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重返大航海——翱翼
翱翼  发于:2014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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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前世,伯格斯统作为出色的海员跟着一位不称职的船长 在船被卖掉前的最后一次航海中,悲催的葬身于滚滚巨浪里 重生后,他幸运的拥有了自己的船队,重新在风浪中驰骋 然而,身背家族的荣耀与离奇的身世,他能否闯出一番新天地? 这是一个关于航海的故事,金钱与商战,冒险与杀戮,镌刻在欧亚非拉广袤的海岸线上 这又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从相知到相恋,从冷漠疏离到生死与共,将一曲曲动人的旋律婉转成歌 很多很多年后,他们的故事成为西方近代史上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的出现,续写着大航海时代未曾远去的辉煌! 一句话简介: 屌丝重生成为高富帅后,带领一帮光棍重返大航海时代,三教九流各种配种,并最终将忠犬大叔吃干抹净的故事。 本文1V1,cp确定基本不虐,结局合,无雷,不小白 内容标签:重生 豪门世家 年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伯格斯统 | 配角: | 其它:大航海、世家豪门、商战冒险 1.海难 1月13日,挪威海 这里是北冰洋的边缘海,由冰川侵蚀而成的犬齿状峡湾够成了独特的海岸线,因为远离欧洲大陆,千百年来,鲜少有船只经过——直到大航海时代的到来。 因为北大西洋暖流的经过的缘故,这里终年不会结冰,再加上丰富的渔业资源所带来的丰厚收益,这片湛蓝的海域一时之间成为了冒险家竞相追逐的乐园。 27岁的乔治伯格斯统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第一副船长了,平日里主持全体船员的日常工作、履行航行值班职责、搞好安全航行、管理货物的装卸交接,以及对甲板所属设备的维护保养工作,他都处理的得心应手。在那些船长低头买醉、昏死在床舱里的日日夜夜,都是他一个人在甲板上起着决定性作用,甚至有那么几次,还拯救了即将搁浅的船只于危难。 只可惜,船是人家的,他不过是个打工仔。 这次出航,是他作为这艘船的大副,最后一次指挥航行了。 船长由于吃喝嫖赌样样俱佳,再好的经营业绩也抵不过债台高筑,他把这船买了,而且卖的干脆彻底,卖的让伯格斯统连下家都找不到。 没办法,自己辛苦了这些年攒下来的那点儿钱连买个船首像都不够,虽然不舍,可是这船却是真心留不住。 此刻的他,正迎着飘扬的海风,伫立在甲板的横杆旁,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洒下,描绘着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薄而性感的嘴唇,将那孤单落寞的身影拉长。 十二载航海生涯,是大海教给他坚毅和勇敢,是大海送给他成就与荣耀,那一朵朵翻滚着的浪花,仿佛此刻也在对他发出依依不舍的留恋。 “再见了,老伙计……”他拍拍横杆,睁开与这海水同样深邃的双眸,与它做最后的惜别。 就在他思考着是参加别人的船队从零开始,还是继续跟着这位好吃懒做的老板东山再起的时候,海上突然刮起了大风,骤然形成的狂风卷积着巨浪,拍打船壁的声响越来越大,溅起的白色泡沫还未曾散去,新的一波又重新奔涌过来。 “起风了,赶快扬起侧帆!”他向身边的水手命令道。 “大副,这风刮得实在是怪异,一会儿向东南方向,一会儿又向西北方向,着实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一个负责升帆的水手抱怨道。 此时,月亮早已没了踪影,黑云越压越低,密集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即便现在是黑夜,也能看的真切。 “不好,要变天了,赶快通知舵手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靠一下,暴风雨怕是马上就要来了。” 狂风吹得越来越猛烈,这艘不大的中型大桅横方形帆船也跟着那滚滚波涛来回摇摆个不停,在苍茫的大海上,就像是一个渺小的不能再卑微的存在。不时涌来的大浪如从天而降一般砸在甲板上,发出的拍打声淹没在暴风呼啸的喧哗之中。 还在甲板上的水手们抓着横杆尽量保持身体平衡,贴着船沿儿一步一步往前蹭,有些胆小的男人已经躲进了舱里,也有几个从船舱里跑上来收凉在外面的衣服,出出进进乱作一团。 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金色的闪电,拖着长长的尾巴穿破厚重的云层,将整个夜空点亮。紧接着,云层中的正负电荷反复摩擦酝酿着力量,不多时,便是一声震天之响。轰隆隆,电闪雷鸣开始此起彼伏,让几个第一次出海的小伙子无法抑制的感到恐慌。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来,千万条如珠帘般打在甲板上,溅起的水花很快便汇成了一道道小溪。船员们在三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只只落汤鸡,冰冷的雨水打在头皮上引起钝痛,顺着脸颊淌下来,让他们睁不开眼。 “大家原地待命,谁也不许返回船舱!”伯格斯统用手简单擦拭了一下脸,顶着呼啸的狂风登上甲板的最高处高喊着,“叫那些躲在下面的胆小鬼出来,这个时候大家更要坚守岗位!” “大副,要不要通知船长?” “不必了!”伯格斯统一口回绝,那个酒鬼早就喝的不省人事了。 “收起船帆,放下船锚!”伯格斯统继续发号施令,“甲板部的人负责及时清理船上的雨水,水手长负责清点人数,同时告诉厨师长看管好食物和淡水!” 被吹得撕开了一道长长口子的帆布,被五个排队拉着缰绳的水手喊着号子奋力收起,另一边三个小伙子合力将船锚抱起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抛入深不见底的滚滚激流中。 这样大的暴风雨对于伯格斯统来说绝非第一次,他清楚地知道,与天灾相比,更可怕的是人祸。 虽然他指挥的有条不紊,怎奈雨水越积越多,众人明显感觉吃水线下沉了一英尺,随着巨浪的翻滚,帆船摇晃的更加厉害,就像是摆动在海里的秋千。首尾两侧的船员全都跑到甲板的中心,一部分浑身湿透的人开始全身战栗,发紫的嘴唇里竟是些牢骚埋怨。 “大副,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这船怕是要刮进海里去了!” “让大家进船舱去避避雨吧,雨水简直太冷了!” “我不想死啊,我的老婆和三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争执的时候,那根被吹得摇头摆尾的桅杆终于经不起寒风的欺凌,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快跑!”率先发现的伯格斯统朝人群大喊,惊慌失措的人们四下作鸟兽散,他们叫嚷着、奔跑着,也有吓呆了的年轻人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倒下的桅杆杂碎了甲板。 “轰!”的一声,面带惊恐的人们不自觉回头看到这触目惊心的画面,惨白的脸上和空洞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恐惧,几个胆小的船员已经小声哭泣起来。 “不许哭!去召集所有工匠,赶快抢修甲板!”伯格斯统喊破喉咙,“如果我们现在放弃,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 “大副,已经来不及了,雨水已经顺着甲板上的大坑涌进了船舱里了!” “那也得抢修,把所以的木材都搬上来!”伯格斯统一边喊一边跑到肇事地点,当迈过倒下的桅杆看到那个直径足有一米的大坑时,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涌来的雨水争先恐后的往船舱里灌,形成一圈小瀑布,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声嘶力竭喊出:“要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便带着十几个人抱起倒下的桅杆,“都过来,大家一起先把它移走!” 众人见伯格斯统身先士卒,也就没了继续犹豫的时间纷纷加入进来,依次排开喊着口号,合力把桅杆抬起,咬着牙移到一边。 就在大家刚把桅杆移开打算松一口气之际,一个在海中疯狂卷积着的冲天巨浪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席卷而来,那巨浪足有三层楼高,以乘风破浪的速度来到船舷。 众人见到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手足无措了,他们呆傻在原地,这样的冲击让他们的大脑瞬间成为空白,三魂没了七魄,进而是捂着耳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早前的恐惧和茫然还来不及退去,惨白的脸上又被绝望的神情所占据。 伯格斯统也被这一切震惊的无所适从,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以海为家,他从未畏惧过死亡,只是,他不想死的这么没有价值,这么不明不白。 他的梦想,他的报复,怕只是个奢望了吧?除非有来世…… 巨浪义无反顾的袭来,帆船就像是饿极了的大海的美味,无需咀嚼,顷刻之间便被它的血盆大口所吞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片被拍碎的漂浮着的船板,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经历过的惨烈。 2.新生 1月14日,瑞典斯德哥尔摩 出升的太阳刚刚爬过地平线,天边很快便染上一层红晕,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近在咫尺的波罗的海送来爽朗的海风,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潮汐过后又恢复了稍许平静,让人们忽视了这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以及这波涛吞噬生命时的无情。 此刻的海滩上却围了不少人,男男女女围着一个趴在沙子上的男人四下打量,这男人侧着脸,双手死死地扣在沙子里,身子毫无生气的平铺着。他身上的衣裤全部被海水浸湿,脚上的靴子也被冲掉了一只,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海难,样子十分狼狈。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打破了小镇平日里的宁静,冬日的严寒也抵挡不住他们高涨的热情。 “这个男人是谁?”一个带头的大高个男人翻过早已不省人事的伯格斯统,让他平躺在沙滩上,用手去摸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人还有的救,又捏他的人中,却未见什么起效。 看样子像个有钱人,也许是刚刚涨潮时被冲上岸的,也许是凭着自己的毅力游上来的也未可知。 一个挤到前排的瘦小褐发青年眼尖,一脸疑惑的叨咕着:“这不是伯格斯统商会家的三少爷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高个男人兴奋地抓着青年的双肩,就快把他举的双脚离地,难言兴奋地问,“你真的能确定吗?” 青年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破棉袄、没有穿鞋的脚上布满冻疮和老茧,他走上前仔细端详着伯格斯统那张已经被海水浸泡的褶皱的脸,即便是脸色发紫,依旧可以看得出他精致的轮廓和英俊的面容。 “没错!”青年一脸慎重的点点头,“我在上次风灾的施救会上见过他,他还施舍过十个金币给我呢。”说完还不忘感激的看看昏死在一旁的伯格斯统。 “天哪!”高个男人一时兴奋地手舞足蹈,“伯格斯统老爷在全城都张贴了告示说,如果有人帮忙找到他们失踪了半个月的少爷,就奖赏一万个金币!我可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你们谁也甭想抢去这功劳!” “这是大家的功劳,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人群开始沸腾,都像是出门拣到了宝物一般,每个人都在争抢着自己的功劳,好像不喊出来这酬劳就会被别人抢跑似的,更有夸张者,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大家都别争了,再不救他恐怕你们一个大子儿也要不来!”瘦小青年朝着人群高喊,他想抱起伯格斯统,怎奈太瘦弱,费了半天劲也没抱起来。 “怎么,小子,你也想抢头功啊!”高个男人见与自己争功劳的人越来越多,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右手握起碗大的拳头,就在他的拳头马上要亲吻鼻梁之际,听到了一声“助手!”的高喊。 众人向着声音的发出者望去,一个三十多岁神色慌张、一脸严峻的男人正焦急的向他们跑来,他穿着质地精良的燕尾服,显然说明他的身份不会是贩夫走卒。刚跑到跟前,就一把抱起还躺在沙滩上的伯格斯统,同样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在确定了对方得以生还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神态略有松弛,然后就抱着他头也不回的往人墙外走。 “喂!你又是哪根葱?凭什么抱走他!”高个男人抢在前面拦住路并挥起拳头,“想要吃独食?那也得看看大爷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那男人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便绕过肇事者继续往前走,高个男人刚想动粗,只听对方大方的说了一句:“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到伯格斯统商会去领赏!” 奄奄一息的伯格斯统被带到了一个占地面积数十公顷的欧洲中世纪庄园,修剪成各式造型的松柏错落有致的沿着大路两边依次排开,被积雪覆盖的草坪像是披上了厚厚的棉被,虽然斯德哥尔摩正值冬季,寒风却并不刺骨,阳光照耀在白皑皑的屋顶上,折射着柔和的光芒。 沿着这条已被清理过积雪的大路一直往前,是一座三层高的欧式复古建筑,砖石结构的材质配上哥特式的彩绘玻璃窗,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伯格斯统被匆忙赶来的管家送回了他位于二楼阳面的卧房。 慈祥和蔼的耄耋老人一看到他便难掩激动地心情,“谢天谢地,三少爷总算得以平安归来。”一边说一边嘱托道,“约翰,别忘了通知老爷和少爷们。” 这个一路把伯格斯统抱回来的约翰礼貌的点点头,“我去给三少爷请医生。”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又气喘吁吁的骑上快马,飞驰而去。 接下来的戏码,同每一个豪门世家相类似,无外乎是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忙着打理各自的事情,他被下人请来的医生反复医治,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亲人在场。 昏死过去的伯格斯统陷入迷幻的状态,他脸色苍白,汗水细密的渗出,打湿额前银色的碎发,眉头微蹙,紧闭的睫毛不安稳的轻颤,像是极力要摆脱什么东西的纠缠。 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叶小舟,仍旧漂浮在那片苍茫的大海上,巨浪依旧在翻滚,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再一次将自己淹没,拼劲全力想要逃离,可身体却像是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他不安的喘息,像是有块巨石压在胸口,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人在昏迷时,似乎总是有潜意识存在,飘飘荡荡的浮在虚空中,像是被一根线紧紧地拽着,奋力挣扎,却终究无法逃离。隐隐约约之中,似乎还有轻柔的说话声和温暖的怀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感知,却无法醒来,只能眩晕着,迷离着,直至坠落…… 伯格斯统醒来时,夜已深沉,他费力的睁开沉重的双眼,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昏黄。他微眯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张用鼻子也能嗅出奢华的大床上,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丝绸睡衣,光裸的肌肤在温暖的被窝里摩擦出舒服的感觉。再抬头看向整间屋子,富丽堂皇的装修和雕梁画栋的装饰,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天堂。 他死了?上了天堂? 对!他从未做过什么孽,死后会上天堂的! “三少爷”那个救起他的约翰此刻正坐在房间角落处的红绒座椅上,见伯格斯统醒来,一脸欣慰的走到床边坐下,“觉得哪里不舒服?” 等等,三少爷?自己不是置身于天堂吗,怎么会突然成了少爷? 他一脸错愕,脸上满是狐疑的表情,但他很聪明,不会主动去一问究竟。 他只听约翰继续用半是责怪半是心疼的语气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出海,我会去和老爷说,为什么要采取这么过激的行为?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至少也要在乎一下关心你的身边人……” “我……”伯格斯统不只如何开口,难道这个男人以为自己曾经自杀过? 没等他说完,约翰主动接过话来,先是交代了在海边发现他的经过,结着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我知道你一心想着写作,但是下一次不要在你的两个哥哥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如此厌倦家族产业,有些话我知道自己作为下人不该开口,只是……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留个心眼……” 伯格斯统仔细分析着这个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经过梳理,他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他尚在人间,只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 第二,他是一个庞大家族的少爷,却是个无心事业的不孝子 第三,他的家庭成员与自己夹杂着各种利益纠葛,亲情淡漠 约翰见他低头沉默不语,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折腾了这么久还能安然无恙,也着实不该再强求你什么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和老爷说,明天我要跟大少爷去阿姆斯特丹谈笔生意,估计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约翰便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下人送来的可口晚餐。 