谑:“王爷好大的架子,就连皇帝都吃了闭门羹,如今大离局势严峻,王爷就是带病也要上阵抵御匈奴,更何况——”晏回瞟一眼司空玥,不再说下去,这个肃王十有八九是在装病。 司空玥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更何况——皇上交待下来,若是本王明日还不上朝,就把你抓进天牢。” 晏回眸光微闪,看来司空玥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睨一眼司空玥,勾唇一笑:“王爷就真的忍心看着晏回受牢狱之灾?” 司空玥的黑眸静静注视着晏回,声音浓酽:“本王当然舍不得,不过,还要看你的表现。” 晏回微微一怔,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扶本王坐起来。” 晏回再次打量司空玥,听声音的确有些中气不足,不过,他真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很怀疑,晏回立在床前依然一动未动。 “只要你喂本王吃完药,御史便可以回府了,明日本王自然不会为难御史。” 司空玥的声音显得很轻柔,双眼灼灼生光,看得晏回心中一阵快跳,这样的司空玥他还是不太适应,对他的说辞也表示怀疑,不过,一想到司空玥离开京城不但可以驱逐匈奴,朱键谋反便更加放心大胆,或许会将行动提前,这样对自己有利,而且今晚他还有要事在身,这里必须速战速决。 略一迟疑,晏回还是决定姑且相信司空玥,走到床头,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燥热起来,低头看一眼耐心等待的司空玥,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不能再耽搁下去。 晏回弯下腰,一只手扶着司空玥的右肩,运功在臂上,将司空玥扶起来一些,然而司空玥的身体有些沉重,一只手臂的力量还是不够,晏回将另一只手从司空玥后颈下穿过,扶起司空玥的左肩。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间,司空玥深深注视着在眼前放大的绝丽面容,乌黑的发丝拂在脸上,细细痒痒,心弦也随之撩拨而起,即便这样,司空月还是觉得距离有些远,深眸闪了一下。 此时,晏回几乎已经扶着司空玥坐起来,忽觉臂上的身体猛然一沉,晏回猝不及防,未及使力便随司空玥倒下去,司空玥又恢复成卧姿,而晏回匍匐在司空玥身上,感觉朝向司空玥的面颊被某种柔软有力的东西烫了一下,一瞬间,晏回的心仿佛通了电流一般,没有节奏的狂跳起来。 晏回连忙将脸移开一些,想直起身体,然而一直手臂压在司空玥身下,身体动弹不得。深沉灼热的气息打在脸上,脸仿佛火烧的一般,晏回羞恼地瞪一眼司空玥:“你,你起来!” 司空玥雍容一笑:“哦?你确定?” 晏回微微一怔,感觉司空玥的话里似乎不怀好意,就见司空玥一只手扶着床,快速支起上半身,还没等晏回抽回手,两片柔软再次覆上方才的位置,晏回心中惊跳,正要直起身体,司空玥已经抬起手臂将他揽在怀里,一并坐起身。 ! 27.挑明 肩头感觉阵阵灼烫,晏回垂帘看一眼揽在肩上的手,此时他正坐在司空玥大腿上,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很是暧昧。晏回菱唇紧抿,眼睛瞪向司空玥,只见司空玥的唇边缓缓勾起魅惑的笑:“原来,你是想我抱着你。”极具磁性的低沉嗓音。 晏回脸上一红,从来不知冷峻沉稳的司空玥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不由怒从心起:“你故意的!”出语的同时,挥拳击向司空玥,这一拳用了五成功力,不偏不倚打在司空玥的前胸上,晏回也顺势跳到地上,这才想起来怎么在司空玥面前施展了武功! 司空玥咝地倒吸一口凉气,手捂着胸口,抬眸看向僵立在床前的晏回,带着戏谑的口吻:“看不出你生得纤弱,力气倒不小。” 晏回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凭司空玥的厉害不会看不出这一拳的功力,既然他不点破,他也没必要解释,清冷说道:“下官一时气恼,力气大了些,还请王爷自重。” 说完,晏回迈步走到床头的桌子前,桌子上放着药碗和一杯茶水,晏回端起药碗,碗身温热,这个温度刚刚好。 此时,司空玥已倚坐在床头,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晏回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修长白细的手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优雅地舀起一勺药汁,送到自己唇边,司空玥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不紧不慢张开嘴巴,将药喝下去。 晏回瞟一眼司空玥,长长的墨发散在肩头,意态显出几分慵懒,盖在身上的锦被自然垂到腋下,露出洁白如雪的丝绸里衣,晏回的目光在绸衣上停顿,一瞬间,他的脑子几乎炸开! 这身绸衣不论是质地做工,还是衣服上的吉祥图案,都跟黑衣人身上穿的极其相似,想到司空玥方才无赖的言行,简直同黑衣人如出一辙,难道司空玥就是那个黑衣人? 想到这一层,晏回的心脏险些破腔而出,保持伸臂送药的姿势,直到司空玥深沉含笑的声音传来:“喜欢本王的这身衣裳?本王可以送给你。” 晏回醒过神来,来不及掩饰的震惊目光蓦然投向司空玥,正触上漆黑如夜的深沉眸光,晏回连忙收回举得有些发酸的手:“王爷的衣服华美尊贵,下官失礼了。”说完快速垂下眼睑,脑中电光火石闪过,司空玥十有八九就是黑衣人!想到黑衣人行为无礼,如果他捅破这张窗户纸,司空玥对自己更会肆无忌惮,现在只有保持沉默。 接下来,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偶尔传来瓷勺碰碗的清脆响声,倒是显出几分温馨,司空玥的目光注视着晏回,颇为享受地喝下送到嘴边药,仿佛吃的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在品尝人间至味。 一碗药喂完,晏回的汗水已将里衣打湿,起身走到桌前,放下药碗,拿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司空玥面前,司空玥抬手接过杯子,大手似乎是无意间触到晏回的手指,引得晏回眼皮一跳。 “王爷,您该安歇了,下官便不叨扰了。” 司空玥勾唇瞟一眼晏回,喝了一口茶水,口中的苦涩去了大半,将杯子递给晏回,晏回伸手去接茶杯,然而伸出的手却被一只炙热的大手握住,“今晚留下来。” 晏回怔住,当他反应过来此话的含义,心中不由一阵羞恼,耐着性子说:“今晚不行,下官还有事。” 司空玥挑起眉梢,好笑的表情看着晏回:“有事?让我猜猜,你是去找秦之遥?” 晏回不由愣住,瞪着眼睛看着司空玥,忽然一闪念,司空玥既然是黑衣人,那么他胸有成竹,一定是做好了周密部署,莫非秦之遥与朱府议亲是假?变幻不定的目光打量着司空玥。 司空玥任由晏回打量,有力的大手抚着晏回的手背,“京城这边我已经做好安排,一切无需你劳心。” 晏回闻言心神一震,好一会儿,嘴唇轻颤道:“……为何助我?” “你不知道?”柔情似水的声音里透出戏谑。 晏回心跳如鼓,想起他扮成黑衣人时,也是这般戏谑的口吻,心中又是一阵羞恼。 “过来,听我慢慢告诉你。” 充满诱惑的声音,却让晏回觉得危险至极,几次想从司空玥手中抽出手,然而司空玥的手如同炙热的铁钳,紧紧钳制住自己,最终,他非但没有抽出手,反而被一股满是绵劲的反力带向床上,转瞬间,身体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没容他挣扎着起身,便被仰面被压在床上。 晏回面红过耳,想到司空玥的种种劣行,恼道:“你起来!” “不起,你说过喜欢光明磊落的男人。” 晏回眼角抽搐,就他的行为也配称作光明磊落?自从方才看出他便是黑衣人,他在自己心目中的英伟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不过,这种无比强悍的自信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莫非——”司空玥危险地睨一眼晏回,周身透出冷意,“你在骗我?” 晏回暗暗蹙眉,心知此人不能硬碰,眼珠微转:“你给我点时间,让我——” 然而,司空玥不等晏回将话说完,大手已经迫不及待扯开他的衣带,晏回的身体瞬间绷紧,那一晚的情景在眼前重放,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呼吸卡在喉咙里。 28.反击 眼见司空玥拉开自己的外衫,晏回抬手挡住司空玥的手,“现在大事未成,不如等王爷凯旋归来之时,晏回一定让王爷尽兴。” 司空玥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然而很快一摇头:“本王若是不幸阵亡,岂不是连一次尽兴的机会都没有?”反手按住晏回的手腕。 晏回心中一惊,只见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两片柔软有力的唇附在自己唇上,浓酽的气息吹入口中,舌头探进来,与自己的舌追逐纠缠。 晏回初而抗拒,到后来灵舌不由自主与侵入的柔软辗转缠绵,只觉得神魂摇曳,激荡难抑,司空玥一边温柔而不失激情的亲吻,手上也没闲着,指尖灵活地解开晏回的里衣,轻轻拂去,然后是外裤…… 好一会儿,司空玥深喘着撤开唇,抬起身,满意地看着裸露着身体喘息不匀的晏回,勾唇一笑:“身体才最诚实,其实你很渴望我。” 晏回这才惊觉衣衫已在不知不觉间除去,一时间羞恼难当,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何司空玥一吻他的唇,他就会头脑晕眩,身体也会随之有反应,忽见司空玥褪去绸衣,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心中不禁一阵快跳,出言反驳:“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做不得数。” 司空玥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看着晏回桃瓣般嫣红的唇,修长的指头抚上去,无比温柔地说:“这些你总要经历,我会很轻,不会弄疼你。” 这句话无异于给晏回判了死刑,晏回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急需借助司空玥之力,眼下是决计不能同他翻脸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忽远忽近,越来越模糊。 司空玥早已料到晏回的反应,他自少年时便在军中历练,心肠早就练得坚如铁石,凡事第一次总是困难的,过去了也就适应了,既已认定了他,此生他一定好好待他。 抬手将晏回的身体翻过去,完美莹洁的肌肤在烛光的浸润下发出象牙色的光晕,灼烫的手蜿蜒向下,一直滑到挺翘饱满的臀部,手指探向中间的沟壑,手下的身体变得僵硬如铁。 司空玥紧紧抿住刀削般的唇,箭在弦上,他不会心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耳畔传来断续的呼吸声,司空玥眉头蹙起来,收回手一把将晏回翻过来,凝目看去,面前的人双眼赤红,嘴唇被银牙咬破,殷红的血淌在唇角上,一刹那间,司空玥觉得咬破的仿佛是自己的唇,心中又痛又恼。 “给我点时间。”执着的声音再次响起。 司空玥面色沉抑,翻身从晏回身上下来,喘息着躺在晏回身侧,片刻后,伸过手去利落将晏回翻一个身,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后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紧紧箍住晏回纤瘦的腰身,一如那晚的睡姿。 好一会儿,床上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晏回忐忑的心渐渐松弛,在他陷入沉睡之际,耳边隐约听见低酽带着磁性的语声:“这么瘦,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晏回迷迷糊糊间,动了动唇:“爹爹的师兄收留了我……你救了我?” 身后的人声音低沉:“我将你隐在斗篷下,瞒过追兵,后来把你藏在石洞里。” 晏回迷茫地颤动一下长睫,追兵?那些不是司空玥带来的人马? 司空玥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那时我没有实权,那些都是朱承照的手下。” “哦——”失去意识之前,晏回心底里似乎有什么在融化,那时司空玥不过十七岁,比他现在还小一岁。 一夜无梦,转过天醒来时,日已上三竿,晏回转头看一眼床上,司空玥早已没有了影踪,管家陈浦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面带担忧的小寄。 陈浦垂首禀告:“晏御史,主子清晨便启程离京,上朝时已为您告了假。” 小寄早就迫不及待走到床前,看着晏回小心翼翼问:“公子,你还好吧?” 晏回的面色微微一变:“我没事。” 离开肃王府,天色已近午时,晏回转头看一眼闷头不语的小寄,吩咐:“玄鹤若是问起,就说我在司空玥床前侍药一夜。” 十天后 旌旗招展,鼓角震天,离军紧闭营门数日,终于列阵迎击匈奴大军。 军容整肃的离军阵前,司空玥身穿银灰色甲胄,手提一杆长枪,意态洒脱地坐在青鬃马上,凤目瞟向对面,匈奴军队气势雄浑,军马长枪列阵一般望不到尽头,若想赢敌必须智取。 这时,一匹健硕的黑马冲出匈奴军队,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将领,朝离军高喊:“司空玥!你我同为主帅,今日我们一战定胜负,如何?” 司空玥深眸闪动,此人正是匈奴主帅多柯。 多柯见司空玥并不答话,高声嗤笑:“难道是肃王爷徒有虚名,见到本帅怯战了?” 司空玥勾起唇角,转头看一眼身旁的慕容羿,低声吩咐:“按计划行事。”说完拨马来到阵前。 睨一眼多柯,轻蔑道:“本王岂会怕你这无名之辈,撒马过来!” 多柯闻言眼睛瞪得宛如两只铜铃,双腿一夹马腹,冲上来抡锤便砸,司空玥侧身轻易闪开。 两军士兵摇旗呐喊,声音震耳欲聋,司空玥冷眼观瞧,此人的两只铁锤少说也有四百斤的分量,不能硬碰,身形敏捷地拨马闪避,就这样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多柯的锤子连司空玥的衣角都没有沾到,不由大怒,大锤抡得更加凶猛。 司空玥眼中闪过一抹算计,躲闪的动作不似之前从容,这时,多柯抡锤照司空玥的头颅横扫而来,司空玥闪避的动作慢了些,头盔上的红缨被锤风扫掉,头盔也随之掉落,头发披散下来。 多柯大喜,大锤再次砸来,司空玥拨转马头落荒而逃,多柯高喊:“给我冲啊!”身后黑压压的匈奴大军排山倒海般冲来,阵前的离军纷纷溃败撤退,十万大军不堪一击,不但失了阵地,还一连退出去五十里,一直退守到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凌关。 匈奴大军大获全胜,在凌关外安营扎寨,夜晚犒赏三军。 深夜,离军帅帐里灯火通明,众将领谁都没有睡,一个个低垂着头围坐在帅帐里,帅帐里的气氛沉闷的极点。 夏侯震突然拍桌而起,怒瞪着坐在椅子里一派悠然的司空玥,不满道:“王爷,末将遵照您的吩咐,一路慢行,延误了接应慕容将军的时机,本来末将以为王爷胸中已有良策,谁知我军数日闭营不出,今日总算出营,没打几个照面却落得个大败而归,末将倒要问问王爷,这打的是哪门子仗?” 司空玥气定神闲地看着夏侯震,沉声一笑:“夏侯将军稍安勿躁,两军交锋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本王在等一个时机。” 就在这时,帐门外掠进来一个敏捷的黑影,落在司空玥面前躬身行礼:“王爷,请过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司空玥眸光一闪,接过来展开观瞧,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明日行动! 司空玥勾唇扫一眼面露不解的众将领,沉声道:“众将听令!我军从现在起发动全面反攻!” 29.谋反 一场血腥激战在漆黑的深夜拉开帷幕…… 无月的夜晚,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潜入城东一处清幽的院子里,一路躲开暗卫,精芒看向微开的窗扇。 时辰已过子时,晏回在床上辗转难眠,收到密报,朱键得知司空玥战败的消息后,立刻将驻扎在京城郊外的三万人马,以勤王之名调入京,看来朱键快要行动了! 晏回又翻一个身,困意上来,在欲睡未睡之间,忽觉房中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倏然睁眼,床前立着一个蒙面人,晏回微微一惊,蒙面人压低声音说:“是我!”抬手拉开脸上的面罩。 “之遥?”晏回低声叫道,眸珠微转,行动在即,他跑来做什么?正欲翻身坐起,肩头被秦之遥按住,“小晏,我马上就走,我来是告诉你,明日朝中有变,你待在府中不要上朝。” 晏回心头一震,明日!莫非朱键明日行动? 秦之遥见晏回怔怔不语,以为不信,快速说:“朱键久有不臣之心,肃王早有察觉,告知皇上,皇上命我将计就计故意接近朱键,我同朱府议亲是假,我的心从未变过,我——”说到这里,秦之遥猛然警醒,这个时候,他怎么跟他说这些,脸腾地一红,“记住,明日不要上朝!”说完,灼灼的目光看一眼晏回,身形一晃,掠出窗扇。 暗夜下,晏回缓缓坐起身,心潮翻涌难以平息,明日他非上朝不可!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爹爹讨回公道,他要亲眼看着朱键伏诛! 这天的早朝注定不同寻常。 少年天子端坐在御座之上,串珠冕旒下神色不显,吩咐康弼念昨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匈奴大军节节胜利,司空玥兵败退至凌关,京城岌岌可危。 待康弼念完之后,司空睿扫视一眼殿上的群臣,沉肃问道:“众卿可有良策?” 声音落地,良久没有人接言,朝堂上的气氛压抑到极点,这时,金銮殿外匆匆跑上来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禀告:“皇上,朱键率军进入皇宫,自称是奉陛下之命。” 司空睿神情平静,而众臣皆面露惊慌,驻京军队是绝对不可以进入皇宫的,晏回敛首立在朝臣队伍前排,眸光明灭不定。 殿外响起脚步声,朱键脚踩着红毯,不疾不徐走上金銮殿,身上穿着黄橙橙的龙袍! 司空睿面沉如水,锐利的目光盯着站在殿心上的明黄色身影,冷冷地说:“朱键,你这是何意?” 朱键哈哈大笑:“皇帝轮流做,我隐忍十二年,自然是要登上这万万人之上的龙座!来人——” 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蜂拥冲上来一队身穿铠甲的官兵,队首是两名武官,晏回淡淡的目光看过去,这两个人正是那日在朱府酒桌上看见的兵部官员,叛军亮出兵刃将众朝臣逼住,大殿上惊呼声音四起,武官高声断喝:“都不许动!”抬脚将几名吓得乱窜的朝臣,踢倒在地上。 玉阶之上,康弼抬手点指:“大胆朱键,竟敢谋反,来人!”康弼连喊了三声,不见有人应答,面色顿时变得煞白,眼睛看向司空睿。 朱键得意的看一眼司空睿,拉长声音叫:“秦都尉——” 大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秦之遥率领百余名行动有素的御林军疾行进金銮殿,秦之遥在朱键身旁停下脚步,御林军四下散开,队形包住先前进来的官兵。 朱键此刻完全沉浸在梦想实现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情况有异,看着众臣震惊失语的模样,得意得放声大笑:“你们还不知吧,御林军已经为我效命,整座金銮殿已经被我的人马包围,你们若是肯弃暗投明,我或许会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饶你们一命!” 司空睿眼中闪过一道杀意,目光看向秦之遥,秦之遥的手移至剑柄,随时都可能拔出来。 晏回将一切看在眼中,若要为爹爹平反,便要趁此时! 指尖一弹,逼住自己的士兵手腕一抖,长刀“嘡啷”一声落地,刺耳的声响在剑拔弩张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惊心,众人目光看来,晏回已从容不迫从那名愣住的士兵身旁经过,袍袖摆动间,翩然走出朝列。 朱键的笑容僵在脸上,警惕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颀长身影,一股怪异涌上心头。 晏回走到朱键近前,站定,感觉一道精芒投来,晏回知是秦之遥,此事过去后他会将真相告诉他。目光看向朱键,高高的颧骨因兴奋变得红润生光,他还不知自己已经命在旦夕吧,唇边浮出一抹嘲弄:“朱键,那日在公堂上刺杀本官的刺客,是受你指使?” 朱键微微一怔,对面的人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但是身上却透出肃杀之气,一望之下震慑人心,心底里不禁升起惧意,硬着头皮驳斥:“一派胡言,那名刺客可是刺杀过我。” 晏回眸光清冷:“你先命他刺杀你,然后再刺杀本官,这样一是不显突兀,二是可以挑起朝廷与鬼谷之间的矛盾,无暇顾及你谋反,只不过,你没想到的是,秦都尉刚在朝臣身边布下了暗卫,刺客尚未出师便不慎被捕。” 朱键眼睛瞪起,他这是怎么了,现在胜券在握,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掀起什么风浪?恶狠狠道:“是又怎样,谁让你多事!” 晏回挑起眉梢,“本官如何多事?” 朱键闻言心中一警,差点忘记,此事关系到多年前的叛国秘事,决不能大白于天下。 晏回眸光闪动,正要说出当年之事,朝班里忽然有大臣高声说:“若是本相没有说错,十二年前捏造密信,将叛国之罪嫁祸给镇远侯的便是你同你父亲朱承照!” 此言一出,朝堂上发出一阵阵唏嘘声,谭鄂步履沉稳走到殿心,沉冷的目光看一眼朱键,面向御座双膝跪倒:“皇上,当年臣年轻无知,受朱键父子蒙蔽,错判了镇远侯一案,请皇上治罪!” 晏回心中巨震,万没想到,当年判决爹爹投敌的谭鄂会亲自出面澄清事实,翻出当年的案子对他没有一点好处,而且朱承照身为司空睿的外公,更加不宜当众指出。不过,他出面,自己倒是省事了,镇远侯之子的身份不必公诸于世。 目光望向御座之上,司空睿原本平静的脸上现出波澜,垂帘看着朱键,声音冷如寒冰:“丞相说的可是实情?” 朱键面露怯意,然而很快变得不以为意:“是又如何!当年若是没有我和父亲,根本轮不到你当皇帝,可你登基以后不思报答,只让我这个舅舅做一个区区的尚书,当年我能扶你上位,今日,我也能将你拉下皇位!” 说话间朱键抽出腰间佩刀,然而,还没等他将剑举起来,身侧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直灌向朱键的脖颈! 30.醉酒 朱键只觉得一股寒气向颈上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剑已经将他的脖颈贯穿,一时间血流如注,身体僵硬的转向运剑的方向,眼睛瞪得几乎鼓出来,杀自己的竟是秦之遥!抬起手,然而动作只做了一半,眼睛一翻,死尸倒在地上。 晏回怔怔地看着在面前缓缓倒下去的身影,想到爹爹戎马一生,最终却落得家破人亡,而今朱键这么容易便死了,心中不但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觉得更加沉重,丝毫没有察觉猩红的鲜血溅在自己的袍摆上。 殿上群臣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胆子小的吓得瘫在地上,叛兵皆傻在当场,两个武官吓得脸色煞白。 御林军趁机快速出击,轻易拿下叛兵,一名武官反应过来,想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金銮殿,被秦之遥起脚踢飞,另一名武官倒退了两步,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朱键会死,手指着司空睿,抖着唇说:“匈,匈奴眼看攻入京城,你杀了他,你们这里的人谁也活不成!” 御座之上冷笑一声:“那不过是肃王引蛇出洞之计,将你们这些叛党尽皆引出,再一网打尽!” 武将闻言半信半疑,他不相信,司空玥会为了揪出他们而放任匈奴大军挥师中原,那需要怎样的勇气和魄力! 这时,殿外跑上来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禀告:“禀皇上,刚刚收到八百里加急,肃王深夜出兵突袭匈奴营盘,重伤匈奴主帅多柯,匈奴大军溃败五十里,我军还在追击。” ……一场谋反闹剧惨淡收场,司空睿命谭鄂汇同刑部彻查十二年前镇远侯谋反一案,又命秦之遥即刻清剿落网的叛党,然后才宣布退朝。 晏回回到府中,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裳,走到屏风后,在佛龛前燃上香,然后长久跪在蒲团上,想到多年来爹爹背负叛国的罪名,死后还要遭人唾骂,而自己连给他立一个牌位都不敢,不觉又是一阵心酸。 直到日影西斜,晏回才在小寄一再催促下起身,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房间里传来饭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晏回一天没用饭,却一点不觉得饿,吩咐小寄取酒来。 小寄愣住,狐疑地看一眼自家公子,见公子面容凝重不像说笑,应了一声出了房门将酒取来,晏回命小寄下去安歇,自己独坐桌前。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下来,房间里只燃了一只蜡烛,光线越来越昏黄,晏回在桌前自斟自饮,一连饮了十余杯,再提壶倒酒,一滴也倒不出,将空酒壶扔在一边,站起身,晏回才觉得头晕晕沉沉,身形不稳,连忙扶住桌沿。 就在这时,窗外灌进来一阵疾风,烛影摇曳不定,晏回转头看去,窗扇被风吹开了一半,桌前多了一个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晏回微怔:“玄鹤?”酒醒了一半。 玄鹤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晏回,面如酡红,身形摇晃,瞟一眼倒在桌子上的酒壶,目光变得灼亮:“你饮酒了?”说着走向晏回。 晏回淡淡说道:“爹爹的罪名眼看昭雪,我多喝了一些。” 玄鹤一步一步走到晏回近前,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即使此刻自己没有饮酒,也觉得醉了,心难以抑制的漾开,掀动薄唇:“自上次你喝醉,就从未见你饮过这么多酒。”说着,手不由自主抚向晏回艳若朝霞的面颊。 晏回闻言面色微变,不着痕迹转过身,避开玄鹤的手。 玄鹤的眸子眯起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的背影,嘶哑的声音问:“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晏回垂帘沉吟,脑海里闪现出一抹白衣身影,“没想好,等--” “等司空玥回来?” 晏回心中一凛,转身看向玄鹤,玄鹤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咄咄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晏回眉头蹙起:“爹爹尚未平反,不知其中是否还会有变故,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离开。” 玄鹤闻言,表情显得成竹在胸,语声和缓道:“平反的事不会再生变故,相信三日之内,谭鄂便会将真相呈到司空睿面前。” 晏回诧异地看着玄鹤,他不明白玄鹤为什么对谭鄂有这样的把握,想到谭鄂一向明哲保身,今日却为了爹爹的案子挺身而出,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问道:“谭鄂是你的人?” 玄鹤双唇紧抿,却未答言,深沉地看着晏回,他虽言谈举止如常,眸子里却氤氲生雾,上次醉酒也是这样子,此刻他一定是头脑晕眩,抬手扶住晏回,声音里饱含柔情:“你醉了,我扶你躺一会儿。” 晏回垂帘瞥一眼按在腕上的手,一股凉意直透骨髓,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便是默认了,想起那晚司空玥问过自己的话,难道玄鹤果真如司空玥所说在密谋造反? 玄鹤一只手握着晏回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晏回肩头,晏回感觉头晕脑胀,立都立不稳,只得由玄鹤扶着走到床前,坐下来,玄鹤弯腰要为晏回脱掉鞋子,晏回收脚,“我来。”说完快速蹬掉靴子,拉起被子躺在床上,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玄鹤弯腰为晏回盖好被子,然后看一眼平卧在床昏昏欲睡的晏回,并没有走,而是撩袍摆坐在床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沉思。 床上的气氛令人觉得压抑,晏回见玄鹤没走,困意全无,眼睛瞥向玄鹤,玄鹤逆光而坐,整张脸隐在昏暗之中,神色难辨。 玄鹤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他原本以为他是在为太子报仇,并未深加探究,可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玄鹤若只是侍卫,如何能够令谭鄂为自己效命,一想到玄鹤可能的身份,晏回的头便觉得更加晕眩。 31.开始 玄鹤沉思良久,目光看向晏回,他的容貌同少时比起来变化不大,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看着他进入梦乡,脸上不禁现出一抹追忆,低沉嘶哑的声音说:“晏儿,我还记得你曾说过,待你爹爹沉冤昭雪,你便纵游四海,泛舟五湖。” 晏回闻言,紧绷的心略微松弛,一笑:“是呀,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江湖上恣意洒脱总好过朝堂里尔虞我诈。”顿了顿,眼睛看向玄鹤,他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他或许可以试着说动他放弃谋反,“玄鹤,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玄鹤的话顿住,注视着晏回的眸光里隐隐闪动着星芒,语锋一转,“晏儿,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你嫌弃我脸上有刀疤,不许我靠近你。” 晏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不由莞尔:“那时我还小。” 玄鹤唇角弯起:“那时你都十岁了,哪里小?直到那时我才后悔,之前为何不连脸上的刀疤一并祛除。” 晏回一笑:“原来玄鹤也有后悔之事。”心中叹息,听师父说,那时玄鹤身负重伤,多次命在旦夕,师父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才将他身上的伤彻底治愈,脸上的伤疤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可是玄鹤却执意留下。 此时的气氛难得温馨,玄鹤看向晏回越来越灼亮,薄唇掀动,说出按在心底许久的话语:“我若陪你游历天下,你可愿意?” 晏回微微一愣,玄鹤的面容显得深沉肃穆,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晏回心中一动,他肯放下仇恨?一笑:“晏回自然愿意,不过玄鹤须要放下鬼谷和京城里的一切,没有俗事牵绊才能心无旁骛,玩得畅快。” 玄鹤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的脸庞,清绝温润,那是多少次午夜梦回,萦绕在心头的面容,下定决心一般,慎重说道:“我可以抛开这里的一切,从此陪在你身边。” 晏回怔怔地望着玄鹤,玄鹤的神情里饱含深意,眼睛灼灼生光,晏回瞬间明白话语里的意思,心不由一沉,他可以和他做好兄弟,却不能再进一步,一笑拂过:“玄鹤待晏回深情厚谊,晏回感怀,不过,只怕未来的嫂嫂会吃醋的。” 玄鹤闻言面色陡变,眼中的柔情荡然无存,换之以杀伐之气,嘴唇几乎没有动:“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抬手抚向晏回的脸,指尖从光洁的额,明澈的双眼,挺秀的鼻,一直到饱满的唇,一点一点划过,带着浓浓的眷恋。 晏回只觉得仿佛有一条小蛇在脸上缓缓滑落,冰凉奇痒,想躲开,然而心魂却似被摄住一般,无法操控身体。 “你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玄鹤的声音平直无波,说完,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留恋,收手起身,挺拔孤孑的身影在房间里转瞬消失。 晏回的心情变得复杂,扶着头坐起身,他不明白玄鹤口中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不过直觉他的话里大有深意。 转过天,司空睿像往常一样升坐金銮殿,朝堂上一派平静,似乎从未发生过叛乱一样,两个时辰后,早朝在平和肃穆的气氛里落幕。 不过,退朝时,司空睿却留下了谭鄂,秦之遥和兵部的官员,晏回心中难安,这些都是军机大臣,昨晚皇宫里收到前方军情,今日早朝上,司空睿却没有当着众臣公布。 下朝后,晏回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午门外等秦之遥,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秦之遥出来,晏回沉吟着转身要走,正碰见姜凌手执一本厚厚的册子走到午门前,晏回心思微动,礼部尚书抱恙,半个月后举行的大婚典礼由姜凌负责筹备。 姜凌见晏回看来,秀气的眉毛不由立起来,脸上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晏御史这样看本官,还想打本官的板子?” 晏回并未答言,淡淡看一眼姜凌,抬步欲走。 姜凌见晏回不理睬自己,压在心头的怒火腾地燃起来,这些天他都憋着一口气,自己当众挨了板子,疼不疼的先不说,单说这面子上实在难看,嘲讽道:“本官本以为晏御史有骨气,不肯趋附权贵,哪知晏御史最终还不是去了肃王府,又留在王府里侍了一夜药。” 晏回眉心蹙起,双手交叠,余光忽见秦之遥大步从远处一条宫道上走出来,眼睛不由一亮,不禁向午门前迈了两步。 姜凌见晏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胸中的怒火燃得更旺,抬步挡在晏回面前,愤然质问:“敢问御史大人,本官究竟犯了什么罪?晏御史为何打本官的板子?” 晏回瞥一眼挡在面前气势汹汹的姜凌,着实后悔,上次不该打姜凌二十大板,应该打得他一个月下不来床,看他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晏回冷睨一眼姜凌:“你到现在还不知?看来本官没打错你。” 姜凌闻言气结,一怒之下巴掌抬起来,然而当目光触上晏回羊脂白玉般的脸,手僵在半空中,这么美的脸若是印上掌印,该多可惜。 晏回挑眉,看意思姜凌还想打自己?实在不愿被姜凌纠缠,说道:“仗义执言虽然令人钦佩,但是须要有理有据,有时亲眼看到也不见得为实,更何况是耳朵听到的传闻?身为朝廷命官,更不能道听途说。” 姜凌闻言愣住,眼见朱红色的身影绕过自己,翩然离开视线,猛然醒悟,难道肃王抱病是假?如此说,晏御史就不是侍药一夜,而是——姜凌不敢想下去,脸上变得绯红一片。 32.惊闻 此时,秦之遥已走到午门,一眼看见晏回,小麦色的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轻呼一声:“小晏——”脚步不由加快。 晏回双手交叠静立门旁,待秦之遥走近,微微一笑,先问了叛军清剿的情况。 秦之遥含笑回答:“凡与朱键勾结的朝臣都已下狱,只有一股叛军逃出京城,我已派出御林军,若是不出意外,今晚便可将叛军抓回来。” 晏回颌首,有心探问前方军情,又觉得突兀,于是一笑:“小弟很久没请之遥饮酒,今日可否赏光?” 