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星辰恨是一个急性子，宁禾答应之后他立即就私信了安洛这回事，安洛倒是还想追问一下宁禾的底细，结果就被星辰恨一句“我带来的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给堵了回去。 说话之时安洛已经到了两人的跟前，并且上下打量了一番宁禾的夕拾号，当即就认出了这是当初和以父之名等人一起行动的那个小号，如今以父之名他们的身份已经揭晓了，就剩下这个号的身份不明。虽然星辰恨打了包票，但安洛还是用一副相当不安心的口气阴阳怪气地问他：“可别又是那边谁的小号，如果是的话你就完蛋了。” “次奥，就算是又能怎么样，我也去他们那边当过一次卧底了，要真的是那也就是打平手而已！” “……”宁禾怎么觉得这么说起来好像他真的是卧底一样，有这样说话的么。如果这是一次面试的话，宁禾大概绝壁没有入围的机会了，可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次的考官是一个二货。 所以，当安洛一笑泯恩仇同意了接纳宁禾的时候，宁禾都觉得安洛的形象都变得无限高大。原来以前都是他误会安洛了，其实这个人心胸宽广能够包容一个曾经企图杀死他的人当自己的朋友啊！只是心里仍旧不免吐槽，若他真是个无间道，那千秋月别恐怕真的岌岌可危了。 因为暂无法加入帮会，宁禾也只是先与安洛加了好友，并约定了三天后的这个时间再联系。安洛大概还有事，两人沟通完毕他便转身召唤了坐骑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倒是又转回身来对宁禾说了一句：“这几天你就跟着星辰把等级先升一下吧。” 宁禾本是想和安洛商量一下是不是先卡一下等级，攒够了声望再升级的，可是安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便已经撤退走人了，剩宁禾和星辰恨继续面无表情地对着怪丢技能。 “这……不需要先攒够声望再升级么。”安洛已撤，那么这句话也就是对着星辰恨说的了，不过星辰恨是个新手，宁禾也怀疑他是不是能够听懂。 好在，星辰恨也不是纯粹的新人，对游戏多少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停下了手里的技能喝了拼蓝药，一边问宁禾：“有需要么？” “没有需要么……” “有需要么……” “……”好吧，这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问答，宁禾想了想，解释道：“低等级的时候去刷声望不是比较容易么，满级之后那些战场什么的不太好刷啊。” 这些都是在空岛的时候宁禾听君临他们说的，对于一个小帮会来说，的确是在低等级的时候就刷够声望再升满级比较快，放在过去的千秋月别，或许这种方式比较适合。但是现在千秋月别不再只是单独一个帮会，而是依托于半城烟沙而存在，那么很多问题就不存在了。 好比：“我问过小安子了，回头满级之后跟着半城烟沙的人一起刷就好了，他们会带我们的。” 真是令人幻灭的回答。宁禾怎么就忘记了这回事，虽然并不太喜欢被人带着刷声望，但是这是眼下最快的刷声望的方法，他不得不接受。 接下来的三天，星辰恨在线的时候，宁禾基本就是跟他一起在野外刷怪。只有他一人的时候，便照着之前列好的攻略列表去清理任务，终于赶在进帮会之前把等级升到了满级。 这天晚上，宁禾是照常上线了，不过好友列表中的安洛和星辰恨倒是意外地没有出现。宁禾有一种被放了鸽子的感觉，撑着下巴看着屏幕中来往的玩家，把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中。 他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哈洛加斯城，因为日常刷怪的地方距离这边比较近。 当然这只是宁禾以为的理由，实际上……实际上，谁知道呢，反正他不会承认自己心里还存了什么留恋。 所以，依旧是在习惯站立的那个仓库旁边，宁禾看着几个顶着熟悉的名字的人从眼前经过。这并不是几天来的第一次，事实上，这三天他经常在城中看到那五人，起初他们还会跟宁禾打招呼，只是宁禾总是装作视而不见又或者假装人不在，任由那几人在自己跟前怎么动也不出声，于是那几人也没了打招呼的兴致，即便再见到宁禾的号站在那，猜想着多半也是不在线的，于是，便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宁禾甚至还听到君临问半清明：“我说清明，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看夕拾本来挺好一孩子，软软的特别好欺负，怎么还就气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再有什么话宁禾就听不到了，因为那几人已经走远，于是，宁禾也不会知道半清明的回答是怎样的。 他不关心，或者说，他不想去关心。 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宁禾才把手挪回了鼠标上，现在是往常星辰他们应该在线的时候，但是现在却没有出来，想来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那么入帮会也只能拖延到明天了，如此想着，他也准备今天提早下线去，可意外地，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屏幕先弹出了一个对话框：雅河邀请你加入帮会千秋月别，是否同意。 这又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那天退出帮会之前宁禾只留意看了一下现任的帮主，也知道了雅河的位置已经被赏你一锤子顶替了，却是没有留意雅河的去向，结果原来雅河去了千秋月别，并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上位担任了帮会中的重要角色么？宁禾可是记得帮会中有添加成员权限的就只有正副帮主和四位长老。 他真没想过雅河也会退出空岛，他以为，雅河和半清明不是好朋友么，他以为，雅河不是喜欢半清明么，他以为……他甚至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还老是为他们两人担心。可是在经历了半清明的欺瞒之后，宁禾真不知道游戏里的这些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也许雅河当初的话也不过就是开玩笑而已？ 可如果是真的呢，那么现在看来，是安洛第三者插足成功挖掉了半清明的墙角？ 宁禾实在搞不懂那几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想起之前半清明好几次和他强调自己和雅河之间并没有什么，他就更加不懂这几人之间的复杂了。 正专注思考着，宁禾便看到屏幕上的对话框又多了一个，是雅河等不耐烦了又发了一个过来，这次还附带发送了个私信道：“别装不在线，快接。” 他怎么知道自己刚才装不在线的？宁禾挠了挠头，赶忙接下了邀请，然后便成功加入了千秋月别。 这千秋月别规模不小，虽然不比半城烟沙，但是比之前宁禾还在时候的空岛是要壮大许多的，至少这在线人数就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宁禾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研究者千秋月别的成员构成，他又不是真来当卧底的，在简单接受了帮会其他人的欢迎之后，他私信了雅河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雅河的回答来得很快，她说：“你能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这回答，答了跟没答一样，而且看得出来对方口气不太好。 宁禾还就不明白了，他是跟半清明有不可调和的旧恨没解决，外加上星辰恨的邀请，这才顺水推船进了千秋月别。可是在他知晓半清明的身份之前，雅河和半清明的关系明明就好好的，难不成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个。 又或者……宁禾有另外一个猜想，他知道雅河能为半清明做很多事，好比在他们那些大号尚未加入帮会的时候帮忙带小号带战场料理帮会，而现在她功臣身退却是来了千秋月别，莫非……她才是来卧底的？ 宁禾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这话又不能直接去问雅河，他正憋得难受，恰在此时，系统提示星辰恨和安洛都上线了，他当即就给星辰恨发了个私信过去：“唉星辰，我问你个事儿。” “有事儿待会再说，你身上有卷轴没有，没有过来左下仓库我交易给你，我们马上出发了。” “啊？” “别犯傻，看帮会频道啊，组队刷BOSS去啊。” 宁禾拉开频道便看到安洛发出的一句红字：“速度进组，看到空岛的人绝对不要手软！灭哈哈哈哈，都给我搞起来。” 这便是说，他进入千秋月别的第一件事情，是要和空岛抢BOSS去？等等，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分明几天前他还跟空岛的那些人一起抢了千秋月别的BOSS，现在突然让他去跟那些人抢，他有点转不过弯来啊！ “星辰你缓着先，我这一身破烂的小号，去抢BOSS不就是个死啊，今天不去成不？” “那怎么成，没事儿，你跟着我就行，我们都是远攻，站远点准没事，快点，坐标告诉我我直接去找你。” 044 宁禾是被星辰恨拖出城去的，看着人满为患的破城废墟，他开始怀疑十分钟之后BOSS刷新的时候，同志们还能不能找到这BOSS的所在。 “遗失之城的末裔皇族罗奈尔得，每晚九点会在这里做垂死之战。”星辰恨非常主动地给宁禾介绍道，但是何须他来介绍，宁禾本就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这里是60级的BOSS固定刷新点，和之前君临他们刷的那些不同，是不需要四处蹲点的。于是这时候整个千秋月别的人都蹲在这里，同时边上还有一些其他帮会的人，当中自然不乏空岛的人。 然后，宁禾就在那些人当中看到了半清明，当然，他身边的人比他要更显眼一些，因为君临正不断的原地蹦起想要引起宁禾的注意，嘴里还一直在呼喊着：“夕拾大爷，夕拾你大爷，看这里！” 会看你才怪嘞。 宁禾把自己的角色往后缩了缩，藏在了自己帮会的人群当中，假装没有看到那些人，也假装没有被半清明看到自己。 星辰恨也一并往后退了几步，说道：“那些人喊你呢。” 宁禾没有回答，却是错开了话题问道：“你觉得我们今天抢下BOSS的概率有多少。” 这个事情星辰恨说不好，因为他对两个帮会都不太熟悉，今天出来完全就是来凑热闹的。他答不出来，却有旁人帮他答道：“恐怕还是空岛的胜率大一些。” 答话的是雅河，照旧没有开口，用的是打字，于是这话自然也是被身边的人全部看了去。第一个不满的便是安洛，身为帮主，看到人这么说，他怎么高兴得起来，立刻就朝雅河这边跑了过来，吼吼道：“说什么说什么呢，当然是我们千秋月别胜算大一些！” 然而，这也只是安洛的美好愿望而已，雅河说得没有错，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的确是空岛的胜算要大一些。最直观地来看，完全就可以参照几天前的那三场大战，虽然双方有胜有负有平局，但是千秋月别能赢，完全是借助了半城烟沙的力量，而今日的BOSS争夺，半城烟沙无意参加，他们还要去解决同时刷新的70级BOSS，其他等级的BOSS还是任由其他帮会的人闹腾吧。 “缺了半城烟沙的帮助，外加上帮主是一个二货，你觉得我们胜算大么。” 帮主是一个二货。 帮主是一个二货…… 这样的事实直接在近聊频道里说出来，真的好么。 本以为安洛肯定要气得跳脚，可意外的，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却是哼了一声，高喊着：“护卫的都给我准备起来。” 出发之前，安洛是给帮会中的队伍分配了任务，分别是BOSS队，护卫队，以及……打酱油队，很显然，宁禾和星辰恨都是属于后者，不过他们也都一起跟着护卫队移动了起来，目标，则是那些企图靠近的玩家。 在场的帮会大约有六家，不过人数占优的也就是千秋月别和空岛，在BOSS刷新之前，这两家帮会就已经把其余四家给清出了场。大约是知道讨不到好处，那些人躺地之后也没打算重来，纷纷选择了复活回城，最后，就只剩下千秋月别和空岛的人在混战。 然后，BOSS就在混战中被打倒了，被千秋月别。 这个结果非常意外，连安洛都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着刚刚被自己迅速收进包中的东西，愣了好久才突然兴奋地大吼：“哇哈哈哈哈，我们终于从空岛手里抢到BOSS了啊哈哈哈哈！” 抢到BOSS，这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需要高兴成这样子么。宁禾非常疑惑地问星辰恨，却见星辰恨把宁禾引到了人略少的地方，道：“没办法，这是这个礼拜以来，我们帮会第一次从空岛手里抢到这个BOSS。” “这么挫？”宁禾看着那个还在没出息地大叫的帮主，心里却是在后悔加入千秋月别太仓促了一些。 星辰恨哈哈一笑：“现在是挫一点，如果有机会加入半城烟沙的话就不会啦。不过你发现没有，今天空岛好像故意放水了？” “是么，你也注意到了？”因为太明显了，所以宁禾早就察觉到了，空岛的人数减少了，而少掉的，偏偏还就是他认识的那几位，好比君临。而至于半清明，因为身为帮主，他倒是一直都在场，但是几次杀到他跟前的时候，对方都非常自觉地没有攻击他，却是掉转了方向朝别人杀了过去。 君临他们的做法，宁禾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千秋月别里有好几个人就是从空岛出来的，比如他比如雅河，不想和过去的朋友动手，所以就离开了，这完全解释得通。 可半清明那边，这又算是怎么回事，觉得他太弱小了不值得杀么。 宁禾有一种被人小瞧的感觉，尤其，还是被半清明这人，这让他非常地不舒服。蓦然回首，便看到那个人就站在距离废城不远的地方，遥遥地望着这边。 身侧的星辰恨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空岛今天放水的原因，半天没有得到宁禾的回应，他也只得偃旗息鼓，凑到了宁禾身边，问道：“干嘛不说话。对了，刚才你好像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啊？” 宁禾回了神，却记不起自己刚才要找星辰恨说什么了。BOSS已经解决了，星辰恨自然准备闪人，宁禾闲来无事，也是要跟他一起走的，临走前，他也朝着半清明那边看了一眼，而对方，依旧还站在那边，面朝着自己的方向，宛若……好像很在意自己似的。 可事到如今，他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真在意，一年前就不要走，哪怕说清楚他们不可能会有结果，宁禾也许还能死了心当兄弟。如果真在意，一个月前就不要瞒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曾经的兄弟过去的天涯，那么宁禾也许只会感慨一声真巧，然后两人继续玩在一起，多简单的事情。 可，不告而别，他做了，隐瞒身份，他也做了。 “大姐头，走不走，我先去了？”星辰恨催促道，宁禾在私聊频道中回了个好，但随后，又把这个字删除，回复道：“我有点事情，今天先不去了，明天再来吧。”说完，退组，而握着鼠标的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半清明的那个方向移动了。 等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宁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要走，似乎有点太迟了。因为半清明已经开口，说：“我以为你不会来。”声音低沉，和以前听过的，不太一样。 人都已经来了，这时候还要跑，这不是宁禾的风格，他干脆也就大大方方地质问起半清明：“你现在算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问的，其实是关于今天的BOSS战，明眼人都该知道，没有半城烟沙的协助千秋月别要胜空岛是有点困难的，可是今天居然赢了，连星辰恨都看得出来是空岛放水，只是他猜不到原因。 便是宁禾也猜不透半清明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难道自己对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但是半清明的答案却是：“那天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宁禾虽然也有点记不清自己那天的说辞了，可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难不成还要一点一条列个纲给他，更清楚明白地说清楚你这样对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没必要，有些事情他们自己心知肚明无须说清，两年的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然而，两年的兄弟，半清明也非常清楚宁禾的性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宋时，你给过我解释的机会么。” 这话说出来就好笑了，宁禾也的确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他没给过么，他真的没有给过么。“天涯，你以为我整整一年守着个没人的帮会是在等什么。一年啊，三百多天啊，你跑了你忘记我了你没牵挂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对，我是喜欢你，我是个同性恋，你可以觉得我恶心，可你恶心了你有话直接跟我说不行么，你丢给我一句‘只是暂时离开，说不定会回来的’就跑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哦对了，其实也不该怪你，是我自己要等的，是我自己以为你肯定会回来的，所以，你真的是一·点·错·都·没·有！”后面的话宁禾说得咬牙切齿，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他怕自己会突然崩溃到又一次踹电脑主机去。 宁禾的指责，半清明并没有否认，事实上，当初发生的事业的确如宁禾所说，可是他没有料到宁禾会把他的一句话记得这样清楚。 他松开了鼠标，闭上眼睛，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那天的场景，那时的宋时月，那时的威猛走天涯。那两年的事情，要用一瞬来回忆显然是不够的，事实上这一年来，他也时常会想起这个人来，并且好多次都想上游戏看一看那个人还在不在。可是没等到他上线，这个人就出现了。 所以。 “宋时，我并没有忘记过你。”这是一句实话，在某些时候更可以是一句好用的情话，但对于宁禾来说，却是一把利刃，剜开他的血肉。 “是啊，你没忘记过我，所以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傻傻管你叫师傅的人是我。不过你怎么不继续瞒下去呢，我肯定还会不明就里地陪你玩下去啊。” 045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知何时变成了最廉价的东西，张口即来闭口即去，而宁禾，并不想听。 窗外雨声淅沥，宁禾闭着眼睛，好像没有听到半清明说什么，只是重复着：“你怎么会错，你怎么会错，错的明明就是我……”不该喜欢你不该自以为是地等你，本来就是自己一头栽进这个坑里，怎么还有理由去指责别人呢。 “宋时……”半清明唤了一声，而宁禾终于闭嘴，他觉得喉咙疼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对半清明说道：“那么现在，我给你机会解释，有什么话，一次说清楚吧。” 终于得了解释的机会，可半清明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看着宁禾那个妖娆的女号，脑子里出现的，却是一年前那个总是冲在最前头的骑士形象，即使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可是留在脑中的记忆却未衰减分毫。或许宁禾也没有注意到那么细节的地方，其实半清明的形象和当初的宋时月是完全如出一辙的。那时明明就决定了要逃开的半清明，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这个形象，等到想要变更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即便他想要否认想要忘记想要逃避，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 “宋时，我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宋时，我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宁禾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脑中百转千回，想过千万种可能，最后，他大胆地以为：半清明也喜欢自己么？ “这句话如果你早一些说出来，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不一样了。”宁禾不屑地笑了一声，所以，其实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会有什么回答，而半清明也早就已经清楚地明白，他那时候狠心离开，宁禾又怎么会轻易就原谅呢。 可是……“我并不是有心瞒着你，最初听到你说话的时候，我只以为是我听错了，可是到后来真的确认是你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因为曾经抛下你，所以，我怕我也会被你抛下。那几天你没有上线，我真的很担心，但是幸好，你还是回来了。” 宁禾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便是再好的床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声响。最后，他还是套了件外套点了支烟站到了自家的阳台上，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呼啸而过。 夜已经黑透了，可是他却毫无睡意，清醒得还能够把今天发生过的事情一一再重新回忆一遍，包括半清明那一句：宋时，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最期盼的么。 可是当时宁禾只是看着那个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天涯，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铁人，事实上正相反，他是一个在交友方面非常小心翼翼的人，被伤过一次，就不敢再付出更多，即便这个时候半清明对他说，当初并不是因为讨厌而离开，甚至两个人那个时候还是两情相悦的，可是那时候半清明选择了离开。又不是单机游戏可以开启S/L大法不停读取重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还要怎么重来。 这个结果都在两人预料之内，所以半清明没有再继续纠缠，也没有再解释更多，他只是恳求宁禾，不要再突然消失不见。这句话宁禾本想原句奉还给他，可是说出来又觉得好像是在傲娇一般，最后，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两人一起站了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半清明就被帮会里的人喊走了，而宁禾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便下线了。 之后的日子，宁禾也就跟千秋月别的人混到了一起，因为帮中有些人之前在野外打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与宁禾也不算是陌生人。因为当时的宁禾不过一介小兵，打斗的时候对他们也没造成什么损伤，于是这些人对宁禾也没什么敌视的意思，反倒因为他和星辰恨以及雅河的关系不错，这些人都对他照顾有加，有什么活动都会喊他一起。 而帮会里的人愿意带着宁禾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每一次宁禾出场，那么这一次的BOSS争夺战又或者战场势必都是千秋月别会占优势。开始宁禾也把这当成一个巧合，可到了后来才发现，其实并非巧合，而是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半清明都不会再出现，君临他们也不会出现。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半清明没有来找他，只是偶尔会用以父之名的名字给宁禾发一些信件，但宁禾一封都没有看过，开始顺手删了几封，到后来，也懒得去信箱那边，也就任由每次上线的时候系统提醒他：你有N封未读信件。 而这半个月，拖半清明的福，宁禾在千秋月别这些朋友的帮助下，倒是把自己的声望套装都给混了出来，这效率可比卡等级混声望要快得多了，只是在换下原先的那柄法杖的时候，宁禾还是看着仓库里的旧武器发了很久的呆。照理这武器拿去卖掉也能换回不少的时间币，便是卖给系统商铺也能够折现不少，但是宁禾卖掉了其他装备，却惟独留下了这一样，放到了仓库的最后一页最后一格。 明明不想看见，却又舍不得看不见。 这天上线，游戏系统自动更新了半个小时，宁禾开始还当是日常维护，可这个时间未免长了些，等到上线之后才看到帮会里已经闹成一片了。宁禾发出的一句“怎么了”迅速就被帮会里这些人的发言给淹没了，宁禾也庆幸，这个时候是在帮会频道说话，而不是集体聚集在某处。 看到在线的星辰恨，宁禾便去私信了他问情况，而星辰恨却是一副你这个傻子的口气问道：“不是吧，上线的时候你没看到系统更新吗？” “看到了，然后呢？” “然后你不知道五大主城要决战了么！” “咦？” “咦什么咦，就在这周末啊！” “啊？” 宁禾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更新的时候被他关掉的公告窗口说的是什么，赶忙重新打开了官网，便看到上面的公告，说的是将在两个月之后开放万众期待的跨服城战，只不过这跨服城战在全服开放之前，还要先在体验服中进行内测。而现在各服各区即将进行预热活动，便是每个星辰恨口中的最终决战。 如宁禾所知，每个服务器中都有五大主城，在经过了长期的城战之后，五大主城都已经有了占领帮会，而其他帮会多少也都占领了主城之外的领土。这所谓的城战最终决战，是将整个世界地图重新划分，每个主城附近的征战领土都将被归为这个主城的一部分，然后这五个部分被划分的玩家们将与自己的同盟帮会一起争夺新开辟的一张地图——光明之城，胜者才有机会参与两个月之后的跨服城战，所以现在的预热活动，等于是在为到时的活动争取门票。 结果，这个跨服城战比宁禾想象得要复杂多了，还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不过无所谓了，那个时候他只是天真地想在跨服城战的时候找找天涯这个人，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必要。 他虽然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但是帮会里的各位却是相当在意，在意得不行，因为新划分的地图已经出来了，哈洛加斯城是半城烟沙占领的，千秋月别一直都是跟着半城烟沙的，领土自然是最靠近哈洛加斯城的，可是同时被划分过来的还有另外三个帮会，其中却包含了空岛。 听到这个消息，最跳脚的显然就是帮主安洛，第一时间就买了各种道具指着GM开骂了。最后还是在雅河的一句“联手就联手，你还怕他？”中，淡定了下来。 帮中一片黑线：果然雅河女王最强大了，料理帮主，妥妥的。 便是此时宁禾才真正明白了雅河会成为帮会长老的最重要原因。 不过显然，想到联手这个问题的时候，宁禾也有一些不自在了。他加入千秋月别的初衷，只是因为千秋月别会与空岛长期对立，并且他也有机会能够加入半城烟沙。半清明和这两个帮会的矛盾基本应该会是长期存在的。一山难容二虎，所以宁禾觉得，千秋月别难成气候，最后还是会被半城烟沙吞并，纳入强号踢走小号，而最终半城烟沙还是会与空岛来个大决战，宁禾虽然觉得半清明不弱，但是一个新建帮会和资深老帮会相比的话，从整体实力来看，还是半城烟沙要强一些。 他只是想要挫挫空岛的锐气让半清明好看，以泄自己这一年多来的怨气，可是进了千秋月别这么久，他还没跟半清明正面打过一次，这个时候又突然告诉他要联手，宁禾真心怀疑……这半清明千万别是跟游戏公司有什么牵扯的家伙。 不过算了，如雅河说的，联手就联手，他还能怕半清明么？反正这最终决战也就是这个礼拜的事情而已，等过了这一周，几个帮会照旧还是回到之前的状态。 不过也因为这个最终决战的关系，半城烟沙和千秋月别的合并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而星辰恨也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告诉宁禾：“大姐头，小安子说五个帮会的帮主约了今天晚上在酒馆会谈，你来不，随行能带好几个呢。” 星辰恨知道宁禾的真实性别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这大姐头的称呼却始终改不过来，连带着，连帮会中的其他人也都一起起哄喊他大姐头，这真是让宁禾捶胸顿足，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口否认的。 然而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又没有雅河那股杀人的魄力，也只能随别人喊了，顶多是威吓一下星辰恨，而星辰恨提到帮会会谈的事情，宁禾本想拒绝，因为那势必又要见到半清明了。可他在脑中想了一想，最终还是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046 星辰恨说的酒馆其实并不是游戏中的某个场景，宁禾也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发现。 当时宁禾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帮会中的各位上线喊他进组然后一起出发，而他所谓的准备就是把自己的背包清了个空放上各种必要的药品和辅助道具，只怕那些老大们在会谈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打起来，那到时候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可是日落西山宁禾吃过晚饭终于盼到了安洛星辰恨一起上线来，他还未去呼唤那两人，星辰恨便先发了一个私信来，里头带上了一串数字。 所以原来这酒馆，不过就是半城烟沙的YY频道而已。 一边打开YY上了线，宁禾一边看着自己满包的药品，为自己的二货属性深深地无力了一把。他绝壁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才导致他的脑动力延迟了。他真傻，真的，游戏里的酒馆，倒是可以为玩家们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但那是要交钱的。他们又不是玩什么全息游戏陷在游戏里无法脱离，要会谈，方法多得是，最简单最传统的，当然就是直接把人拉上YY了。 宁禾上去之后就直接被人拉进了一个上锁的私密房间，里头的人不多，从名字来判断，也就是将要联手的几个帮会了。而这一次会谈的内容，无非也就是号召大家统一战线一同对外，关于这个问题，大家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因为这决战的更新来得突然，若是早点知道这个消息，大伙儿说不定会趁着在决战之前的周末领土战时重新划分领土，但是现在的现实就是已经被强制分好了队友，谁也反抗不得——便是想要退帮会重进，估计也赶不上了。 所以，这个既定的事实大家已然接受，要统一战线自然也就没有了问题。剩余的问题便是要选出了领导阶层。原本宁禾以为大家会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争执，若是在以前，半城烟沙无可厚非便是那领头羊，但现在帮会一分为三，虽然半城烟沙仍是其中最强势的那一方，可是实力终究还是有所削弱，其中最说得上话的半清明又出来自组了帮会，若是他有异议，指不定就有人会倒戈向他那边。 星辰恨也偷着悄悄问宁禾：“大姐头，你觉得空岛那边会服从么。” 宁禾翻白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诶，我这不是觉得你进空岛比我早，对那帮会应该比我了解一些么。而且你看啊，那个半清明的小号不是你师傅么，你们总是要熟悉一些吧。” 这话真是实打实戳中的宁禾的膝盖，他恶狠狠地回复道：“你少说两句会死么。” 星辰恨终于老老实实地闭嘴，而等两人结束了对话时，关于领头人的问题也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结束了，这让宁禾等人甚为意外，因为半清明也赞同了由半城烟沙当主力负责指挥。 于是，此次会谈的主要任务算是达成，剩下来就是其他细节的安排，这就涉及到了空岛和千秋月别的位置分配，而此时宁禾也才发现，今天的会谈上雅河居然没有出现，于是这也就意味着…… 安洛又和君临吵了起来。 又，为什么要加个又，因为这或许已经是宁禾加入千秋月别之后第N次见到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打嘴仗吵个没完，当然有时候对象未必是君临而是裤子或者其他人。因为双方都是认识的人，起初宁禾还会站出来劝阻一下，但是习惯了帮主的这属性之后，宁禾也完全懒得出来浪费时间了，见到其他帮会的一些人已经离开，他也与星辰恨打了声招呼准备撤离，却只听得叮的一声，被人拖到了别个频道里去了。 能拖人的可就是YY中有点权限的人了，宁禾看了眼系统提示，是个紫马动的手，却还就是那半城烟沙的帮主二货你不懂爱，随后，半清明也一起跳了过来。 宁禾呵呵一笑，这又是要干嘛。虽然几个帮会已经达成了一致要联合对外，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和半清明也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他以为，半清明多日没有来烦他，是应该已经放弃了吧， 可是…… 宁禾揉了揉鼻子，心中默默想着：拜托你，不要再做任何可能让我误会的事了。这句话本该对半清明说的，可是宁禾说不出口，说出来，就好像他还对这个人有多少留恋似的。 但，同意了星辰恨的提议过来围观会谈，宁禾也早就做好了会和半清明碰上的准备。他企图表现得若无其事跟对方打招呼，可光是好久不见这四个字都让他说得带上了奇怪的音调来。干脆，还是闭了麦直接打字吧。 而这边半清明特地喊人把宁禾拉下来，却是问他道：“我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删了。”嗯，的确是删了几封，不过还是留了几封搁在信箱里，只是因为他懒得特地跑去信箱那边罢了。这些信，宁禾一封都没有看，他怕自己心软，一个认识两年的人，最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宁禾知道得，一看那些信，他肯定就输了。所以不碰不看不知不晓，这是为最好。 这个答案让半清明略显失落，从他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得出来，他哦了一声，又说道：“君临他们让我问你，还有没有可能回帮会来，我……他们都挺挂念你的。” 这显然就是一个借口，虽然宁禾与君临他们是有交情，但却没有深厚到什么程度去。回空岛？这个问题宁禾想都没有想过，决定了离开，就是做好了一辈子离开的打算。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抠了一会儿，却是反问道：“那么你，当初想过要回来么。” “你不用回答我，天涯。就算你想过回去，哦不，转角跟我说过，你曾经上过线，可这样又怎么样呢。即便你回去了，我们也不可能重新开始，宋时月死了，彻底死了，在这个游戏里，彻底死了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懂么。” ——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回来不回来，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047 半周之后，领土战最后的决战如约即将开启，而这期间，哈洛加斯城也难得安静了一段时间，因为五大帮会联手，当然不能在决战之前出岔子。就算安洛对半清明有什么不满，这个礼拜也只能先咽了下去。 原本宁禾倒是挺担心他会沉不住气，还和星辰恨打赌安洛在什么时候会闹事，宁禾赌三天，星辰恨赌两天，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两人含泪把赌注——1000时间币交给了雅河，并得到对方附赠的一句：“我不是来干吃饭的。” 好吧，他们忘记了帮会中还有雅河这么一号厉害人物，是全帮乃至全哈洛加斯城唯一能够制服安洛的家伙，便是宁禾都偷着问过雅河，她是怎么跟安洛扯上关系的。当时正是决战前一天，五大帮会的人聚到了一起准备来个分组演习，而宁禾顺势就凑到了雅河身边。 两人在此之前就认识，所以他们凑到一起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雅河却是不紧不慢地打着字，说道：“你太多事了。”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的时候，人类是阻止不了宁禾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很在意一件事情，从他还在空岛的时候开始，从半清明的真实身份还没有被揭晓的时候开始。那时候，雅河说，她挺喜欢以父之名的。 所以……“你别真是为了他才来当卧底的吧。” “卧底？孩子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雅河没有直接否认，而这话不算承认也不算否认，宁禾觉得这事儿啊，八成就跟他猜的一样了。 但未料到，雅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跟他解释道：“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只是逗逗你而已。我和清明只是朋友关系，和喜欢无关，你不用想太多。” 同样的话当初以父之名其实也说过，只是宁禾一直都没有听进去，他脑子里潜意识就是相信了雅河的话，并且脑补了不少额外的剧情。人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想法，所以即便当时以父之名让他不要搭理雅河，可宁禾其实还是实打实地就全部相信了。 此时雅河的解释让宁禾也愣了一下，他还什么都没问出口呢，怎么雅河自己就招了，心电感应什么的他们两个之间不可能存在吧，但不得不说，听了雅河这么一说，宁禾顿时觉得自己舒坦了不少，直到在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微扬的嘴角时，他才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笑你妹！” 再回头看屏幕时，却见着星辰恨已经对着自己挥起了白手绢，宁禾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死呢，你挥什么白手绢，换个颜色成不。” “系统表情不带别的颜色了，你将就吧。”说着，星辰恨又给宁禾发了一大段的话，大意就是明日决战之时的团队分配了，里面的名字密密麻麻，看得宁禾差点要密集恐惧症了，可是很快，他便在第二方阵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回事儿，虽说这决战是五个帮会联手配合进攻，但是宁禾以为到时组队的话多半都是自己帮会的人组团组队吧，可是他把那第二方阵中的名字从头看到尾，怎么就没见到一个千秋月别的人，至于是不是混入了其他帮会的人他不清楚，可是他清楚地看到排在自己前后的那些名字分别是半清明、帘外霜雪，再往后看则是其他几个熟悉的名字，好比赏你一锤子、豪情岁月以及浮生变，除却那赏你一锤子，剩下几人赫然就是他在空岛时候队伍中的标配嘛。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儿？”宁禾手忙脚乱地给星辰恨发了私信，又立刻跑去问了安洛，却是安洛先给了回复，道：“是半清明要求的。” “我次奥！他要求的你就准了？我又不是他们帮会的人，被拉到他们的方阵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半清明难得妥协，夕拾你就安心地去吧，好好干啊，回头给你多加几分。”一向面对半清明就容易暴躁的安洛，这一回居然微·笑·着鼓励宁禾，这人绝壁是被洗脑了吧！难怪之前半清明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服从安排，原来是有交换条件的，而宁禾，就是这其中被牺牲的！ 在帮会诸人的欢送之下，宁禾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人物移到了空岛那一边，并非常自觉地让自己的人物与半清明保持距离，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但该接受的组队邀请还是得接，进入队伍之后半清明的第一句话就是：“把黑名单删了，加好友。” ——我呸！删你妹！ 虽然宁禾是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是不得不乖乖照做，只因为现在自己跟着他们的团，若是没有好友的话会有诸多不便。他安慰自己：我这是为大局着想，等决战完了一定立刻删掉。 而成功添加上好友之后，宁禾似乎听到身边传来谁微微的笑声，呵的一声，细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但他就是听到了。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半清明很自觉地回答。那么说来，他果然是笑了吧！是吧！果断就是吧！ 宁禾忍不住对着屏幕比中指，并恶狠狠地谴责道：“算你狠。” 半清明却是不恼，说道：“宋时，我这也是为明天的大战着想。比起千秋月别那边的人，我想你在我们这边的话大家配合会更默契一些吧。” 这个“大家”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他进入空岛从来也就只有跟着他们一起下本的分，顶多也就是配合着开箱子摸尸体捡东西，什么时候有过所谓的配合了。 可是在听到宁禾不屑的一声嗤之后，半清明说：“宋时，你忘了我们那时候，是战场双煞么。” 半清明的声音突然就变得遥远了起来，并且，反复地在宁禾脑中回荡。——宋时宋时，你忘记了么。—— 妈的，他怎么可能忘记，反倒是半清明，宁禾以为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干净，那些发生在一年前的事情。 你看，半清明这个人，真的非常懂他的弱点在哪里。 身后的帘外霜雪也就是君临突然冒头插了一句道：“那啥，清明，你们讲完了吗。” 宁禾一囧，他就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吧，原来是这样。他身后可站着几十人呢，目测都是空岛的人，而宁禾所知道的空岛，有三位最聒噪的人，曾经用私聊差点刷得他死机，但是现在这三人却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后面。 尼玛这都是开启了看戏模式嘛！ 宁禾尴尬地咳了两声，身后那一帮子人就一起默契地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但是这表情宁禾怎么看看怎么觉得诡异，他都怀疑，这些人肯定是在帮会频道中商量好了的！只是可惜了宁禾不在空岛，看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私事聊完，接下来自然就是正事了。 今晚是五大帮会的演习，虽说是演习，可光明之城地图尚未开放，他们进不去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想来应该和平日的领土战差不多，但此次涉及的人数就多了很多。这大约是游戏里头一回这么多人一起作战的，不提前出来先碰个头，大家心里多半不会安心。 而哈洛加斯城的五大帮会，除了半城烟沙、千秋月别和空岛之外，另外两个帮会分别是冰凌橙夏和血色。 “这两个帮会什么情况。”宁禾问道，他来了这个服虽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平日里接触到的帮会真不太多，在空岛的时候总是和千秋月别接触，在千秋月别的时候就老是和空岛接触，总归，就是逃不开这俩，顶多再扯上半城烟沙吧。 正准备分配任务的半清明听到宁禾的提问，也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心：“刚才二货说话的时候你没听么。” 宁禾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听到了半清明长长的一声叹息：“总是不认真听人说话，你这个毛病得改啊。”还没来得及顶嘴，半清明又马上话题一转，解释了起来：“能占到领土的帮会都不弱，冰凌橙夏和血色也不是小帮会，只是实力相比我们三个帮会略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的决战应该也是先杀占城NPC然后五个主城的帮会刷积分，分数高者获胜。至于我们这边的安排你们看到了，半城烟沙是先锋队，我们负责协助，那三个帮会负责刷分。至于我们团，照例还是锤子负责指挥，明天所有人上YY，如果有不能来的提前报备。无故不来或者不能听从指挥的，你们现在就可以站出来离开了，都听清楚了没有！” “明白！” 身后几十人一起呼喊，顿时声势浩大，别说是站在边上的宁禾了，就是站得略远的其他帮会人都被这边的给吓了一跳，尤其是千秋月别那边，还效仿着也喊了起来，只是气势上就差了一些了。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晚上六点半准时集合，解散。” 048 光明之城，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天空之城，因为它的位置处于五大主城的上空。 周六晚上七点之前，没有人能够抵达这个地方，因为就算这个游戏中玩家的坐骑有可飞翔的类型，却也没有任何一样可以通往天空。游戏更新过后，玩家们顶多也只能够调转一下视角方向看着天空，宛若流鼻血了一般。 约定的集合时间，宁禾准时出现在了传送之石附近，而此时哈洛加斯城中的传送之石附近也是人满为患。幸亏前阵子换过了电脑，否则宁禾觉得自己现在就算开最低效也百分百会掉线。 身为队长兼团长的半清明，这时也早早就已经在线等着帮会里的各位，宁禾刚一上线便收到了来自半清明的组队邀请，只是进入之后发现队伍中还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却就是那几位的小号，比如以父之名。 相比起半清明帘外霜雪这一类的号，宁禾反倒是对以父之名和君临那些更为熟悉一些，看到他们出现在队伍里，让他有一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但很快也回过神来，问半清明：“这么重要的大战，你们还有空双开？” 