伯格斯统已经饿了很久,抓起一块精致的蛋糕刚要塞进嘴里大快朵颐,突然看到盘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上面是一行隽秀的小字: “药片在床头柜上,一天三次,一次一片,记得按时吃。” 落款写着一个名字:“约翰”。 他不自觉回头望向床头柜,一个透明的瓶子里装着白色的药片。 心中一股暖流悄然而生,至少在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还会有个人给自己温暖,哪怕他涂了善意的伪装。 他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托盘上的所有事物,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问题,这个复杂的环境不允许他有丝毫的懈怠,他不能去询问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即便是刚刚那个约翰,也并不见得就一定会和自己一心。 他忍着软弱无力的双腿伫立羊毛地毯时引起的酸痛,赤着脚摸索着下了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岂是一个“大”字可以形容的,这是一个三居室的套间,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他来到悬挂着巨大穿衣镜的起居室,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样貌身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若果说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了不少,气质也跟着高贵了些,银色的头发变长了,尾端系着一跟蓝色的丝带,柔顺的睡在肩头。 也难怪,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会有终日风吹雨淋后留下的印记,尽管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更漂亮了,他却更喜欢原来的自己——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 这么说,他是附身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不是另一个空间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继续环顾四周,在茶几上看到一张台历,上面的日期显示今天是1月14日,再去看那年份,竟然是自己出事的那一年! 他仔细思索着,那场海难发生在1月13日,台历上的日期是1月14日,也就是自己出事以后的第二天,而自己从经历了那场海难到现在被人救起仅仅过了一天,似乎也说的过去。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他做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一个烫金硬壳的笔记本,轻轻打开看到扉页上只写了一个名字,却惊得他差点儿把本子掉在地上。 上面写的名字,居然也和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 现在他已经彻底蒙住了,到底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3.处境 伯格斯统继续翻看手里的本子,这是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去年一整年和今年年初的生活内容,他随便翻看了其中的几篇,里面的内容让他瞠目结舌。 4月1日晴 今天是愚人节,上天似乎也和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早上被老爷子告之要去商会里实习,开什么玩笑,那里是大哥的地盘,怎么可能让我插足,更何况他想要的东西我一点儿也不稀罕。 7月19日阴 窗外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正如我的心情一般,我被老爷子用马鞭狠抽了一顿,就因为我把他给我买原料的钱送给了风灾赈灾会。二哥虽然来看我,但我绝不会感激他,我不会被他笑眯眯的表情欺骗,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他在背后捣鬼,他不会仅仅只满足于得到这个庄园,他想趁着最讨老爷子欢心的这几年,把属于我的财产也一并吞掉,这个庶出子与自私冷酷的大哥相比,更像个魔鬼。 10月5日晴 今天我跟着约翰去了码头,虽然我百般不情愿,还是被他拖上了船,帆船刚刚驶出不到5公里,我已经吐得快直不起腰来了。我知道约翰都是为我好,想让我重新在老爷子面前直起腰来,我也知道老爷子有意让我接手船队,我不想让约翰失望,但我自知不是那块料,唉!我白白活了27年,却永远改不掉胆小懦弱的性子,如果约翰再看不起我,我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1月2日多云 今天是新年伊始,二哥居然好心说要带我去撒丁岛度假,他怎么会这么好心,不会是找个机会要暗害我吧?在这个家,所有人都讨厌我,那个俗不可耐的老女人居然再一次怂恿不明事理的老爷子揍我!反正我也活够了,随性豁出去去撒丁岛散散心,如果真死了,看到这本日记的人,一定会知道凶手是谁! 不知不觉,看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页,接下来到今天这半个月没有记录一笔,而听约翰说自己也已失踪了半个月,这么说,现在这个身体遭遇的事故很可能是这个所谓的二哥一手造成的。 这个身体的主人并非想自杀,而是被人谋害了! 他不禁觉得脊背发冷,在金钱财产面前,这个家庭简直畸形的光怪陆离。 不过他又换了个角度想了想,这个身体的主人坐拥庞大的产业居然一事无成,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日记里说道要让他接手一个船队,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不想借着别人的身份活一辈子,可如今看来,充分利用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一切资源,或许才是不二的选择。 他并不贪恋财富,也不至于伟大到会为这个身体的主人报仇,他只是想先单纯的在眼下这个环境生存下来,进而有一番作为,弥补上一世留下的遗憾。 上天既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第二天一早,当侍从进屋拉窗帘时,伯格斯统便被那刺眼的阳光弄醒了,接过递上的红茶,他机械的喝了一口。 那个侍从又主动上去伺候他脱掉睡衣,换上崭新的深蓝色礼服,蹲在地上为他穿鞋子。 真是十足的贵族生活,他前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第一次被人贴身服侍,他丝毫没有感到什么优越感,反而觉得怪怪的,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寒酸。 “三少爷,老爷和二少爷回来了,让您下楼和他们一起用餐。” “哦,知道了。”伯格斯统应和着,心里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便对方长了三头六臂,难道会吃了自己不成。 刚要起身出门,迎面进来一个脸上堆满笑容的瘦高个男人,尖尖的下巴歪拧着,他穿着华丽的服饰,一进门便嚣张的坐在沙发上,开口之前又是三分笑,“三弟,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二哥有多担心。” 看来这个就是谋害自己的凶手了,伯格斯统在心中盘算着,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抢着来看自己,不是心虚又会是什么? “哦,是二哥来了。”他站直了身子,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我特地来看看你,听说他们是在海边发现你的。”一边说一边主动迎上前搂着伯格斯统的肩膀,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还不忘好心提醒:“你自杀这件事,父亲非常生气,一会儿下楼见到他记得小心说话。” 这算是什么,对自己的警告吗? “二哥,你也知道我在海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也许是海水进了脑袋,之前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伯格斯统仔细说着每一个字,他是聪明人,懂得如何接招,更知道如何自保。 “忘了好,呵呵,有些事忘记总比记得好,你说是吧?”他显然不相信伯格斯统真的什么都忘了,但这样的回答,已是他目前所能听到的最好答案。于是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就像真的是个热爱手足的兄长一样。 伯格斯统也心照不宣的笑了,仅仅通过第一关,还远远不够。 他尾随那个虚伪的二哥下楼用餐,来到一个装饰着水晶吊灯,铺着大理石地砖的奢华餐厅,长长的餐桌一段,端坐着一个面色阴沉、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他看上去有六十几岁,半黑半百的头发整齐的背在脑后,双手抱着膀子正襟危坐。 餐桌上摆放的百合花遮挡住了伯格斯统的视线,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二哥的后面,低着头跟着叫了一声“父亲”。 早有下人见他过来抽出餐桌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他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主动看身边这个让他无法捉摸的父亲,只是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很快就逃离了视线。 “你还知道回来?”老伯格斯统一脸不屑的松松领结,拿起桌上的餐巾别在领子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还没等他开口,倒是他那个二哥抢先开口道:“父亲,三弟在外面这么久,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小孩子嘛,得到教训就算了。” “哼!”老伯格斯统冷哼了一声,进而用他那庄严冰冷的声音继续说:“安东尼,你不用替他说话,你们之间的事情,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眼花了,但是心没花!” 伯格斯统带着认错的诚恳说:“父亲,我知道自己错了,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吃完早饭到我书房来!” “哦。” 餐桌上的气氛也很诡异,上流社会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生活作风,每个人只顾低头吃自己面前的事物,连汤勺碰触盘子的声音都没有,虽然厨师的手艺不错,可是一顿饭下来,却有种嚼蜡的感觉。 伯格斯统思考着一会儿父亲的问话,他再一次鄙视这具身体的主人,单凭从昨天到现在的种种经历,就已足见他在家中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吃过饭他便跟着父亲去了书房,他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在书桌前,叫眼睛看鼻子,叫鼻子看嘴巴。 老伯格斯统回头带上房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的问:“你老实说,这次的失踪,是不是和你的哥哥们有关?”话语里透着不容置喙的腔调。 “父亲,这次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完全是我的错。”伯格斯统不想这么快说出真相,他不想逼得老二安东尼狗急跳墙,作出任何不利于己的事情。 “抬起头来!你不用有所顾虑,我要你一五一十的说!” 伯格斯统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与父亲对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与他那鹰隼一般的眸子对视时,心头还是微微一颤,生怕他认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我没有说谎,这次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 “好吧,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老伯格斯统显然半信半疑,“你的事情约翰已经和我说过了,既然你不愿意带队出海,也不愿意在商会里做事,我也不再强求你。但是乔治,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就这么晃着!唉,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说完抄起握在手里的手杖,狠狠地磕在地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父亲,我改变主意了,我想接手船队。” “嗯?”老伯格斯统许是没听仔细,愣了一下。 “我是说我想要接手船队,经过这一次,我觉得自己不那么惧怕大海了。” “你是认真的?” “是的,父亲,正如你说的,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样混吃等死下去,我想像哥哥们一样,为家里做点事情。” 老伯格斯统一时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这是祖宗显灵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但我会用心学。”伯格斯统眼睛里满是真诚与笃定,“我还想跟父亲要个人,我希望约翰可以过来帮我。” “好吧,约翰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又和他合得来。”老伯格斯统思考了片刻,“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作为,别让我看到你整天游手好闲的比什么都强!你先去船坞挑两艘中型帆船,剩下有什么问题就去请教约翰。好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随随便便就给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两艘中型帆船,有钱人家果然出手阔绰,伯格斯统隐藏着内心沸腾的狂喜,转身道别离开。 4.准备 因为约翰去了阿姆斯特丹,所以伯格斯统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去自家的船坞看看,至少也要了解一下船队的规模。 他坐着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镶嵌着宝石和猫眼的考究马车出了庄园,包厢的四面成封闭状,他安静的坐在马车里,待到马车驶出很远,才拉开车窗上的帘子张望外面的世界。 沿途走来,只见一排排街道错落有致的映入眼帘,狭窄的大街小巷铺着厚厚的青石板,沿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气势不凡的教堂和高耸入云的尖塔,苍翠的树木与粼粼的波光交相映衬,充满典雅与古色古香的风貌,尽显中世纪的风采。 身为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有着毋庸置疑的繁华与富饶,波罗的海温柔的海风吹向城区,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经过的行人步履缓慢,他们充分沐浴在晌午明媚的日光里,或是出行,或是买卖,遍栽花卉的街心、路旁和宅边的草坪.处处可以见到人们悠闲的身影。 不知不觉,马车在位于码头不远处的空地停下,刚一下车,伯格斯统便听到造船厂作业时发出的各种响声,他太熟悉这里的声音了,重生之后还能享受这样的福音,让他充满喜悦。 造船厂的老板听说自己少爷前来,飞也似的跑过来大献殷勤,他知道这个二世祖毫无作用,只想快点儿打发掉。 “三少爷,您可是这里的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是奉父亲的命令来这里挑两艘中型帆船,能带我去看看吗?” “三少爷,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您上次和约翰少爷来这里,可是……”见伯格斯统用锐利的眼神斜眼瞅自己,造船厂老板知趣的闭了嘴。 “我有必要和你开玩笑吗?”伯格斯统似有不悦,“带路吧!” 老板陪着笑脸应和着,伯格斯统性情大变让他一时摸不清头脑,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自家少爷在听说出海时有多胆怯,自始至终都躲在约翰身后不肯上船,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竟能如此主动地独自来挑选船只。 他们来到一处停泊着十几艘小船,五艘中型船只和两艘大型帆船的靠岸码头,与地中海那些商会动辄十几艘大船的规模虽无法比拟,但是相对于伯格斯统的前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只是先从两条船开始,也已是再荣幸不过。 “三少爷,咱们商会所有的船只都在这里了,因为这十几年老爷一直忙着内陆的生意,所以这些船已经有很多都过了服役的年龄,需要大规模整修。” “中型帆船里,有开得出海的吗?”伯格斯统站在岸边仔细打量这些船只,的确有几艘完全可以报废掉了,剩下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老化。 “这艘中型北海三桅方帆船和那艘中型桨帆并用帆船船龄几年?虽然装甲和撞角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不过修修应该没什么问题。”伯格斯统打量着这些静静停泊在港口的大家伙,仿佛听到它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夙愿。 “三少爷好眼力,这两艘船距离服役期尚早,而且买来之后航行了不过几万海里,除了更换个别零部件外,无需大修。”老板一时也觉得奇怪,这个从未接触过船舶的少爷,竟有如此的认知能力。 “随我到船上看一看。”还没等他说完,伯格斯统已经踩着旋梯登上甲板,因为荒废了很久,甲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踩在上面能够清楚地听到螺丝脱节的声音,收起的帆布和缰绳乱七八糟的扔在一边,到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伯格斯统快步走下甲板,参观船舱里的每一间货仓和卧室,在心里描绘着整修后的蓝图。 梁子上结着蛛网,不时还有老鼠流窜的身影,角落里的耗子洞清晰可见,小强更是这里的常客。掀起门帘,洒落下的灰尘飘散在空中弄了他一身,伯格斯统在心里暗叹,这么好的船给了这帮饭桶,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我要让这里焕然一新!”伯格斯统发出不容置喙的声音,“如果办不到,你的失职我会一并告诉父亲!” “是,是!小的一定办到,少爷放心!”老板赶忙保证着,在他眼里这些破船不过是有钱人家扔给他的过期垃圾,除了打理那两艘大型帆船以备老爷、少爷出行之外,他从没把这些小船放在心上。 伯格斯统视察完所有的房间,抱着胳膊思索了片刻道:“坏掉的撞角和装甲先不用管他,这个船舱还有很多空间可以利用,你先给我再开辟出三个货仓。还有,这船大概需要150个左右的水手,留下足够的房间后,全部改为货仓,物资仓库不变,把饲养室、主计室、礼拜室和单人间也通通改掉。” “三少爷,这么大的改动,要不要汇报给老爷。”老板没想到这少爷竟然动起了真格,“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 “你是怕我们伯格斯统商会会欠你这点儿小钱儿吗?”伯格斯统不怒而威,他的心里也在盘算,这些费用至少也要几千个金币,不知道上哪里得到拨款,要养得起一只船队,不懂得开源节流是万万不行的,这也是他追加了这么多货仓的原因。 老板连声应和着,“只是,半个月完成这么大的工程怕是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我刚刚仔细算过,你一共要追加三个货仓,改变五间,再加上整修和保养,以你手下一百人的规模计算,两艘船十五天绰绰有余。”伯格斯统手托腮,一脸严肃,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轻而易举就能识破这些雕虫小技。 他又重新回到甲板,示意跟在后面的水手把船帆升起来,他自己则退后几步看那升起的风帆,这艘船应用的是最普通的三角帆,上帆由于长时间未使用已经严重老化,几个水手废了半天劲依旧拉不上去。 “在两个三角帆前面加两个斜帆,再把两个上帆全部撤换成新的。”伯格斯统指示道,“船舱里的武装炮台我看过了,先不急着修理,船首炮和船尾炮也用不着更换,这两艘船我主要用它们短距离运输货物,大炮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伯格斯统已经盘算好了,这样的中型帆船并不适合远距离航行,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以最快的时间积聚启动资金和赢得自己在家族中尤其是老爷子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与这两艘小船相比,他更希望拥有那两艘无论是性能还是配置都堪称完美的大船。只是在获得它们之前,势必会迎来一场兄弟内斗。 视察完另一艘帆船又交代完相关的事物,伯格斯统离开船坞坐上马车,他要完成准备工作的第二项——招募海员。 他来到城中最大的酒馆,水手们因为常年以海为家,登上陆地的第一站当然要去心仪的酒馆喝上一杯,于是这里成为了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和招募水手的最佳去处。 伯格斯统还未进门,就听到酒馆里传出的掌声、口号声和叫好声,喝醉了酒裸露着胸毛的汉子们端着酒杯,兴致高涨的看着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卖弄着风骚舞姿的酒家女。 伯格斯统一进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他只是简单地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悠闲地看着酒家女的表演。 说实话,那女人长得并不漂亮,身材也一般,只是因为丰满了些,举手投足又带着那么一股子恰到好处的风尘劲儿,所以打赏他的男人倒是不少,他们把一枚枚出海得来的换命钱向丢垃圾似的毫不吝惜地扔到舞台上,那女人就这样赤着脚穿着纱丽在金币泼洒的舞台上转啊转,带动着气氛也跟着炽烈起来。 水手们朝不保夕,所以他们比任何人更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为薄的红颜一笑花些小钱实在算不上什么,能和女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对他们来说已是不易。 “伙计”伯格斯统钩钩手指,掏出身上带着的纯金怀表递给他,低声说,“请在场的所有人喝一杯。” 但凡是水手,都希望跟着一个出手阔绰的老板,反正跟谁出海都是卖命,那么谁不愿意让自己的性命多值几枚金币,请全体水手喝酒无疑是最容易打动他们的方式。 “先生贵姓?”伙计愉快的接过金表,还不忘偷偷咬一下验验真假,在确定无误之后,赶忙擦擦那金灿灿的表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伯格斯统。” “你就是伯格斯统商会家的少爷?”伙计一副见到财神爷的猥琐表情,高声冲人群喊道:“伯格斯统商会的少爷请大家喝一杯!”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叫好声响成一片,把酒家女的风头都盖过去了。 众人纷纷向伯格斯统投来示好的目光,他就在这样的注目礼中站起,对那些赞许甘之如饴。 “诸位,我们伯格斯统商会决定招募二百名船员,待遇食宿从优,有意向的到我的下人这里报名,十五日后到码头集合!” 话音刚落,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因为商会的名声不错,大家都纷纷抢着报名,生怕错过发财的机会,他的马车夫也跟着变成了文员,应接不暇的记录着各种名字。 按理说,伯格斯统应该给前来报名的海员一笔安置费用,怎奈他手头没钱,于是只好先记在账上,等出海之前一并算清。新招募来的水手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因为在他们看来,财大气粗的伯格斯统商会不会欠他们这点儿小钱儿。 “三少爷,我也想报名!”那天那个在海边第一个认出他的瘦小青年难掩激动的心情主动跑到他跟前,“少爷,你的身体这么快就康复了!” “你认得我?”伯格斯统仔细回忆,他没见过这个青年,也许他是这个身体主人的旧识。 “我当然认得你了,那次风灾你给了我十个金币,治好了我母亲的病。前两天还是我在海边最先认出你的呢!”青年一脸感激与自豪的表情,卖力的兜售自己,“少爷,你之前不认识我,我叫迈克,让我做你的海员吧!你别看我长得瘦小,我很有力气的!” 伯格斯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却并未表态。 “少爷,你不会和那些家伙一样以貌取人,对吗?”青年见他不置可否,有点儿泄气,“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不会让您失望的!” 伯格斯统看着眼前的景象,竟一瞬间想起了当年自己与他相似的求职画面,那时的自己因为家穷,刚刚被势利眼的高中校长赶出了校门,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他比眼前这个迈克也强壮不了多少,所有人都嫌弃他,还是他前世那个不着调的船长好心收留了他,所以后来尽管那个船长再怎么不济,他也从未想过跳槽或是另起炉灶。 往事的一幕幕像过电影般一一呈现,伯格斯统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我要事先同你说清楚,出海可是玩儿命的活,这可不是儿戏!” “少爷都不怕,我这条贱命又有什么好怕的?”迈克很高兴,长着雀斑的脸上尽是夸张的笑容,“你放心,我命硬着呢,不怕死的!” 天真的年纪,根本不懂得生死的真正含义。 5.筹钱 离开酒馆,伯格斯统不得不去解决眼前最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想办法筹到一笔钱,哪怕是借的也好。 如果约翰能回来,多少可以帮自己想想办法,但是出海的日期已经定死在十五天后,如果硬要等他回来,显然是来不及的。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商会碰碰运气。 马车很快驶向位于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栋五层楼高的巴洛克式建筑,线条柔和的圆形立柱直挺挺的支撑着二楼的阳台,上面写着“伯格斯统商会”六个熠熠生辉的镀金大字。 两侧的浮雕无一例外的雕刻着各种财富的象征,它们像是一个个图腾,寓意着整个家族对于财富的渴望与期许。 伯格斯统跟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迈上一级级大理石铺就的台阶,高高的底座代表着家族所享有的在瑞典商界数一数二的权势地位。的确,在来时的路上以及通过酒馆那些水手们的称赞声中,他已经有所知悉。 他独自一人刚要走进去,便被门卫拦在了外面,“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我们这里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的。” “预约?”伯格斯统撇撇嘴角,尽管他很不想摆出自己的身份,“你不认得我吗?我是这家商会的三少爷。” “先生,你别开玩笑了,我们三少爷怎么可能来这里?”那门卫一脸痞态,用手挡着嘴,小声在他耳边说,“下次拜托你换个理由吧,我听主管说啊,我们这个三少爷可是出了名的窝囊废,上次被我们老板,哦,就是我们的大少爷骂的那叫一个‘狗血喷头’,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胆子再来了!” “哦,是吗?”伯格斯统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早就料到这个名唤“查理”的大哥必定是个厉害角色,却没想到还未进门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你这样诋毁你老板的弟弟,不怕传到他耳朵里丢了饭碗?” “怎么会?我们老板讨厌他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伯格斯统露出狐狸般的狡猾微笑,“如果是我亲自告诉他呢?”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谁,怎么可能见得到我们老板?” “我就是你口中的‘窝囊废’啊!” “你……你……”那门卫惊的一头冷汗,“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那马车你认得吧。”伯格斯统扭头示意他向自己身后看,然后便径自走进大楼,留下站在原地呆傻状的门卫,他不可能不认识那马车包厢上的商会标记。 伯格斯统本不想为难一个下人,他只是讨厌“窝囊废”这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称谓。 进入大堂,他便在下人的提示下,顺利找到位于三楼的会长办公室,这里原本是属于老伯格斯统的,因为山中无老虎,老伯格斯统一直忙着在外面风流快活,如今这里已是老大查理的地盘。 伯格斯统礼貌的在门上敲了三下,他尽量收敛自己的锋芒,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是个出了名的“窝囊废”。 “进!”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伯格斯统看到了一张黑臭的冰山脸,不同于老二安东尼的虚伪假笑,查理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本来也没打算讨他喜欢,伯格斯统暗自思量,如果他是一个标准的商人,那么自己有信心从他这里搞到钱财。 查理见伯格斯统进来,起先是一愣,进而仰躺在身后的座椅上,双脚则搭在桌子上,派头十足。 “大哥,我奉父亲的命令带船队出海,需要从你这里支取十万块。”伯格斯统就这样站在地上,就像是下属在与领导对话,面无表情的说着似乎于己无关的内容,努力把自己扮成这具身体本来的面目。 “我刚刚听老彼得说你去船厂挑了两艘船,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我这里。”查理把双手背在脑后,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充满嘲笑意味的说,“这回是怎么了,海水灌倒脑袋了去了?傻了?” “我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没有别的想法。” “也对,你这一回,欠了商会五万个金币,虽说你今年年底照例也会有些分红,可是现在商会用钱也吃紧啊,你得赶紧想想办法把这个亏空还上啊!” “欠了你们五万块?什么时候的事情?”伯格斯统有些吃惊,他本是来借钱的,现在怎么反成了来还钱。 “就是这次你被人在海边发现后悬赏出去的钱啊,怎么约翰没和你说?这笔钱商会是不会给你出的,只能从你年底的份子里扣,到时候利滚利,可就是八万块啊!” 这个查理,简直就是吸血鬼,跟自己的兄弟也放起了高利贷。 “既然你说我每年都会有分红,那么我这些年的份子钱,又到了哪里?” “当然是摊派到各房房头上去了啊,你的吃穿用度,庄园里的花花草草,老屋的维修,家里一百多号用人的开销,你以为是白给你享用的啊?还有你那次赈灾的十万块加上利息,通通算在里面。”查理轻蔑的冷笑,“彼得,去拿红头账本给三少爷过目!放心,是你的钱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伯格斯统接过彼得递来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的账目余额,竟然是负五万三千八百一十二枚金币!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抢劫,亏他们也想得出来,就连自己打碎的餐盘钱都大方的记在了上面。 “既然这样,再借我十万块,反正我的份子钱也透支的差不多了,也不差再透支一次。” “乔治,不要得寸进尺啊,先不说我不借你,我就是借你,你拿什么还啊?不是我小气,我得为整个家族考虑清楚啊!” “大哥真是大公无私啊,那么这些年你拿我的股份到处投资,是不是也得给我些利息啊?如果也像你一样利滚利算下来,估计不只能平了账,剩个几万块也富富有余吧!”伯格斯统尽量让自己的话看上去语气平静无波,他依旧装出一副没自信的胆怯样子,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这样触动查理心结的话可以引发多大的波澜。 “我只问你,你要这么多钱,打算干什么?”查理脸上露出十分不悦的神色,心想这个平时看起来与白痴无异的三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维修船只、招募水手,这些事我即便不说,相信彼得也已经告诉你了。” “这些用不了这么多!”查理露出商人灵敏的触觉。 “我当然还有他用。”伯格斯统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对视,“答应给你的六分利,我一分也不会少,我想这样丰厚的利润,任何一个理智的商人都不会拒绝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无须多问。” “你是想要贩卖货物?”查理果然也是只狐狸,“呵呵,野心不小啊,这波罗的海的海运生意,可早就被陈格利特商会给垄断了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伯格斯统将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大哥,你每天为了家族的事业日理万机的,是时候该由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替你分担一下了。” 查理拉长了脸听他把话说完,他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后大笔一挥,给伯格斯统开了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伯格斯统接过支票后,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露出狡黠的微笑。 望着伯格斯统离去的背影,查理仰面躺在椅背上,他用双手撸了一把脸,露出外人无法见到的疲惫之态。这些年来,他处处防范着老二安东尼,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样子这个三弟乔治也是个懂得韬光养晦的狠角色啊。 站在一旁的彼得询问道:“大少爷,要不要我去联络一下陈格利特商会的人?” “先不必,看看再说!”查理倒想看看,改邪归正后的乔治,到底有几斤几两,“给我盯紧点儿。” 伯格斯统离开商会已是黄昏时分,漫天的红霞悬挂在渐渐拉起的天幕,让黑暗减去了几分凝重,更重要的是,黑夜过后的第二天,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斯德哥尔摩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只是在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正在悄然变化着。 6.入伙 伯格斯统回到自己的房间,便一头扎在里面,晚饭都顾不得吃。 好在之前的“窝囊废”喜欢看书,整整一间屋子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用“汗牛充栋”来形容毫不为过,这里面当然也有不少关于人文地理方面的书籍。 终于在一片故纸堆中翻出一张已经泛黄的航海图,伯格斯统如获至宝,虽然大航海时代已经持续了三百余年,但是这种关乎到商业利益的东西并不是随处都能买得到的,他双手托着这十分难能可贵的地图,把它平铺在写字台上,开始找寻货物运输的最佳航线。 他找来关于陈格利特商会的详细资料,这是一个有着近半个世纪历史的古老商会,大本营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他们至少有七八艘大型远洋帆船,一直垄断着波罗的海沿岸的重要港口城市,经营的货物也是种类齐全。 伯格斯统想要在这片海域杀出一个缺口其实比不容易。 不过,两个商会之间关系不错,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的分别经营着海运和路运,少有交叉。 