秦之遥看着眼前温润的笑脸,很想应下,然而迟疑了一下,“今日恐怕不行,我——”瞟一眼等在午门外听宣的姜凌,眼光一闪:“我有事在身,改天我做东。” 晏回抿唇,这是秦之遥第一次拒绝自己,难道是前方有变?不过,看他面色平静又不太像,压下心中疑虑,一笑:“也好。” 离开皇宫,晏回没有去御史台,而是直接打道回府,吩咐小寄去鬼谷在京驻点打探情况,半个时辰后,小寄怏怏不乐推门而入,撅着嘴巴说:“公子,小寄方才去看时,才发现鬼谷的人已经撤离了,前两天还在的,走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晏回的心微微一沉,看来玄鹤开始对自己有了顾忌,直觉要有大事发生,心悬起来,在房中提笔写了几幅字,还是无法排遣心中烦乱,索性倒在床上,闭目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低不可闻的脚步声,晏回警醒,快速坐起身,只见房门从外面推开,秦之遥走进来,身上穿着便服,晏回眸光一亮,惊喜道:“之遥总算得闲,事情办完了?”说着起身相迎。 秦之遥本想质问昨日金銮殿上之事,然而看见晏回惊喜的表情,心神不由一荡,刚推开门时晏回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看见自己便眉眼含笑,他是不是也想念着自己,就跟他想他一样? “还没,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秦之遥说着,晕乎乎地走到晏回近前。 晏回敏锐地嗅到秦之遥的身上有一股脂粉气,暗暗思索,朱键谋反,司空睿已赐死淑妃,又下令将朱府上下人等全部押进天牢,三日后问斩。 一边让秦之遥坐下,自己也坐在靠椅上,一边微笑问:“之遥去天牢了?” 秦之遥一愣,下意识回答:“没有,刚刚陪皇上去了翠袖招,一会儿我还要回去接皇上。”然而,转瞬间反应过来晏回的意思,脸上不由一红,“小晏,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自从遇到你,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秦之遥迫切解释,手不由自主拉起晏回的手,心中又是一荡,他的手细滑柔软,好像女人的手一般。 晏回愕然,看一眼秦之遥,黑眸含情,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痴迷,快速收回视线,心中震惊,不过脸色如常,经历了玄鹤和司空玥,他的精神早已修炼得无比强悍,秦之遥不过是拉拉手,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站起身,手顺势抽出来,走出去两步,秦之遥也随之站起身,痴痴地望着看过无数次的背影,他似乎是在低头沉思,身为男人却被男人喜欢,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一时间都是无法接受的。 此时晏回却没功夫纠结在这件事上,自从昨晚玄鹤说了那番话之后,他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身看一眼秦之遥,略一犹豫:“之遥,小弟有一事相问——” “你说——”秦之遥双眼灼灼注视着晏回,凝神倾听。 晏回看着秦之遥的反应,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麻烦一桩接一桩,秦之遥的事只能先放一放,“前方战况如何?” 秦之遥再次愣住,晏回的话跑出八百里地不止,想到昨日他在金銮殿上看向朱键时眼中的恨意,他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去问,眸光不定看着晏回,好一会儿才回答:“前方一切顺利,匈奴败军慌不择路,没有走我军人马密集的军事重地雁城,而是前往曲谷,相信很快就会被肃王的人马追上。” 晏回闻言颌首,脸上现出一抹沉思,狙击匈奴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曲谷——曲谷是一座崎岖险峻的狭长山谷,若事先在曲谷布兵,那么待孤军深入谷中,掐住去路,再在两峰投以滚木雷石,其后果不堪设想。猛然想到,玄鹤之前突然前往北境,似乎无功而返,以他对玄鹤的了解,玄鹤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难道他已经算准了匈奴会从曲谷逃离,而事先在那里布下了人马?想到这一层,晏回的呼吸为之一窒。 秦之遥见晏回听了前方战况便低头不语,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不解,“怎么?小晏,有问题?” 晏回看一眼秦之遥,有心如实相告,然而这些现在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摇首:“没什么,之遥,皇上出宫,你该寸步不离保护皇上。” 秦之遥心中疑虑不定,他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而下逐客令?动了动唇:“也好,我,我去看看皇上。”说完,留恋地看一眼晏回,转身离开房间。 晏回心神不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司空玥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是曲谷只是一处荒谷,一向杳无人迹,他万一掉以轻心,中了玄鹤的埋伏,恐怕会有危险,一想到司空玥可能有难,晏回的心莫名疼痛起来。 日影西斜,再过一会儿城中就要宵禁了,不能再耽搁,晏回唤来小寄,命他去准备一匹擅跑的骏马,自己则换了一身灰衣斗篷,出了府门,嘱咐小寄明日去应卯处请三日病假,在小寄惊诧的目光里,飞身跃上骏马,飞驰出巷口。 33.曲谷 此时已是初秋气候,昼暖夜凉,晏回一路疾行,除了给马喂草料停下来略作休整,其余的时间皆是马不停蹄,转过天傍晚,终于进入北境。 前方是一座小镇,晏回打马进了镇子,临街找了家饭馆,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伙计上来招呼,晏回随便点了两样菜,伙计笑着应下,暗忖,这位爷长得是够俊的,只是一身尘土,眼睛里布满血丝,估计是连夜兼程。 伙计下去张罗,晏回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耳边传来豪爽的笑声:“你输了,罚酒!哈哈哈——” ……声量越来越高。 晏回挑起眼皮看了一眼,邻桌来了三个汉子,正在划拳行令。这时,伙计把饭菜端上来,晏回执筷吃起来,邻桌的笑语声不绝于耳。 “你看见匈奴了?你酒喝多了吧?”红脸汉子撇一下嘴巴。 “你怎么不信?今早我在山上砍柴时,亲眼看见匈奴兵从山脚下经过,来的时候趾高气扬多神气啊,现在一看丢盔弃甲,简直成了丧家犬。”另一个说。 红脸汉子依然不信:“匈奴不走雁城,怎么会走这条路?” 第三个汉子说:“你也别不信,头午我还看见肃王的先锋军从这里经过,想来匈奴走的的这条路。” 红脸汉子一脸诧异:“可是,再往前走就是曲谷,曲谷崎岖难行。” 晏回默然听着,心情越来越焦灼,曲谷距这里大概二三百里路程,算时间,这个时候司空玥的军队应该是到了,扒了两口饭,叫道:“伙计结账。”说完,不等伙计过来,放下银钱,旋风般出了饭馆。 马还在槽前吃着草料,晏回顾不得许多,解开马绳,拉马出了院子,翻身跃上马背。 一路打马扬鞭,临近山麓,雾气愈大,天蒙蒙亮时,眼前隐约现出连绵不绝的营盘,晏回紧绷的心微微放下,这必是司空玥的军队,看来司空玥没有进谷,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必要现身了,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要进去打探一下。 趁着大雾,晏回敏捷地避开营寨前放哨的士兵,身形敏捷地在营盘之间穿梭,不多时,就见正中接近山谷的位置有一座大帐,比其他营帐大一倍,帐门前守卫森严,想来是帅帐无疑。 晏回隐在帅帐后侧,一面小心避开巡逻的士兵,一面侧耳细听帐子里的动静,从声息上分辨,里面似乎有十来号人,不过却没有人出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忽听有人大着嗓门嚷道:“不率兵进谷你们说怎么办?先是率先赶到的慕容将军被困谷中,然后是肃王爷执意亲自搭救,现在好了,人不但没救出,王爷也给搭里去。” 晏回闻言呼吸骤停,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一片,唯一残留的意识是:司空玥进谷了! “夏侯将军,肃王爷进谷时吩咐过,若是半个时辰不见他出来,便要我们掐断水源放火烧山。” 夏侯震叫道:“若是那样,我们就只能给王爷收尸了。” 夏侯震的话如同一记闷锤砸在晏回心头,晏回从震惊中猛醒,正要转身,就听有士兵断喝:“什么人!” 晏回连忙提气纵身,身形一晃,消失在营盘之间,身后锣鼓声音四起,士兵的喊声此起彼伏:“抓奸细——” 唯一庆幸的是,此处已接近山谷入口,不到一炷香功夫,晏回便冲出了营盘,身后乱箭射来,晏回穿着斗篷动作不便,斗篷的袍摆上射穿了几个洞,还有两只弩箭挂在上面,好在没有射中身体。 晏回逃到安全地带,举目看一眼雾气弥漫的谷底,侧耳听,喊杀声是从右侧山峰传来的,晏回飞身掠上右侧山峰,身形几个起伏,很快行至半山腰,前方有人高喊:“站住!不然我们放箭了!” 晏回抬目看去,在茂密的杂草丛中隐隐看见人头攒动,仔细看,还有四个碗口大小的黑漆漆的洞口对着自己,若是没猜错,那是四门火炮,看来,玄鹤是决心要把司空玥留在这里了。 ! 34.怒斥 晏回停住脚步,鬼谷里的人,除了玄鹤和副谷主程安,下面的人,就连堂主他都不认识,但愿督战的是程安,说道:“我是谷主派来的特使,前来视察战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巧的金牌,抛向树丛里。 树丛里的人接住令牌,呈给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搭一眼金牌,纯金打制,上面浮雕着九颗摞在一起的骷髅,虽然不似平常见到的黑铁令牌,不过图案却是一样的,上上下下打量晏回,身材颀长,穿着灰色衣袍戴着面罩,谷主和程副谷主也一向是这身打扮。 叫道:“你等一下,我去通传副谷主一声,若是你敢说谎,就把你射成刺猬!”说完掠向峰顶。 晏回心中稍安,程安在这里就好办了,那块金牌是玄鹤特为他打造的,其余的人不知,但是程安是认识的。果然,静候片刻,黑衣人回来,朝晏回恭敬地一抱拳:“公子,方才得罪了,程副谷主请您上去。” 晏回颌首,迈步走上山峰,边走边问那名黑衣人,“现在战情如何?” 黑衣人回答:“司空玥率领的这批军队都擅长攀岩挂壁,程副谷主刚刚命我等抬上去一门红衣大炮。” 晏回闻言心中焦灼,脚下如同生了风一般,黑衣人的脚步略显凌乱,勉强跟上晏回,不多时,二人登上峰顶,鬼谷的人皆聚在峰顶,向山下放火箭火弩,黑衣人引着晏回来到一处战事最激烈,兵士也是最密集的地方,晏回看见兵士忙着往山下投滚木巨石,山下惨叫声喊杀声不断,再往前走,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纶巾长衫男子正在指挥手下点燃火炮的引线! 炮手已经点燃了引线,引线嘶嘶作响,很快便要燃烬,晏回来不及多想,按动手中弩箭,弩箭“刷”地一声射断燃烧的引线。 一切在转瞬之间发生,炮手愣住,周围几个人也没看清是晏回动的手脚,但是程安余光看得清楚,精芒投向面罩下只露出双眼和额头的晏回,晏回眸光微闪,成败看此一举! 叫道:“谷主有令,计划临时变动,要我们撤人马回京城。” 程安方才还是怀疑,现在已经从声音举止辨认出是晏回无疑,不过,谷主要他撤兵?这怎么可能,谷主为了这次行动险些连命都搭上,容长脸上闪过一抹犹疑,“撤兵?谷主为什么要突然撤兵?” 晏回快步走到程安近前,程安是玄鹤的军师,一向足智多谋,看样子他现在不知道玄鹤对自己已有戒备,这样便好办了,自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解释道:“程副谷主,匈奴尚未驱逐出大离,若是京城再有变动,匈奴会立刻掉头攻来,司空玥现在留着还有用处。” 程安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晏回,他说的都是实情,曾经他也是这样劝说玄鹤,只是玄鹤不听,执意要拖住司空玥的军队,提前发动政变,难道计划临时有变? 这时候,炮手禀道:“副谷主,离军杀上来了,再不开炮就来不及了!”声音焦急,手中火把时刻准备点燃引线。 晏回呼吸一窒,火炮的威力谁不知道,一炮下去,不论武功多么卓绝,也会被轰成断肢残骸,不等程安发话,叫道:“不能开炮,谷主有令,立刻撤兵!”说完快步来到火炮旁,一掌拍飞火把! 山顶的人都听到晏回的断喝声,目光看向程安,程安面带沉思并未出言反驳,众人皆停下手中的弩箭和滚木。 此处已是崖边,太阳升起来,谷中雾气散去不少,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晏回屏住呼吸向下看,谷底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坡上的死尸横躺竖卧,景象极其惨烈,即便这样离军依然踏着死尸铺就的道路向山顶进军,晏回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同时意识到,司空玥的人眼看就要攻上来! 程安面容严峻,山坡处响起炮声,看来夏侯震的军队正在发动猛攻,离军现在虽然死伤惨重,但是士气一点不减,攻上山顶只是时间问题,变幻莫定的眸光看向晏回,还是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晏回见程安的手下都停下滚木雷石,心中稍安,正要转身,忽见一名白袍将领疾驰而来,身形迅捷得如同一只飞鸟,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晏回怔怔凝望浮光掠影般的身影,心房没有节奏的跳动起来,丝毫没有察觉森冷的剑气冲面袭来,被程安手疾眼快拉开。 白袍将领如同天神降世般屹立在峰顶,眼前的情景让晏回想起多年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不再悲悯,而是透出凛凛杀意,怒目看向自己,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晏回被看得心惊,实在不清楚他是否认出自己,同时注意到,他握着长剑的手上鲜血模糊。 司空玥一步一步走来,晏回不禁后退了两步,眼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斗篷上,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不由低头看向斗篷,斗篷下缘还挂着两支铁黑色的弩箭。 程安将晏回失魂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脑中闪过一条计策,招手叫来一队身形敏捷的兵士,深沉地看他们一眼,吩咐:“这里交给你们了。” 众人抱拳当胸,应一声“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此战他们九死一生,但是脸上却不见一丝惧意。 交代完毕,程安一把拉起晏回道:“公子快走!”说着向另一片山坡疾跑下去,司空玥纵剑欲追,被方才那队兵士冲上来围住。 山脚下事先准备了无数骏马,众人飞身上了坐骑,打马扬鞭,行至一处岔路口时四散离去。 夜晚,晏回同程安带着十几名近卫藏身在一处山林里,奋战一天,众人早以疲累,吃过干粮便都倒头睡过去。 晏回独坐在篝火旁,想到司空玥有可能误会了自己,心中不免担忧,然而转念一想,他是否误会自己都已不重要,从此他再不想踏入京城。 身后响起脚步声,晏回知是程安没有回头,眼睛依然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程安走到火堆前盘膝坐下,看一眼望着火堆,凝神不语的晏回,眸光闪了闪:“原来传闻是真,你假传谷主的命令是为了救司空玥?” 晏回心中微惊,快速看一眼程安,程安脸上带着了然的表情,原来他已看出来。 程安注视着火堆,又说:“此次司空玥脱险,不日便会班师回朝,到那时谷主便有危险了,你是否也该助谷主一臂之力?” 晏回低声说:“现在国泰民安,玄鹤造反不顺天意不和民心。” 程安闻言,声音不由抬高:“你该知道,这天下本来就是谷主的!”见晏回默然不语,冷笑一声:“公子,你还在为那次醉酒的事记恨谷主?” 晏回抿唇,起身欲走,程安腾地站起身,说道:“那年公子醉酒人事不省,谷主见公子的衣服被酒水打湿,便为公子脱去衣衫,那时谷主也喝醉了,抱着公子睡了一觉,但是并未做——” “你别说了!”晏回截断程安的话。 程安却不理会晏回的话,语气加重:“即使谷主有何不妥之处,看在他这些年来一心为你,你也不该记他的仇!你扪心自问,谷主待你如何?知道你喜欢字画,不惜重金买来历朝名家书画,你使的画笔砚台,哪一个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如今你大仇得报,便临阵倒戈弃谷主不顾,你良心何在?” 35.中计 晏回眼中映着窜动不息火焰,好一会儿没言语,玄鹤做的这些他都看在眼里,正因为他不想欠他太多,才会在一年多以前主动提出进京,这次他能为爹爹平反同时没有暴漏身份,玄鹤也是功不可没的。可是,这样他就要助他谋反,弄得天下大乱? 程安眯起细眼,又说:“朝堂上谷主皆已谋划周全,只有御林军都尉秦之遥,听说你们是好友,他对你言听计从。” 晏回眉头紧皱,当初他助秦之遥上位,主要目的是为了在紧急关头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而谋反不同,若是不成功,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既然是秦之遥的好友,更不能拉他下水。 瞥一眼咄咄看着自己的程安,暗忖,现在不宜和他反目,语声和缓道:“此事容我想一想。” 程安何等聪明,一眼看出晏回不愿合作,面容转冷,那么下面的安排他就没有必要说出来,相信以司空玥的精明,很快就会循着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找过来,或者他已经寻来,此时正隐在某处茂密的枝叶里,此事还要借助晏回之力。 夜深林静,晏回两天两夜没合眼,早已困乏至极,正想下去安歇,忽觉一阵疾风拂来,凛然感觉出一股杀气,晏回不由心生警惕,这里是锁龙岭下的一处缓坡,为了躲避追击,他们没有南下而是一路西行,晏回抬眸环顾周遭,只见树影重重犹如鬼影,风穿林木发出鬼泣般的啸声。 一个黑衣人急速跑来:“禀告副谷主,发现肃王的兵马,不出一炷香时间就会到这里。” 晏回心中微惊,司空玥竟然这么快找来!审视的目光看向程安,想到此人虽然外表平和,实则胸有千壑,玄鹤交待的任务从来不会失手,若是没猜错,司空玥的人马很可能是他故意引来的,目的是为了拖延住司空玥。 程安看着晏回精芒闪动,晏回虽然心肠不够狠辣,但是却是冰雪聪明,若是再不动手,恐怕延误了时机,手掌运起真气,趁晏回不备,以雷霆之势拍向晏回的后背。 晏回听见身后风声不善,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运起真气硬生生挨了程安这一掌,只觉得后背上火辣辣疼痛,一口鲜血吐出来,身体被击得几乎飞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落在松软的草地上,而是倒在一片坚硬如铁的胸前,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身体盘旋之间,双脚轻飘飘落在地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晏回多日来悬起的心变得踏实下来,不用看也知道,抱住自己的是司空玥,只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有误会自己? 对面,程安抬手点指晏回,厉声道:“晏回!你假传谷主命令助司空玥脱险在先,现在又将他引来,此事就是谷主知道也不会饶过你!” 晏回瞟一眼程安,这一掌他并未用全力,心中瞬间明白过来,程安想在离军人马赶到之前,利用自己施苦肉计引出司空玥,想清楚这一点,晏回唇边不禁涌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终究是要对不起一个人,他倒情愿司空玥不要现身。 程安说完,目光看向司空玥,哈哈大笑:“肃王千岁,想不到你竟然为了他一路追来,现在你的兵还没有到,今天你是插翅难飞!”说话之间,程安身后的树林上空飘落下数十名黑衣人。 司空玥面容森冷,看都没看程安,紧抿着薄唇,抬手点下晏回身上几处大穴,看一眼晏回的面色,苍白如纸,下巴上沾满殷红的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抬起袖子擦拭,力道重了些,血迹擦净,晏回下巴上留下一片红痕。 晏回始终没去看司空玥,目光停驻在司空玥血肉模糊的手背上,竟然还没有包扎,心情变得复杂。眼前黑影闪过,黑衣人将二人包围在圈子正中,晏回心如明镜,这些人都是鬼谷里的顶尖高手,以司空玥的武功,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成问题,但是现在他带着自己,胜算就变得渺茫了。 司空玥运剑如风,同时还要护住晏回,一时间险象环生,十几个回合过去,晏回发现西面圈子的黑衣人武功稍显薄弱,司空玥也看出这一点,逼向西面圈子的剑势变得凌厉,一拨猛攻过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 这条路通往锁龙岭,司空玥揽住晏回,脚下如同生了风一般,一路疾驰上山,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司空玥一直飞驰上锁龙岭崖顶,汗水已将战袍打湿,前面是悬崖后有追兵,已经没有去路! 此时,程安率队追上来,看着脚已踩在悬崖边上的晏回,眼中闪过担忧,叫道:“司空玥,你若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二人一命!” 晏回冷目瞥一眼程安,耳畔传来司空玥低沉的声音:“抓紧我。”晏回依言抱住司空玥的腰身,随着司空玥跳下悬崖。 程安赶至崖边,低头看着急速坠落的人影,即使司空玥不死,返京也是数日之后,那时谷主大计已成,至于晏回,事已至此,他会向谷主禀明。 耳畔凉风呼啸而过,晏回发觉司空玥的双脚踩在崖壁上斜生出的松树上,松枝折断,二人继续下坠,就这样,接连断了七八根树枝,同时司空玥运气轻功,下坠之势减弱,摔到崖底时,二人除了被摔晕之外,倒也没有大伤,尤其是晏回,周身上下连一处刮伤都没有。 好一会儿,司空玥艰难地从厚厚一层枯叶上坐起身,抬手将晏回扶坐起来,晏回的身体几乎散了一般,坐都坐不稳,忽觉背后一暖,一股暖流注入体内,顺着经脉直达四肢百骸,虚弱疼痛的身体顿觉舒服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哪里还疼?” 晏回看着司空玥浸血的衣袍,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累他至此,心中的愧疚如同肆虐的藤蔓般狂生,声音哽在喉咙里,缓缓摇头,“累你受伤了。” 司空玥一笑:“是我失察,本来早该现身,程安故意打伤你,是为了引我出来吧?” 晏回震惊地看着司空玥,他竟看出程安的意图!那为什么还要现身搭救?怔然望着司空玥,眼前的男人比玄鹤更加难以捉摸。 36.崖底 晏回看着司空玥漆黑的瞳子里闪动着黑曜石般的光芒,颇觉无奈地说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现身?” “那你又为何来曲谷救本王?”声音里饱含浓情。 晏回一时语塞,恼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匈奴卷土重来,朝堂有变,你现在就回京!” 司空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坚毅的唇缓缓勾起:“你是说现在?” 晏回微怔,目光落在司空玥已然破碎还浸着血的衣袍上,只觉得心中疼痛:“我为你包扎伤口。” 说完,晏回费力地脱下斗篷,感觉面前的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晏回略一犹豫,低声说:“你把衣服脱掉。” 好一会儿不见司空玥动作,抬眸看一眼司空玥,司空玥坐姿雍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袍还未褪去,晏回的眼睛瞪起来。 司空玥不以为然一笑:“久经沙场,这点伤算什么?不必包扎。”说完便要站起身,被晏回抬手拽住手臂。 司空玥挑起眉梢,略显惊诧的目光打量着握在臂上的手,晏回被他看得眼角抽搐,连忙松开手,有心不管他,然而实在不忍他浑身带伤上路,红着脸扯开司空玥的袍子,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外,上面纵横交错、或深或浅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晏回看得眼眶发酸,快速从怀里抽出帕子,在司空玥的伤口周围点拭干净,又掏出金疮药洒在伤处,然后将从司空玥身上脱下来的里衣扯成布条,结在一起,将布条缠绕在司空玥身上,指尖时而触在司空玥的身体上,晏回的手忍不住颤抖,包扎完司空玥的上半身和手臂上的伤口,晏回的脸已经红透,也记不得抖了多少回手。 反观司空玥则是泰然自若,双眼凝视着晏回,唇角自始至终都是扬起的,待晏回停下手松出一口气,司空玥轻柔的话语飘出唇:“下面还没包呢。” 晏回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呛得咳起来,牵动背上的伤,疼得晏回倒抽凉气,司空玥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抬手拍抚晏回的后背,动作极尽温柔,晏回连脖子都红透了。 垂着眼睑说:“你走吧,我没事了。” 司空玥深深看一眼晏回,沉吟着说:“也好,我先走一步,你在这里乖乖等我。”说完站起高大的身躯。 晏回看着毫不迟疑站起身的司空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涩然,忍不住启唇:“等一等!” 司空玥闻言转过身,脸上露出魅惑的笑容:“怎么?舍不得我?” 晏回一阵羞恼,抬手拿起斗篷,想站起身,然而身体实在不济,见司空玥无动于衷看着自己,晏回更加气恼:“扶我起来!”命令的口吻。 司空玥挑起眉毛,还没有人敢以这样的口气同他讲话,不过话从晏回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伸手握住晏回的手臂,一把拉起来,力道似乎大了些,晏回的整个身体都撞在司空玥胸前。 晏回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司空玥一定是故意的!好容易扶着司空玥站直身体,对面深沉的鼻息洒在额上,炙热的目光几乎可以把人熔化,晏回心跳如鼓,暗暗叹息,在他面前,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 拿着斗篷,亲手为司空玥披在肩上,余光看见司空玥的脸上笑容扩大,看似很得意,晏回又是一阵羞恼,语气显得生硬:“你的衣服破了,穿出去有损王爷威仪。” 话音刚落,就见冷峻的面容在眼前放大,热气扑面而来,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晏回嘴唇轻颤,忘记了躲闪,然而忽觉面前微凉,再抬眼时,司空玥的背影已经远去,那一瞬间,晏回燃起星星之火的心房如同浸在冰水里,身体失去依托,无力的坐回地上,他就这样走了! 枯坐良久,晏回才感觉四肢冰凉,勉强振作精神,举目四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山洞,晏回从地上拾起一只粗树枝,拄着树枝吃力地走向山洞,好一会儿,眼前一双皮靴挡住了去路,晏回仰起脸往上看,当看清来人时,晏回的心几乎停止跳动,怔怔地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司空玥笑声低醇:“不回来去哪里?” 看着晏回氤氲起雾的眸子,司空玥的心情不禁大好,当胸抱起晏回,走进山洞,山洞里漆黑潮湿,司空玥放下晏回,拾来树枝生上火把,又把斗篷披在晏回身上,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晏回干裂渗血的唇边,温柔地说:“喝点水吧。” 晏回低头看一眼水囊,余光看见火堆旁躺着一只死兔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不禁动容,小声道谢,默默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带着甜味,大概是山泉水吧,晏回又喝了两口。 另一边,司空玥动作娴熟地烤起兔子来,烤肉的油汁溅落在火堆上,发出呲呲的诱人声响,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闻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不多时,司空玥烤好兔肉,撕下冒着热气的兔腿,转头看向晏回,笑着说:“年少时行军打仗,干粮吃腻了,便去打些野味回来烤着吃,多年不烤了,不知手艺退没退步,你先尝尝看。” 晏回看着司空玥脸上明朗的笑容,心中微动,司空玥自少年时便在军营中历练,虽身为王爷却也吃了不少苦头,低头吃一口兔肉,赞道:“外焦里嫩,肉质细滑,很香。” 司空玥眸光晶亮,注视着晏回,只觉得晏回就连咀嚼的动作都这般赏心悦目,眼中盛满柔情,突然启唇:“考虑得怎么样了?” 晏回愣住,当看到司空玥眼神中别样的期许,立刻反应过来司空玥的意思,脑海里闪现那晚箭在弦上的惊险情景,心不由一紧,断然道:“没想好!” 司空玥闪了闪眸光:“再给你三天时间。” 晏回心中微微一松,眼下京城局势危急,司空玥最多只能停留一晚,明早就会启程,然而,让晏回始料不及的是,司空玥竟在崖底一连待了三天。 37.治病 明亮耀眼的日光射进洞口,晏回叹息一声,三天过去了,司空玥每日都会为他运功疗伤,现在他已经可以独自行走,虽然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焦灼,司空玥的手下到现在都没有找来,这里与世隔绝,京城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他一点不知,每当他催促司空玥启程回京,司空玥总是付之一笑,然后便顾左右而言其他。 不光这件事,还有更麻烦的,司空玥所说的三日之期已经到了!这两日他只敢背着司空玥下地行走,当着他的面不得不装出体虚气短的样子,着实辛苦。 晏回又叹一口气,司空玥刚出去打猎了,估计要过一阵子才回来,趁这个机会,他先出去透透气吧,想到这里,晏回扶着石壁站起身,步履缓慢走出山洞。 此时,在山崖下的一处山涧旁,司空玥正听侍卫禀告:“……皇上失踪后,秦都尉率领御林军秘密搜查全城,康公公只得假称皇上染上风寒,暂时不能临朝,秦都尉请王爷即刻返京。” 司空玥神情凝重,他已命人传话,要秦之遥戒严京城,还命他加派人手,寸步不离保护皇上,很明显皇上是被鬼谷的人劫走了,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离京,看一眼侍卫:“查到什么可疑的情况?” 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司空玥,司空玥展开信纸观瞧,片刻后,脑中灵光一闪,阖上信纸,吩咐道:“回去告诉秦都尉,不要再搜城了,按着本王说的地方,速去查探……” 山洞外,晏回盘膝坐在阳光下,采天地之气运功疗伤,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晏回收功回到山洞里,重新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片刻后,听见洞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晏回连忙背对着洞口躺下来。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一股烧烤的香气飘进来,晏回缓慢转过身,一眼看见司空玥手里拿着两条烤好的鱼,晏回不禁咽一口唾液,他越来越爱吃司空玥烤制的食物,佯装吃力的模样坐起身。 司空玥见状挑眉,自然知道晏回是故意装出来的,却不去戳穿,万般爱怜地说:“看你的样子,手都抬不起,我喂你吃鱼。”说着坐在晏回身旁,一只手将晏回揽在臂弯里,一只手将鱼送到晏回唇边。 晏回眼皮直跳,睨一眼司空玥:“王爷折煞下官了,下官自己来。”说着,晏回抬手想接过烤鱼,然而司空玥手腕一翻,晏回的手扑一个空。 “晏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叫我王爷,叫我玥。乖,我喂你吃。”怪责的话语听起来却饱含宠溺。 晏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在美味当前的份上,将就着吃吧,“那就劳烦王爷了——嗯,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条鱼吃完,司空玥又将另一条鱼送到晏回唇边,晏回也不客气,张嘴便咬,司空玥充满甜蜜笑意的眸光紧紧注视着晏回,见他将鱼吃得差不多了,看似随意的口气说:“把这条鱼吃完,一会儿你才能有力气。” 晏回闻言嘴唇不禁一抖,暗暗瞥一眼面带春色的司空玥,心中警钟大作,难怪这几天他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原来他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再也没有吃东西的胃口,“王——我吃饱了,我身上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恢复不了。”晏回说着,双肩颤抖,咳嗽起来。 司空玥勾起唇角,轻柔地拍着晏回的后背,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既然吃完了,我们抓紧时间吧。” 晏回闻言差点魂飞魄散,有心来硬的,自己身体好时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更不用说了,泛着雾气的眸子看着司空玥:“玥,还是改天吧,今天我身体不适。” 司空玥看着晏回的模样,本来宁静如水的心绪瞬间漾起春波阵阵,嘴巴贴在晏回耳畔:“可是,本王已经等不及了,怎么办?”声音暧昧入骨。 晏回听得心如鹿撞,起身欲走,被司空玥一把拉住,温热的唇覆在自己的唇瓣上,吐出炙热的气息:“你在引诱我。” 晏回闻言羞恼:“明明是你动了色心——”话未说完,晏回便被司空玥压倒在枯草堆上,呼吸越发不畅,感觉两只滚热的大手探进自己衣衫里,在周身肆意游走,忽觉下身被某物顶住,晏回顿时面容失色。 司空玥觉出晏回紧张,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晏回,方才还是透粉的面颊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心皱起,沉声问:“程安说鬼谷谷主抱你睡了一晚,那晚他对你做了什么?” 晏回惊疑地瞪着司空玥,他竟然听到他跟程安的对话!眸波一颤,“没有。” 司空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见晏回目光躲闪,不由一阵心疼,他这么害怕床第之事,是因为曾经的经历? 思及此,司空玥不再追问,而是略抬起身体,怜惜地注视着晏回,忆道:“当年我刚入军营时,才十二岁,那时我虽武功不凡,但是最怕看见血腥,害怕杀人,于是谢将军找来一名会武功的死囚,把我同他关在一起,并对死囚说,只要打死我,便可以免去死罪,死囚红着眼睛冲向我,开始我还是不敢下杀手,但是面对发了疯似的死囚,最后不得不使出全力,亲手将死囚的头颅击碎,自那以后我再也不畏惧血腥。” 晏回震惊的看着司空玥,他一直不解,司空玥身为王爷为何要入军营,接受那些残酷的训练,忽见司空玥唇边勾起笑意,晏回直觉司空玥的笑容不怀好意,身体不由缩了缩。 果然,司空玥含笑道:“重症下猛药,晏儿,你看我只用一次,怕血的毛病就治好了,你放心,今天我一定治好你。” “不要,改天——”晏回的话没有说完,嘴唇便被司空玥含住…… 38.