双开这绝对是一个技术活，宁禾不算手残党，但就算只是下普通的副本，他也没有能够双开的自信，何况现在是PVP，这可是人打人啊。双开？这不就是找练么。 半清明已经一眼就发现了广场中的宁禾，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抵达之后才悠悠地回答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插件。” 好吧，如果是以父之名这种牧师职业的话，用插件操作倒是绰绰有余的，因为只需要加辅助技能以及无脑加血。这大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当然是有多少号都先开起来，至少在数量上要压倒敌方。真到控制不了的时候，下线就是了。 宁禾撇了撇嘴，命运这游戏里头，拥有两个号或者三个号的人真的不太多，而就算有，能够把两个号的装备都弄到最佳的，那就更鲜见了。宁禾倒是有蔡洋的账号，可是转角不见爱又不在同一个服务器，便是手里握着，也做不了任何事。 他只能对半清明比了个鄙视的表情，以示自己的不满。 半清明哈哈笑起，转了个视线对着传送之石的方向道：“走吧。” 传送之石是通往光明之城的唯一途径，但也只有符合条件的玩家才能够自动开启这条路线，说的便是那五个帮会的玩家，其他无帮会所属的散人又或者是不符合决战条件的帮会的成员是没有进入的权限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仰起头假装流鼻血，当然，你也可以伪装是90度的淡淡忧伤。 宁禾在进入了光明之城外围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团中尚未进入也只剩下他而已了。其余的那些人，此时早就已经在光明城外整装待发。看来，大家都对这一次的决战非常有兴趣。 于此同时，半清明也丢了YY号给他，上线进入频道之后便看到赏你一锤子的号正在说话。宁禾调整了一下设置，便听到了锤子的声音，是正在分析这次决战的打法。 “五个主城的人传送过来之后应该是被分在五个不同的入口，我们这边暂时见不到其他主城的玩家。城门外已经可以看到守卫兵了，不过还不能够攻击。前期我们也是配合对付这些NPC，后期什么安排你们再听我指挥……” 赏你一锤子这边要负责自己2队的指挥，同时也还要听命半城烟沙那边的安排，所以说了一会儿便关了麦，大约是在另外一边。 这游戏里，虽然在游戏中也可以直接语音指挥，但那比较适合小范围的指挥，像领土战这种交战，便是有大喇叭也不太方便指挥，所以玩家们还是普遍习惯上YY听候命令。 但是比起这个，宁禾倒是对那赏你一锤子的声音起了兴趣。他和锤子没什么交情，唯一的接触好像也就是当时在城外看到他帮雅河杀经验，而当时对方也没有说过任何话，于是两人之间仅仅算得上有过几面之缘，却是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但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宁禾以为这赏你一锤子该是和他野蛮人的形象相对符合的豪放声音吧，可实际听起来，却并不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挠着下巴思考了半天，也只得出了斯斯文文的声音这样的结论。 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假象而已。宁禾以为的斯文声音，在决战开始之后，顿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号角声响起，五个方向的玩家开始攻入光明之城。这座本该圣洁的城池中却是从内部涌出了许多不该属于这里的成原来。恶魔猎手、亡灵法师、暗夜骑士……这些怪，放到地上也已经是等级颇高的小精英了，可到了天空之城却是成了守卫兵来，看来这次的决战比想象中还要更艰难一些。 那边锤子在一点不斯文地咆哮着诸如：“集火集火集火给我集火，技能不用等着结束了放烟花啊？！”“这边这边这边，那边剩那么一点皮了一个小队就行，你们都给我滚过来。”而这边，半清明还操纵着两号站在宁禾身边道：“你跟紧我，别跑远了。”说着，就冲了出去。 宁禾表示不屑，半清明是骑士号啊，冲在前头那是横扫一边，但是他一介法师，还不是近战法师，跟他这么近做什么！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宁禾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只是在跟着半清明剿杀了几个守卫兵之后，半清明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宁禾说：“宋时，我刚才的意思是，你跟好我的牧师号。” “……”法师为什么不带隐身技能呢，刨地技能也好啊，宁禾现在很想把自己埋起来啊！ 从队伍前头退了几步下来，宁禾跟团中其他的法师站到了一起，配合着前头的冲锋队伍，倒是很快就把现有的守卫兵解决完毕，直到进入城中，这才遇上了来自其他主城的玩家。 这些玩家可就不是普通的玩家了，参加决战的那可是五大主城的所属帮会，实力都是和原先的半城烟沙齐平的。到了现在，或许要比半城烟沙还要厉害一些吧。 但是幸好，光明之城很大，相当大。按照原先安排好的，三团四团负责刷NPC以及守住他们进入的那个城门之外的柱子以获取积分，而一团二团则是负责对付企图来抢柱子的其他帮会玩家，以及，趁机偷别人家的柱子。 空岛只是辅助，主力还是半城烟沙。进入光明之城之后，他们的情况也就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宁禾已经想不出除了混战之外还有什么词能够用来形容当晚的状况。由于是第一次开展如此大规模的对战，游戏虽然是在前几天进行了更新优化，但是……服务器的情况还是很让人捉急的，因为宁禾不断听到身边有人咆哮：“妈的！又延迟了！”“我次奥差点卡死了。”此起彼伏，不止不休。 而宁禾，虽然机子不卡，却因为半清明的机子卡，而不幸挂了两次。 站在哈洛加斯城的传送之石旁边时，宁禾身边的感慨就只剩下：“尼玛，单开会死吗，分个活人牧师给我会死嘛！” 通过传送之石进入光明之城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两次之间的间距不得小于十五分钟，于是第二次死亡之后，宁禾也只能仰着头看着空中那绚烂如烟花的技能丢来丢去，有一些落到城外的空中掉下来，却是在半空中就消散殆尽了。 决战维持了两个小时。宁禾死下来的时候有不少人和他一样站在这边等待传送石冷却，有些人见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上去也于事无补，在请示过了各自的团长之后，也就解散了。 宁禾站了一会儿之后，这最终决战终于分出了胜负。虽然战前壮志酬筹，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在预料之内的。哈洛加斯城没赢，从积分上来看仅仅站到了第二而已。 没有拿到第一，也就错失了第一场跨服领土战的资格，这让诸位都有一些挫败，团队频道中还可以看到大家深深深深的叹气。坚持吼了两个小时的赏你一锤子这时候也没发话，倒是半清明开了麦道：“别消沉了，拿到第二已经不错了，别忘了，拿到第二也有不少奖励的。” “哦对了，W市的各位，明晚人民广场不见不散！” 这句话是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君临补充上的，刚才还在消沉气氛中的那一波男子突然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就问起了明晚的详情，全然就忘记了刚才他们还在郁闷着的事情。 但是等会儿……W市？这不是宁禾现在所在的城市么！怎么原来空岛有很多老乡么？！唉再等会儿，这是空岛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现在决战已经结束，宁禾应该可以撤退了吧。 伸手点了退组还未来得及删半清明的好友，宁禾便先收到了对方的私信道：“明天，六点，不见不散。” 宁禾伪装自己没看到，也没有回复半清明的话，而半清明却是换了以父之名的号又重新发了一遍：“别假装没看到，你不回复的话我还会给你再发的。” “次奥！我才不会去！”丢完这一句，宁禾满腔怨气地关掉了电脑，睡·觉！ 049 面基这种事，宁禾一向是没有兴趣的，他自诩一个纯种宅人，兴趣便是宅在家里打游戏，虽然明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因为习惯了，就算现在想要改头换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在拒绝了半清明的邀请之后，宁禾心安理得地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下午再上线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在，星辰恨也在。他看到宁禾出现的时候还惊讶地大喊：“盗号的？！！！” 宁禾呸了一声：“怎么好像我出现在这里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咦，难道不是吗，我记得你也是W市的人啊？” 听星辰恨这口气，倒是好像知道空岛那边聚会的事情，可仔细再听他一说，宁禾才发现，这原来并不只是空岛的聚会，便是半城烟沙和千秋月别也有不少人去了。诸如星辰恨这一类既不是本地又不是邻近城市的人，就只有干看着的分了。 宁禾扫了一眼帮会的在线列表，好些往常都会在线的人这时候名字都是灰色的，其中也包括了帮会中仅有的几个妹子。于是，宁禾知道星辰恨这时候是在惋惜什么了。 星辰恨因为距离关系来不了，于是就开始极力怂恿宁禾过去，至少要跟他汇报一下那几个妹子是不是真软妹。 宁禾恶狠狠地呸了他一脸口水，看看今天在线的人不多，想来是没什么人组织去活动了，因为连帮主安洛都不在线呢。昨天刚经过了一场恶战，今天大家都在恢复中，宁禾觉得无趣，做了几个日常任务之后便百无聊赖地滚下了线去。 然后，宁禾就出现在了人民广场。 这天晚上因为是周日，又赶上有活动，宁禾抵达的时候就见那边人山人海的。便是到了此时，宁禾才发现半清明他们忘了给他留联系方式，而那三个帮会当中他一个见过脸的人都没有，面对着广场中几百张陌生的脸，却是不知道该找哪些人了。 习惯了深夜才出没的宁禾，倒是好久没有到这种人多的地方了，虽然看起来很热闹，可是对于宅人来说，这种环境还是让人觉得有一些不适应。 周遭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那些人欢声笑语，可也仅仅是他们热闹而已。 宁禾一人站在广场之中，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啪！” 对岸的孤岛上燃起了烟花，一朵接着一朵，一簇接着一簇，映着那些光，宁禾还能看到黑暗中忽明忽暗的摩天轮正在缓慢地旋转着。 愣愣地看着对岸，宁禾忽略了自己现在所站立的并不是往常待的那无人的大桥，而是人潮汹涌的广场，于是，直到在被行人撞了第三下之后，宁禾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也或许，他应该先上游戏去问问那些人的联系方式吧。 附近倒是有一家网吧，宁禾去过几次，在家里停电或者断网而他又赶着上游戏的时候。伸手进口袋一摸，该带的东西倒是都在身边，只是那边的环境太糟糕，宁禾一向是不喜欢去的。 所以，不如还是回去？ 还是回去吧！宁禾懊恼地叹息，昨天他就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半清明说了自己不会来，这会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广场。他为什么要来，他自己也不懂，他分明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离半清明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什么未完待续的故事都可以直接大结局了。 “哎呦。”宁禾嗷呜出声，这已经是今晚第四次被撞了，而这一次撞他的还不是人，是一辆自行车。宁禾觉得莫非今晚自己的脸太嘲讽了，怎么人都喜欢往他这边靠。 自行车的主人慌忙道歉，宁禾也蹲下身来帮他捡散了一地的东西，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一个人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着。 被人这么盯着看，宁禾的第一反应是：他也要来撞我？之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莫不成是被人撞了这么多下在身上留下了什么搞笑的痕迹来？但是事实是，他的身上一切正常，那么这个人是在看什么？ 诶等等，不会这么巧这人就是游戏中的某个朋友吧。 宁禾回望那个人，不确定地问他：“那个……认识？” 眼前那人穿了一件浅色风衣，两手插在硕大的口袋里，倒是有点姿色的，只是他看人的眼神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人肯定不是自己现实中的朋友了，他把自己游戏中认识的人一个一个过滤了一遍，却是想不起来这人能和谁对上号。 幸好，这人在听到宁禾出声之后，说道：“半清明不是说你不来么。” 这声音一出来，宁禾立刻就认出来了。毕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朋友吧，就算声音和游戏中略有些差别，但是配上说话方式之后倒是很容易辨认的，宁禾恍然大悟地看着那人，道：“你是安洛啊？” 安洛点头，摸了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你也太晚了，早就过点了。” 宁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星辰恨催赶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早了，但是宁禾又在家里犹豫了老半天，甚至包括站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好几个月没理的已经遮了半只眼睛的头发。等到终于下定决心出门，那又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无怪乎他到了人民广场之后找不到人了，因为就算认得几个人，这会儿到达那些人也早就已经走了。 “不过你怎么还在这儿。”宁禾不解，另外那些人看起来已经不在这边了，照理安洛也应该和他们一路走了的，可是这会儿安洛还站在这边，并且像是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因此才会在宁禾几次被撞的时候认出他的声音来。 安洛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还站在这里的原因，他又把手机屏幕摁亮，看了一遍时间，这才塞回了口袋，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在前面吃饭，一起过去吧。” 话说完，就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嗯，行事风格也很像，果然就是帮主安洛没错了。只是刚才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要回去的宁禾，这会儿也只能跟上安洛的脚步，朝着目的地去了。 安洛这人，平日在游戏的时候话还是多的，但多半也都是在指挥人或者瞎嚷嚷，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这家伙就一言不发了起来，搞得宁禾也非常地不自在。幸好，那些人吃饭的地方离广场并不远，是在一家酒楼里。 因为安洛的寡言，宁禾也不好意思问这次聚会的情况，心怀忐忑地跟着安洛，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到了那包厢门口，门还没开，就听到里面已经乱哄哄地闹成了一团。 安洛是毫不犹豫地进去了，可宁禾还是在看到门打开之后，朝边上退了好几步。安洛才懒得管他进不进来，他只是顺手把人捎来了，进不进去就不是他的事情了。而宁禾趴在门上，朝着包厢里头张望了好几眼。 好家伙，这相连的两个包厢里头一共四张桌子，怎么着也该凑了四十多人，好几个人还都是拼椅子凑进去的。昨天听空岛的人讨论一个个都挺兴奋地，宁禾随便一计算怎么着也该是二位数的人，然后加上半城烟沙和千秋月别的人，数量真是相当可观了。 可是来了多少人不是关键，让宁禾犹豫的那个人…… 没见过真人，没视频过，更没看过照片，从始至终只是在游戏里聊过天听过声音而已。宁禾其实根本没有可以认出对方的把握。 这世间的人有千千万，怎么就能够在那么多人里头认出对方来呢。 放在以前宁禾肯定就觉得这是扯淡，可是到了现在，宁禾却是已经觉察到了有一道视线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同桌围坐的人还端着酒杯一个一个敬酒，却就是停在了他那边。身边那个看起来甚是斯文的男人刚放下酒杯，推了推那人道：“到你了，别不给面子。”却是在留意到对方分毫未移动的视线时才一起扭头朝着门这边看来。 “咦，人不是到齐了么。”那男人伸手搭在旁人的肩膀上，扭头问邻桌的安洛：“小安子，你带来的人，怎么还让人家站外面。” “少跟我装熟。”安洛没好气地一扭头，给自己满了杯啤酒，直接一口饮了个干净。 光用听的宁禾也已经认出了这是锤子的声音，毕竟昨天两个小时的咆哮不是白吼的，如此说来的话，他身边那个人，该是半清明无误了吧。 宁禾还缩在门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落荒而逃比较明智，可包厢里的那些人却在锤子的声音响起时一起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朝着门外看了过来。 被一个人盯着看就够让人不舒服的了，何况现在是四十多个人。宁禾扒着门的手慢慢松开，尴尬地笑了起来：“走……走错门了，你们慢吃。”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到肠子都青了……妈呀他偷偷地跑了不就完了，现在张口说了话不就是摆明了告诉那些人自己是谁么！宁禾这时候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智商捉急了，匆匆把门一推关上这就打算落跑了，但显然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已经先行一步挡在了门边一手抵着墙，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尼玛这是把天赋都加在敏捷上了吧，你的职业不是骑士么！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动的手，而宁禾也的确是没脸回头，明明说了不来的，可还是出现在了这里。他真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现在的情况。 但是半清明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抓着宁禾，另一手把身后的门带上。门内的喧嚣顿时就被隔绝在了里面，而半清明的声音，就变得格外的清晰。 “宋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050 “兄台，你认错人了！”宁禾纠结了半天终于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半清明，但是这个谎言半清明会信就奇怪了，他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宁禾，道：“不信。” “我真是走错的，你看你们不是人都到齐了么。” “不信。” “兄弟，你怎么不听人说话呢，我都说了你真认错了人，麻烦你松松手成不，我我我……我这正要找我朋友呢。” “不信。” “唉这位大哥你怎么不讲理呢。”宁禾动了动胳膊，企图把手缩回来，然而半清明这家伙，看着略瘦，可是力气却是大得很，宁禾挣扎了一下也未能成功，只能憋着嘴看着对方，企图用凶恶的眼神杀死对方。 当然，这一招樱木花道没有成功，宁禾也出师成仁，败退在半清明的炯炯目光之下。 他放弃了挣扎，低了声音下来，说：“你先放手。” 半清明却是没有听从他的话，只是手里的力度放松了一些，看着宁禾，道：“这算是承认么了。” 宁禾心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啊，我只是让你放手而已啊！但，半清明大约真的是他的克星吧，在游戏里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人强硬不起来，便是几次和他说清楚，那也都是酝酿了许久许久鼓起来的那么一丝丝勇气，然后在每一次对话中消耗带劲，更别说，此时是与真人面对面。 宁禾只能不甘心地偏开了头，也当是默认了。 这算是遂了半清明的意，背后的手拧了一下门把手，道：“既然来了，还是先进去吧。”只是话毕，他使劲推了一下门，这门却是纹丝不动，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他再推了一下，这股力量又瞬间消却。推开门，却只见包厢之内的几十人表情各异，其中有几个藏不住心事的这会儿都憋笑憋得快哭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听从半清明的话进去吗。什么老脸都没有了好吗！ 宁禾还是满怀着有机会就逃走的打算，只是没吃晚饭力气不够大，挣不过半清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被人强拖着就进入了包厢。 半清明本就是对着门坐着的，左侧是锤子，右侧也不知道是谁，大约是听说了来的是夕拾也就是半清明的徒弟，赶忙就给他让出了个座，另拖了张椅子挤到了边上去。 宁禾其实想说，他是千秋月别的人，照理应该往自己千秋月别的那张桌子挤去吧，可是方才安洛进来的时候，便直接抢去了那边的最后一个位置，原本一张十人的桌子就挤了十一二个人，并且多是人高马大的男士，再往里头挤未免有点艰辛。外加上，宁禾是新到的，这么多人里头他除了认出了安洛和半清明以及锤子，其他这么四十来个人，他还真不知道谁是谁。如此比较起来，这么多人里头反而是半清明和他最熟悉了。 跟前已经摆上了干净的碗筷，半清明也搭了一手在他肩膀上把人按了下去，这样子还要跑路的话，那宁禾觉得也未免有点太失礼了，便只能看着围成一圈注视着他的那些人，尴尬地笑道：“那啥，你们好啊。” 空岛的那些人，大部分原先都当宁禾是个姑娘，知情者不过区区几人而已，但后来宁禾退了帮会去了敌对，才听君临说起宁禾的真实性别。而昨日战场上也是听了宁禾的声音的，今天再听到时，大家也不觉得惊讶了。 方才让了位置的那人一下就凑到了宁禾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不是吧，还真是夕拾你大爷啊，刚才在广场的时候清明还说你可能不来了，怎么原来是迟到了啊。” 夕拾你大爷这五个字就直接暴露了这人的身份，不是君临那货是谁，宁禾笑容依旧尴尬，呵呵地两声笑，惹得君临也大笑了起来：“唉清明清明，你徒弟原来这么腼腆啊。” “……”腼腆你妹夫。 宁禾在心里暗骂君临，半清明却是没有回答君临的话，挨个儿把空岛到场的人给宁禾介绍了一番，半城烟沙的那些人和宁禾并不相识，点头报过名字也就过去了，而千秋月别那边的人却是一个个自己就跳了起来跟宁禾自我介绍起来。 不过……不是自我介绍么，为什么那些人都要抱着酒杯一起过来！宁禾觉得这好像是一个陷阱，那个新摆在他跟前的酒杯容量并不大，可是他就眼睁睁看着杯子里的酒满上，然后就有人对他各种敬酒词。宁禾倒也不是滴酒不沾的人，只是很少喝，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有人敬酒来了，他也不好推辞，人家干了，他自然也就干了。 于是，毫无意外的，宁禾醉了。 意识还在，只是像飘在空中一样，他觉得头有一点沉，趴在桌子上丝毫不想动弹。似乎能够感觉到半清明在推他：“宋时，宋时，起来了，他们要去下一摊了。” 宁禾伸手一推，嘴里呢喃着：“不去，我……我困了。”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呵欠。 包厢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安洛还独自一人坐在那边，拿着酒杯看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对半清明说道：“我先走了，你们慢玩。”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君临伸手推了推锤子：“唉你呢，你是走啊还是留啊。” 锤子阴阴地笑起来：“你很期盼我走么。” 君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巴不得您跟地缚灵似的一辈子跟着我，呸，我一定是喝醉了。不过清明，你怎么样。” 半清明无奈地扶着宁禾的身体，就怕他一动弹就从桌子上摔下来。本来他是该跟那些人一起续下一摊的，这是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安排了好了的，后面至少还有两家店并且还定了个KTV的包厢，想打游戏的还能去隔壁网吧包夜去，但是计划赶不及变化，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把宁禾灌醉了然后就顾自逍遥去了，半清明还能怎么着。他大大地叹息：“他都这样子了，也去不了什么地方了吧，算了，你们先去吧，我等他好一点之后再看了。” 君临点了点头，裤子已经打了电话来催了，他起了身便和锤子出门去了，独剩下宁禾和半清明两个人还剩在包厢。 帐已经结过了，服务员进进出出地在收拾东西，两个大男人的体积略显碍事，半清明看宁禾在暖气间里脸色不是太好，一副蠢蠢欲吐的样子，赶忙就把人拉了起来扶了出去。 初冬的夜晚，风略凉，不过出来一吹风，宁禾倒是舒服多了，虽然胃里翻腾的难受，但那些没到喉咙口的东西总算没有出来污染大地。 酒楼外不远处倒是有供人坐的长椅，半清明扶了人过去，宁禾终于挨到了可以靠的东西，一仰头就直接坐了下去。 夜色微暗，周遭落下霓虹斑驳的光，照在身边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晚上半清明也没少喝酒，甚至还帮宁禾挡下了一大堆来，不过他的酒量显然要比宁禾要好上许多，也许是工作以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所以，他倒还算是神智清晰，坐在长椅上，侧过头来看着身边半睁着眼睛的人。 他还是醉了吧，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世界如此地不真实呢。 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半清明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却是君临打了电话过来问情况，半清明拿着手机看到身边人微微睁了睁眼睛，推他道：“他们在吃烧烤，问你去不。” 宁禾不知觉地就打了个哆嗦，大约是刚才喝怕了，这会儿就算听到真爱之一的烧烤都没了一点兴致，连连摇头。 半清明哈哈哈地笑起来，拒绝了君临那边的邀请，挂了电话之后，问宁禾：“要打个电话来找人接你回去么。” 宁禾的状况已经好了一些了，虽然还是有一些晕，但至少神智已经从爪哇国回来了。他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道：“不用，就在附近。” 其实，并不是不用，而是宁禾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可以找谁。原本朋友就不多，一些曾经关系好的人，也都在这两年渐渐少了接触，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联系，而现在关系密切的，也只有游戏中的那些所谓朋友了。多么可悲。 风吹得人有点凉，就是眼睛也觉得酸酸的。宁禾一吸鼻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往家走。半清明也赶忙站起来伸手扶住了他：“你干嘛。” “回家。”这两个字说得很用力，因为宁禾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难过，原因不明，若是不用力，就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尽管，他也许已经十几年没有哭过了。 半清明一下就挡在了他跟前，于是宁禾也毫无预兆地就一头撞上了对方。半清明的个子比他略高，于是旁人看起来，倒像是宁禾扑到了人家怀里去。宁禾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无奈这会儿酒醉半酣，别说使不上力气，连站稳都有点困难。 半清明扶住了他一只胳膊，道：“我送你回去吧。” 眼前的人，其实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吧，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已，可宁禾脑中却是已经将这人的脸与天涯叠加到了一起。 不是半清明，不是以父之名，是那个时候最好的兄弟。 他别开了头去，低声说了一句：“随便你。” 051 十分钟的路程，并不很远。 酒劲未散，宁禾迎着晚风走在路上，还是觉得有一些晕，有时还会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偏向一边去。半清明看不下去，几次都想上前去把人扶住，只是尚未靠近，跟前的人就转过头来，眼神看似凶恶实际涣散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别靠近我。 于是，半清明也不得不举手投降：“好，你自己走。” 但最后一次，宁禾摇晃了半天之后扶着路边的墙干呕了起来，但吐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而半清明也终于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待到宁禾好一些之后，伸手揽了他的肩把人架了起来，道：“还是我扶你吧。” 宁禾自然是企图拒绝的，但拗不过半清明的蛮力，他也只能指着前方的小区道：“那边。”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你这是双修了第二职业是野蛮人吧。” 剩下的路不长，但因为整个人靠在半清明身上，除了脚下要动之外，几乎不用自己使力，宁禾放松了力气，竟然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还听到半清明问他家楼层门牌，他居然还能准确地回答出来。 连半清明都不由得佩服起来，到了小区架着人上了三楼，便到了宁禾的家。借着楼道中声控灯的光摸到了门铃，摁了一下，可过了许久也没有人过来应门，半清明又连续摁了两下，却是依旧没有人。 声控灯一下暗了下去，黑暗中，便听到宁禾说：“别按了，没人。” “你不跟父母住一起？”认识宁禾的时候半清明只知道他还是个学生不在老家念书却是住在学校那边的，而关于家里的事他很少说，不，好像是从来不说，所以半清明其实压根也不了解宁禾的情况，只是后来在游戏里又重新遇上的时候见他长期在线，顺口问过几句罢了，那时候宁禾好像也避而不谈，各种借口地就转到了别的话题去。 这一回，宁禾依旧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好容易才插中了钥匙孔打开了门。 屋内一片黑暗，并不像有其他人在的样子。 半清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在宁禾开灯的时候见到鞋柜的地方只摆了几双运动鞋，地上的拖鞋也只有区区两双而已。 已经把人送到这里，半清明的任务已经完成，是该离开了。然而看着宁禾依旧摇摇晃晃的样子，半清明高声问道：“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宁禾背对着半清明点头，听到那人把门阖上的声音时，却不由自主拉住了门把手并把门往外一推，门外的半清明也被他这突然的动作一惊，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动，直到楼上传来小孩的声音以及蹦下阶梯的声音唤醒了方才暗下去的声控灯，这两人才突然回过神来。 半清明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让宁禾把门打开了一些，而宁禾却是把身子往边上侧了一下，道：“你……进来坐坐吧。” 楼上下来的小孩一波接着一波，半清明的那一声好被淹没在小孩子的喧闹声中，他脱了鞋子进了门，宁禾倒是给他解释道：“楼上有个老师，周末这些孩子都要来补课的。” 半清明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小孩真辛苦，被家长盯得可够呛，我小时候的周末好像就只顾着玩了，我妈都拿我没办法。” “哦，是么。”宁禾点头，却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半清明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对了，借洗手间用一下。” 宁禾朝着里头一指，道：“那边，灯在外面，你自己进去吧。” 洗手间里也只摆了一人份的洗漱用品而已。 洗了手出来，宁禾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半清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站在边上看着那人的睡颜，心里却是无奈地想着：这家伙也太不设防了，这可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啊，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进家里并且顾自睡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半清明赶忙拿出来关掉了铃声并接起了起来，就近走到厨房那边这才低声问道：“什么事。” 电话是君临打来的，无非也就是问一下半清明还过不过来了。方才半清明只是打算把人送到家就走的，只是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宁禾一人，半清明怎么放心离开，他探出头又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对君临说道：“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不去了，你们继续玩吧。” “哎哎哎清明你不是吧，不是你喊我们出来聚会的么，怎么就我们玩着你自己给跑了啊。”君临不满地抱怨道。 半清明还未回答，就听到电话里锤子的声音：“得了吧你，吃得这么开心，别是没带钱想喊清明回来结账吧。” “呸，我是那种人吗！” “那行，今晚费用你包了。” “我……诶等会，这话题尿性不对啊！” 通话戛然而止，也不知那边的两人是不是打上了。半清明把手机切到了震动状态重新塞回了口袋，就着客厅的灯光打量了一下宁禾的家。 房子很大，装潢得也很好，家具看着还都不便宜，半清明至少可以推断，这房子不是宁禾租来的。他知道宁禾是本地人，也知道他无业，心里是觉得他应该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吧，可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并不是。 房子里的种种迹象都显示，宁禾是一个人住的，可是宁禾也总是闭口不谈自己的父母。半清明不敢胡乱猜测什么，看到沙发上的人又缩了缩，他这才从厨房走出来，到了沙发边上蹲下来推了推宁禾，唤他道：“宋时，别在这睡，会感冒的。” 宁禾显然已经睡迷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半清明的声音，哼哼着翻了个身，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 “睡姿真差。”半清明无奈叹气，决定好人做到底，直接两手一伸就把人抱了起来。看起来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的人，体重却是比他料想得要轻很多，至少，半清明抱着人也并不觉得吃力。 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总算找到主卧房，把人丢到了那张看起来好像几天没叠过被子一样乱糟糟的床上。身下的可活动面积突然变大，宁禾这才舒展了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并且非常主动地拉上了被子。 而另一只手，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半清明的外套的袖子，一把牢牢地抓住。 半清明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手，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他俯下身，轻声说道：“宋时，对不起。” 052 宁禾想起小时候的一天夜里，那天家里难得平静。白天母亲带他去了游乐园，而晚上，也破天荒给他念了几个故事哄他睡觉，这是他童年回忆中少有的事情。 尽管那些简单的童话故事宁禾自己都可以阅读并且已经反复看过几百次快要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但那天他还是听得很认真，很认真。 他记得，睡着之前他分明还抓着母亲的手，可醒来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宁禾都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他有好好抓住母亲的手的话，那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走了，那么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有好好抓住的话…… 咦，等等，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睡梦中的宁禾觉得自己手里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被这略显柔软的触感一惊吓，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有人和衣而睡，而被他握在手里的，赫然就是这人的手。 这人是谁来着。 在自己家里见到个陌生人，惊得宁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刚要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昨夜宿醉让他的头一阵一阵的疼，手心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也没能缓过来。倒是他这一动作让边上浅眠中的人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呵欠，道：“早上好。” 这个声音……哦对了，是半清明。宁禾总算记起来昨天是几个帮会面基的日子，他后来也跑去掺了一脚，可是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不停地喝酒当中，其余的事情，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手里还拽着被子，握着半清明的那只手倒是早已经放开，宁禾抬头，看着半清明完好的衣着，再看自己，只是被脱去了外套而已。 嗯，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对。不过……会发生什么就奇怪了，宁禾分明就是记得的，半清明的性取向是正常的，怎么会对他做什么呢。 宁禾闭了会儿眼睛，状态略好了些，他才问半清明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忘了？昨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的。”半清明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衣服，不过宁禾还是可以看到他的模样略显疲惫，虽然他不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是几点，也不知道自己酒后是不是特难伺候，但半清明显然留下来照顾了他一晚。 这让宁禾有一些感动，挠头说道：“哦，谢谢。那些人呢？” 半清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短信，道：“有些昨天晚上就直接回家了，有些在KTV和网吧包了夜，刚刚才散了。” “那……那你呢。”宁禾是知道半清明是一个正常的上班族，今天是周一，难道他用不着上班么。 难得听到宁禾关心自己，半清明有点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买的是今天晚上的车票，今天还要多待一天。” 原来如此，但是这家伙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他的问话里可并没有包含其他意思。宁禾有点不爽地看着半清明，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二次元的朋友突然来到了三次元，让宁禾有一些不能习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何况，游戏里两人的关系可也不太好呢。 宁禾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家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洗漱用品，而他看着已经被自己用旧的牙刷毛巾，再转头看那个正在甩手的人，突然就意识到，这个人昨夜没有离开，是因为被自己抓住了手。 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宁禾说道：“你……先坐一会儿吧，我下楼给你买洗漱用品。”说着，就开始寻找不知道被丢到哪里的钥匙和零钱。 半清明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按住了宁禾的肩膀道：“不用忙了，我等下就回酒店去的。” “这么快？” “怎么，舍不得？”半清明调侃地说道，不过看宁禾没有要笑的意思，他也只得收回笑容，道，“本来就只是送你回来而已，现在你没事了，那我当然就该走了。” “不吃个早饭再走？”宁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挽留他，半清明说得没有错，他有一点……舍不得。曾经喜欢过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忘记的。宁禾每天重复对自己说要离半清明远一些，每天上游戏对这个人恶言相向又或者拔刀相对，说白了，只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而已。 如果真的狠得下心，昨天他就不该去加入他们的聚会。 如果真的狠得下心，昨天就不该让半清明送自己回来，可是酒醉之后的他显然更遵从自己的真心，不但同意了半清明的护送，还邀请他进来坐坐。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的。 宁禾的提议半清明欣然接受，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就看到宁禾正蹲在杂物房里看着两个箱子来回地数，嘴里还念念有词。 半清明仔细一看，结果发现，那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泡面。他禁不住扶额：“这就是你的早饭？” 宁禾的手最后落在那箱海鲜面上头，掏了两碗出来，一转身，就正对上了半清明。他机械地笑了两声，小声说道：“其实我一般不吃早饭。” 这是实话，身为一个纯血统的宅人，宁禾的作息时间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的，起床之后吃的直接就是午饭了，哪来早饭一说。今天是被半清明给吓得起早了，而且为了将就半清明这个作息正常的上班族，他还是勉为其难来一顿早饭吧。于是他又晃了晃手里那两碗海鲜面，道：“早饭的话还是清淡一点的好，你没问题吧。” 方便面……清淡……半清明视死如归地点头：“没问题……吧。” 早饭的制作过程很简单，就是烧开水，冲泡面两个步骤，等待的时间里宁禾去洗漱了一番，出来之后揭盖就可以吃了。 别说，昨天晚上宁禾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喝酒，这会儿早就饿得不行，一碗方便面对他来说都成了佳肴，呼呼地吸了起来。而半清明虽然一般不吃这些东西，但是看到宁禾吃得这么开心，他忽然觉得，这方便面的味道也还是不错的。 宁禾没有想过他们两人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安然地吃东西，他曾经以为，天涯是真的从此就消失在他的人生了，而后来，他又以为，他不会原谅半清明，而半清明也不会在对玩弄他感兴趣。 可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在他的料想之内。 碗里还剩下一些面渣，宁禾用筷子拨了拨，看似不在意地问半清明：“这次聚会是你策划的？” 半清明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碗推到了一旁，道：“在游戏里你总是不愿意听我说话，所以我赌了一把。如果你昨天没有来，那我就放弃，不再骚扰你。但是幸好，你来了。” “我去了，然后呢，有什么话游戏里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 “你真的觉得都说清楚了吗，宋时。”半清明目光灼灼地看着宁禾，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另一只手便扳过了他的脸迎向了自己这一边。 隔着一张桌子，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让周遭的气温也忽然上升。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而后，又像尝到了其中滋味一般，变得绵密而深入。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宁禾震惊到不知道该有何反应，而在他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半清明又已经松开了手退回了座位上。 他说：“宋时，你还没有给我机会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053 初吻的味道是海鲜面味，这种事情只要一想到就会想哭好吗。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宁禾一定会选一个好一点的味道至少也得是剁椒鱼头味啊！ 