伯格斯统将陈格利特商会控制的大城市分别标注在地图上,丹麦的哥本哈根、挪威的奥斯陆、德国的汉堡、丹麦的阿姆斯特丹,全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想要分一杯羹几乎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开辟新的航路,而且受资金和船只条件的限制,必须是短途的。 有了! 他沿着波罗的海一路向上,终于在几经考量下,选择了一个正在被沙皇俄国控制的城市——里加。 资料和地图显示,里加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处于欧洲西部和东部、俄罗斯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交叉点上,其港口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被称为“波罗的海跳动的心脏”和“北方巴黎”。只是因为这里长年被俄国控制的缘故,关税负担沉重,所以很多商家都望而却步。 当然他也不是盲目做出的决定,斯德哥尔摩特产的鱼类制品和铁矿石与里加经过丝绸之路得来的蚕丝及其制品形成了天然的资源互补,如果真的搞起贸易,一定会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越是没有出路,就越要开辟出新的航线,这是伯格斯统前世一贯的信仰,他喜欢迎难而上,即使失败也在所不惜。 选择出合适的航线,伯格斯统并没有休息,他仔细掂量着措辞,拿起刚刚成为欧洲稀罕物的钢笔,打算给陈格利特商会写封亲笔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也是伯格斯统一贯的大手笔之作,那就是只要陈格利特商会同意他在波罗的海经营从斯德哥尔摩到里加的新航线,他就会每年无条件送给对方,自己当年纯利润的百分之十。 这样大的代价不是每个商家都能做出的妥协让步,伯格斯统前世却精通此道,在他看来有钱大家一起赚,生意才能来的长久,更何况眼下寄人篱下的处境。 这样计算下来,除去本钱和还给查理的本金利息,以及应付里加高额的关税,至少有几个月他的收入都会是负数。 算了,万事开头难,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这样的窘境很快就会过去的。 伯格斯统把铺了一地的书籍和资料收拾好一一放回书架,在架子的最顶端,他看到一本书静静的沉睡在那里,就像是睡美人在等待王子把她吻醒。 这本书的名字叫《马可波罗游记》。 他前世听说过这本着作,听那个饭桶船长说,很多航海家,比如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都是看过这本书后立志成为大航海家并最终成功的。 伯格斯统带着好奇翻开第一页,仅仅过了半小时,便沉浸在书中不能自拔,里面的奇闻异事全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无论是山川地形、物产气候、商贾贸易、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及至国家的琐闻佚事、朝章国故,都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把他往里面吸。他这才意识到外部世界的广袤与自己的渺小,而书中描绘的那个遍地是黄金的、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则像是这块磁石的磁极,无穷无尽的财富,巨大的商业城市,极好的交通设施,以及华丽的宫殿建筑,每一句话似乎都写进了他的心里。 伯格斯统心生向往,“这辈子要是能去趟神秘的东方,才是真的没白活啊!” 然而合上书,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进货和考察市场,这些事情在未做之前,其他的一切假象都是纸上谈兵。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草草吃过早饭出了门,走到院子里突然看到约翰熟悉的身影,他正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来,脸色憔悴,还顶着一双黑黢黢的熊猫眼,显然是连夜赶回来的。 “约翰!”伯格斯统主动同他打招呼,也许是因为他是自己重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人,对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少爷?”约翰那张成熟稳重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接手船队的事情,你一定听说了吧?”伯格斯统朝他耸耸肩,“我打算去市集和商行采购一些货物和必需品。” 约翰一脑袋问号,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自家好逸恶劳的少爷怎么突然转了性,热衷起经商来?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昨天我去商会借了十万块,六分利呢,得赶紧出海才能尽快还上!”伯格斯统见约翰傻站在原地,一脸轻松的说。 约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伯格斯统:“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见约翰无话可说,伯格斯统自顾自的往前走,“我跟父亲说把你划拨给我,所以你以后都得跟着我混,从今以后,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约翰快步跟上他,刚回来就发生如此怪事让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先等等,我还有事情要向老爷汇报!” 伯格斯统手插在口袋里,继续往外走,“时间紧迫,市集见吧!” 待约翰来到市集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熙熙攘攘,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沿途寻找,不多时,他便在一个很大的卖咸鱼的摊子前看到了正在与商贩讨价还价伯格斯统。 伯格斯统:“这五百桶鱼我全都要了,你打个八折,八百块!” 那商贩用哭腔说:“现在是淡季又被封了海,我们实在是卖不上价啊!” 约翰加入进来:“那我们就不买了,反正这儿卖鱼的又不只你一家!”一边说一边拉着伯格斯统往外走,伯格斯统很快会意跟上。 商贩急的直跺脚,狠心咬牙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霉赔本儿卖给你了。” 伯格斯统与约翰相视而笑,第一次合作就很合拍。 仅仅一天时间,他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采购了足以装满一艘船仓的货物,伯格斯统进货很保守,买了很多样,但每样的数量都不多,他们已经付过定金,只等十五天后来取货。 伯格斯统把自己的全部计划都和盘托出,约翰则完全被他大胆却周密的打算所深深折服,他无法解释自家少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从何而来,管他呢,这样的少爷不正是他多年期许的吗? 余下来的几天他们依旧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除了白天采购和晚上讨论线路之外,还特地派人去加里实地考察,一切都在伯格斯统的掌控中有计划的进行着。 每晚他们都会讨论到深夜,伯格斯统这才发现约翰作为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一直住在他们家的大宅子里,这不禁令他产生了好奇。偷偷调查之下,他才了解到,原来约翰竟然是个日耳曼人,他是一个没落的德国贵族的后裔,从小被自己的母亲收养,并在母亲病逝后肩负起了照顾自己的重任。这里的下人都把他当做半个少爷看待,他却一直保持着自律与清醒,对家族中的每个人都毕恭毕敬,所以即便与他从小玩到大,他们依旧是主仆关系。 怪不得约翰如此在意自己,伯格斯统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心。 时间飞快,转眼十五天的期限就届满了,伯格斯统和约翰从船坞提出新船之后,便在第一时间登上甲板,踩在刚刷过新漆的甲板上,伯格斯统如愿看到了升起的新帆和修复一新的了望台。 约翰没想到伯格斯统居然给自己的新船做了如此专业的改造,他拉了拉桅杆上的缰绳,“少爷,咱们得给这船起个新名字。” “‘巨浪号’怎么样?”伯格斯统是被前世的巨浪带到这里的,这一世,他也要在“巨浪”中新生。 “嗯。”约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主舵手的人选敲定了吗?” 约翰的话还真的问着了,这些天伯格斯统忙上忙下的,唯独忘了这件事。 约翰见他一脸懊恼,温和的笑笑说:“现在招人已经不赶趟了,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说完,便叫来一个一直跟着他们的老伙计,这老头大概有五十多岁,长着粗壮的身材,头上扎着一块绿方巾,身上系着个破围裙。 “他叫老洛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舵手。” “欢迎入伙!”伯格斯统礼貌的与他握手。 老洛克呵呵笑着,牛气哄哄的说:“要不是看在约翰少爷的面子上我还不来呢!” 伯格斯统对约翰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这个男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帮到自己,却又从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 检查完改装好的船舱之后,他们便重新回到了码头,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四百人,他们多半是那天选中的水手,这其中当然还有落选后来碰碰运气的人。 “伯格斯统少爷!”迈克在人群中挥舞着破帽子高声喊,显然他已经领到了安家费,换了一件崭新的褂子。 伯格斯统掏出一摞按着红手印的契约书递给约翰,“这些人多半不识字,把上面的契约内容念给他们听。” 约翰点点头,对着人群大声念道: 海员入伙规则: 第一,无条件服从船长的命令,如有任何忤逆者,即刻逐出船队。 第二,上船后禁止一切打架斗殴及赌博、酗酒行为,违者罚款三枚金币。 第三,如果不幸感染梅毒、麻疹、肺结核等传染病,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 第四,当船上食物和淡水资源匮乏时,按人头固定配给。 第五,退伙自愿,论功行赏。 伯格斯统又上前一步朝人群发话:“入伙后,每个月固定工资十枚金币另加提成,如果不行葬身大海,立即会给你们的家人五十块作为抚恤金!” “万岁!”伯格斯统话音未落便响起络绎不绝的掌声,伯格斯统商会果真名不虚传,那些被选中者忙着喝彩,落选者则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不过,格格不入的人永远会作出煞风景的举动,就在沸腾的人群外围,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一脸不屑的撇撇嘴,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棉布外衣,与那些粗野的汉子们相比,十分突兀,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迎来了伯格斯统的关注。 伯格斯统亲自走上来与他攀谈:“老兄,你不想来应征吗?” “少在我这里攀交情,我和你不熟!”戴眼镜的男人白了他一眼,“我本来是有意,不过看你们这待遇这么差劲,自然没了兴致。” “哦?口气不小啊?你有什么本事,十个金币一个月还嫌少?” “把死人从撒旦手里抢回来,这个本事够不够?” “原来是个军医。”伯格斯统上下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一个月二十块够不够?” “你是在打发乞丐吗?” “我又不知道你手艺如何,又没有办法先验货。” “想验货也不难啊,我会把你拆的一根骨头都不剩!”那男人放肆的在伯格斯统耳边低语,“要不你就脱光衣服试试?” 伯格斯统拉下脸来,他双手抱着膀子,“先试用一个月,如果你能胜任就涨到三十。” “成交!”男人转身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伯格斯统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情问。 “霍华德。” 好个桀骜不驯的男人! 7.首航 经过了半个月的准备,终于在一个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的上午出发,阳光温柔的洒在海面上,点点金光随着翻腾的浪花,跳跃着喜悦的闪亮。 伯格斯统沐浴在柔和的风中登上甲板,作为重生之后的首航,他丝毫不敢大意,检查了方方面面的注意事项,大到今天的风向水流,小到一根缰绳的摆放位置。 货仓和物资仓库都已满载,水手的房间也被提前分配妥当,只是由于两个单人间全被改装成了货仓,如今伯格斯统、约翰和霍华德三人要分配船长室和医务室两间。 “我事先声明啊,医务室是我的,谁也别想挤进来!”霍华德抱着医药箱飞奔出去,抢先占位。 约翰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船舱和水手们挤一挤。”他虽身为属下,可好歹也是贵族出身,又没在肉体上吃过苦头,一想到那两间又臭又吵的水手舱,跟那帮脏兮兮的汉子们挤在一张大通铺上,他也很犯难。 “不必,你和我住一间吧。”伯格斯统并没有盛情邀约,依旧是面无表情。 “这个……”约翰从心里觉得感激,“船长室只有一张床。” “那床不小,挤一挤睡两个人足以。”伯格斯统安慰道:“总好过你要去和那帮莽夫住在一起,船上比不得家里,我这个少爷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身娇肉贵。” 的确,伯格斯统前世是从水手摸爬滚打当上大副的,他比约翰更了解水手舱是一个多么肮脏野蛮的环境,那些整天喝着烧酒的醉鬼,除了会把污言秽语经常挂在嘴边,还喜欢动手动脚的,约翰的气场和身份虽然不至于被其辱,可他打心底里也不希望他受委屈。 “好吧”约翰一脸犹豫,“少爷,我突然有个疑问,憋在心里好久了。” “你是想问我这次出事之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嗯”,约翰点点头,“我之前一直觉得少爷是在故意装傻躲避纷争,只是没想会如此……”他斟酌着词汇“……如此令人吃惊!” “这些年,我已经被那两个混蛋欺负到家了,他们越来越得寸进尺,居然动了杀心!”伯格斯统眼神微敛,露出狮子捕猎物时才会露出的凶狠。 “杀心?难道这一次?……”约翰起先是一震,思忖了片刻之后问:“是查理?” 伯格斯统摇摇头,“是安东尼。” 约翰一阵唏嘘,“你为什么不去跟老爷说,反而要自己躲出来?” “空口无凭。”伯格斯统耸耸肩,“约翰,如今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背叛我……” 承诺也许无效,但至少可以令人心安。 约翰不希望气氛太僵,于是半开玩笑的说:“要不要我也和你签一份主仆契约?” 伯格斯统笑而不语,路遥知马力,空口承诺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两艘帆船缓缓驶出码头,奔向广袤无垠的波罗的海,远处飞来的海鸥越过船舷在空中盘旋,仿佛是在迎接怀揣梦想与激情的浪子。 水手们各就各位,忙着手里的一摊活计,剩下的人则被霍华德叫去例行上船体检。 “迈克,和你说了几遍了,听不懂人话吗?”刚选出的水手长强尼掐着腰指挥着蹲在甲板上整理缰绳的菜鸟迈克,“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手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迈克低着头认真做工,甲板上的缰绳又多又重,想理出个头绪来实在是不容易。 “这么简单的活都干不明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选上来的!你说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你升个帆吧还差一点儿把自己给砸死,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对不对!对不起!”迈克急的直冒汗,“我会尽量把它们弄好。”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水手长强尼越来越不耐烦,“算了算了,你去找块抹布来,午饭也别吃了,就在这儿直到擦亮每一块木板为止!” “哦……”迈克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从早上六点登船开始忙到现在滴水未进,他哪里还有力气继续干活。 “快去拿抹布,愣在这里干什么?” 迈克只得低着头快跑回船舱,又急急忙忙跑出来,与站在甲板上监测风向的伯格斯统撞了个满怀,把他手里的航海图都撞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迈克赶忙拾起地图,一个劲儿的鞠躬,跟小鸡啄米似的,生怕船长一怒之下赶自己下船。 “甲板空间狭小,不要在上面乱跑!”伯格斯统认出了他,“第一次出海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让迈克哑口无言,忙碌到现在,他早就忘了流连海上风光。 伯格斯统看出他的窘态,“水手的工作还不适应?” 迈克老实的点点头,马上就后悔了。 “别着急,慢慢适应,一切总会好的!” 迈克很是感激,“少爷,这次咱们的目的地是里加?” “你怎么会知道?”伯格斯统只把航行的目的地告诉了主舵手洛克,为了不让水手们因为是短途而有所懈怠,并没有告诉他们。 “看地图啊!”迈克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快乐笑容,“我看少爷在里加的位置上作了个大大的标记。” “你懂俄文?”航海图上“里加”的字迹是用俄文标注的。 “懂的,我在俄国讨过生活。” “会写吗?”伯格斯统也很激动,因为时间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去顾一名俄文翻译,本打算到当地再找,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省去这笔费用。 “当然没问题。” “还会其他语言吗?” “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还会一点点德文和拉丁文。” 伯格斯统简直如获至宝,“从今天起,我正式任命你为船队的翻译官,平时跟着约翰做事。” “真的吗!”迈克难掩激动地心情,“我真的可以不用再干这些重活了吗?” “当然!”伯格斯统保证道,“只是目前只能委屈你先住在水手舱,不过我可以保证,等换了大船,至少让你住上双人间。” “船长万岁!”迈克兴奋的在甲板上一顿疯跑,跑到水手长强尼跟前还不忘调皮的做个鬼脸。 “恭喜少爷又觅得一员良将!”约翰走上前来,“看来这帮三教九流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赶快随我到医务室去例行体检!”