回京 衣衫被拉开,炙热的大手在晏回的身体上肆意游走,晏回初而紧绷着一根心弦,渐渐地沉浸其中,感觉司空玥的手攥住身下某处,似乎没有之前的排斥。 正神迷意乱之时,就听司空玥低酽着声音说:“晏儿越来越有味道了。”随即身体上一轻,司空玥站起身,晏回迷茫地抬眸看向胸膛起伏不定的司空玥。 司空玥的唇角弯起来:“这样看着本王,是要我继续?” 晏回瞬间清醒,翻身坐起来,想起司空玥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语,垂帘瞥向散落在胸前的发丝,黏着凌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多日没有清洗了,而且刚刚吃过鱼,尚未漱口,晏回性本喜洁,何曾如此邋遢过,更何况还是在司空玥面前,脸顿时如火烧一般。 司空玥的声音愈加温柔:“本王可没有嫌弃你,方才本王想让你吃饱了抓经时间——赶路,若不是你存心诱惑,让本王失控,现在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赶路?”晏回吃惊地道,暂不计较司空玥此话是多么的无耻。 司空玥注视着晏回,深眸闪了闪,如实说道:“刚刚收到消息,皇上失踪了!” “什么?”晏回闻言腾地站起身,起来的动作猛了些,牵动背上的伤,疼得晏回倒抽一口凉气。 “小心一点!”司空玥伸手扶住,又将晏回拥在胸前,沉吟着说,“昨日皇上去翠袖招,秦都尉临时有事离开一会儿,回来时发现房间里一片狼藉,四名暗卫皆身负重伤,据暗卫讲房中突然闯进来一队黑衣人,为首的绝对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劫走了皇上和凝烟,秦都尉带人去追,但是劫匪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晏回闻言眉心紧蹙,劫走皇上的毫无疑问是鬼谷的人,只是,光天化日之下,翠袖招出现那么多黑衣人,不应该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司空玥低头看一眼晏回,问:“凝烟是鬼谷的人?”语气是笃定的。 晏回不禁愣住,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凝烟是不是玄鹤的人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谭鄂一定是,皇帝失踪,司空玥又远在千里之外,那么玄鹤若想通过谭鄂做出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想到这里,晏回抬头看向司空玥:“王爷,事态紧急,你现在应该立刻返京主持大局。” 司空玥挑眉,唇边带着笑意:“皇上暂时不会有危险,本王现在最不放心的是你。” 晏回真有些急了,司空玥大概还不知谭鄂是玄鹤的人,关于这个他不方便挑明,反手推开司空玥,断然说道:“王爷何时变得优柔寡断?事关重大,请王爷即刻启程!” 司空玥看着空荡荡的臂弯,自嘲地笑了笑,晏回在其他事上都很通透,唯独不解情事,叹息一声:“这么急着赶本王走——也好,”深看一眼显得心神不宁的晏回,终是心软,深具意味的语音说,“朝堂上你不必担心。”最后看一眼晏回,转身走向洞口。 高大俊逸的熟悉身影即将消失在洞口,晏回突然明白司空玥话里包含的深意,司空玥与谭鄂在朝堂上一向不和,这么说司空玥从很早便开始提防谭鄂,以司空玥心机和谋略,玄鹤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心中涌起一抹复杂,朝着背影叫道:“等一下——” 司空玥闻声停住脚步,唇角不禁扬起,他是开窍了? 晏回迟疑着说道:“玄鹤并非罪大恶极之人,到时候请王爷——手下留情。” 司空玥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竟敢在自己面前担心别的男人,等处理完这件事,看他怎么罚他,语气生冷道:“本王自有分寸。”说完,大步走出洞口。 山洞里,晏回重新束发穿戴整齐后,走出山洞,发现洞外停着一顶两人抬的简易轿子,四名侍卫看见晏回出来,皆抱拳行礼,晏回颌首并不多言,上了轿子,轿夫抬轿,侍卫在前方开道,走出荆棘密布的树林,顺着坡势相对较缓的山路登上山顶。 山顶停着一架马车,晏回并不觉得惊讶,以司空玥的细致和虑事周全,这一点是会想到的,不过,司空玥似乎考虑得过于周全了。 晏回本想日夜兼程,然而马车如同牛车,车夫不肯加快速度,说是肃王吩咐的,不但如此,到了晚上还要找农庄或是客栈投宿,尽管晏回归心似箭,但是侍卫和车夫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骑马只需两天的路程,晏回乘马车硬是走五天,这日临近日落时分,终于来到临近京城的一座市镇,照这个速度即便到了京城,城门肯定已经关了,晏回不得不决定在镇上歇上一晚。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侍卫早就租好了一间上房,晏回沐浴更衣用过晚饭后,盘膝坐在床上运功疗伤,因为休息的好,身上的内伤已好了大半,晏回正凝神运气,忽听隔壁传来说话声,开始时只是低语,渐渐地声音转高:“什么?死了?” 晏回皱眉,不得不收功。 隔壁的声音几乎近在耳畔:“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鬼谷谷主就这么死了?” 晏回闻言周身血液几乎凝固,就听另一个声音说道:“竟敢劫持皇上,死一百次都不够!你猜,解救皇上的义士是谁?” 晏回再也无心听下去,头脑嗡鸣着下了床,他虽不认同玄鹤的作为,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把玄鹤视为亲人,不管他是死是活,他都要亲眼看见,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若是启程,大概可以赶在关城门前抵达京城,想到这里,晏回没有走门,而是走的窗户。 丝毫没有注意接下来隔壁传来的声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解救皇上的义士竟然是十二年前征讨匈奴的太子!” 39.平王 晏回一路打马如飞,终于天黑前赶到京城,此时城门口人流稀少,守门的士兵正要关城门,晏回拨马走进城门口,忽见一名身穿深灰色侍卫服的魁梧男子挡住了去路,男子抱拳施礼:“晏大人,王爷请您上轿。” 晏回勒住马缰,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见道边停着一顶软轿,外饰奢华,轿子四围遮以紫纱,晏回感到一丝怪异,但是心中却是笃定的,这必是司空玥的轿子,因为只有王爷的轿辇才可以用紫色,而大离朝的王爷皆有封地,除了过年时来京城朝拜,其余时间都是不准离开封地的。 但是,今晚抵京只是临时的决定,司空玥怎么会碰巧在这里?不过,司空玥来得正好,他正要质问玄鹤的事,晏回沉着一张脸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软轿前,掀帘而入,一道清冷华美的白蟒身影映入眼帘,晏回的心禁不住快跳,垂着眼帘坐到白衣对面。 压下心中怒火,晏回抬眸看向对面,“王爷——”刚说了两个字,晏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因震惊而瞪圆。 对面端坐的锦服男子气质高贵清冷,头发全部以玉冠束于头顶,面庞生得俊雅清朗,不过,若是仔细看,一道与之极不相称的淡淡的刀疤斜贯左侧面颊,显得面容多了几分阴翳。 怔愣过后,晏回不由脱口而出:“玄鹤!”声音因惊喜而颤抖,他没有死! 对面的人清冷的目光瞥向晏回,表情显得无动于衷,略带嘶哑的声音道:“晏御史在说什么?孤没听清楚。” 晏回彻底愣住,对面的人声音和面容同玄鹤无异,但是气质却变了,许是脸上的刀疤变得浅淡,身上穿着白衣的缘故,神情里多了几分淡定从容,少了杀伐之气,想到自己离京不过七八日,玄鹤怎么换上了一身王爷的装束? 对面的人看着晏回惊疑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晏御史多日不在京里,大概不知道,皇上被鬼谷劫持,孤碰巧遇见,诛杀了鬼谷谷主救下皇上,还被皇上钦封为平王。” 晏回闻言,头脑几乎炸开,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这么说死的那个鬼谷谷主是假的?可是玄鹤劫持皇帝,明明是为了登上御座,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他为何没有发动政变,而是退一步设计选择封王?是受司空玥制肘?这五日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回心中充满疑惑,闪动不定的目光盯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若是没记错,前太子的名讳叫做司空灏,他似乎特意等在这里,难道客栈里的对话是有意安排?目的是为了引自己前来? 有心去问,然而刚说了一个“玄”字,便被对面的声音掐断:“晏御史为何盯着孤王看?” 晏回愣住,玄鹤的意态透出疏远,他不想自己提及过去?不过,他没事便好,沉吟着说:“平王千岁很像下官的一位故人,下官失礼了,恭贺王爷还朝,不知王爷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晏回忽见司空灏袖口晃过一道亮光,垂眸看去,司空灏手中摆弄着一个金灿灿的物什,晏回一眼认出来,是那日去曲谷时交给黑衣人的金令牌! 司空灏拿起令牌放在眼前看了看,悠悠说道:“听人说,晏御史千里单骑秘密前往北境阻止了一场血腥厮杀,孤王素来痛恨匈奴,晏御史粉碎了鬼谷的诡计,离军得以顺利通过曲谷将匈奴驱逐出境,孤王想请晏御史过府,秉烛夜谈你如何以一己之力令鬼谷撤兵。” 晏回眉心微蹙,在这件事上,他虽然顺应国家大义,但却是对不住玄鹤的,思索着道:“皇位争夺手足相残,累及的是无辜的将士,想来平王千岁也是心有不忍吧。” 司空灏闻言面色微变,凌厉的目光看一眼晏回,薄唇紧紧抿起。 轿子里的气氛令人窒息,轿子外传来叩拜声音,晏回透过紫纱看到轿子已经进入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前面一座恢弘的府邸,六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府门前。 晏回脸上闪过一抹惊异,这里原是朱键的府邸,只不过门匾换成“平王府”三个恣意挥毫的大字,晏回认出,这是玄鹤的笔迹,不,现在应该叫他平王。 轿子在府门前略作停留,府门吱呀呀大开,软轿直接抬进王府,晏回眉头紧皱,看一眼司空灏,他是在怪自己假传他的命令吧,不过他引自己前来到底为了什么?轿子绕过影壁,走过穿堂曲廊,一直进入内宅的一处房门前停落,司空灏率先下轿,晏回随后也走下来,院子里空空荡荡,司空灏已经不知去向,侍从打起帘子,晏回略一犹豫,还走进房门。 打量一眼房间里的摆设,房间里布置得极是清雅,一张八扇屏风绘着意境高远的水墨山水,桌椅,床榻,柜子皆雕饰着精美的图案,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百鸟呈祥图,是他在玄鹤二十五岁生辰时,送给玄鹤的贺礼。 片刻后,两名侍从端着手巾皂角进来,躬身行礼:“请公子沐浴。” 晏回微愣,这才注意到屏风后面冒着热气,皱眉道:“本官跟王爷说完话便走,你们下去吧。” 侍从却没有离开,而是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请公子沐浴。” 晏回眉心紧锁,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脚步不由迈向房门,侍从上前挡住晏回的去路:“请公子留步。” 这时,门口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晏回抬目看去,司空灏换上了一身烟青色常服走进房门,墨发以玉簪束起,其余的散落在身后,举止端肃,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侍从无声退出去,关上房门,司空灏迈步走到晏回面前,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人,视线落在晏回丰满的唇瓣上,眸光转深。 晏回不动声色看着周身透出危险气息的司空灏,现在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说出来:“玄鹤,假传你的命令是我不对,大离全靠司空玥震慑匈奴,所以司空玥不能有失,而且我也不想看你再错下去。” “又是司空玥——”司空灏耐人寻味的语音低声说,随即伸手扣住晏回的后脑,嘴唇几乎贴在晏回唇上,气息灼热:“他是这样吻你的?” 40.选择 说话之间,嘴唇毫不犹豫吻上来,晏回只觉得唇上一片冰凉,一股甜香被一段舌头顶入口中,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滑进腹中,晏回不禁一惊,随即感觉腹中一阵暖热,反手去推司空灏,然而,司空灏的身体好像铜墙铁壁。 晏回这才惊觉,周身上下使不出力气!震惊的目光看向司空灏,司空灏微阖着双眼,似乎已经沉浸其中,舌头在晏回口中激烈地翻动,追逐着晏回的舌极尽缠绵,晏回无论如何挣脱不开,毫不犹豫咬下去,一股血的腥甜在口中蔓延。 司空灏的嘴唇撤开一些,抬手擦去嘴角上的血痕,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晏回,深喘着问:“他吻得,我便吻不得?” 晏回怔住,至此他才明白,司空灏是在嫉妒,他在司空玥面前是被迫的,可是这样的话近在嘴边却说不出,经历那个人各种无赖,他已经深深走进他的心里,或许比这更早,早在当年一望无际的杜鹃花海里。 “玄鹤,我们是好兄弟。”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坚定的。 司空灏眼中闪过一抹痛意,冷哼一声:“晏回,我也想同你做好兄弟,若是登上皇位,从此我便做那最无心最无情最孤独的人,从此断了对你的念想,但是你都做了什么?既然你不让我如愿,我也不会如了你的愿。”说完,司空灏抓住晏回的手腕,将他当胸抱起来。 晏回此刻的心情格外沉重,想当年玄鹤在石洞里躺了四年才站起来,又用了七年时间恢复武功,其中的艰辛旁人不知,他都看在眼中,其间为了将鬼谷收入囊下,他几乎搭上性命,若非自己,他此时可能已经坐在御座上,想来他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眼见着司空灏抱着自己走到床前,晏回的心不断下沉,脱口道:“玄鹤,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是不要——” “不要我碰你?”司空灏接着晏回的话说道,声音里带着怒气,把晏回扔到床上,紧接着自己也上了床。 晏回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去路被封死,手脚虚软,被司空灏拂来的袖子轻而易举掀倒在床上,紧接着腰间一松,衣带被拉开。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晏回浑身无力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司空灏两下剥去自己的衣袍,声音凌乱道:“玄鹤!你强人所难,这样有意思吗?” 司空灏似乎没有听见晏回的话,眼睛紧紧盯着晏回身形完美的上半身,肌肤细如凝脂,散发出淡雅的馨香,司空灏的瞳孔不禁缩紧,粗糙冰凉的指尖抚上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 晏回的呼吸窒在喉咙里,司空灏的手触摸过的肌肤,生起一层细疹,心中既痛又怒,一时间急火攻心,牵动内伤,忍不住咳嗽起来。恍惚间见那只手提起自己的肩头往起一翻,身体随之变成了俯卧的姿势,感觉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背上,那一瞬间,晏回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司空灏,你这样做只能让我厌恶你!” 背上的手微微一僵,飘渺的声音传来:“晏回,本座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不懂得珍惜。” 晏回尚未思及司空灏话里的含义,忽觉背上一阵刺痛,那是无比熟悉的感觉,司空灏是在为他施针! 良久,谁都没有再言语,直到司空灏收针,晏回翻身坐起来,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运起真气,气流在体内畅通无阻,身上的内伤几乎痊愈,原来他在为自己疗伤,看向司空灏的目光变得复杂。 司空灏的气息更加清冷,抬起手去拉晏回的裤管,晏回早有戒备,快速缩回脚,司空灏收手,变幻不定的眸光注视着晏回:“你坠崖了?本座觉得不像。” 晏回闻言反应过来,他是要为自己检查伤情?原来他接自己来王府是为了给自己疗伤,难怪方才握住自己的手腕,是在为他把脉?“我没事,倒是肃王身上多处受伤。” 司空灏听到“肃王”二字,清俊的面容又沉了几分,晏回看在眼中,心生警惕,想到司空灏方才过分的举动仍然心有余悸,此处不宜久留,这样想着,晏回的身体挪向床边,说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说完,晏回便要下床。 然而未等他移到到床边,猛然见司空灏的手掌拂向自己的肩头,晏回不得不向后闪身,司空灏趁这个机会,躺在床外侧,修长的身体挡住晏回的去路,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今晚你留下来睡。”说完挥手拉下床幔。 晏回双拳紧攥,有心硬闯出去,然而自己不是玄鹤的对手,眼见对面的目光肆无忌惮注视着自己,晏回心中烦躁,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面朝里躺下,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不多时,听见身后传来均匀深长的呼吸声,晏回叹息一声,明日应该问问司空玥整桩事的始末,这样想着,晏回慢慢阖上双眼。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耳边有人低沉的声音说:“你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再手软。” 晏回翻了一个身,陷入睡梦中。 转过天清晨,晏回醒来时,发现昨晚那两名侍从恭立在床前,手中托盘里放在洗漱用具和——朱红色的官服,微微一愣,临睡前那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晏回的心变得忐忑起来,难道玄鹤还没有放弃争夺皇位? 房间里响起嘶哑而清冷的声音:“晏御史,换上这身朝服,今日孤王同你一起上朝。” 晏回闻言翻身坐起来,见司空灏立在床前不远处,此时已经换好白蟒锦袍,头上戴着玉冠,通体的雍容贵气,只不过,他身上的气息显得分外冷冽。 晏回心中一凛,他若是同司空灏一同上朝,那些擅长八卦的大臣很容易联想到,自己在平王府过夜,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然而,却听司空灏冷笑一声:“晏御史是要孤王亲自为你更衣?” 41.脱险 却听司空灏冷笑一声:“晏御史是要孤王亲自为你更衣?” “玄鹤——” “晏御史,你该知道,鬼谷谷主已经死了。”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截断了晏回的话音。 晏回无奈地笑了笑,他现在又恢复成了平王,“王爷,下官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早朝。” 司空灏瞥一眼晏回,不疾不徐走到床前,弯下腰,薄唇贴近晏回耳畔,晏回皱眉,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决绝的声音直达耳蜗深处:“你怕了?孤王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陪孤睡过一晚,你是孤王的人。” 晏回的心不禁一沉,眼睛转向司空灏,司空灏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目光清冷得如同冬夜寒星,从未想过,自己同玄鹤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许早在他去曲谷助司空玥脱险时,就已注定今日的结局。 转过身,默默穿上官服,头脑飞速运转,他同司空灏一起上朝,只能让潜在的危机更加激化,净面漱口后,晏回看一眼静立在窗前的司空灏,道:“王爷,下官想用点早膳。” 司空灏双唇紧抿,这个时候他还能吃下去饭!想到晏回虽然看似柔弱,实则胸有锦绣,本想断然拒绝,然而看着面前明如秋水的目光,否决的话语出口之前,手抬起来,侍从会意退出房间,很快端上来冒着热气的饭菜。 晏回走到桌前,早膳很丰盛,有各式糕点,粥和精致小菜,看一眼脸朝向窗外,似乎在沉思的司空灏,微微一笑:“王爷不吃吗?” 司空灏闻言转过头,目光正触上那抹轻浅的笑容,清润得宛如月辉,阴霾的心一瞬间被照亮,没有答言,目光却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 晏回并不在意司空灏的注视,见司空灏没有言语,独自坐下舀起粥喝起来,动作从容不迫,就这样,待晏回用完早膳,清晨已经过去大半,算时间,此时已经上朝了。 司空灏自始至终静静看着晏回用膳,眸光忽明忽暗,直到晏回放下玉箸,轻快地站起身,司空灏才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晏御史大概不知吧,司空睿特许孤王随意进出皇宫,包括——” 晏回怔住,司空睿竟然允许他出入皇宫?这无异于给司空灏大开方便之门,不过,还是不明白司空灏此话的意思。 就听司空灏接着说:“包括金銮殿,孤王觉得,你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走上朝堂,效果或许会更好。” 晏回听得眼皮直跳,看来自救是不成了,道:“下官的名声倒不打紧,只怕有损王爷威名。” 司空灏勾唇冷笑:“孤王的名声不劳御史挂心,晏御史,请吧——”清冷的目光看向晏回。 晏回皱起眉头,在司空灏的咄咄的目光之下迈出房间,司空灏紧随晏回之后也走出房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府门,门前停着一顶紫纱软轿,晏回抬目看向巷口,静悄悄空无一人,司空玥还没有收到消息?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 司空灏看着凝神远望的晏回,心情变得狂躁,不耐道:“晏御史迟迟不肯上轿,是想孤王抱你上去?” 晏回闻言头大了两圈,抬手揉着太阳穴,想到上一次在肃王府过一夜,这次又在平王府过一夜,此事传出去自己离声名狼藉为时不远,余光见司空灏手臂伸过来,晏回惊得疾行两步,此刻,已走到软轿前。 身后脚步声音逼近,无奈之下,晏回提袍踏上矮凳,弯腰正要进轿,就在此时,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鞭响,和车辙高速转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晏回抬目看去,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进巷口! 马车转眼间就到了轿子前,车夫拉住马缰,将车帘挑起来,晏回凝眸看向车内,一刹那间忘记了呼吸,车内端坐一人,白衣墨发,剑眉凤目,即使巍然不动,浑身上下也透出令人肃然的威严气势,周围似乎安静下来。 司空灏的脸上是山雨欲来的沉肃,冷如寒潭的目光看向车内的人,薄削的唇抿得更紧。 车内的人看着司空灏沉声一笑:“本王送晏御史一程,不劳平王殿下费心。”见晏回仍然站在司空灏身旁一动未动,语带怪责,“晏儿,还不过来?” 晏回眨了眨眼,当着别人的面不要叫得这样亲昵!迈步走向马车,身后响起司空灏冷凝的声音:“站住!” 晏回转过头看一眼司空灏,心中再次涌起复杂,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多谢平王殿下款待,今日先行一步。”说完,晏回转身就走。 不出意料,身后传来一声鞭响,晏回轻盈闪避,长鞭打空,司空灏再一抖腕,鞭子如同游龙,转眼间缠向晏回的腰身,晏回正要飞身掠起,马车里突然射出一粒弹丸,直击向司空灏握鞭的手,司空灏一晃手腕避开暗器,长鞭随之向外一荡,晏回趁这个机会,快步来到马车前。 司空灏周身透出杀气,手中瞬间多了数枚银针:“司空玥!有本事同孤王决一死战!” 司空玥淡淡地说道:“鬼谷谷主擅使银针,殿下百年大计未成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说完,见晏回已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司空灏手捏着银针,眼睁睁看着马车飞驰出巷口,额上青筋蹦起来,双手攥成拳头,银针刺破手掌,殷红的血滴在青石路面上。 在马车拐出巷口之际,晏回透过紫纱窗帘看向车外,远处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寂,晏回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凉,到底是自己辜负了他,若是不伤及无辜,他愿意拥立司空灏为帝。 这样想着,忽听车中的人说了一句话:“晏御史若是舍不得他,本王可以送你回去。” 42.假设 晏回收住视线,看一眼坐在对面神情淡淡的司空玥,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晏回却觉得暗藏惊涛,解释道:“昨晚,平王故意引我前来,并无大事,只是为我疗伤而已。” 司空玥挑眉:“只是疗伤而已?” 晏回硬着头皮回答:“只是疗伤。” “没做别的?” 晏回眼皮直跳,想起过去在司空玥面前的遭遇,相比之下,司空灏要规矩得多,脸上不由羞恼:“肃王爷以为谁都像您一样……”眼瞅着司空玥眼锋不对,下面的话晏回明智的没有说出口,换上一张笑脸,“幸亏王爷来的及时,下官不在这些天,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司空灏怎么会救下皇上,皇上难道一点不怀疑?” “过来——”面前的声音暧昧不明。 晏回警惕地打量一眼对面的座位,车厢里虽然宽敞,但是司空玥坐在座椅中央,袍服散在座位上,两旁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迟疑之间,只见一截白袖甩过来,轻而易举将自己卷起。 转眼间,晏回坐在坚如磐石的大腿上,腰身被一条强壮的手臂环抱住,晏回心跳如鼓,挣扎着要起身。 司空玥收紧手臂,“别动,不想听我说了?” 晏回放弃挣扎,早已见识过此人有多无赖,无奈道:“王爷请讲。” “叫我什么?”声音浓酽如酒。 晏回早已面红过耳,眼睛瞪起来,“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司空玥看着晏回瞪眼嘟唇的模样,只觉得心波荡漾,手腕略一使力,将晏回的身子扳向自己,嘴唇几乎贴在晏回一侧面颊上,“你听我慢慢告诉你……” 炙热的气息混杂进成熟男子特有的味道扑打在晏回的脸上,晏回心跳得简直要破腔而出,勉强稳住心神,听司空玥讲起事情的始末。 原来司空玥早在离京之前,就已经在京中做好布局,甚至京城里僻静的小巷上都布置了便衣侍卫,司空睿被劫持,司空玥很快收到便衣侍卫提供的报告,经过分析,司空玥判断,司空睿很有可能被藏在皇宫南面的皇家围场里。 玄鹤本意是要借谭鄂之力,在审理镇远侯一案的同时,探访出并散播太子未死流落民间的传言,如此顺其自然引出自己,这样一来司空睿遭劫持,司空灏假意挺身而出率人马找到司空睿,在混战中杀死司空睿,司空灏就可以名正言顺登基称帝。 然而,计划只实施了一半——在宫里极度保密的情况下,鬼谷将皇帝被劫持的消息散布在朝堂上,朝堂大乱,谭鄂趁机宣布已查访到太子并将司空灏带上朝堂,朝中不乏老臣一眼认出是前太子司空灏无疑,司空灏顺理成章站出来主持大局,假意查探出司空睿的下落,连夜率人马前去皇家围场。 然而刚刚击溃假扮的劫匪,没等对司空睿下杀手,秦之遥已收到司空玥的传信,带着兵马及时赶到,在劫匪砍向司空睿的千钧一发之际,司空灏不得不赶在秦之遥之前,一剑刺死劫匪。司空睿得救,在谭鄂及众老臣的提示下,才知道救自己的“恩人”竟是死而复生的太子,当即封司空灏为平王。 不过,晏回还是心中不解,按理说司空灏在司空睿被劫期间,突然出现,这件事本事就很值得怀疑,司空睿并不昏庸,怎么就轻易相信了? 不确定地问道:“皇上准许平王自由出入皇宫?” 耳畔传来司空玥沉吟的声音:“司空灏是皇后之子,自幼聪敏熟读治国经略,因而深得先帝喜爱,八岁时被封为太子,后来皇后过世,当今皇上之母朱妃得宠,朝堂上暗中分为两派,谋划废长立幼的朱承照和拥立太子的镇远侯谢天霖,朱承照父子勾结匈奴谋害太子一党,也许是皇上觉得愧对司空灏。” 晏回眼珠转动,他一直不解,既然爹爹拥戴太子,又怎么可能勾结匈奴谋害太子,这样浅显的道理任谁都看得出,先帝为何连查证都免了,就判了爹爹的死罪? 司空玥凝重地看一眼晏回,岔开话头:“别想了,你先说说,谭鄂已经为你爹爹平反,你是想恢复身份袭了爵位,还是要继续隐姓埋名做御史大夫?” 晏回摇摇头,荣华富贵又能如何?爹爹当年叱咤风云,却遭奸人诬陷,不到而立便服毒而死且殃及满门,生死富贵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这两条路哪一条他都不想走。 忽听司空玥沉声一笑:“你再考虑一下,若想恢复爵位,我会帮你。” 晏回点点头,他现在最不放心的是司空灏,试探问:“司空灏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若是由他做皇帝,天下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吧?” 司空玥的闪了闪眸光:“晏儿,你说,假设司空灏荣登大宝,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晏回心中一警,他差点忘记,司空玥阻止了司空灏登基,又同自己的关系暧昧不清,司空灏若是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件事恐怕是对付司空玥,不过,以司空玥的能力,绝不是司空灏轻易能够对付得了的,哪怕是司空灏当上了皇帝! 想到这里,晏回转了转眸珠:“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不过,司空灏果真当了皇帝,我想更有可能会从大局着想。” 司空玥的剑眉微微皱起,看着晏回眸光不定。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下来,晏回知道方才失语,正犹豫是不是该从司空玥腿上下来。 司空玥毫无预兆地抬起晏回的下巴,指尖抚摸着晏回纤秀的脖颈,在晏回诧异的目光里,悠悠地说:“晏儿,记住,在我面前不要提别的男人,想也不可以。” 声音温柔而严厉,晏回垂下眼睑不去看司空玥,看来他是不认同司空灏为帝了,沉默片刻,忽然想到自己多日没上早朝,别的人还好蒙混,只有秦之遥,而且临行那晚,自己在他面前问起过前方战况。 抬眸看一眼司空玥,以他的细致会想到为自己遮掩过去吗?不放心地问:“秦都尉——” 哪知刚起了个头,司空玥凤目斜睨来:“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 说话间,司空玥的唇吻在晏回嫩粉色的耳朵上,手顺着晏回的领口探进去,肆无忌惮在晏回的前胸上揉捏把玩,晏回的身体忍不住颤栗,抬手去推司空玥,气息不稳:“别,这里不行。” “不在这里,去哪儿?” 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简直蚀魂销骨,晏回丝毫没有注意马车已经停在一座府邸前。 43.吃掉 体温在蹿升,喘息声音越来越深沉,忽觉握在腰间的手一松,身体被一股绵软的劲道推向对面,转眼间坐回对面的座位,晏回不由怔住,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这样看着我,是要我抱你下车?”调侃的语调,脸上似笑非笑。 晏回的眼睛瞪起来,这话听着耳熟,这才发觉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挑开车帘下了马车,才发现眼前是肃王府。 “怎么会在这里?”晏回脱口而出,转头看向紧随着自己走下马车的司空玥。 司空玥的声音里饱含笑意:“现在京城里尽人皆知,本王一回京,便把卧病在府中的御史大人接到王府,守在床前日夜不离。” 晏回的眉梢抖了抖,虽然知道司空玥在为自己掩饰,但是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脸上又开始发烫,咬着唇道:“下官多谢王爷回护。”说完转身欲走。 被司空玥一把拉住当胸抱起来,晏回大惊,这是在巷子里,路上已经能够看见行人,正要挣扎,司空玥附在晏回耳边低声说:“你若不怕人笑话,尽管喊出来。” 一句话成功令晏回止住动作,眼见着陈浦迎出府门,晏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里去,将脸埋进司空玥的臂弯里,司空玥满意的勾起唇角,大步走进府门,一直抱着晏回走进内院里的房间,才将晏回轻轻放在床上。 晏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鼓着腮瞪着司空玥问:“王爷这是何意?” 司空玥不禁又勾起了唇角:“本王想你了,你就住在本王府上。” 晏回险些跌在地上,他同司空玥一起时的确会脸红心跳,但是也仅此而已,在他看来这只是司空玥挑逗的结果,并不见得是他喜欢上了司空玥,而且现在京中情况复杂,司空灏仍然没有放弃篡位之心,他实在没有心情想这些。 “王爷,晏回多日没有回府,府里的人想是已经等急了,再说官署里还有事务等着晏回处理。” 司空玥闪了闪眸光:“是本王考虑不周,你等一等,本王去去就回。” 眼见着司空玥大步走出房间,晏回有些傻眼,他就这么走了?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前推开房门,四名侍卫抱拳行礼:“公子,王爷吩咐请公子静候。” 晏回扫一眼这四个人,皆是目光炯炯,一看便知武功不俗,“砰”地关上房门,重新坐回床上。 就这样,一直到日暮降临,侍卫端进来晚膳,司空玥还是没有出现,晏回的心越来越焦灼难安,司空玥从不吃亏,而自己在他的人手上被司空灏算计走,他不会是去报复司空灏了吧?想到这里,晏回的身上出了细细一层汗。 用过晚膳,侍卫抬进来洗澡水,晏回自昨晚快马赶路一直没有清洗过,感觉身上已经有了味儿,阖上房门插上门闩,这才放心地脱去衣衫,修长的腿迈进浴桶。 将身体浸在温暖的水中,紧绷的心舒展了不少,泡了一会儿开始清洗头发,水声哗哗地响起来,盖住门闩被轻轻拨动的声响。 晏回洗净头发,从浴桶里站起身,将皂角涂抹周身,抹到后背时,忽听身后响起一道隐笑的声音:“我来帮你。” 晏回面色一变,还没等他转过身去,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从他手中接过皂角,细细涂抹在他的背上,晏回僵了片刻,脱口而出:“司空玥?”说完,扑通一声坐回到浴桶里。 司空玥身形一晃,转眼间来到晏回正面,灼灼的目光看着浴桶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晏回,戏谑道:“今日本王和你一起洗。”说着扯开衣袍。 晏回大惊失色:“我洗完了!” 瞟一眼挂在屏风上的一件大氅,目测了一下距离,勉强算作镇定地站起身,同时身体背过去,乌黑的头发遮挡住赤裸的身体,手够到衣裳,转眼间披挂在身上,人也从浴桶里跃出来。 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身后的人体贴地递来手巾,晏回闻听眼皮直跳,赤着足本想绕出屏风,身后的人声音低酽:“我来帮你擦。”强行将晏回按在浴桶前,在湿漉漉的头发上细细擦拭。 身体散发着清新令人迷醉的气息,薄薄的衣衫被水浸湿,几乎成了透明,被司空玥一把扯掉,莹洁如玉的肌肤裸露在外,司空玥眼中闪过情欲,将晏回当胸抱起来。 晏回的脸上早已变色,下意识抬掌击向司空玥的胸口,被司空玥手疾眼快抓住,嘴唇附在晏回耳边,魅惑人心的磁性声音道:“别动,你总要经历的。” 