但是现在根本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被人强吻了啊！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且强吻对象，是半清明。在此之前，宁禾仍是觉得，半清明是一个性向正常的人，他仍是觉得，半清明当初的不回应，是应为觉得同性恋膈应，碍于两人是朋友，所以他只是选择了一个平和的方式离开。 但是宁禾没有想过，半清明会对他说，喜欢。 抬手掩嘴，宁禾涨红了脸看向对面的人，而半清明却是一脸犹自得意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宁禾，好像自己刚才那一声告白有多了不起似的。倘若这发生在一年以前，这也许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告白。日久生情，两情相悦，然后全世界都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了。可是经过了这中间一年苍白的等待，半清明怎么还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无论半清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方才的话做出刚才的举动，对于宁禾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 唇上的触感犹在，可是，谁稀罕呢。 一直沉默着的宁禾，突然就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朝着半清明揍了一拳，力道不小，而半清明也没来得及躲开，直接就用脸接下了这狠狠的一拳，本是坐在椅子上的人也直接就滚到了地上。 无论是这一摔，还是刚才那一拳，可都够疼的。 昨晚上宁禾没吃饭兼醉酒，于是几次都摆脱不了半清明的压制，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半清明揉了揉被揍的右脸，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看着宁禾，脸上表情不改，微微笑着看着宁禾，不过这会儿的笑容就带上了呲牙咧嘴的状态，不太好看了。 宁禾说：“起来。” “还要打多少下你才够解气，你一次全上了吧。” “这不是解气不解气的问题。”宁禾居高临下看着半清明，想起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宋时月和威猛走天涯的时候，有一回两人约好了一起下战场，可天涯却临时爽约，宁禾等了一晚上不见人，最后是闷闷下线。第二天天涯再上线的时候，让宁禾在野外杀了十几回宁禾才原谅他。当然，宁禾放人鸽子的时候也没少被天涯杀过。 这似乎是两人约定俗成的泄气方式了。 可是，那时候是杀上几次就可以解决的小矛盾，因为是朋友，所以根本就不是真的生气。而现在，却是全然不同的事情。 宁禾朝半清明伸出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半清明以为宁禾已经消气，却听得宁禾对他说道：“天涯……或者清明……什么都好，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再跟你重复，重复都少次都行，但是希望你明白，有些事，过去了，就真的是过去了。我喜欢过你，那也只是曾经，我也想过我们能够和好如初，但那是在两个月以前。那个时候我还抱有各种期待，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 宁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清明，看着他的笑容渐渐凝固，而在他近身之前，宁禾已经伸出手挡在了两人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请求你，不要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这怎么会是没有意义！那个时候没有回应你就离开了是我的错，可是我……我……”半清明找不到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他其实明白自己那时的突然离开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到后来连他也失去了再去面对宁禾的勇气。可在他都决定了要放弃了的时候，宁禾自己出现了，这不是在冥冥之中告诉他，要把握机会么。 他以为，只要说清楚了，就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宁禾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了，在看着宁禾一点一点涨红的眼睛时。明明就一副想哭的样子，可男人的尊严却又不允许他落泪，便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 半清明有一些泄气。他策划了这么一场聚会，无非就是想见宁禾一面，一些在游戏里说不明白的事情，当面总能够讲清楚吧。可是想象远比现实美好，而他也忘了，等待了整整一年的人不是他，是宁禾。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还能去强求什么。 口袋中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半清明伸手接起转身进了厨房，透过拉门还能看到宁禾站在那边，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过了身去。 电话是锤子打来的，一张嘴先是呵欠连天，然后才问道：“清明，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酒店房卡还在你那边。喂，喂喂，听到我说话吗。清明？清明？半清明！！！！” 这一声咆哮总算把半清明给喊回了神，伸手在另一个口袋里一掏，还真掏出了一枚房卡来。昨儿来聚会的人有好些都不是本地的，大伙儿三三两两凑一块儿开了几个房间，不过大部分人昨晚都包夜去了，根本也不需要回酒店歇息。而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来的时候轻飘飘，走的时候也是空荡荡的。 其中一个房间的房卡是半清明保管的，锤子也是室友之一，这会儿他要回去拿东西了，才想起来半清明还没回来。 半清明侧脸看向客厅里挂着的时钟，时间倒是已经不早了。他向后靠在橱柜上，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去了。” “诶，我这边倒是不急反正是下午的车，你那边要是还有什么事的话……” “不用，没什么事了。”真的是没什么事了。本是壮志酬筹地出发要来见宁禾，人是见到了，可是状况却丝毫未有改变。若真要说收获，那么大约是他知道了宁禾其实并非对自己没有感觉，以及，一年前的不告而别真的是一个太离谱的错误。 收了电话走出厨房，宁禾始终还是背对着自己，像是不想再说什么话了。半清明顺手收拾了桌上的两个方便面盒子，对宁禾说：“宋时，那……我走了。” 宁禾依旧一动不动，却是在门重新被关上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 054 连宁禾都忘记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因为男人的懦弱是不可以让人看到的，所以，便是当初父母离婚丢下他一人，他也只是自己躲起来默默难过了几天。 寄住在亲戚家里时，那些长辈也曾偷偷议论过，这个孩子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难过，是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太没心没肺连爹妈走了都无所谓。连陶源都偷偷问过他：“哥，你真的不难过吗。” 宁禾记不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也或者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顾着埋头看书吧。学校图书馆里借来的童话故事读本，身边的朋友根本不屑借阅的书，甚至嘲笑他是个没断奶的娃，十多岁了还要看这些。但宁禾还是不厌其烦地把那些已经看过很多遍的书重新又翻看了好几遍。 找到了一个寄托，就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可现在，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宁禾的寄托。 躺在地上默默看着空旷的天花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宁禾用手盖在有些红肿的眼睛上，心想，一定是昨天的酒喝多了的关系吧，酒醉未醒才会这么失态，若是往常……若是往常必然是连就算只剩一个人也决计不会让眼泪流出来的。 哭了，就是认输了。 可他并不想。 卧房里传来手机滴答的铃声，宁禾想不到谁会给他打电话，或者说，这几年来根本就很少有人会给他打电话，本来是想着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如就假装没接到过去了吧，只是可惜了拨电话的人相当地锲而不舍，断了之后又一遍一遍地拨着，宁禾没辙，只能爬起来回房间去拿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简少，宁禾有点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在脑海中又搜寻了一会儿之后也始终记不起来，然后手里的手机就停止了震动。 然后，宁禾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把电话回拨了过去，张口便是：“喂，简少你居然还活着！” “我……擦！什么叫还活着！我一直都活着！”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声音是轻轻柔柔的，只是说出来的话略显狂躁，就如同她曾经在游戏中玩过的职业，野蛮人。 宁禾记不得自己在游戏中收过多少徒弟了，有好些都已经记不得名字了，不过简少给他留了一些印象，其一因为这是自己第一个带出师的徒弟，其二是因为这个徒弟太过犀利，后收的那些徒弟还经常问他：“师傅，这到底是大师兄呢还是师祖呢。” 师祖你妹夫啊，想当年你们大师兄还做过拿着法师棍儿去打怪的蠢事好吗！但是这些吐槽的话宁禾是不说的，他只是笑呵呵地打字道：“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天知道那时他跟天涯吐槽过多少次自己的尊严受损了，而天涯都只是笑而不语。 后来某次校园网故障，两人同时掉线并在同一时间爬上游戏开始数落学校这破网，这才惊悚地发现他们两人居然是校友，是校友也就算了，这简少居然还是同学院的师姐，当时宁禾就震惊了，然后就被简少给拖出来见了个面，这才发现，简少的外形绝壁不是游戏里那个野蛮人形象，人绝对是个身材妖娆的御姐型。 简少比宁禾高一届，因为毕业实习的关系早早地就离开了游戏，不过因为同校的关系，两人倒是经常出来吃个饭见个面，关系也算是不错的，只是在后来两人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才少了联系，却是不想怎么在今天接到了电话。 宁禾这头正回忆着呢，简少那头已经噼里啪啦地数落了起来：“麻痹的你小子胆儿肥了啊，居然敢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老娘的男人要是敢超过三下才接绝壁就分手啊，你丫居然敢响过三个才接，你说你是找抽呢还是找抽呢。” 宁禾嘴一咧，道：“哪儿敢哪儿敢，刚才是真有事。不过我说学姐，今天是吹的什么风，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你不联系我，我就不能来联系你了？”简少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便是电话这头的人是她游戏里的师傅也不带打折的。而她这次的电话当然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她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不如你来猜猜我为什么给你来电话，赢了请你吃饭？” 陪你玩我就是二逼。宁禾掏了掏耳朵，道：“学姐，你说话向来都是开门见山的，突然这么不直接起来我不习惯。” “呸，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要结婚了。” “哦，你要结婚了。”最近听多了这个消息，宁禾表示非常淡定，只是当这个消息经过他的耳朵到达他的大脑再在大脑里消化了一阵之后，足足十秒钟的时间宁禾才领会到这句话里的含义：“什么！居然有人娶你！” “你什么意思啊！不娶我难道娶你啊！你的请帖我还没寄出去，婚礼就在后天，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过来一趟吧，就这样，地址我回头给你发手机上。你可以选择不来，不过不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懂的。” 然后，电话就给挂了。 终于在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宁禾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开始思考，简少绝壁是因为忘了给他寄请帖并且在还是在结婚前几天也就是刚刚才想起来这回事这才会突然给他来了个电话。 虽然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但是宁禾觉得，这真的是简少可以干得出来的事情。 以他们两人的交情，宁禾其实是不用特地去参加婚礼的，只是简少这一通电话才提醒了他，遥想当年他们也算是有过约定的，这个约定也相当地不平等：谁先嫁出去，对方就得准备一份大红包。 当时宁禾就咆哮了：尼玛那我也得嫁得出去啊！ 不过算了，学姐结婚也算是个好事，而且现在身为无业游民的宁禾在时间上也相当空裕，而学姐的老家在同省，宁禾过去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盘算了一下，反正最近没什么事，又碰上半清明这个茬儿，他也不太想上游戏，干脆直接揣上钱就下了楼去附近的代售点订票去了。 不过，两个城市虽然挨得近，但早一些的票都已经售罄，剩下倒是有晚班的车，到达的时间太尴尬，不太好找地方住，宁禾抉择了一会儿，只得选择了第二天早上的汽车班次。 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外出，就别提坐车出远门这样的事情了，要带的东西并不多，装了几件还能见人的衣服塞进包里就差不多是全部行李了。 出门，打的，便到了汽车站。 天色尚早，汽车站里却是人满为患。 大约是现在邻近过年，而学生党们的寒假也已经来临，多数人都准备着回家了吧。离开了学校两年，宁禾的日子过得今夕不知是何年，看着那些拖着大包行李的学生，倒是有点感慨的。 环视了一遍候车厅里没有空余的座位，干脆便寻了个角落靠着，等候发车。 早起实在不是宁禾的性格，一寻到了支撑点就觉得有点困，保险起见手机设了个闹钟，便站在角落这边打起了盹。 不知怎么的，便是这样的浅眠都让他想起了半清明来。昨天他走的时候宁禾没有送，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此时梦中的人，却是站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宋时，我喜欢你，宋时，我喜欢你…… 梦中的宁禾没有阻拦半清明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思考，这至少说明，半清明并不讨厌他吧，这是不是代表，半清明当初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对同性恋的嫌恶吧。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那他又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一个无解之谜，除非去问半清明。宁禾觉得如果自己去问的话，或许能够得到一个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可是……他放弃了。 ——无论他当初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在那个原因和自己之间，他选择了离开。决定是他做的，宁禾无力更改。便是现在接受他的道歉，那么将来有一天他是不是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再一次离开呢。 宁禾胆小，可经不起再伤。 所以，就这样吧。 看着梦中半清明渐渐模糊的脸，他知道梦将醒。 梦醒来，便一切回归如初。 候车厅里的广播已经开始催促乘客检票，宁禾吸了吸鼻子睁了眼便要往检票口去，但是站在他身边的人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宁禾愣住，转头，却就看到了身边有人拖着行李箱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卧槽，怎么回事儿，这是梦还没醒吗！宁禾非常不确定地问：“你不是昨天晚上的车吗？” “睡过头，没赶上，改今天了。”半清明说。 055 人生何处不相逢。 宁禾不知道半清明的目的地，昨天买票的时候虽然他压根也没想过可能会遇上半清明，但还是刻意避开了半清明可能出现的时段。却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之下两人还能遇上，要知道，W市的汽车站都有三个呢，这莫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不过碰上就碰上吧，偶然相遇而已，何必介怀。宁禾也没有要和半清明多唠嗑的意思，企图绕过他顺着人流往检票口去，但半清明居然还就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副同样要排队的模样。 “慢着，你也是要去H市？”前方的队伍慢了下来，宁禾回头，看向半清明手中的车票，除了座位号之外，其他的信息和他自己手里的票据并无差别。 这可真是……太巧了。 因为昨日两人不算太好的告别，便是此时见了半清明，宁禾也还是有一些不自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车票，再看一眼售票处并不太长的队伍，他一步跨出队伍便要往售票窗口换票去。 如此明显的动作自然是在半清明的眼皮子底下的，他手一伸便把人给拽了回来，看到宁禾嫌恶的眼神，才松了手摊开，耸肩道：“你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同路而已，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宁禾本还有犹豫，但后头的队伍涌动，宁禾不过一回头便已经到了检票口，手中的票被检票员拿过再还回，手一推便把人给推了进去。 所以，由不得他反悔了。 上车之后，两人的位置离得并不远，但半清明也真的没有过来找宁禾。这一路倒是安稳平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几个小时的路程，宁禾也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看着窗户倒影中隔了三个座位的那个人。 快要到H市的时候，宁禾给简少去了个电话，只是电话那头听着兵荒马乱的样子，两人没说几句便挂了电话。于是宁禾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结婚看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幸好…… 幸好他并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婚礼。这听上去或许有点遗憾，但是比起吵闹离婚结尾的婚姻，宁禾还是宁愿一开始就不要结婚。 汽车到站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车上的人一哄而下，宁禾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看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提起自己的背包下了车，半清明已经站在下面拖着行李箱，看着宁禾。 “你去哪里，一个人没问题吗。”半清明问道。H市是他老家，这地方也就是他的地盘，宁禾过来，他当然非常自觉地不会把宁禾丢在这边就走的。 宁禾点头，简少给他的地址虽是详尽，可是宁禾到底不是本地人，对这些地名很是陌生。干脆还是问了半清明一声：“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看看什么车能到这里。” 半清明自然是方便的，不过他一看这地址，皱眉道：“这里有点偏远啊，公交的话得一个多小时。你安排好住的地方了吗？” 宁禾摇头。他料想那边附近该有些旅馆的，可是在半清明的提示下才突然想起来，H市怎么着也是个旅游大市，这种学生普遍放假的时候，旅馆未必好找。因为这一趟出门的决定做的突然，宁禾别说是提前预定了，他压根就忘记了应该提前安排这样的事情。 见他一脸愁眉莫展，半清明一拍胸脯：“不然住我那边吧，住宿费也省了，我明天下午有空，可以送你过去。” 宁禾的第一个反应是要拒绝，但半清明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小心翼翼地抓着宁禾的袖子，道：“宋时，前天我也在你那里住了一晚，一来一回，算平了。” 鬼使神差的，宁禾居然点了点头。跟着半清明上了出租车的时候宁禾有一种自己被人拐了的错觉，可是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人的侧脸时。宁禾也不禁想，半清明真是他的魔障，躲不开，避不掉，而最糟糕的是，就算宁禾再怎么提醒自己要小心，还是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 因为喜欢，因为两年来的相处一年来的等待，这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是围着这个人在转的。三年大约不算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于宁禾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来说，这却是唯一一个他喜欢了三年的人。 所以，想要忘记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半清明的家离车站不太远，二十多分钟便到达了。是在一个居民区里，环境看起来挺不错。半清明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还跟他打了声招呼，不过用的是方言，宁禾没听懂。 上了楼，进了门，半清明放下了自己的行李，也帮着宁禾拿下了他的背包放到了架子上，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我下楼买点东西。” 初来乍到就把人丢家里？半清明未免太信得过他。 不过就算半清明信得过，宁禾也不太想一个人待着，道：“一起去吧。” 半清明点头，眼里含着笑，看得宁禾一阵颤抖：“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半清明还是点头，不过没有再盯着他看，却是心情大好地转了身。 小区对面就有商店，半清明去买了点感冒药，宁禾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感冒了？” 半清明揉了揉鼻子，道：“有点，吃点药就没事了。” 他说的没事人一样，但宁禾却有点内疚了起来。前天晚上，他是醉了一头就倒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酒醉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想来半清明不会太轻松，见到半清明已经出了药店门，宁禾也赶忙追了出去，扯了一把他的袖子，问道：“前天……我喝醉了有没有做过什么？” 宁禾这么一提，半清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完了，肯定做过什么了。宁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清明，对方才一边笑一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你睡到半夜突然跑到阳台唱起歌来。” “……” “唱得……怎么说呢……” “……”是有点悚人吧。 “花了点力气才把你给拖回房间摁回床上去。” “……”真是什么老脸都丢尽了啊，宁禾决定，今后绝壁再不能喝酒了，不过如此说来的话……他看着半清明揉了揉鼻子，道：“所以那天你也被折腾得没睡好吧。” 半清明没有说话，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但宁禾已经明白，他昨天睡过头没赶上车，大概也和自己有那么一毛钱的关系吧。 这么想着，宁禾倒是有点内疚了起来，人照顾了他一晚，可他呢，是狠狠地就砸了一拳出去，现在脸上还青着一块，看起来还挺明显的。他跟在半清明身边，小声地说：“对不起。” 声音很轻，但半清明还是听到了，一手拍在宁禾的头上揉了揉道：“你不用想太多，其实不关你的事。不过说起来，你要在这边待几天。” 宁禾过来无非就是参加简少的婚礼，而婚礼就在明天，后天大约还能和简少吃顿饭，如此算起来，“差不多三天吧。” “那就是星期四五左右离开。可惜我要上班，没什么时间带你到处玩玩，不然你多待两天，周末的时候再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半清明顾自提议，说完了之后才猛然想起来，宁禾未必愿意，偏过头来，放下了自己的手，又补问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好。”宁禾说。 两人随后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包括宁禾没带的洗漱用品，这也算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吧。而宁禾伸手要去架子上拿香烟的时候，却被半清明拦了下来：“抽烟不好。” 抽烟不好，这道理谁不知道，可原本没什么烟瘾的宁禾抽烟抽得最凶的时候，又是因为谁？他甩开了半清明的手，还是从中抽了一包拿在手来，不悦道：“你别管我。” 他知道自己口气不太好，但这已经是他拼命忍耐之下的最好表现了。 结完帐两人便提着东西回了半清明家。晚饭是半清明做的，买菜的时候就问过宁禾喜欢吃什么，但宁禾对于吃的真的是没有讲究，一箱泡面就能活一个月，所以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喜欢吃什么的。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别人有妈妈给做饭烧菜，而他没有。所以他也只是摊手回答：“我什么都吃的。” 于是半清明也只是做了几道家常小菜，但已经足够宁禾惊艳的了，然后咖哩鸡就成了宁禾的真爱：半清明的手艺显然要比自家楼下那些饭馆要好上太多，宁禾这才发现原来咖喱的味道应该是这样的，以前他吃的那根本就是屎啊！ 这顿饭宁禾吃得差点痛哭流涕，饭后也很主动地要包揽洗碗的任务，但他身为客，半清明自然不会让他动手，把人推出厨房，道：“你自己玩会儿去。” 宁禾讪讪地退了出来，而他这才有机会观察起来半清明的家来。半清明也是一个人住，不过是因为工作之便才搬出来的。和自己家不一样，半清明家要小很多，但一个人住已经绰绰有余。 宁禾到处走了走，便进了半清明的卧房去，相比他那乱糟糟的房间，半清明这房间算是收拾得井井有条了。宁禾随意看了一圈，便看到桌上摆着的一个大相框，里头是一张全家福。 毫无疑问的，里面的人是半清明的家人，而且照片看起来很新，该是近照。宁禾伸手拿起那相框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觉得这照片的分量，很重。 他很羡慕。 “宋时。”半清明的声音蓦然在背后响起，宁禾吓了一跳，手里的相框没有拿稳便摔到了桌上，发出咣的一声。宁禾慌忙拿起相框上下检查了一边，确认没有摔坏这才放回原处，对半清明说了一声抱歉。 半清明倒不是很在意，伸手过去把相框的位置调整了一下，道：“去年全家出去玩的时候拍的，我妈非要给我摆这。” 言者无心，但在宁禾听来却带上了一股炫耀的味道，他偏开头看向了别处，便听到半清明问他：“你要不要上游戏。” 半清明有两台电脑，一台是家里的台式机，一台是办公用的笔记本，不过因为性能还不错，玩游戏也甚是流畅，所以通常在公司的时候他也会偶尔用笔记本上线。宁禾既然无事，半清明干脆就给他开了台机上游戏去，而他自己则是回了厨房继续刷碗。 那天下线匆忙，宁禾之后两天都没有上线，今天再上去，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向帮会中的在线列表，在的人倒是不少，星辰恨也在第一时间就发了私信过来问道：“唉大姐头，原来你真是个汉子啊！” “……”宁禾无语，难不成这星辰恨还真当自己是用变声器和他聊天的？当然，星辰恨来搭话的目的不是确认宁禾的性别，而是那天交托给宁禾的重要任务：鉴定帮会里的姑娘们的质量！ 被这么一提醒，宁禾倒是想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前天晚上他顾着被人灌酒，哪里有空去鉴定姑娘质量如何，他连在场的一共有几个女生都不记得了，只得摊手道：“没仔细看。” “啊啊啊啊啊任务未完成！要你何用！” 瞧瞧，这才是胆儿肥了，宁禾发了个坐标，道：“带好药，来练练。”星辰恨立刻告饶。 跟星辰恨这边随便聊了两句，宁禾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的领土战的奖励还没领，在星辰恨的指引下准备奔去光明之城找NPC领奖去，结果在传送之石附近见着了两个熟人，便是安洛和雅河。 和他们的距离略远，但安洛的声音已经传来，却是暴躁地在说些什么。雅河的脚步不停，也不知道是要往哪里去，安洛则是一边啰啰嗦嗦一边脚步不停地跟着安洛。宁禾见了，觉得奇怪，倒是很想追上去偷听，但游戏屏幕就这么大，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自己头顶的名字，要偷听不是什么容易事，于是他立刻冲去问星辰恨道：“我说小安子那边是怎么了。” “咦，你不是去聚会了，怎么不知道？” “知道什么？” “聚会雅河没去啊。” “啊？”星辰恨这家伙说话一截一截的，宁禾半天都没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在广场遇见安洛的时候他是在等雅河，而后来聚会的时候安洛也一直频频看手机看时间，估计也都是在等雅河的，结果就是，雅河最终也没有出现，于是，安洛就生气地上来质问雅河了。 虽然不知道雅河是因为什么理由没有去，而宁禾此时倒是有点同情起安洛来了。等待是什么滋味，他最懂，身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人，宁禾给安洛发了一条私信道：“帮主，加油。” 因为雅河下线而再度处于狂暴状态的安洛看到这条私信都晕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半清明洗好碗出来的时候，宁禾正在光明之城领奖励。他们几个同盟帮会获得了积分第二的成绩，奖励还算不错，除了一些声望之外，还按照积分发放了十几个箱子，开出了不少好道具。 半清明的积分比宁禾要高一些，拿到的箱子比宁禾多几个，外加上他还有以父之名那个号，叠加起来的箱子比宁禾足足多了十个，这让宁禾好一阵嫉妒，不过他侧目看半清明的电脑时，却发现锤子正发了私信跟半清明抱怨。 “快给他烦死了，清明你别拦我啊，再过两天我肯定退帮会回来了。” 本来看到这句话，宁禾不会有太多的想法，可是联系上方才的所见，他却是有点疑惑了，凑了头过去问：“锤子不是在空岛么，他要退帮会回哪里？”看到半清明准备打字的手顿了一下，宁禾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偷窥他人隐私，连忙摆手道：“抱歉抱歉，不小心看到了。”不过半清明沉默了一会儿，关掉了私信，说：“不是锤子那个号，是另外一个。” “雅河？” “这是你自己猜到的。”这算是肯定了宁禾的猜测。在此之前宁禾也曾想过雅河会不会是锤子的小号，但是由于潜意识中一直觉得雅河是个姑娘，而锤子则是已经听过声音见过真人知道是一个真汉子，于是他也已经打消了这两人会是同一人的猜测，可事实结果总是出人意料。 “所以，雅河就是利用了安洛喜欢他这一点，把自己安插到千秋月别无间道？”宁禾不知道怎么会生出来一股无名火，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一些颤抖，最后把鼠标用力摔在了桌上。 “我不懂，就因为安洛喜欢雅河，就可以被这样玩弄吗。” 就好比，我喜欢你…… 056 屏幕中的人停在了原地，宁禾这才反应过来，这电脑不是他的，这鼠标自然也不是他的。抱歉地看了一眼半清明，但半清明倒是并没有太在意，一个鼠标而已，也不是一摔就会坏掉的。但宁禾却是没了游戏的兴致，退掉了游戏。 意兴阑珊。 半清明是抱着笔记本坐在一边的，见宁禾起了身，他也放下了电脑，从桌上拿起一罐饮料递给了宁禾，自己也打开了一罐，却没有喝，只是两手握着，对宁禾说：“宋时，这是他们的事情。” “可是……”宁禾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火是从何而来，真要说起来，他跟安洛的关系不过尔尔，相比以前和君临他们之间的熟络，他和安洛真算不上熟，顶多也就是帮主和帮会成员的关系罢了。而且大约是安洛脾气糟糕的关系，宁禾也真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人的。 可是，现在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在同一个帮会的，宁禾自然就会有护短的心理。锤子是雅河这个事实刚消化完毕，那么他来千秋月别的目的也顿时明晰了，卧底，真的是卧底。为什么帮会出去抢BOSS的时候总是遇不上半清明他们，因为有雅河这个卧底通风报信，空岛便选择了不和千秋月别正面冲突而是去守了其他千秋月别人少的BOSS去。 一个来自己帮会当卧底的朋友，和一个帮会中不太熟的朋友，两者相比之下，当然是要偏向后者的。于是宁禾终于找到了自己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见不得自己的朋友受骗。 “安洛对他的喜欢已经表现得整个哈洛加斯城都知晓了，锤子怎么还能够心安理得地当他的卧底继续隐瞒自己的性别。” “安洛其实一早就知道的。” “嗯？” “雅河是一个人妖号，其实知道的人也不算少，就算安洛刚开始不知道，锤子进了帮会这么久，也早就穿帮了。” “怎么会……”宁禾仔细回想在帮会里的这些日子，却是记不起来锤子什么时候穿帮过，但是再一想，平日里雅河多半都是和安洛一起的，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就算真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他也压根就不会知道。 说起来雅河虽然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女人这个事实，宁禾印象中当他还在空岛的时候某次他喊雅河姐的时候君临那三人还笑得惊天动地的。 原来很多事情一直都很明显，只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而已。 安洛早就知道雅河的性别，却并不知道雅河和锤子是一个人，所以当日聚会的时候两个人的语气一来一往还冲得很。 而他以为雅河没有来，实际上却是，他来了，但安洛并不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跟前。 造化弄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复杂得很，宁禾挠了挠头，愁眉莫展，半清明都忍不住伸手一拍他的头：“他们的事，我们不方便参与，你也不要太同情心泛滥，自以为是的就去帮他们，有些事你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如何，帮忙也可能变成添乱。” “可是……” “别可是了，转角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么。” 转角不见爱，便是蔡洋了。半清明一说，宁禾也不由得记起来，那会儿蔡洋在游戏里就跟他透露过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结果宁禾擅作主张要找出那个人，看了半天情况最后还是乱点了鸳鸯谱选中了一个常在他们队中的姑娘，因为这个姑娘和蔡洋形容得差不离了，粗神经大线条，看似天然呆实则蛮机灵。然后宁禾就偷着给他们俩安排时间凑一块儿，可结果，人姑娘是配合地非君不嫁了，可蔡洋却只能尴尬地赠送她一句“抱歉这里头可能有点误会”。 好心办坏事，也就是这样了，可宁禾当初怎么会想到，蔡洋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半清明拍宁禾的肩，道：“锤子自己心里有数，你也不必想太多。” 宁禾了然地点头，但已经退了游戏，这会儿也不想再上了，拿着饮料蹲在边上看半清明玩，不时还打个呵欠。 半清明只得拿起电脑道：“困了你先睡吧，我去客厅。” 半清明家不如宁禾家大，房间总共也就那么几间，要整出个客房来是不可能的，而半清明的床，一个人躺还够翻个身，躺两个大男人的话，又显小了。留了宁禾来过夜，那自然不能亏待了对方，半清明是做好了自己去睡沙发的打算的，但宁禾却是摆摆手，抱走了一层被子道：“我去睡沙发就行了。” “宋时。”半清明拦住了人，还想再坚持的，但宁禾的理由倒是还算充分：“我认床，你的床我睡不习惯的。” 睡沙发会更不习惯吧。半清明心想，但游戏中锤子的咆哮又来了，他们正组了队在副本外头等人齐，半清明也不得不回游戏里去，于是，他也只能由着宁禾了。 家小，倒是也有不少好处的。半清明的卧房和客厅也没什么距离，房中点着灯，客厅里也看得清晰，宁禾裹了被子又在上头添了自己的厚外套，倒是不觉得冷了。 啪，光线突然暗了下去。本以为是停电，可是面对着半清明的房间躺着的宁禾依稀还能看到那边电脑照出来的光，想来是半清明怕他睡不着这才关了灯的吧。 “灯开着吧，不用关。”宁禾喊了一声，事实上他更习惯开着灯睡觉，就好像小时候，父母还没有吵得那么频繁的时候，他睡前母亲就在他床边打毛衣，等到确认他睡着了才会关了灯回房间。 但现在，却是再没人等他睡后给他关灯了。 一个人过了太多年，他以为他习惯了，就没事了，可是习惯这种事，谁知道呢。他可以活得好好的，但仍是会在很多时候羡慕别人。说白了，他还是会觉得一个人太寂寞，才会颠倒了日夜沉迷游戏。 就好比今天，他本不该跟着半清明来的，旅馆什么的，其实总还是能订得到的，无非就是价钱贵一点罢了，宁禾揣着银行卡，根本也不怕流落街头。但在半清明家和旅馆之间他选择了前者，是因为……对家这个字眼太过向往了吧。 宁禾不知是几时睡过去的，只是半梦半醒地觉得天好像亮了，习惯性地翻个身却在翻完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人家的沙发上呢，这一翻可得直接倒地了。可意料外的，他不但没有倒地，还在睁眼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半清明的床上，而半清明已经不知所踪。 想摸手机看看几点了，却记起来昨晚睡觉的时候忘了把手机插上充电，而他再一扭头，却又看到自己的手机好好地摆在床头柜上，连接着充电器，电量100% 已是次日邻近中午了，半清明该是早就上班去了的。他起了身去了客厅，看到桌上还摆了早餐，两个包子一根油条一碗豆浆，位置显眼，宁禾一下就看到了，只是东西早就已经凉透了。 但宁禾还是拖了椅子坐下，一口一口把东西吃了。东西虽然是凉了，味道差了些，但比起昨天他那碗泡面，还是要好太多了。宁禾倒是明白了昨天半清明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不由得笑了起来，又啃了一口包子。 半清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宁禾一手包子一手油条还露出诡异地笑，愣了一下才问道：“你才起？”见到宁禾点了点头他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拿走了宁禾尚未吃完的早餐，宁禾一下就哭丧了脸：“不能我睡晚了你就没收我早饭吧！” 半清明是完全懒得数落他了，指着微波炉道：“热一下总会吧，冷了你也吃，也不怕拉肚子。”在宁禾的注视之下，半清明把这些残羹丢进了垃圾桶，宁禾的表情更绝望了：“哥哥，我还没吃饱呢！” 还好，半清明还是厚道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煮上了饭，而他回来的时候也买了点热菜，倒进盘里直接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他给两人盛了饭这才在宁禾对面坐下，颇有点无奈地摇头：“真是不明白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这个问题太深奥，宁禾也不明白。 吃过午饭，半清明又急匆匆地出门上班去了，宁禾一边洗着碗一边还在想，这么急，中午大可以不回家嘛，可是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人那是特地回来给他整吃的啊！ 宁禾想，如果当初他告白成功半清明也没有一走了之的话，也许现在小日子早就过得不错了，就好像现在。 这种状态其实很好，宁禾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过一种正常的日子了。这样的日子他也可以继续下去，只要他原谅了半清明，然后……然后就皆大欢喜了不是么。 可宁禾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一个家。 半清明给得起么…… 057 下午半清明回来得早，直接给宁禾打了电话把人喊下了楼，看着手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半清明三字，宁禾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手机设上锁。 下了楼，却是见半清明从一辆车里探出头来朝宁禾打招呼道：“宋时，这边。” 宁禾奔过去，就见着驾驶座上坐了个陌生人，大约是半清明的朋友吧。不过现在车子堵着路，也不好站着说话，宁禾赶忙开了门进了后座，那人便直接开着车就出去了。 抬头瞧了瞧后视镜，这人倒是空了手出来推推半清明道：“你不给介绍一下。” “你只是个司机，有必要介绍么。”半清明嫌弃地推开那人的手，也朝着后视镜瞧了一眼，却是对宁禾解释道：“公司里的同事，有车送一程。” 宁禾点头，对着司机道：“那麻烦你啦。” “客气了。我刚才听张敬喊你宋时是吧，你这个名字挺好玩啊。” 张敬？宁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张敬说的是谁，过了一会儿才悟过来这是半清明的真名，摆手头，道：“宋时是网名，我叫宁禾，宁可的宁，禾苗的禾。” “哈哈哈，这个名字你比那网名还好玩。”司机笑了半天，朝后伸了一只手，道：“我叫唐嘉乐，幸会。诶，不过说起来你不是本地人吧。” 宁禾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唐嘉乐又问道：“是W市来的吧？” “……”这都能看得出来？宁禾也不知对方是想问什么，老实地点了点头，却见着半清明在朝着唐嘉乐使眼色，只是可惜了这眼色唐嘉乐没看到，却被宁禾瞧在眼里了。这两人，神神秘秘的，真是不知道在干嘛。 见状，唐嘉乐倒像是明白了几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后视镜中宁禾的脸，道：“原来就是你啊。”然后，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看着前方的大路。 说话只说一半，这些人到底是想闹哪样！话说你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啊！ 开车去比坐公交自然是要省时间的多，约莫二十来分钟的光景便到地方了，车子在酒店门外停下了，宁禾一开车门便看到新郎新娘着了婚纱礼服站在门口迎宾客，看到宁禾出来，简少当即甩下她老公，朝着宁禾这边奔了过来，上前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掌：“艾玛你真的来了，真是太够意思了。” 宁禾无语落泪，这是欢迎人的阵势吗，这是要杀人的阵势吧！ 酒店外头够不着暖气，新郎也怕冻着了老婆，小跑着便出来了帮简少挡了风，道：“老婆，你注意点形象。” “次奥！你介意我形象！我还没介意你当着我的面挖鼻屎呢！” 新郎无语落泪。 已经把宁禾送到了，半清明也从副驾驶座探了头出来，道：“宋时，回头你再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宁禾点了点头，跟半清明挥了挥手。唐嘉乐正准备开车走，简少倒是来了兴致，探头朝车里的人瞧了瞧，说：“这是你朋友啊？声音听着挺熟啊。” 这么说起来，简少原先也是认识天涯的，觉得他声音耳熟那也是正常的。宁禾来的时候也没跟半清明说这是简少婚礼，于是半清明压根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算是认识的，奇怪地看着简少半天，倒是记不起来是不是认识面前的人。 “学姐，是天涯。”宁禾解释道。 简少惊讶地张了嘴，指了指半清明，又指了指天，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宁禾还是点了点头：“就是游戏里那个天涯。” “妈呀怎么这么巧，赶紧赶紧的，天涯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一起上来，老娘结婚这辈子你就只能碰上这么一次。” 新郎在背后嘀咕：“你还想结几次啊。”被简少狠狠瞪回。 半清明本就没这个准备，不过他没吃晚饭这倒是真的，客气地说了一声：“那不太好意思吧，我可没带红包呢。” 简少倒是一点不介意，拍着宁禾的肩膀道：“就当是他的家属了，红包什么算在他的份上。” 这一拍，拍得宁禾都是一哆嗦，伸手摸进口袋里的红包，心想着这可是一人份的红包啊。 半清明还没下车，简少简直就想直接帮人开门直接把人拉进酒店，新郎也低头对车里的人说：“都来吧，楼上有位置。” 半清明看向唐嘉乐，唐嘉乐摆了摆手：“你去吧，我还有事，得回家。” “行，那成，明天公司再见。” 半清明跟着宁禾一起进了酒店，进电梯的时候半清明还凑到宁禾耳边小声说道：“家属哦。” 宁禾朝着半清明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得瑟吧你。” 落座之后，宁禾也四下张望了一遍，他跟半清明被安排在朋友桌，不过这一桌的人多半也都是新郎新娘现实中的朋友，他们两个算是唯二的网友了。