霍华德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走到他们跟前,“所有人都体检过了,就差你俩了!” 约翰挡在伯格斯统前边率先发话:“霍华德,你好像没有权力管我们吧?” “上船体检既然是船长亲自定下的规矩,那至少也应该起到表率作用吧?再说了,医生比患者更了解他们的身体。” 伯格斯统:“好吧,我们随你去就是了。” “这就对了,好好听医生的话没有坏处!”说完推推戴在斯文面颊上的金丝眼镜,对伯格斯统不怀好意的笑笑,“对不对啊?被海水泡了一整天的落水狗?” “你怎么知道?” “被海水长时间浸泡是会脱皮的,你脖子右面的皮肤一看就是新长的!”霍华德洋洋自得,双手插在口袋里,“我说过,医生比患者更了解他们的身体。” 两人尾随霍华德来到已经布置一新的医务室,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医疗器具,进门处还摆放着一个人体骨骼标本。 伯格斯统拿起一把截肢用的钢锯,“设备很齐全嘛!我还没问你,你以前给人动过刀子吗?” “把驴蹄子安在瘸子身上当假肢算不算?” “……” “把牛尾巴改在驴屁股上算不算?” “……” “那把堕胎堕掉的婴儿植入母驴的肚子里算不算?” “……” 伯格斯统和约翰面面相觑,这是请了个什么医生,“你没做过正常的手术吗?” “还没轮到我上手术台,我就被医学院开除了!”霍华德说的一脸轻松,“那帮老顽固,一点儿也不懂得突破创新,他们教的那点儿东西,我光凭自学都比他们水平高!” 约翰也跟着插了句:“为什么你之前的每一项试验都离不开驴子?” “我家开牧场的啊!自家的牲口用着方便,而且弄死个十只八只的,又不用赔钱!”霍华德一边说一边带橡胶手套,“不和你们废话了,赶紧脱掉衬衫和鞋子,到那边墙根儿去站着!” 约翰:“衬衫也要脱?” 霍华德:“你们这帮贵族少爷真难伺候,不脱光了怎么检查身体?” 两人只好耐着性子照做,光滑的脊背暴漏在冬日的冷空气中,让他们不自觉瑟缩。 “啧啧”霍华德抱着膀在仔细打量,“两位身材不错嘛,约翰居然还有六块腹肌!” 伯格斯统被他猥亵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闭嘴!在我还没有失去耐性之前!” 霍华德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一丝不苟的给他们量完身高和体重后记录在本子上,然后又专业的进行了一番陈述总结:“约翰身体不错,除了汗毛孔排泄太好之外没什么问题,至于船长嘛……就是有点儿肾虚,手脚冰凉可不是件好事。” 一个男人被人说“肾虚”绝对是件很丢脸的事,伯格斯统沉着脸,“完事儿了吗?” 霍华德:“没完,刚才的船员体检,有几个水手被查出了肝炎,我给他们开了些抗生素,不过好在路途短,下船再医治也不迟。” 约翰:“你怎么知道路途短?” 霍华德:“就你们那点儿雕虫小技骗骗那帮白痴水手还行,物资仓库里的粮食和淡水就只够吃三天,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加?” 伯格斯统:“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不错,就是里加,有什么问题吗?” 霍华德:“航海的事情我不懂,你是船长你说了算。” 伯格斯统莞尔,“总算还有你不知道的!”真是个奇怪的人。 8.怪医 不知不觉,天边挂起一轮圆月,两艘满载的帆船在浩瀚的波罗的海上漂了一整天,这条航线相对平稳安全,也从未听说过会有海盗出没。如果不出意外,过了明天中午,就会顺利抵达。 月明星稀,入夜的海上,是一片神秘莫测的黑暗。 伯格斯统正倚在船舷,享受一整天里难得的宁静,爽朗的海风吹扶着他的银发,在皎洁的月光下,镀了一层银边。 “少爷,除了值班的水手外,其余的人都回舱睡觉去了,你也忙了一整天,这里有我顶着,你也回去休息吧。”约翰走到他身后,高大的身材覆盖了他的背影。 “我在想,咱们第一次出来,一切似乎都好像太顺利了,没有陈格利特商会的阻挠,里加那边也没什么异动。”伯格斯统若有所思。 “顺利还不好,谁说出海就一定会遇到风浪?”约翰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这条线路是经过咱们周密计划的,一定不会有问题。” 伯格斯统点点头,与他回到船长室。 因为出来的匆忙,船长室十分简陋,除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书桌之外,就只有约翰带上船的一把价值不菲的大马士革刀挂在墙上。 “对了少爷”约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擦得直反光的银质左轮手枪递到他手上,“出门在外,总要带上点东西防身。” 伯格斯统接过手枪,这把枪在瑞典可以轻松买下一艘小型帆船,这么随随便便就送人,这个约翰还真是有钱。 伯格斯统试探性的问了句:“我之前没有经你的同意就把你要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约翰开诚布公,严肃的日耳曼方脸像一张扑克牌,“我之前一直跟着老爷去各地谈生意,航海的事情还真就没什么经验,你能选择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跟着我父亲多威风,在这里却只能和一帮没进化的水手为伍。”伯格斯统脱掉外套,背对着约翰和衣躺在床上,“天色不早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们呢。” 约翰也默默爬上床刚要躺下,却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动,声音越来越大,隔着船板越听越真切。 “少爷,有情况。” 伯格斯统连忙披上外套,“出去看看。” 刚一走出船长室,就看到一个魁梧的汉子抱着一个破袋子迎面向他们的方向拼命奔跑,后面跟着五六个水手大喊:“抓贼啊!” 原来是内讧!伯格斯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约翰早已挡在他身前,示意他不要出来。 不一会儿,那汉子就被五六个人七手八脚的按在地上,他不停地挣扎,手里的袋子掉落,洒下一地金币。 众人见金币掉落,一窝蜂的跟过去捡,也顾不得船舱过道的狭窄和踩踏。 “喂!那是我的钱袋子,你们都给我住手!”霍华德从后面跑出来,“说好了帮我抓到小偷的人才会给一枚,你们几个出工不出力的,也想霸占我的银子?” 这时候偷钱的汉子已被五花大绑,约翰厉声遣散了拥堵在过道的水手,“把刚才捡到的金币如实上交,如果发现有人藏匿,就立刻给我滚下船!” “喂!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好不好!这些可是我的钱!”霍华德一把抢过钱袋,蹲在地上拾起剩余的金币。 约翰:“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霍华德:“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告诉你!” 约翰用威胁的语气说:“是吗?如果你是逃犯或者暴徒,我会将你的钱财立即收缴,然后把你扔到波罗的海去喂鲨鱼!” 霍华德:“算我怕了你了,告诉你吧,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临走之前在自家老爷子的农场里顺手牵羊,这你应该管不着吧?” 站在约翰身后的伯格斯统深不见底的眸子露出狮子一般的凶狠,他忍着想要暴打霍华德一顿的冲动,毫不客气的走到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衬衫衣领,“如果再有下一次,别怪我让你去做鲨鱼的饵料!” 第二天下午,巨浪号顺利靠岸,结束了两天的航行,水手们都很高兴,争先恐后的跑下旋梯,打算去城里最近的酒馆大喝一顿。 伯格斯统清点了货物之后带着约翰和迈克下了船,下人们抬着两箱沉甸甸的东西跟在身后,他到里加的事情有很多,首当其冲就是要到总督府去拜码头。 依他前世的作风,他本应该在航行之前就先过来打点好一切,只是这次太匆忙,什么都顾不上。 他们在当地居民的指点下,很容易就来到一座圆顶的俄式建筑前,上来就告之门卫,他们是特地来送礼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吃的脑满肠肥的总督一见衣着光鲜的伯格斯统商会的少爷自然乐不可支,敬谢不敏的收了两箱上好的伏特加。 伯格斯统表明来意,没想到总督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来里加经商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这里的防御工事太弱啊,你说你们要是把海盗给招来,也到里加分一杯羹,我这也抵挡不来啊?” 伯格斯统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伸手向他要钱啊。 “十万枚金币怎么样?”伯格斯统说的就像是十块钱似的,“这些钱足以把里加武装到牙齿。” 约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伯格斯统,他们借了的那十万块早就被花的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填饱总督的肚皮? “不愧是伯格斯统家的少爷,出手就是阔绰!” “总督过奖了,只是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我们商会要拿到里加的独家经营权。” “没问题啊,只要你出得起百分之一百的关税。” 这是一个足以秒杀所有商家数字,伯格斯统却连眼皮都不眨就答应了。 出了总统府,约翰就再也憋不住了,“少爷,你疯了吗?先不说那百分之百的关税税率,就单单只是那十万块,把咱们的船跟着一起买了都不够!” “那就把你也卖掉好了!” “少来!”约翰并不会当真。 “唉,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也不想的……”伯格斯统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带来的货卖了再说吧。” 事实证明,伯格斯统前世积累下的航海经验和商业眼光并不是盖的,卖出货物之后,他们的担心完全变成了多余,单单只是那五百桶咸鱼就卖出了十倍还不止,最后刨除各种费用和答应给那总督的十万块之后,还余出了一万多块。 于是他们大量采购了当地的蚕丝及其制品,拉着满满两船货物,满载而归。 在回来的路上,伯格斯统邀请船上的主要成员大吃了一顿。不多时,丰盛的菜肴便摆满了桌子,牡蛎扇贝、各式牛羊肉、豆蔻肉桂,应有尽有。 迈克因为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兴奋地坐在桌子上左顾右看,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他自打从娘胎出来,还没吃过这么多的食物。 伯格斯统和颜悦色的把一盘蜜汁梅肉推到他跟前,“这一次你立功不小,想吃什么别客气。”迈克这次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要不是他的翻译,很多货物并不能买上高价。而且更令伯格斯统满意的是,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容易满足,一桌子饭菜就足以打发。 “太好吃了!船长,你真是个大善人!”迈克张着油嘟嘟的大嘴,一手鸡腿,一手牛排,腮帮子鼓得像个皮球。 “慢点儿吃,跟恶鬼投胎似的!”水手长强尼不服迈克的职位爬到了自己头上,总爱找茬。 “切!船长这次挣了个盆满锅满,就请我们吃这么点儿东西?小气鬼!”霍华德坐在伯格斯统右手边,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去。 伯格斯统听着他如此欠揍的话,一把抄起插着一整块猪扒的叉子塞进叫嚣者的嘴里。 “唔……呸呸!”霍华德吐出猪扒干咳起来,“喂,你这样很不礼貌!如果我是穆斯林,现在你早没命了!” 伯格斯统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他已经决定了,等自己再有点钱,一定第一时间把这个混蛋赶下船。 “对了船长,你刚才吃的鹅肝酱里绞进去了一只大头绿豆苍蝇!”霍华德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 伯格斯统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刀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想拦着你来着,谁叫你把我的嘴给堵住了!”霍华德露出善良无辜的表情,从白大褂里翻出一个玻璃药瓶倒出几粒,“你们几个也都把这药片吃了,吃了就没事了,要不会得病的,苍蝇什么传染源都能接触到,疟疾啦、霍乱啦都是小意思。” 第二天早上,伯格斯统是被水手们争抢厕所的声音吵醒的,也许是因为昨天的食物不新鲜,也许是因为淡水腐败变质,总之船舱里的大部分水手都拉痢疾了。 伯格斯统突然意识到昨天餐桌上的人因为吃了霍华德发给的药片,全部躲过一劫,赶忙急匆匆跑到医务室,推开印着红十字的白色门帘,看到霍华德正悠闲的躺在床上睡大觉。 伯格斯统:“外面的人乱作一团,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睡觉?” 霍华德打着哈气:“不然呢?” 伯格斯统一把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你明明预感到了船上会引发传染病,为什么不提前做准备?” 霍华德作出夸张的无辜表情,“摆脱我是医生不是巫师,算不出今早会有那么多人跑厕所,不过你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在船上的饮用水里洒过药粉,所以水手们只会有简单腹泻,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疟疾霍乱,更不会耽误你按时返航!” “那你昨晚给我的药片?” “那是巧合好不好!你以为我手里的氟哌酸片多的没人给?那药一瓶至少要一枚金币呢!” 伯格斯统这才意识到错怪了他,而且要不是他的谨慎和错有错着,估计后果将不堪设想,看来这个混蛋并不是一无是处。 下船后,伯格斯统和约翰如法炮制,把所有的货物都已高出成本五倍的价格卖了出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真是找到了一条黄金航线。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两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这期间他们往返两地八次,挣到的钱刨去还给查理的,已经可以买下至少一艘战列舰,买下两三只大型帆船也不在话下。 然而,伯格斯统的血液里流淌着维京人特有的冒险精神,他并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个粘满铜臭的商人。 9.泼酒 尽管伯格斯统刻意回避一直住在旅馆,但是一连两个多月没回家,终归是说不过去的,尤其是当他被老伯格斯统视为新一季的家族摇钱树时。 于是在第八次返航后,他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跟着约翰回到那座位于斯德哥尔摩郊区的庄园。 马车一进大铁门,早有一帮下人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脸跑过来迎接他们,老管家更是领着一排男仆站在老屋外鞠躬行礼,那隆重的场面,就差放礼花了。 伯格斯统不禁暗自冷笑,“世态炎凉”这个词用在他们家实在是再贴切不过,要知道两个月前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就连马车夫都懒得理他,他还是坐着现雇的马车去的码头。 约翰倒是很高兴,自己盼望了多年的少爷终于成了气候,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两个人回到伯格斯统的房间稍作休息,就得到了通知,晚上六点有一个盛大的酒会为他接风洗尘。 华灯初上,整个庄园变成了音乐与灯光的海洋,不明身份的男男女女穿着光鲜亮丽的服饰觥筹交错,带着虚伪的假笑相互寒暄,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每个人都像是戴着假面具,虚伪做作是他们的保护壳,更是他们的必杀技。 伯格斯统穿着墨绿色的礼服,打着黑色的领结,站在人群中倍显落寞,碧蓝色的眼眸深处,是看不见的孤寂色泽。 “他就是伯格斯统家的三少爷乔治?长得实在太帅了!”几个涂脂抹粉的少女一脸娇羞,在他身后小声议论,“这个三少爷,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 “说的是啊,听说他现在可是腰缠万贯,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到处都是他的英勇事迹!”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个刚刚得势的暴发户!” “我看你是吃不住葡萄说葡萄酸,我听说啊……” 怀春的少女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伯格斯统对她们的叽叽喳喳感到莫名的心烦,端着酒杯走到阳台边自酌,他喜欢成功,却不希望出风头。 约翰显然也经过精心打扮,一身白色的礼服描绘出他完美的身材和修长的双腿,一进来便引得那帮花痴少女激动异常。 他走到伯格斯统身边,“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喝闷酒?” “和那帮虚假的家伙有什么好说的,我在他们身上又无利益可图?” “我听说老陈格利特今晚会带着他的千金前来。”约翰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之前你给他们商会的信虽然得到了默许,但正式场合还是要去寒暄一下的,这件事必须要你亲自出面才好。” “了解!”伯格斯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居然忘记查看宾客名单,借着酒会把自己跟陈格利特商会的买卖谈开,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 于是伯格斯统便跟随约翰来到一个戴着圆眼睛,圆滑世故的老头面前,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虚假的微笑,主动上前敬酒道:“陈格利特先生,小侄给您请安了!” “呵呵,贤侄客气了!”老陈格利特主动回应,还不忘拉出身边穿着橘黄色连衣裙的甜美少女,“这是小女丽露。” “丽露小姐,你好!”伯格斯统行着吻手礼,像个十足的绅士。 这个叫“丽露”的少女脸颊顿时染上绯红,一脸娇羞的点头回应,紧张的把手里的帕子搅来搅去。 伯格斯统回到正题,“陈格利特先生,感谢您对小侄生意上的支持,希望我们今后可以继续合作愉快!” “唉?一家人干嘛要说两家话!”老陈格利特跟他碰杯,“以后还要多仰仗贤侄啊!” “不敢不敢!” 虽然听不出对方的真心有几分,不过他至少可以确定,斯德哥尔摩到里加的生意已经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报以了雷鸣般的掌声,老伯格斯统站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慷慨陈词,一段无聊的开场白过后,伯格斯统便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人涌上了前台。 