晏回闻言身体僵住,眼睛定定地看着司空玥俊美的面庞,声音卡在喉咙里,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是不是该接受司空玥。 司空玥抱着晏回大步走到床前,蹬掉靴子,上了床榻后,将晏回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晏回的腰身。 晏回心跳如鼓,想要拒绝,然而耳朵被烫了一下,紧接着耳垂被温湿包裹,柔软有力的舌头在自己的耳上舔舐,耳边响起销魂入骨的语声:“有我在,别怕——” 晏回的眼睛无力的阖上,周身充斥在一股巨大的欢愉之中,令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心魂摇曳间,身体被翻了过去…… 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几乎将他撕成两半,晏回不禁叫出来,“放开,不要……” 背后的人闻声动作放缓,然而随着越来越深入,那种蚀骨销魂的感觉令人沉醉,不多时,神志陷入疯狂之中,再也听不见晏回的声音。 晏回觉得时间似乎停滞,身后的痛不断加剧,直到身体变得麻痹,意识在逐渐丧失…… 44.中秋宴上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然大开。 看一眼压在胸前充满力量感的手臂,晏回蹙了蹙眉心,小心翼翼将手臂移开,忍着身下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晏回费力地坐起身,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想下床。 身后响起透出歉疚的关切的声音:“还痛吗?” 晏回好容易凝聚起来的气力瞬间卸掉,身体扑通一声躺回原状,脸尽量偏向另一侧,回答:“还好。”不再言语。 身旁的人毫无自觉,接着说:“我为你上过药了,昨晚是我失控,那种感觉太美好,我沉醉其中——” 晏回恨不得一掌把在耳边聒噪的人拍飞,生硬的截断司空玥的话:“我要回府。” 司空玥挑了挑眉梢,勉强压下荡漾不已的心波,翻身坐起来,温柔地说:“等你可以下地自如行走,我就送你回府。”炙热的目光在晏回红透了的脸上逡巡,唇角勾起来,手摸向晏回的面颊。 晏回抬起手臂一挡:“王爷该早朝了。” 司空玥好心情的笑出声,知道晏回羞涩,不再逗弄,身体跃过晏回下了地,赤裸的上半身在晏回眼前晃过,晏回本想收回目光,然而眼睛却像被黏住一般,离不开司空玥的身体,象牙色的肌肤,在晨光里泛起薄薄的光晕,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劲健充满力量,他身上的皮肤比脸上白皙细腻许多。 就这样直到司空玥穿完衣裳,回首笑睨道:“晏儿可还满意?” 晏回略显慌乱地移开视线,耳畔传来司空玥的笑声,晏回不禁懊恼,同为男人,他实在没有必要羞涩。 就这样,时间流逝,一连过了三天,每当晏回提出离开时,司空玥都以他身的伤未好为由推拒,还将谢肇呈送来的折子拿给晏回批示,说是担心他闲着无聊。折子不多,送过来的都是谢肇难以定夺的。 但是,晏回的心情越来越焦灼,心中在为司空灏担忧。 这日午后,晏回走出房门,他终于可以下地了,虽然依然能感觉到微微的刺痛。走在青灰石砖铺就的院子里,忽听院门外传来侍卫低低的对话声。 “王爷真的要对平王下手?” 另一个侍卫回答:“那是当然,而且王爷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要平王敢起兵,杀无赦!” “传闻丞相正在调动京畿部队,平王快要动手了吧?” “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王爷早就做好了部署,这两天就行动。” 晏回僵立在院子当中,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玄鹤不会是司空玥的对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眼锋扫过一侧院墙,这个方位没有感觉到侍卫的气息。慢慢走过去,略一使力掠上院墙,下身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晏回的身体在墙上晃了晃,身侧响起轻笑声:“晏儿这是要去哪儿?” 晏回惊得险些跌下去,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拽住,揽进怀里,晏回抬头看去,只见司空玥面容含笑,凤目带着诧异地望着自己。 晏回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气恼道:“王爷不许晏回离开王府,莫不是想要软禁晏回?” 司空玥更加诧异:“本王只是担心你身上的伤没有痊愈,并没有软禁你。” 晏回看着司空玥一脸无辜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斩钉截铁说道:“我现在就要离开王府!” 司空玥显出思索状,深眸在晏回脸上流连,沉吟着说:“也好,你身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又多日没有在朝上露面,皇上今天还在本王面前提到你,想让你赴今晚的中秋宴。” 晏回挑眉,直觉宴无好宴,不过想到司空灏一定会参加中秋宴,不由转忧为喜,到时候一定劝他暂时放弃谋反! 夕阳西下,淡淡的月轮升上半空。 晏回从自己的府上出来,乘着轿子前往皇宫,府中一切安好,小寄抱着自己还哭了一通。街路两旁燃着明亮的灯火,路上行人不多,想来都回家团圆了。 轿子在皇宫门前停落,晏回走出轿子,刚走进宫门,就见康弼提着灯笼走过来,“晏御史,奴才为您带路。” 晏回微微一愣,康弼是宫里的太监总管,怎么亲自迎出来?一笑:“有劳康公公。”因见康弼愁眉不展,晏回问,“皇上还好吗?” 康弼叹息一声:“皇上自从救回来后,就茶饭不思,经常独自沉思,许是受到了惊吓。” 晏回闻言沉吟,不多时,二人走进清和宫,清和宫里已经点亮一盏盏华灯,肃穆的宫殿浸润在暖杏色的光晕里,显出几分温馨与祥和。 宫女们往来穿梭,端上来美酒佳肴,大殿两侧整齐摆放着数十张雕漆小桌,大臣都已就位席地而坐,推杯换盏气氛很是热闹,晏回目光看去,不是王公权贵,便是驱逐匈奴有功的将领。 在暖黄色的柔光里,晏回走向御座,清绝的面容,流转的眸光,广袖宽袍随着舒缓的脚步,轻卷,展荡,一步一步,优雅从容极富美感,一时间令人移不开视线,大殿里变得安静下来。 除了御座之上! 御座之上传来司空睿清朗的笑声:“烟儿要为朕献舞?那么朕可要一饱眼福。” 娇媚的声音响起:“皇上,妾身这就下去准备。” 晏回抬目看向金灿灿的御座,司空睿头戴蝉翼冠身穿绛纱绣龙袍,面容明显见瘦,脸色也有些苍白,在他怀中坐着一位绝色佳人,肤若凝脂,眉眼如画,一袭藕荷色华贵长裙,披帛丝带飘垂在地,看起来端方不失美艳。 晏回一眼认出,是凝烟!听说司空睿忽然提出推迟大婚,将凝烟带进宫中,并且册封为贵嫔,只是带着出身青楼的女子出席这样的场合,显然是不合适的,即使是这女子曾与司空睿经历过生死。 晏回移开视线,朝司空睿躬身行礼:“臣晏回拜见皇上,臣听闻皇上遭劫,心中忐忑难安,皇上受惊了。” 司空睿的目光这才投向晏回,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朕没事,晏爱卿的病都好了?皇叔怎么没有一道前来?” 殿上响起低低的嗤笑声,晏回眼皮直跳,自然清楚他们此刻在想什么,而且他走上殿来时,扫了一遍席间就座的臣子,并没有发现司空灏,难道他没有来赴宴? 回道:“臣的身体已无碍,肃王有军情需要处理,所以不能前来,请皇上见谅。” 司空睿颌首,让晏回落座。 晏回刚要转身,玉阶上飘落一阵香风,余光看去,凝烟婀娜走下玉阶,杏目打量着自己,温婉一笑: “听说晏大人擅长作画,尤其工于人物,不知妾身可有福气,一会儿请晏大人为妾身作画?” 没等晏回说话,宴席上有一个人朗声说道:“晏御史身为朝廷命官,为贵嫔娘娘作画显然不合适,宫廷里自有御用画师,定能将娘娘的仙姿玉貌画得惟妙惟肖。” 45.中秋宴下 看似恭敬的话语,却透出轻蔑,晏回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秦之遥炯炯的眸光看着自己,听小寄说,自那日为自己告了病假,秦之遥便来府上探望,小寄不得已编造自己感染了风疹,搬去京郊治疗。 凝烟面色不改,可是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起来,看一眼秦之遥,又看一眼晏回,颇显大度地说:“是本宫唐突了,请晏大人见谅。”声音隐忍,模样楚楚可怜。 大殿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酒桌前的众臣或是皱起眉头面带忧虑,或是暗暗瞟向御座面露嘲讽,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坐在御座下右手边第一张桌的谭鄂神色不显,夹起一粒花生放在嘴中细细咀嚼。 眼见着司空睿的脸沉下来,龙目看向秦之遥,晏回眸珠微转,看一眼凝烟说道:“若是娘娘不嫌弃下官末技,下官愿意一试。” 一场即将发生的争端和谐落幕,凝烟下去准备,太监抬上来桌案,摆上笔墨砚台,铺好细宣,晏回将丹朱,石青,赭黄等颜料一一调和均匀,准备工作刚刚做好,殿门处响起清亮婉转的琵琶声。 殿上君臣皆被声音吸引,看向殿门口,无数绚烂的花瓣顺着敞开的殿门涌入大殿,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花雨退散,八名胸缠彩带,腰系长裙的舞姬和着琵琶的节奏舞上大殿,手中拈起长长的彩带随着旋转的舞步,划出优美跳动的弧度,晏回知道,她们跳的是飞天舞。 舞姬最末,凝烟手弹琵琶,变换着美妙的舞姿走上大殿,也是同样打扮,头束双髻,柔细的腰肢,雪藕般的臂膊皆暴露在外,只是项上多了一个五色璎珞,飘带长裙是艳丽的红色。 琵琶声音缠绵悱恻,殿上人体态轻盈,舞姿绰约,飘飞的彩带宛如流云。 晏回看罢多时,美则美矣,只不过,身为后妃穿着如此大胆,恐怕失于礼法,余光瞥见司空睿的脸上已经现出愠色,晏回不由笑了,凝烟明显是在打司空睿的脸,相信司空睿在臣子面前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了吧。 不过,现在不是为司空睿担忧的时候,自己若是照实画,当着众臣的面司空睿自然不能如何,但是事后贬官恐怕都是轻的,凝烟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略作思考,晏回已胸有成竹,从容不迫提起笔,彩墨挥舞间画上的人物渐渐清晰,琵琶声停,一曲舞毕,晏回的的画作也已完成。 宫女上前为凝烟披上氅衣,凝烟袅娜地走上玉阶,司空睿看着凝烟,面色缓和了一些,康弼呈上画作,司空睿快速展开,看过后紧抿的唇不由勾起来,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 凝烟看向画作,杏目不由瞪圆,只见画上舞姬姿势优美,衣裙飘飞,线条流畅有力,正中央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只是被彩带花瓣挡着,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只能从髻上斜插的凤头簪看出是自己。 晏回一旁禀道:“娘娘宛若天仙,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一窥真容的?下官不敢冒犯。” 司空睿颌首,睨一眼凝烟,“爱妃舞了多时想来也累了,来人,扶凝贵嫔回寝宫休息。” 话音落,上来两名宫女,凝烟面色变了几变,最终朝司空睿温柔一笑:“是,臣妾先告退了。”在她转身之际,司空睿清眸微闪,附在凝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凝烟不由含羞而笑,步态轻盈地随宫女走出清和宫。 晏回下去落座,他坐的位置离御座有段距离,自己虽然官居御史,但是出身平民,没有家世背景,看一眼坐在自己前一张桌的姜凌,姜凌出身世族大家,母亲又是公主,身份比自己尊贵得多。 大殿上又上来一队舞姬,长袖飘展间舞动起来,晏回吃了两口菜,看见谭鄂起身离开,晏回知会身旁的太监,以小解为由悄悄走出清和宫。 晚风徐来,花香阵阵,晏回跟着谭鄂行至一片花丛时,眼前的人影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晏回。 晏回止住步,看着眼前一举一动充满书卷气的谭鄂,决定单刀直入:“眼下实力相差悬殊,谭丞相若真是为了平王着想,应该劝说他不要妄动干戈。” 谭鄂笑了笑,深看一眼晏回,答非所问道:“本相调查明镇远侯一案期间,发现当年镇远侯之子并没有死在乱军中,而是——侥幸逃脱。” 晏回看着谭鄂了然的神情,眸中微转,是司空灏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不动声色道:“哦?那真是万幸。” 谭鄂收住笑,沉肃道:“镇远侯被朱承照父子诬陷而死,而朱承照是当今皇上的外祖。”说到这里,谭鄂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瞥一眼晏回,“本相认为,镇远侯之子于公于私都该有一个正确的立场。” 晏回皱起眉头,明明是他想让谭鄂劝说司空灏,现在怎么成了谭鄂劝自己倒戈? 46.中计 “晏回无权无势,只怕不能助殿下完成大业。”晏回神色淡淡地道。 谭鄂眸光闪动着道:“无需晏御史做什么,秦之遥掌管十万御林军,你只需盗取他的令牌,其余的无需你劳心。” 晏回瞥一眼谭鄂,据他所知,秦之遥的令牌一向贴身携带,寻常人是拿不到的,不过,他若想拿来却是轻而易举的。 谭鄂又说道:“殿下看似狠厉,其实胸怀宽广,本相以为他若登基,不但不会杀了司空睿,还会善待他,肃王也是一样。” 晏回心情沉郁,看来谭鄂是说不通了,眼下只有当面劝说司空灏。 回到清和宫,宫宴接近尾声,已经有大臣开始起身告退,晏回依然坐在席上沉思,耳畔听到有人说:“大家都已告退,晏御史怎么还不起身?” 晏回心中正烦躁,知道是姜凌头都没抬。 姜凌遭到冷遇,原本带着笑的脸顿时冷下来,绷起一张俊脸,嘲弄道:“看晏大人面色红润,想来是肃王爷对大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吧。” 晏回眉心蹙起,此人真是阴魂不散,抬眸睨向姜凌,从容地站起身,在明澈如水的眸光里,姜凌觉得脸上温度蹿升,不由后退了半步。 淡淡一笑:“说到无微不至,姜侍郎应该比本官更有感触,本官听闻姜侍郎挨了板子以后卧床不起,府上十几位姨娘,天天来床前看望你,想来姜侍郎是因祸得福吧。” 姜凌的脸色顿时一变,他最恨有谁提起府里的事,自己的爹越老越风流,娘亲死后不到一年时间里,接连娶了十几个姨娘,有两个比自己的年纪还小,这些姨娘平日里勾心斗角,都想坐上姜府正室夫人的宝座,弄得府里鸡飞狗跳。 晏回见姜凌怒目瞪着自己,沉闷的心情不禁大好,透着笑意的表情看着姜凌道:“难道本官说错了?若有失言之处还请姜侍郎包涵。”说完,迈步走出清和宫。 姜凌被凉在原地,一时间上不得下不得,脸上现出怒容,可是心底里却在回味晏回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笑容。 皓月当空,清辉如水。 巍峨的楼台上,神情肃穆的少年帝王凝眸远眺,九重宫阙尽收眼底。 良久,司空睿沉吟着道:“若非朕的外祖谋害,镇远侯不会英年早逝,这江山本该是皇兄的。” 秦之遥侍立在司空睿身后,显然不认同司空睿的话:“可是现在做江山的是陛下,平王在围场里企图谋害皇上,这已犯下弑君之罪,今日又指使凝烟公然欺侮皇上,请皇上速下决断!” 司空睿思索着道:“朕要好好想一想,”转过身,瞥一眼秦之遥,问,“之遥,你觉得晏回如何?” 秦之遥愣住,随即说道:“皇上,凝烟在殿上的举动已经说明晏御史并非鬼谷中人,就是平时,晏御史也从未拉拢过微臣,臣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晏御史对皇上绝无二心!” 司空睿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不置可否道:“朕累了,你下去歇息吧。”说完,身姿挺拔地迈步走下楼台。 月夜下,一道黑影闪电般穿进巷子里,前面就是平王府,黑影正想跃上院墙,斜刺里闪出一道白影挡住了去路。 晏回连忙收住脚步,只见一道高大威严的白衣身影,背对自己而立,晏回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怎么会在这里! 司空玥没有多话,转过身一把拉起怔愣中的晏回,飞身出了巷子,不多时回到肃王府。 桌上没有点蜡烛,但是面前人的表情还是在清朗的月色下一览无余,房间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你是要去平王府通知司空灏?”语音笃定。 此时,晏回心中明白了大半,那样重要的军情不该由侍卫嘴里说出来,清冷的眸光看着司空玥:“原来你在故意试探我?” 司空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严厉地说道:“若是两国交兵,你的行为就是通敌叛国,你说,本王如何对你放心,” 晏回面容转冷:“既然晏回犯下弥天大罪,那么王爷想怎么处置晏回?” 司空玥深沉地凝视着晏回,缓缓启唇:“不论你做什么,本王都不会把你怎样,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立场不明,所以只好暂时委屈你留在这里,待京中风波平息,再放你自由。” 晏回看着司空玥不容置疑的霸道神气,不由得怒极反笑:“晏回若是不愿留下呢?”说话间,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犹豫着是不是该招呼到司空玥的面门上。 不过,很快他便不用犹豫了,只觉得腰间一麻,司空玥已经先他一步点住了自己,晏回怒目看去,司空玥毫不在意晏回的怒视,抱着晏回迈步走到床前,将晏回轻轻放下,自己则手支着头侧卧在床上,深目一瞬不瞬看着晏回。 晏回被看得脸上发烫,想到司空玥就要对司空灏下手,心中不由烦躁起来:“你想怎么对付司空灏?” 司空玥的凤目眯成一道缝,“又在我面前提起他,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声音越来越暧昧。 晏回警惕地看着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面容,想起可能发生的事,晏回又羞又气,想到自己只身千里赶去前方搭救,却换不来他的信任,眼眶不禁发酸。 47.囚禁 耳畔响起司空玥的声音:“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你说,从回京到现在,你一共犯了多少错?” 晏回的眼睛恢复焦距,借着月光,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容里显出怒意,不由讶异,他生气了? 司空玥深深注视着晏回,接着说:“那日一早侍卫跑来告诉我你在客栈里失踪,你可知本王当时的心情?在马车上听你说出那番话时,我就该把你关起来,这些天我一直犹豫不决,还是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晏回怔怔地望着司空玥,从未想过他算计自己,还这般霸道地对待自己,竟然已是高抬贵手! “命侍卫放出本王即将起兵的消息,就是想试探你在危急关头会不会通敌报信,没想到你果然上当!” 晏回眉心紧蹙,听他的意思错全在自己,心中着实憋屈,嘲讽道:“其实王爷早已算定晏回会通知司空灏,王爷之所以这般费事,无非是想给囚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晏回中计,恭喜王爷算无遗策。” 司空玥的眸光变了几变,最终黯淡下来,极低的声音道:“不错,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本王明确告诉你,本王最担心的不是你倒戈相向,而是你被司空灏捉去当做要挟本王的筹码,本王囚禁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晏回险些笑场,过去只知他霸道无礼,今日才知他还会颠倒是非,拘押他还说是为了保护他,嘲讽道:“司空灏虽然不是正道中人,却也不会做出那样无耻的事,王爷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见司空玥的脸黑下来,晏回暗爽,继续说,“倒是王爷,屡屡侵犯,晏回倒是觉得,王爷囚禁晏回是为了方便供您消遣。” 司空玥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眼睛里窜出火苗,手缓缓抬起来,晏回紧紧盯着司空玥的手,暗忖,他不是要打自己吧?却见司空玥的手点下去,解开自己的穴道! 晏回略微一愣,眼见着司空玥从自己身上下来,转眼间立在床前,晏回反应过来,身体几乎是弾坐起来,床前响起司空玥严厉的声音。 “本王不想囚禁你,但是你想一想,你出去能做什么?凭你的力量是否可以劝说平王放弃谋反?是否可以阻止这场争斗?你若想清楚,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晏回心中巨震,他现在没有一点把握说服司空灏,而且自己身份特殊,搅在其中只能让一触即发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低垂着头沉思良久,再抬起头时,司空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晏回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推开院门,门前把守的侍卫已经撤掉,院子周围也没有侍卫,晏回若想离开轻而易举,但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回到房间里。 三日后 晏回在房间里用过晚饭,侍从撤去碗筷,阖上房门。晏回坐在桌前,望着跳动不停的烛火出神,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尽管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焦虑,司空玥也没有来过,想来是在全心对付司空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低不可闻的脚步声,晏回看向房门,只见房门从外面推开一道缝,一个深绿色的高挺身影晃进房中。晏回看清来人,紧绷的心微微一松,他出现在这里,说明皇宫里还没有行动,不过,肃王府里守卫森严,是肃王允他进来的? 秦之遥炯炯的目光看向坐在灯影下的人,心中一阵快跳,走近了低声说:“小晏,你的身体已经复原,为什么还是不上朝。”秦之遥的声音里带着酸涩,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晏回含混地摇摇头,问:“之遥,先说说外面的时局。” 秦之遥的唇角扬起来:“一切尽在掌控,只要叛党一有动作立刻剿灭,只是——皇上还在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晏回挑起眉梢。 秦之遥叹一口气:“是呀,皇上宅心仁厚,不忍手足相残,肃王没有办法,只好一再推迟行动。” 晏回眼中闪过一抹沉思,脑海里闪现中秋宴上司空睿苍白瘦削的面容,一个大胆想法一闪而过。 秦之遥又道:“不过,平王快要行动了。” 晏回看一眼秦之遥,沉吟道:“之遥,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秦之遥愣了一下,旋即一笑:“小晏什么时候变客气了?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给——”说到这里,秦之遥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他被晏回点住了穴道。 秦之遥怔住,只见晏回的手伸进自己怀中,秦之遥的心脏几乎顺着嗓子眼跳出来,声音低喃起来:“小晏,你要干什么?” 感觉一只手不轻不重按在自己胸前,秦之遥的骨头都快酥掉了,这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晏回居然主动摸自己!不过,那只柔软的手摸到了什么很快撤出来。 晏回歉疚地看一眼连脖子都红成一片的秦之遥,他生气了?不过也难怪。 秦之遥垂着眼睑还在回味,恍惚见晏回手中握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子,脑子立刻清醒过来,那是调动御林军的令牌,令在人在关系重大,黑漆漆的目光看向晏回,想到那日,他正护卫皇上,突然收到晏回病危的传信,匆匆离开了一会儿皇帝便被劫持,难道他果真是鬼谷的人? “对不起,之遥,请你相信我。”晏回说完,脚下生风一般离开房间。 48.退位 月色清冷,为沉寂的皇宫披上一层薄霜,看起来孤冷无边,暗藏着杀机。 乾元宫里只亮了两盏灯,司空睿穿着杏黄色深衣,立在窗前低头沉思,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司空睿看都没看一眼,冷声道:“朕已说过,今晚不召后妃侍寝。” 门轻轻阖上,随着轻轻的脚步越来越近,司空睿闻到一股似兰非兰的幽香,转过头看去,来人一袭素衣,面如美玉,青丝如瀑飘垂,司空睿微微一怔:“晏爱卿?” 晏回看着司空睿温润一笑,躬身行礼后,将令牌呈给司空睿,司空睿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是秦之遥的令牌,锐利的目光看向晏回,他是拿着这块令牌才畅行无阻来到这里的吧。 晏回毫不退缩,迎着司空睿的目光,恭敬说道:“皇上,臣冒昧前来,是想斗胆为皇上解惑。” 司空睿挑眉:“为朕解惑?”年少的面庞显得一派老成,威严的目光看着晏回道,“你说说看,若是说得不好,朕就治你一个私闯皇宫之罪。” 晏回眸光深转,淡淡的语气道:“十二年前被朱承照父子谋害的太子死而复生,现在他虎视眈眈皇上的龙座,朝廷上下又对平王登基呼声极高,皇上生出退位之心,却又因为种种原因犹豫不决。” 司空睿的表情变得沉肃,一字一句道:“朕是父皇下诏立的国君,名正言顺,朕为何要退位?” 晏回对司空睿的话毫不介意,通过这几日静思,他发现司空睿对玄鹤的态度耐人寻味,而康弼和秦之遥的话更加印证自己的判断,司空睿虽然出身皇室,却并不冷血无情。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阻止这场争斗,他都要试一试。 从容说道:“皇上若非对平王愧疚,早在围场便可以当众指明司空灏弑君的意图,更不会允他自由出入皇宫,钦赐他的封号为‘平’,‘平’有平起平坐、平分秋色之意,所以臣才敢揣测圣意。” 司空睿的眸光变得深邃,瞥一眼晏回,问:“那么你说,朕为何犹豫不决?” 晏回微微一笑,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回道:“皇上之所以难下决断,是因为朝堂上那些心向着皇上的大臣,皇上担心司空灏上位后,朝堂上会引起一场杀戮,也担心司空灏不会放过陛下,还有——就是肃王。” 司空睿闻言眉毛扬起来,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明净的眸光,谈笑间别有一番丰仪,不禁让人放下心防。 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朕的确有心将皇位归还,但是司空灏被朕的外祖和舅舅所害,又被朕夺了皇位,虽然之前朕并不知情,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是恨朕的。还有就是,朕对不起皇叔,这些年若没有他,朕那些如狼似虎的叔伯早就骑到朕的头上来,这些日子皇叔苦心谋划,朕不忍见他失望。” 晏回闻言轻轻颌首:“皇上宅心仁厚,肃王正是看出这一点,今日才默许微臣前来探明皇上的口风,眼下迫在眉睫,若是平王率兵攻进皇宫,事情就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司空睿不动声色问:“晏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做?” 晏回看着司空睿眸光闪动,“没有人能够代替陛下做决定,这还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臣以为,皇上若要禅位,可以事先同司空灏立下约定公诸于世,并且手中兵权暂时保留,直到陛下觉得自身安全不受威胁。皇上若要镇压平王叛乱,臣恳请皇上顾念手足之情,留平王一命。” 司空睿沉默不语,好一会儿,瞥一眼晏回,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晏回早已料到司空睿会有此一问,事已至此他不会缩头,撩衣摆跪倒在地:“微臣就是镇远侯幸存之子谢清晏,请皇上恕臣欺君之罪。” 司空睿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异彩,自那日在大殿上诛杀朱键,他就对晏回的举动很奇怪,也曾猜测他同镇远侯的渊源,只是当年镇远侯府尽被诛杀,他只是想了想便作罢。 又问:“你早就认识司空灏?” 晏回不觉得奇怪,想来司空睿早已密切监视平王府,回道:“当年是臣的师父救下他,臣也是最近才得知他的身份,臣曾劝说过他放弃篡位,但他执意如此,臣不想看着他身首异处。” 司空睿良久看着跪在地上的晏回,此人温润平和,虽然身负血海深仇,但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一丝暴戾阴霾,行事光明中正。也罢,他就算是为朱家的人赎罪,道:“你平身吧,为朕研磨。” 漏断更深,烛光如豆。 司空灏在灯下将纸上的字看了一遍,然后,意味不明地看向立在一旁晏回:“自作主张,本座说过要你插手?” 晏回答道:“以王爷的能力自然无需晏回多事,但是晏回不想生灵涂炭,王爷若是签下这份诏书,便可以兵不血刃荣登大宝。” 司空灏薄唇紧抿,深沉的眸光注视着晏回,低沉的声音问:“你呢?” 晏回微怔,不解司空灏此话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 晏回闻言莞尔:“随心所遇,畅游四海。” 司空灏清俊的面庞显出向往,然而想到从此和他天各一方,唇边勾起一抹凄冷的笑意,深深看着晏回,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些?晏回,你若肯留在朝中,我便签下这份诏书,保证有生之年绝不为难司空睿,包括司空玥。” 49.抉择 晏回蹙眉,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不能答应,他记得司空玥说过,待京城叛乱平息后,便陪他畅游天下。 司空灏的面色越来越阴翳,捏着诏书的手攥成拳头,诏书随时都可能化作纸屑…… 肃王府 秦之遥已经被解开穴道,焦灼的目光注视着司空玥:“现在追回晏回也许还来得及,请王爷速做决定!” 司空玥看着摇曳的烛火,声音凝重:“一切已经就绪,皇上却依然犹豫不决,本王虽是托孤之臣,却也不能妄自替皇上做决定。” 秦之遥眉头紧皱:“平王若是登基一定不会放过王爷和皇上,请王爷三思!” 司空玥眸光深邃难喻,其实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最主要的不是因为皇上,更重要的原因是晏回,这三天他虽然没有见他,但是对他的饮食起居都密切留意,他的饭量越来越小,他睡得越来越晚,今晚的的晚饭几乎没动,若是司空灏死在自己手中,他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恨自己,所以,最终他还是犹豫了,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皇上。 看一眼望着自己等待回答的秦之遥,道:“这一点本王倒不怕,只要——”只要司空灏不提出过分的条件,否则,他绝不答应!” 月色如洗,街路上越发显得宁静祥和。 路过肃王府的巷口,晏回的脚步略一犹疑,没有拐进去直接回到府上。推开房门反手阖上,深深呼出一口气,迈步走向房中,忽听床上有人说话,“回来了?” 晏回闻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看向床榻,借着清朗的月光,看见白衣男子手支着头侧卧在床上,姿势显得优雅随意,晏回的心一阵快跳,定在原地忘记了动作,深深看着司空玥,恍然道:“谢谢你——” “过来——” 晏回原地没动,又说道:“司空灏已经签下诏书,他一言九鼎绝不会失信。” “过来——”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见晏回的话,重复道。 晏回眼皮直跳,想到那次之后自己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犹豫了一阵,还是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向床前,然而距离床榻还有一段距离,眼前晃过一截雪白的袖子,转眼之间,晏回被带到床上,确切的说,是带入到司空玥的臂弯里。 “你想干什么?”晏回惊魂未定问道。 司空玥勾唇一笑:“长夜漫漫,自然是拥你入眠。”说着收紧手臂,将瘦削的身体紧紧抱在胸前。 晏回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连日来烦躁的心绪渐渐平息,身后响起看似随意的语声:“司空灏没有对你提过分的要求吧?” 晏回的心提起来,他怎么会猜到?故作若无其事道:“如此便宜达成他的心愿,他自然不会得寸进尺。” “哦?真的?”司空玥的手抬起晏回的脸,怀疑的目光在晏回脸上逡巡。 晏回被看得不由自主垂下眼睑,他与司空灏的约定暂时不要说了,谁知道司空玥会不会翻脸,等司空灏加冕后,他再告诉他。 司空玥不再多言,下巴抵在晏回头顶,从决定让他进皇宫面见皇上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但是也唯有走上这条路,才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不后悔! 50.酒醉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的气氛变得诡异,一些政治嗅觉敏锐的大臣发现其中变故,例如平王见到皇上不再行礼,司衣监正在连夜赶制新龙袍,平王府门前经常停靠着达官显贵的车辇,一时间众臣议论纷纷。 这日,司空睿没有上朝,康弼站在玉阶上,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当年司空灏还是太子之时,他便在先帝身边伺候,那时司空灏聪敏宽仁,行事端方,所以司空灏为帝他虽然觉得意外,却并不反对。只是这些年司空睿待自己一向礼遇,从感情上他舍不得司空睿离开。 康弼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自幼诵读四书五经,曾记圣人有云,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朕深感此言,且以此理治天下,如今太子还朝,乃天降祥瑞,朕不才,虽不比先秦诸贤,却也知体恤皇兄,自愿将皇位让给皇兄,以筹他多年来颠沛之苦……钦此。” 康弼念完,朝堂上一片哗然,并不是所有大臣都注意到其中变故,谭鄂率先跪倒在地,口中高呼:“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缓过神来,也纷纷跪倒在地,附和谭鄂的话语。 殿门外响起肃穆的脚步声,四名手执宫扇的女官引路,司空灏头戴十二道冕旒,身穿宽大繁复的龙袍,环佩不惊走上铺就着红毯的台阶,身后跟着四名手握拂尘的太监。 金銮殿上安静到极点,众臣皆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听见沉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向大殿深处,晏回跪在朝班最前排,今日司空玥没有来,秦之遥也没有来,而他是必须到的,因为那个约定,他答应司空灏留在朝中一年。 明黄色的盘龙云履在眼前停住,晏回如若未见依然跪伏在地,司空灏垂帘看着晏回,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多年来他苦心筹谋,到最后甚至抱着必死的决心,明知不可行而行之,然而没想到的是,司空睿轻易将皇位拱手相让,可他却一点不觉得欢欣,还好有他相伴,否则他真的无法忍受高处不胜寒的无边寂寞。 