因为互不认识，和那些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好说，各自点个头随便聊了两句，便都没了话，各自跟各自的熟人聊着去了。 宁禾的熟人，那就只有半清明了。他一扭头，就瞧见半清明还一脸的笑意，还在为简少那家属两个字而兴奋着，倒是在注意到宁禾的表情之时，收了笑容，正色道：“怎么了。”说话之时，手还捂在方才宁禾一拳砸下的地方，看到宁禾锐利的眼神，还能觉得这处又疼了起来。 哼了一声，宁禾扭回头又玩起了手机，帮会群里星辰恨还在跟宁禾抱怨，这两天老也不见他上线，这昨晚才刚上来，结果又下线去了，发了个哭泣的表情，星辰恨问道：“大姐头，你不是要A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其他帮会成员纷纷拉住星辰恨，就怕他又一语成箴。又，为什么要加个又，因为星辰恨的嘴一向都是好事不灵坏事灵，好比……今天这个BOSS我们帮会是抢不到了吧，又好比……我看今天的领土战有点悬，又好比……小安子你千万别被副本BOSS给弄死了啊。 以上种种，都是他乌鸦嘴的真凭实据，以致后来无论是下本还是干什么，帮会中都严禁星辰恨开口，今天可千万别又被他的乌鸦嘴给说中，宁禾可是他们帮会中的一大主力呢。 宁禾被他们刷了半天屏，废了不少流量之后，才总算找了个缝发话道：“没有，最近忙，过两天再上线。” “干嘛不今天就上线啊，大姐头，你快来吧，我们要下本了，19等1，你快来，位置给你留着！”星辰恨利诱道。 却见其他人发了一串看白痴的表情，道：“你没瞧见夕拾是手机在线么，这说明他不在家！” “哈？大姐头那你现在在哪，这么晚了快回家啊。” “在H市，参加婚宴呢。” “什么！大姐头你结婚了！你这是娶还是嫁啊。” 全帮会上下此时心中只有一句话：为你智商捉急。 宁禾看着手机都不由得笑起来，引得半清明也探了头过来看着，小声说道：“你在那边跟他们关系还不错啊。” 宁禾被吓了一跳，收起了手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还不错吧。” 半清明撑着下巴想了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厅中的灯便暗了下来，婚礼进行曲响起，声音大得盖过了大家说话的声音。 接着无非就是婚礼的过场，这一场婚礼倒算是盛大，这厅中的宴桌少说也有三十，来的人可就是几百了。想来那司仪的工资也不低，这一整晚上下来在台上兼了主持还当了歌手又表演了魔术，其他宾客倒是看得欢快，可怜了宁禾这一桌，离音响近，这一晚上下来，宁禾的耳朵都快聋了。 待到酒足饭饱大家离场之时，宁禾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头有些疼。 半清明拉了人起来，道：“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宁禾点头，便起了身去找简少道别。 新郎新娘那边还在招待宾客，像是在跟长辈们说话，宁禾过来的时候，简少也特意站起来把两人送到了门口，不过简少却是先示意半清明停步，然后又把宁禾拉到了一边，小声地问道：“我说你和天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不得不说，简少有时候真是犀利得不像人，宁禾自觉今晚的表现是够正常了，可没怎么了半清明呢，可是简少这个忙活了一晚的新娘却居然有功夫来观察他们两个，宁禾算是知道自己吃东西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凉凉的是怎么回事了，他还当是音箱会透气呢，敢情是简少一直在某处关注这自己呢。 但他和半清明，能有什么事儿呢。他耸肩：“没事儿，学姐你进去吧。” “你给我说。”这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宁禾开始两眼一翻思考编个什么慌来蒙混过关，但显然一向对心理学有兴趣的简少轻易就猜中了宁禾的心思，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拧，便是隔了厚厚的衣服都疼得宁禾嗷呜嚎叫起来。 “学姐你悠着点，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回头给你明说。” “成，敢不说你就死定了。” 058 这天晚上高兴，宁禾和半清明都喝了点酒，宁禾酒量不好，不过却是没有聚会那天的狼狈，倒是不用半清明扶着就安然地回到了半清明家去。回去之后尚早，不过两人都有点酒劲上来，倒是想上游戏，可是这晕头转向的，打怪都瞄准不了，不如还是直接洗个澡就睡了。宁禾倒还想去沙发上将就，但半清明却是抢先一步在沙发上躺好了，还咧了嘴跟他笑。 宁禾恨不得踹他一脚，不过想想，就算他在沙发上将就了，等睡着了还是会被人给挪到床上去，倒不如直接遂了他的意，省了半夜还要当搬运工。 不过……半清明家的沙发着实不大，睡着也不太舒服，宁禾踢了他一脚，道：“还是去床上吧，沙发上睡着小心摔死你。” 半清明嗖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似是不相信宁禾刚才说的话，确认了一遍之后才抱着被子跟宁禾一起回了卧房，搞得宁禾都觉得这不是半清明家而是他家了一样。 床虽不够大，不过两人侧躺着，倒是还有一些空余，宁禾择了靠墙的那一面对着墙就躺下了，却是没管半清明是什么姿势。 他怕回头看了尴尬。 临睡之时，简少来了短信，大约是婚礼刚刚收拾完毕回了家，本是想直接来电话让宁禾给她说清楚，但宁禾现在可晕着呢，哪里理得清思路，况且他也不急着回W市，便跟简少约了第二天见面慢慢说。 发完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背后已经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半清明已经睡着，可刚才还觉着有点晕的宁禾，这会儿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却是睡不着了。 他在思考明天要怎么跟简少说，老实说，还是遮掩着说。 可想了一宿的内容，等到第二天见了简少，这些所有编造出来的应付的话就全部又咽了下去。 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对简少说：“天涯就是我那时候失恋的对象。” “噗……”简少毫不客气地把柠檬水喷了一桌子，引得整个馆子里的人都侧目朝他们这边看来，宁禾都不禁想用桌布把自己挡起来了。 “学姐，你别这样。” “没事儿没事儿，丢人的是我，你别怕。” “那就怪了，我觉得没看到过程的那些客人会以为我是负心汉，你拿着杯子要泼我结果不小心泼桌子上了，所以丢脸的大概还是我。” “你丫绝壁是电视剧看多了。”简少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把桌子擦得满桌都是破纸巾沫，比刚才还要更狼狈了一些。不过简少不是在意细节的人，挥手跟服务员又要了一杯柠檬水，便两手一拖脸，候着宁禾给她把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其实并不长，简少和那时的天涯也算是相识。那时候宁禾和天涯都是满级，天涯热衷于做任务党，而宁禾闲来无事，便开始带徒弟。那会儿的简少就经常调侃，师傅，天涯那是你的好基友吧。 基友有两个意思，宁禾理解的是二次元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不过显然简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那时候谁也没有挑明，简少也就没有再作他想，只是觉得这两人关系好得有点不正常了。 简少在游戏里的时间并不太长久，跟天涯的关系也只是点头之交，甚至有时候还能觉察到来自天涯的敌意，直到她的真实性别暴露之后这情况才好转，所以，其实简少一直都隐隐觉得这其中是有些问题的。但这是他们的事情，简少一直也没有插嘴，后来离了游戏之后，就更没机会说了。 倒是后来离了游戏，偶然和宁禾电话联系的时候听到宁禾一蹶不振的声音，问起缘由，宁禾却只是告诉他自己失恋了，可是因为谁，又是为什么，这些宁禾却是从来没有说。 不能说，谁也不能说。因为失恋的对象，并不是一个简单寻常普通的女孩子，却是天涯这个游戏中的朋友，关键词，男。 就算宁禾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没什么不对，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不正常的。所以，不说不提不牵扯谁也不告诉，那么长久的时间里，天涯都不曾出现，宁禾有时也死心了，觉得反正是无疾而终的暗恋，那么就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吧。 可谁会想到，天涯会换了一个身份再度出现了呢。 后来的事情简少自然不知，宁禾也简单给她说了一遍，包括那些欺瞒，还有前几天的告白与祈求。 宁禾拿着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杯中的漩涡一刻不停地旋转，他说：“就是这样了。”昨天一夜未眠，宁禾困得很，喝了口咖啡也丝毫不见提神，还抱怨了一声困。 “没了？”简少问。 “没了。”宁禾点头。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宁禾放开勺子，见着服务员端上了菜，在桌子上一一摆上，待到人走了之后，他也没动筷子，却是就看着眼前那些烟气腾腾的菜肴，一言不发。 简少也没有动筷，她放下杯子，力气稍大，却是震得桌子一晃。 “我说你们的情况不是清楚明白的很么，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跟他告白过，他也跟你告白了，这不是典型的两情相悦么，你说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宁禾语塞，其实这些烦扰他很久的事情，总结起来的确就是简少说的如此简单。宁禾也明知道自己还是喜欢天涯，还是放不下这个人，可是却因为对方的欺瞒而觉得失望，再加上这一年无望的等待，宁禾觉得委屈罢了。 简少说的，宁禾其实也明白。天涯，或者说现在的半清明，对他很好，就好像那两年来的旧友天涯，总是可以安静地听他吐槽抱怨，经常不厌其烦地陪他下副本带徒弟。就因为对他这样好，才会让自己对这个人产生了依赖，才会逐渐发展成喜欢，逐渐变成了无法割舍的一种感情。 便是在宁禾转了区之后，如果不计半清明隐瞒了真实身份的这一茬，其实以父之名这个师傅对他也的确不薄，那个时候他主玩半清明的号，却还是经常上以父之名这个小号来，就为了带他下副本升级。而现在，两人真在现实中见了面之后，半清明对他的照顾也都是无微不至。 这些细微的关怀总是让他想起那些年自己曾经依赖过的天涯，也许有一天心软，他就会原谅了这个人。 “要么原谅，要么远走，多简单的事情，你现在这样吊着，又有什么意思。” 要么原谅，要么远走。 远走，宁禾舍不得，可原谅…… “学姐，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宁禾曾经以为只要习惯了就好了，好比他儿时的这些日子，不照样还是一个人捱过来了，所以只要捱下去，也许有一天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喜欢过这个人，也就不会再觉得难受了。 就好像蔡洋曾经形容过的那样，粗神经大线条，可牵扯上感情这东西，宁禾也纤细得有点不像他自己了。 忧伤，真特么的忧伤。 只是，宁禾的忧伤最后消融在了四张红色RMB上。 “学姐，我难受。” “难受你妹夫，我开导了半天你怎么还难受。” “不，我是难受我的钱包。” “滚。” 简少虽是开导了半天，但怎么说，宁禾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说简单了，是他怕重蹈覆辙。 说复杂了，是现在的半清明给不了他足够的信心来面对以后的日子。 他无法信任半清明，也无法相信自己。 所以最终，宁禾还是落荒而逃了，带着他仅有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车。到家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在车上的时候他设了静音，也就没有接半清明的电话，这时候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半晌，一个接着一个，却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宁禾趴在床上，握着手机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里半清明却是着急地问他：“宋时，你去哪了，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清明。”宁禾翻了个身改为倒在床上，可还是觉得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一些难受，他想，也许是中午吃的东西口味重了些有点上火。他这一声唤，半清明也才终于安静了下来，等候着宁禾再说话，而宁禾，却是沉默了好久才对半清明说：“你不用忙活了，我已经回家了，刚到的家。” “你不是跟简少吃饭么，怎么突然……不是说好了你多留两天，我带你出去玩么。” “嗯，是临时起意，你在上班，我也不打扰你，就先自己回了。” “宋时，你是怎么了……” “没有怎么。”宁禾闭了眼睛，有一些困倦，听着半清明的声音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他说：“清明，你再让我好好想一想。” 059 宁禾这一想，便又想了好些日子。简少是给他说了不少理，可那些想不通的事，好像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想通的，尤其是宁禾这样一个认死理的家伙。 最后的结果，便是那么些天了也没有一个结果，反倒是宁禾在洗脸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又多了一撮白发。抓着那些白发，宁禾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半清明，这家伙，真是天生来折磨他的。当初都已经消失，倒不如就不要再出现了，这样的话，也许宁禾再等上一阵子，也就不再执着了。 时间这东西实在厉害。世间万物，有什么东西敌得过时间的流逝。斗转星移，日月变迁，然后，就什么都变了。 从半清明家回来之后宁禾就没上过游戏，觉着见了那个人就心烦，倒是掏出了以前买过的游戏碟子重新安装上，把好久以前的游戏又玩了好几回，直到了积分榜上全是自己的记录再没办法打破，这才失了兴致重新审视起桌面上的图标。 命运。 命运…… 此时才发现，这游戏的名字还真有意思。命运，他遇上半清明，这也算是一种命么。 如果命中就该遇见他，那么这个人究竟是主角还是过客。 宁禾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于是，干脆也就放下了这个事情，打着呵欠爬上了游戏。 这日在线的人多，宁禾上线的消息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直到他在帮会频道咆哮了一声：“胡汉三我回来了！”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星辰恨，不过却脱口而出：“快来快来，汉三进组了！” “……”汉三你妹啊。 也不知那些人在干什么，宁禾先跟星辰恨提了进组申请，进去之后便看到队中的人都集中在城市中央，宁禾回想，那好像是帮会副本接引人的所在地。 “咦，今天是开副本的日子？”宁禾几天没上游戏，倒是不知道帮会里什么时候改了开本的时间。 帮会副本其实和寻常副本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按照上月玩家们的帮会贡献值再发放月光石给各个帮主，这月光石就是用来开启帮会副本的道具。 一般来说，千秋月别的月光石一个月够开八次副本，平均下来也就是一周两次的频率，这时间多半都是安排在周末的晚间人数最多的时候。 可今天？今天既不是惯例的日子，在线的人也不多，怎么会开副本呢。 宁禾正觉得奇怪，星辰恨已经偷偷地私信他道：“嘘，低调，低调，有话队伍频道里说，千万别在帮会频道里冒头。” “为啥啊？”宁禾奇怪，不过今天的帮会频道倒也真是相当清静，往日里总有人负责刷频的，可今天，都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宁禾刚才那一句话还留在频道中半天刷不过去。 可是星辰恨也没功夫跟宁禾打字解释，道：“你先过来，副本的门已经开了，再一分钟就该关了，你进来了我跟你仔细说。” 宁禾的脚速还算快，在大门关闭前十五秒的时候终于成功抵达，而他进去之后，看着安安静静的人群，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见到了星辰恨一队人的所在之后，便赶忙过去凑到了一起，顺便跟里头的NPC买了点药水和一把无属性的法杖。 副本大门自动关闭，外头的人进不来，而里头的怪也开始刷新了。一帮人离了等候间便往副本第一关冲去了。 这第一关很普通，里面就是胡乱刷新一些守卫，等级并不高，大家对付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守卫一共刷新三轮，打完之后可以开启房内的四个机关柱子，然后便直接进入第二关。 第二关分三路，每一路又是不同的关卡。宁禾一向是跟着星辰恨的队伍去右路的反弹间。 这反弹间里的怪血量并不高，只是身上带反射伤害，若是普通打法，多半会直接被自己弄死，所以这一路通常就是派法师和牧师过去应付，法师换上无属性的棍子用普通攻击，而牧师就跟着治疗。这一路通常是帮中色狼们最想去的，因为帮会里头牧师并不多，仅有的几个也是姑娘占多。 每一回分道扬镳的时候，这些色狼都要在入口处流连半晌羡慕嫉妒恨个半天，然后才会望着妹子们的背影依依不舍地走自己的那一路去。可今天却是非常反常，因为这些人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宁禾觉得今天真是奇怪挤了，他不过就是几天没上线，怎么帮会里的人个个都变了性，话唠都变得缄默了，莫非是受世界末日的影响？ 只是，在进入了反弹间中之后，一同前来的两队人这才大大喘了一口气，星辰恨已经嗷嗷的叫了起来：“哎呦喂憋死我了，刚才连气都不敢喘一个。” “你可以选择关闭语音的。”宁禾说，“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叫做魅月星辰的牧师蹲在宁禾身边，无奈地说道：“夕拾你这几天不在游戏，不知道最近帮会的气压是有多低。” “唉，你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唉……”星辰恨又是一声长叹，但是宁禾还是不明所以，偷偷地问魅月星辰，“魅月，你哥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呸，他怎么能是我哥，显然我是他姐！”魅月星辰恶狠狠地说道，并嫌恶地又离星辰恨远了一些，自动跟上了已经换好装备上前开机关的宁禾，说道：“就是星辰恨那天跟你说的了，雅河没去聚会，小安子不高兴了，跑去质问人家。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见谁不是吼吼吼的，然后，什么结果，你懂了。” 打开帮会频道没有看到雅河的名字，宁禾这才是真懂了发生什么事情。那天在半清明家的时候就看到锤子说要退帮会的，后来宁禾一直也忘了这件事，却是没料到他不在的这几天里，锤子真的退掉了自己的雅河号。 在他看来，退掉就退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安洛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大事。雅河的身份尴尬，当然不能告诉安洛自己退帮会的理由，据魅月星辰所说，当时两人在帮会频道，安洛一人刷了半天的屏，可雅河只说了两句就退了帮会，给出的理由也不过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相当莫名其妙，但退了就是退了。 退了的结果，是安洛的脾气更加不好了，这几天不但没组织活动，平日里那么多废话的他这阵子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每天倒是正常上线，可就是不知道上线在干什么，谁喊也不应。 “今天不知道突然打了什么鸡血，丢了帮会副本四个字就过来开本了，而且，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这便是说，宁禾平白错过了前面的四次副本，那该损失了多少东西啊。宁禾在心中咆哮，草泥马在心中狂奔，恨不能时光倒流让他回到第一次副本的时候。 第一轮反弹守卫打完，等候刷新的时候，星辰恨蹲在宁禾身边，问道：“大姐头，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帮帮忙，劝劝小安子。” “怎么劝，你敢说一句话，还不被他废了。”魅月星辰提醒道，边上几个姑娘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若是旁人还能劝，但惟独是小安子劝不得。 听着他们议论，宁禾倒是有点明白那天半清明的话了。若是以他和简少的关系，简少劝他几句不是问题，可他和安洛不熟，还是不便插手别人的事情，倒不是怕顶撞帮主，而是这种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 一堆人又一起默契地叹了口气，宁禾也问他们：“最近，游戏里怎么样，有发生什么事儿么。” “能有什么事儿啊，最近哈洛加斯城和谐得让我蛋疼。你知道的了，跨服领土快开了，虽然我们城没争上，不过还有下一回。这会儿几个帮会都说好了，野外相遇点到为止，绝对不引发大规模斗殴。” “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屁啊，想我们以前隔两天就要帮战一次，现在突然打不起来了，太没劲了。” 这一个个都是好战分子啊。 宁禾拉开好友列表看了一眼，半清明和锤子那些人的好友都还没有删掉，此时锤子倒是在线，但半清明却是没有在的，不知道上哪去了。他其实想问问半清明去哪了，不过想来自己帮会中的人是不会知道他的去向，想了想，也就没问，却是队中有个叫多拉多拉的法师姑娘问起来：“夕拾，听星辰恨说你前几天去了H市，别是去找半清明了吧。” “这也猜得出来？”宁禾惊讶了一下，那天聚会多拉多拉也去了吗，他不记得了。 多拉多拉道：“这还不好猜么，你几天没上线，半清明就几天没上线了，我们两个帮会的人都猜呢，你们俩别是私奔去了。” “……”这绝壁是个腐女。不过如此说来，这几天半清明也没有上线？宁禾原本来觉得上线来会和半清明碰上两人尴尬，可结果，他也压根就没上线，这倒是让宁禾有一点失落了。 “叮咚——”却是听门外的门铃响了起来，见反弹间中的第二轮守卫已经杀干净了，宁禾便对那些人说了一句：“去开个门，马上回来。”便冲出了房间。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真的是讲究缘分的，好比刚刚提到的人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得不让宁禾诧异，或者，震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禾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天不是周末，第二天还该在H市上班的人，这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半清明笑得灿烂，说道：“宋时，我无家可归了。” 060 半清明横空出现，宁禾看了他一眼，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关了门他还在嘴里念念有词：“一定是最近没睡好，是做梦了做梦了。” 宁禾闭着眼睛往自己的房间挪去，想着爬回床上躺下再睁开眼睛，那梦就能醒了。他就说嘛，这好好的应该待在H市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不科学。 但是宁禾这才挪动了两步，门铃又再度叮咚响起，隔着门都能够清晰听到半清明的声音，他在喊：“宋时，宋时你开门啊。” 竟然是真的！ 宁禾匆忙转身重新打开了门，借着室内的光看着门外的人，他仍是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你刚才问过了。”半清明放下手里的包搁在行李箱上头，又把自己的行李推到了宁禾跟前，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我无家可归了，你能收留我么。” “你……你别闹了。”宁禾真的不太明白半清明的意思，无家可归？收留？难不成他还因为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但即便赶出来那也该回自己家去，却不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W市。 有这个车钱也不至于欠了房租吧。 要说半清明是真无家可归，宁禾是断不会相信的。他知道半清明是特地跑到这边来的，可是，这是为什么。 “我是认真的。”半清明一脸严肃，肚子还配合地咕噜了一声，想必刚下了车，连饭还没来得及吃。 楼道间有住户往来上下，半清明的行李挡在了这一层的楼梯口，这些人都要特地绕开才能下去，这么堵着着实有点不太方便，而半清明人都已经站在这边，宁禾难不成还要把人给赶回H市么。 他侧过了身子，道：“你先进来吧。” 得了宁禾的允可，半清明立刻就把行李箱和背包拖进了门来。 宁禾记得上一回半清明过来的时候也是带了点行李的，但相比这次来说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他又退了几步给行李箱让位，待到半清明进来拉上门之后，他才问道：“你到底是想干嘛。” 半清明倒是没有回答，先脱了鞋，非常顺手地拿了客用拖鞋穿上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大喘了一口气。 把这行李箱搬上四楼是挺累的。 “休息够了，可以回答我了么。”宁禾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半清明。 “还是老答案，我无家可归了。” “你认真点！你家在H市工作也在那边，你明天不上班了？” “好了好了宋时你别急。”半清明得意地笑了起来，因为宁禾还是关心他的，而他在自己的背包中掏了一会儿，总算摸出了个盒子来。宁禾看去，却发现那是盒名片。半清明抽了一张递给宁禾，道：“以后多关照。” 名片是半清明的名片，上头写着他现在的公司和职位，宁禾一路看下，最终视线落在了后头的“W市分公司”上头。 “所以……”宁禾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魅月星辰他们说半清明这几天都没有上游戏，宁禾本来还在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这才没法抽身上线，毕竟他现在还是空岛的帮主，帮主不上线，这容易造成帮会人心不稳。可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半清明是全心投入到工作调动的事情上了。 W市只是一个小城市，自然比不得H市的繁华。在H市半清明或许有锦绣前程，可是若是道了W市，那可就未必了。 宁禾不会看不出来半清明的用意为何，说明白了，是因为他吧。 “何必做到这一步。”宁禾说。 半清明看着宁禾，把自己的椅子又拖过去一些靠宁禾近了一点，这才道：“正好公司要拓展业务在这边开分公司，我就过来了，暂时是决定要在这边待一年。不过……公司不给安排住处。”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宁禾指着那大箱子，道：“然后你就打算？” “上次来的时候我看过了，你家挺大的，还有一间空出来的客房，这不正好么。” “……”上次宁禾酒醉之后是一头睡了过去，却不想半清明什么时候在这房间里溜达了一圈观察了个仔细。虽然宁禾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朋友不太多，沉迷进游戏之后也基本不会有人会上他家来。不过家中却还是有一间客房，当初装修的时候是想说，也许哪天父母来看他的时候，至少有一个房间可以留宿。只是，这客房却是至今没有派上过用场，即便宁禾隔一阵子就会把那个房间重新打扫一遍至少不积上灰尘。 却是料不到，让半清明坐享其成了。 但是不对啊！“我又没答应要收留你！”宁禾说，可半清明都已经堂而皇之地进来了，他似乎也没什么反悔的余地。 宁禾无论答不答应，半清明都已经起了身拖着行李往客房去了，嘴里还念叨着：“宋时，别这么小气，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我每个月绝对按时交房租，你放心好了。” 可是这是房租的问题么！宁禾还企图拦着半清明的前路，但是拦得住么？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宁禾只能见着半清明拖着行李进了客房的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这间房没怎么装饰，不过该有的家具倒是一应俱全的，衣柜、床、书桌，便是连床铺也都是已经铺好了的，只不过衣柜和桌子上现在空无一物罢了。 半清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对宁禾说：“宋时，一个人住太寂寞了，你陪陪我，不好么。” 半清明这句话才真是一针见血地揭了宁禾的疤。他虽不想承认，可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宁禾偏开了头，说道：“随便你。” 不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似的。 卧房中传来一声咆哮：“大姐头！！！！！！你快回来！！！！！” 糟了，帮会副本还没下完呢！ 061 帮会副本才刚到第二关，反弹间里的怪也才刷了第二轮而已，后头也还有好几轮刷新。 反弹间里的人数不少，刷新的怪自然也多，本来配上宁禾，一共八个输出，打起怪来刚刚好，但刚才夕拾站的位置是反弹间中央，却是怪刷新比较密集的地方，本来以为只是开个门的事，可没想到跟半清明说话，耽搁了不少时间。待到宁禾奔回来的时候，夕拾刚好白光一闪，回了副本的等候间。 帮会副本中玩家死亡都是回到等候见再重新进入，便是队中有牧师能复活那也是没有施展的机会的。 星辰恨的吼声戛然而止，宁禾看到自己复活的地方，恰好就是安洛站立的地方。 这小安子突然沉默了，帮会里谁也不习惯。宁禾试探着在他身边转了两圈，对方也纹丝不动，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得身后有人说道：“嘘，别喊他，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半清明的声音极轻，但因为是在宁禾耳边说的，宁禾都被吓了一跳，却反而发出了更响亮的声音，幸而半清明说话之时已经伸手按快捷键关掉了语音这才没有打扰了安洛的清净。 罢了，半清明说的也没错了，方才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都没人敢出声。其实不是不敢，游戏中的上下级，说到底也还是朋友关系，大家都是很识相地给他留了一个安静的空间，便是那些平日里下帮会副本时总是在等候间里挂积分的小号，今天也通通跑进了副本中。 宁禾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星辰恨的召唤之下跑回了反弹间。 反弹间里的怪已经清除完毕，大伙儿坐的坐站的站，都在候着其他两路的人马把怪清理完毕，这三个间的怪都一起光了之后，后面的关卡才能够开启。 见到小地图上宁禾正往这边跑，快要进入反弹间大门的时候，星辰恨的嘹亮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姐头！你总算回来了！你开门怎么开了那么久。” “嗯，有点事。”宁禾说。 身后的半清明凑近了些看向屏幕中的人，问道：“这个星辰恨就是原来去我们帮会卧底的那个吧。” “咦，我好像听到谁在呼喊我的名字。”半清明不慎离宁禾的麦克风近了些，这话也就原原本本传进了游戏中，不止星辰恨听到了，其余人也全都听到了，小伙们倒是还好，觉得大约是宁禾的朋友吧，可姑娘们却是顿时雀跃了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魅月星辰，连发了好几排眼冒红心的表情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好像是半清明的声音啊，看吧，刚才你还否认，你们两个果然是私奔去了！” “私奔！这个词语不要太美妙！我荡漾起来了怎么破！” “淡定，要淡定，哪怕荡漾也要淡定地荡漾，来，我们来思考一下今天的八卦楼的主题该怎么拟。” “……”这些人是想怎样。宁禾重新关上了语音眯着眼睛回头看着半清明，他很确定，半清明刚才出声，绝对是故意的。 但半清明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着屏幕中那些人打字聊天的记录，难为他居然还能憋着不笑出来。 见副本里的门还没开，宁禾问半清明：“你不是进来看我打游戏的吧，有什么事你说啊。”半清明慢条斯理地直起了身，道：“我只是过来问问你无线网的密码。”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界面正停在网络连接那一页。 靠，就为这点事，宁禾随手拿过桌上一个盒子在上头写了一串数字便丢给了半清明，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半清明自知无趣，拿了东西便回了客房去。 房间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游戏中却是热闹了起来。第三个关卡的门已经打开，却是左右两路的人互相清怪开启机关打开对方小间的门。左路这边开机关一向都是由宁禾来的，前面宁禾不在的时候，倒是星辰恨代劳，现在宁禾在了，自然还是由他来。可这时候宁禾却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怪早已清光，人却迟迟没有上去开机关。 星辰恨见他半天不动，就自己上去点了开关，宁禾这才恍然回神，道了一声：“抱歉。” 副本后面还有好几关，他们仗着人多等级高，要闯过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于是这一路也就顺畅着到底了。杀了最后一关的BOSS之后，照例是开启隐藏BOSS的时候。 帮会副本的最后BOSS并不掉落什么好东西，只是能够掉落特种银币，可以凭着这个银币去找副本接引人换取宝箱，而这宝箱则是能够开出一些好使的道具来的。这些道具对于那些高端玩家来说倒是不值一提的，而大家积极下帮会副本，其实为的就是最后那一个隐藏BOSS。 所谓隐藏BOSS，自然是有其珍贵之处的，因为他能够掉落的，和野外BOSS如出一辙。野外BOSS可遇不可求，每一回都是浩浩荡荡地出去抢，但抢回来的东西却是少得可怜，还要分给那么多人，每个人能够分到的就真是蝇头小利了。但副本中的隐藏BOSS，却是可以通过大家在倒数第二关采集的星光草来召唤的。 自家帮会的隐藏BOSS，大家基本就不抢了，每一趟副本轮一支小队。宁禾的运气倒是不错，这一轮的隐藏BOSS恰是轮到了星辰恨这一组。 其他人各自散开出了副本，就剩下宁禾他们这一组的人，星辰恨已经集齐了其他队的星光草，见大家已经就绪便召唤了BOSS来。这BOSS虽然类同野外BOSS，不过等级略低，大家对付起来也一点都不吃力，很快便把那BOSS给推翻，掉了一地用于镶嵌装备的魔石，还爆了一件橙色装备在魅月星辰的背包里，惊得她连连尖叫，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不过，对于大黑脸魅月来说，这真的是相当值得尖叫的事情。 BOSS已经推倒，而小安子也已经出了副本在接引人处候着，便是说，他还要再开副本。星辰恨催促了一声，宁禾也出了副本，不过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退了队伍。 “唉唉大姐头你干嘛退队啊，今天少说还有三次副本可以开呢，能攒不少银币，别浪费啊。”星辰恨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不过宁禾却是没有答他的话，说道：“我……我还有点事，今天不刷了，明天再来。”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大姐头，大姐头？大姐头！你真不刷啦？！”星辰恨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但宁禾此时已经奔出了房间去，自然也没有在意星辰恨的呼喊。 他站在客房门口看着半清明整理东西，半晌，才张口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062 半清明正在客房里收整东西。那一箱子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上之后，原本空落的房间也现出了人气来，看着，令人觉着暖暖的。 那个箱子，看着足够大，也装了足够多的东西，加上半清明的随身背包和电脑包，敢情这家伙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带过来了？他倒是有自信，也不怕自己不收留他狠心赶了人出去露宿街头。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着实真低，宁禾可是记得的，他家对面就是一家酒店，客房足够，若是宁禾不收留半清明，他也完全可以去酒店住宿一晚。 可宁禾……终究还是心软的，半清明不就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千里迢迢奔赴而来。 宁禾游戏的时候半清明也掏出了自己的本子上了线，却也只是开了号挂在那边。他是帮主，帮中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号，这些日子半清明不在，这些人也都有点动摇了，觉得半清明是不是A了，若是真A了，那么他们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半清明这一上线，倒是有了稳定军心的效果，在YY中说了几句话，更有了振奋军心的附加效果。 赏你一锤子对此表示相当鄙视：“为啥我说话就没这效果呢。” 半清明曰：“这就是领导风范。” “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这无耻的家伙。”君临等人一起呼喊， 忙着整理东西的半清明才没工夫应付他们。听到宁禾的声音的时候，半清明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是觉着还缺了一些东西，得回头出去买，这会儿倒是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他放下叠好的衣服搁在床上，顺手在被子上拍了拍，道：“差不多了，你这里本来就干净，躺下就能睡。” “哦。”宁禾应了一声，打算走人了，半清明又唤了他一声，宁禾转头，便看到半清明微微笑着坐在床上，视线却是落在本子的屏幕上。宁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随后，半清明又对他说道：“宋时，谢谢你。” “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千里迢迢跑过来把你赶出去太不人道了，我又没有同意你住下来，等你找到住的地方就赶快给我搬出去！在此之前，每个月的房租一分钱都不许落下！” 这些话好像是解释给半清明听的，又好像是解释给宁禾自己听的，只是半清明听后倒是更开心了一些，笑意也更浓了一些，桌上早就摆着一个信封，看去厚厚一叠，宁禾起初没注意，半清明这时去伸手拿了那信封递给了宁禾道：“先交预付款好了，这里是半年的房租。” “……”宁禾有说要留他半年吗！可这半年份也只是预付款，半清明的意思是他起码要住上半年吧！ 他好像答应了一个不得了的要求，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宁禾看向已经分散在各处的行李，觉得……要一一扔掉的话好像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罢了。 就这样吧。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也许哪一天他的冷淡态度让半清明寒心了，他会提早搬走也说不定吧。 宁禾放弃了继续纠结半清明强行搬进来的事实，两手抱臂靠在客房的门上，或者说，现在是半清明房间的门上，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肚子咕噜的响声。半清明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没吃晚饭……” 果然是这样，宁禾丢了一张外卖单过去，道：“楼下的小店，这个点还营业，再晚点就说不定了。” 这单子半清明是拾了起来，不过也搁到了桌上，并没有看几眼，反倒是对宁禾说道：“叫外卖太麻烦了，还是自己做吧。” ……好像是自己做比较麻烦吧，不过无所谓，反正不是宁禾做，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宁禾家中是从来没有什么生鲜食品的，那偌大的冰箱里头也只是放了几瓶水而已，到了冬天本来就凉，宁禾压根也就忘记了冰箱里的水，于是这冰箱就彻底失了作用。半清明要自己做，好像也没什么材料，而且现在是晚上，就是想出去买点，现在也买不到呢。 宁禾回想了一遍，自己家中可以用来做的东西好像就只有……等等，半清明这殷切的眼神是为哪般！ “红烧牛肉味。”半清明非常主动地说。 要吃你自己泡啊！烧开水你还不会啊！泡面自己带碗啊！还自带叉子啊！你想要筷子碗柜里也有啊！ 心里是这么连绵不断地咆哮了起来，可宁禾在半清明的注视之下，还是开了储物间的灯，从中拿了一碗泡面出来给注上水，在盒子上头压了一本书便把东西放到了餐桌上，然后，顾自回了自己房间去。 夜未深，不过半清明今天的时间全花费在路途上了，还在路上的时候倒是不觉得累，这会儿放下了东西放下了心，才开始觉得全身乏得厉害。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看到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就什么劳累都忘记了。 吃饱之后，他倒是记起了什么事，去了宁禾房门口，大约是刚才被吓着了，这回宁禾进房的时候把门带上了。门下的缝隙还透出一道光来，半清明猜想宁禾该是还在打游戏的，便敲了敲门，宁禾却是半天才来开门，一脸的睡意朦胧。 “我吵醒你了？”半清明有点不好意思。 宁禾问：“什么事。” “哦，那个唐嘉乐你还记得吧，他也来玩游戏了，想跟你加好友。” “……那让他直接加好了。” “你的名字……我真心不会打。” 好么，三个大学毕业的文化人，最后都败在了几个火星文上，宁禾觉得自己真该请教请教表妹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整出那几个奇形怪状的字来的。唐嘉乐加不成宁禾好友，那就只能宁禾去加他了。 打了个呵欠，宁禾问道：“那他游戏里叫什么名字。” “唐时雨。” 宁禾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063 “他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宁禾小声嘀咕，大约是因为和自己那个不堪回首的旧号名字有点相像，这唐时雨三个字他念起来也觉得有点膈应，但唐嘉乐取这个名字却是名正言顺，人家本名可就是姓唐的呢。 不过唐嘉乐是谁？ 宁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清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就摸着肚子进了宁禾的房间。宁禾又是一个激灵：“你干嘛。” “回房间啊。”半清明说着，打开了阳台的门。“你房间在那边！”宁禾指着客厅的方向说道，他的房间便是在客厅另一端的。 半清明悠悠回头，说道：“宋时，从这边走比较近。” “啊……”如此说来，他们两人的房间其实只是一墙之隔，阳台也是连通的。半清明要回房间的话，与其绕过客厅，倒不如从阳台走更快一些。 但宁禾觉得，半清明绝壁是故意的。可他也只能看着半清明笑着带上了阳台的门回去了。 游戏已经退了，宁禾也懒得再上线，直接扑回了自己还带点余温的被窝里打着呵欠就睡着了。从H市回来之后，他就没有睡好过，惟独今天早早地就已经困倦了，便是被半清明这么一打搅也阻拦不了他的睡觉大业。 次日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宁禾在被窝里翻滚了一阵，最终还是起床失败，干脆就伸着懒腰在被窝里玩起了手机游戏，缓冲了半把个小时之后才终于起身，爬上了游戏。 昨夜他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半梦半醒的哪里有思考的能力，这会儿清醒了，总算记起来唐嘉乐何许人也，不就是那天简少大婚之时送了他一程的司机么，哦不，是半清明的同事。 如此一想，便拉开了好友列表添加了对方。本以为这个点的话，对方大概是在上班的，却是不想，宁禾添加成功之后，发现对方居然还就在线，顺手便发了私信过去问好。 “麻痹脑残广告别来烦我，老子不要代练。” “……”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宁禾不禁扶额，道：“是我，宁禾。” “啊，抱歉抱歉，我这两天差点被垃圾广告给密死，那些ID还全都是火星文，我看着长得都差不多，还以为你也是来推销的。” “……”宁禾觉得自己还是得再攒点钱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一改吧。 “不过原来你还记着我，我正愁着该怎么跟你自我介绍呢。” 当然是想起来你是谁之后才来加好友的哎呦喂！但这话宁禾没说出口，却是对唐嘉乐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那天在H市的时候送了我一程。” “不用跟我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张敬原来可是说你要在H市多待几天的，还跟我讨论要带你上哪玩来着，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还想着怎么也得跟你一起吃顿饭呢。” 唐嘉乐不免抱怨了起来，说得宁禾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哪里还有脸解释那时自己为什么匆忙就离开，打着哈哈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会来玩游戏啊，不上班啊？” “上，现在就在公司上班呢！” ……这也是上班的态度么，上班玩游戏，这样的公司宁禾也想去！不过想来是临近年关，没什么工作，在公司里闲得慌吧。 ”那你现在在哪，要不要我带你？”说着，又给他送去了一个组队邀请。 唐嘉乐虽然是个刚建了号的新人，但好在不是游戏小白，接了邀请之后便报上了自己的位置，却是刚从新手村出来不久，还在城里做日常。同队之后地图上便有了队友的标示，宁禾便循着那标示前去迎接唐时雨了，可直到了目标地点时宁禾才颤颤悠悠地打字问道：“你怎么是个女号。” 一句话，同时被两个人发了出来，结果就是这两人都以为对方该是一个男号，可结果两人都是个女号。 这尘世，是何等的寂寞如雪啊。 