伯格斯统礼貌的向前来恭贺自己的商界人士一一点头致谢,笑的脸都僵硬了,台下的各种羡慕嫉妒恨都飘在脑外,他根本不去理会,只当是在逢场作戏。 老伯格斯统倒是来者不拒,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好像他曾经多么教子有方似的。可惜这老头体力太差,多喝了杯香槟就咳个不停,被一帮煞风景的下人跟搀走了。 在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会保持最佳仪态,但总会有人搞特殊。 “我没醉!别扶我!”大少爷查理脸色潮红,喝的醉醺醺的,一身酒气走过来,见到伯格斯统就指着鼻子大骂,“乔治,你个狗杂种,别以为你现在得了势就了不起了!要是没有我借你那十万块,你现在连个屁都不是!” 站在伯格斯统身后的约翰听不下去,主动替他解围,“大少爷,你喝多了,我去扶您进屋休息。” 约翰的举动反而引起了查理的更大反弹,“约翰,你不过是我们伯格斯统家养的一条狗,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这里没你插嘴的份儿!” 约翰语塞,铁青着脸狠狠的瞪着查理。 伯格斯统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一腔怒火早已冲破胸膛,只是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发泄。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查理几近癫狂,让很多的妇女花容失色,男士一脸错愕。 见伯格斯统一句话也不说,查理越来越过分,他举起右手手掌“啪啪”的拍打那早已撑不住怒色的脸颊,“窝囊废就是窝囊废,哈哈!你们看,他吓得居然不敢还手!” 伯格斯统微敛双眸,在双眼睁开的一刹那露出凌迟般的凶狠,他像一只被惹毛的狮子,胸膛激烈的起伏着。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出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被人羞辱却无动于衷,试问还哪有脸面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上流社会混? 然而伯格斯统再次叫在场的诸位失望了,他像是被人点了穴,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有那不甘寂寞的拳头,露出发白的骨节。 查理变本加厉,抄起餐桌上的白兰地酒迎面朝他脸上泼了过去,飞溅的液体泼洒在他那张倔强的脸庞上,还来不及描摹轮廓,就知趣的流淌下来,挂在银发上的水珠慢慢滑过侧脸,在脖颈处汇成一条跳跃的溪流。 “查理你不要太过分!”约翰实在看不下去,向围观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把叫骂正酣的查理连拖带拽的拉出了会场。 “少爷!”约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把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伯格斯统。 伯格斯统依旧直挺挺的站着不动,任那酒水肆意留下来。 约翰走到他身前捏捏他的肩膀想要给他以安慰和力量,当触摸到他的身体时,发现自家少爷早已气得浑身颤抖,只是外人未曾察觉。 伯格斯统是一只受了伤的狮子,不会在自己出于劣势的时候随便发起进攻,他会把自己的能量留在合适的时候一并爆发。 约翰搂紧他的肩膀,把一身狼狈像的伯格斯统带出会场,身后顿时传来一片唏嘘,人们议论纷纷四处聒噪,那些起先仰慕三少爷的花痴少女们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父亲,这就是你看好的伯格斯统商会的三少爷?他也太窝囊了吧!被人这样羞辱居然都能无动于衷,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丽露在一旁小声嘟囔。 “你懂什么?大丈夫当能忍一时之忍,这个乔治,我果然没有看错!”与众人相反,老陈格利特倒是对他赞赏有加。 回到房间的伯格斯统狠狠地把自己摔在床上,他的胸膛依旧起伏、喘着粗气。约翰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同样默不作声,他们很有默契,互不打扰,自舔伤口。 第二天一早,伯格斯统就被老爹叫道书房,关上房门,老伯格斯统率先开口:“昨天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没有跟查理一般见识,这个蠢货真是让我丢尽了脸!” 伯格斯统站在书桌前面无表情。 老伯格斯统背着双手:在书房来回踱步,“查理一向处事稳重,这次竟然会这样!你们兄弟一项不和,没想到居然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伯格斯统思忖着,“父亲……” 老伯格斯统:“你航海的钱是在商会借的?六分利?” 伯格斯统点点头。 “哼!居然刻薄至此!”老伯格斯统抄起手杖狠狠磕在地上,“你这次挣了不少钱,他眼红也算正常,你还照旧本息还给他,再要用钱我借给你!” “父亲,经过这两个月我也攒下了一笔钱,现在资金已经不是我最主要的问题”进而话锋一转“但是我想既然船坞里还有那么多船可以开得出海,它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扩充到我的船队里,我会按时交付使用金的。” “嗯”老伯格斯统表示同意,“还有一件事情,陈格利特跟我提出要将他的女儿丽露许配给你,加强你们之间的合作,这件事你怎么看?” 伯格斯统暗自感叹,豪门世家的经典桥段,好像他们的女儿不许配个门当户对就嫁不出去似的。 “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但是不想太过草率。” “你最好考虑清楚,不是我逼你,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我希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老伯格斯统的话在明确不过,无形之中给伯格斯统以巨大的压力。 “给我一点儿时间,到时候我自会有所选择!”伯格斯统摆明了想托。 “三个月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期限,到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挽着丽露的手走进教堂,否则……” 否则怎么样?逐出家门?赶出瑞典?亦或是撵出波罗的海? 老伯格斯统并没有说后果就示意他离开。伯格斯统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这个哪怕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点温馨的家,不值得他有哪怕蛛丝般细小的留恋。他绝不会娶那个女人,更不会在这个家久留,再给他一些时间,即便只有三个月,待他丰满羽翼,定会逃出生天。 10.软禁 成功得到两艘大型帆船和五艘中型帆船的伯格斯统,夜以继日的往来于斯德哥尔摩和里加之间,他和约翰吃住几乎都在船上,到了目的地卖出货后就当日返回,原本只是一周才会跑个来回的船队,一个月下来往返两地六趟。 三月的波罗的海春寒料峭,冷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意。伯格斯统站在甲板上“呵”着被冻的通红的双手,由于人手不够,他刚刚在回程前亲自带队组织大家把一桶桶蚕丝装进船舱,顾不得疲惫又去组织水手们升帆,约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直摇头,不知道这样忘我的工作还要持续多久。 尽管水手们的工资涨到了15枚金币,但依旧挡不住他们叫苦连连的嘴,好在那时没有八小时工作制,要不然伯格斯统绝对会上行业协会黑名单。 如今他们挣到的钱,可以成功买上四五艘战列舰了,伯格斯统把这一百二十多万枚金币存在斯德哥尔摩一个绝对安全的银行,组成一支强大的北海舰队似乎指日可待了!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老伯格斯统食言而肥,仅仅过了两个月就变卦了,他径自叫老管家把伯格斯统硬生生从码头上拖回家,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给他一顿痛骂:“小王八蛋,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小算盘,这两个月你一分钱也没往家里交,以为我瞎的吗?你不就是想赶紧挣笔快钱然后远走高飞吗?怎么着,这家还容不下你了吗?” 伯格斯统站在旁边低着头:“父亲……我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那你为什么去船交所要来所有船契,握在自己手里?” “我……”伯格斯统思量着,“我是怕……” “跪下!你个不孝子!” 伯格斯统狠心一咬牙,委曲求全的跪下,把膝下的黄金揉的粉碎。 老伯格斯统挥起手杖抽打在他脊背上,伯格斯统越不躲闪,他抽的越使劲,手杖在空中阵阵作响,隔着外套打出一片青紫。 伯格斯统看过之前的日记,知道挨打这件事对于他这具身体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默不作声,只是闭着眼、咬牙坚忍着。 所幸老伯格斯统体力不支,只打了十几下就累的直不起腰来,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伯格斯统跪在原地,尽管后背被火辣辣的痛楚灼烧,但他还是止住颤抖,将身板挺得笔直,决不在气势上输掉一分一毫。 老伯格斯统看着跪在地上的坚毅男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己的这个儿子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以前挨打,他总是在未落杖前就哭泣告饶,而现在…… 虎父无犬子,虎子弑虎父,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愤怒。 “来人!”老伯格斯统拉开书房大门,朝门外的保镖和下人命令道:“把三少爷拘禁起来,从现在开始不许他跨出庄园半步!如果有不从者,包括三少爷在内,全部打断狗腿!” 保镖领命,架起跪在地上面色沉重、微敛双目的少爷。 “你的船队从即日起全部收缴充公,约翰调往北非公干,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直到和丽露成亲为止!” 说完,可怜的伯格斯统就被带回房间,关了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少爷失宠的消息再次甚嚣尘上,伯格斯统对这些不过一笑了之,只是走到哪里后面都跟着八个彪形大汉,实在让他头疼不已。 他想了很多办法甩掉这帮巨型跟屁虫: 第一次,他趁着夜色绑了根绳子想从二楼爬出去,还没等跳下来,就被院子里瞬间燃起的火盆照的像只爬墙的猴子般可笑。 第二次,他故意掉到池塘里佯装不会游泳,结果只跳下去了两个保镖,其余六个人站在旁边打趣、吹口哨,弄得他很没面子不说,还被冷水激了一下子,不幸感冒了。 第三次,他被逼的实在没办法,托着病体跑到农田里桶马蜂窝,悲催的是,马蜂不长眼,其余人毫发无损,却把他蛰了个半死。他的糗事在整个庄园里被传的沸沸扬扬,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多年来无法让人理解的三少爷得了失心疯,已经无药可救了。 伯格斯统当然不会傻到让别人免费看笑话的地步,他也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现在根本无法见到约翰,他得想办法跟外面联系上,在这里闹得越厉害,外面的水手们就越有可能听说他的事情。为今之计,他只能让外面的人想办法主动联系上自己,否则一切都免谈。 事情终于在他闹腾了一周后有所进展,因为身患感冒又被蜂子蛰了一脸包,他的光辉事迹也在斯德哥尔摩的医生之间争相传诵,这些当然逃不出精明的霍华德的耳朵。 于是第二天,他贿赂了下人,主动替换了他们家的御用医生,装模作样的拎着药箱,去给据说已经奄奄一息的三少爷看病。 霍华德走进伯格斯统的房间,看到他顶着湿毛巾气息奄奄的样子直想笑,尤其是他的脸,大包叠着小包,整张脸活像菠萝蜜的外壳。 霍华德装作陌生人寒暄问病之后,就暴露出他的痞态。 “你怎么被蜂子蛰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处理不好是会留疤的!” “别动,我给你上药!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秘方,抹上之后包你百病全消!” 伯格斯统装作互不认识,心里早就笑开了花,他很感激自己最终没有因为忍受不了霍华德的古怪和话唠而把他踹下船。 霍华德:“喂!你除了脸上被咬之外,身上有没有包?” 伯格斯统:“哦,我胸前也有不少。” 霍华德:“什么?你屁股上也全都是?那小弟弟那里呢?”一边说一边朝他使眼色,“赶紧把裤子脱了,我可告诉你,哪里如果不上药,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伯格斯统如今已经顾不得他的调戏了,只能卖力的配合着霍华德,“医生你别吓我!” “有什么好吓唬你的?赶快脱裤子,让我看看你的宝贝儿现在肿成什么样了?”霍华德向身后站的跟石碑一样的保镖们大喊:“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你们的少爷羞得不敢脱裤子吗?全都给我滚蛋!如果你们少爷废了,你们还能保住饭碗吗?” 保镖许是被霍华德的恐吓唬住了,恭恭敬敬的退出房间,霍华德一脚踹上房门,“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一个礼拜,到你家找你又不让进,约翰也无影无踪,你知不知道,咱们的船全部被你们家的商会收缴了,大家都等着船长站出来给个说法!” 伯格斯统:“我被我爹逼婚关在庄园里出不去,所幸你能来。” 霍华德:“逼婚?不错嘛!我们上千人在外面饿的没饭吃,你却在这里娶媳妇儿!” “你以为我想啊?我恨不得长出翅膀来!”伯格斯统一脸严肃,话锋一转,“你去北非阿尔及尔的商会找到约翰后,让他组织大家二十天后到船坞去抢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约翰怎么会在阿尔及尔,那里可是海盗盛行的地界!” “老爷子想给我点儿颜色就拿约翰撒气,把他发配到那里去跟海盗讨价还价,不过你放心,虽然惊险,但在没跟海盗们敌对之前,还是有去有还的。”伯格斯统拍拍霍华德的肩膀保证道,“组织一千多人去把那两艘大型帆船抢过来,每个人赏一枚金币,而且那时候老爷子和我那两个混蛋哥哥都在外地,应该不会有问题。” “又是去非洲,又是组织暴动的,这么刺激的事情我才不做!” 伯格斯统露出狐狸般的微笑,“你既然肯主动来,绝对不会空手,说吧,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我要干股!”终于说到了正题,霍华德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胃口不小,也不怕被撑死!”伯格斯统白了他一眼,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百分之一,再多没有了!” 霍华德:“百分之三,行就成交,不行就算了!” 伯格斯统:“百分之二,多一分都没有了!” 霍华德:“每年休年假!” 伯格斯统:“给你一星期。” 霍华德:“顿顿吃龙虾!” 伯格斯统:“去死!” 霍华德:“一套新手术设备和全套的大英百科全书!” 伯格斯统:“给你了,给你了,你要饭的啊!” 霍华德:“成交!” 两人四目相对,再也憋不住笑,心照不宣的彼此拥抱。 朋友见之于危难,把钱花在刀刃上,从那时起这两句话便被伯格斯统牢牢的记录在了他的航海日志里。 “喂,忘了问你了,你逃了那么久都逃不出去,最后我们怎么把你弄出去啊?”霍华德拍着脑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在你家后院放把火,然后趁乱跑进来。” “我会自己想办法,二十天后码头见,你们等我到凌晨十二点,如果我那时候还没出去,就按你说的办!”伯格斯统握着他的手,“你在外面凡是多小心!” “船长,别这么煽情好不好!”霍华德又犯了老毛病,“给你的祖传药膏别忘了按时擦,我可不想跟个麻子船长满世界丢人现眼!” “你家不是开农场的吗?别在这儿扯淡了,时候不早别被他们发现,你赶紧走吧!”伯格斯统把他推到门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放心了!放心了!”霍华德背对着他挥挥手,“别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 伯格斯统无奈的摇摇头,目送他离开。 11.暴动 约翰自那次与伯格斯统在码头分开后,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老伯格斯统派来的人骗到角落处,一记闷棍打晕后扔到了开往北非的船舶上。 当他再次醒来时,帆船早已开到了北海,他坐起来按按发胀的太阳穴,向身边四个打手打扮的男人斜了一眼。 打手们主动告知,上面派他们护送约翰少爷到阿尔及尔考察那里的市场行情。 去海盗窝考察市场?那不就等于去虎口拔牙吗?他立即明白过来,他和自家少爷全都中了老伯格斯统的诡计,想到伯格斯统现在的境遇一定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他得赶紧找个机会开溜。 越过狭长的英吉利海峡,船在海上飘飘荡荡了至少三天才抵达直布罗陀海峡,他被人盯得死死的,距离目的地阿尔及尔越近,他逃跑的机会就越渺茫,上岸之后这帮家伙会不会把自己交给海盗来个借刀杀人也未可知。 好在老伯格斯统念旧,对他并没有起杀心,只是把他安排在旅馆看守,一天三餐准时照送。 如今他已经在这座地中海著名的海盗之城被关了整整四天了,除了每天面对洋灰墙壁发呆之外,连一直苍蝇都看不到,如何越狱成为他每天想破头也要继续想的事情。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是会否极泰来的。 就在约翰每天“面壁思过”的同时,霍华德已经坐着快艇,扮成穆斯林偷偷混进了城里。 霍华德无心流连阿尔及尔的异域风光,他只想赶快打探出约翰的下落,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失败他不只无法得到那笔数目可观的股份,更会丢了一个月三十枚金币的高薪工作。 他到码头反复打听,才得知一伙瑞典商人再在五天前就已上岸,并住到了当地最好的旅馆。 有钱人家真是奢侈,看管个下属也这么舍得花钱,霍华德在心中暗自冷笑。听码头的人说,约翰的身边有至少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看看自己面条一样纤细的身材叹了口气,这次只能智取了。 在旅馆外观察了两天,霍华德发现这帮打手每天都会固定出来三趟买饭,其余时间则房门紧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于是在第三天,擅长使用各种药物的霍华德扮成了卖“特殊作料”制成的大饼的小贩,一见到这帮人就主动迎上去王婆卖瓜,“各位老板,要不要尝尝刚出锅的土耳其大饼,不香不要钱!” 