盘龙云履停了片刻,移步登上玉阶,金灿灿的雕龙御座近在咫尺,司空灏略显沉重的挥袖转身,稳坐在御座之上。 金銮殿上,大臣们三跪九叩山呼万岁,景象十分壮观,司空灏抬手命众臣平身,改年号为容宁,宣告大赦天下。 待众臣的恭贺声渐渐平息,谭鄂走出朝列,双手呈着奏折,恭敬禀告:“皇上,臣调查镇远侯被陷害一案,意外发现镇远侯之子谢清晏没有死,而且此刻他就站在金銮殿上。” 此言一出,又在大殿上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晏回眉头紧锁,目光看向御座之上,此时太监已经将奏折呈给司空灏,司空灏打开奏折搭了一眼,似乎感觉到晏回的注视,深不见底的眸光看向晏回。 晏回朝司空灏微微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司空灏神情不变,之前他没有让晏回暴露身份是抱着一丝希望,他可以同他携手离开京城,现在希望化作泡影,他成了皇帝,那么晏回便只能袭爵,从此留在他身边。 收回目光看向谭鄂:“谭爱卿所奏朕已知晓,你且退下。”司空灏说完,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卷黄橙橙的绣着祥云图案的圣旨,命康弼宣读。 康弼展开圣旨,看清圣旨上的名字后不由愣住,目光瞟向晏回,众臣也顺着康弼的目光看过来,晏回的头大了两圈不止,暗忖,拥立司空灏为帝是不是一个错误? “晏回接旨!”康弼很快恢复正常,高声叫道,晏回不得不走到殿心,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镇远侯府惨遭灭门,幸而镇远侯独子谢清晏安然无恙,如今位居御史一职,特赐御史晏回袭镇远侯之爵位,食邑万户,赏黄金千两,另在京中修建镇远侯府,钦此。” 晏回接旨谢恩,在众臣震惊的目光里,低着头退回朝班。 又过一阵,康弼宣告早朝结束,司空灏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帷幕后,上来一群大臣将晏回包围住,其中不少是和镇远侯有些交情的老臣,以武官居多,众人唏嘘慨叹,夏侯震更是大着嗓门要晏回请客。 众情难却,晏回临时在天香楼摆下宴席,从午时一直饮到日薄西山,待夏侯震最后一个由家丁搀扶着摇摇晃晃离开酒楼,晏回扶着额站起身,小寄上前搀扶晏回,心中为晏回高兴,他早已猜到公子家世不凡,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曾经声名显赫一时的镇远侯之子。 晏回头脑胀痛,脑袋靠在小寄肩头,双目微阖,迷迷糊糊走出天香楼。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浮荡着一缕缕艳红的晚霞,景色美不胜收。天香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小寄正想扶着晏回绕行过去,车帘忽然挑起,小寄抬头看去,当他看清车内坐的人时,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在那人极具气势的目光里,小寄颤巍巍将晏回送上马车,自己则退下来。 待马车慢慢走远,小寄擦一把额上的冷汗,车内之人虽然脸上的刀疤浅淡许多,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是鬼谷谷主,只是他怎么穿着一身龙袍? 晏回依然晕眩,知道自己靠在一个肩膀上,不过小寄的肩膀是单薄的,这个肩膀——晏回费力的抬起头,迷茫地看向肩膀的主人,重影消散后,一道深邃孤寂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晏回的酒醒了一半,身体几乎是从此人身上弹开,头“砰”地一声撞在车壁上,不禁又是一阵眩晕。 “小心!”司空灏的声音极是轻柔,伸手扶住晏回,看着近在眼前的桃瓣般艳丽的面庞,司空灏的呼吸不由加深,“你不惯饮酒,怎么喝了这么多?” 晏回闻言睨一眼司空灏,手揉着太阳穴,嗔责:“今日醉酒,还不是因为皇上的一道圣旨?”此时晏回若是清醒,绝不会在司空灏面前这般随意。 司空灏看着晏回斜睨嗔怪的诱人模样,眸光流转间别有情趣,绮荡的心波顿时犹如洪水泛滥,想都没想,一把将晏回拉入怀中。 51.红痕 晏回本就晕眩,被司空灏猛然一带,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感觉两片冰凉的柔软贴附在自己的唇上,舌头侵入口中,晏回的头脑微微清明,用力咬下去,没有预想之中的血腥,司空灏已经快速撤离自己的唇,薄凉的唇滑移至脖颈,忘情深吻。 彻骨的凉意让晏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反手去推司空灏,然而他的身体仿佛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晏回不得已运用内力。 司空灏的后背撞在车壁上,口中喘息不止,心中还在回味细腻柔滑的触感。 晏回阖了阖眼睛,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深悔方才在司空灏面前太过随意?脸侧过去不去看司空灏,启唇:“晏回信守承诺,也请皇上不要失信于微臣。” 司空灏的唇紧紧抿住,晦涩不明的目光望着晏回的侧脸,面如桃花眼波盈动,然而不卑不亢的态度却让人无法生出亵渎之心,可是,为什么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 马车依然吱呀呀慢慢前行,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晚霞渐收,车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司空灏擦亮火石,点亮车内的琉璃盏,清绝如莲的面庞再次展现在眼前,司空灏的目光被吸住一般,忽然发现晏回的脖颈处残留一抹红痕,那是方才自己留下的吻痕!司空灏阴霾的心情不禁转晴,脸上露出笑意。 晏回早已察觉司空灏的注视,身体不由绷紧,直到车夫叱马的声音响起,马车停止前行,晏回才为之一松。 刚要起身,司空灏忽然说道:“你先暂时住在这里,朕会催促工部,镇远侯府很快就会竣工,到时候你便搬进去住。” 晏回心情沉郁,他根本不想那样兴师动众,却也只能说:“谢皇上!”并不多言,起身撩开车帘,感觉头脑又是一阵眩晕。 司空灏对晏回疏离戒备的样子并不介意,关切说道:“明日不必上朝了。” 晏回脚步停顿,心中不禁涌起一抹复杂,称“是”后,脚步略显踉跄地下了马车,车夫打马离去,晏回这才晕沉沉转身走进府门。 小寄早已赶回来,跑上前搀扶住晏回,走进内院,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公子,皇上是玄爷?” 晏回瞥一眼小寄,小寄的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到底还是个孩子,淡笑颌首:“此事不要传出去。” 小寄点点头,眼睛咕噜噜直转,看着晏回咧嘴一笑:“难怪宫里面刚刚送来醒酒汤,原来是玄爷的意思。” 晏回蹙了蹙眉,抬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在只有一年。 走到房门前,小寄正要推开房门,晏回眸光一闪,挡下小寄的手臂,吩咐:“小寄,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歇息吧。” 小寄愣住,公子醉了独自一个人恐怕不妥吧?不过,看着晏回不容商量的表情,还是听话的领命退下去。 晏回推开房门,随即反手阖上,不出意料,慵懒靠在椅子上的白衣男子,姿态优雅恣意,晏回不禁微笑,走向司空玥。 司空玥看着越行越近的飘摇身影,不禁勾起唇角:“侯爷的模样如步云端,想来恢复了身份,心情一定很是畅快。” 晏回眨了眨眼,他是故意挤兑自己?戏言道:“若非担心配不起王爷,晏回也不必这般汲汲营营。”说笑间,晏回踩着棉花一般,深深浅浅地步子走到桌前。 司空玥的眸光灼亮如炬,从未见晏回这般姿容,面如酡红笑容迷醉,眼波流转间千般媚态,真想一把将他拉入怀里,缠绵缱绻,然而眼锋扫过桌上冒着热气的汤碗,深眸一闪。 随意的语音问:“这醒酒汤是府上做的?” 晏回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扶着额头,忽然记起小寄方才说的话,本想如实说出,然而略一转念,着实担心司空玥误会,回答:“是呀,夏侯震他们太能灌酒,一杯接着一杯,我不好推辞,便命小寄回来事先准备好醒酒汤,想来现在温度正合适。”晏回啰啰嗦嗦解释着。 说完瞥一眼司空玥,见他面色如常,晏回这才放下心来,伸手端起桌上的汤碗。 忽听司空玥诧异的声音说道:“本王过来时好像看见了康公公,原来不是送醒酒汤的,看来是本王眼花了。” 晏回闻言手不由一抖,汤碗脱手而落,被一只快如闪电的手接住,晏回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后,跌坐在司空玥的大腿上。 耳畔响起沉沉的笑声:“碗都拿不住,我喂你喝。” 炙热的气息扑打在晏回一侧面颊上,晏回心跳加速,羞恼地瞪一眼司空玥,他绝对是故意的! 司空玥眼中盛满揶揄的笑,端起碗饮一口含在嘴里,抬起晏回的脸,嘴唇附在晏回的唇瓣上,晏回的脑袋一瞬间变得空白,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喂自己喝汤。 若是换做别人晏回一定觉得恶心,而那个人是司空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唇齿,就这样,一碗汤很快见底,晏回却觉得头脑更加晕沉,意识到汤里应该加了安眠的成分。 看着眼中盛满浓浓笑意的司空玥,晏回开始为方才说谎的行为脸红,在司空玥腿上稍稍坐正,低声说:“对不起,我——” 司空玥心疼地轻叹一声,将晏回的脸转向自己,绝艳的面容在眼前一览无余,司空玥深情说道:“你真的以为我会那般小气——”温柔的语声戛然而止,当他的余光触上晏回脖颈上的一抹绯红。 52.遇刺 司空玥的凤目几欲瞪圆,那是一道吻痕,那一刻,司空玥脸上的笑意潮水般退去,似水的目光换之以凌厉,注视着晏回不动声色问:“司空灏已然登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什么?” 晏回正心波荡漾,听出司空玥的话语变得冷淡,微微一怔,看着司空玥严肃的面容,他竟这般通透!小心翼翼回答:“我只答应他在朝堂上为官一年。” 眼见着司空玥的面色变得沉郁下来,晏回的心也随之沉落,这样他便不悦了?这个要求虽然无理却并不过分,原来他还是这样霸道! 司空玥讥诮的声音响起:“这么快露出狐狸尾巴,晏儿不会以为司空灏登基,本王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吧?” 晏回愣住,一时间不理解司空玥何出此言,头脑越发晕眩起来。 司空玥勾着唇,手抬起晏回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若想他坐稳龙椅,该知道如何取悦本王。” 晏回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晕沉沉的脑袋还是没有转过来,方才他还是温情脉脉,怎么转眼间态度急转直下? 在晏回迷茫的眼波里,司空玥的心越来越柔软,然而目光落在吻痕上,心底的火又窜起来,抱起晏回大步走到床前,抬手将晏回扔在床上,即便带着怒火,手上却很有分寸。 晏回不轻不重落在床上,没等他扶着床坐起来,司空玥的身体已经压上来,紧接着是唇,疯狂啃噬吸吮,手狂乱地撕扯晏回的衣裳。 晏回唇上吃痛,终于反应过来司空玥发怒了,挣扎着勉强将司空玥推开一些,咬着唇道:“王爷把话说清楚!” 司空玥深喘着,看着晏回隐忍着羞恼的表情,恢复一些理智,后知后觉想到晏回也许并不情愿,然而,目光落在晏回的脖颈上,怒火再次窜起来,轻蔑笑道:“本王终于想清楚,你千方百计接近本王,不惜用身体交换,是为了司空灏。” 晏回难以置信瞪着司空玥,看清他眼中流露的不屑,心不禁被刺痛,他竟是这般看自己!负气说道:“原来王爷才知道!” 此言一出,犹如火上浇油,司空玥脸上闪过杀意,巴掌举起来带着罡风扇下来。 晏回的手撑着司空玥的前胸,眼见着巴掌抡过来,只得一闭眼睛,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司空玥的手掌在落到晏回脸上的瞬间停住,即便这样,晏回的面颊上仍感到火辣辣的痛意。 司空玥怒目紧盯着晏回,丰润的唇上染着血迹,低垂的长睫蕴集着点点泪光,整个人声息皆无。司空玥狂暴的心绪平息一些,快被他气疯了,留下来恐怕自己还会失控,索性拉过被子为晏回盖上,自己则下了床走出房间反手合上房门。 晏回知道司空玥离去,想坐起身,然而骨头像散了一般,心情处在崩溃的边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转过天日上三竿,晏回醒来,依然感觉浑身慵懒无力,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小寄低垂着头端进来洗脸水,昨晚他因担心公子,所以返回来探看,谁知道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男人的喘息声,那不是公子的声音,难道公子真的喜欢男人? 晏回哪里知道小寄心中所想,扶着头吃力地坐起身,小寄连忙将水盆放下,赶到床前扶晏回下地,看着晏回绵软无力的模样,八卦地想,公子一定是被压的那个,只是那个男人是谁?不会是肃王爷吧。 洗漱已毕,晏回穿上一身常服,忽见小寄看着自己的脖颈眼睛发直,恍然忆起昨晚司空玥的目光总是盯着自己的脖颈,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铜镜,一道浅淡的痕迹跃入眼帘,车厢里被强吻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这是——晏回的身体犹如雷击一般,铜镜“啪”地一声滑落在地。 小寄好生诧异,“公子,你怎么了?”蹲下身拾起铜镜,看着晏回扶着桌角略显飘摇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 “对了,刚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昨晚遇刺了!” 53.求情 晏回手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不用问也知是司空玥干的,以他的性情,昨天那口气是一定要出的,瞥一眼小寄:“皇上伤势如何?” 小寄皱着眉头回答:“听说伤到肋下,没有性命危险,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进宫行刺皇上?!” 晏回眸珠转动,刺杀皇帝犯下弑君之罪,司空玥心思细密知道隐藏身份,不知是否被司空灏认出。 整整一天,晏回没有出府,因为过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上门巴结的,也有真心道贺的,包括慕容羿,当年在战场上,若非慕容羿拼死救了爹爹的命,就没有后来名震四海的镇远侯,所以他才会助慕容羿达成心愿,娶昭华郡主为妻。 晚上,宾客散去,晏回独自在房中来回踱步,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高大的白衣身影,心如同油煎一般,想去找司空玥,可一想到他冰冷嘲弄的话语,又变得踌躇难决,就这样,一直过了三更天,晏回神疲意倦,靠在床头睡过去。 转过天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今日司空灏依然没有早朝。 晏回如同嚼蜡般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想到司空玥一连两天都没来见自己,只觉得心痛难抑,他的气是没有消?还是在等着自己主动上门认错?想到这种可能,晏回决定前去肃王府。 然而刚走出房门,小寄叫嚷着跑过来:“公子,不好了!秦府派人来传信,说是秦都尉被下狱了。” 晏回震惊过后随即心中了然,秦之遥掌管御林军,负责皇宫内外的安全防卫,可是他对司空灏称帝是抵触的,登基大典都没有出现,司空灏是想借这次行刺事件拔除异己?命小寄备轿。 皇帝寝宫 姜凌走到龙榻前,见司空灏意态慵懒地靠在床头,气色还可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行过礼后问:“皇上,查出刺客的身份了吗?” 司空灏阴沉着脸,没有答言。 姜凌打量左右无人,弯下腰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是——齐王?” 司空灏锐利的目光看一眼姜凌,不悦道:“刺客的身份不用你操心,你若果真有心,就早点娶妻成家,也算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姜凌暗暗吐一下舌头,娘亲是大离的长公主,与司空灏皆出自先皇后,论起来司空灏是自己的亲舅舅,不过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他只是好奇是谁刺杀司空灏。而这位皇帝舅舅同记忆中的样子变化太大,记得那时他还是太子时,神情是清朗的,脸上常常带着雍容的微笑,见到自己总会抱起来逗弄一番,从来没有这般阴翳的表情。 诺诺应了一声,这时候,侍卫进来禀告:“皇上,晏御史在宫门外求见。” 姜凌挑一下眉毛,秦之遥前脚被抓,他后脚就到了,不用说晏回肯定是为秦之遥求情的,他们的交情倒是不错。姜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酸的感觉,皇帝舅舅应该清楚晏回的来意吧? 目光瞥向司空灏,姜凌不由愣住,只见司空灏原本沉郁的面容瞬间迸发出勃勃生机,呼吸似乎都变得轻柔,那模样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 “让他进来。” 侍卫领命退下,令姜凌更加惊异的是,司空灏吩咐完侍卫唇角竟然扬起来,这三天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脸,难道皇上也像肃王一样喜欢晏回?可是晏回是男人啊!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飞入姜凌的脑袋,姜凌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这是相当有可能的! 寝殿里变得异常安静,直到殿门外传来舒缓的脚步声,司空灏瞟一眼姜凌,面色沉了沉:“若是没有别的事,你退下吧。” 姜凌恭敬地应一声:“是——”迈步走向殿门迎面见晏回翩然走进来,姜凌的脸不由自主红起来,不过,几日不见他明显见瘦,穿着宽袍大袖的朝服,更加衬得身体瘦削,目光落在晏回平坦的前胸上。 晏回感觉姜凌目光注视,并未多想,绕过挡住去路的姜凌,从容走向龙榻。 行过礼后,打量一眼靠在床头的司空灏,面容红润,眼睛熠熠生辉,看来他的伤不碍事,司空玥即使气怒也还是有分寸的。 待姜凌慢吞吞离开寝殿后,晏回这才说道:“皇上,臣听闻秦之遥——” 司空灏截断了他的话:“若非因为秦之遥,你就不肯来看我?” 晏回抿唇,这句话不好回答,只能选择忽略,“皇上,宫里出现刺客令皇上受伤,御林军都尉的确难辞其咎,但是秦之遥一向行事稳妥,皇上是否可以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继续追查刺客下落?” 司空灏勾了勾唇:“只怕继续追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晏回听出司空灏话中有话,即便他知道刺客是谁,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随便抓人,于是缄默不语。 静默片刻,司空灏缓缓地说:“你以为拿下秦之遥是朕的意思?” 晏回愣住,诧异地看向司空灏。 司空灏看着晏回不解的表情,声音变得轻柔:“是丞相下令拿下秦之遥,皇宫里出现刺客,却迟迟不见秦之遥率兵追捕。” 晏回眉心蹙起,谭鄂早就有心将御林军都尉一职换作自己的人,这次无疑是一个契机,可是事关秦之遥的安危,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司空灏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眼见着他撩衣摆要跪下,伸手扶住,“既然是你来求情,朕自然不会为难他。” 冰凉的手握在晏回的手腕上,晏回不由自主打一个寒噤,快速言道:“微臣谢皇上隆恩。”说完抽回手。 司空灏不以为忤,唤来侍卫,将赦令传下去。这时候,小太监端进来一碗汤药,暗暗审视寝殿里的情势,机敏地将药碗递给晏回。 丞相府 身穿武官服的健硕男子,炯炯的目光看着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将字条放入烛火里,直到燃成灰烬,洪亮的声音道:“相爷,皇上已经释放了秦之遥,现在该怎么办?” 谭鄂白细的脸庞紧绷着,慢慢地说:“本相倒是小瞧了他,这样的人留着只能扰乱圣心。” 武官压低声音:“相爷是要——” 谭鄂道:“本相当年既然得先皇后恩惠,自然要全力辅佐新帝。” “相爷需要属下做什么?” “除去他无需我们动手,那个人很快就到——”武官不解,谭鄂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镇远侯东征西讨,结下的不止是朋友,更有死敌!” 54.出气 晏回走出寝宫时,天色已然暗下来,抬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喂司空灏吃完药,又被留下来用晚膳,若非自己一天没怎么吃饭,在那样殷切的目光里,一定咽不下。 乘着轿子回到府中,家丁禀告,秦之遥来了良久,此时正在桃林里。 晏回点点头,自那晚点下他的穴道后,他就再也没有登过府门,似乎是有意避开自己。 迈步走向后院桃林,此时林子里桃花早已谢了,但是深绿色的树叶却还郁郁葱葱,秋风吹来,树叶沙沙轻响,间或有叶片飘落。 晏回一直走进桃林深处,在枝叶掩映之间,一道挺拔的背影在暗夜里隐约可见,晏回的脚步踌躇起来。 步子放得缓慢,绕过花丛,在秦之遥身后不远处停住,深吸了一口气:“之遥,对不起,那日情非得已,我一直把司空灏当成唯一的亲人,这些年来他受的苦我都看在眼里,他要谋夺皇位,我也曾劝阻过他,但是他执意如此,我不想见他性命不保,而且,少帝也有心将皇位归还。” 面前的背影纹丝未动,晏回又说:“之遥,司空灏也是先帝之子,如今皇位平安过度,你不要钻牛角尖,万事顺其自然,你若投诚,司空灏绝不会为难你。” 秦之遥背对着晏回,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晏回,这些天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秦之遥声音嘶哑,说到这里,蓦然转过身,沉重的脚步走向晏回。 晏回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发现秦之遥的面容很是疲倦,原本炯亮的眸子似乎蒙了尘,眼白布满血丝,似乎几夜没有合过眼。 秦之遥走到晏回面前,注视着晏回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会武功!”话音落,秦之遥的拳头也到了。 晏回没料到秦之遥出手,仓皇闪身,堪堪避开拳头,秦之遥的一记飞脚又踢向肩头,躲闪来不及,晏回只得接招,不出所料,这一脚力达千钧,晏回的手臂痛得发麻,估计是踢青了。 眼见着秦之遥拳脚如同暴风骤雨,招式异常凌厉,晏回不敢掉以轻心,掌上运足内力,身形躲闪之间伺机出招,就这样,二人在桃林里赤手空拳激战了近百个回合。 晏回已是汗流浃背,手中精弩随时都可以发射,但是二人冥冥之中似乎做好了约定,谁都没有亮出兵刃,到最后,晏回气息不稳,终究是体力不济。暗暗打量秦之遥,同样气喘吁吁,不过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晏回叹气,看来今天不让他出来这口气,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秦之遥一记重拳直击向晏回的胸膛,晏回也不躲闪,准备硬生生挨上这一拳。 拳头眼看击中晏回前胸,秦之遥的拳头突然变化成掌,“砰”一把抓住晏回的前襟,再一收臂,将晏回拽至面前,四目相对,二人皆如水洗过一般,汗水顺着面颊淌下来。 秦之遥定定地凝视着晏回,片刻后,唇边再次露出苦笑:“原来你的武艺这么好,小晏,你骗得我好苦。”说完松开手,浑身脱力般“扑通”坐在地上,头埋在肩膀里,大口喘着气。 晏回的双腿抖得厉害,索性也坐下来,瞥一眼秦之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过去,自己则抬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怎样对你说。” 秦之遥将帕子接在手中,却没有擦汗,抬头看一眼晏回,眸光更加黯淡:“我能轻易当上御林军都尉是你的功劳吧?” 晏回不由微笑,原来他是为这件事郁闷,闪着眸光道:“你竟会以为是我的功劳,或许我也有一些功劳,不过,你不觉得少帝和肃王对你信任有加?即使没有我,肃王也会提拔你上位。” 秦之遥闻言眼睛变得明亮,注视着熟悉的温润笑颜,启唇道:“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该早些告诉我!”话语里饱含真挚的情意。 晏回为之动容,不管他曾说过什么,他只当他是一时冲动,抬手去拍秦之遥的肩膀,“之遥,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秦之遥心神震动,为了晏回这句话,垂帘看一眼握在自己肩头上白皙好看的手,心中一阵不舍,既然他只当自己是好兄弟,这样也好,司空玥为了晏回默许自己的对头登基,这种气魄他望尘莫及,他也该收起那段不该有的绮思,只是,目光落在晏回明澈潋滟的眸波里,这对他有些困难。 肃王府 康弼宣读圣旨:“……南疆国主日前发来拜函,订于下月初一,亲自率使团前往我国朝拜纳岁,朕恐招待不周,特烦请肃王亲去南境迎接……钦此。” 司空玥接旨起身,命侍从献上茶水。 康弼客气地一笑:“王爷不必麻烦,奴才这就要回宫里复命。”然后犹豫地看一眼肃王,颇显为难地说,“皇上的意思是让王爷明日清早就率队出发。” 司空玥挑一下眉毛,司空灏倒是心急,不过,即使没有他的吩咐,他也会明早启程,南疆国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保险起见,他有必要探得此人真正的心思。 勾唇颌首:“本王明早启程。” 康弼松了一口气,他看的出来新皇帝似乎对肃王不太满意,每次提到肃王,皇上周身都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掠进一处幽静的宅院,翻窗而入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呼吸均匀,熟睡的容颜犹如婴孩,黑影心波荡漾,忍不住抬起手,抚向宁静的睡颜。 床上的人似乎在睡梦里感觉有人到了,蓦然睁开双眼,然而眼睛只睁到一半便无力的阖上,黑影已经点下他的穴道。 “两天都不来找本王,看本王怎么罚你。”黑影说完翻身上床,紧贴着床上的人躺下。 55.盛情邀请 大手毫不客气扯开枕边人的里衣,然后是亵裤,身体压上去,接下来是嘴唇,吻细细密密,身下人的喘息越来越沉重,面颊渐渐飞起红霞,身体变得火热,然后他的嘴唇一路向下,沿着滑嫩的肌肤,吻在敏感的部位,身下人的身体开始颤栗。 然而,他似乎并不餍足,将颤栗的身体翻过去,大手沿着光滑的背脊上一路拂过,最后落在挺翘的臀部…… 晏回似乎做了一个绮丽悱恻的梦,在梦境里,那个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深情的吻着他的唇,脖颈和每一寸肌肤,周身如同在熊熊烈火之中。蚀骨销魂的感觉让他不能自已,即使是在昏睡中,他也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低吟声。 当第二天清早,晏回倏然睁开双眼时,心仍然砰跳不止,这场梦太过真实,犹疑地看向床褥,没有旁人睡过的痕迹,周身干爽也没有一丝异常,原来那只是一场梦,一时间晏回面如酡红,如同刚饮过烈酒,他怎么会梦到如此淫靡的事情? 净面漱口,穿戴整齐后,晏回乘着轿子去上早朝,心中暗暗在想,司空玥会不会来上朝?想到有这种可能,晏回心跳加速,幸好那个梦只有自己知道。 然而,当他来到皇宫午门处时,扫一眼等待上朝的大臣,没有发现令他怦然心动的白衣身影,却收到另一消息,司空玥已于清早启程,前往南境迎接南疆国主,晏回燃着热火般的心瞬间熄灭。 南疆之地晏回大概知道一些,十五年前,南疆国主举兵进犯大离,当时连夺十座城池,大离形势危急,爹爹正是在那时临危受命,一战成名,不但击溃南疆大军,还直捣黄龙,南疆国主死于乱军之中,皇后不得不携幼主大开城门,奉上玉玺举国请降,从此年年纳岁称臣。 晏回随着朝臣的队伍走上金銮殿,心思飘忽,司空玥此去少则五日多则十天,早朝上说了什么,一概不知。 直到康弼高声宣布退朝,大臣们鱼贯走出金銮殿,晏回才最后一个走出去,还未走到午门,康弼小跑着追上来,口中叫道:“晏御史,皇上有请!” 御书房 “皇上唤臣来,有事吗?”晏回行过礼后恭敬有礼问道。 司空灏端坐在龙书案前,看着面前垂首侍立的晏回,眉头微皱,昨日他见他清减了许多,便留下他用晚膳,哪知他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难道他面对自己时一定要这样疏远? 心中闷闷不乐,面上却蔼然含笑:“此次南疆国主突然来访,一是如往年一样朝拜纳贡,二是要同我朝结秦晋之好。可是,我朝的公主皆已出嫁,所以结亲的人选只能从朝中大臣的家眷里遴选,此事朕交给你来办,至于御史台,朕会命谢肇暂时接管。” 晏回眉头深蹙,婉言回道:“皇上,臣没有选妃的经验,此事应该交给礼部的官员。” 司空灏闻言脸沉下来:“朕会派礼部的人协助你,从今天起,你就在皇宫里办事,直到选出结亲对象为止。” 晏回眉梢抽搐,头立时大了两圈,谭鄂将记录四品以上朝臣女儿的名册呈给晏回,暗暗瞟向晏回一眼,他看得出,皇上对晏回的态度与对待旁人截然不同,这看似荣宠,却是祸端。 晏回接过册子翻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大臣们的女儿这么多,这里面有嫡庶之分,嫡女皆用朱笔标记,而且每位小姐都有画像,晏回大略翻看,多数清丽纤柔,绝色之姿不过十之一二,其中尤以谭鄂之女谭思容为冠。 司空灏看着晏回,目光不明:“这些画像是司空睿选妃时,命宫里的画师画的,先拿给你过过目,也好做到心中有数,明日各府小姐便会进宫,到时候你再一一比较,筛选出合心的。” 晏回眨了眨眼睛,司空灏神情认真不像是说笑,不过这话听着别扭,怎么好像是给自己选妻?这差事他更不想接下了,眸珠转动,司空灏现在身为帝王,后妃是一定要有的,不如趁机劝他选妃,他放在自己身上的心思便可以收一收了。 “臣以为此事皇上亲自负责更好,皇上年近而立,是时候增添后宫,繁衍后嗣,这样才能确保皇位无忧。” 司空灏的脸色变了变,这两天谭鄂他们也在劝说自己,但是他却不希望这样的话出自晏回之口,冷冷地道:“朕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第二天 晏回下了早朝走进内廷,端立在乾元宫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看着在面前排列整齐的莺莺燕燕,眼皮不禁跳起来,众位小姐或是含羞敛首,用眼角偷瞄向他,或是巧笑倩兮暗送秋波,他已经说了两遍,让她们排队进入西侧的宫室,由宫里的嬷嬷依次查验,可是小姐们没有一个动地方。 站在一旁的姜凌早就沉不住气,选妃这种事他虽然没见过,但是却也听说过,参选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惊若寒蝉,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晏御史长得太美所以才镇不住场。姜凌迈步上前挺身而出,板着俊脸训道:“御史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虽然晏回袭了爵位,但是姜凌还是习惯称呼晏回为御史。 哪知姜凌的话刚说完,队伍里便有一位大胆的小姐叫嚷道:“南疆国主有晏御史好看吗?” 姜凌眼睛瞪圆,循声音看去,只见说话的少女生得明媚动人,一双杏核眼格外有神采,眉宇间现出一股英爽之气,认出来她是夏侯震之女夏侯缨,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够彪悍! 此时,其他小姐也附和着夏侯缨问起来:“京中盛传晏御史是断袖,这是真的吗?” “晏御史您真的喜欢肃王爷?肃王爷是因为大人才至今未娶?” “谁说肃王爷是因为御史大人,我爹爹说,肃王爷发下重誓,何时为镇远侯申冤何时纳妃。” “切!那不也是同御史大人有关,御史大人就是镇远侯之子。” ……一时间娇软的问话声此起彼伏。 姜凌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是什么情况?心里没底脸绷得更紧:“你们若是再不听号令,本官,本官就呈报给皇上,让皇上亲自来治你们的罪。” 众少女没一个搭理他,依然如同小鸟出笼般叽叽喳喳语声不停,姜凌僵在原地,脸越变越黑。 晏回看着姜凌的窘态险些失笑,没有人愿意嫁到南疆,若是将她们呈送给皇上,保不定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们应该是抱着这个希望。目光落在前排一名温柔端方的少女身上,双瞳剪水,面如皎月,生得姿容绝代,这便是谭鄂之女谭思容,从方才到现在,谭思容一直安之若素静立在原处,与其他少女截然不同。 场面有些失控,晏回命姜凌退在一旁,自己走上前两步,清朗的目光扫视众少女,待场面安静下来,晏回才微微一笑:“本官一直在观察,诸位小姐言语无状,行止失礼,想来是府上没有教好,这怪不得你们,本官这就呈报给皇上,召集各府家主进宫训导。” 此言一出,众少女面色皆变,一个个噤声不语,姜凌见状又来了精神,喝道:“趁御史大夫没有发怒,你们还不依序进宫室检查!” 众少女这才不情不愿,挪着小步走向宫室,时不时回首瞟向晏回。 姜凌一个箭步挡在晏回面前,训斥:“别磨磨蹭蹭的,都快点!”转过头看向晏回,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大人说了半晌话,嗓子想必是干了,不如去喝杯茶水,这里有下官。” 晏回挑眉,姜凌今天吃错药了?不但不对自己冷嘲热讽,还大献殷勤,好得简直让他受不了,不知在打什么诡计?他要留心了。 “也好,劳烦姜侍郎。”晏回微笑。 姜凌被秒杀在明净的笑颜里,定定地目光看着晏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荡漾不止。 五天后,晏回伏在案前将众少女这些天来的表现一一评判汇总。 第一天查验身体,百余名少女共有七十人通过。 第二天女德女戒,六十人进入下一场。 第三天、第四天才艺展示,共有三十人过关,其中以谭思容的箫曲和夏侯缨的剑舞为最佳。 晏回经过斟酌比较,从这三十名少女中选出来六名佳丽录入名册,这是司空灏的意思,先选出来六人,等南疆国主来了之后在从中敲定和亲的最终人选。 姜凌在一旁很是好奇,拿起来名册,看着候选佳丽的名字,颌首:“御史大人果然是慧眼识珠,下官也觉得这几名少女名副其实。” 晏回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不论自己做出什么决定,姜凌都举双手赞成,出言必褒奖,对自己的态度比之从前简直是天翻地覆,他还是有些适应不过来,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 姜凌将名册放下,眼睛不由自主瞟向晏回,脸上留露出一股痴迷,一句话不经大脑说出来:“下官觉得大人若是换上衣裙盛装打扮,凭她什么姣花软玉也只能望尘莫及。” 晏回正饮下一口茶水,未等咽下去,闻言茶水全部喷出来。 姜凌连忙掏出帕子要为晏回擦拭沾着茶水的衣襟,然而帕子眼看触到晏回胸前,姜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手上颤抖快速缩回来。 晏回不知姜凌心中所想,不过听他说出这样一番无礼的话,心中很是不悦,因为自己的容貌,儿时常常被示若女孩,他平生最反感的就是被人比作女子,而穿女子的衣服对任何男儿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辱。 