唐嘉乐等级尚低，也没什么适合的副本可以下，宁禾干脆便尾随着唐嘉乐帮忙打个怪，倒是加快了唐嘉乐的升级速度。 眼下又是要出外去找任务NPC，可惜了宁禾的坐骑不能邀请同骑，于是这跑地图的活儿他没办法代劳。两人走着，却听唐嘉乐又抱怨了起来：“张敬那家伙够坏的啊，明明跟我说你玩的是个骑士号叫宋时月，可是我上来加好友系统又跟我说用户名不存在。你说我是被他给骗了吧。” 宁禾确认这又是半清明的坏心眼，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他玩的的确是一个叫做宋时月的骑士，只不过不在这个区，并且也已经被删号，唐嘉乐怎么可能加得上好友。只得跟他解释道：“那是以前的号，现在主要玩这个法师号。” “哦，不过没想到你还有玩人妖号的癖好啊。” 你有立场说我吗！但宁禾也着实没有想到唐嘉乐会玩女号，那日见面之时两人是在车上狭小的空间里打了个招呼，虽然没看全身材，但宁禾也可以推测这唐嘉乐怎么也得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高富帅，并且比半清明还要再壮一些。真是难以联想那和跑在自己身后的清纯女是同一个人。 所以网络啊真是太不靠谱。 唐嘉乐是半清明带进游戏的，此时还没有进帮会，不过想来也该是会进空岛的，宁禾问他：“你师傅不带你升级么。” “啊？我还没拜师呢。” “半清明不收你？” “半清明……哦对了，是张敬。”两个次元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时，总是让人很难联系在一起，唐嘉乐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他倒是想收，只是我没肯。啧，喊他师傅，总觉得怪怪的。” 这倒是真的，若非之前宁禾不知半清明和以父之名是同一人，估计他也不会管半清明喊师傅吧，原是平辈的人突然改了称呼，总还是有一些不习惯的。只是游戏里的师徒关系无非就是帮助新人升级，喊不喊全凭自己高兴，不用那么在意所谓尊师重道。 出于对新人的关照，宁禾还是建议道：“新人的话还是拜个师好些，有个人带总比自己一个人跑任务好。官网上说今后可能会增加一些师徒相关的系统，不拜白不拜。” “说的也是。”唐嘉乐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064 收徒什么的，找宁禾就是找对了，想他前几年在游戏里好些时候就是专门带徒弟升级的，只是可惜了那些徒弟大部分都没他有耐心，一些没满级就不玩了，一些满级之后不玩了，两年下来，留在游戏中最久的反而是宁禾这个师傅。 到了新区之后，宁禾倒是没有还没有收过徒弟，见最近帮会里一蹶不振的样子，也没什么人组织活动，有些玩自己的去了，有些跟着半城烟沙一起行动去了，剩下来的，就是宁禾这样无所事事的人。 星辰恨倒是想带上宁禾这大姐头一起，不过之前几天宁禾有事总也不上线，就是星辰恨还记挂着宁禾，但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没办法答应，最后，就还是剩了宁禾一人。有时候谁家队伍里少一人，宁禾就过去掺一脚，有时候不缺人，那他就挑个副本在门口组个野队进去混。 现在唐嘉乐想拜他为师，倒是正好给宁禾找了个事做，想想对方是半清明的同事，也算是朋友了，于是也点了头，唐嘉乐当即便发来了拜师请求。 收徒，不过就是鼠标两下的事情。但直到整个仪式完成了的时候，宁禾才突然提醒唐嘉乐道：“忘了告诉你，我拜了半清明小号为师，所以他现在是你师公了。” “……”唐嘉乐没有说话，但是宁禾看到唐时雨突然停在了原地没有动弹，而电脑中还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砰的一下，还带着回声，随后便有人问道：“嘉乐，你没事吧！” 后面还有什么事宁禾就不知道了，唐嘉乐关掉了语音，又过了一会儿，又退掉了游戏。想来应该是在上班的时候偷着打游戏，为防被人发现这才匆忙先关了。 宁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唐嘉乐再上线，估摸着对方要晚点才能再上。既然不用帮忙做日常任务了，那么宁禾也就骑上了马，找了个地方挖矿去了。 游戏中是有生活职业的，挖矿采草庖丁一类的生活技能也都是去学了就会的。宁禾虽是没有打算修习专精哪一个生活职业，不过偶尔无聊的时候会选一个地图开始扫荡地图中的矿石然后拿去拍卖行卖了，赚的不多，但好歹能打法时间还提升技能。 到了常去的地点，宁禾便拿着铲子叮叮咚咚地干起活来。今天运气不算好，这地方还有另外几个小号在这里挖矿。宁禾倒是可以凭大号的暴力来威慑他们，但是这样做未免无趣，和他们抢了一会儿矿石，宁禾嫌累，便一抬头，看向身边的高崖，然后就看到崖顶似乎有东西在闪烁着光。 这崖上自然也是有矿物的，不过相比下面的要少一些，并且由于太高，走上去颇费力气。但现在一相比，到上边去反而比较好些吧。 想着，宁禾便又跨上了马，一路奔驰而去。 直到了崖顶之后宁禾才发现，自己方才在下面看到的闪光物不是什么矿石，却是一个人。游戏中的一些道具或者材料都是会泛光以示和普通物品的区别，而玩家们身上的装备在提升到高阶之后同样也是会泛光，宁禾倒是把这两者给弄混了。他都不禁骂自己傻，刚才在下面用鼠标移上去观察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现在人都已经上来了，那么也便只能将错就错了。 旋转了一下视角，便开始搜寻这地方的矿石来。 然，那个背对着他坐在悬崖顶部打坐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两只脚只有一半踩在悬崖上，看着都觉得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离得远时只见那人的名字和一棵歪脖子树叠到了一起，看不太清楚，待到那人站起来之后，宁禾才恍然发觉这人的名字怪眼熟啊，咦，这不是帮主安洛么。 “帮主！你别想不开！”看安洛这样子，俨然就是一副想不开要跳崖的模样。宁禾咋咋呼呼地喊着就冲了上去，结果到了人跟前他才想起来，这是游戏啊，跳崖也就是重伤死回复活点罢了，又何况，安洛也压根没有寻死的打算，却是淡淡总结道：“你一定是小说看多了。” “好吧……”宁禾承认，“不过你这么一脚踩在悬崖上，万一不小心掉下去那也是一条命啊。” 安洛又淡然地给宁禾的QQ私发了一张截图，补充道：“是你的电脑卡了。” 好吧，截图里安洛好好地就站在安全范围之内，和宁禾见到的就不是一回事。 “既然如此，那你继续欣赏风景吧，我挖矿去了。”宁禾说。 安洛本是见有人过来，便想回城去了，但现在一看是自己帮会的夕拾，想了想，对他说道：“慢着。没事的话……一起过来坐坐吧。” 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宁禾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偏偏，是从全帮会脾气最暴躁的安洛嘴里说出来，这让宁禾有一些……有很多些的不适应，回想起两人还不在同一个帮会的时候，那安洛说话都是怎么狠怎么骂，听得宁禾都想弄死他，而后来到了一个帮会之后两人成了朋友，宁禾倒是有点习惯这家伙的坏嘴了，现在突然变了口气，宁禾都要怀疑电脑那头是不是换人了，换了一个声音和小安子差不多的盗号者。 宁禾本就无事，而他也对安洛和雅河的事情有些在意，只是半清明劝他不要随意插手宁禾这才一直没敢多说话，这会儿是安洛挽留他，他自然不会拒绝，后退了几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网络卡而突然摔下山崖去。 安洛也一起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跟雅河认识多久了。” 果然，这人还是为了雅河的事情在这里思考人生。宁禾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列表，锤子的名是灰暗着的，因为人现在还没有上线。宁禾这两天上线看到的只见过锤子的号上线，雅河这号却是好久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躲小安子这才一直不上的。不过这个时候一找也没能找到那两个字，他猜想着，难不成是被拖了黑名单？ 宁禾回想起来，自己和雅河认识的时间倒是并不长久，也就是他刚来这个区的时候，雅河给过他几个材料帮过他一把，还带他下了好几趟副本。那个时候宁禾就觉得，雅河是个挺不错的人。 这些事情，宁禾只是简单地提起来，安洛听后，却是赞同地应了一声，说：“他这人，心地是不错。” 安洛顿了一会儿，说：“估计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帮过我好多回，虽然只不过是给一两个材料或者帮忙打个小怪这样的小事。所以……” 感情这种事都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滋生出来的，就好像，宁禾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天涯。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是在一起玩的兄弟，感情好，是正常的，可长久了之后才发现，对他，和对别人是不同的。 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太好说，安洛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所以他同意了邀请过来千秋月别的时候，我真的挺高兴的，想着相处久了，说不定他也能接受我了吧，管他是卧底也好，是什么也好……” 安洛说着，声音也小了下来，听得宁禾都怪别扭的，原来安洛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不过算了，他退了帮会也删了号，我们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删号！原来是删号！宁禾也震惊了一下，这雅河真是比半清明还要狠，当日半清明虽然是走了，但留了个号还留了个念想，可雅河直接删号，却是断了安洛全部的念想。难怪安洛这几天变化这么大，敢情是被雅河删号给刺激的啊。因为在命运里，删了号就不能在这个区再建号了，那么可以说，安洛是再没机会见到雅河了。 可是雅河的情况又是不同的，因为他还有一个号，是锤子。这个事实知道的人也不多，便是空岛里的人，若不是信得过的，也实在没几个人晓得，因为雅河从未在游戏中说过话，上YY的时候多半也都是用锤子这名字，没什么人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宁禾虽然知道这个真相，也很想告诉安洛。 但是……若说了，这似乎对锤子不太好交代。 宁禾担忧地看着安洛。虽然一直都觉得安洛这人性格不好，但终究也算是朋友。这样的事宁禾遇到过，自然也能够体会安洛此时的心情。他犹豫了一会儿，却听安洛说：“夕拾，虽然你在帮会里待的时间不是很长，不过也算是信得过的人，今后，帮会就交给你吧。” 安洛说着，便把帮主之位转给了宁禾。这副交托后事的模样，宁禾都是一悚：“你不是要A了吧！你就是A了也不要随便把烂摊子丢给我啊！” “你要是不想做，给星辰恨也好，给其他人也好。这个帮会是我一手建立的，虽然我A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个帮会不要散了。毕竟……” “毕竟这些朋友这个帮会对你来说也算是重要的东西对吧！既然觉得重要，那就自己守护啊！小安子我告诉你，你把帮主让给我，我马上就把帮会解散了！” 宁禾又把帮主之位重新还给了安洛，然后迅速就下了线。不在线，安洛就没办法把烂摊子丢给他了。虽然也还可以再交给别人，但是宁禾其实还是希望安洛能够留下来的…… 他不知道他下线之后安洛愣愣地站在高崖顶端，然后长笑了半晌才下了线。而帮会里的那些人也全然不知就在刚才短短几分钟里他们的帮会完成了帮主更替这样的决定。 065 重要的东西，由自己来守护。这句话听着矫情，可对宁禾来说，大约是不可提及的痛。只因为，那些他所珍视的东西，好像没有给过他来守护的机会。 好比他的家庭，以及，他曾经的帮会。 父母的离异阻止不了，甚至他也觉得分来对他们都好，而游戏中的那些朋友，也纷纷因为现实中的事情离开，再未归来，最后顶着帮主的名号看着帮会中那些死号，让他觉得非常地无力。 所以，当小安子把帮主的职位交给宁禾的时候，他是有一些恐惧的，怕重蹈覆辙。他在千秋月别里待的时间不长，虽然已经和大家混熟，可终究没有到可以指挥那些人的地步，帮会里哪一个人资历不比他高？ 宁禾负担不起这样一个帮会，这是一个理由，还有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愿意安洛就这样错过。身为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宁禾不愿安洛就这样举手投降。 虽然雅河删了号，可他的人还在，如果安洛也一起离开，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在某种意义上是天涯沦落人的宁禾觉得安洛也是个可怜人，何不帮他一把呢。 匆忙下了游戏之后，宁禾也没有立即上线的打算，至少要等安洛冷静下来再说。他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发呆半晌，直到了天整个暗下去，他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却是突然记起来，他现在好像是在和人同居？但是那个同居者呢？斜眼看了电脑上的时间，早就过了下班的点吧，可是半清明却是迟迟没有归来，难不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迷路了？ 宁禾伸手摸上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录在半清明的那个名字上来回徘徊着，终于还是心软将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是半清明疲惫的声音：“喂……” “喂！你……”顿了半天，宁禾也没有想出来后面该接什么话，嘟着嘴放下腿换了个姿势坐着，才问道：“你不是迷路了吧。” 接起电话的时候半清明大约是没有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不知道是谁来的电话，只是这会儿一听声音立刻就辩了出来，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却是带上了一些欢愉，宁禾听到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才是半清明，对他说：“怎么，我走丢了你不就少了一个累赘。” “我……呸！”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宁禾觉得如果自己的同居人真的走丢的话，警方一定会怀疑是不是被他分尸藏起来了，所以为了避免这种麻烦事，宁禾还是无视了半清明的玩笑话，道：“回不回来随便你，反正我不会给你留门的！” 狠话放在前头，但是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宁禾还是言不由衷地去开了门，去帮半清明把他手里的东西搬进了厨房，一切事情都好像自然得非常地顺理成章，直到看着半清明把那些东西往冰箱里塞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些事情已经被自己默许。 而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有个做伴的人，真好。 半清明关上冰箱门之后才终于得空坐下来歇了口气，跟宁禾解释道：“新公司，还在搞筹备工作，待晚了一些。回来的时候想起家里没有吃的东西，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来，抱歉。”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宁禾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要耍脾气，那他这个人就未免太胡搅蛮缠了。进了厨房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串钥匙，取了其中的三把下来，放到了半清明身边的桌子上。 不需要他讲解什么，钥匙上已经贴好了标签，写着大门客房等字样，显然就是拿给半清明用的备用钥匙。上面不是宁禾的字迹，是偶尔过来看看的母亲给他写上放好的，只怕他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什么时候就把钥匙给弄丢了。于是，这个时候备用钥匙就派上了用场。 宁禾解释道：“我可不想每次你回来都要跑出来给你开门。”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但也只有半清明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对他，对宁禾。 半清明拿过那三把钥匙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将他们串到了自己的钥匙当中。他站起身，又是相当自然地揉了宁禾的头发，道：“谢谢。” 回应他的，却是宁禾肚子咕噜的声音。是的，他饿了。 宁禾是从来不自己动手做饭吃的，他会做的也就只有红烧牛肉面和海鲜面，括弧，泡面。所以做饭这一项任务自然就落在半清明的身上，今天他是买了一些材料回来的，等到要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宁禾家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而即便有的，也不是过期就是发臭，总归就是不能用了。 这真是比一穷二白还要复杂的地步，一穷二白至少干净，可宁禾家的厨房除了那个锅是干净的之外，其余地方都黏糊糊的。 半清明都忍不住质问道：“这厨房你多久没整理过了。” 宁禾回答得理直气壮：“从来没有过！” 好吧，他还应该指望些什么呢，他早就该知道宁禾是一个懒人，是一个懒得不能再懒的懒人。他竟然会偶尔打扫自己的房间和客房，这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今天略晚了，两人都饿着肚子，半清明也只能暂且把锅子什么的清洗了一下，下楼又买了点油盐酱醋简单做了几个菜，宁禾倒是抱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这么点不够吃啊。” 而半清明却是放下筷子，宣布道：“周末大扫除。 066 年关将近，要大扫除一下宁禾倒是没什么意见。往年这个时候，父亲都该给他打生活费了，而至于母亲，有时候会来他家帮忙打扫，而有时候，则是过年的时候直接过来接他去外公外婆家拜个年。 去年，母亲是过来帮他大扫除的，那么想来今年是不会过来了，宁禾也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半清明主动请缨，他自然是乐于接受。多一个人帮忙，总比他一个人忙活要轻松些。 吃饱喝足，宁禾放下筷子起了身去厕所洗了个手，水冰刺手，他才突然醒悟过来，慌忙探了头出来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半清明：“你不回家过年？” 宁禾总算是觉出哪里不对劲了，正常这个时候，他网上的那些好友们多半都在抱怨春运的。春节快到了，他们早早地就已经在抢回家的车票了，虽然还没有到放假，可是好些人为了回家连假都请好了。 而半清明却是逆行其道，其他人要往家跑，他反而从家里往外头跑，这阵势，俨然就是一副不打算回家过年了的样子。 半清明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碗碟筷子叠到了一起，说道：“今年……可能回不去了。” “嗯？”宁禾还开着水龙头，水声哗哗，没有听清半清明的话，他关掉了开关之后又重新问道：“怎么？” 半清明摇头：“没怎么。春节放假总共就那么几天，来来回回还浪费时间，加上公司的事情来得突然，也没法回去了。” 宁禾撇嘴，这人敢情是个工作狂啊，为了公司连年都不过了，家里爹妈情何以堪。但想到他特地从老家跑到W市是因为他，他就什么都抱怨不出来了。看到半清明已经在洗碗刷盘，没有宁禾什么事了，他也就干脆甩干了手，回到了房间上了游戏。 再上线的时候，看到登陆界面多了条系统公告，说的是次日将进行系统更新，内容自然就是新年活动以及正式开放跨服城战了。 哈洛加斯城没能拿到第一场的入场券，于是这活动和宁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这个时候也不想去多关注，只等着城战结束之后论坛上的分析帖子了。 和他关系大一些的，自然就是新年活动了。虽说这一个西幻游戏哪来的春节一说，但游戏方非常厚颜无耻的搬出了“来自东方的国家：清”这样一个设定，于是，各种张灯结彩的活动也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宁禾粗略浏览了一下，里头有个人任务，双人任务，还有帮会任务，总之，过年这段时间不会寂寞就是了。 登上了游戏之后，宁禾也忐忑地先看了一眼自己头顶的帮会，还好，还在，而他再看向帮会面板中，帮主这职位也还是在安洛身上。 幸好幸好，事实证明经过下午的冷静之后，安洛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那么想来，他也不会轻易就离开游戏了。 宁禾安心地舒了一口气，便看到唐时雨发来的私信：“你来啦。” 看来下午的时候这家伙的确是被吓掉线了。宁禾哈哈地笑了起来，回复道：“你什么你，要叫师傅。” “……我怎么觉得你跟张敬待久了，变得跟他一样无耻了。”唐时雨咬牙切齿，但游戏而已，他们的确是师徒关系，他倒是挺干脆地喊了一声：“师傅。”但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不许告诉张敬。” 宁禾满口答应，但是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拜师之后各自是有头衔的，好比某某某的徒弟或者某某某的师傅这样的称号，玩家可以选择摆在头顶，当然也可以选择隐藏。只是把称号放出来的话，师徒一起打怪是有额外经验加成的，当初宁禾跟半清明的以父之名号一起下副本的时候，就都是把这两个称号放出来的。到后来知晓了以父之名的真实身份之后，他这才摘下了这个称号，再没有使用过。 唐时雨拜师之后，这个称号又出现在了宁禾头顶。既然唐时雨不想让半清明知道这个事情，那么他当然就得把称号取消了。 不过，“他拜你为师了？”半清明的声音又是突然在背后响起来，宁禾被吓得一个哆嗦，鼠标都差点滑下桌子。他快手关掉了面板，这才回头质问道：“你怎么又随便进我的房间！” 半清明非常无辜地摊手：“我进来的时候敲过门了，只是你太专心地笑，没有听到。”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半清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来，上面记录了一些日用品的名字，他说：“你家里跟贫民窟似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年货了，连生活必需品都缺。回头我要去超市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也一起写上，我帮你买了。” 宁禾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接过了本子和笔就在上面写上了一堆零食的名字，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便是他常抽的烟。 只不过接回本子的时候，半清明皱着眉，认真地在烟这一个字上划上了删除线，宁禾企图反抗，但买东西的是半清明，他哪有反抗的权利。 却反而是在半清明的提示下，看到电脑屏幕中唐时雨顾自不休地说着：“张敬那家伙，你不知道他有多坏心眼儿。要是让他知道了我成了他徒孙，指不定要怎么嘲笑我呢。所以啊，宋时你切记切记不要让他知道，游戏里我们假装是普通朋友就可以了。反正他现在不在H市，也不会跑到我电脑跟前来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他就没什么机会知道了。嗯，就这么办。宋时？宋时？宋时你怎么不说话了？” 宁禾忐忑地斜视正饶有兴趣看着屏幕的半清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唐时雨了，而在他有回复之前，半清明已经越过他，两手在键盘上敲打道：“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啊，徒孙？” “我次奥……” 唐时雨又被吓得掉了线，半清明心满意足地大笑着推开了阳台的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宁禾叹了口气，为唐嘉乐默哀。 “喂。”宁禾喊了一声，半清明也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看着宁禾，随即又掏出口袋里的本子递过去，问：“还有要补充的？” 宁禾摇头，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扫地出门吧！” 宁禾的威胁是一点力度都没有，不过这对于半清明来说，却已经足够。他只是一个房客，当然要遵守房东定下的守则，他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 半清明回了房间，宁禾这才转了身回了游戏里，这个时候安洛还没有上线，帮会里的同志们也都是按照前几天的惯例玩自己的，却是没想到，好久没有联系的赏你一戳子突然给他发了条私信，说：“在？” 067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从宁禾从空岛出来之后，跟锤子就甚少有交流，便是一起在千秋月别的时候也一样。 因为圈子不一样了，彼时的雅河时时被安洛缠着，而宁禾则是有个星辰恨跟在他背后，于是即便在一支队伍里，两人对上话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就更别提雅河退了帮会之后了。 宁禾以为，既然雅河已经删了号，而他和锤子又没有过什么接触，那么两人大概没什么机会对上吧。不过，却是没想到锤子自己找上来了。 至于原因，宁禾想，他也知道。 回复了一声在，就见着锤子给他发了一个组队邀请，然后两人的角色就站到了一起。 赏你一锤子是一个野蛮人的形象，那个时候在城外的时候宁禾就见过，但当时并没有把他和雅河联系到一起。但即便是这个时候，看着这个野蛮人，他也还是很难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去。回忆起来，聚会那天的时候宁禾也是见过锤子，那可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青年呢，和眼前的野蛮人形象相去甚远。 锤子倒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清明住到你家去了？” “你怎么知道？”呃，来找他的原因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但是这个事情怎么锤子都知道了，半清明还真是什么都跟他说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还是雅河的身份时，他也跟自己说过是喜欢半清明的。这总不该是无缘无故的吧，难不成这锤子是因为喜欢半清明所以才避着安洛的？ 不过锤子却是悠悠地道：“早上帮他小号日常的时候看到是登陆地变成W市了，本来以为是盗号的，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 “……”果然是很明显的事情，宁禾托着下巴，看着阳台上映出的隔墙房间的灯光，心里却是在想着：半清明离自己近，或者远，永远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 像两个世界的人。 听到宁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锤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才憋着笑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没有。”宁禾觉得自己这回答也够心虚的，可他更宁愿自己是误会。只是这么说起来，有些问题他是很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机会，干脆就趁着今天的机会全部问清楚好了。 而听了宁禾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诸如“你是挺喜欢半清明的吧”又比如“你是因为他才去了千秋月别的吧”，这些饱含醋意的问题让锤子觉得他明早的饺子不缺蘸料了。而他也是哈哈哈笑够了之后才回答道：“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清明都跟你说清楚了，结果你什么都不晓得啊。” “我应该晓得什么……”宁禾都有想掐死那锤子的冲动了，听他这口气，敢情还是因为他太迟钝了这才什么都不知道么。 而锤子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口气，咳了两声，道：“夕拾，你听好了。其实……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逗你玩的哈哈哈哈……” 这家伙，笑起来还没完了，连隔壁房间的半清明都听到动静，好奇地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碍于宁禾方才的警告，他没有直接推门进来，却是在玻璃门上敲了两下引起宁禾的注意。 宁禾拉开门，就只剩下一句话：“锤子他疯了……” 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听宁禾一说，连半清明都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所以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用管那个家伙么。” 原来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宁禾想得那么复杂错综，雅河负责带小号，雅河去千秋月别当卧底，这些都只是简单的帮会安排而已，并不牵扯谁喜欢谁的问题。而锤子，还真压根就没有喜欢过半清明，两人只是在这个游戏中认识的关系不错的朋友罢了。因为关系不错，所以交托账号也是挺自然的事情，半清明有时也会告诉锤子一些事情，这在朋友之间，似乎就是很平常很正常的现象吧。 这些简单的事情，到了宁禾这里就变得复杂莫名，锤子仍旧止不住笑，而半清明却是分外得意地看着宁禾。这两人，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啊！掐不死锤子，但是踹半清明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他抬起就是一脚，实打实地就踹在半清明小腿上，力度倒不是很大，不过半清明已经非常配合地嗷嗷叫着退出了房间。只是临走时却是对宁禾打了个眼色，小声说道：“锤子的情绪不太对，你……能劝还是劝劝吧。”声音足够小到屏幕另一端的锤子听不到。 其实不用半清明提醒，宁禾也听出来了。之前虽是没有怎么听过锤子说话，顶多也就是决战那天的指挥，不过早些时候和雅河的打字交流还是多的，可以了解到的是，这个人平日里的情绪还是比较平稳的，除去指挥时候激动的咆哮，少见他有什么大喜大悲，所以乍一听到他这么不可遏制的狂笑，宁禾都觉得这不像他认识的雅河。 但联系了下午见到的安洛，结论就相当显而易见了：这俩正别扭着呢。 但，那时候也是半清明说的，别人的事他们到底还是不好插手的，现在也是半清明让他能劝就劝劝，看来，也并不只有安洛那边不好受，删了号的锤子也一样不舒坦。 宁禾看着屏幕半晌，直到了屏幕那头没了声响，他才问道：“你今天找我，不单是为了问半清明的事吧。” 屏幕上赏你一锤子的角色还在左右摇晃着，时而看天，时而挥动手中的武器，然，这只是系统中自有的设定。而屏幕那头的人，却是久久都没有说话。在宁禾都以为他是不是离开电脑了跟前的时候，才终于开口道：“他……还好吧。” “他？”宁禾明知故问，但安洛的状况，他也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因为下午的时候还一副要A的模样。不过道最后他没有交出帮主的位置也没有删号离开游戏，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下午……我看到你们两人在一起，所以过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下午他和安洛两人蹲在山崖上聊天，旁边倒是有几个玩家来来往往地在采矿，只是顾着聊天，宁禾压根也没有关注过来往的这些人，碰巧，这些人里头就包括了锤子。不过宁禾再想想，锤子能问的人，也只有他了。他的卧底身份还没有拆穿就先删了号，于是千秋月别的人里头，就只有他宁禾是知道雅河的真实身份的，而如果不是半清明这么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虽然因了这一次跨服城战的关系，千秋月别和空岛难得站到了一条战线上，但现在前一个决战刚结束，后一个资格战还没开始，这期间，两个帮会多少还是得恢复到过去那样的对立面上，于是作为敌对帮会的指挥，他又能找谁去问关于安洛的事情呢。 所以，只有宁禾了。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锤子的声音本来就低沉，现在听来，又多了几分伤感。宁禾到底不忍看两个朋友这么折腾自己，他喊住了锤子，道：“小安子暂时是没什么事情，不过你们两个……一定要弄成这样吗。” “嗯。”锤子应了一声，退出了队伍，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已经足够。而在他离开之前，他又对宁禾补充了一句，道：“麻烦你帮忙隐瞒我是雅河这件事情。” “为什么。”宁禾不明白，锤子今天亲自找上门来问安洛的事情，摆明了就是说他对安洛也有意思，而安洛则是一直以来都毫不隐瞒对雅河的喜欢，并且已经不在乎他是男是女是朋友还是敌人。这分明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为什么锤子就是没办法站出来好好地接受。若是安洛知道雅河还在这个游戏这个区服当中，应该会高兴的。 但，锤子却让他隐瞒这件事情。 “锤子，我会帮你隐瞒，但是我觉得，纸包不住火，与其什么时候他自己发现了这个真相，倒不如你亲自告诉他。” “这些道理，我懂，只是……”只是，他也有过不去的一关，他不知道安洛并不在乎他的身份，而他，无法去面对安洛，“现实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夕拾，你不明白。”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管你是雅河，还是锤子，只要说清楚了，不就皆大欢喜了。”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为什么你不原谅清明呢。” 锤子说完这一句，就用了传送卷轴不知飞向了哪里，独剩下宁禾一人还站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为什么不原谅半清明，这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而宁禾始终觉得，半清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对他说。 068 游戏更新过后，进入了一个卡的新时代，是的，万众期待的新年活动给大家的唯一感想就是：卡死个爹啊。便是新换了电脑的宁禾都禁不住扶额：他是算不上太卡，但是同队队友卡的话，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好事情。 于是，音箱中时断时续地传来星辰恨的咆哮，刚收拾好东西的半清明靠在宁禾房间的门上，敲了敲，道：“麻烦告诉他，他嚎叫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这个事实宁禾也知道，所以他选择默默关掉了声音退出了星辰恨的组，道：“我看，竞技场还是我自己去吧。” 星辰恨虽然想问他你自己怎么去，但是由于卡，他的这句话也被系统给吞了进去化成了一段不成调的声波，不过，半清明却是饶有兴趣地问出了星辰恨的话：“你自己怎么打。” 竞技场平日里游戏中也都是有的，每个月都有排位赛，二对二三对三五对五，宁禾最近这一段时间也就是跟星辰恨组的双法师队，脆是脆了点，打不了高位，不过虐平民还是绰绰有余的，上个月两人也是一早就打够了场次换了好几样装备来，后来是因为宁禾的不规律上线这才没了后来。 新年的竞技场和平日略有不同，从奖励上来说，这新年的奖励自然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这次推出的算是限时换购的特殊装备，等过了活动时间，这套装备也就下架了，所以这开赛第一天，来参加的玩家也格外的多。而从打法上来说，这回的竞技场又限定了参加人数为二，多了不行，少了也同样不行。 本来宁禾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看星辰恨卡成这样子，他问题就大了。这第一场还没开打，星辰恨就已经卡得连报名都不行了，何况开打，那不是输得妥妥的么。而这个时候换队友，也太不现实了。帮会里的其他玩家不是早已经凑好了队伍，就是卡得挪不动，剩下一个宁禾倒是有点尴尬的。 但游戏里嘛，找个队友还不难，宁禾指了指屏幕上那些求组的消息，道：“组个野队呗。” “组野队，不如跟我一起。” “……”不得不说，比起难知实力的陌生人，当然是半清明的实力要更甚一些。虽然现在换了职业，但是当初两人两年的默契也不是空口白话，宁禾觉得这游戏里也唯有半清明能跟他打出那种默契来了。但，宁禾又怎么不知半清明的打算，他有他的帮会，他必然也有他的固定搭档，空岛缺什么也不缺人。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议，其实不过就是想找个机会讨好自己罢了。 若是搁以前，宁禾大概早早就满心欢心地答应了吧。 可是，就如同锤子问他的那样，就如同简少问他的那样，为什么不原谅。 因为怕重蹈覆车，他可以走一次，自然也可以走第二次，而宁禾却没有自信还能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发现他的身影，便是这一次巧遇都让宁禾觉得，太扯淡了。锤子的离开，无非是因为有了半清明这个前车之鉴。朋友之间容不得欺骗放不下谎言，恋人之间的关系比朋友还要更脆弱一些。宁禾以为的说清楚就好，听上去容易，可在锤子看来，也许还会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吧。 说矫情点，伤了自己怎么办。别以为大老爷们就是强壮得无坚不摧的，宁禾很不幸的，和锤子是一类人，心底都有那么一块戳不得的地方。比起走在一起的艰难，是不是江湖相望能让生活更简单一些。 宁禾自觉已经为半清明心软了很多次了，居然都让他跟自己住一起了，这对半清明来说是不错的开始，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现象。 所以，即便觉得半清明有一些可怜，可这时候的他卑微得根本不像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天涯，这让宁禾觉得很孬。 视线回到游戏中，帮会里恰好有个小号在喊大大求带竞技场，宁禾干脆就给她发了邀请组了人一起，然后回头对半清明摊手：“抱歉，我已经有组了。” 站这么远半清明自然看不到宁禾在游戏中做了什么，但他话里的拒绝意味已经如此明显，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转了身，顺手帮宁禾带上门，两秒之后又突然推门进来，道：“记得明天大扫除。” 嘞个擦，半清明他是来真的！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思考明天的大扫除，而是今晚的竞技场。 刚才组的那队友名叫美人鱼鱼，这名字看得宁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美人鱼就美人鱼吧，还美人鱼鱼，光是念着都觉得颤悠。要是放平常宁禾是断不会组她的，算是他的偏见吧，觉得这样的姑娘特公主，他还是喜欢那些爷们的姑娘多一些。 所以，当那个美人鱼鱼用不知道怎么发出来的娃娃音问宁禾“夕拾哥哥我们晚上怎么打”的时候，宁禾觉得今晚有不好的预感。 而当两人报名进入场地之后这位美人鱼鱼高声喊着“哥哥，哥哥我怎么看不到敌人”的时候，宁禾觉得，今晚果然是完蛋了。 都是半清明的错，宁禾总结。 这晚上的战果最后是以12负6胜告终，不太懂得拒绝人尤其是这种一不小心就梨花带雨的姑娘，宁禾更是不太好意思脱队。整整三个小时，他陪着这个姑娘胡闹了整整三个小时，然后，他觉得自己对女人的恐惧又加深了不止一点点。 次日早上，当半清明从超市归来添置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并拿出了所有清洁用品准备喊宁禾一起动手的时候，看到他状似熊猫的黑眼圈都被吓了一跳：“昨天不是提醒过你了让你早点睡？” 宁禾睡得不晚，被美人鱼鱼魔音洗脑了三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撑不住技术性掉线了，然而帮会群中这姑娘还是深情地呼唤了他半个小时，期间不断有其他汉子表示可以带她打，但这妹子就是认定了宁禾，说着“我已经跟夕拾哥哥组队了，对不起了A哥哥”之类的话，虽然听上去是很义气没错，但是宁禾宁可她没义气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再被摧残第二次了啊！ 宁禾家里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原先只有一个人住，所以家中的杂物也是少得可怜，扫地拖地擦桌子之类的事情还是简单得不像话的，便是宁禾这甚少动手的宅男做起来都得心应手。蹲在厨房里刷地的半清明看着拿着布仿着一休擦地模样的宁禾，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你慢点，地滑，小心摔了。” 然，乌鸦嘴就是这样诞生的。 伴随着“砰”的一声同时响起的是宁禾的哀嚎：“哎呦。”被地上未干的水渍滑到的宁禾侧了身躺倒在地，脸也贴着地面，想要起身，腰部顿时就传来一阵触电般的痛楚——好像是扭到腰了。 但是此时浮现在宁禾脑中的却是：妈蛋这抹布我刚才擦过厕所的地啊！老子的脸现在是间接和厕所接吻了嘛！ 069 宁禾这一跤摔得惊天动地，倒地时的声音半清明听着都觉得疼，而他看到对方侧躺在地上动了动，却是最终没有起来。 “喂，没事吧。”半清明起了身，踮着脚越过了脚下冒着泡沫的地板，小心翼翼地朝宁禾那边走去——为了防止重蹈他的覆辙。 地上的宁禾最终是放弃了挣扎，和厕所间接接吻就间接接吻吧，反正他脸皮厚得很。而比起在意这些小事，他的腰才是大事啊。伸手揉了揉，倒是不太疼，可是只要身子稍稍一挪动就疼得他哎呦哀嚎。 不过，宁禾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小时候也没少和人打架，所以这点程度的伤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地上躺一会儿也就没事了。宁禾倒是听到了半清明的脚步声，不过碍于现在他动弹不得，也只能背对着对方，没好气地说：“没事……才怪了，你摔一跤我看看有事没事。” 话毕，他自己就记起来了，半清明也不是没摔过，上一次来他家的时候，不就被他一拳揍倒在地么，那一回半清明可也是摔得不轻呢。所以，这家里的地有多硬，半清明指不定比他还清楚呢。 如此想来，宁禾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甩了手里的抹布，拿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半清明走到了宁禾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别躺着了，地上凉，你就穿这么点衣服。” 这么点衣服，其实也不少，不过为了劳动，宁禾脱了外套，就剩下件毛线衫了，两只袖子还都挽了起来，贴在地上，冰凉冰凉的感觉。但这是宁禾愿意往地上躺吗！他目视着前方的墙壁，道：“起·不·来！” “别闹。”半清明说着就伸了手出来要拉宁禾起来，这一拉，宁禾又哎呦哎呦地嚎叫了起来，一甩手就拍掉了半清明的手：“别手贱啊你，我的腰哎呦喂……唉？好像不那么疼了。”宁禾动了动，是还有一些疼的，不过没像刚才那么吊着筋似的疼，也不知是因为在地上躺着的这片刻缓过来的，还是被半清明这么一拉给扭过来的。 但人都已经在地上躺着了，宁禾懒劲一上来，就更不想起来了，反正浑身都脏了，他干脆就转了个声，平躺到了地上。刚才那一跤摔的可不只是腰，他先着地的是肩膀，连头都在地上碰了一下。方才只觉了腰疼，这下子，是全身散架了似的疼。 宁禾觉得，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不过，更倒霉的是，他这才转身没几秒钟，就看到原本站着的半清明整个人压了下来，这种姿势之下，宁禾不能不紧张，下意识就伸了手出来想把自己挪开，甚至做好了一拳揍飞那丫的准备，但半清明不像上一次那样没有防备不还手，他动作比宁禾还要快，已经先行箍住了他的手腕压在了地上。 用力得让宁禾觉得手腕发疼。 “放开。”宁禾说，他也企图挣扎，只是他也低估了半清明的力气，挣扎了几下竟然完全没有作用。 一个字，靠。 宁禾大骂出声，手里不行就动脚，可惜半清明坐在他的侧边，宁禾的脚却是够不到，如此下来，还是没有逃离分毫。 半清明低下头来，于是两人的距离又贴近了一些，我是指……视线的距离。虽说对话时看着别人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但是此时半清明这样过近的距离让宁禾不得不把头偏向了一边，脸颊无意擦过他的嘴唇。 “放开。”宁禾又重复了一次，声音中已经带有愠色，他讨厌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讨厌摆脱不掉的枷锁，也讨厌，这个他已经放弃去喜欢的家伙。 而半清明，没有松开，他贴着宁禾的耳朵，说：“宋时，我……” 宁禾想，他也许是要说“我不会放开”的这种煽情台词，也或许是“我就不放你喊破喉咙也没有用”这种猥琐台词，但是管他的，宁禾不会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因为他已经一头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半清明终于不得不松开了手改为捂着自己的额头，而宁禾也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都成了重影，恍恍惚惚之间，却好像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待到视线聚焦，却终于发现自家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这边。那人的身边，却还站了一个小不点，视线好奇地在自己这边打转，半晌之后，小孩扯了扯身边人的手，道：“妈妈，哥哥是在跟人打架吗。” 有自己家钥匙的人不多，爹一个妈一个他一个半清明一个，加上备用钥匙也就这么多了，而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宁禾的妈章彩玲女士了。