其中一个打手一脸蛮横,“去去去,约翰少爷不会吃你的这些破烂儿!” 霍华德难掩激动,对方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我这大饼可不是一般的大饼,你们听说过奥斯曼土耳其吗?那里的王室都吃这个哩!”霍华德眼神中透着狡黠,“你们这个约翰少爷,一定会识货的!” “哼!什么少爷啊,不过是个被我们看管的囚犯,用不着顿顿都吃那么好!”一个头头模样的人一脸不屑,“你这破饼多少钱,我们的差旅费可所剩无几了!” “很便宜的,买二还送一哦!”霍华德抓住机会,“如果几位有需要,我可以天天来这儿卖!” “先买嗯……先买九个尝尝!”那个头头数着手指,“那家伙每顿饭也吃不了多少,象征性的给他买一个得了,他剩下的餐补回去大伙分了!” 打手们耀武扬威的回到旅馆,也就一盏茶功夫,约翰独自一人从旅馆走出,看到一身小贩打扮的霍华德便翘起嘴角。 “你怎么没吃那大饼,我还打算一会儿进去营救你呢!”霍华德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和我回斯德哥尔摩,船长叫咱们组织手下的弟兄们把船抢回来!” “那少爷呢?他在哪里?”约翰想到伯格斯统一脸焦急。 “他呀……”霍华德想着伯格斯统那一张麻子脸,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好的很!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辨别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你所为?你那破饼硬的都能把我的牙崩飞了,我怎么吃?”约翰讲起笑话也是一脸严肃。 “唉!真是贵族人家长大的孩子,穷毛病真多!”霍华德撇撇嘴。 他们一边走一边做回去后的计划,三三两两扎着红头巾的海盗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腰间别着弯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约翰,这些海盗还真是嚣张啊,看咱们的眼神就像是狼见到羊似的!”霍华德凑到约翰身边,“他们不会来打劫咱们吧?” 约翰推开企图粘在自己身上的霍华德,“放心吧,他们是海贼王哈森帕夏的手下,不会在陆地上打家劫舍的!” “海贼王帕夏?很出名吗?” 约翰看着他那充满求知欲的乞求眼神,耐着性子给这个门外汉解释道:“帕夏是一个姓氏,他的创始者是名噪一时的海盗王巴巴罗萨海雷丁,虽然他已经死掉二百多年,势力也被大大削减,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子孙传承了他的衣钵,现在管事的这个哈森,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巴巴罗萨海雷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说过!”霍华德若有所思,“你说咱们跟船长离开斯德哥尔摩后,去哪里落脚呢?不会也落草为寇去当海盗吧?” 约翰语塞,他心里何尝不是在犯嘀咕,这次伯格斯统如果跟家里闹翻,他在整个波罗的海恐怕都难以立足了吧? 三天后他们坐着快船日夜兼程偷偷返回斯德哥尔摩,在灯火通明的船坞里,被一千二百名水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手们因为多日来无所事事,喝酒打架,很多都挂了彩,他们浑浊的双眼里透着不忿与质疑,就像是闲置着的白磷,只要温度适宜,无须点火即刻自燃。 “大副,船长到底去哪了,我们这都有半个多月没事做了,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是啊是啊!咱们的船怎么说没就没啊?” “我们这么久不出海,工钱还会照发吗?” 不大的船坞里,一时间人声鼎沸,水手们举着拳头,忿忿的叫嚷着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迈克小小的身子站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显得异常突兀,他走过去拉拉约翰的裤脚,“大副,虽然大家有异议,但是我敢保证他们是因为太不希望船队解散才会这样的。” 迈克的话稍稍打消了约翰的顾虑,他正了正衣领,解开脖子上的纽扣站在木桶搭建的高台上,做了一个让水手们偃旗息鼓的手势,朝着人群厉声说,“船长因为一些临时的事情特此委托我在这里跟大家保证,咱们的船队不会解散,答应给大家的工钱依旧照发,而且船长还答应大家,只要大家后天带着各自的家伙按时出息码头的集会,每个人就会得到一枚金币的奖赏!” “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破屋顶,在水手们那一片酒醉似的喝彩声中,约翰和霍华德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把所有人骗去很容易,带头造反这活他俩可是谁也没做过。 另一边,伯格斯统也在跟八个傻头傻脑的壮汉做着最后的挣扎。由于之前那三次傻冒行径,成功降低了保镖对他的防范指数,这几天他不吵不闹、按时吃饭睡觉,保镖早就对他不再提防。 如今只等这招瞒天过海早日奏效。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更何况是自己制造的机会。 霍华德那次来的提议倒是提醒了他,反正这个庄园跟自己就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随便点把火又何尝不可? 于是他找准时机,在决定暴动的当晚五点,点燃窗帘,趁着保镖和下人们忙着扑火的功夫,伯格斯统一半逃生一半逃跑,成功摆脱了铜墙铁壁的包围圈。 借着北欧提早日落的便利,在夜色的掩盖下,他一口气跑了数百米,跑到庄园外再回头远眺,庄园上空飘来一片滚滚浓烟,火光如火烧云般映红天际,那座上百年的建筑殊死抵抗着火焰的侵袭,传来呛人的烟味。 这样壮烈的景象并不是伯格斯统想要看到的,他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制造点儿混乱就好,却没料到那群废物施救如此不利。这场大火,看来真的意味着他与整个伯格斯统家族的彻底决裂了。在冲天的火光中,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火鸟,在命运的涅盘面前,他似乎被推得越来越远。 已经再也无法回到起点,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有船长的参与,水手们的士气就像是被加入了巨量催化剂,一声令下之后,集结成四队的水手们挥舞着刺刀第一时间冲进船只的停放地点,伯格斯统则率领着三百人组成的冲锋队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码头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一千多只点燃的火把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声势浩大的队伍所向披靡,船坞里看船的几十个汉子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熟手就擒。 伯格斯统庄园笼罩在烈火燃烧的阴霾中,由于主人均不在场,下人们束手无策,整个晚上都在忙着救火,根本无暇顾及船坞里的货船。 伯格斯统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回了自己的两艘大型帆船和五艘中型船只,但他并没有感到哪怕一丝快慰。望着那群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暴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诺大的波罗的海,如今恐怕真的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12.炮火 浩瀚的波罗的海上,一只由七艘大小不一的帆船组成的瑞典船队,正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缓缓出发。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海面上,点点波光照亮前行的航路,一波波涌上岸的浪花留下白花花的泪痕。 似有不舍,伯格斯统伫立在甲板上,望着这个开启他第二段人生旅程的城市。微凉的海风吹动着他的银发,似梦似幻,亦梦亦真。 船上的给养勉勉强强只够一天,而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航行,到达里加至少也要一天半的时间。这些还不是眼下伯格斯统最头疼的,他跟整个伯格斯统家族因逃婚而闹掰的新闻相信此刻早已传到了老陈格利特的耳朵里,这个自我感觉一项良好的老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伯格斯统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的船队可以赶在他到里加搞破坏之前,去到那里。 “少爷,夜深了,回舱休息吧。”约翰体贴的走上前,为他披上外衣,“主舵手说咱们最快也要明天傍晚才能到达里加,至于庄园起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上船之前我让查理打探消息,他回来说老宅安然无恙,只是燃烧的火星飘到了不远处的农田,烧毁了不少庄家,火势早就控制住了,万幸不是很严重。” 听了约翰的话,伯格斯统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安慰,“严重与否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跟他们彻底闹翻已成既定事实。但是约翰,他们并不会针对你,你还是……回去吧……”伯格斯统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你也三十好几了,作为朋友,虽然不舍,但我不希望你跟着前途未卜的我四处漂泊……” “少爷……”约翰长舒一口气,“既然你把我当朋友,如果是你,你会在朋友有难的时候撒手不管吗?”他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里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我知道你现在急用钱,就别跟我客气了。” 伯格斯统接过支票,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谢谢”两个字说出口似乎太过单薄,但伯格斯统此时却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口。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这笔钱足以轻松买上两艘战列舰,尽管伯格斯统从不怀疑约翰这些年在他们家积攒的财富,但这样一笔天文数字,大概已是约翰的全部身家了吧。 “约翰,这钱我不能要……”伯格斯统把支票拿在手里,约翰对他如此信任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担子。 “那就当我入股了吧?”约翰把支票塞进对方口袋,微笑着揶揄道,“听说霍华德空手套白狼就弄到了百分之二的股份,少爷打算给我到少啊?” “百分之四十,如果你觉得少我还会加码。”伯格斯统揉揉干涩的眼睛,深邃的眸子直视约翰琥珀色的双目。他突然觉得今夜约翰那张典型的日耳曼方脸,在月色下变得柔和了许多。“以后我们就是合伙关系,你不必在一口一个‘少爷’,如今咱们地位平等,平起平坐。” “那怎么行!”约翰一副大逆不道的表情,“我是吃着你们家的粮食长大的,我的那些钱也是从你家赚的,再说了,‘少爷’都叫了二十几年,早就叫顺口了,怎么能说改就改?还有啊,你给我的股份太多了,我粗略算下来你现在手里至少也有这个数……”约翰双手摊开做了个“十”的手势。 “喂!大半夜的,你们俩怎么还不睡?”爬上甲板的霍华德打了个哈欠,“船舱里太闷,都把我憋醒了,我说你这个老板什么时候兑现给我的员工福利啊?” 伯格斯统一见到霍华德就触霉头,转过身看海。约翰则礼貌的跟他打招呼,经历了阿尔及尔之行后,他对霍华德的态度多少有些改观。 “哼!一见我就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那个被马蜂蛰的一脸疤的混蛋是受了谁的启发才能从家里逃出来!”霍华德将他阴损毒蛇的“美好”品质展露无疑。 “少爷,你被马蜂蛰了?”约翰许是许久没有听过笑话,好奇的打量伯格斯统好不容易才褪痂的脸颊,看到那些淡淡的粉红色痕迹,“噗”的一声笑出生来,“少爷,我才离开你半个月你就……” “有什么好笑的?”伯格斯统铁青着脸对霍华德说,“如果下次你再诋毁自己的老板,诋毁一次罚一枚金币!” “凭什么你说罚就罚?”霍华德尖酸的翻着白眼,“嘴长在我脸上,你管不着!”见伯格斯统没心情理自己,霍华德叹了口气道,“唉!世道艰难,也不知道里加的总督变没变挂,肯不肯收留咱们这帮流浪汉?” 约翰和伯格斯统不约而同看向霍华德,这个家伙认真起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霍华德继续分析道:“你们呀,别以为给了那个总督十万块就一了百了,我之前路过哥本哈根的时候,可是看到陈格利特商会在码头举行盛大仪式欢迎一帮俄国人呢。” 伯格斯统十分震惊,“此话当真?” 霍华德白了他一眼:“不信拉倒!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如果想挨炮子儿,尽管插着你的瑞典国旗!” 伯格斯统思忖半晌,“那你觉得如果丢掉里加,咱们去哪里落脚更好?” 霍华德莞尔一笑,“你是船长,怎么可能心里不清楚?即便里加不倒戈,你也不可能再使用之前的航线,里加就是一座废城,对我们不再有任何价值。” “不错!”约翰应和,“整个波罗的海都被陈格利特商会垄断,而把里加的货物运到北海舍近求远不说,还很容易被伏击。况且咱们的船上能打得响的大炮并不多,多数都只是摆设。” 伯格斯统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沉寂已久的眸子再次闪耀出迷人的光辉,“我想即便不说,你们也知道咱们的下一个目标了吧。” “哈哈,北海!”霍华德兴奋地叫嚷,脱下外套在手里狂抡,“阿姆斯特丹的大娘们儿,大爷我就要开荤了!” 伯格斯统和约翰看着那个欢呼雀跃的身影,再次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第二日傍晚,船队按时抵达里加港口,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船只不仅没有插瑞典国旗,而且并没有全员出动,只派出一艘中型帆船探听虚实,其余六只依旧漂泊在公海上,远在大炮的射程之外。 几小时后,约翰带着满载粮食淡水的帆船匆匆返回,还没等船只交接就隔空跟伯格斯统喊着“撤退”的口号。 话音未落,天空中便划过炮弹发射带来的巨响,火炮声此起彼伏,约翰的船开足马力往外冲,除了大部分打歪的炮弹掉到海里,船尾和甲板均被不幸射中。一时间,火药和硫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船上为数不多的十几名水手帆桨并用,拉开膀子使劲划。 在大航海时代,没有大炮掩护的船舶就像是海中移动的活靶子,在命中率水平极低的条件下,依旧有一半的可能会搁浅。 好在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配给约翰的船不仅装载量大,同时也是这七只中速度最快的。这艘中型帆船冒着冲天的巨响,晃晃荡荡在海中挣扎了不长时间,便开出了敌人的射程。他们与里加的总督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对方断不会出城追击。 船队一直开了很远才放慢速度,伯格斯统亲自放下绳梯迎接远道归来的勇士,当他把自己的手伸向风尘仆仆的约翰时,十指交叠,一股暖流灼烧彼此。 “少爷,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咱们一次性采购的给养太多,所以还是不幸暴漏了。”约翰喘着粗气解释道,“我刚才在城里稍稍打探了一下,为了把少爷排挤出里加,陈格利特商会竟然出了三十万!” “区区三十万就背信弃义!”伯格斯统嘴角抽起,却在不经意之间发现约翰黑色的马靴在地上留下了几只殷红的鞋印,焦急的询问,“你的腿受伤了?霍华德!霍华德!” “没关系,只是皮外伤,估计是被弹壳划伤的。”约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霍华德,不该来的时候不请自来,该来的时候无影无踪!” “阿嚏!”霍华德打着喷嚏走到跟前,“在人家背后说坏话很不礼貌,你们这些家教良好的贵族少爷怎么也有这个陋习!”一边说一边看着约翰那汩汩流血的靴子,“放心,大副这伤是小意思,估计封个七八针就搞定了!” 伯格斯统搀着约翰,尾随霍华德来到医务室,还不忘仔细叮嘱道,“你仔细点儿!” 霍华德拿着医用剪刀费了半天劲才剪开已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牛皮质马靴,“这靴子质量不错,要不是因为它,你就要多个瘸子部下哩!” “你不是说不严重吗?”伯格斯统赶忙问。 “是啊,那是在没伤到骨头,没破伤风的情况下。”霍华德拿起酒精就往约翰受伤的小腿上倒,“现在正值春夏交替,细菌最爱在这时候滋生,如果不注意仍然有瘸了的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约翰忍着酒精侵袭的肌痛,与伯格斯统异口同声。 “除非本医生高兴,赏你一针!”霍华德拽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针很贵的,至少也要十个金币!” “王八蛋,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趁人之危!”伯格斯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你治不好约翰,我就让你也一样变成瘸子!” “好了好了!”霍华德重洗拿起镊子和止血钳,“跟你们开个玩笑,这么当真干什么?” 伯格斯统看着约翰小腿上那道足有两指长的面目狰狞的伤口,看来自己欠他的怕是越来越不容易还上了吧? 13.海战 离开里加后,船队在无边无垠的波罗的海一连漂泊了三天,他们本打算前往商贾林立的阿姆斯特丹,作为欧洲内陆水运的交汇点,这里聚集了整个欧洲大大小小的经营者,而且约翰对这里的市场环境十分熟悉,可以完全不用担心陈格利特商会的魔爪伸向这一自由贸易港。 然而,他们必须要应对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那就是想要从波罗的海驶向北海,陈格利特商会的大本营哥本哈根一定是必经之地。 这的确让伯格斯统十分头疼,要知道那里狭长的海湾最适宜包围偷袭,船队的火炮形同虚设,白天贸然通过无异于找死。 就在今晚吧,伯格斯统让舵手故意放慢了船速,打算借着夜色掩护偷偷潜进去避免正面交火。 六月伊始的北欧天黑的渐渐晚了些,八点不到整个哥本哈根的商铺就开始关门歇业,码头上人越来越少,直至人迹罕至。 “快过!”伯格斯统熄灭甲板上的油灯,站在驾驶室向主舵手发出指令,“刚才探子已经告诉咱们如何避开他们的商船,一切就按照事先的计划而行。” “等一下!”