腾地从桌案前站起身,紧绷着面孔,瞟一眼姜凌:“姜侍郎,你出语无状,念你这些天尽心尽力辅助本官,这一次本官便不治你的罪,下不为例。”说完,拿起名册迈步走出宫室。 姜凌知道自己失言,心中后悔不已,本来之前他已认定晏回是女扮男装,然而,看他方才恼怒的模样,眉宇间自然流露出的英气,看起来又不像是女子,姜凌的心情忐忑起来,他到底是男是女? 此时,在京城郊外,官道上疾驰而来一辆马车,前后轻骑护卫。 马车雕饰豪华繁复,一看便知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车厢里面对面坐着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生得细眉长目,体态风流,身穿着暖杏色华服,上面以金线绣着九龙腾云的精美图案。此时正慵懒地靠在软座里,手中绕着一根长长的五彩丝线,眼角余光瞥向对面的白衣蟒袍男子,唇边似笑非笑。 “肃王爷名为迎接实则监视,不知寡人犯下贵国那条刑律?” 司空玥瞟一眼宫微瑕,神气淡淡地道:“陛下多虑了,本王寸步不离一路相随,也是为了保证陛下安全。” “哦?”宫微瑕歪起脑袋,露出思索状,“王爷这般紧张寡人的安危,不会是对寡人动了心吧?”模样魅惑人心。 司空玥剑眉微微皱起,“国主想多了。” 宫微瑕闻言并不生气,脸上露出邪邪地笑意:“原来肃王并不是所有美男都照单全收,不过,寡人倒是好奇,镇远侯之子到底生得何等姿容,能让冷峻寡情的肃王如此劳师动众。” 司空玥不再答应,垂帘看一眼宫微瑕手中卷展自如,仿佛赋予了生命力一般的丝线,眸光变得深沉,宫微瑕生性乖戾,与镇远侯有杀父之仇,虽然还不清楚他来离朝真正的目的,不过有自己在,他别想翻出什么花样来。 御书房 晏回将名录呈给司空灏,司空灏接过名册,浑不着意地看了一眼,唤来康弼,命他将入选女子的通知各府。目光依然落在晏回身上:“可有印象深刻的?” 晏回想了想,最先映入脑海里的是性情娇憨爽直的夏侯缨,然而说出口的却是:“名册第一位,谭鄂之女谭思容,聪敏端庄,举止大方,堪为一国国母。” 司空灏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注视着晏回道:“镇远侯不能后继无人,你总要繁衍后嗣的。” 晏回闻言愣住,依稀明白了司空灏让他选和亲对象的真实用意,回绝道:“皇上,臣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司空灏的目光变得深邃,绕过龙书案,举步走到晏回面前停住,反问:“只是暂时?” 晏回闪了闪眸光,他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是现在他的脑子里满满地装的都是司空玥的身影,着实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司空灏的目光越来越冷澈,这冷澈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察觉的悲哀,那些年是他陪晏回一路走来,他们同吃同睡,他看他挥毫作画,他看他折枝舞剑,他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晏回的感情发生了逆转,也许是他不经意间朝自己流露出的笑容,也许是他扑进自己怀里嬉闹时的笑声,总之,他的心越来越柔软,产生了一种无法示人的情感,本来以为晏回不会接受男人,所以他才作罢,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我哪点不如他?”盘横在心底里的话语似乎是不经意间吐出唇。 晏回愣住,在司空灏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深沉目光里,不由后退了两步。 司空灏内心的哀恸在不断加深,然而,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注视着晏回清泠泠的没有半分迷醉的眸波,心沉落到谷底,却倔强地不愿认输,深深地注视着晏回清绝的面庞:“谭思容是丞相独女,视若掌上明珠,你若娶她,朕便放心了。” 缓缓道来的话语里饱含着深意,或许连司空灏自己都不清楚此刻心中的想法,每当听人传信晏回歇在肃王府,他的心就在滴血,也许让晏回娶谭思容是从晏回的利益出发,也许仅仅是自私地想断了他与司空玥的联系。 午后,晏回绷着脸走出御书房,任他嘴皮磨破,司空灏的态度依然坚决,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司空灏逼迫自己娶谭思容,他宁可欺君也要离开朝堂。 郁郁不乐走出皇宫大门,忽见一匹枣红马斜刺里窜出来,马上端坐一名身穿红色骑装的明艳女子,晏回一眼认出是夏侯缨,微微一笑:“夏侯小姐是来找本官的?” 夏侯缨并不答话,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下来,手中马鞭指向晏回,杏眼里含着羞恼,“晏回,本小姐问你,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们,为什么入选的名单里没有我?” 晏回脸上的笑意不由加深,虽然她的脸上带着羞涩,但是这种遭遇不公敢怒敢言的气魄,着实令人钦佩,更何况是闺阁里的小姐。 夏侯缨见晏回笑而不语,不由更加羞恼,手中的马鞭扬起来,随时都可能打下来。 没等晏回启唇,有一个人坐不住了,姜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奋不顾身挡在晏回身前,朝夏侯缨叫道:“看你凶巴巴的模样,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在本国里选个夫君最多丢的是你爹爹的脸,可若是嫁到别国,丢的就是我大离朝的脸面,幸亏御史大人火眼金睛——啊!” 夏侯缨何尝被人如此说过?气得险些昏过去,马鞭挂着风声招呼向姜凌,姜凌话没说完,惊叫了一声,手抱住脑袋。 晏回瞥一眼姜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脚下凌波微步般移到姜凌面前,抬手握住砸过来的马鞭,看着夏侯缨温润一笑,马鞭往怀里一带。 夏侯缨正在气怒,忽见晏回露出潋滟如莲的笑容,不由怔住,在怔愣之间,被一股力道带过去,潋滟的笑容在眼前放大。 眼看夏侯缨扑入自己怀中,晏回松开马鞭,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夏侯缨稳稳站在自己面前,晏回以低得只有夏侯缨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姑娘难道是想嫁到异国?” 夏侯缨闻言怔了怔,随即心神巨震,再看向晏回时,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恼怒,而是盛满了感激,这个男人不但长得俊美无俦,内心竟也这般细腻,她原本也没有远嫁的打算,只是因为一时好胜,才使出浑身解数与别府的小姐同场竞技。 晏回见夏侯缨不再气恼,舒出一口气,不得不说在和亲人选上,晏回是花了心思的,通过这五日来的观察,晏回选出的六位女子皆是有些心机懂得进退的,而夏侯缨心地单纯性如烈火,是不适宜远嫁的。 这时,姜凌已经缓过神来,看着宫门前越聚越多,现在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百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都怪这个野丫头,他身为朝廷命官的脸面都给丢没了。 夏侯缨也不比姜凌好过多少,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尚书府的小姐,因为头脑发热,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抽打朝廷命官,即使晏回不追究,这事传出去自己也别想嫁人。 晏回看出夏侯缨的忧虑,朗声一笑,放大音量道:“夏侯小姐不愧是女中豪杰,小姐的鞭术本官领教了,今日本官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看热闹的众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不是尚书府小姐当街撒泼,而是在切磋武艺,只是御史会武功吗? 其中一个看热闹的道:“御史大人是镇远侯之子,镇远侯都那么厉害,他的儿子自然也错不了。” 围观的百姓发出唏嘘的声音,纷纷表示赞同。 夏侯缨心中动容,但是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毕竟是闺阁里的少女,又经历了一场几乎毁了名誉的冲动事件,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里去。 晏回将夏侯缨的窘态看在眼里,命轿夫抬过来轿子,让夏侯缨乘坐自己的轿子回府,而自己则分开人群,徒步走在大道上。 没走出去几米,后面跟上来一顶软轿,软轿四围飘垂着浅粉色的轻纱,轿子内的人挑开纱帘,灼亮的目光看向走在道边的修长身影,轻声叫唤:“晏御史请上轿,下官送大人一程。” 晏回揉了揉太阳穴,与姜凌在宫里选妃这些天,揉太阳穴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晏回的脚步都没有停,回绝:“本官的府邸不远,不必麻烦姜侍郎。”说完脚步加快。 姜凌并不气馁,命轿夫跟上晏回,“晏御史,您这些天来一直在为选妃之事劳心,下官看在眼中于心不忍,还望大人不要同下官客气。” 晏回对姜凌的话嗤之以鼻,到底是谁在客气?脚步依然没有停顿,就这样,在大道上,晏回走在道边,一顶软轿跟在他身侧如影随形,这情景很是特别,一路上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晏回终于忍无可忍,从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人,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暗暗瞄向软轿里的人。 然而,就在此时,对面街角拐过来一队人马,速度之快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晏回不由收住手,目光望过去,只见开道的轻骑打扮与大离的军士截然不同,轻骑后面是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后面又是一队轻骑,这回是大离朝骑兵的打扮。 晏回心思转动,难道是南疆的使团?如果是,那么司空玥应该也在其中,心跳不由加快。 骑兵呼啸而来,抬着软轿的轿夫年纪有些大,反应慢了些,被吓得面色煞白,定在了原地,后面的轿夫反应过来,仓皇之间向道边闪开,两个轿夫一个动一个静,轿子失去重心,向道边突然一翻,姜凌整个人顺着一侧轿帘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晏回。 此时晏回正满怀激荡地凝眸而望,冷不防见姜凌滚向自己,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姜凌仰面扑倒在地上!头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眼前火星直冒。 姜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转眼间就发现自己扑在晏回身上,心如鹿撞般,脸顿时红透,趴在晏回胸前忘记了动作。 时间仿佛静止,马车内的人正毫无自觉,挑着窗纱欣赏京都繁华的街路,说是赏景其实不然,每当看见行人惊慌失措地躲避马车,此君的脸上便勾起坏坏的笑意。而此时,正好捕捉到姜凌扑倒晏回的一幕,脸上的笑更加邪恶。 命车夫放慢车速,瞥一眼司空玥邪邪一笑:“想不到大离民风如此开放,当街便能行床笫之事,真是令寡人大开眼界。” 司空玥双目微合,正闭目养神,他心中清楚,宫微瑕命侍卫加快车速,是故意向自己示威,好在宫微瑕的侍卫身手都不简单,即便如此疾行,从南境到京都这一路上,也没有路人被撞伤。 宫微瑕见司空玥无动于衷,又说道:“哎呀呀,下面的那个难怪被压,光看身形就让人浮想联翩,若是看了面容,寡人估计都要睡不着觉喽。”宫微瑕继续揶揄。 司空玥不耐地挑一下眼皮,顺着半开纱帘,正好看见倒在路边的人脚上蹬的粉底软靴,看着有些眼熟,探身将纱帘扯去,宫微瑕被挤到一边。 此时,姜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下的胸膛为什么这样平坦,手不由自主摸上去,那一瞬间,心沉落深渊,眼睛瞪着晏回,口中结巴:“你,你果然是男人!”连日来的美梦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晏回在短暂的眩晕后清醒过来,心中本来就有气,听了姜凌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恨不得一掌将姜凌拍出京城,“本官不是男人还是女人不成!” 说话间,毫不客气地抬掌推开姜凌,这一掌用力七分力道,姜凌被击得飞了起来,正好砸在两名正准备上前搀扶的轿夫身上。两名轿夫“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一回,姜凌的身体又压在轿夫身上。 晏回噌地跳起身,拍了两下身上的尘土,发现那辆奢华的大车就停在道边,轿帘缓缓拉开,不知为什么,晏回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车内不疾不徐走下来一名穿着蟒袍的白衣男子,晏回的心脏几乎停跳,周遭的景物一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只剩下那道高大威严的白衣身影。 姜凌已经从轿夫身上爬起来,颇显狼狈地站稳身形,本来见马车停靠想同车主理论,然而看见车上走下来的是司空玥,顿时僵住,忘记了言语,眼看着司空玥冷厉的目光扫向自己,姜凌摇着手,语无伦次:“不,不是我……” 话说姜凌如此表现,并不全是因为害怕,更主要的是,他一直将司空玥视作心目中的偶像。 晏回醒过神来,每日盼着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今日总算盼来了,却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用眼角狠狠剜一眼姜凌,姜凌一哆嗦,然而目光却不退缩,之前之所以那般殷勤,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女人,现在知道他同自己一样是男人,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怜香惜玉了。 场面有些冷,马车的车帘再次从里面挑开,令人惊奇的是,车帘里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段五彩丝线。 丝线似乎长了眼睛,绕了一道弯,缠在司空玥的手臂上,紧接着丝线被车内的人扽直,眨眼功夫,车内飞出来一道暖杏色人影,转眼间,紧挨着司空玥飘落在地。 因为有骑兵维持秩序,路人都不得靠前,但是即便这样,不远处观望的路人也看到真切,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一是因为此人的身法,二是因为此人妖孽般的容貌。 晏回的眉毛挑起来,冷冷看着吊在司空玥脖颈上的那两条手臂,目光移向男子的脸,此君男生女相,狭长的丹凤眼透着说不出的阴柔韵味,眸波流转间充满了邪气。 这便是南疆国主宫微瑕?据说此人幼年时双腿有疾,直到现在都不能站立行走,眼睛下移看向此人双足,果然双脚没有沾地。 晏回看罢收住目光,走上前两步,行礼道:“下官拜见肃王爷,拜见国主。” 姜凌也缓过神来,匆匆上前参拜。 司空玥自然知道二人是因为宫微瑕的人马才出现的状况,只是一想到姜凌将晏回压在地上,心中便怒气难消,瞥一眼挂在身上的宫微瑕,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手中瞬间多了一枚弹珠。 宫微瑕眯起眼睛,一只手快速握在司空玥捏着弹珠的手腕上,身体就势贴在司空玥的胸膛上,二人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司空玥沉冷的目光看向宫微瑕,眼中流露的警告不言自明:“国主要当心。” 旁观的人哪里知道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只看见两个人亲密的贴在了一起,包括晏回在内! 宫微瑕似乎并未听到司空玥的警告,长目瞟向晏回,唇边再次扬起邪邪的笑:“能让肃王爷如此紧张,莫非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镇远侯之子——谢清晏?啧啧,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声音雌雄莫辩。 晏回不动声色瞥一眼妖孽一般的宫微瑕,直觉此人危险异常,当年是爹爹率的兵马驱逐南疆军队,致使南疆举国投降,南疆国主甚至死在乱军之中,虽说两国交兵死伤在所难免,但是若是往深了说,此人同自己有杀父之仇。 宫微瑕对晏回戒备的模样豪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寡人同小侯爷一见如故,想邀请小侯爷参加寡人的接风宴,不知道小侯爷可否赏光。” 晏回没有回答,目光再次落在宫微瑕握住司空玥的手上,只觉得很不舒服,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里急剧膨胀,浑身血液似乎在叫嚣,他们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司空玥看向晏回的眼神里充满讶异,只见晏回的面容紧绷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腕,嘴唇紧紧抿住,他在生气?莫非在他内心是在意自己的? 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他这些天虽然没在京中,但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皆了然在胸,司空灏命晏回选和亲的对象,他已经猜出其中深意,但是不知晏回做何种考虑。 一直以来,他同晏回的关系,都是自己处于主导地位,说到底,他不知道晏回的心中作何打算,他甚至不能确定晏回是不是喜欢自己,眼下正好是一个时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另一只手环住宫微瑕精瘦的腰肢。 司空玥这样做着,却拿眼角余光瞟着晏回,眼见晏回眼中窜出来两簇火苗儿,司空玥心中一阵雀跃,他在吃醋!一时间喜不自胜,不枉他付出如此深情。 宫微瑕的眉毛挑起来,看清二人之间心波暗涌,长目闪了闪,仰起头轻柔的声音说:“司空玥,抱寡人上轿,”瞥一眼临近爆发边缘的晏回,“小侯爷也一起吧。” 司空玥剑眉皱起来,既然已经试探出晏回的心思,宫微瑕便已失去利用的价值,凤目看向面色苍白的晏回,宫微瑕的意图他还未摸清,不过,报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保险起见,晏回还是不要参加接风宴为好。 “晏御史,接风宴皇上已经做好安排,你不必参加。”司空玥一副王爷的派头吩咐道。 晏回的眉毛高高地挑起来,他怕自己破坏他的好事?那么他偏不!勾唇一笑:“王爷此言差矣,此宴为南疆国主接风,只要国主高兴我国也就尽了地主之谊,今日既然是国主盛情邀请,晏回自然不能令国主失望。” 话说晏回一向行事和顺,今日难得执拗一回,也不管什么礼数,绕过面前姿势暧昧的两个人,撩起车帘率先登上马车。 姜凌审时度势,暗暗盘算,看样子司空玥是移情别恋了,晏回此刻一定伤心,这时候的人正是最脆弱最需要安慰,他不能丢下他不管,或许还能趁机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虽然同为男人,但是自己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思及此,姜凌拔腿登上马车。 司空玥哭笑不得,他是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手撤离宫微瑕的腰际,掌上运起内力,打算直接将宫微瑕拍进马车里。 宫微瑕早已察觉,手腕一翻撤回丝线,再一抬手,五彩丝线抛向马车,瞬间缠绕在车栏上,赶在司空玥落掌之前飞进马车之中。 司空玥是最后一个上的马车,看一眼宫微瑕身侧仅余的空位,冷森森的目光看向姜凌,姜凌打一个寒颤,不由自主站起身,晏回手疾眼快一把将姜凌拽回到座位里。 悠悠然的话语吐出唇:“我等官职低微,肃王爷是一国的王爷,同南疆国主并排而坐,也不算辱没了国主的身份。” 司空玥瞪起凤目,此刻若不是有旁人再场,他一定把他按在身下,狠狠打他的屁股!压了压心中的不满,撩衣摆坐在宫微瑕一侧。 56.谁戏弄了谁? 车夫打马扬鞭,依然急速前行。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宫微瑕挑起长目,打量一眼隐忍着怒火的晏回,慵懒一笑:“小侯爷,寡人听说你擅长丹青,可否以为寡人画像?” 晏回瞥一眼宫微瑕,此人方才在车外还是一副纤柔魅惑的模样,现在却换做雍容高贵的姿态,又想起他同司空玥在车外亲昵的画面,晏回心中反感,但是再怎么说此人也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太过造次,语声和缓道:“若有机会,本官不胜荣幸。” 宫微瑕笑意加深,丝毫不计较话语里明显的敷衍成分,目光看向姜凌:“若是寡人没有记错,姜侍郎是和新皇帝沾着亲的,官居区区侍郎着实委屈了大人。” 姜凌看了宫微瑕一眼,方才在马车外,他对宫微瑕的印象已经初步形成,在他眼中宫微瑕纵情男色,脚上又有残疾,行止毫无皇帝的威仪,而且又勾引肃王爷,所以从心底里对此人是瞧不起的。 态度不甚恭敬道:“我朝的政风不似别国,一向是公正清廉,下官庸碌无为,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不敢恬要高官厚禄。” 宫微瑕似是不屑地轻笑一声,对姜凌冲撞的话语毫不在意。 司空玥浑不着意地听着车厢里不咸不淡的对话,凤目时不时瞟向紧绷着脸的晏回,脑海里闪现那晚在床上的画面,那时他的脸上盛满了迷醉,绯红的颜色和唇色相若,唇齿间发出阵阵低吟,目光从晏回的面庞移向脖颈,再往下,是领口,那里露出一小块白细的肌肤。 晏回长睫低垂,感受到对面露骨的目光,只觉得那道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剥除,令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火热缠绵的梦境,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燥热,晏回暗暗拭了拭额上的细汗,心跳声越来越急促。 宫微瑕眸光流转,将晏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收入眼中,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马车行得飞快,很快便到了皇宫宫门前。 姜凌率先跳下马车,转过头想扶晏回,却见司空玥从马车上走下来,即使此刻司空玥看都没看姜凌,但是姜凌还是识趣地闪到一旁,因为司空玥周身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强大气场。 车门处,晏回弯腰欲下马车,一只大手伸过来。 “本王扶你。”语调温柔。 晏回只瞥了一眼,悠悠地说:“不敢劳烦王爷大驾。”身体侧开一些躲开那只手。 司空玥知道晏回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唇角不觉扬起来,等回到府中,他会好好向他解释,不容拒绝地探手去拉晏回躲闪的手臂,晏回深知此人行径霸道,早有防备,手臂一晃躲开,然后身姿轻盈跳下马车。 然而双脚还未沾地,眼前晃过一道白光,眨眼间被司空玥抱一个满怀,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晏回的心不禁一阵快跳,耳畔响起司空玥低醇带着磁性的声音:“当心——” 晏回闻言醒过神来,反手便去推司空玥,想到司空玥内功浑厚,这一推用了十分气力,哪料手掌落下的瞬间,司空玥忽然放手,晏回用力过猛,身体向后倾倒,在失去重心的一刹那,被司空玥伸手捞起腰身,整个人被再次带入怀里。 司空玥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揽着晏回的腰,颇显嗔怪的口气说:“这么不小心,本王说过要你当心的。” 晏回险些气乐了,他绝对是故意的!怒瞪一眼司空玥,一把推开。 姜凌将一切看在眼中,现在他对司空玥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心中渐渐有一个认识,晏回是迫于肃王的威势才与之燕好,而肃王现在又另结新欢,却还想占着旧人不肯放手,心中为晏回鸣不平。 这时候,一名身材高挺,容貌俊朗的南疆侍卫,从马车后抬出一个带着轮子的雕漆座椅,然后弯腰登上马车,从车内抱出宫微瑕,轻轻放在雕漆座椅上。 一名小太监早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小跑着过来传话:“王爷,接风宴在清和宫举行,奴才给王爷引路。” 清和宫 宫殿里显得分外冷清,因为偌大的殿堂上显得空空如野,这样的宴会,晏回还是头一回见,难怪他这几日在皇宫里,对南疆国主的到来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么说关于宫微瑕生性孤僻的传言是真的? 传言说宫微瑕身为一国之君,可是手下见过他的大臣少之又少,而且就是后宫里的妃嫔也极少有幸一睹龙颜,接风宴大概是依据宫微瑕的喜好,所以没有大臣作陪吧? 司空灏面容沉肃地立在殿心,正在听丞相谭鄂禀告着什么,听见殿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抬目看去,当看见人群中晏回翩然走进来时,眉头皱起来,他特意封锁消息,就是不希望晏回参加,阴霾的目光看向司空玥。 司空玥似乎浑然未觉,只是礼节性地向司空灏行了一礼,简短禀告:“臣迎接南疆国主安然归来,特来复命。”既然默许司空灏登上皇位,该做的事不用司空灏吩咐,他都会做好,至于司空灏满不满意,他是不在意的,只要司空灏不去触犯他的底限,他都可以容忍,这个底限就是晏回。 宫微瑕勾了勾唇,适时插言:“陛下,寡人同肃王过来之时,路上恰巧遇见小侯爷,寡人与小侯爷一见如故,因此自作主张,邀请小侯爷参加寡人的接风宴,陛下不会介意吧?” 司空灏垂帘看一眼比众人矮了一截的座椅,坐在车上的人容貌生得极阴柔,一侧唇角向上勾起,脸上露出带着邪气的笑容,眼睛瞟向宫微瑕的双足,据说宫微瑕的脚正是镇远侯攻陷南疆那一年废掉的。 司空灏看罢沉声一笑:“既然国主与他有缘,朕自然不会反对,请国主落座吧。” 一时间众人座下,司空灏坐在正中龙椅上,宫微瑕被推车的南疆侍卫抱到御座下右边第一张桌前,下一张桌落座的是神色不显的谭鄂,御座左边依次坐着司空玥,晏回、姜凌。 宫女将酒菜端上来,司空灏让了一遍酒,曲乐声喧响,一队舞姬鱼贯而入,清冷的宫殿顿时热闹起来。 晏回枯坐在席前,眼睛看着面前飘展的长袖,心思却完全不在其上,司空玥和宫微瑕的坐席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不可能做出亲密的举动,暗暗后悔不该一时负气来赴宴。 耳畔响起姜凌的声音:“晏御史方才受惊了,下官敬你一杯,为您压惊。” 晏回蹙眉瞟一眼姜凌,只见他的身体探向自己,手中举起酒杯,回想起倒在地上时,姜凌说出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原来这些天来他对自己大献殷勤是将自己当成了女人,晏回心中火起。 余光见司空玥深眸注视着自己,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似乎已经猜出自己会拒绝姜凌,晏回难得一见的执拗脾气上来,违心端起酒杯,看着姜凌淡淡一笑:“姜侍郎客气了。”说完将酒杯置于唇边抿了一口。 不出意料,司空玥的脸黑下来,晏回心中暗爽。 姜凌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根本没料到晏回会给他面子,看着晏回因沾了就是,变得润泽鲜艳的唇瓣,心跳漏了半拍,不禁再次斟满酒,向晏回举起酒杯。 御座之上,司空灏似有若无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大殿左侧,察觉到晏回对司空玥态度冷淡,反而对姜凌青眼相看,心中不禁变得畅快。 宫微瑕一边饮酒,一边观赏殿心的歌舞,眼睛越来越明亮,似乎已经沉醉其中,直到一曲舞毕,众舞姬退下,宫微瑕的脸上露出意犹未尽,长目看向司空灏:“陛下,寡人来贵国一是朝拜,二是想同贵国结成秦晋之好,不知联姻的人选陛下是否选好?” 司空灏颌首,沉声道:“朕已经备好六名候选女子,皆是朝中重臣之女,国主若是选中为妃,朕会钦赐为公主,以公主之礼出嫁南疆。” 宫微瑕看似满意地点头:“原来是大臣府上的千金,想来绝非俗品,寡人现在就想一睹芳子,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司空灏挑眉,他倒是心急,莫非他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和亲?命康弼速去各府上接人,等待期间,清和宫里再次响起歌舞奏乐声。 等了好一会儿,康弼引着一队女子进入清和宫,不论是环肥燕瘦皆装扮得光彩照人,宫微瑕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朝司空灏一笑:“陛下说是六位美人,怎么只来了五个?” 康弼一旁禀道:“夏侯府距离皇宫比其他府上远一些,路上耽搁,夏侯小姐应该快到了。” 晏回闻言心中一凛,夏侯小姐必是夏侯缨无疑,可是他呈报的名册里并没有夏侯缨,而先到的五名少女里不见谭思容,难道是司空灏并未放弃给自己娶妻的心思,将谭思容故意保留? 目光瞟向谭鄂,谭鄂正向宫微瑕敬酒,神情里不见丝毫异常,应该还不知道司空灏的打算。 片刻后,殿外响起环佩碰撞的脆响,随着缓慢的脚步声,一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窈窕少女走进大殿,少女低垂着头,脚步既沉且缓,经过姜凌桌前时,姜凌眼睛瞪圆,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夏侯缨闻声扫过去一眼,却无意间瞟见坐在姜凌上方位置的晏回,那一刻,夏侯缨周身似有电流通过,芳心砰跳不止,脚步变得飘忽,不知不觉间走到殿心,方缓过神来,曲膝福礼,然后退至其他五名少女一旁。 宫微瑕的目光再次扫向少女,前五个看向自己时眼中带着惊艳,只有第六个未着粉黛,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低垂着眼睛,目光似乎瞟向左边,宫微瑕的唇角勾起来,有趣,看来这女人已经心有所属,而且她的意中人就在对面三个之中。 司空灏见宫微瑕看着殿上的少女眼珠直转,却迟迟不发一言,心中早已不耐,说道:“国主若是难以决断,朕可以给出国主考虑的时间。” “不必,寡人已经选好了。”宫微瑕说完,抬手指向其中一名少女,“寡人就要她了!” 司空灏顺着宫微瑕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夏侯震之女夏侯缨,心思转动,听闻夏侯缨自幼习武,嫁到南疆应该不会吃亏的,挥袖命其他五名少女退下,朝夏侯缨颌首道:“既然国主看上了你,夏侯姑娘上前听封。” 夏侯缨的身躯轻颤,万没想到宫微瑕会选中自己,脚下犹豫并没有上前。 康弼在夏侯缨身旁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叫你听封呢。” 夏侯缨紧咬着唇依然没有挪动半步,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双膝跪倒在地,朝御座叩了三下,禀道:“皇上,臣女不愿嫁到南疆,臣女已经心有所属。”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变得肃静,司空灏的脸沉下来,自古至今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自作主张便是淫荡无耻,而且还是当着别国国主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罪不可赦! 宫微瑕看着夏侯缨,脸上露出邪气的笑意,嘴唇掀动:“哦?你心有所属?难道他比寡人更有魅力?” 夏侯缨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看上了那个人,她便没想过嫁给旁人,语声坚定道:“国主乃一国之君,小女子看上的那个人自然不能同国主相提并论。” 宫微瑕呵呵一笑:“姑娘勇气可嘉,你若说出那个人来,寡人或许可以成全你们。” 夏侯缨难以置信,杏目瞪圆,只见宫微瑕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脸上和煦带笑,一副蔼然亲切的模样,顿时收起防范,心中抱着渺茫的希望,此事也许有一线转机。 略一犹豫,转过身,羞涩的目光看向晏回,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小女子中意的那个人就是晏回晏大人。” 大胆的话语使殿上再次沉寂,晏回怔住,做梦也没想到夏侯缨会对自己动心,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司空玥,司空玥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晏回连忙收回目光。 宫微瑕抚掌而笑,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原来姑娘看中的是风光霁月的小侯爷,寡人甘拜下风。” 司空灏的心绪已经从震怒中转出来,以夏侯缨的姿色应该位列六位候选女子之中,而晏回故意将她的名字抽去,莫非是对她有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也罢,只要能够断了他跟司空玥的关系,他若喜欢,他愿意成全。 看着夏侯缨,司空灏的面色和缓下来:“夏侯缨,既然南疆国主不追究,朕便饶了你的欺君之罪,至于晏御史,你们若有情意,朕倒乐见其成,你先退下。” 晏回眼皮直跳,头脑嗡嗡作响,他虽然喜欢夏侯缨的性情,可是对她并未动心,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现在若是如实说出来,夏侯缨的脸面也就不能要了,只得忍住一言不发,眼看着夏侯缨满脸含羞出了清和宫。 殿上歌舞索然无味,美味佳肴如同嚼蜡,可恼的是宫微瑕频频向自己举杯,含笑的眸子带着明显的挑衅,晏回有气发不出,好容易挨到接风宴结束,晏回生怕司空灏同自己提起娶妻,他尚未想好,怎样说既不伤到夏侯缨又能将婚事推掉。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晏回一路快行出了皇宫,坐上轿子,不多时轿子进了一座府邸,停在一间房屋前,晏回漫不经心走下轿子,才发觉周围景物不对。 这里不是晏府! 回头看向轿子,是自己的轿子没错,只是抬轿子的轿夫已不知去向,晏回眸光闪动,心知是有人暗暗换下了轿夫。 就在这时,房中一道圆转悦耳的声音说:“小侯爷既然到了,不如进来喝一杯茶水,寡人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晏回挑眉,宫微瑕脚有残疾,行动倒是很快,这么说来这里是使馆?谅他也不敢在这里将自己如何,他倒要看看宫微瑕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勾唇:“国主费心将晏回请来,不会是只是请晏回喝茶吧?”迈步走向房门,推门而入。 房间里燃着明亮的灯盏,里面的摆设用具一色是名贵的紫檀木,香炉上轻烟袅袅升腾,一股好闻的兰花香沁人心脾。 桌案前,宫微瑕还是穿着那身暖杏色华服,他的气质与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身上少了邪佞,多了清冷高贵之气,此时正坐在带着轮子的座椅上,手上拿起一张轻薄雪白的细宣,动作潇洒地铺展在桌上。 