宁禾没有想到她会过来，也想不到她会带上那个所谓的弟弟过来。 他以为母亲该是知道的，自己并不喜欢那个总是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喊哥哥的小孩。 而母亲也许以为这是一个惊喜，但殊不知，反倒是宁禾和半清明给了她更大的惊喜。 她伸手拽过了满嘴喊着“不许欺负我哥哥”企图往宁禾那边跑的小孩，哆嗦着问：“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大扫除。”宁禾和半清明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以为这该是很显而易见的吧，好比客厅地板上的抹布，好比厨房遍地的泡沫，好比还摆在桌子上的威猛先生，又好比……还靠在墙边的干地拖。 只是章女士显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被人压在地上，大扫除？大扫除会扫到缠斗在一起么。打架？这个穿着客用拖鞋一身休闲装的人显然不是来做客的朋友，而是…… 章女士又重复了一次：“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次，她省掉了那个们字，句中的那个你直指宁禾。她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儿子到底在干什么。 所以，宁禾觉得今天真的是倒霉的一天吧。 070 实在不是章女士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往坏的方向去想，在见到今天这一幕之前，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词叫做同性恋。 可是，她打开门想要给儿子一个惊喜的时候，看到的结果就是：宁禾躺在地上，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他的身上，气氛暧昧——当然，那后来撞头悲剧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但是两个事情比较起来，显然是前者更让她震惊。 难不成……难不成…… 章彩玲不敢往深处想，她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宁禾，就盼着宁禾快给他一个否定的回答。但是，宁禾没有。 还是半清明先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自己起了包的额头，见宁禾还坐在地上，便伸了手去要拉他一把。只是在宁禾有动作之前，章彩铃已经几步冲过来插进了他们之间，阻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宁禾想起来有时候母亲来看他的时候，还经常念叨他平日里不爱干净，经常不脱鞋子就踮脚进房间拿东西。但是今天，她却是连鞋子都没有脱就冲过来了。 看起来，母亲好像是误会了些什么吧。 不过回想一下刚才的举动，好像不让人误会都难吧。 所以，都是半清明的错。 宁禾自己手撑地站了起来，地上的水渍倒是干了大半，不过身上还是隐隐作痛，尤其是额头。乍一站起来，还有点头晕目眩的。 半清明下意识还想去伸手扶他，不过中间隔了个人，这手还没怎么伸出去，就自己缩了回来。而他也退后了一步，对章彩玲道：“伯母你好，我叫张敬，是宁禾的朋友。” 伸手不打笑脸人。半清明彬彬有礼地问候，章彩玲倒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点了点头，转身回去把小儿子拉进了房门安置到客厅的沙发上，并叮嘱道：“妈妈有事和哥哥说，你坐在这边，不要乱跑。”然后，这才回身面向宁禾，道：“你跟我过来。” 章彩玲先行去了宁禾的房间，宁禾尾随了上去，不过途中又被半清明拉住，看到他担忧的神色，宁禾也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没事的。”本来就没事，他一厢情愿的喜欢早就过期了，他现在不过是收留了一个朋友在家里而今天两人在大扫除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而已，这能有什么事。 这一次，宁禾还真的是理直气壮的。 可是，扭头之时看到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光看向自己的小孩，宁禾突然就觉得心里闷闷的。他没有弟弟，他才不是自己的弟弟，他叫杨佑宁，他姓杨，不是姓宁。 “哥哥。”杨佑宁喊了一声，宁禾不作回应，转身去了房间，不过关门之前却是听到半清明和那家伙聊了起来。 呵，母亲就放心把她心尖上的那块肉一个人搁在客厅里和这个初见面的陌生人一起么，就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宁禾自嘲地笑了一声，是他想太多了。 房间里母亲站在窗边，拉开了窗帘看着外面，只是没有开窗，想来是怕外头的嘈杂影响两人说话，而她想要说的，无非也就是质问宁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宁禾可以把什么都说清楚，说他不过是朋友，说他不过是借住，说真相，说事实，可是看到母亲的表情时，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们一年只见几次面，少的只有一次，多的也只有五六次，怎么数，也都在两只手的范围之内。小时候宁禾会数着日子盼着见她，可是渐渐长大，他却忘了期待是怎样一种心情。六年前母亲问他想不想要弟弟或者妹妹时，宁禾看着她微隆的肚子，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然后，他去了一个离家八个小时车程的城市上大学，这是他最后选择的逃避方式。 不过，六年，有些事他也就认了，反正，他们见面的次数真的不会太多。这让他觉得庆幸，也觉得悲哀。 他以为，今年也会像往年一样被母亲打扮一番换上她新买的衣服然后出现在外公外婆家的分岁酒席上，一大家子面似开怀地过个年。只要她高兴，宁禾也愿意作陪。 可是，她现在却用一脸质疑的表情问他：“你和那个人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吧。”宁禾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这种随便的口气让章彩玲更来气，她颤抖着手指着门外，张了嘴想要再说什么，可是有些话却是无法启齿，“你们”了半天，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深深吸气，待到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又说道：“好吧，你们说是朋友，是哪里的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做什么的……” 这似乎是每个妈都有的技能，唠叨起来技能都是满点的，其实以前宁禾也挺享受被这技能击中，因为一年击中的机会，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可现在，他觉得实在心烦，却是什么都不想回答，转了头看着窗外。楼下有奔来跑去然后一头栽倒的小孩，在地上趴了几秒钟，才呜呜哭着爬起来去找爹娘。宁禾看着，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宁禾的不快表现得很明显，章彩玲也知道自己大概得不到什么回答，最后问他：“那他现在住在这里？” “嗯。”宁禾点头，“借住一阵，就住在客房里。” “你从来不喜欢别人住那个房间。”母亲说。 章彩玲记得，有一次她来看宁禾，碰巧陶源也在，大约是和家里闹了别扭，想在宁禾家住一晚，但是宁禾指了指沙发道：“那就睡那儿。或者阳台厕所，你自选。”当时陶源愤慨地抱着章彩玲的手臂撒娇道：“阿姨你看表哥！没人性。”但当时宁禾给出的解释是：我不喜欢别人住那个房间。 这件事章彩玲其实早就忘记了，可今天却突然就想了起来。如今一联系，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个叫做张敬的人，对于宁禾来说，不是别人。 “小禾，你老实跟我说。” “我说了，你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随便你自己想。” “你老实跟我说！”章彩玲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眼睛也有些泛红起来。已经十几年没有加过母亲这样子，上一回，还是宁禾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夜晚醒来，看到父母两人在吵架，只是当时的母亲比现在还要更激动一些。 却是没料到，十几年过去了，对象换成了自己。 他本该安抚，可是在那之前，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却是那个弟弟。门只被开了一条很小的缝，杨佑宁怯怯地对母亲说道：“妈妈，你们不要吵架。” 章彩玲赶忙拉开了门，拍着杨佑宁的头，道：“不吵不吵，妈妈带你去吃东西。”然后，杨佑宁就破涕为笑咧开了嘴。 这表情，看在宁禾眼里，却格外刺眼。 “你猜的没错，我喜欢他。就算你们反对也没用，我就是喜欢他。” 宁禾的声音不低，连门外的半清明都听得清清楚楚，杨佑宁虽是听到了，却不懂这话中的意思。可章彩玲，她却是置若未闻，只是给杨佑宁整了整衣服，便匆匆忙忙地拉着人走了。 那扇门，重新被关上了。 宁禾还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快，便看到楼下出现了母亲和弟弟的身影。他们走到一辆黑色的车子跟前，然后一起上了车。 打开窗户，似乎还能听到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他们走了。 门外，半清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说。” 宁禾却是笑了起来：“怎么，这个回答你不喜欢？我以为你等了很久了。” “我是等了很久，可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那我还能怎样，她已经……是别人的妈妈了。” 071 半清明突然开始明白，宁禾为什么执着地不愿意原谅他，这些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又何况，宁禾是亲身经历。 他从未过问宁禾的家庭情况，也是在上一次来他家的时候才发觉，他的情况，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但是具体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无从知晓。 那个时候他没有问，因为他们充其量不过是网络上的朋友，随意过问现实中的事情，好像是不太适宜的。而今天，他目睹了这些事情，也包括问了杨佑宁一些关于两人关系的问题，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父母离异，母亲再婚，父亲不闻不问，对于从小长在双亲俱全的家庭中的半清明，他其实很难体会这种感觉：同样都是父母不在身边，可他一个月都要见上父母好多回，便是这回他决意来了W市，母亲也还是会给他打电话问候一下情况。 可宁禾，却不再有了。 双亲俱在却犹如不在，这反而更伤人心吧。 而他，却在那个时候不告而别。虽然当时的他也不可能知晓宁禾的情况，但是现在想起来也让他后悔莫及。 一起玩的那两年，以及最近的这几个月，宁禾从未提及关于家里的事情，偶尔说起的无非就是那个总是骚扰他的表妹：对他来说，这大约也就是他最亲的人了吧，比起基本不管他的父母，和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 看杨佑宁的样子，他倒是喜欢这个哥哥，只是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连半清明都瞧出来了，宁禾不只不喜欢他，相反，还相当厌恶。这几年游戏下来，半清明不是不懂宁禾这个人的，他再讨厌一个人，也没有强烈到这种地步：无需说什么做什么，因为他根本就不屑。 这对杨佑宁来说或许不太公平，因为当得知自己是宁禾的朋友时他就一脸雀跃把什么事都吐露出来，就好像……能认识哥哥的朋友就能离哥哥近一点一样。他甚至刚还一脸委屈的抱怨：“妈妈总是不让我见哥哥。” 不是不让见，而是章彩玲也顾忌宁禾的感受这才刻意不让他们见面的。只是兄弟这层关系，终究还是存在着的。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作响，半清明退出了房间，想要把门带上让宁禾一个人冷静一下，可在他出去之前，宁禾却突然启口，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好多年了，大概连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 这些话，像是说给半清明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半清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而背对着他的宁禾身躯忽然颤抖起来，然后，发出了一串狂烈的笑声，他猛地挥出拳头朝着墙上砸去，只是意料之外的，这一拳最终被半清明拉了回来。心中的情绪得不到发泄，宁禾干脆就砸在了半清明的胸膛之上。 砰，砰……捶打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风中，而半清明自始至终都没有吭过一声，任由宁禾发泄。 打一个不还手的人是极为无趣的，宁禾又砸了几下之后，却突然觉鼻尖一酸，终于仰头大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这些藏了很多年的话此时突然说出口，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就好像……一直未曾愈合的伤疤突然又被重新揭开，那种彻彻底底的痛觉，痛得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要抽干，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将伤疤完全撕开，曝露在空气之下。 而这些话，半清明都知道，这些他只敢在睡梦中说出口的话。上一次，也是在这个房间，宁禾抓着他的手，哭得惨烈，哭得凄厉。若是让锤子之流的人知道，大约会满地打滚嘲笑夕拾怎么玩了女号也有了少女情怀。而那时候，半清明也只当这些话是对他说的，现在再联系起来，原来并不是。 但他也同样有错。 他伸出来一直腾空放在宁禾两肩侧边的手，终于落了下来，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而另一手，则是有节奏的一下接着一下拍着后背安抚他。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次半清明的祈求，宁禾终于没有无视或是反抗，而是紧紧回抱着他。 半清明知道，他此时的作用，仅仅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不让他彻底崩溃而已。 这样用生命来咆哮的哭法，的确是挺消耗体力的，宁禾哭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然后，就在心里佩服着那些电视剧里的苦情女主能一哭几十集都不带停顿的。而他这一百多斤的躯体也足够重，半清明本来只是扶着他，到后来宁禾哭得脱力，最后整个人都挂到他身上去了，于是他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而半清明也没比他好到多少。 见宁禾差不多了，半清明才又轻声说道：“去床上吧。” “……”怎么回事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去床上了！喂喂喂我还没有原谅你啊你这蹬鼻子上脸想对我做什么啊！我以为你只是个斯文败类没想到我看错你了！你还身兼衣冠禽兽！卧槽！之前教表妹的防狼术是怎么样的来着…… 宁禾在心中百转千回，但半清明实际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他塞进了被窝里盖上被子，然后，就完事了，出门之前还凑到他耳边说活：“宋时，你该减减了。” “……”宁禾又是一阵无语，妈蛋减什么减，他又不是爱漂亮的小姑娘，重一点怎么了！ 不过算了，宁禾现在是真没有发脾气的力气了，被窝躺了一会儿就暖暖的催得人只想睡觉，然后，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倒是没有睡多久，却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一样，久到，他把小时候到长大的这二十几年中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情景都梦了个遍，却，不知道是梦中瞬息万变，还是他们一起的时候实在太少，区区三个小时，就已经剧终落幕了。 睁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一看手机时间发现已经错过了吃饭时间，半清明够狠，是以此来为他的减肥事业做出规划么。 又懒又拖延症，也抵不住生理需求，宁禾一个轱辘起了床，打开门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穿越了。 把门关上，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推开门，便看到半清明还拿着张旧报纸站在窗台前擦着玻璃，见到宁禾出来，也是惊讶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我起晚点你就能把我家变成皇宫了吧。”嗯，这是表扬。 宁禾家的客厅两面是窗，不过因为基本从来不招待客人，而他又只待在自己房间里，于是客厅里的窗帘四季都是拉拢的，那窗户上的玻璃他也从来没有擦过，便是拉开窗帘，看着也不怎么干净。 但是经过半清明这一番清理之后，整个客厅都亮堂亮堂的，宁禾觉得，他搬进来第一天都没这么干净过。 宁禾表示，半清明这人很好用。 饿着肚子的家伙已经两眼放光像讨食的宠物一样看着半清明，半清明也只得朝着饭桌那头努了努嘴，道：“那边，自己吃吧。” “那你呢？”宁禾问道。 半清明手里的报纸也没放下，一边擦着一边道：“我吃过了。” 饭桌正对着客厅，宁禾坐下之后，发觉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不自然地落在了半清明的身上。半清明擦得卖力，宁禾看得也专注，最后居然连自己嚼饭的频率都到了同一步调上去，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心有不甘地低下了头，专心吃饭。 那边的窗户还剩下两扇，半清明倒是很快就擦完了，把旧报纸团到了一起之后，又扫了扫地上的碎屑，然后就坐到了宁禾的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人生最苦莫过于，你吃饭，有人盯着看，看得人胃口大失，干脆就放下了筷子，郁闷地看着对面的人。 半清明宛若无事的反问：“吃饱了？” 吃饱了才怪，宁禾翻白眼：“你试试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吃得下去才怪嘞，不吃了。” 无辜摊手，不过半清明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坐过来盯着人看的。原本是还担忧宁禾心情不好，毕竟刚才哭得那么凶残，连半清明都被吓到了，他还以为宁禾还要忧伤上一会儿，至少不会这么快就从阴影中走出来。 但事实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宁禾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就好像这中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宁禾只是刚起床出来吃饭。 但越是看似平静，才越让人担心吧。 “别假装没事，有什么难过的不高兴的，说出来好点，哭出来也行。” 宁禾继续翻白眼：“多事。不过我……”宁禾停顿了一下，动了动桌上的筷子，道：“真没事。” “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072 半清明没有料到经过下午之后宁禾还会愿意多说几句话，他以为，以宁禾性子，是不喜欢把自己弱点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而事实上，连宁禾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多解释这么一句。 他想，也许是因为这些年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可以倾吐人，所以他一个人，其实憋得很辛苦。身边朋友不是没有，可那些酒肉朋友，也真就是酒肉朋友而已，兴起之时喊他吃个饭，他高兴就去，不高兴就不去，因为他一直不积极，和那些朋友往来也就渐渐少了。而至于网络上那些，便是那个时候天涯，宁禾也不觉得是可以把这些事告诉对方。 他是一个要强人，所以，这些事情只能一个人咽下去，但其实，久了之后，也就不觉得是个事儿了。习惯，习惯这东西有时候，也是挺不错，宁禾一直这么以为。 可当面前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之后，宁禾才发现，一个人撑着太累，有人一起分担，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或者也不做这么多，只需要安慰他告诉他这不是他错，便足够了。 这是宁禾第一次示弱，在半清明跟前哭成个傻叉，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了。面前半清明已经一副愿闻其详表情，宁禾也顺势和他讲了这么多年来事情。 许是刚才已经梦过了一次，有些他以为已经忘记事情，这个时候也都显得尤为清晰起来。从记忆中尚是平和安稳童年，到后来家庭变故，再到现在一个人生活。宁禾以为说起来会需要很长时间，可结果，这之间花费时间，比刚才梦还要更短一些。 但无论怎样，有些话说出来了，心里就轻松了许多。 桌上饭菜已经凉去，宁禾已经讲完起身，半清明也变起身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听完这么一大串故事之后，他并没有发表多少意见，因为这到底是宁禾家事。只是，在关上冰箱门时候，他还是对宁禾说道：“觉得，还是应该跟妈妈好好再说说。”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大约是发觉了自己失态，他停顿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又继续说道：“以前觉得，如果乖一点话那么她走时候也会带上吧，但是其实做什么都是没有用，所以只能做到每次见她时候顺从她意思，她让怎样就怎样。可是这样，其实真，很累。算了，别说这个了，吃饱了，继续大扫除吧。” 而后，宁禾摩拳擦掌挽起了袖子，和半清明把这家翻腾了个干净，这才得了空上了游戏去。 周末通常是游戏最热闹时候，宁禾再上线，发现无论是好友列表还是帮会列表，在线人数都是爆满，但惟独是半清明和以父之名这两个号，都没有上线。 探头看阳台，隔壁灯没有开。宁禾想，也许是因为今天忙碌了一天，他耗费了太多力气，这才早早就睡了吧。不想去打扰他，宁禾关上了自己这边门拉上了窗帘，便进入了自己世界当中。 美人鱼鱼见到他，已经殷勤地喊了起来：“夕拾哥哥，人家等好久了。” 宁禾顿时一个颤抖，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魅月星辰等几个平时和他交好朋友还发来了慰问私信：“夕拾，怎么招惹上她了哈哈哈哈哈。”“大姐头，删号吧。”“夕拾，自重吧。” “……”宁禾无言以对，他算是想起来了。江湖中有一个传说：那个女人，不能碰。 但宁禾昨天也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人一起打竞技场，而他压根也没想起来那个传说中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再听她喊一声夕拾哥哥宁禾大概连隔夜饭都要贡献大地了，他默默流泪，幸而这时系统提醒他唐时雨上线，这才让他找到了个离开最好借口：“徒弟喊了，先走了。” “啊？还没喊呢。”帮会频道中，一个叫做唐时雨人说。 游戏中自然是不存在重名情况，连简繁体都一样，而唐时雨这三个字也实在简单得认错不了，所以应该是自己徒弟那个唐嘉乐没错了，可是他怎么会在千秋月别帮会里。 “怎么会在这儿。”宁禾大惊，立刻就发了私信过去。 唐时雨倒是得意：“厉害吧，还没满级就混进千秋月别来了。” 对啊，说起来千秋月别也算是个大帮会，宁禾当初也是因为和星辰恨相识关系这才有机会进来，而帮会原本是不收未满级号，但是唐时雨居然混了进来，这也着实是不容易事情了。 不过真相只是令人落泪，因为帮会中已经有人私聊宁禾解答了他疑问：“喂喂喂夕拾，那个小雨是徒弟吧，老实招来，妹子正点不。” 一，唐时雨是个女号，而唐时雨是他徒弟。 于是，要混进帮会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困难事情。 但是唐时雨给他答案显然让他更加地……震惊，一个面带微笑表情，后面接着话是：“因为要追啊。”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故意，这句话被发在了帮会频道之中。 这句话之后，全帮会都安静了。静默了一分钟之后，才有人回以震惊表情：“天啊！这是赤果果JQ啊！” 这一句像是开关一般，顿时打开了那些人话匣子，帮会频道立刻被刷屏，速度比当初宁禾初到空岛之时还要更加激烈。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唐时雨，绝对不是个容易事情，所以宁禾果断无视了帮会频道，继续私信道：“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是认真。”唐时雨说。 两人隔着屏幕，宁禾也无从知道这时候唐嘉乐表情究竟是严肃还是轻佻，也无从判断他这句话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但是他知道自己摊上了个麻烦事儿。 挠了挠头，下意识看向好友列表中名字，却是忘记了，半清明没有上线。认真，或者是开玩笑，两者之间宁禾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们不过区区一面之缘陌生人，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 看到唐时雨等级比之前见到要高了好多，宁禾也不由得表扬了一句：“不错嘛，升级挺快啊。” 这算是强行扭转了话题，虽然是突然了一些，不过唐时雨也没有要纠缠在刚才事情上打算，却是抱怨起了今天白天宁禾一直不在线：“还以为整天都会在游戏呢，起了个大早想上来找来着，结果整整等了一天，整整一天啊！” “抱歉啦，今天一天都在大扫除。”宁禾说，忽略了中间母亲来访那段插曲，假装没有发生过。这是他一贯以来处理方式，并且每一次都处理得很好，不会影响自己游戏心情。 唐时雨抱怨了几句，便给宁禾发来了组队邀请。他运气不错，正赶上新年活动，这节日活动好处就在于，可以获得丰厚经验奖励，就好比上一次宁禾三周年奖励。不过这一回活动在奖励力度上可是比上次要大多了，于是等了宁禾一个白天唐时雨当然没有干等着，也是把他能做任务全给做了，这才让自己暴升了好几级。 等级上来了，也到了师徒任务时候。这个任务原先是没有，也算是新年任务一个分支了，是师徒一同组队完成相应任务最后获得奖励，玩家一共可以完成两次，一次作为师父，一次作为徒弟。 听已经完成人说，这任务最终奖励是一件满级装备，项链或者戒指二选一，属性是相当不错，最重要是里头还有一个附加技能：师徒传送，对于比较卖力玩游戏玩家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多得技能。并且由于这个师徒任务仅限过年期间，是个限时任务，玩家们当然纷纷都抓紧时间去做任务了。 宁禾甚至都发现世界上不断有人刷频喊找师傅或者找徒弟，其中不少自然就是为了装备好属性，当然更多人是为了这个可能绝版技能。 只是……这样随便找来徒弟或者师傅，能盼到使用技能一天么？ 师徒任务倒是不太困难，先是两人组了队一同前往城中新年活动使者丙那头接了任务，然后按照要求完成再过来交接便可。任务都是一些简单任务，和日常差不了多少，只是要高阶一些罢了，还跨越了好几个地图，跑起来比较麻烦。 宁禾都禁不住抱怨了一声：“这么麻烦。” 唐时雨笑着安慰道：“这也是在考验师徒啊。” ……什么考验会让师徒两人找一堆连理枝捉一大堆比翼鸟啊，他都有了这是在做情侣任务错觉。 不过在游戏里，任务最大，任务怎么说，宁禾也就只能照做了。这新年师徒任务十轮算一个环节，会给与奖励，完成了五个环节之后，系统这才终于舍得给出了奖励，却是一块可以用来兑换装备牌子。 任务是宁禾交，这牌子自然也是落到了他手里，由他负责向装备供应商索求装备，选择项链还是戒指，对于宁禾来说倒是无所谓。他身上戒指和项链属性差不多，换了哪一件都没事，而唐时雨话，因为尚未满级，换来装备也只能先摆着看而已。但出于尊重，宁禾还是问他道：“选项链还是选戒指。” “当然是戒指啦。”唐时雨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时在句后带了一个意味深长表情。本来差点要点下戒指宁禾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毫不犹豫地把鼠标往上一移，点下了项链，然后，两条一模一样项链便各自分到了两人背包之中。 项链属性自然是极好，又因为是师徒任务奖励，这项链名字前头还带上了对方名字，也算是个有纪念意义东西了。但唐时雨却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不选戒指呢，这样就能顺便求婚啦。” “开什么玩笑。”宁禾就知道他又要说这些不正经话了，他便是想到了唐时雨刚才莫名其妙玩笑话，这才选了项链，不给他把恶作剧再来一次机会。戒指什么，那忒暧昧了一些吧。 正为自己行动叫好呢，却听得唐时雨幽幽地说道：“戒指别是等着和张敬做任务时候换吧？” “怎么可能。”宁禾下意识回答，但是，怎么不可能。不得不说，其实他对半清明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今天下午在他面前又这么没形象地大哭了一场，他以为自己是会很尴尬，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身边见过他哭人除了父母亲戚，大概再没有其他人了，半清明算是第一个。 下午一觉过去再和半清明面对面，原本以为别扭尴尬或者不自然，竟然通通不存在，相反，还又变本加厉和他倾诉了一大堆，简直就好像憋了好久呕吐终于找到可以发泄马桶一样…… 和唐时雨一同做这个师徒任务时候，宁禾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半清明，毕竟以父之名那个号是他师傅。而在选择奖励时候宁禾以为自己毫不犹豫选择了想念是因为要给唐时雨一个拒绝意思，但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是在把那个机会留给另外一个人。 “怎么……可能……”宁禾不甘地又重复了一边，他发觉现在事情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原先预想。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输了，但是他不想。 却是在这个纠结时候，忽然发现屏幕上不知何时放弃了烟花，然后屏幕正中出现一个滚动条，上面显示：玩家[安洛]向玩家[赏一锤子]提出求婚。 宁禾当时第一个反应是：卧槽这游戏居然支持同性结婚。 073 宁禾看着屏幕上滚动条，心下感慨着，小安子就是小安子，出手就是大方，居然用上了屏幕滚动。这地方通常都是野图BOSS才有待遇啊，好比，XXX出现在XXX地图之类。 在之前区服倒是没少见过身边朋友在游戏中结婚，不过大家都是珍稀自己时间币，求婚之时用也都是中档或者低档喇叭，只在两人之间或者只在帮会之间传播，而小安子用上，却是在全世界传播最大号喇叭，耗费……宁禾掐指一算，妈蛋难不成他用他全部时间币换了这么一个喇叭然后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等会儿……已经暴露了？ 宁禾后知后觉地发现，安洛居然是和赏一锤子求婚，分明昨儿锤子还让宁禾帮忙隐瞒他身份，怎么就一眨眼功夫这个身份就暴露了，这世上可真是没有不透风墙，以后做坏事可要小心着点了。 世界频道上人反应也没比宁禾快多少，喇叭上两个人虽然都是哈洛加斯城名人，但是这两个名字组合到一起还是让大家愣了一下，等到发现这似乎是两个男人之间基情时，屏幕上又毫不意外地滚出了锤子拒绝消息来，世界频道又是一阵沸腾。 宁禾是没有功夫去搭理世界频道说了什么，当即给当事人以及几个可能知晓人发了私信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发给小安子和锤子私信全部石沉大海，倒是君临一脸血泪地过来跟宁禾吐槽：“夕拾大爷啊这次死定了。” “……”这话一开口宁禾大致就明白了，锤子身份暴露里头肯定有君临一份力量。 而这个暴露过程也简单得令人没有一点想法，也就是他们那一伙人从副本出来正聊天，也不知怎么切换了地图之后聊天频道居然从队频切到了近聊频道去，于是他那一句“玩雅河那刺客号时候手法也不赖啊”也就赤果果地出现在了近聊频道。而偏偏又是这么巧，小安子今天难得上线，大概是被宁禾给劝服，既然雅河删了号，他要找也是找不到，舍不得游戏里这些兄弟，干脆还是收了心好好地在这个区服玩下去。然后就号召了帮会里同志们下本去。新年活动有几个重点要下本，可以掉落特殊道具到新年活动使者那儿换取装备或者是道具，于是这两个帮会人碰到一起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情，但是碰到一起还让小安子看到这样一句话，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这就是在不久之前发生事情，当时宁禾正和唐时雨做师徒任务，也没怎么关注其他频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事情。而后半把个小时里，就是安洛和锤子两人在YY长谈，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君临企图偷听，但不幸直接被锤子丢了出来。 据说长谈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时间，那期间锤子号几进几出，不知情还以为是发生什么暴力时间搞得锤子掉线了呢。就在众人忧心之时，这个事情也总算出了个结果，而结果就是，小安子突然对锤子求婚了！ 这个举动谁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了。君临还在那感慨，说：“说何必呢，不就是派了个卧底而已么，他有必要这样抓着不放还求婚让他难堪么，唉，锤子也不容啊。” 君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自诩直男家伙对于同性基佬什么总是抱持着一副鄙夷态度，觉得阴阳结合才是世间正道，所以锤子和安洛之前那些纠葛也从来没对他说过。应该说，真正知晓内情也只有两个当事人还有他和半清明了。 但是君临觉得，一个男人向一个男人求婚，是一种让人难堪方式，在大部分人眼中，大约也都是这种态度吧。宁禾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看着屏幕半晌，最后蹦了起来，冲到了半清明房间去。到底是他们帮会事情，锤子也是他朋友，总该跟他说一声，就是睡着了也得拉起来啊。 但是宁禾推开门开了灯，床上却空无一人。也许是在方才出去了，也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若不是那些摆放整齐衣物，宁禾会以为半清明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但是，都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 试着给他拨了个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在身边响，手机却就安然地摆在桌上，跟电脑放在一起。宁禾拿过一看，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除了刚才他打，剩下就全是唐嘉乐来电，想来该是想催他喊自己上游戏。只是下午他们忙里忙外地干活，根本也没有注意到房中手机是不是响起来过。 一时找不到人，宁禾倒是有点担忧起来了，不过半清明这么大一个人，即便丢到一个陌生城市里，也不需要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吧。走回阳台，推开窗户看着楼下，想着说不定只是下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出现然后抬头跟他招招手吧。 只是…… 半清明果然回来了，只是是被一辆黑色轿车送回来。打开门下了车，他还弯下腰和副驾驶座人说了些什么，礼节性地笑了笑。 这些动作在路灯照耀下竟然都被宁禾清楚看了去，可是，他们说了什么。 半清明没有注意到阳台上宁禾，他上了楼，轻手轻脚开门关门，本是不想打扰到宁禾也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出去过事情，但是看到自己房间灯亮着，他就知道瞒不住了。 手里还拿着两碗用袋子装好馄饨，他可以谎称自己是下楼买馄饨当宵夜了，但是宁禾一张口便开门见山地问他：“她跟说了什么。”半清明知道，宁禾什么都看到了。 早知道，应该在远一点地方放他下车。他懊恼地想。 不过既然宁禾已经看到了，那么他也就没有隐瞒必要，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个事情，该怎么说呢。 半清明端了馄饨出来放在宁禾跟前，自己便在他对面坐下，勺子在碗里晃动打了个圈儿，他说：“其实中午擦玻璃时候就看到她在楼下，从车子里出来又进去，犹豫了很久到底也没有上来。后来睡醒了出来吃饭，她也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时候不知道，收拾好之后从厨房窗台看下去，结果就看到她还站在楼下看着这边。她知道现在不想见她，所以也没有上来，那就只能下去了。” 半清明顿了一会儿，放下勺子，两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对宁禾说：“宋时，无论如何，她是母亲。” “知道。”宁禾觉得这个话很可笑，她是他母亲，这个事实他一直都知道，而他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事情不是么，什么苦什么事他都自己咽了，二十来年也只有今天他说话重了一些，对她撒了个谎而已，其余，他还做过什么了，他怎么对不起这个母亲了。 肚子其实有一点饿，可是眼前馄饨已经激不起他一丁点食欲，勺子又搅拌两下，最终还是搁下：“她到底跟说了什么。猜猜，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离开，还是哭着求把儿子还给她？好像前者可能性更大一点？” “宋时。”半清明严肃了表情，正色道：“不要管她跟说了什么，这是跟她事情会处理好，只是觉得怪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原谅她。” “没有怪过她。”宁禾说，以前他一直觉得是这样，可是这时候这话再听来，却连自己都不信了。如半清明说，这么多年来，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在怪她，不止是她，还有他，他父亲。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爸爸妈妈都可以一副恩爱样子他们一家三口喜乐融融，可到了他家，却就是三人各自一家宛若没有关系三个陌生人。 他一直都怪他们，怪他们当初丢下他离开了。而这些事情，又该怎么去原谅，他做不到，难道平白被父母丢下也成了理所当然事情？ “宋时，他们也有他们苦，知道不容易，但是……谁都不容易。” 半清明说得轻松，而这话，宁禾却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囫囵吞下几个口馄饨便搁下了勺子走了，一拍两散。 游戏他还开着号挂在哈洛加斯城中，刚才换了装备之后就没离开过，唐时雨呼喊了他半天见喊不到人，最后也只能自己跑去做任务去了。而至于安洛和赏一锤子事件最后结局，宁禾也无从得知。比起关心这些八卦，还是现在他自己事情比较令人烦忧吧。 074 宁禾想了一夜，想半清明对他说的那些话，可是对于正钻牛角尖的他来说，此题无解。他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半清明好像说得也没有错，他其实一直都很在意母亲当年的离开。 所谓的童年阴影，大抵都是如此了吧。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面似毫不在意，伪装到连自己都忘记了这样一回事，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在意的。他盼望见到父母，他不喜欢抢了母亲的那个弟弟，说简单了，他现在就好像是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所以才会对母亲说那样的话，气得她离开。 但他觉得，和他对母亲的冲撞比起来，丢下儿子这种事反而更加严重吧，所以，他为什么要道歉。 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宁禾才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也没有听到半清明半夜离开的声音。 是次日起了床的时候才发现，半清明居然没有给他准备早餐。 虽然这不是他的任务，只是他搬过来这么久，好像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似的，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总是会给他准备一些吃的，尽管他可能直到中午才起床。 所以今天少了这样一份早藏，让宁禾有一些不适应，上厕所的时候探了头看向半清明的房间，却看到他的房间里难得的凌乱：被子都没有叠。而原本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已经不见，宁禾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那个行李箱好像也不见了。 这是……离开了？ 所以，这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是游戏中，这一次是现实中，不过这正合他意，原本就想着自己的淡漠总能够逼得他离开，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这个结局他早就预料到，所以，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看了眼那张床，然后默默关上了门。 幸好……幸好他一直坚持没有原谅他，如果太早心软，那么自己可能无法再第二次面对这样的打击吧。 所以现在，他不难过，真的。 若无其事地又上了游戏，昨天宁禾直接躺回床上，没有退出游戏，不过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游戏已经自动断开了连接，现在重新登录，速度倒是相当快的。而他一上线就被星辰恨组进了队里并丢出了一个坐标，嘴里还喊着：“大姐头大姐头快来，有重大事情发生！” 重大事情？这时候还有什么事情能重大过安洛和锤子的事情。宁禾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往坐标的方向冲了出去。 他倒是记起来，当日空岛和千秋月别两帮三日帮战的最后一天，宁禾也是被星辰恨拉去看戏，这才发现了半清明的身份。现在却恍如隔世，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星辰恨所说的地方是城外的野图古堡遗迹，顾名思义，哪里最著名的景观就是一个古堡，在夜晚的时候有点阴森恐怖的感觉，不过白天的话，却还是风景如画的。游戏中虽然稍有风景党，但并不代表没有，而这个地方也是那些风景党们最喜欢的一处风景，而最具有挑战性的是，这个古堡是可以攀爬的，却从来没有玩家跳到最顶上的尖端，因为这太考验玩家的微操了。 宁禾也试过，但是无一不一失败告终，最后才以“不浪费生命”为借口讪讪地离开了，被天涯好一顿嘲笑。今天再来到这个地方，倒是感慨的。 到了地点之后，宁禾便看到那古堡周围已经围着数百的玩家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主要以空岛和千秋月别的人为主，若不是看到大家都没有开启模式，宁禾都要以为这是在帮战了。不过当然这也可能是帮战前的准备活动——但是不会有准备活动是让帮主爬古堡的吧。 找到了星辰恨的位置之后，宁禾也和他们一样调整了视角让游戏中的人物仰起了头，便刚好看到小安子在那古堡上头动来动去，已然爬得很高了。越是高的地方，立足点就越少，人物也越容易摔下来，小安子每挪动一下，下面的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掉下来。这个高度摔下来，可是能够实打实摔死的。 “小安子这是哪根筋不对啊。”宁禾问道。 星辰恨和安洛熟一些，加上他这个人也八卦一些，于是知道的内情也就多了那么一些些，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咳咳清了清嗓子，道：“昨天的求婚，你有看到吧。” “看到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吧，空岛那个赏你一锤子居然是雅河的马甲！”星辰恨觉得自己这个八卦说出来应该是掷地有声的，他甚至都做好了听宁禾震惊的倒吸凉气的声音，但是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让他略失望，撇了撇嘴，继续说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啊，昨天小安子难得上线喊我们去副本，结果才刚到副本门口就遇上空岛的人了，然后他们里面有人不小心说漏嘴，就公布了锤子的真实身份。后来的事情你看到了。” 宁禾点头，这些昨天君临都跟他说过，求婚和被拒这两个结果他也是亲眼看到的，但是这些和今天有什么关系么？小安子是昨天受挫然后今天来爬古堡来宣泄么。 “小安子以前喜欢雅河喜欢得紧啊，我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网恋，雅河删号了，他也就能恢复了，结果，他居然认真了！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知道啊，小安子这个人啊，平时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认真起来的话，是很可怕的。” “好比？” “他上一次认真是高考，跟他爸打赌一定能考上重点，结果这个经常吊尾车的家伙居然真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考上了重点，要不是那阵子经常看他熬夜看书做题，我真怀疑他是作弊考上的。” “……果然很可怕。