抬首睨一眼晏回,弯了弯唇:“不错,寡人请小侯爷前来,是要小侯爷为寡人作画,但是寡人面皮一向很薄,担心被小侯爷,所以出此下策。” 晏回已经走到桌前,瞟一眼桌上,画笔彩墨一应俱全,看样子的确是请自己作画,不过,晏回打量宫微瑕,他怎么觉得他的笑意里不怀好意? 不动声色一笑:“国主多虑了,本官既已答应了国主,自然不会食言,只是——”晏回的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才不会为他作画。 “只是什么?” 晏回缓缓道来:“晏回对为之作画的那个人是有要求的,那人必须春衫半敞,卧于床榻之上,这样晏回才会心有所触,画出来的人物才有神韵。” 宫微瑕难得露出迷惘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正当晏回认为他要拒绝之时,却听宫微瑕说道:“抱寡人上榻。” 57.算计的彻底! 晏回眨了眨眼睛,万没料到宫微瑕会应下自己无礼的要求。 宫微瑕的脸上露出魅惑的笑,瞥一眼晏回,轻蔑地道:“怎么?小侯爷怕了?” 晏回不屑地一笑:“国主若无顾忌,本官又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过声音稍显底气不足。 宫微瑕的眸光没有丝毫闪烁,望着晏回但笑不语。 晏回这才意识到,宫微瑕绝非戏言!眼皮直跳,此人还是一国之君呢,却要画那等淫靡的画,够无耻!丝毫没去想是自己先提出的。 慢悠悠走到推车后,推着宫微瑕来到床前,床榻高出座椅一截,宫微瑕伸出手臂,晏回的眉梢不由抖了抖,腰都没弯,伸手去拉那条手臂。 晏回打量宫微瑕身形瘦弱,没用多大气力,却不料,宫微瑕的身体轻得似乎承受不住自己的拉拽,整个人飞进自己怀里,宫微瑕的头撞到自己的前胸上,晏回险些被撞得背过气去,更可气的是,此君的双臂吊在自己颈上,同司空玥遇到的情形如出一辙,晏回总算体会到彼时司空玥的无奈了。 宫微瑕倚在晏回胸前,毫无自觉地叹息:“寡人觉得,还是肃王靠着舒服些。” 晏回一口气没喘匀险些呛住,此刻恨不得将宫微瑕拍出房顶,咬着牙道:“肃王生得高大,自然是称国主的心!”说话间,手狠狠抓住宫微瑕精瘦的腰,毫不客气拽起来抛向床榻。 眼看宫微瑕的身体就要重重的摔在床上,宫微瑕的手中已飞出两段丝线,灵蛇般缠绕在床顶,宫微瑕扯住丝线,身体轻飘飘落在床上。 晏回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看来今晚他还真要为宫微瑕作画不可,不过画成什么样,画多长时间都由自己说了算,勾唇道:“请国主更衣。”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宫微瑕。 不出意外看到宫微瑕方才还是随意的坐姿,随着自己的话音而变得僵硬,晏回只觉得好笑,他身为一国之君再如何放荡,脸面上的尊严还是要的,愈加催促:“夜色已深,请国主快些。” 宫微瑕的眼睛瞟一眼别处,闪了闪眸,嘴唇几乎没有动:“小侯爷如此心急,寡人若是还这般扭捏,便辜负了小侯爷的一片心意。” 晏回眨一眨眼睛,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见宫微瑕还是迟迟未动,不耐道:“既然如此,国主还不快脱!” 宫微瑕扯了扯唇角,手缓缓伸向袍带。 晏回的注意力并未在宫微瑕身上,他怎么发现桌子上的宣纸好像不见了?不止宣纸,笔墨颜料,就连镇纸都不翼而飞,桌子上摆放的换成了酒壶和两只酒杯,晏回疑窦顿生。 忽听宫微瑕的弱弱的语气问:“小侯爷,寡人脱成这样可以吗?” 晏回闻声转过头来,一片白花花的皮肉冲进视线,晏回怔住。 只见宫微瑕慵懒地倚在床被上,外袍已然褪至腰际,里衣半褪,露出胸膛以上的大片肌肤,那是莹润的象牙色,匀称精瘦透出骨感的美,这倒还有限,关键是他正迷离望着自己。 就在晏回怔愣之际,宫微瑕的脸上闪过一抹算计,掩在身体一侧的手指微微一弹,一条细不可见的丝线飞向晏回,转眼缠上晏回的手腕,往怀中一带,晏回不出意料直直倒在床上,确切说,是扑倒在宫微瑕身上。 宫微瑕迅速点下晏回的穴道,挑衅的目光看着晏回,口中道:“轻点!小侯爷弄疼寡人了。”语声暧昧透着幽怨。 晏回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如明镜但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见宫微瑕的手探向自己的衣领,没看清他的动作,眨眼间外袍里衣全部散开,露出胸前的肌肤。 宫微瑕满意地看着晏回,轻喘着气说:“小侯爷,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被压在下面,若是传出去会被世人耻笑,不如我们换下位置?” 话音落,晏回和宫微瑕也调换完了位置,整个人被宫微瑕压在身下,宫微瑕呵呵笑着:“还是小侯爷知道体贴人,比肃王强多了。” 晏回冷冷看着宫微瑕在这里自演自话,注意到,宫微瑕的眼波清朗没有一丝猥亵,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意图,不过一切只是暂时,当房间里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本王不虚此行,看到一场好戏!”语毕,响起寥落的拍掌声。 晏回心头一凛,转头看去,眼珠子险些掉床上,脱口而出:“司空玥!” 只见司空玥立在床前不远处,唇边勾起讽刺的笑意,眼睛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晏回一瞬间冷汗出透,语无伦次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是他!是他要我作画——”说到作画,晏回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一眼桌子,一只酒壶两只酒杯,心底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被宫微瑕算计了! 身上的人说话了:“肃王原来有这等雅兴,不过寡人做这种事时不习惯被人观摩。” 眼看着司空玥森寒仿若利刃的目光投过来,晏回周身血液几乎凝固,视线逃也似的移开,宫微瑕扑闪着长睫一脸无辜的表情正好落入眼帘,晏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大男人装成这副模样太恶心了!真想把他拍飞,这样想着晏回抬起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穴道解开了。 耳畔响起司空玥冰凝彻骨的声音:“看来是本王让二位扫兴了,本王便不打扰了。” 晏回此刻是真着急了,口中叫道:“你等等!”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宫微瑕,噌地跳到地上,然而,房间了哪还有司空玥的影子,窗幔被窗口灌进来的晚风吹得飘扬而起,晏回快步来到窗前,窗外夜色茫茫,再也看不见熟悉的白衣身影。 那一瞬间,晏回的心里仿佛塞满了棉花,空空胀胀。 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衣带还没有系,站在风口会着凉的。” 晏回额头上的青筋蹦起来,想到夏侯缨之事就是宫微瑕故意挑的头,现在又弄出来个捉奸在床,自己还真是被他算计得彻底!眼中闪过杀意。 胡乱系上衣带,转身之际手刀劈向宫微瑕,宫微瑕此时已经坐在推车里,眼见晏回的手刀将至,五彩丝线悄无声息缠上桌腿,手上略一用力,然而晏回早有察觉,收回手刀,指间扬出一支弩箭,刺断丝线,推车定在原地。 晏回飞起一脚踢向推车,推车毫无悬念飞上半空,这时窗外晃进来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就在推车摔在地上之际,将推车稳稳地握在手中,然后轻轻放在地上,推车上的人安然无恙。 晏回定睛看去,正是为宫微瑕推车的高个子侍卫。 宫微瑕面色不改,轻笑一声:“小侯爷何必动怒,你不是也看到,肃王连你的解释都不肯听,这样的人值得你付出真心?更何况他是男人。” 晏回心中既痛又怒,此时已经确定宫微瑕是找自己寻仇的,这种折磨人心的手段比直接要了自己的命更加凶狠,瞟一眼身手矫捷的侍卫,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司空玥解释清楚,冷声道:“宫微瑕,这笔账我先记下,来日定当双倍讨还!”说完,晏回掠出窗口。 宫微瑕望着窗口一晃而逝的人影,眸光明灭不定,茫然地说:“寡人做错了吗,莫邪?” 莫邪看一眼宫微瑕无辜的表情,努起的太阳穴微微跳动,郑重回答:“不论陛下对错,属下唯陛下之命是从。” 不出莫邪所料,宫微瑕的脸上换之以邪邪的笑容,勾唇道:“抱寡人上榻。” 肃王府 晏回没有走门,而是直接翻上了院墙,沿着屋脊一直来的内院,内院里已经熄了灯,黑漆漆一片。晏回眉心紧锁,司空玥没走多久,他若回府,不可能这么快就熄灯。 蹑足来到司空玥卧房的窗前,轻轻拉开窗子翻身而入,双脚落地,心扑通扑通直跳,抬眼打量房间,房中空荡荡的,床褥平整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司空玥果然没有回来。 晏回满怀失落地走到床前,此时早已筋疲力尽,干脆他就在这里等司空玥回来,这样想着,晏回一头倒在床上,思绪飘飞,想起那次被迫在床前侍药的情景,司空玥的无赖表现历历在目,晏回不由摇首而笑,渐渐睡去。 当晏回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天已蒙蒙亮,看了看床榻,还是只有自己,他一夜未归? 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那不是司空玥的声音,晏回快速坐起身,忽然发觉身上盖着一层锦被,心微微一动,门眼看推开,晏回瞥一眼虚掩的窗扇,一个箭步冲过去,推窗而出。 与此同时,管家陈浦推门而入,看一眼床榻上有人睡过的痕迹,脸上露出诧异,自言自语道:“王爷明明说宿在齐王府,怎么又回来睡了?” 晏回隐在窗下,将陈浦的话听得真切,心思转动,齐王府就是原来朱键的府邸,司空睿被封作齐王,新的王府还未建成,所以司空睿暂住朱府。这个时候司空玥去齐王府做什么?难道他后悔同意司空灏登基?晏回的心情忐忑起来。 本想立刻前往齐王府,然而,看着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和压得褶皱的衣袍,还是决定先回府。 回到府上,晏回问起两名轿夫,小寄笑着回答:“赵大和孙二在宫门外等待公子多时,不慎睡过去,醒来时发现已是深夜,轿子还在身旁,到宫门前问守门的侍卫,侍卫却是,公子早已出宫了。” 末了笑问:“公子去了肃王府为何不派人通知一声?”昨晚听了轿夫的话时,他并不担心,如今公子安然归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只是公子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用眼角暗暗瞥晏回,暗暗想,公子行动如常,这么说昨晚肃王也没有对公子怎样。 晏回皱着眉头,宫微瑕将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看来他是笃定自己不会声张,烦躁地脱下衣袍,束好发髻,忽然想到,司空玥此次亲自去南境接宫微瑕,看来对此人多有顾忌,今日宫微瑕必然上朝觐见,司空玥应该会上朝,于是晏回决定上早朝。 午门前,晏回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白衣身影,倒是夏侯震哈哈大笑着走过来。 夏侯震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满意地打量着晏回,大喇喇地说:“不错不错,俺家姑娘果然有眼光,小晏哪,啥时候来俺们府上提亲哪?”说着,熊掌般的大手拍向晏回单薄的肩膀。 周围几名好事的大臣纷纷上来道贺,晏回眼皮直跳,差点把这件棘手的事忘了,看来他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朝堂上,宫微瑕正式觐见,还是坐着推车,由侍卫推进金銮殿,御林军将一箱箱贡品抬进大殿。 众臣低垂着首,目光刚好够到矮了半截的推车,将宫微瑕妖孽般的面庞收入眼中,脸上都露出惊艳的表情。 宫微瑕坐在推车里,象征性的参拜完后,命文官宣读长长的礼单。 众臣听着文官平板无波的声音,眼看着地上的箱子一个个打开,露出光华夺目金银珠玉,大殿上唏嘘声响成一片。 晏回暗忖,南疆果然是富庶之地,不说品类繁多车载斗量的珠宝,单单夜明珠就送来了两箱,更重要的是,不是送这一次,而是年年都要送,瞟一眼唇角勾笑的宫微瑕,他不心疼? 良久,文官宣读完毕,康弼将厚厚的礼单呈给司空灏,司空灏神情淡淡地扫一眼礼单,放在一边,龙目看向宫微瑕,“南疆国主辛苦了,朕已知你亲自前来是想同我国结成秦晋之好,朕现在就命待选的女子上殿,让国主细细相看。”对昨晚选妃之事绝口不提。 宫微瑕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地说:“谢谢陛下美意,不过,寡人听闻贵朝第一淑媛,丞相之女谭思容,生得貌若天仙,不知寡人可否有幸一睹芳容?” 司空灏皱了下眉头,然而也仅仅是皱了下眉头,吩咐康弼:“去丞相府接谭小姐上朝。” 御林军又将箱子一一盖好,抬下大殿。不多时,康弼回来复命。 谭思容莲步走上金銮殿,一副家常打扮,头上简单挽一个发髻,仅插了一支珠钗,身上穿着淡雅的衣裙,一副清水出芙蓉的姿容,一步一步走到殿心,盈盈一拜,动作柔美不失大方。 司空灏作了简单介绍,便沉声不语。 宫微瑕由侍卫推着车,绕着谭思容走了两圈,不住颌首,末了轻叹:“动若轻风拂柳,静若姣花照水,看来寡人后宫里的庸脂俗粉是不能要了,”长目看向司空灏,“陛下,若能得此女为妃,寡人此生也就无憾了。” 晏回险些失笑,此人真是无耻至极,瞟一眼立在身旁的谭鄂,如期看到谭鄂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现出波澜。 司空灏垂帘看一眼谭鄂,问:“谭爱卿意下如何?” 谭鄂的身体微微一震,看一眼犹如一根柔弱的小草立在殿心的女儿,心中涌起愧疚,本来进宫都委屈了她,若是远嫁,他便对不起她早逝的娘亲,心中着实不舍,凝重的步子走到殿心,禀道:“皇上,容臣想一想。” 司空灏颌首,命谭鄂父女退下,眼睛看向宫微瑕,道:“京中名胜甚多,国主若无急事,请国主在京中游玩几日,朕再给国主答复。” 宫微瑕一笑:“也好,寡人正想游一游京城,不过,寡人对京城不很熟悉,陛下可否为寡人派一名导游?” 司空灏道:“这是自然,朕派礼部——” 话音未落,宫微瑕眸珠一转,插言道:“陛下,导游的人选,可否由寡人自己选择?” 司空灏微微一愣,眼睛看向晏回,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是宫微瑕客气有礼脸上带笑,自己不好拒绝,再说他总觉得宫微瑕并非复仇而来,所以不见得会选晏回,于是颌首:“好,国主随意。” 宫微瑕唇边勾起邪气的笑意,目光扫了一眼殿上群臣,目光最后落在晏回身上,晏回的太阳穴突突直蹦,就知道宫微瑕没安好心,故意找自己的茬,只听宫微瑕微笑道:“陛下,寡人昨日与小侯爷一见如故,可否请小侯爷陪寡人一游?” 司空灏的脸沉下来,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只得道:“既然如此,晏爱卿,这几日不用上朝了。”暗忖,看来要多派暗卫保护晏回。 晏回恶狠狠瞪一眼宫微瑕,无奈接旨。 下朝后,晏回也不等宫微瑕,快步走出皇宫大门,坐上轿子之前,警惕地看一眼轿夫,是自己的人,吩咐:“前往齐王府。” 齐王府 一处布置典雅的房室里,两个人正坐在罗汉榻上下棋,司空睿峨冠博带,宽袍广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拈起一粒白子,轻轻落在青玉棋盘上。 看一眼对面,神色不显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皇叔是想探明宫微瑕的来意,不过,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司空玥依然是一袭白衣,凤目凝视着棋盘,神情颇显严肃,似乎在全神贯注思考棋局,然而紧抿的唇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这时候,侍卫进来禀告:“禀主子,晏御史在府门外求见。” 58.险些绝倒 司空睿闪了闪眸,看着司空玥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抖,眼中隐笑:“皇叔若是没准备好,孤王就打发他回去。” 司空玥闻言,本已松动的心瞬间变得坚硬,道:“不必,让他进来吧。” 司空睿挑起眉梢,有好戏看了!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领命离开。 房间里变得沉寂下来,司空玥手中捏着棋子,好一会儿不见落下,司空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司空玥剑眉皱起,此刻他的心情正烦躁,若不是司空睿曾是皇帝,自己对他顾念君臣之谊,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早就把他扔出房去。 然而,司空睿毫无自觉,手支着下巴,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悠悠地说:“侄儿敢打赌,一会儿小晏进来,皇叔一定会说出实情。” 司空玥终于忍无可忍,凤目危险的眯起来:“皇侄府上没别的事了?” 司空睿似乎吃准司空玥不能将他如何,忽闪着眼睛,道:“想来侄儿在场,皇叔心底里的话不便道出,那——侄儿先行告退了。”司空睿适时收言,因为他发现司空玥手中的棋子瞄向自己。 慢悠悠从榻上下来,慢悠悠穿上鞋子,刚站起身,就听侍卫在当院说道:“晏御史,请——” 司空睿的脸上闪过得逞的笑意…… 晏回迈步走到雅居门口,想到司空玥可能在房中,晏回的心一阵快跳,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布置得简洁清雅,四壁挂着字画,桌台案几上点缀着各式珍奇古玩,东面罗汉榻上,摆着棋桌棋盘,不过榻上空无一人。 罗汉榻对面,在半开的窗扇前,白衣男子临窗而立,双臂交叉于胸前,眼睛眺向窗外,即使站姿看似随意,身形仍然挺拔端正,这是多年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晏回的心开始狂跳,胸中重新燃起希望,他若肯单独见自己,说明气已然消了,快步走到窗前,在司空玥身后站定,面前的背影散发出冷淡疏离的气息,但是晏回并不气馁,只要他肯听自己解释。 不料,司空玥却率先出言:“小侯爷想解释什么?”说话间转过身来。 晏回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不再温柔的冷峻目光,晏回一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认真说道:“王爷,昨晚晏回被宫微瑕设计,相信以王爷的英明不会想不到,而且晏回经过一夜,已经明白,昨晚是晏回误会了王爷,王爷与宫微瑕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晚,”晏回说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那日也是我醉酒失态,再说你进宫行刺也出了气,我保证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司空玥的面容依然冷峻,眼睛似乎都没有看晏回,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你解释完可以走了。” 晏回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走了。”司空玥重复道。 晏回缓过神来,此时他有些慌神:“你不相信?”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司空玥,想从他冷漠的面容里找出来蛛丝马迹。 然而司空玥转过身去,凤目再一次望向窗外:“你招惹的人还少吗?远的不说,秦之遥因你辞了都尉一职,自请去边境驻守。” 晏回闻言沉默,自那日在桃林与秦之遥和解后,秦之遥便递上辞呈,要求前往北境驻守,不过司空灏尚未批示,虽然他当面问过秦之遥,但秦之遥明确告诉自己,与他无关。 司空玥又说:“司空灏为了尽快建成镇远侯府,接连催促工部,工部不得不暂停其他工程,命工匠日夜不息建造镇远侯府。而本王罔顾先帝遗命,同意司空灏登基,现在你不但招惹上宫微瑕,短短几日,又令夏侯缨对你动了心,本王对你很失望。” 晏回的脑袋嗡嗡直响,“本王对你很失望!”这几个字在脑中反复回荡,脑子里只有一个认识:他后悔了!眼睛紧紧盯住司空玥的侧脸。 司空玥的眼睛望着窗外,然而外面的景物却一无所见,感觉一侧面颊被投来的目光映得发烫,额上冒出汗珠,想到司空睿还在房中看热闹,他必须速战速决,硬着心肠道:“本王话已至此,相信你已明白本王的意思。”司空玥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余光见晏回垂头不语,看来他要的效果已然达到,转身要走,不料眼前身影一晃,腰间猛然一紧,司空玥被勒得险些岔过气去,下巴抵在乌泽柔亮的发髻上。 此时,晏回抱住司空玥的腰身,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没控制好力度,面颊贴附在司空玥宽阔的胸膛上,声音几乎是唇音:“不管你是否失望,都要对我负责!” 司空玥闻言身体猛地一震,心,剧烈地跳动着,他在要他负责!这是真的吗?此时他已忘记自己的初衷,只想听晏回再说一遍确认,抬手握住晏回的肩膀,急喘一口气:“你说什么?”声音里满怀期待。 晏回的脸深深埋在司空玥的胸前,方才那番霸道的话是他一时情急说出来的,再说一遍恐怕有些困难,不过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也不多言,一把扯开司空玥的衣带,几乎是撕开司空玥的衣袍,一大片精壮的胸膛暴露在外,两点红梅绽放,晏回的内心砰然涌动起莫名的欲望,唇吻上去。 司空玥的身体不禁颤栗,这是晏回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他是在做梦吗?看着面前的人疯狂而生涩的举动,司空玥心情振奋,这种感觉真是美妙,不过,他若是再轻一些就更好了,再继续下去,他的身上可不止印上吻痕那么简单,估计还会布满血痕,于是轻推晏回肩头。 晏回感觉司空玥似乎要推开自己,不由羞恼,他想拒绝自己?门都没有!手臂上的力道变大。 司空玥开始透不过气来,暗暗想,过去他怎么没发现,这小子力气不小,身体被他弄得颤栗燥热,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他。 晏回感觉到司空玥身体的变化,抬手拉开司空玥外裤的带子,然后是里裤。 司空玥朦胧中感觉晏回扯自己的裤带,然而凭借目光里残留的一丝清明,看见罗汉榻旁的八扇屏风微微晃动,头脑顿时清醒,差点忘记,司空睿还藏在屏风后,脸上的沉迷瞬间消失殆尽,大手握住晏回探进里裤的手。 晏回愣住,感觉司空玥的手灼热得几乎可以将他熔化,抬眸看向司空玥,他的额头蹦起青筋,他生气了? 司空玥动用全部意志控制心中的欲念,然而垂着的目光对上那双迷醉的眼睛,尚未冷却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目光下意识看向屏风,心再度冷却。 晏回疑惑不解,顺着司空玥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八扇屏风,屏风上绘着神情姿态迥异的美人,晏回心中不禁涌起酸涩,他想女人了? 就在这时,忽听屏风后有人哈哈大笑:“今日孤王大开眼界!”随着笑语声,宽袍峨冠的少年走出屏风,看着几乎石化过去的晏回,勾唇一笑:“原来小晏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一句话说得晏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里去,脱口叫道:“皇上?”这么说他自始至终都在场?!后知后觉明白司空玥为何中途叫停,身体几乎是从司空玥身上弹开。 司空睿闪了闪眸,故作诧异:“小晏在说什么?孤王的皇兄没在房中?” 晏回回过神来,知道失语,勉强压下纷繁涌动的心绪,红着脸行礼:“下官拜见齐王殿下。” 眼睛暗暗打量司空睿,发现他的下巴不再瘦削,眼睛神采奕奕,周身找不见当皇帝时威严肃穆震慑人心的气势,倒是显出几分活泼来,心中愧疚,司空睿并非潜心权位之人,只是现在他名为王爷,实则被司空灏监视,却仍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也真是难为了他。 司空睿悠然走到晏回面前,看着晏回端重的模样,瞥一眼沉着一张脸,不慌不忙系裤带的司空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过这两个人这么快就恢复镇定,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托着腮问:“哎?小晏,方才孤王没听清楚,你要皇叔负责什么?” 一句话噎得晏回说不出话来,瞪着司空睿,暗恼,他可不可以拿出当皇帝时的派头来,言语不要这样轻佻。 另一边,司空玥胡乱将外袍拢起来,系好,看一眼面颊红透的晏回,责备的目光扫一眼司空睿,走到晏回面前,伸手去拉晏回的手。 指尖刚刚触到晏回的手背,晏回烫到般惊跳的撤开,身形几乎撤出去一丈开外,绷着脸,说出一句让司空玥险些绝倒的话:“请王爷自重。” 司空睿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看来晏回是真的恼了,收起逗弄的表情,正色道:“此事并非皇叔的意思,是孤王一时兴起,孤王便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聊。” 说完,司空睿迈步走向房门,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晏回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前,“下官没什么好聊的,先行告辞!”身形一晃出了房门。 司空睿的头顶飞过一只乌鸦,转头看向黑着一张脸的司空玥,讪讪地道:“皇叔不去追吗?” 丞相府 谭鄂心情沉重地站在闺房的床前,颇显头疼地看着谭思容坐在床前默默垂泪。 “女儿一直不解,先皇后到底对爹爹有何大恩,会令爹爹为了她谋朝篡位。” 谭鄂揉着眉心,叹息道:“当年为父执政清廉,因而遭贪官陷害锒铛入狱,若非先皇后在先帝面前进言,为父早已身首异处。” 谭思容泪眼婆娑,哽泣道:“先皇后为爹爹进言也是为了大离朝的江山考虑,再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爹爹却不惜赔上整个丞相府和女儿的幸福!” 谭鄂眉头紧锁,难道他做错了?若非自己中途拥立司空灏,女儿现在已经贵为皇后,原本他打算将女儿许给司空灏,现在看来是自己痴心妄想,宫微瑕在金銮殿上点名要晏回陪游,似乎将矛头指向晏回,不过,他却觉得此人对晏回并无杀心,看来他要早作筹谋。 晏回走出齐王府时,心还在狂跳,气息颇显不匀,抬手扶住胸口,发现领口的扣子有一颗未系,连忙抖手系上。 抬头看一眼天色,已过午时,稳了稳心神,没坐轿子徒步走出巷口,不出所料,巷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晏回迈步走过去。 只见窗帘从里面挑起,露出一张妖孽般的脸,宫微瑕邪魅带笑:“小侯爷,寡人等候你多时了,请上马车。” 晏回也不多言,撩袍摆登上马车,坐在一侧座椅上,打量一眼对面,宫微瑕柔若无骨般偎在对面的座椅上,脸色略显苍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这副姿态令晏回想起昨晚被算计的一幕,心头的火又燃起来。 冷冷问道:“国主的耐心晏回钦佩,不知国主要晏回陪您去哪儿游玩?” 宫微瑕并没有回答,细长的眼睛打量晏回,动了动唇:“小侯爷面带桃花,莫不是有喜事?” 晏回闻言不动声色,他是在试探自己?司空玥已对自己言明,宫微瑕此番来京大有深意,他故意挑拨自己与司空玥之间的关系,并非报复那么简单,其中似乎另有文章,因此司空玥才将计就计,意在探明宫微瑕真意,所以他一定不能露出破绽。 清冷一笑:“国主年纪轻轻,不应该眼花。” 宫微瑕闻言并不生气,挑眉道:“小侯爷作为导游,是不是该介绍一下京城景致?” 晏回睨一眼宫微瑕:“本官来京城不过一年,京中名胜从未去过,国主现在若是后悔了,换人还来得及。” 宫微瑕勾唇:“小侯爷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眼见晏回不耐地挑起窗帘望向窗外,一笑,“蔚山。” 辽阔的江面上渡船如织,其中一艘雕漆画栏,类似画舫的渡船最为打眼,晏回手扶船舷举目望向远处苍茫的山峰,蔚山在京城极最富盛名,里面庙宇众多,皇家寺庙也建在山中,不过要上蔚山,需要横渡蔚水。 垂帘看向湍急的江流,宫微瑕若想在这里动手,倒是不错的选择。 59.极贵之命 身后响起车轮声,“江上风急,小侯爷该加件斗篷。”话音落,一件纯黑色的披风落在晏回肩头。 晏回垂帘瞥一眼披风,眉头蹙起,他真有些猜不透宫微瑕,亦邪亦正,设计挑拨自己同司空玥的关系,却对自己总显出关切。 宫微瑕已来到船舷边,比晏回矮半截,坐在推车里。 此时夕阳西下,宫微瑕细长的眼睛望向江水,远处江面波光粼粼,被落日晕染得如同艳丽的红霞,道:“小侯爷若想观山望水,不如去南疆,这里的江水怎能比南疆的江水,既不够壮观,也不够灵动,这里的山峦也比不上南疆的群山,既灵秀也不巍峨。” 轻蔑的话语里透出几分认真,晏回不由瞥一眼宫微瑕,他的面容难得严肃,江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飞扬而起,看起来飘逸如仙,只可惜不能站立,想来他身上的阴邪之气同双脚的残疾不无关系,心中竟对他多了三分同情,晏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即使大离的江山比不上南疆,晏回却偏偏喜欢这里。”晏回不卑不亢回答。 宫微瑕勾了勾唇,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蔚山,“听闻蔚山之上名寺众多,有一位镜空法师深通易理,且擅摸骨,你说,他能否治好寡人的足疾?” 晏回闪眸,摸骨又不是接骨,宫微瑕的双足已经残废多年,大罗神仙都不能让他重新站立,四平八稳回答:“本官不知。” 宫微瑕不再言语,神情里变得若有所思,晏回看在眼中,忽然好奇宫微瑕双足何以致残。 渡船在蔚山脚下靠岸,晏回率先上岸,仰头望向高耸的山峰,山势并不险峻,山上林木郁郁葱葱,多是连片的红枫,疾风拂来,林叶萧萧而下,飘落在行人身上。 岸边,莫邪背着宫微瑕登陆,后面的侍卫抬上来一顶轻便的轿子,莫邪将宫微瑕放在轿子的座位上,两名侍卫抬着宫微瑕走上山麓。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夜幕徐徐开启,山中逐渐转凉,山路上的行人多是进香后下山返还,像他们这样夜晚上山的并不多见,晏回心中清楚,宫微瑕要在山中过夜,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几个人循着铺着落叶的山路登上半山腰,走上一条岔路,不多时眼前现出一座气派的庙宇,晏回看向匾额:菩提寺。 叩开庙门,开门的是一位小沙尼,简单询问后将晏回等人让到客厅前,合掌道:“请几位施主在里面稍候,小僧去禀告主持。” 晏回颌首,走进客厅,四下打量,厅堂布置朴素,桌上摆着香炉,桌旁放在两把椅子,周围摆放两架四扇屏风。这时,莫邪将宫微瑕移至推车上,推着推车进了厅堂,然后神情肃穆站在推车后。 不多时,身披五色袈裟的主持走进房门,年纪在六十岁开外,面容红润,目光矍铄,视线首先落在推车上的宫微瑕身上,脸上露出蔼然的微笑:“原来是南疆国主,贫僧法号镜空,国主远道而来,请先稍作,贫僧已命人去备斋饭。”说话间坐在座椅上。 宫微瑕客气一笑:“有劳镜空法师。” 二人客气了几句,小沙尼献上来茶水,只有两杯,因为晏回并未落座,小沙尼只当晏回是随从。 此时,宫微瑕步入正题:“寡人听闻法师擅长摸骨,今日来是想请法师摸骨。” 镜空法师看一眼宫微瑕,和蔼一笑:“国主身份尊贵,无需摸骨便知。” 宫微瑕勾唇一笑:“寡人并非是要法师为寡人摸骨,而是为他。”宫微瑕说着,抬手指向车旁而立的晏回。 晏回愣住,怎么也没想到宫微瑕跋山涉水竟是为了给自己算命,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 镜空法师早已留意到晏回,方才他还纳罕,此人随然在一旁侍立,但是仪表不俗,绝非任人驱使的仆役,道:“请公子上前一步。” 晏回从不信算命摸骨,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入乡随俗,迈步走到镜空法师面前,镜空法师站起身,先为晏回相面,看罢颌首:“公子生得眉目清秀,面容饱满,是富贵之相。” 抬起手摸向晏回的面骨,从发际向下,到眉骨,两颊,一直摸到下颌,镜空法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诧异,又摸了双臂手骨,松开手,又在晏回的脸上摸了一遍,口中说道:“公子脾性恬淡平和,不喜权谋杀伐,多得贵人相助,命相贵不可言,只不过——”说到这里,镜空法师收声,因为对面投来警告的目光。 宫微瑕咽下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公子是皇帝刚刚赐封的侯爷,自然是贵不可言。” 镜空法师不由一愣,目光再次打量晏回,自己摸骨从来不会有错,不过也不排除有意外发生,保险起见应该为他测一下生辰。 晏回被镜空摸了两遍,又听他所言泛泛,只当镜空法师面露迟疑是在故弄玄虚,见镜空法师似乎还要为自己测算,脸上笑容可掬道:“法师既已看过,本官可以归坐了?” 镜空法师看出晏回不耐,看来此人并不相信占卜测命,这样也好,不信便可超然于命数之外,正所谓命由我做,福缘自求。 夜晚,晏回等人用过斋饭,被小沙尼引至一处清幽的院子,院子里一排房舍皆是用来接待进香的施主,莫邪推着宫微瑕走进一间房室,走到门口时,转头朝晏回邪魅一笑:“小侯爷一个人睡不怕?不如和寡人睡一间房?” 晏回瞥一眼宫微瑕,方才他看见宫微瑕故意放慢速度,似乎和镜空法师说了些什么,看来他果然心怀鬼胎,嘲讽道:“晏回若与国主同房,国主半夜想做点什么恐怕就不方便了。”说完推开面前的房门。 宫微瑕闪着眸,唇角缓缓勾起。 晏回走进客房,反手阖上房门,转圈打量一眼,房间不大却显得很空阔,因为房中只放了一张简易的床,白棉布被子叠放在床头,显得很是规整,倒在床上,思索在厅中之事,还是不解。 月影西移,静谧的院子里闪过一条黑影,轻易拨开门闩,推门而入,两步来到床前。 晏回因为防范宫微瑕,并未睡实,感觉有人进房,手中的精弩立刻带上,低喝一声:“谁?” 黑影沉笑一声:“是我。” 晏回的心一阵快跳,未等他坐起身,黑影已经跃上床,身体紧挨着自己躺下,下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晏回的脸微微一红:“你不去监视宫微瑕?” 司空玥勾唇一笑:“有司空灏的人在,本王来看看你。” 晏回眨了眨眼睛,这么说司空灏派来了暗卫?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之下,宫微瑕若想做出点什么势比登天,这样想着,晏回问道:“王爷可探知宫微瑕的意图?” 头顶的没有出声,司空玥似乎在思考。 晏回又说:“宫微瑕是不是发现王爷将计就计,所以今日让镜空为我摸骨,意在戏弄,或许是在误导。” 头顶响起沉思地声音:“本王倒觉得他并非有意戏弄,其中似乎另有文章。”司空玥说着,将晏回的脸抬起,将晏回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晏回眨着眼睛,司空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摸骨?这力道控制得跟镜空别无二致,不由一笑:“王爷这是无师自通?” 司空玥沉思地松开手,末了看一眼晏回:“镜空摸骨从来只摸一遍,这次却摸了你两遍,若没动手脚——” 晏回有些嗤之以鼻,司空玥过于警惕了,宫微瑕来京若非复仇,就是要将朝堂这碗水搅浑,他好方便坐收渔人之利,甚至撕毁当初与大离订下的屈辱协定。 仰起脸看向司空玥,他的脸上带着思索的表情,斜照在他脸庞上的月光,让他的脸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晏回的心越来越荡漾,只要他不待自己冷言冷语,他愿意永远偎在他的怀中,不由自主吻一下司空玥的喉结。 司空玥毫无防备,身体猛然颤栗,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泛起波澜,正如他所说只是来看看晏回,并未打算多做停留,然而经晏回无意间挑逗,心中顿时升起了欲念。 口中深情唤道:“晏儿——”低头唇吻上晏回的额头,然后向下移,晏回心潮澎湃,接受着司空玥温柔的轻吻,忽觉身上一凉,垂帘看去,司空玥已将自己的衣衫除去,手正扯开裤带,晏回的脸更红了。 “这里是寺院,还是改天。”按住司空玥的手。 “晏儿害羞了?白天你可不是这样,你的热情令本王刮目相看。”司空玥手腕一翻,反手包住晏回的手,凤目里带着魅惑的笑。 晏回的脸更红了,抵赖道:“你胡说!” “你敢不认账,你看,我有证据!”司空玥言之凿凿道。 晏回不解,诧异地看向司空玥,只见司空玥松开自己,抬手拉开衣带,衣衫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不过他的胸前有些惨不忍睹,上面布满了牙印,有几处已被咬破,现出血痕。 一瞬间,晏回的脑子变得空白,这是自己做的?可是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来?此时连脖子都红了。 司空玥看着晏回羞窘的模样,心情为之大好,勾唇道:“直到那时本王才知道,在晏儿心底里,其实是渴望本王的。”说话间,司空玥扯掉衣衫,大手揽住晏回的双肩说着,身体覆上去,唇吻上晏回的唇瓣。 缠绵悱恻的吻,良久意犹未尽,两个人体内同时燃起了激情……随着深沉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司空玥抬手将晏回翻过去,此时衣裤尽已褪去,周身毫无挂碍。 晏回被吻得意乱神迷,正晕眩间后知后觉仰卧变成了俯卧,心中顿时一警,快速说道:“今天不行,明日还要——” “我会轻些。”身上的人喘息着说,快速做好准备工作,动作略显紧迫地抵上浑圆的双臀之间。 晏回的手紧紧抓住床褥,这一次没有第一次那么痛,不过依然很痛,而且身上的人似乎越来越没有理智,晏回开始后悔,痛得低吟了一声,身上的人总算恢复了神志,温柔的伏在晏回身上,喘着气不再动作,手伸向晏回的两腿之间。 一波一波的眩晕潮水般袭来,晏回的意识渐渐迷离,心如同飘上了云端,接下来,身上的人又开始进一步动作,这次晏回几乎没有觉得痛,身体仿佛化成一滩春水,巨大的欢欣充斥其中…… 此时,菩提寺的另一间房室。 房中燃着香炉,袅袅青烟在漆黑的房室里缓缓升腾,暗夜里透出几分神秘的气息。 镜空法师禅坐在蒲团之上,手中念珠一颗一颗捻动。 不知过了多久,镜空法师睁开双目,站起身,缓缓走到桌前,略显颤抖的手点燃了蜡烛,将白日里从宫微瑕手中得来的纸条在烛火中燃成灰烬。 镜空法师呼出一口气,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背后的窗扇“砰”一声开启,镜空法师眉头一皱,转身看去,窗幔飘扬曼舞,镜空法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风将窗户吹开,走过去关严窗户,刚刚阖上,身后响起雌雄莫辩的声音:“法师既然测算完毕,此人命相如何?” 镜空法师不由一惊,转身看向来人,只见来人面带浅笑,坐在自己方才坐过的蒲团上,长目微眯睨向自己。不由叹息一声,只因自己一时好奇,明知道其中凶险,却冒险测算,看来今日凶多吉少。 答道:“贫僧摸骨之术没有错漏,此人生辰本是极贵之命,只可惜多年颠沛命数已改,此人福缘在北不在南,逆天道而为只能夭寿。” 宫微瑕勾了勾唇角,“命数并非一成不变,法师可有办法为他改命?” 镜空法师手捻念珠,垂帘不语。 宫微瑕的脸上依然带着浅笑,手中丝线时而缠绕时而挥展,不急不躁耐心等待。 良久,镜空法师长叹一声:“国主命不久矣,还望少造杀业,此人若想改命,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转过天 晏回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然离去,翻身坐起,发现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里衣,周身清爽,司空玥显然做过处理,晏回的脸上不觉又是一红,慢慢地下了床,走了两步,只感觉轻微的刺痛,晏回的心放下来。 穿戴齐整后,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提了一桶水,净面漱口。 这时,昨天的那名小沙尼进了院子,道:“施主,请到饭厅用斋饭。” 晏回颌首,看一眼宫微瑕的房间,房门紧闭,他还没有起来?跟着小沙尼出了院子。饭厅里空不见人,想来是和尚们吃过了饭去做早课了,晏回用过斋饭,莫邪进来传话:“小侯爷,国主吩咐,在菩提寺停留一日。” 隔日,红日西沉。 御书房里响起司空灏沉冷的声音:“还没回来?不是说只停留一日?” 侍卫被司空灏周身散发出的凌冽吓得身体一哆嗦,回答:“属下不知,但是未见南疆国主归来。” 司空灏恼怒地朝侍卫一挥衣袖,侍卫仓皇退出御书房,司空灏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越来越后悔同意晏回陪宫微瑕出游,叫来康弼,吩咐:“明日早朝就说朕偶感不适,叫丞相代为主持。” 康弼并不奇怪,因为他在御书房门外,听见了方才的对话,看来皇上果然是对晏御史动了心思。 蔚山 宫微瑕坐上来时乘坐的轿子,在众侍卫的簇拥下,出了菩提寺,晏回走在队伍最后,身旁相送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方丈,心中诧异,听说镜空法师从昨日开始闭关不出,这似乎有些过于巧合。 一行人趁着夜色,循山路走下蔚山,奢华的渡船停靠在岸边,上船后,莫邪再次将宫微瑕放进推车里,渡船缓缓起航。 船舱里灯火通明,为黑漆漆的江面平添一抹温暖,晏回瞥一眼宫微瑕,长睫低垂掩住了眸光,自上船后便一言不发,确切的说从昨日就开始寡言罕语,他不会是又在打鬼主意?心中升起警觉。 船外江水滔滔,潮湿清冽的江风吹进船舱,将船舱里的沉闷一卷而空,晏回的心情变得舒朗,起身走出船舱,一直漫步到船头停住脚步,手扶船舷望向天际。 月色清冷,时不时被游荡的夜云遮住,此时此景即使无人相伴,也觉得惬意放松,当然除了某人到来,身后响起车轮声,晏回眉心蹙起。 宫微瑕的推车在晏回身旁停住,目光望向时而湍急时而舒缓的江水,沉默良久,仰起头朝晏回一笑:“月夜之下泛舟,别有诗情画意,即使多年后记起,想来也会别有一番感触吧。” 晏回挑眉,眼角瞥一眼宫微瑕:“国主若是有心,恐怕晏回不止感触,还会终生难忘。” 宫微瑕扯了扯唇,露出一抹看似邪魅的笑,眼睛看向不远处岸边,林啸阵阵,伴着水声,听起来格外阴冷…… 60.紧急进宫! 江面突然刮来一阵疾风,森冷的气息令人心惊。 杀气在渡船周围凝聚,晏回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带上精弩,余光瞥一眼宫微瑕,宫微瑕似乎浑然不觉,眼睛出神地望着江面。 晏回哼了一声:“国主果然是大手笔!” 宫微瑕挑眉,抬头看一眼晏回:“小侯爷冤枉寡人了。”声音里不无委屈。 突然,甲板下传来“轰”一声巨响,随着巨响声,渡船向一侧倾斜,晏回连忙伸手握住船栏,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恐惧,余光见宫微瑕的推车向后倒去,宫微瑕不慌不忙一扬手中丝线,丝线缠住船栏,推车停稳。 这时,船尾传来船夫惊慌的叫声:“船底漏水了!” 晏回心头一惊,忽见船头处的江面冒出一圈气泡,晏回毫不犹豫射出一排弩箭,在弩箭射进水中的一刹那,冒气泡的位置江水排空而起,只见两名身着黑衣的刺客飞出水面,手中寒刃分别刺向晏回和宫微瑕。 晏回轻盈地闪身避开锋芒,同时弩箭射向刺客肩头,这样近的距离一般人难以察觉,然而刺客似乎已料到晏回会向自己发暗器,堪堪避开。 晏回眉心紧锁,这刺客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带着精弩的袖口,看来是有备而来,而这世上除了鬼谷的人,绝少有人知道自己袖中藏有暗器。 另一边,寒刃刺向宫微瑕,甲板上掠过来一道矫捷的身影,莫邪飞身挡在推车前,接住刺客的招式,这时,江面上响起水声,又有两名刺客跳上甲板,宫微瑕带来的侍卫群拥而上。 渡船倾斜的角度逐渐增大,船夫已将两只小船放入水中,随时准备弃船。 晏回虽然心中慌乱,但是同刺客过招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并未使出全力,他一直在试探刺客的剑招,虽然刺客没有使鬼谷的招式,但是在自己的剑招逼迫下,还是露出了破绽,现在他已确定这些刺客的身份。司空灏自从登基以后,便将鬼谷的一切事务交给了程安,看来这次刺杀是受程安指使。 一旦确认刺客身份,晏回招式加快,几道剑花晃得刺客眼花缭乱,飞起一脚将刺客踢入江中,看向莫邪,已经解决了一名刺客,抱起宫微瑕跳向小船,剩下的两名刺客露出败招,见势不妙,对视一眼跳入水中。 “小侯爷!快上船!”莫邪向晏回叫道。 此时渡船已经沉入江中一半,晏回的面色略显苍白,飞身跃到船舷边,两条小船靠在渡船旁,一条船上坐着宫微瑕,船夫和莫邪等四名侍卫,另一条船上仅有船夫和两名侍卫。 宫微瑕看着晏回轻笑一声:“刺客猖獗,原来天子脚下也不安宁,小侯爷还是同寡人一条船吧。” 晏回睨一眼宫微瑕,看来这次刺杀与他无关,但是他方才凝重的表情,却又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道:“本官还是上人少的船,这样行得快一些。”毫不犹豫上了仅有两名侍卫的船上,小心翼翼坐好。 宫微瑕看着晏回长目闪动,勾了勾唇:“如此,小侯爷多加小心。”吩咐船夫全速开船。 晏回眼中精芒扫一眼渡船后身,他知道司空玥一直隐在附近,所以即便不会水,也不担心刺客,吩咐船夫摇橹,跟着不远处的小船全速前行。不知不觉间,水岸近在眼前。 京城在望,前面,宫微瑕的船正在靠岸,晏回松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水岸边冲出一艘渔船,渔船飞一般直奔晏回这条船开来,距离两丈远时,快船上跳出来数道黑影,一齐跳向晏回的小船。 晏回早有防备,先射出一排弩箭,击中四名刺客,然后站起身,抽出佩剑准备迎击。 然而,这是在小船上,船头上突然落下刺客,一时间左右摇晃起来,晏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迎敌。不过,船上的侍卫皆是宫微瑕从南疆带来的,深谙水性,即使在这般摇晃之下,双脚依然站得很稳,挡在晏回身前,亮兵刃迎敌。 晏回坐在船中,手紧紧握住船舷,心里的恐慌在一点一点放大,从来不知,自己竟然怕水,眼看着刺客招式狠辣,侍卫已经抵挡不住,晏回心中焦急,转头看向后面,眼睛不由一亮。 只见小船后面,一艘快船乘风破浪而来,船头巍然立着白衣男子。 司空玥一瞬不瞬望着小船里显得单薄的身影,方才渡船跳上来四名刺客,他虽然担心却并未出手,因为他知道晏回能够应付得来。现在,看来刺客人数众多,岸边停靠的一排渔船中,又有一艘驶过来,原来刺客已经埋伏在周围。 司空玥目测距离,纵身跃上晏回的小船,足尖蜻蜓点水般落在船上,在刺客还未及反应之时,挥剑将刺客扫落水中。低头看一眼身体微微颤抖的晏回,不禁一阵怜惜,道:“我带你离开这儿。”伸出手。 晏回仰起脸看向司空玥,手伸向司空玥的瞬间,忽然意识到司空玥是要带自己从江面上凌波渡水,连忙缩回手,方才身体失去重心感觉太过恐怖,摇头:“不!划船过去!” 司空玥微讶,看出晏回眼中带着惊恐,暗忖他竟如此怕水,吩咐船夫:“快开船!”只要船再靠近水岸一些,他就有把握带晏回直接跳到岸上去。 船夫已然吓傻,被司空玥一说,哆哆嗦嗦摇起橹。 司空玥弯腰坐下,伸手将晏回揽入怀中,柔声安慰:“别怕,我在你身边。”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晏回紧绷的一颗心变得松弛,头温顺地倚在司空玥胸前,双臂环住司空玥的腰身。若是忽略周围层出不穷的刺客,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倒是显得温馨。 快船上的刺客不断飞向小船,但绝大部分被及时赶到的暗卫挡住,一时间刀光剑影,纷纷有刺客暗卫落水。 此刻,小船距水岸已经很近。 忽然,司空玥察觉甲板有杀气,连忙揽住晏回,同时飞身掠起,跃向水岸,就在足尖离开小船的一瞬间,一支长剑自下而上刺穿小船,随着甲板一声轰响,甲板从中间裂开,小船四分五裂。 晏回紧紧抱住司空玥的腰,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然而在晏回眼中却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下面是翻涌的江水,周围是连片厮杀,忽见岸上冷芒一闪,一道寒刃彷如迅雷闪电般直刺向自己,晏回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柄渗着蓝色幽光的匕首,躲是躲不开了。 司空玥一只手揽住晏回,另一只手挥剑之间击退刺客的冷剑,余光发现晏回这边情况不对,在未及思考的情况下当空旋身,以身体挡住匕首。 晏回一惊,叫道:“司空玥!你——”然而严峻的局势没有留出询问的间隙,一道冷剑刺来,晏回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与司空玥要么一同落入水中,要么只有一个人——抬掌照着司空玥肩头一拍。 司空玥心中明白,身体却使不出力气,那柄匕首上淬了剧毒!宫微瑕竟会使出如此歹毒的招式,现在他对宫微瑕的计划已经了然在胸,然而他已没有机会说出来,身体向断了线的风筝,飘向江岸。 晏回击出司空玥的同时,借着反力避开刺过来的冷剑,身体向后滑行一段,坠入水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周身浸在彻骨的寒冷之中,双脚没有着落,手慌乱地在拨打着江水,想让身体浮起来,然而下沉的速度似乎加快,口鼻充斥着腥苦的江水,窒息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压来。 晏回绝望,恐惧的感觉反而减少了许多,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瞬间,感觉一只手臂环绕住自己的腰,后背靠在一个身体上…… 空寂无人的大道上,疾驰来一辆马车。 司空灏再次试探晏回的鼻息,呼吸似有若无,但是可以确定他已没有生命危险,看一眼晏回的衣衫,湿淋淋黏在身上,司空灏挥手扯去。 方才,他早已赶到江边,本想连夜渡江,但是远远望见晏回乘船归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本想离去,然而没走多远,就听见江上传来厮杀声,等他赶到江边,正巧看见晏回坠入江中,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在侍卫的惊呼声里,他毫不犹豫跳下彻骨的江水,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他身边。当把他救上岸时,发现他面色青紫失去了意识,那一刻自己的心仿佛死过去一般,无法想象他若有失,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好在经过紧急抢救,他终于恢复呼吸,这才将他抱上马车。 司空灏打一个寒噤,这才发觉周身的衣袍已然湿透,抬手将自己的衣袍扯落,披上靠垫上搭着的鹤氅,伸手把衣衫褪尽的晏回拥入怀中,鹤氅紧紧包裹住自己同怀里的人。 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感觉怀中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热气,司空灏阴翳的面容不由绽出一抹微笑,手臂收的更紧。 马车长驱直入宫门,在宫道上飞一般行驶,最后在寝宫宫门前停住,司空灏抱着晏回跳下马车,在太监宫女惊愣的目光里,旋风般掠进寝宫,直奔后殿。 后殿里水雾弥漫,这里是温泉池。司空灏抱着晏回直接跳入温热的池水中,将晏回除了头以外的整个身体浸入水中,低头注视,不放过晏回面容里的每一个变化。 晏回的意识在慢慢复苏,他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一个温暖怡人的世外桃源,周身浸润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体内的阴寒逐渐驱散。晏回轻轻舒出一口气,想将周围的景致一一看清。 这样想着,晏回动了一下眼皮,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茫茫雾气,晏回不由微笑,这里果然是人间仙境。 忽然想到司空玥中了匕首,不行,他要去看看他伤得如何,想到这里,晏回迈步,水声响起,这才察觉自己在水中。 低头看去,当他看清揽在身上的一截壮实的臂膀,晏回不由愣住,心底升起一股怪异。感觉面前目光注视,晏回倏然抬头,看清饱含无限欢欣的清俊面容,晏回的血液一瞬间凝固。 司空灏眼见着怀里的人睁开迷茫的眼睛,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那一瞬间司空灏觉得心花怒放,整个人沉醉在那片自然流露的笑颜里,然而,当晏回的目光投向自己,眼中现出惊慌,司空灏的心一刹那坠入谷底。 晏回已经想到是司空灏救了自己,然而,他为什么把自己带到温泉水中?他在乘人之危?想到这一层,晏回对司空灏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想都不想,反掌去推司空灏。 司空灏早有防备,伸手握住晏回推过来的手,心中酸楚,然而脸上却不显半分,冷声道:“怎么?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晏回面色一变,因着身上寸缕未着,即使没入水中,此情此景之下,晏回也觉得羞窘,想到自己助他实现多年来的愿望,他不领情也便罢了,反而屡屡侵犯,怒道:“你想晏回怎样报答?爬上你的龙榻吗?” 司空灏闻言面色骤变,他做梦都想拥他入眠,然而这样的话难以启齿,他也只敢想一想而已,今日被晏回当面点破,不由恼羞成怒,冷笑一声:“今日你才明白?不过还不算晚。”说话间,猛地伸出手,将晏回拉入怀里。 晏回刚刚苏醒,身体尚不灵活,在水中又有水的阻力,没避开司空灏,头反而撞撞在司空灏的胸膛上,感觉一阵眩晕,身体被司空灏紧紧箍住。 司空灏没有给晏回反抗的机会,手抬起晏回的脸,嘴唇报复般地狠狠吻上晏回的唇,然后沿着唇角狂乱地吻向晏回的脖颈,锁骨。 晏回经过短暂的晕眩反应过来,手毫不犹豫抬起,照着司空灏的后颈劈下去。 司空灏无声停止了动作,头趴伏在晏回肩头,晏回阖了阖眼睛,他跟司空灏终究是走到这一步,看来今晚他就要离开京城,从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不过,司空灏被自己击晕,不能将他丢在池水中,手扶起司空灏赤裸的身体,心中升起别扭的感觉,压下心中的怪异,用尽全力扶着司空灏出了池水,一直扶着他来到软榻前,将他的身体平放在榻上,找来毯子为司空灏盖上。 晏回取来手巾,将头发身体快速擦拭一遍,随便找了一件衣裳套在身上,略一犹豫,从地上的龙袍上,摘下一块浮雕着腾龙云海的令牌,他若出城这个用得上,然后,快步走出后殿。 刚走出殿门,正好碰见康弼急匆匆走进来,晏回连忙稳住心神,道:“皇上在后殿睡下,不许任何人打扰。”晏回说完迈步走出寝殿,身后传来康弼的叫唤声,晏回并不理会,脚步反而加快。 此时天已过四更,晏回快步出了皇宫,没有回府,而是直奔肃王府。 天际现出一抹鱼肚白,晏回赶到肃王府时,已是汗水淋漓,翻墙而入来到王府内院。 内院里立了十余名王府家仆,皆是神情紧张,管家陈浦站在卧房门前,默默用袖子擦着眼泪,晏回的心提起来,飞身形来到陈浦身旁,问:“王爷怎么样?” 陈浦哽泣道:“晏御史,王爷中的匕首上淬了毒,御医还在抢救。”陈浦话说了一半,晏回已经一阵风般冲进卧房。 卧房里传来女子的抽泣声,床前围着几个人,昭华郡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声哭泣,慕容羿的手握在昭华郡主肩头,低声安慰,两名御医在床前紧张治疗。 晏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只见司空玥无声无息俯卧在床上,后背上左肩胛处有一个深深的伤口,不断有黑血涌出来,周围皮肉乌黑,明显中了剧毒,晏回的头嗡嗡直响,问御医:“治得怎样了?毒清了吗?”声线不稳。 御医紧皱着眉头,摇头叹息:“下官行医多年,见过的剧毒不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霸道的毒,明明已经挤出毒血,流出鲜红色的血,可是没过多久,又会有黑血涌出,而且,普通的解毒药并不管用。” 晏回闻言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摇摇欲坠,被慕容羿抬手扶住:“晏兄弟当心,王爷还有希望。” 昭华郡闻声这才注意到晏回到来,抬起迷离泪眼,抽泣道:“你说得轻松,义父现在危在旦夕,若不是为了救小侯爷,根本不会中——”昭华郡主说到这里,被慕容羿一记眼锋扫去,嘴唇一抖,不禁委屈地哭泣起来。 慕容羿抱歉地看一眼晏回:“对不起,愚兄代内人向晏兄弟赔礼。” 晏回毫无知觉地摇摇头,迈步走向房门,感觉周身脱了力一般,眼下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该如何开口? 步履飘摇地出了房门,经过陈浦身旁时,吩咐道:“去备一匹快马。” 陈浦此时精神恍惚,闻言愣住。 晏回只觉得心痛难当,颤声叫道:“速去备马!我要进宫!” 61.气绝身亡 陈浦虽然疑惑不解,然而还是亲自去马槽牵出一匹快马,晏回翻身上马,打马如飞出了巷口。 在一处不起眼的房檐上,莫邪抱着宫微瑕,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幕,忽听怀里的人叹息一声:“莫邪,寡人是不是做错了?” 莫邪唇角抽搐,一时无语,主子干了坏事,能否不要总是这般无辜的模样。 天刚蒙蒙亮,侍卫把守在皇宫宫门,就见远处扬起一片尘土,烟尘中飞驰而来一匹快马,侍卫正要拦住,迎面抛来一块令牌,侍卫接在手中,未等看清,身侧刮起一道凛冽的风,马已闪电般冲进宫门。 晏回一直催马来到寝宫宫门前,翻身跳下马,飞一般冲进宫门,不过刚通过第一道宫门,便被四名守门的侍卫拦住,晏回止步,看一眼宫门口处于惊呆状态的太监,喘着气说道:“去禀告皇上,就说晏回求见。” 太监看着晏回鬓发散乱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诧异,晏御史不是多时前从这里走出去,怎么又折返?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惊愣中点头,然而转身之际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来,回道:“晏御史,康总管刚刚吩咐过,皇上在后殿睡过去,让我等不要进去打扰。” 晏回哑然,太监的话听起来可笑,可此情此景又不觉得好笑,他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道:“公公,能否带本官去见康总管。” 太监转了转眼珠,想到皇上方才亲自抱他进宫,点点头:“好吧,奴才就带大人去见总管。” 侍卫见太监点头,不再阻挡。 后殿殿门外,康弼打着瞌睡,正和两名小太监立在殿外候命,看见晏回被引进来,康弼眼中精芒闪动,待晏回走到近前,露出一张笑脸:“晏御史,您怎么回来了?” 晏回眼皮直跳,心如明镜,方才康弼叫自己是为了司空玥中毒之事,心中着实后悔,表情颇不自然:“额,康总管,晏回有事求见皇上。” 康弼故作诧异道:“晏御史,您方才不是说皇上睡下了,不许打扰吗?” 晏回看着康弼的模样,头大了两圈,讪讪说道:“康总管,此一时彼一时,肃王爷身中剧毒,耽搁不得,您就让本官进去吧。” 康弼自然知道晏回焦灼,他本不想为难他,只是皇上发话,他不得不遵从。不过,看着晏回忧心重重的样子,想到事关肃王安危,还是决定违旨放行,“也好,晏御史请进。” 晏回的心微微一松,这只是第一步,更棘手的在后面呢,道谢后从康弼身旁经过。 错身之际,康弼精芒一闪,压低声音说:“方才御史周身僵冷,昏迷不醒,所以皇上才——” 后面的话被康弼省略,但也是不言自明,晏回闻言,心中升起悔意,但事已至此,进去再说吧。 走进后殿,里面的雾气退散许多,殿内显得空空荡荡,温泉池旁的软榻上,可以看见司空灏依然躺在其上,身上盖着毯子,露出光裸的膀臂和膝盖以下。 晏回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到软榻前,瞟一眼微阖着二目的司空灏,他已换成坐姿,后背倚在倾斜的靠背上,姿态随意悠然,不过面容却显得阴霾。 晏回暗暗蹙眉,不过也不觉意外,想来谁被击中后颈心情都不会好吧,小心翼翼说道:“玄鹤,方才我刚刚苏醒,头脑不是很清楚,误会了你,谢谢你出手相救。”晏回点到为止,毕竟是司空灏侵犯在先。 司空灏睁开双眼,不过没看晏回,而是望向冒着蒸汽的池水,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并不开口。 晏回的眼皮开始跳起来,知道康弼已将司空玥中毒之事告知司空灏,但是司空灏不发一言,晏回只得又说:“肃王他为救我中了暗器,暗器上淬了剧毒,现在他昏迷不醒,情况十分危急,晏回求你出手相救。” 然而,司空灏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晏回深吸一口气,撩起衣摆,双膝刚刚弯下,软榻上的人忽然启唇:“亲我一口。” 声音低沉却是清晰的,晏回的撩衣袍的手不禁一抖,抬眼帘看向软榻上的人,他的眼睛仍然望向温泉,眼神飘摇,神情极是萧远,那样轻佻的话,不该出自这样的表情。 晏回心中恼怒,想要拒绝,可是想到司空玥的情况刻不容缓,晏回的心不由动摇,鬼使神差般迈上前一步,腰略弯下,清俊的面庞近在眼前,脸上的刀疤浅淡若无,然而,晏回脑中闪过司空玥似笑非笑的面容,动作不禁僵住。 余光见司空灏的手抓向自己的衣领,晏回警醒,快速站直身体,后退了一步。 司空灏的手落空,深沉难喻的目光看向晏回,声音沧冷:“不想救他了?” 晏回的身体微微一颤,垂着眼帘道:“你要先救他。” 司空灏注视着晏回,面前的人声音低微,姿态卑微,然而挺直的脊背却令人不容亵渎,曾几何时,他便是这般模样令他自惭形秽,不得不压抑住心底里的绮思。他已错过了多年,现在既然知道他不排斥男人,那么,他就绝不会再放手! 晏回见司空灏的眸光忽明忽暗,知道他不会轻易出手救司空玥,阖了阖眼睛,有些事现在看来非说不可,低缓的声音道:“这次刺杀与鬼谷有关。” 司空灏一愣,随即露出不屑的表情,看向晏回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会以为是我派人对他下手?” 晏回瞥一眼司空灏,“我没有怀疑你,但是你不在谷中,谷中的事务无法事事躬亲。” “你是说程安?”司空灏语声变得冷厉。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你明察。”晏回语气淡淡,然后话锋一转,“肃王一直随行保护,有些内情他应该知道,但是现在他命在旦夕,还请你救醒他,或许能够解开谜团。” 司空灏自然知道晏回这么说是为了救司空玥,但是这次刺杀来的蹊跷,晏回语气笃定,难道此事真的同鬼谷有关?想到这一层,司空灏起身离开软榻,毯子顺着赤着的身体滑落在地。 晏回愣住,赤裸的修长身体呈现在眼前,晏回的眼睛实在不知放到哪儿好,转念一想,同为男人,其实自己没有什么好扭捏的,再说没有发生醉酒事件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一同沐浴过。 司空灏见晏回神情坦然,心中不悦,吩咐:“取件外袍来。” 晏回眸中微转,这么说他同意了?转身来到柜子前,从叠放整齐的衣袍中,取出一套明黄色龙袍。 身后的声音道:“拿黑色那件。” 晏回微微一怔,放下龙袍,取出黑缎子的衣袍,展开看,寻常的款式,出了刺客这么大的事,他不上早朝?这样想着晏回捧着黑绸缎袍子走回软榻前,见司空灏已经穿好素洁的丝绸里衣,不由松了一口气。 司空灏瞥一眼晏回,吩咐:“为朕更衣。”手臂伸展开。 晏回挑眉,司空灏越来越有帝王的气势了,展开衣袍,尽量迅速的为司空灏穿上,然后,低头为司空灏系衣带。 司空灏微垂着眼睑,这个角度看不见晏回的脸,不过,可以看到两片嫩粉的耳朵,发丝如同上好的绸缎散落在背上,垂落在胸前,一股淡淡的馨香沁人肺腑,司空灏不由心波荡漾,强压下将他拉入怀里的冲动。 晏回为司空灏穿好外袍,看一眼面前散乱的发丝,不得已又为司空灏重新束发,这一切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然后期待的目光望着司空灏。 司空灏的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表情却依然保持沉肃,缓缓从晏回身上移开视线,迈步走向殿门,晏回紧随其后,二人出了寝宫,此时天光微开。 晏回心情急迫,恨不得飞到肃王府,来时骑的马还在宫门口,晏回上前拉住马缰,翻身跃上马背,转过头朝司空灏叫道:“皇上,请上马!” 司空灏正对一名侍卫低声吩咐着什么,闻言眸光闪动,晏回话音刚落,司空灏的身体已然轻飘飘落在晏回身后,双臂环住晏回的腰身,下巴抵在晏回肩窝处,一绺柔软的发丝随着晨风拂在司空灏脸上,细细痒痒,说不出的舒服。 晏回暗暗蹙眉,但是现在的情况危急,压下心中不适,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四蹄扬起,冲出内廷,在宫人惊诧的目光里,飞驰出皇宫。 不多时赶到肃王府,晏回勒住战马,垂帘瞟一眼钢钳般握在腰上的手,依然没有松开的迹象,动了动唇:“我们到了。” 肃王府内宅 房间里响起女子的哭泣声,晏回听得心痛如绞,抬手推开房门,只见昭华郡主趴在床边泣不成声,慕容羿面容沉痛,两名御医垂首立在床前,皆唉声叹气。 晏回见状快步走到床前,只见床上的人面容青紫,双目紧闭,比方才看时更加了无生息,晏回眼前一黑身形不稳,被司空灏抬手扶住。床前的人看见司空灏到来,一时间愣住。 司空灏一挥袍袖:“都退下。” 众人皆愣住,晏回颤声道:“你们没听见皇上的吩咐,都出去,王爷也许有救!” 明媚的阳光映在窗扇上,房间里显得静谧,晏回立在床前,眼看着插入伤口周围的银针又一次变黑,心情越来越焦灼,这已经是司空灏第五次施针,也是第五次放出毒血,然而司空玥体内的毒还没有清退的迹象,再这样下去,司空玥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司空灏的眉头皱起,这样的情况从未遇到过,特制的解毒丸已经喂下去,照理说,施一遍针,毒就该清尽,脑中飞速运转,忽然灵光一现,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将针悉数收起来。 “怎么样?”晏回虚软的声音问。 司空灏闻声看向晏回,脸色不由一沉,不过短短时间,晏回整个人看起来心力憔悴,脸色惨白如纸,双唇几乎透明,不禁既疼惜又痛心,这些年来是他与他朝夕相伴,可现在他满心担忧的却是别人,心中不甘。 “他的毒可以解,不过需要一些时日。”司空灏闪着眸说道。 晏回闻言惊喜,不过心中却有些担忧,毒血还未放净,果然没事?“真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司空灏。 司空灏迎着晏回的目光,面容依然清冷:“他中的毒虽然霸道,但是只需每日按时施针,辅以解毒丹,十日后便可醒来,恢复如初。” 晏回得到确定的答复,又见司空灏目光坚定没有一丝躲闪,信以为真,心中松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金疮药,为司空玥敷在伤口上,又取来绷带为司空玥包扎。 此时,司空灏已经将那两名御医叫进来,将需要注意的事项简略告知,眸光看向床上,晏回的手正扶在司空玥背上,手中握着绷带。 司空灏的面色变得阴沉,语带不善道:“肃王的伤交给御医处理,你陪朕走一趟。” 晏回的动作微微一僵,想起在温泉池旁司空灏说过的不经话语,心不由绷紧,眼见着司空灏走出房间,两名御医垂手看着自己,缓缓放下绷带,最后看一眼床上没有一点知觉的人,转身走向房门。 肃王府门外空无一人,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晏回迈步登上马车。司空灏果然坐在车内,晏回眸光微闪,在寝殿门外,司空灏是吩咐侍卫准备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上了大道后,一直向东行进,不多时开进一处气派奢华的门脸,七拐八绕,一路畅行至里层的院落。 晏回心如明镜,这里便是天香楼,看来天香楼是鬼谷的产业,目光看向对面,司空灏面容沉肃,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待马车停稳后,从车厢暗格内取出两个青灰色的面罩,一个递给自己,一个戴在脸上。 晏回对面罩并不陌生,戴上面罩后也跳下马车,司空灏吩咐了伙计一句,迈步走进里院一处不显眼的月亮门,晏回身后相随,一直走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木椅,跟天香楼豪华气派的门脸很不相称。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走在最前面,身形高瘦目露精芒的是程安,他跟在曲谷见到时基本没有变化,只是眼睛里带着些许的血丝。程安也在看晏回,虽然晏回带着面罩,但是程安还是一眼认出,眸光闪烁不定。 在他身后是六七个身形不一的男子,皆是目光炯亮,一看便知身怀武功,晏回猜测,他们大概便是各堂的堂主。 众人来到司空灏面前,抱拳施礼:“属下拜见谷主!” 司空灏锐利的目光扫一遍众人,目光落在程安身上,开门见山问:“昨晚南疆国主等人在蔚水遇刺,是你们做的?” 程安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简短回答:“此事与鬼谷无关,属下也是刚刚听闻此事。” 司空灏的目光看向其他几名堂主,众堂主皆异口同声道:“回谷主,此事与鬼谷无关。” 司空灏略微颌首,眼睛看向晏回。 晏回手抚着下巴,打量面前众人,程安虽然神情坦然自若,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奇怪,天子脚下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在他们的脸上找不见一丝震惊,明显是对过口径的。昨晚的刺客不在少数,大概动用了鬼谷在京的大半兵力,不少刺客沉尸江底。 看一眼司空灏,微微一笑:“鬼谷驻京的势力,是时候清点一下。” 此言一出,众堂主有一半变了脸色,人人心中清楚,昨晚损失惨重,刨去死的,多数人身上带伤,现在若是清点,必然败露。 司空灏将众人失措的表情看在眼中,脸上闪过一道杀意。 程安见司空灏已然看出,并不觉意外,发生这么大的事,纸里包不住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着头道:“谷主,这都是属下的主意,与其他弟兄无关,属下有话单独同谷主讲。” 司空灏面沉如水,众堂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相视一眼,悄无声息退下。 晏回眸光微闪,心中的疑团再次升起,此事果然是程安一手策划?可他为什么要刺杀自己,自己同他无冤无仇,而且,他感觉整个刺杀事件背后绝没有那么简单,迟疑间跟在众堂主身后,走出房间,轻轻阖上房门。 众堂主皆脸色凝重站在院子里等待,眼睛时不时瞟向晏回,晏回眉头紧锁,立在檐下,想起程安脸上无意间流露出的决绝表情,晏回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身看向房门,就在这时,只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巨响。 晏回不禁一惊,众堂主皆面露惊慌,此刻晏回站的位置离房门最近,一个箭步冲到门前,“砰”地一声推开房门。就见司空灏背对门而立,房中唯一一张桌子散落在地上,木屑当空飞扬。 程安依然跪在方才的位置,然而,身体却缓缓倒下去。 晏回快步走到程安身旁,蹲下身看去,只见程安口鼻流血,已经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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