不过现在到底是？”星辰恨半天都打不进正题，宁禾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星辰恨思考了一下，总算跳到了重点，道：“所以他死缠烂打地追求锤子，锤子说如果他能爬上最顶端，就同意他的求婚。” 擦，好狗血。宁禾忍不住感慨，不过因为至今没有人能够跳到最顶端，所以锤子大约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放弃吧。只是小安子还是认了真，真的在这里爬了起来。 “他在这里爬了多久了。” “从昨天晚上被拒绝之后吧，我下线的时候他在这里，我上线的时候他还在这里。” “也不知道要跳上多久。” “最久还有二十分钟吧。” 宁禾惊讶侧目，星辰恨这么笃定的答案，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不过这显然是他想太多，因为星辰恨给他解释道：“小安子的时间币不多了，我刚才问过，如果他不摔下来掉时间币的话，还可以坚持二十分钟。” “你们就不交易点时间币给他？” “那也要他肯才行啊。”星辰恨颇为无奈，连身边的魅月星辰都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小安子这么霸气，他现在真的是不成功便成仁，成功了那就美人在怀，失败了，就直接删号离开这个区服了，啧啧，现在啊，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让我们这些妹子情何以堪。” “啊啊啊啊啊啊啊！”星辰恨突然喊了起来，身边的人也都一起应和了起来，一时走了神的宁禾重新转回视角之时，发现本来离顶端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安洛此时却从上面摔了下来，非常彻底地。 这不是单机游戏可以使用SL大法，他这一摔就没办法读档重来，等于说，前功尽弃。好在摔下来的时候身边有人已经给他丢了回复术，而他也在落地之前来了个弹跳，最后着陆之后，只是扣去了少量的生命值而已。 只是，宁禾看到安洛抬起头，愣在那边足足一分钟之久都没有动作。 他是在思考跳法，还是……已经放弃了。 “小安子，算了吧。”帮会里有人这么对他喊，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他们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帮主就这样被删号，因为帮主删号之后，帮会也会自动解散。但是帮会解散倒是小问题，眼看着朋友这样删号离开，这才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这个人脾气一直不好，虽然这个人总是见色忘义，但是兄弟，是不在乎这些事情的。 一个人喊道，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一起附和起来。 安洛转回了视线转了身，朝向人群的方向，又左右扫视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又好像只是在看眼前这些熟悉的人。 “最后再试一次，输了就拉倒。”宁禾说。他和安洛算是同病相怜，都喜欢上一个人结果那个人不声不响就跑了，这么苦逼的事情实在是不多见。他的等待坚持了一年，好像算不得长久，但也算是一段时日，虽然他很想对安洛说不要放弃，可是坚持有多累，他太清楚。 所以，倒不如给自己划一道线作下限，曾经为之努力过，至少日后再想起来，也不会有多后悔了。 安洛点了点头，重新按照原来的路线爬上了古堡。这一回宁禾没有看安洛的动作，却是转了身看向人群中，果然便在里面看到了赏你一锤子这个名字，只是他刻意和其他人的角色叠加到了一起，名字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所以，锤子其实也相当在意安洛能不能跳到顶端吧。 “如果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提个简单一点的条件。”宁禾私信道。 锤子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听天由命。” 看起来是不想说什么的样子了，宁禾也知道多说无益，很多决定，锤子自己心中早已经下好，他一个外人是干涉不了的。 但天命是，这最后一次安洛还是失败了，在快要靠近顶端的地方没有控制好，跳过了头，脚下没有可踩之地，最后是蹭蹭蹭地滑了下来。这个地方他已经失败了好几次，重复几次也没办法达到刚才的高度，这让他有一些泄气。生命值摔得掉了一堆，而因为站得太高牧师的回复术也丢不到，他也只能自己原地坐下来恢复。 却就是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古堡之下的赏你一锤子。只是游戏角色而已，他无法确定现在两人是不是四目相对，可是这样远远望着，还是让他感慨万分。 他站了起来，身体朝向锤子的那个方向，大喊道：“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在下面看着，我这么多年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管你是谁，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你不求回报地帮过我，在我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也没有遇到这帮兄弟的时候。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又重新转了回去准备继续爬。宁禾看了一下时间，如果刚才星辰恨没有估算错误的话，现在安洛还剩下三分钟。 区区三分钟，要爬上失败了无数次的地方，这概率实在是小之又小，看来安洛是已经做好了成仁的准备了。 “还有两分钟了。”星辰恨都有些焦急了起来，忍不住朝安洛大喊了起来：“小安子，你先下来吧，我们交易点时间你再继续，你这样……你这样……你这样会被删号的！” “小安子！先下来吧！” “小安子！别这么固执了。” “……”底下的呼喊此起彼伏，但安洛仍是置若罔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安洛仍是没有到达顶端，魅月星辰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求助似的问宁禾：“怎么办啊，还剩下一分钟了，就只剩下一分钟了。交易时间币都还要半分钟的时间呢，他这样会赶不及的。” 而事实上是，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到，顶上那个人影就消失了。 安洛最终还是失败，输在身上的时间币全部消耗殆尽，若是昨天没有买那个大号喇叭或许还不至于此，但现在，却是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千秋月别的人都同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你所在的帮会[千秋月别]已经解散。”这样一个事实，谁能够接受。帮会散了可以重新建，可是帮主没了，怎么办。 帮会里的那些人都愣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何曾见过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突然消失。虽然不是现实中的死亡，但是这种消失方式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残忍了。游戏中他们杀人无数，却从来也没有赶尽杀绝把谁杀到删号，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身边有人事因为时间币用完而被删号。 “我……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我要再去睡一会儿。”星辰恨说着就迅速退出了游戏，他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而其他的人，有的也是和他一样退出了游戏，而更多的人，都陷入了长期的沉默。 他们无话可说。 主人公都已经删号了，也就没什么好戏看了，别个帮会的人都纷纷散了，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锤子一人。他始终坐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仰着头，久久久久。 虽然安洛被删号是因为他自己的固执，可是起因却是因为锤子，宁禾忍不住，冲到他跟前，说：“他走了，现在你满意了！” 一句话里带着满腔的怒意，也许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安洛不过是他的普通朋友，甚至可能不包括在他方才说的兄弟当中，可是宁禾自己知道，他是想起了当日，他被人轮白而不得已离开游戏的时候。 不到心如死灰，谁会舍得离开。宁禾以为会有奇迹安洛会成功登顶，他也以为安洛会妥协至少先换一些时间币然后再继续，又或者，古堡下的锤子会改变主意答应他的请求。 可是这些预想都没有发生，这个世界，还是太残忍了一些。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锤子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宁禾数落了他几句，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宁禾却是忘了，锤子何尝不喜欢锤子，只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方式来拒绝他，向生活妥协。这样的结局，他也不会好受。 他也说不下去，离开了古堡遗迹。 听说，有人看到锤子在那个地图坐了整整一个礼拜都不曾离开过。 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075 从游戏里退出来的时候，头顶的日光灯啪啪作响，持续了一阵子也没能恢复，却也没有彻底报废。 但此时的宁禾，已经无心去关心日光灯如何了。 他觉得心里很乱，伸手关掉了灯拉开窗帘，外头却是一片的阴雨连绵。 在游戏里的时候只是觉得震惊，然后是一片的空白，对着锤子说了些狠话，可终究也还是于事无补。游戏中的帮会自动解散了，但幸好游戏之外还有一个群，帮会里说话的不说话的人，好歹都聚在这个群中，包括安洛。 所以游戏再残酷，也还是给人留了一条后路。宁禾庆幸，删号只是删号发生在游戏中的事情。即便强制删号之后不能在原先的区服重来，但人还在，但游戏外他们还是有办法联系得上。 只是事发突然，大约是安洛自己都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结局，又何况这些揪着心围观了全程的帮会成员。 群里面安洛还是说了话，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然后，他的名字便灰暗了下去。 是下线了，还是隐身了，宁禾无从知晓，而后这一段时间里无论其他人怎么呼唤他，他都再没有现身说法。 星辰恨说：“算了吧，你们别喊了，他没事的。” 他与安洛是现实中的朋友，交情比游戏中的其他人都要来得深，他说的话至少可信，于是这些人也纷纷偃旗息鼓，叹息了几句，也就散场了。 此时宁禾什么也做不了，想要找谁倾诉，可是想起来隔壁房间的人，此刻不在，甚至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否再出现。 在这种时候才觉到了无助。便是自己当初被迫删号离开游戏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难受吧，那个时候，交好的朋友都已经早早地离开了游戏，长久未联系，便是这点交情也都淡化了。独剩他一人的时候，离开或是不离开，都没有什么区别，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都结束了。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刚才还表现得一副坦然的星辰恨此刻也跑来问宁禾：“大姐头，我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止星辰恨一人问过宁禾，便是刚刚，魅月星辰还有其他几个和他熟一些的姑娘也都来问过他，但宁禾答不上来，最后给与的回复，也只是：“别急，会有办法的。”这些是应付姑娘们的，而对星辰恨，这话还真派不上用场。 宁禾沉默了一会儿，问：“安洛怎么样。” “他在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还算正常。” 如此还是好的，都是成年人，该是不会因为游戏而做什么傻事。只是被删了号之后，安洛回不来，也无法再在游戏中做什么事。前一刻还在喊着不会放弃，但后一刻就什么都做不了，这对他来说也还是一个打击。 “给他一点时间先冷静一下吧，你没事儿也注意注意他那边的情况。” “没问题。”星辰恨应承了下来，而刚退出游戏的宁禾又再度爬上了游戏。锤子还坐在原来的地方，而宁禾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和他说什么，他觉得无论说什么最后都只会演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咆哮，所以他选择了拿出身上的传送卷轴回了哈洛加斯城。 正是下午时分，又因为临近年关，学生党倾巢而出，于是游戏中的玩家倒是有不少的。宁禾去了最近的仓库，把自己仓库里的东西一一整理了出来。 一些是正攒着的声望令牌，因为自己已经吃到了饱和，自己是没有什么需求了，不过其他新手玩家却还是挺需要的。往常宁禾都是丢给帮中的新人，但近来帮会没怎么收新，便是收来的也不是真新人，所以这些令牌也就一直堆积在仓库中。 还有一些则是副本或是野图BOSS掉落的装备，属性不错，可以拿去卖掉，只是宁禾犯懒，标了高价丢到拍卖行中，当然是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了。 还有许多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宁禾难得耐心地把这些东西一一分类，丢了一些给系统商店，而剩下来的一些，则是揣在身上到了城中的交易街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开始摆摊。跳出游戏重新打开星辰恨不停抖他的聊天框，宁禾又问了一声：“你身上还有多少时间币。” “怎么了？”星辰恨也重新登回游戏，看过之后给宁禾报了个数字，宁禾拿了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算了一会儿，却也仍没有达到目标数字。 怎么办。游戏里不能充值，要不然跟工作室买？网上倒是有得卖，只是价格略高，宁禾原先是几乎不考虑在游戏中花钱这样的事情的，一是不值，二是觉得这样被游戏玩没有意思，但是现在这关头，花一些钱也无所谓吧。 这么想着，他也打开了交易四网站浏览了起来，正在几家信誉较高的店中徘徊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夕拾，夕拾，在吗？” 声音并不很熟，不过辨别了一下，像是之前帮会中的某个人，宁禾点开游戏之后，果然看到了原先几个千秋月别的成员此时正围在他的角色身边，其中几个还正在讨论宁禾是不是人不在电脑跟前这才没有反应。 宁禾看了眼自己的摊位，东西已经卖出一些，但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点开了语音回复方才那人，道：“我在，怎么了。” “诶，喊了你半天了，终于出来了。”一个叫做桔梗的姑娘说道，她也顺势蹲了下来，质问宁禾道，“你不是说这个挂件不卖的么，我上次开那么高你都不卖，现在居然拿出来贱卖，什么意思嘛。” 桔梗说的是一个黄金锁模样的挂件，看起来非常精致，而实际也是个加了不少属性的好东西。这是某一次他和帮会的人一起打野图BOSS的时候掉落的，分到了宁禾的手里，便有人出了高价跟他买，那时候宁禾是拿来给自己用了，后来换了别的之后，却是因为习惯性调戏桔梗而没有卖给她，时间一久，宁禾倒是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料到早已经换上了更好挂件的桔梗看到他摆了摊子在卖，二话不说就把黄金锁给买了下来，现在也已经换下了原先的挂件把这个给换上了。 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回答，宁禾想了一想，最后也只概括出两个字：“缺钱。” 宁禾缺钱，这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宁禾什么时候缺过钱了，事实上，因为安洛还算是个慷慨的帮主，帮会里还真没谁缺过钱。而他们也知道宁禾一身装备也凑得差不多，难不成是想凑钱把装备再提升个高度？但帮会刚散，谁还有心思搞这个。等等…… 叫做无边落木的一个法师蹲了下来，问道：“难不成你是在凑钱想重建帮会？” 都是原先帮会的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宁禾自是承认了，那几人当下便点了他要交易，一下出现五六个交易请求，而宁禾还保持着摆摊状态，这些交易请求却是无法接受的。但那几人却是忘了这个茬，还当是宁禾不愿意接受，纷纷劝说起他来。 本就人声嘈杂的交易街，加上他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宁禾也没有听太清楚这些人都说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听到桔梗说：夕拾，帮会是我们大家的帮会，你别一个人逞什么强。 很久以前……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在宁禾还在玩宋时月那个号的时候，他也觉得，帮会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帮会，他一边下着副本一边看着那些灰暗的名字，却还是始终相信这些名字会有重新亮起的一天。所以在帮会主力转移他会而丢下帮主职位给他的时候，他留下来的目的，就是等那些人回来。 可最后，谁都没有回来。 可最后，原来谁都没有把这个他以为重要的帮会当成一回事。 所以，听到桔梗这句话的时候，宁禾竟然不争气地酸了鼻子。当然，他没有哭出来，只是取消了摆摊状态然后一个一个接受了这些人的交易。 创建帮会需要的筹备资金还是太多，这几个人虽然不差钱，可是这时间币包含了他们的游戏时间和死亡保险，每个人能够拿出来的也都是有限的数目。现在帮会中在线的人数也不多，大家一合计，还是得等在线的人多的时候再跟大家筹集一下。虽然宁禾担心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感，但桔梗还是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又不是强迫，都说了是大家的帮会，出一个铜板也是兄弟。” 如此，重建帮会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宁禾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一边的手机屏幕忽闪忽闪，显示的是唐嘉乐的名字，接起来之后，听到的却是半清明的声音。 电话那头很安静，没有一点杂声，于是宁禾连对方的呼吸声也能够清晰地听到，更何况，他疲惫的声音，他说：“宋时，抱歉。” 076 宁禾其实不想去深究这一声抱歉中包含了什么意思，刚才若显示的是半清明的名字，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接这个电话。然而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在哪。” 这个答案，半清明回答或者不回答，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走了，这个事实宁禾已经知晓，也许是他坚持不下去了，也许是在自己母亲的劝说或者威胁之下离开了，无论理由是什么，结果是既定的结果，改变不了。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宁禾都准备掐断电话，因为这压抑的沉默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随后电话中又传来一些杂音，唐嘉乐接过了电话。他的语气甚为凝重，全然不像之前游戏中那般调侃。 他说：“宋时，我们在医院。” 医院。医院？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这个地点，宁禾不觉得会是唐嘉乐跑到W市来，而半清明也绝不会特意三更半夜出发跑到H市去医院溜一圈。那么，“是谁……出了什么事？” 宁禾的问话小心翼翼，因为他觉得足以让半清明激动到突然离开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小事，而半清明方才那短短四个字中的疲惫，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是张叔叔……也就是张敬的爸爸出了点事，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张敬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原来……是这样？ 宁禾不知为何感到松了一口气，起了身拿着手机走到半清明的房间，这才发现半清明拎走了箱子和电脑，但衣柜里的衣服还摆得好好的，只是起先他进来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知道了。”宁禾说，“张叔叔他，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上楼的时候滑了一跤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脚，现在打了石膏留院了，医生检查过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得养养。张敬本来说了不回家过年了，不过现在也只得慌慌忙忙回来了。” “那……张敬呢。” “睡着了。”唐嘉乐说，“赶的夜车，没休息好，到刚才才送了阿姨回家，诶，你没睡着啊……”唐嘉乐的声音轻了下去，电话又被半清明接了过去，他的话仍是只有两句：“宋时，抱歉。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算了，家里有事也怨不得你。”宁禾说，他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半清明的突然出现本来就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而现在又突然离开，他原先是有些失望的，但是知晓了真相之后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这时候又生气，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如果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出了事，便是千里之外他也会赶回去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好像根本连知晓他们生活的机会都没有。 “安洛的事情，我听说了。”半清明说，至于听谁说的，宁禾心中也有谱，无非就是唐嘉乐了吧，这家伙在此之前到底也是千秋月别的人，只是可惜了他这才加入帮会多久就又变成了自由人，这得是多值得吐槽的事情啊。 不过安洛的事情，到底也是牵扯到了锤子，而半清明和锤子又是好友，这个事情他想不知道也难了。虽然今天在游戏里宁禾对锤子就没有好脸色，但这个事情说到底，也不算是他的错：感情的事，本来就说不上什么谁对谁错，并不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该配合，这个道理宁禾很早就懂了，所以锤子的心情，他多少是能够体会的。 意识到下午的自己是过分了一些，宁禾也顺口问了一句：“锤子，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半清明说，“打电话没有接，我也没有时间上游戏去找他，君临试着在游戏里联系他，不过私信过去也没有回。” 跟安洛是差不多的情况了，这俩可真是对冤家。宁禾都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但，有些事情，外人帮不了忙，只能看他们自己的，所以，此时的宁禾和半清明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半清明倒是想起来千秋月别帮会的问题，问道：“你们帮会散了，接着打算怎么办。是跟半城烟沙合并还是？空岛倒是有一些空位，踢掉小号也能容纳一些你们帮会的人吧。” 分明自己都一大堆事情缠身，半清明居然还有闲情帮他研究帮会的对策，而他说的这两个也不能不说是个办法。入半城烟沙，这是帮会早就有过的打算，只是因为城战而拖延了，到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而耽搁，演变成了现在一个局面。而加入空岛，这倒是宁禾原本就没有想过的问题，大约是因为两个帮会之前的恩怨瓜葛吧，现在又因为锤子的关系散了帮会，千秋月别的人大约绝对不会赞成这个提议。 但无论是入半城烟沙还是入空岛，宁禾都没有想过，不单纯因为几个帮会之间的微妙关心，而仅仅是为了千秋月别，这个帮会。 人都是有感情的，所以即便只是一个游戏中的帮会，却因为时间的积淀，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感情印记，为那些人，为那些一同奋斗的过去。宁禾并不愿意这些过去就此变成回忆，所以他拒绝了半清明的好意，说：“没事，帮会的事，我能解决。” “宋时……别逞强。” 桔梗也和他说过这句话，怎么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件逞强的事情么？宁禾靠在墙上，想起过去，有些话，他以为不会和谁提起，但这时候，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说：“这不是逞强，这只是我的一个愿望。老区你也回去看过，我们的帮会早就已经不在了，甚至，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也许你早就忘记了，帮会刚建立的时候有人和我说过的，以后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游戏了，也不会让帮会散了，可是我没有保护好，所以……” 所以至少这一次，他想要留住千秋月别。 对于帮会里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最初的起点，也是最终的归宿。 077 接下来的事情，比宁禾想象得要简单很多。人心未散，帮会还在，有桔梗他们帮忙联络，有些成员当下就上线把时间比邮寄到了宁禾的号上，而另外一些，也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上线。 千秋月别这帮会本来规模就不小，一人凑一点，建帮会的钱很快就凑齐了，然后，大家就趁着人多的时候组了队跟了宁禾一起站在了负责帮会建立的NPC跟前。 原先的千秋月别已经解散，这个名字也不能再用了。对于取名，这一大家都显得相当苦手，老半天都想不出个霸气又威猛的名字来。星辰恨也甚是烦恼地蹲在宁禾身边，说：“大姐头，我百度了半天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名字，咋办呢。” “……”能咋办？宁禾知道这些个人啊，都是习惯了原来的帮会名字，现在看别的名字，哪个都不如原来的好。 “那还改什么啊，直接叫千秋月别二好了。”魅月星辰提议，然后就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地围观了。 用桔梗的话来说就是：“你才二，你全家都二，谁跟你二了，谁要跟你二了！” 用无边落木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个仇人叫千秋月呢。” 千秋月别二的提议是被否决了，但千秋月别贰的提议，居然有半数赞成，虽然这两者只是在写法上的不同，念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比起再去想其他帮会名字，用这个现成的，最是简单了。 宁禾也便将这个决定提交给了NPC，却是到了帮会快要建成的时候宁禾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半晌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们道：“你们就没人问问谁当帮主？” “这个事，还需要问么？”星辰恨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这事情也的确理所当然水到渠成根本就不需要再多问一声，而其他人，竟然也是同样的态度。宁禾算是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一开始就直接把钱往他的邮箱里塞，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并且，还是他们多数人的决定，毕竟，帮会里也是有些人觉得宁禾不够可靠，但是这次的钱他出了大头，那么他们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所以，这也已经是帮会默认的决定了。问及原因，这群人却是笑而不语，还是星辰恨出来答话道：“大姐头，我们这帮人小安子其实了解的很，我们都是懒人，谁都懒得打理帮会，所以最后才会是他当了帮主，而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小安子跟我说过他想把帮会丢给你，我也没有反对，只是被你拒绝了。这次他离开游戏是一个意外，但是事发的时候，我们这么多人，是你第一个想到要重组帮会。所以我想，把帮会丢给你，大家应该都没有意见了吧。” “妈的，别说这么煽情。”宁禾骂道，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决定，而他的决定，是转身，建立了帮会。 千秋月别贰。 这之后，一切都很正常，也很顺利，帮会照旧还是那个帮会，只是有时在外抢BOSS的时候会被对方嘲笑几下是二货帮，但看在帮主是宁禾额份上，空岛和半城烟沙倒还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之间，母亲也来找过自己几次，倒是还好没有带上杨佑宁来，否则的话，宁禾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爆发。可即便没有杨佑宁，宁禾对章彩玲也并没有好脸色，即使，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生母。 他以为，一年只见上母亲几次，那么见面的时候应该是会期待以及高兴的吧，而且前几年他也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他似乎忘了，每一次的见面之后，他都会非常疲惫，疲惫到，连游戏都不想再上。而今年，他终于卸下了伪装，不再强颜欢笑。 半清明说得没错，他还在责怪她。分明是生母，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丢下自己离开，分明是最亲近的血缘至亲，怎么会以这样奇怪的模式相处。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怨，其实他很难受。而他，居然还要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还很开心。 是唐嘉乐说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苦？难过了就说出来，不开心了就说出来，长期压抑，那是会心理变态的。”说这话的时候，唐嘉乐就坐在宁禾的身边，是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 其实宁禾也没有料到唐嘉乐怎么会来，但是没办法，半清明因为家里的事不得已只能暂时放弃W市的事情，他爸爸伤了筋骨，对于老年人来说，这种事可大可小，半清明再看重工作，也不会因为工作而丢下家里的二老，总不能让半百的妈每天去医院陪床吧？别说半清明不忍心，就是宁禾听着都觉得不孝。 所以，W市的外派人员就变成了唐嘉乐。 唐嘉乐来的悄无声息，那天才刚过完年不久，还没到正式上班的时候，但是唐嘉乐却是要先来打点一下，提前在初五就乱跑了来，等到快到W市的时候才欢快地给宁禾去了个电话：“小师傅，来接我不？” 这一声小师傅听得宁禾一个哆嗦，在游戏里的时候这家伙也不太喊师傅，谁料到出了游戏，这一声小师傅来那一声小师傅去，喊得不亦乐乎，宁禾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当下甩了电话，但人还是乖乖地跑了汽车站去。 和唐嘉乐其实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且那天天色已晚，天已经暗下，宁禾也记不太得唐嘉乐长什么模样。等到了汽车站才想起来不知道该上哪找人，正四下踌躇准备打个电话过去，就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唤道：“宋时。” 宋时……宁禾猛然转身，看到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唐嘉乐拖着行李开心地跑过来，看到宁禾一脸的失望，他还嘿嘿的笑起来：“干嘛，以为是张敬？抱歉啦，让你失望了。” 别扭的宁禾自然不会承认，虽然很想问问半清明最近怎么样，但还能怎么样呢，忙着照顾家里人，肯定是累得半死，而他，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不敢打电话去问候一声，怕打扰他。所以，这么多天来，他们竟然没有联系过一次。而眼前的唐嘉乐，却是完全清楚半清明的情况。 想到这里，宁禾居然觉得自己有一些……不高兴。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换了话题问道：“那你要住哪里？” “公司安排好啦，就在公司附近，不过还没打扫，今天得先去酒店将就一下，怎么样，跟我一起过去吧，上回我还欠你一顿饭没请呢。” 078 一路无言，便抵达了唐嘉乐订好的酒店。和宁禾家略有点距离，不过也不算很远。唐嘉乐说是跟公司安排的宿舍比较近，也是为了方便明后天整理来着。 说起整理这码子事唐嘉乐就是一肚子怨气，抱怨道：“本来还以为张敬那小子过来待了段时间那房子可以直接入住，结果我一问才知道，那货压根就没进去过，我真是……操都操不动了。” 看唐嘉乐一副吃瘪的样子，宁禾也是一阵的乐，嘲笑了他半天才幡然醒悟：“原来你们公司给你们安排了宿舍啊！” “啊？那肯定得啊，我们可是总公司派下来的，不好生招待着怎么成。” “那张敬还跟我说……跟我说……”宁禾不禁对着空气比了个中指，张敬这一开始就没跟他说实话，什么无家可归没地方去，这现成的宿舍他不住，还非得上他们家来找不自在，有这么无聊的人嘛！ 看宁禾的表情唐嘉乐也明白了大半，捧着肚子嘲笑了他半晌，直到笑累了，这才从背包里拿了钱包手机房卡拽了宁禾出门。宁禾扭头问他：“现在去哪啊？” “这当然得问你啊。” “问我？你要上哪我怎么知道。” “刚才说了，吃饭去，这是你的地盘，上哪吃当然是听你的。” 宁禾对吃一向是不太讲究的，从来都是有啥吃啥特别好养活。可跟唐嘉乐吃饭，总是不能将就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哪里能请人吃饭，最后却还是一辆公交把人拉回了自己家附近，这才是他的地盘。至于去的店，却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湘菜店。 唐嘉乐一副不相信的表情，问道：“真好吃？” 宁禾点头：“清明说挺好的。”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这店，其实他也就来过两次，跟半清明一起，因为泡面再好吃，半清明也受不了那没营养的东西，握着宁的手腕都觉得，这仅有的一点肉都是防腐剂做的，被宁禾好一顿踩。于是，半清明没空做饭的时候，就是拖了宁禾出来吃的。 那么多自己曾经去过的店，却独独记下了这一间仅来过两次的店，宁禾都不明白这中间，是因为什么。 这些宁禾想不明白的事情，旁观者唐嘉乐却是明白得很，但他也偏不说清楚，只是微微笑着，问他：“你最近跟你妈怎么样。” 宁禾斜了眼睛过来，唐嘉乐也面不改色。半清明居然连这种事都跟唐嘉乐说了，他们两个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啊。虽然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是那样的关系，而即便他们是那样的关系，好像也和自己没有什么瓜葛吧。 他为什么要介意，他凭什么介意，他…… 他很介意。 和唐嘉乐虽然算得上朋友，可是关于家里的事，宁禾还是不想提及，摇了摇头，避开了话题。唐嘉乐也算识趣，转而问道：“那……千秋月别还好吗。” 唐嘉乐最近倒是经常上游戏的，只是上一次帮户解散之后，他也就入了空岛那边。想想也是，他在游戏的朋友就宁禾和半清明，既然宁禾的帮会散了，他自然就是要去半清明那边的。何况，半清明最近无暇顾及游戏，大约也就拜托了他帮忙照看一下吧，因为，原本值得托付的人，现在……好像并没有心思去管游戏如何。 宁禾已经好久没有跟锤子联系过，倒是问过君临他们，但一个个也都是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反问他安洛如何，他也是同样。一直以为游戏方便，两个人隔得多远都能在一起见着，可现在才发现，游戏就是游戏，再怎么努力也缩短不了这之间的距离。 宛若，那个时候宁禾如何努力地等待，也未能见到那个他等待的人。 唐嘉乐和帮会里的人交情不深，所以他加入了空岛，诸人倒是没什么反应，而关键，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工夫去做什么反应，帮会解散又重组，这就够他们忙的了。提起来，宁禾倒是不禁笑了起来：“挺好的，好像回到了以前刚建立帮会的时候。” 千秋月别刚建立的时候宁禾自然是不在的，他想到的是他和半清明还在旧区时候的那个帮会。新组建的帮会并不是建立之后就永久存在的，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期，而所谓的考验，无非也就是测试一下帮会成员们的活动积极性，在一定的时间内达到一定的帮会积分便可。而活动积分越高，帮会的等级自然也就越高，所以帮会刚建立的这一段时间里，帮会里人人都是忙着下本或者刷BOSS或者参加各种帮会活动。 那时候…… 宁禾不自觉地又开始回想过去，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唐嘉乐的存在让他觉得有一些不安，他需要不断回忆过去来确定，自己和半清明的交情会不会突然崩坏，他又会突然消失，然后，再也不见。 手中握着的玻璃杯晃了一下，里面的开水溅出来低落在手上，宁禾回了神，便看到虎口已经红了一块。 唐嘉乐抽了纸巾搭在他的手上，宁禾接过，擦去上面的水渍，然后便听到唐嘉乐问他：“我问你这么多问题，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有什么好问的，有什么可问的。宁禾这些天拼命避开的，无非就是关于半清明。他摇了摇头：“没必要。” “是你没必要还是他没必要。”唐嘉乐一手搭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还就打算和宁禾对视到底了。这期间服务员过来上了菜，又给两人添了开水，而宁禾看着面前硕大的鱼头好一会儿，又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子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和唐嘉乐对视。 唐嘉乐这个人，比半清明还要可怕。 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久，在游戏里碰面的时间也不见得比现实长多久，可是这个人，却好像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一般，了然他所有弱点，明晰他所有的恐惧。宁禾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可又怕，答案如他所猜测的一样。 “宁禾，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利用他对你的喜欢。” 宁禾猛然抬头，对上唐嘉乐的视线。他确定，此时唐嘉乐眼中的嫉妒，并不是因为朋友被抢走，而是…… “你喜欢他。” 唐嘉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从衣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叼在嘴里，却又不点上，咬着滤嘴半天，还是拿下了烟在桌面上抖了抖，说：“我认识他比你久，我们一个高中出来的，住一个寝室，人都说我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他说是，那就是了。上大学了，我跟他考了一个学校，毕业了，跟他去一个单位，我说兄弟在一起有个照应，挺好，他也点头，说挺好。可是妈的我说的挺好跟他说的是一个意思么！” 唐嘉乐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白气很快在空中消散，可那股子的忧伤小清新却是久久不散，唐嘉乐大概都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太好笑，扯着嘴巴笑了起来：“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但宁禾放下了筷子，问他：“然后呢。”俨然就是一副要好好听故事的样子。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然后他跑去玩游戏，跟我说在游戏里认识了个好老朋友，然后好朋友说喜欢他，然后他就跑了。如果故事就到这里结束的话，我觉得我大概还有机会。游戏里的朋友，哪抵得上现实里的兄弟呢。可是再然后，你知道了……” 这些事，唐嘉乐以为自己是要一辈子咽下去带进棺材的，他偷偷地暗暗地默默地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居然隐蔽到没有一个人发觉。然而今天面对宁禾，却是和盘托出了。当初进入游戏的时候，他其实只是想看看宁禾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这接触还没有几次，唐嘉乐就认输了，因为张敬说：“我放不下。” 放得下放不下，这种事唐嘉乐比张敬懂，因为他也从未放下过。可是张敬视他为兄弟，这个关系好像真的再也无法更改了。所以，即便唐嘉乐也放不下，但他还是千里迢迢地跑到W市，为工作什么的那都是虚的，他其实只是为了问宁禾一句：“如果已经放弃了，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 宁禾以为，张敬的死缠烂打跑到人家里寄住，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曾经喜欢他。可是转一个角度，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唐嘉乐说得对，如果放弃了，那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他任何的机会，他的不解释不吭声不反抗，让张敬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他的生活，如果说张敬这一次又消失不见宁禾收到什么创伤，那么也是他自找的。 他只是仗着张敬喜欢他，才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倘若他在一开始就避而不见，那么张敬大概从一开始就找不到机会。而他允许张敬做了这么多他却不接受，归根到底，也只是因为他，做不到原谅。 079 唐嘉乐的本意并不是来做说客，而是张敬说，我不放心他，然后他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大老远跑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而两人的第一顿饭吃到最后，却是凉了一桌的菜。 老板还当是他们的菜不干净，亲自过来赔礼问是哪里不周到，说得宁禾和唐嘉乐都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菜凉了，就再难入口了。 临别的时候唐嘉乐说：“你看着安洛和锤子觉得不好受，那有没有想过张敬好不好受。”话毕，挥手拜拜，虽然宁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来酒店是在另一个方向。 这年的冬天略冷，宁禾裹紧了外套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儿，对着无人的方向呵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白雾从嘴里冒出来，再一点一点散开，有点像抽烟的意思，可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是没有找到烟盒。早知道刚才应该从唐嘉乐那边顺一支来的。 只是半清明说，没事别抽烟，你又不应酬。 然后他就真的乖乖把烟给戒了。 你说，为什么有些人的影响力就能这么大呢。 回家的路上，宁禾一直在思考，唐嘉乐来这么一番到底什么意思。很多事情若非今天揭晓，他大概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本来就不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唐嘉乐，这个人对于宁禾来说无非就是半清明的朋友，以及游戏中的徒弟，他不知道很多事，可是唐嘉乐却知道他很多事。 他没有想过唐嘉乐会喜欢半清明，也许潜意识里他始终觉得，半清明是一个直男，喜欢漂亮姑娘，如果没有他的中途告白，那么半清明就会娶妻生子过正常的日子。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大约是在半清明不告而别的时候生起的，在不自觉之间，他给半清明找了一个借口：他是个正常人。然后，这个借口陪了他一年，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仍然觉得半清明可能会在某一天放弃，继续过他正常的生活。 所以，唐嘉乐怎么会喜欢半清明呢。 方才看他声情并茂的讲述，宁禾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是在吹了一阵冷风之后才突然冷静下来，觉得这个桥段怎么听着怪耳熟的，好像老妹霸着他家电话跟闺蜜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那些小说里的故事，古今中外男女老少，皆通用。 思及至此，宁禾才惊觉：妈蛋，这是被唐嘉乐给耍了啊。 他就说嘛，有哪个人会耶稣到劝说情敌赶紧和自己喜欢的人百年好合去，这……这太起鸡皮疙瘩了。回味了半天之后，宁禾这才肯定了唐嘉乐这是在逗他这个事实，只是唐嘉乐的用意，他自然是明白的。 说简单了，他不过就是使用了个激将法给他造成点危机感，而目的，自然就是帮自己的好朋友一把了。 宁禾歪着头，看着唐嘉乐离开的方向，最终还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过去：“我说，你方向走反了。” “擦！我说我走了半天怎么越走越奇怪，上出租的时候司机看我的眼神还特怪异！不过你……想明白了？” “嗯。”宁禾应声，“想明白被你耍了一通。” “哈哈哈哈。”唐嘉乐笑得乐不可支，半晌才停下来说道，“刚才在车上太无聊刚好看了本小说，修修改改就用上了。我还以为你早就该发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张敬说得没错，你反应是有点迟钝的。” ……我呸！原来私底下半清明是这么形容他的！宁禾心想着半清明得死，然而抬起头看向自家阳台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了。半清明现在，并不在这里啊。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不喜欢他。喜欢过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就不喜欢了，要真这样，那这个喜欢也太廉价了。张敬说了，你这个人就是爱胡思乱想，你们两个都是这样。其实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不要管太多，本来也没什么事，偏偏你们这个不放心那个不忍心，结果到了最后，咔嚓，你懂吧？” ……懂你妹啊懂。虽然唐嘉乐这人说话不太靠谱……哦不，是太不靠谱，不过这个精神宁禾是领会了，道了一声：“谢谢。” “唉，别介，说得我起鸡皮疙瘩。张敬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老婆自然也就是我老婆，帮帮忙是应该的。” “……谁是你老婆！”不对不对，重点不对，关键不是谁老婆，而是他一个带把的，怎么能是老婆呢！宁禾对着空气比了个中指，把唐嘉乐从头到尾鄙视了一番，决定待会上游戏就找他单挑去，不轮死他誓不罢休。 挂断电话之前，唐嘉乐总算正经了一回，对宁禾说：“张敬让我转达一句话。” “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话是这么说的不？” 说到底，半清明还是跟最初一样，希望他能够原谅自己的母亲。当初半清明这么跟他说的时候，宁禾是觉得，半清明他懂什么，他们儿时的轨迹如此不相同，他怎么能够轻易说出原谅这两个字。半清明，他有完整的家，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他从来不缺所谓的父爱母爱，所以压根也到不了需要让他去原谅的时候。 可是宁禾呢。 原谅，这个词说着简单，可是真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寒风入骨，宁禾打了个哆嗦，说：“我再想想吧。”然后，便掐了手机塞进口袋里。 出租车上，唐嘉乐握着手机看着中断的对话，却是没有收回手机。就这么握着，看着沿途的风景，吹着凛冽的寒风。司机搭话道：“小伙子，这么吹风不冷啊？” 唐嘉乐呵呵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年轻人嘛，身子硬朗地很。”然后，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司机大哥都禁不住笑起来，唐嘉乐也有点不好意思，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抽了两张擦掉了鼻涕，只是，刚才那个喷嚏好像有点太用力，竟然连眼泪都给震出来了。 “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W市的冬天真冷啊。”唐嘉乐说。 宁禾进入小区之时便看到楼道里有人探出了头，看向他这边。 母亲又来了。 那一瞬间，宁禾其实是想跑的。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个事，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自己的母亲。说起来还真是好笑，也许其他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吧，面对自己的双亲应该用什么表情？难道不应该是最正常的表情么？ 可宁禾不知道。他不知道怎样才是与父母相处的最正常的方式。 两手插在裤袋里，宁禾在楼下又站了一会儿，怕是再站下去，楼上的人就该下来迎接他了。想了想，最终还是迈了步子上了楼。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宁禾看到母亲站在门口，却是并没有开门进去。她分明有钥匙，却选择了站在门口等。宁禾倒是有点搞不清楚这些大人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章彩玲开口问道：“你去哪了，出门怎么不多穿点衣服，领子开这么大，会着凉的。”她伸了手想要帮宁禾整整衣领，却被宁禾一步躲过，落了个空，只得尴尬地收了手回来，说，“我正好经过，就上来看看你。” “又是想劝我别走歪路？”宁禾下意识就回嘴，尽管，母亲这一回的口气比前几次都要缓和。但是宁禾能怎么样，第一次，当着半清明的面母子二人不欢而散，然后深夜章彩玲找了半清明谈话，说的什么，宁禾不用猜也知道，虽然半清明绝口不提此事，可宁禾还是在后来几次与母亲的争执中知道了一清二楚。 “你们不会有将来的。” 听着母亲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宁禾都觉得好笑，他的将来难道不是在自己手里的么，他的将来明明已经被双亲放弃，怎么二十多年之后她倒是想起来应该尽一个人母的责任了。可是现在，宁禾长大了，足够一个人承担很多事情很多责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在去期盼什么一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的美梦了。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母亲跳出来要干涉他的将来。 其实宁禾原本也想过他和半清明未必就有将来，因为即便这个时候的半清明还在努力求得他的原谅，可是宁禾没有自信半清明可以坚持多久。一朝被蛇咬，这个痛，他忘不掉。然而一旦到了母亲面前，他就会否决了自己所有的犹豫，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即便没有她，自己的生活也可以照样过得很好。 这一回的章彩玲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她偏开了头没有说话。 宁禾不是看不到她泛光的眼睛。 只是，他很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钥匙，丧气的拍了拍空空如也只有手机的口袋，宁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带钥匙了么？” 章彩玲赶忙从手提包里拿了钥匙出来。宁禾看到，这把钥匙被单独放在手提包的内袋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把钥匙。 就好像，孤孤单单的，他一样。 080 章彩玲给宁禾开了门就退到了一边，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这样子，宁禾倒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进去了。两人站在大开的门口，又是一会儿的互相沉默。这让宁禾觉得尴尬极了。 最后还是他开口，说：“进来坐吧。”他尽量软化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想再和母亲争吵下去，因为两人再怎么争执，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改变想法。从小到大，他一贯如此固执，只是母亲并不知道罢了。 两人前后进了屋，宁禾回头，便看到章彩玲下意识扭头看向半清明住的那个房间。他想，对于母亲来说，她应该还是无法接受半清明的存在，以及很介意他的存在吧。这种事，哪个做父母的愿意碰上呢。宁禾在网上也见过各种新闻，当然有些父母是开明的，可是这些毕竟只是少数，见到最多的，还是那种强行拆散把自己儿子关起来让改的那种。 倘若，那时候父母没有离婚，倘若，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宁禾想，也许母亲也会毫不留情就扇他一巴掌然后把他关起来吧。只是，没有这些倘若。他们这种一年只见几次的关系，到底也让母子之情显得生分了。即便章彩玲想管他，可到最后，还是理亏的。 因为她无法回答宁禾的问题：如果要管他，为什么那时候又要丢下他。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占优势，宁禾也不会觉得有半分高兴。室内一直开着暖气，宁禾也干脆脱下了外套丢在沙发上，说：“他走了。”语气中听不出有任何感情，只是在阐述一件事情。 但是章彩玲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她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候之后的狂风暴雨。看着这样的母亲，倒是让宁禾觉得，是他做错了什么。 在厨房里摸了一圈，热水瓶里的水早在八百年前就冷了。好像还是半清明走前烧起来灌上的吧，虽然半清明总是叮嘱他冬天别老是喝冷水，喝开水健康，但宁禾从来都是懒得，所以活该他大半夜的还被冰水给冻得胃疼。 这冰水总不好拿出来招待，宁禾还是放弃了要泡茶的想法，只是在水池边洗了个手，转身问道：“今天来有什么事？来看看他走了没？”话出口，宁禾又有点后悔了。以前在母亲面前，他总是不怎么说话的，亲戚都觉得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所以一般也不会拉扯着他问东问西的。而事实上，宁禾算不上沉默寡言，和一些网上的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也挺热络的，还挺爱欺负人，还有人形容他言辞犀利够毒舌。 但这犀利毒舌，好像是不应该用在自己母亲身上的。 他企图做到半清明说的，原谅她，但是有些话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宁禾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看着母亲拉了椅子在自己跟前坐下。 她犹豫了很久才对宁禾说：“是妈对不起你。” ＊＊＊＊＊＊ 半清明想过等父亲的身体好一点就回W市去，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再怎么算，这时间也还要过好久。宁禾一个人，过的好不好，他和他的母亲之间的问题，有没有处理好，等他再回去的时候，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 他其实很纠结，一边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一边，是好不容易决定了要去争取的人。两者之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父母，就好像一年前，他选择离开一样。所以他完全可以接受宁禾对自己的责怪，也能够想象宁禾为什么执意不肯原谅他。两次的选择，他都放下了宁禾，所以，他不能够理直气壮地对宁禾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样的告白，宁禾会接受才怪。 所以，他握着手机，看着通讯录多少天也没有拨下号码。 只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宁禾会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做梦吧。”半清明说着，伸手捏在宁禾的脸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凉凉的，但捏在手里，还是透出一股暖意来。然后，半清明就被宁禾一拳打在肚子上，还是上次的位置。 “嗷……”半清明一声嚎叫弯了腰，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宁禾赶忙伸了手扶住他。见他面色苍白，倒像是个病号了。 “喂喂你不是吧，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成了林妹妹了。” “没事，还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吧。”半清明说完，就听到宁禾肚子一声咕噜，视线挪到宁禾背后，见他还背着个硕大的包，便猜到了他这是刚到还没找住的地方就直接往医院这边奔来了，而当然，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唐嘉乐跟他说的医院地址。 见到宁禾过来，半清明自然是高兴的，咧着嘴看了宁禾半天，看得宁禾又想揍他了。不过宁禾是再没动手了，他饿啊，坐了夜班火车过来，一下火车又马上朝医院这边来了，哪有功夫吃东西。身后还背着包，都快饿得站不住了，哪还有力气打人。两个人都饿，当然就要去吃东西，不过想到半清明这会儿是在医院陪床，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出来，宁禾犹豫了会儿，问道：“要不我去买点东西给你？” 半清明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又在宁禾头上揉了揉，道：“我去跟我爸说一声。你过来不？” 宁禾下意识就想拒绝的，不过这会儿人都跑到医院来了，总该进去探个病吧，作为朋友，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他两手空空，对半清明说：“我可没带见面礼啊。” “没事儿，要什么见面礼啊，唐嘉乐就从来没带过。”半清明说着，就拉了宁禾往病房走去，不过到了门口的时候宁禾还是有点别扭，没进去。半清明也没强拉他，只是推了门进去交待了一番就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个中年女人。 宁禾觉得眼熟，想起来是之前在半清明家里见过，在他的那张全家福上。宁禾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招呼道：“阿姨好。” 中年女人打量着宁禾，也笑着回了一声：“好。怎么不进来坐坐。” “行了妈，回家再坐吧，医院里有什么好坐的。” “好吧好吧，就不许我多说两句。你们两个去吧，你爸这边有我呢。”说着，挥了挥手，看着两人离开了。 医院外头倒是有一些小店的，半清明大约也时常在这边解决就餐问题，熟门熟路地就拉宁禾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个菜。等到菜上齐了，看到宁禾还是盯着窗外发呆，禁不住又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干嘛，还没睡醒啊？” 没睡醒是真的，不过宁禾在思考的是，半清明的妈妈原来是这样的。拍了拍自己乱掉的头发，宁禾斜视半清明。他可是记得之前在他家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是中规中矩的，半清明可没这么放肆地在他头上揉来揉去的，怎么一阵子没见，这关系好像突飞猛进了一样。这不能够啊。 但天知道光是看到宁禾亲自过来就让半清明开心得不得了了，哪还记得之前他犹豫来思考去的那些问题，在真人面前，那些纠结都是纸老虎，啪地一下就躺了。也是在过了老半天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来了？” “只许你突然出现突然离开，就不许我突然过来么。”宁禾回嘴。但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那天母亲来找他，两人也并没有聊很多，只是母亲忽然开口跟他道歉，让他觉得心里很难受，他并不想这样。两人没有见面的那一段时间里，母亲大概也想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所以这个时候的反对大约也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说：“还有什么比被儿子记恨更令人难受的呢。”言外之意便是说不会再干涉宁禾的自由。 宁禾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快妥协，但这是不是说明，比起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不太光彩的事情，她更在意自己的儿子？当然，宁禾不会以为单凭他和母亲的几次争吵就能让事情这么快解决，他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做过一番努力吧。 那之后的几天，他照常在游戏里出没，只是总也见不到半清明上线，让他觉得有一些……寂寞？这样的事实他真不想承认，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旦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就让他再也无法习惯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 偶然在抽屉里翻到了蔡洋之前留给他的那个账号，他也登了游戏上去，看着他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着世界频道上那些曾经熟识的名字，然后，看到好友列表里，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威猛走天涯。 看到的时候，宁禾还是大笑出声了，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中。 像回到过去等待的日子，看着那个也许永远不会亮起的名字，想着要放弃要忘记，最后却是一样都没有坐到。他讨厌这种感觉，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他讨厌重蹈覆辙延续过去。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 081 还没到午饭的时间，小饭馆里的人也不多，半清明挑了靠里面的位置，等服务员上完菜，他们就被丢在了里头，没有其他人来打扰，倒是挺清净的。 宁禾从昨晚上火车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到现在都快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刚才一阵的发呆也是在保存体力，现在菜上齐了，自然是补充体力的时候了。 而他们两个人，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面对面坐在一起，安静地吃一顿饭了。半清明还在宁禾家的时候，倒是每天都会尽量回来做个晚饭，只是宁禾并不是顿顿都出来吃。因为宁禾觉得没有必要，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他的世界不需要再有第二个人了，而他，也下意识在抗拒半清明的接近。 还是那句话，伤不起。他这个人开不起玩笑，所以一旦认真，就真的是死心塌地下去了。那么有过前科的半清明，早就该PASS出局了。 而另一方面，是宁禾真的猜不透半清明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认真的？他那时候离开的原因是什么？这一次他会不会又因为同样的理由离开？ 这些问题宁禾找不到答案，即便半清明就坐在跟前，他也仍然觉得这些答案有些遥不可及，也许，连半清明自己都回答不出来吧。 他们都在局中，连自己都捉摸不透。 半清明给宁禾夹了块肉丢进他碗里，见宁禾又自顾自愣住了，忍不住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见到宁禾猛然抬起头，他才笑着问道：“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变得更加迟钝了。” 什么叫做更加！他本来就不迟钝好吗！宁禾恨不得用手里的筷子戳半清明去，但是在饭桌上打闹，好像是有些不雅的，他哼哼了两声便吃掉了碗里的肉，然后便听到半清明说：“锤子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可能不玩游戏了。” 宁禾饭还没咽下去，听到这么一句，差点被自己呛死，咳了半天都没能停住，喝了水喘了半天的气才好不容易稳下来，张口却就是：“别啊，怎么能说不玩就不玩！” 这几天宁禾上线的时候倒是有见到锤子的号在线的，只是他没有主动去联系过对方。分明和安洛比起来，他认识锤子比较久，可也许是因为帮会的关系，他倒觉得安洛才是自己人了。而且现在被逼到离开游戏的是安洛，出于对他的同情，宁禾也着实不想去问锤子如何了。星辰恨又是会和他提起安洛的现状，说是没事，可心里的事，怎么是别人看得出来的。 然而，现在听到锤子想要A，宁禾下意识还是想要阻止的。他不相信安洛会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他说过不会放弃，如果就这样静悄悄地苦兮兮地接受了删号的结局，那么安洛，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安洛吗？ 曾经半清明离开的时候，他也试想过也许对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事实却是，半清明还是出现了。即便这中间过去了一年，即便半清明并非他等来的，可是现实终究不会残酷到让你丧失所有的信心。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但是最近他的情绪不太好，就算继续玩游戏也没什么兴致。”半清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宁禾：“那时候……你也是这样么。” 关于那一年的空白，他们两人其实并不常提起。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提起过，因为一旦提起就会觉得很压抑，非常压抑。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但宁禾想，他不好过，半清明也不会好过吧。 但是现在，他可以笑着说：“谁没有过SB的时候呢。”宁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开了，是唐嘉乐说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临来H市之前，宁禾和唐嘉乐通过电话，唐嘉乐就问了他两个问题。 “你喜欢过他吗。” “你还喜欢他吗。” 瞧，其实说起来真的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喜欢，那就够了。宁禾应该是个行动派的人，思前想后顾虑万千那真的不适合他，一年前脑子发热直接对天涯告白，那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他不知道半清明一直在顾虑什么，但是他看得出来，即便半清明来到他的身边，即便他说会等下去等到他的原谅，可他仍是在犹豫的。在半清明的心里，他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有些事，比他重要。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因为两个人都心中有事，不是你发呆，就是他发呆，等到宁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撑了，拍着肚子，半天都站不起来。半清明还要回医院去交他妈妈的班，宁禾本是想一起过去有个照应的，但半清明却是摇着头拒绝了：“没事，有护工，我也就是陪着说说话，今天只请了半天假，晚点还要去上班的。对了，你还没找住的地方吧。” 宁禾摇头，这也正中半清明的下怀，从口袋里掏了钥匙出来塞给宁禾：“我家，还会走吧？”说的便是上一次宁禾去过的半清明租住的地方。本来住在那边就是因为离公司近，但是因为要去W市就退了租，幸亏过年期间房东没有把这房子做他用，而半清明回了H市之后又继续在那边住着了，尽管，他也许一天在那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钥匙是新配的，也许只是拿来当备用钥匙，但是宁禾想，也或许这是半清明特地给他准备的。他拿在手里看了会儿，这才放进了没有放东西的一边口袋。却是想起了之前看到母亲包里自己家的钥匙。母亲把钥匙放在手提包的内袋，其实，是因为重视那把钥匙吧。 半清明的家，宁禾倒是还记得路，即便不记得，拦辆出租车就是了。两人从饭馆出来之后，同行了一段路，准备在医院门口分别，半清明拍了拍宁禾的肩膀算是告别，但却突然又被宁禾拽住了袖子。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走。” 这个问题宁禾酝酿了很久，一直没有问，因为不敢，怕知道答案之后就把什么事情都摊开了。但是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不单单只是想见半清明一面，他是为了这个答案，他不能输得莫名其妙。 他又重复了一次：“为什么要走。” 半清明显然没有预料到宁禾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他垂下了手，没有回答。 “我不信你那个时候不喜欢我，我不信你是被我吓跑了，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我可以听你说的。” 医院门口人声嘈杂，车辆堵了长长的一条街，间或有不耐烦的司机按起了喇叭大骂出口。 宁禾觉得他连百米之外的人声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可半清明，始终没有说话。 “对不起。”又是这三个字，可宁禾最不想听到的也是这三个字，他拽着半清明的手没有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一些——虽然即便如此，半清明也可以轻易离开。但是半清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泄气，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那么现在呢。” 半清明仍是没有回答，他低下了头，微微动了动。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宁禾狠狠甩开半清明的手，他倒是有点不明白了，刚才两人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半清明分明就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他以为，他以为他们两个可以好好把事情说开，这不就是当初半清明的目的么。现在他不纠结了，他看开了，他被唐嘉乐点醒了，他主动过来求和了，可是半清明却反而退缩了。 半清明的不解释不回应，不是明摆着告诉宁禾，他现在仍是没有做好准备么？ “胆小鬼，懦夫！没有做好那个觉悟你就不要来招惹我啊！我……”宁禾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从口袋掏出钥匙砸在半清明身上，转身就跑了。 他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他就不该听唐嘉乐一场戏就冲动地乱跑来。是他太天真，把什么都想得太简单了。 宁禾慢下了脚步，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而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迷失了方向。 082 宁禾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哦不，还好有个简少。上一回还不就是因为简少结婚他才会跑这边来结果在车站跟半清明碰了个正着么。但是现在，想到半清明宁禾就来气，回头看着医院的方向，真想大喊一声张敬你个渣。 但是，淡定，淡定…… 淡定你个球啊。 宁禾真是越想越气。虽然和半清明不欢而散，他也差点就想直接去车站回家去了，但是轻易放弃，是他的作风么？一年他都等下来了，还有什么比等待更加折磨人心？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张口便让司机带了他去附近的宾馆，然后，便拉上窗帘在宾馆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外头的天彻底黑了下去，他才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接通之后，便是一句：“学姐，我饿了。” “哈？”简少愣了半天都没弄懂宁禾这一句是个什么意思，还回了一句：“饿了找你妈去，找我有屁用。”但是好在，简少还是聪明的，在她掐断电话之前，她慌忙又把手机挪回了耳朵旁边用120分贝的声音高喊，“你他妈现在在哪？！” 宁禾报了地址出来，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刹车声，宁禾都以为简少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结果，十分钟之后宾馆外面响起了喇叭的长鸣。 了个槽，对不起人民群众啊。宁禾简单拾掇了一番就冲出宾馆拯救世界去了，而简少也的确就在外头候着她，亲自给开了门迎了人进去，坐下之后第一句话是：“你这是千里送啊？” “……”宁禾觉得自己就不该来找简少。 虽说这才新婚不久，不过简少那口子今晚上跟狗友有约，简少本来是打算回家独守空闺的，这么巧宁禾就找来了，当下油门一踩就把人拉回家去了。宁禾站门口的时候还怪别扭的，想着万一姐夫回来看到他，会不会把他当女干夫了。不过简少倒是大方得很，斜眼看着宁禾，说：“那也得我看得上你。” 呸！ 宁禾饿得慌，简少也就干脆上了现成的……泡面。开水泡开，等三分钟，开吃。虽然吃着泡面的时候宁禾心中在流泪，他还以为简少怎么也得请他大吃一顿呢，但是吸着面条，他却是想起半清明冲去他家的时候，两人一起吃泡面的场景。 简少伸脚踹他：“干嘛干嘛，吃个泡面你都吃出少女情怀来了？” “……”宁禾再度后悔来找简少了。 上一回来H市的时候，宁禾就被简少好好地开导了一番，虽然最后什么问题也没解决，但是他还是感谢这个知心大姐的。这一会儿宁禾主动联系，简少自然是对他和半清明的情况有旺盛的求知欲，拿了饮料水果瓜子出来摆了一茶几，然后就翘起二郎腿一脸期待地看着宁禾——就跟小孩子要听故事的时候一样的表情。 可宁禾还真没什么故事可以说，他两手一摊横在沙发上，声音低沉而无力。他说：“那个渣退缩了。” “他退了，那你就上呗。”简少吃着瓜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注意到宁禾鄙视的眼神时，她回以更加鄙视的眼神，说：“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听我说点支持你的话么。” 简少真的太懂他。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而自己应该怎么做，宁禾其实都知道，这些问题他想过很多遍，日日想，夜夜想，连做梦都在翻来覆去地思考，所以，他真的已经设想过自己应该有的行动。而他，缺的只是有人推他一把而已。 他在W市里踌躇着不敢联系半清明，被唐嘉乐推了一把然后就亲自冲过来找了。 而现在，他找了简少，无需她出谋划策，无需她分析问题，更无需她推波助澜，他只是想听简少说一句支持，他只是想有人告诉他，这个想法是对的。 ＊＊＊＊＊＊ 宁禾站在医院门口，看到提着公文包的半清明从住院大楼走下来，然后，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半清明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宁禾会出现在这里，而宁禾也知道，刚才半清明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这边好一会儿。 今天的冬天很冷，H市也是。宁禾站了半个小时，被夜风吹得整个人都哆嗦，张嘴说话都不利索了，却还是直视着半清明，说：“我要和你谈谈。” 半清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解下自己的围巾想要给宁禾围上，被宁禾后退一步避开，只不过最终半清明前进了两步，还是把围巾绕到了宁禾的脖子上。 围巾很暖。 医院附近有一个街心公园，很小，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不过好在有可以遮风的亭子，以及落座的地方。半清明本是想拉宁禾去小店里说话的，不过晚上了，很多店都关了，开着的多半都是什么排挡烧烤，不适合谈话，而他们的话题，也的确不适宜在人多的地方说起，所以，最终到了无人的亭子里去。 谈谈，要从哪里开始。宁禾一时也没有头绪，不过在他发脾气走掉的时间，半清明大约也想了很多，于是这个时候宁禾没有开口，却是半清明先问他：“你跟你妈，怎么样了。” “算是和解了吧。”宁禾说，其实以前和她相处都是客客气气的，反而不像是一对母子。就如同半清明说的，他一直很在意被母亲丢下这件事，他从未忘怀，所以一直也无法好好地和母亲说话。半清明走之前劝过他和母亲和解，之后又借着唐嘉乐的嘴劝他原谅，宁禾纠结了很久，才终于有了抉择。 原谅了母亲，也原谅了半清明。他以为他是受害者，他觉得自己憋屈了好些年，可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自己在折腾他自己。他一直清楚母亲的离开是不得已，他也知道半清明的丢弃是有苦衷，可是他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不愿意听他人的解释，最终，是把错误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可，他就没有错么？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问题，而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和母亲和解，也是多亏了半清明——尽管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半清明和母亲说过什么。 “和解了，那就好。”半清明点了点头，“宋时，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你可以说我懦弱，你可以说我没胆，但是，我和你不一样。” “也许我应该羡慕你，从小没有父母管束，所以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 “宋时，你可以不管你的家人，不管亲戚朋友乃至外界人的眼光，因为你觉得你就是自己世界里的王，你无需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但是宋时，我不可以。” 寂静的夜里，安静到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清，而半清明说的话，宁禾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捂着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一年前，你的朋友因为跟家里出柜结果把他爸气到住院，所以你怕了，你退缩了，然后你跑了。” “你怎么……” “不要觉得奇怪，刚才你应该看到了。你妈下来的时候跟我聊了一会儿，说的就是这些。”宁禾歪了头，看着半清明。街边路灯照射之下，他可以看到半清明脸上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不信么？你妈还说了，你从小到大都活得规规矩矩的，从来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总是因为想太多，所以错过了很多。比如说……唔，因为担心家里二老，放弃了出国深造，放弃了高薪的工作。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 “我……”半清明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个想法，他的确想过。但是他没有想过，母亲会跟宁禾讲这些。 “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妈一年只见我几次，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觉得你已经隐瞒得够好了，可其实，也许他们根本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夜风吹得半清明有一些哆嗦，他朝里缩了缩，感觉到宁禾伸了手过来，暖暖的，抓住了，就不想放开。 这些事情，半清明怎么会不知道呢。其实他试过努力，否则也不会在临过年的时候跟父亲大吵了一家跑到了W市去。虽然母亲开明，可父亲到底也是固执的，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双亲多多少少都是由感觉的。血浓于水，到底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光是用脚趾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而母亲，也的确知道他因为家里放弃了太多，所以，“他长大了，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我不想他因为我们，继续错过更多的东西。” “张敬，一年前是你自己跑掉，后来是你说喜欢我的，也是你擅自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闯进我的生活，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一年了，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围巾的遮挡下，是绵长的碰触，他的回答，无声，却代表了一切。 “红烧牛肉味。” “妈了个蛋你关注的重点为什么在这里！” ——正文完—— 番外 感情尘埃落定，张敬其实挺开心的。老爹出院了，没什么大碍了，他还带着宁禾回家吃了顿饭。虽然嘴上谁也没说什么，而老爹的脸也够黑，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家中双亲都是老师，老爹还是教导处的，怕他的学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完全可以用届来形容，也不为别的，就因为老爹那一张过分严肃的脸。张敬觉得，他从小这么听话当好孩子，说不定就是因为了老爹的那张脸——想干坏事之前想到老爹的脸，就什么熊心豹子胆都没有了。 所以，老爹只是黑着脸默默吃饭，说明他还挺待见宁禾的。自家老妈就更不用说了，在医院见到的时候就挺中意的，要不也不会什么都跟他说了，好比，他小时候尿床能尿出好几个省份地图来这种事……呸呸呸。 这天照旧是下了班回了家上了游戏，不出意外看到帮会里的人是一阵一阵的哀嚎，逮了君临过来问：“你们又怎么了。” 君临当即就飞到了他身边连私信也不用直接扯着嗓子大喊了狠起来：“你也知道又！又！又！我还切克闹呢！能不能让你老婆不来闹了。” “诶黑，我闹一下怎么了。”宁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队伍，刚跑过来就听到君临的大呼小叫，嘻嘻笑着一副无害的模样，然后君临就讪讪地打着哈哈跑了，独留下宁禾和张敬两人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不用问张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前些日子他们俩的事情曝光结果君临带着帮会的一伙人喊着要闹洞房要二度面基要看喝交杯酒，虽然最后事情没成，不过却是被宁禾给记恨上了。 什么叫做此恨绵绵无绝期，君临这下是懂了，这都一礼拜了，千秋月别贰还是天天找他们来帮战，说什么帮会交流。本来空岛是可以不应战的，但是谁让宁禾手里握着半清明的账号，于是，一个登陆，就全搞定了。 张敬觉得特无奈，但又觉得这样其实挺好，所以，他还是纵容着宁禾，也没想过改密码，就算帮会里的那些家伙跟他哭诉，他也只有一个回答：该。谁让他们跟着君临闹腾来着。 吓跑了君临，这帮战时间也已经所剩不多，宁禾没打算回去继续，帮会里吩咐了一声大家自由活动，就各自散队伍忙活去了。而张敬刚准备把人拉去竞技场来两发，就听到宁禾说：“清明，跟我去见我爸吧。” “好，什么时候。”张敬回。 “……我说清明。” “嗯。我在。” “我是说清明节啊你个蠢货！” “……”游戏名为半清明的张敬同学顿时无语，不过，……张敬从未听宁禾提起过他的父亲，这是第一次。他只知道他的父母离异，倒是见过了母亲，但是父亲，却是未曾蒙面。 这是……要见岳丈大人啊！张敬觉得有一些激动，但是清明节去见，莫不成是要陪同去扫墓？张敬非常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在市内还是……” “靠！当然是市内！我爹还活着！” “呼……”张敬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 宁禾选了清明节的时间，因为张敬请两天假就有好长一段时间的假期，先来了W市宁禾家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好比： 宁禾：“知道我爸妈为什么离婚么。” 张敬：“……感情不和？” 宁禾：“不，我爸有暴力倾向。” 张敬：“……”其实头一回被宁禾揍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又或者： 宁禾：“你体育成绩好吗。” 张敬：“球类不错。” 宁禾：“我是指，一百米和一千五百米。” 张敬：“优秀。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宁禾：“你知道的，我爸有暴力倾向，我只是在思考你能不能活着跑出来。” 张敬：“……”不要这么危言耸听好吗！ 看到张敬脸色越来越不对，宁禾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你要是被打残了，我会照顾你下半生的。” “……”靠，越来越可怕了。 ＊＊＊＊＊＊ 宁父现在住的地方，是宁禾老家拆后重建的。从小在亲戚家辗转来去后来又寄宿到学校的宁禾在这个地方其实住得最久，但算起来，也不过区区那么几年。 两人抵达的时候，宁禾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却是没有找到一丁点儿时的回忆。这让他很挫败，一脸颓丧，张敬戳他：“你不会是忘了你爹住哪吧？” 宁禾愤愤地举起手机：“谁说的！我爹给我发过短信了！” “……”张敬觉得如果没有手机他肯定找不着他爹的家。 按照短信里的地址，两人找到了宁父的住家，倒是还好，在一楼，省去了爬楼梯的麻烦。敲门之前张敬有点忐忑，上下把自己重新打量了一遍，还问宁禾道：“你看我没什么问题吧。” “脑子没问题就行。”宁禾斜视他，还是伸了手去把他叠在一边的领子顺平，然后把他的手拉了下来，“行了行了你，见我爹又不是来面试，估计你面试都没这么紧张吧。” “那必须啊，工作随便换，见岳丈这事关我的后半生幸福啊！” 宁禾还想再安慰两句的，却只听得咔嚓一声，面前的门突然开了，自家老爹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等会，手里那是个啥！ 张敬后退了一步：“宁宁宁宁总……” “就是你个臭小子勾引我儿子！手放开！” 顺着宁父的目光，宁禾和张敬一起低头，发现他俩的手还牵在一块儿，在宁父的命令下，慌忙松了手。这一松，就好像开启了某个机关，宁父拿着扫帚就直接在小区里和张敬玩起了速度和激情。 宁禾倒是想劝来着，不过他久不运动，跑步速度追不上张敬，况且也不知老爹追出来带钥匙了没，总有个人守门吧，然后，宁禾就原地坐下了，拖着下巴看着那俩跑来跑去的。 嗯，蛮有意思的。 ＊＊＊＊＊＊ 宁禾不记得这场追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是这两人在追逐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沟通完毕，回到了宁禾身边，而宁禾这是也才知道，他老爹居然还就是张敬他们公司在W市的分公司的老板，这巧合不得不说真是太……太不可思议了。 张敬之前来W市的时候，是和宁父接触过的，所以要把儿子交托给这个人，宁父当然是……非常不放心的。把两人拉进屋子摁在饭桌前坐好，什么话也没有说，吃了一顿饭，这一场会面，就算结束了。除去前面那一番追逐，这场会面还是很顺利的。宁禾其实记不清上一次见老爹是什么时候，总觉得，得有那么些时候。以前他是记恨着父母，每次见母亲，也都是母亲主动的，摊上一个不主动的父亲，那么他这个儿子，自然也不会主动了。 他以为这次会面多少会有点尴尬，但是原来，只要他不记着那些陈年往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三个人坐在一起，像普通的一家人一样，吃饭，喝酒，喝到脸红脖子粗。而老爹，大约也是因为年纪大了，也不再像印象中那样威严、固执、不可违抗。说起来，倒是和张敬他爸有点像呢。 出了门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张敬还太遗憾地说：“我都准备好了要说请把儿子交给我这种话的呢，怎么就不给我个机会呢。不过说起来，你不是说一百米和一千五就够了么，今天下午我觉得我是跑了个马拉松啊！” 宁禾哈哈哈笑起来，然后便听到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拿出来一看，却是老爹给自己打钱了，但是这后头的零！个数不对啊！ 张敬凑了头过来，顿时面色凝重。 宁禾以为是老爹这举动伤了他的自尊心，忙解释道：“肯定是打错了！” 而张敬却说：“原来你这么会花钱，看来以后我要努力赚钱才能养得起你了。” “我呸，谁要你养了。” “你又没工作，不是我养谁养啊。” “我……我明天就找工作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