主舵手突然反应道,“船长快看,岸边有亮光!” 伯格斯统拿起望远镜观望月光掩映下的码头,周遭是一片如墨的漆黑,除了海浪拍打石壁,就只剩下树上的蟋蟀煽动翅膀的嘶鸣。 “什么也没有,你看花眼了吧?”约翰提醒道,“时间紧迫,抓紧通行!” “切慢!再等等看!”伯格斯统挥手打断他。 不多时,前方的墨色隐隐约约出现一抹跳动的光亮,若明若暗,看不清来意。这光亮移动的十分缓慢,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少爷,那是煤油灯的亮光!”约翰提示道,“肯定有人经过,而且看样子不像是一个人。” 此时,那光亮突然从岸上跳到海里,透过海面的反光,他们看清一条小船正停泊在此。紧接着是人影跳下,小船也跟着微微摇晃,一男一女的身形呼之欲出。 “可能是偷渡客。”伯格斯统通过前一世的航海经验判断,“别管他们,咱们赶紧抓紧航行!” “是!”主舵手抓紧舵盘让船尽可能的平稳航行,好避免引起岸上的注意。 主舵手刚刚启动帆船,谁知那小船居然在慢慢向他们靠近,直到轻轻撞到船壁上。 伯格斯统和约翰第一时间跑到甲板,事情越来越蹊跷,这两个人不像是主动拦截,倒像是寻求救援的。 “喂!船上有人吗?我们的船出了故障,可以把我们救上去吗?”小舟上传来一个少女故意压低声音的叫喊。 “好像是个女孩。”约翰问道,“咱们要救吗?” 伯格斯统主动放下绳梯,“既然已经耽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少女感激的道谢之后,像只身手矫健的猴子爬上绳梯,一个青年男子跟在他身后。 此时帆船又缓缓开动,借着海面升起的大雾、爽朗的北风和胀满的帆布悄无声息的滑过哥本哈根。 “谢谢你哦!我们的小船撞上了岸边的礁石,幸亏有你们!”待帆船开出一段后,这个神秘的妙龄少女才开口说话,她看起来比伯格斯统还要紧张,亮起油灯投下昏黄的灯光,那少女的面容依稀可见。 她穿着一件绿色的斗篷,脸上长着一对大大的酒窝,一看清伯格斯统就惊讶的大叫:“呀!怎么会是你?” 伯格斯统也认出了这个女孩,她正是自己的未婚妻——丽露小姐。 “天哪!我怎么会上了你的船!”丽露像一只被弓箭惊到的小鸟,脸上花容失色,“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我父亲,如果让他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他身后拎着行李的男人也跟着走过来,露出一种一半绝望一半乞求的眼神。 见伯格斯统不说话,丽露快要哭出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伯格斯统似乎看明白了两个人的真实意图,他们在私奔。 “你如果执意要把我交给他,那就请你放掉他!”丽露脸上带着一份倔强,丝毫不像酒会上的大家闺秀,她指着那个傻站在甲板上的青年,“我会乖乖跟你成亲,这总可以了吧?” 眼见丽露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伯格斯统终于开口,“你父亲难道没告诉你吗,我们的婚约解除了。” 丽露脸上是一份不敢相信的质疑,“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伯格斯统抽抽嘴角,“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因为这个婚约,你父亲对我恨不得处之而后快,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大半夜跑到这里偷渡。” “你们在偷渡?”丽露破涕为笑,表情转换如此自然,不当演员都白瞎了。她挽上青年的手臂,“介绍一下,他叫杰克,这个是我前未婚父。”还不忘在“前”字上加重语气。 伯格斯统只是礼貌的点点头,他显然还在为明早能否到达挪威首都奥斯陆购买给养而担心,那里也是陈格利特商会的势力范围,不过眼下…… 伯格斯统看着身旁的天真少女,“你能把带我们带进奥斯陆吗?” “当然没问题!”丽露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带我离开哥本哈根,” 正在两伙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时,不远处的灯塔朝海面投来剧烈的强光,海面上一百海里的船只就像是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码头和停靠在岸边的商船也跟着亮起来,他们被一团团光圈瞬间包围了。 “该死!”眼睁睁看到被伏击,伯格斯统赶忙稳住阵脚,虎视眈眈的瞪着丽露“是你把他们引来的?” “不关我的事!”丽露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还想逃跑呢!” “呵呵……”伯格斯统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既然这样,那就稍稍委屈你一下了!”说完便一把揽过丽露搂在怀里,拉开保险的火枪正对准她的太阳穴。 “你要干什么!”杰克扔掉手里的行李,还没等他跑过来就被见机行事的约翰逮了个正着,一手扯着胳膊,一手按着脊背。 丽露开始吓得小脸煞白,但是过了也就一秒钟,突然反应过来,未等伯格斯统开口,自己先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并示意杰克跟自己一起喊。 伯格斯统满意的看着自己怀里卖力表演的富家千金,朝着岸上赶来的人们厉声要挟道:“你们商会老板的千金丽露小姐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如果你们打算放炮,我倒是想看看是你们的大炮厉害,还是我手里的火枪更快!” 岸上人影不断变换,最后终于走上前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头,正是这次埋伏的一手策划者老陈格利特,一看到帆船上的苦肉计便心知肚明,在一阵阴险的笑声过后开口道:“千算万算,没想到我女儿居然会主动投怀送抱,呵呵!” 他的笑声令伯格斯统极不舒服,无法揣度对方的心里也就无法把握自己的胜算。 “爸爸,救我啊!”丽露朝老头大喊,“我的脖子被卡的好难受!” “哼!”老陈格利特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行了,少装蒜了,年轻人的小把戏!” 伯格斯统心中暗骂,看来今晚不流点儿血怕是无法蒙混过关了。 他把怀里的丽露搂的更紧,“死老头,有种你就放炮,我跟令爱到海里做一对鬼夫妻也算成全你的好意!” 石壁上几个炮台传来火红的光亮,在夜色里闪耀着蠢蠢欲动,炮口对准海面,尽管漂泊的七艘帆船一刻也没有停止航行,但依旧像是放在虎口的美食。 “好啊!这个女儿我本也打算送给你的,我就把你们一起送给撒旦!”老陈格利特皮笑肉不笑,“点火放炮!” “不!”丽露大喊,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失落,“爸爸,你就真的见死不救!” 老陈格利特背过身,不再看海面将要发生的一切,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嘴角不由自主缓缓抽动。 一时间,炮火耀眼,阻断了他们的视线,青铜炮口喷出的硫磺和粉尘飘散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天空全是铁片的乱哄哄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在天空下,像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 灰色的光芒,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所有帆船无一例外的都在摇晃,下沉,融解,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起在抖动。东方,是极其剧烈的爆炸,南方,是炮弹横飞,在天顶,则是一排排开花弹,好象没有底脚的火山一样。 尽管伯格斯统尽最大努力争取了船舶航行的时间,但在炮弹打来前,他们距离山崖上大炮的射程还差三十海里。 伯格斯统扔下痛苦不堪的丽露,冒着硝烟登上了望台注视着惨烈的海面。破坏、骚动、壮丽的火烧场面、摇曳不定的鹅蛋黄灯光、加农炮的轰鸣……河岸上蹿起新的火舌,四下蔓延,越烧越旺。但这哥本哈根的大部分地区却是一片黑沉沉的寂静。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艘曾在里加受难的中型帆船在起火后沉入汪洋之中,船沉没前甲板上水手绝望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那次海难层层交叠,那种感觉让他窒息。 陈格利特的三艘商船开出海面进行追击,船上的火炮虽然杀伤力明显降低,但却依旧为千疮百孔的船队带来巨大的麻烦。 伯格斯统高举旗帜示意马力更大的两艘大型帆船先行一步,中型帆船跟在后面,兼具拦截对方船只的任务,这也就意味着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能会以自杀的方式冲撞对方。如果牺牲在所难免,他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一夜,漫长的没有终点。 经过数个小时的逃跑和拼杀,伯格斯统以沉没三艘中型帆船的代价逃出了伏击圈,其他的帆船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他自己也被飞来的弹片划破了头皮,鲜血凝结着他柔顺的银发。这一役的代价太过惨重,他一直以正经商人自居,却终究无法逃脱杀戮。 “死老头,是你逼我的!”伯格斯统擦擦手上的血渍跳下桅杆,脸上露出狮子被激时的出离愤怒,“我伯格斯统,定要你血债血偿!” 14.荷兰 苏醒的残阳刺破昏暗的云层,黎明破晓,海面又恢复了初始的宁静。海鸥在天边盘旋,发出悲鸣的惨叫。 水手长清点人数,经过粗略统计,伤亡人数至少一半以上,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带来传染病,阵亡水手的尸体被刚刚从硝烟中幸存的汉子们以一种极为悲壮的姿态抛入滚滚激流。漂浮在海上的遗骸引来一群嗜血的鲨鱼,它们跟在船尾大快朵颐,享受着人类带来的“福利”。 医务室里,用碎布堵着耳朵的霍华德正再为一个炸断了右腿的伤员截肢,他已经记不得一整宿医治了多少病患,只觉得眼前和鼻子里到处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因为麻药不充足,很多水手都是在神智半清醒的状态下被截掉四肢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快要把他的耳膜震破。但这次,霍华德一改刻薄毒舌的态度,像个白衣天使一般坚守在这个十平米不到的空间,由于长时间高负荷集中精力,眼睛已经布满红血丝。 当伯格斯统下到医务室慰问伤员的时候,他那被血液染红的银发便引起了霍华德的注目,“你就这样顶着一脑袋血忙到现在?”一边说一边把他强按到椅子上,“伤没伤到头骨?你知不知道,再不及时处理你就变弱智了!” 霍华德拿着剪刀毫不留情的就要把那些被血污渍的头发剪掉,“谢天谢地,好在是皮外伤,而且居然这么快就止住血、结了痂。” “别剪我头发,也别缠那么多圈纱布!”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臭美!”霍华德白了他一眼,停下手里的动作,“等你破伤风就不美了!” “到阿姆斯特丹我还要和那里的商号会面,而且我也不想让水手们看到我受伤,这样很影响士气的。”伯格斯统解释道。 霍华德简单用酒精为他擦了擦伤口,伯格斯统就要去看望那些刚刚被做了手术的重伤号,霍华德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这样血淋淋的画面,你这样的贵族少爷会吓得睡不着觉的!” 伯格斯统也没与他争辩,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去了水手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进入水手舱的一刹那,伯格斯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侥幸偷生的船员们脸上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几乎每隔几个床位就有一个缠着带血的纱布。 伯格斯统上前和他们一一握手并鼓励士气后,便把约翰叫道船长室商量对策。哭的眼睛肿成核桃的丽露和他的姘头杰克此时也被传唤到那里,等待被兴师问罪。 “我们不能在奥斯陆补给了。”伯格斯统开门见山,“虽然那里不会炮击我们,但绝不可能让我们上岸补给。” “乔治,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丽露强打起精神。 “算了,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伯格斯统不屑的看着她,“我们打算在汉堡停船,到了那里你们就请自便吧。” “你不带我们去阿姆斯特丹吗?”丽露更加失落,小声询问。 “抱歉,我们没有这个义务。”伯格斯统冷冷回绝,他父亲把自己害成这样,不报仇解恨已是仁至义尽,“你还嫌给我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 “不就是搭船吗?”姘头杰克安抚丽露道,“咱们到汉堡下船就是,哼!就让他那些战胜陈格利特的计划见鬼去吧!” “你说什么?”伯格斯统挑眉道。 “不如我们一起合作,你带我们去阿姆斯特丹,我告诉你一个陈格利特的商业机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和丽露也差点儿死掉!” “成交!”伯格斯统鹰隼一般注视这个柔弱的青年,“你究竟是什么人?” 杰克从怀里摸出一枚徽章交到伯格斯统手里,那红蓝相间的徽章雕刻着三只金色雄狮,“这个你不会不认得吧?” 伯格斯统一眼便认出那是荷兰的国徽,“你是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人?”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以荷兰政府为后台,是整个欧洲都屈指可数的大型远洋商会。如果与他们联手对付陈格利特,无疑远胜过自己单枪匹马、赤手空拳。 “确切的说是打入陈格利特商会的商业间谍。”杰克补充道。 “老陈格利特识破你的身份了吗?” “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拐跑了他的女儿!” “既得到了情报,又把娇妻美妾搞到手。”伯格斯统高看了他一眼,“可是这个丽露小姐就不反对你搞垮她老爸?” “当然不!”丽露抢答,“死老头连我的死活都不顾,搞垮他正合我意。” “好!”伯格斯统一拍巴掌,“与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牵线搭桥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做,现在说说你获得的商业情报。” 杰克娓娓道来:“你知道死老头为什么不惜花重金与里加通商?他是为了那里的生丝货源。” 伯格斯统马上意识到情报的价值,“他想要囤积居奇?” “不错!”约翰斜倚着桌子站立,拄着下巴思索着,“整个北海的生丝主要来源于里加和哥本哈根,在少爷没接手里加前,陈格利特卖出的生丝一直价格不菲,里加的货源使生丝的价格大幅下跌,于是他打算把市场上的生丝价格炒热之后再出手。” “你们都是聪明人,该怎么做相比心知肚明吧!”杰克愉悦的点点头。 三人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接下来的行程朝着柳暗花明的方向发展,尽管补给不足,但损失了大量水手的船队还是勒紧裤腰带挨到了汉堡,经过补给和短暂调整之后,船队驶往了下一站——阿姆斯特丹。 这里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整个欧洲水运交汇的中心,更以“性都”之称闻名遐迩。还未进港,伯格斯统就看到河道上停泊着上千艘“船屋”,河网交错,河道纵横,人工开凿或修整的运河道星罗棋布。 河道两旁是典型的荷兰传统民居建筑,房子正面和窗户都是细长的,大多为红砖建筑,梯阶尖顶外型精致优雅。运河边的酒吧、餐馆、礼品店鳞次栉比。在工艺品店里摆满了木屐和风车。有的店门面也以风车做装饰。这座填海而成的“水下城市”曾用风车抽干堤坝内的积水,风车为荷兰创造了陆地,所以荷兰也被称为“风车之国”。 对于在海上一连漂泊了近半个月且九死一生的水手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第一时间冲下船,躺在女人温柔的双峰间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船舶刚刚停靠,霍华德就像服用了过量壮阳药一般,飞也似地窜下船,望着铺天盖地的夜店招牌决定今晚的留宿之地。 沿街站立的劣等妓女左顾右盼忙着招揽生意,霍华德眼见着一个个喝的烂醉如泥的汉子投入那些满是脂粉味儿的怀抱,一脸艳羡。 “这么迫不及待,怎么不进去享用啊?”约翰再身后打趣道,他本是跟在伯格斯统身边一起找旅馆的,不巧碰到。 “切!”霍华德装作十分不屑,“这么廉价的地方我才不会光顾,有没有梅毒和淋病都不知道。” “亏了你是医生。”约翰打趣道,“我还纳闷呢,一项干净的连茶杯都不让我碰的洁癖狂居然会去狎妓?” “哼哼!”霍华德冷哼一声,“约翰,你和船长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都是光棍?你们就不打算赏光一下这里的夜生活?”说完扶扶眼镜,笑的狡黠。 “少来!”约翰一脸敬谢不敏,“你糟践我也就算了,船长绝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我呀,我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鄙视婚前性行为。” “少来!你明明是犹太人!”约翰搂着他的肩膀撇撇嘴,“虽然你装的不错,但走到哪里都忘不掉你的那本《塔木德》。”(《塔木德》被誉为犹太人的《圣经》。) “混蛋!你居然偷看我的隐私!”许是别人识破身份带来的不悦,霍华德消瘦的尖下巴把脸拉得更长,“船长知道吗?我隐藏了这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船长不知道,我谁也没说过。”约翰保证道,“不过你是犹太人这件事儿,在船队根本不值得算个秘密,我和船长都算不上是纯粹的新教徒,所以也绝不会排斥任何异教徒。” 这时候,从身后旅馆出来的伯格斯统从他们身后走来,他心情很好,一扫之前海战的阴霾,嘴角弯弯翘起,“看不出来啊,霍华德居然还是个雏儿!” “喂!你说谁是雏儿呢?”霍华德像是被踩掉了尾巴,愤怒的叫嚣,“我这叫洁身自好好不好!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 “行了行了!”伯格斯统笑着打断他的话,“定是你老爹叫你隐藏犹太人的身份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霍华德也懒得再继续伪装,“你不知道这些年守住这个秘密有多辛苦!尤其是上学的时候,每次体检我都害怕医生检查那里!”说完还不忘低头看看自己下生就挨过一刀的老二。(犹太人的割礼) “你父亲开农场怕被人告发,可是你现在就是个医生,有什么好瞒的!”伯格斯统抱着膀子,“你那副视财如命的德行真给你们犹太人丢脸!”(犹太人在欧洲不允许拥有土地。) 霍华德摇摇被戏弄的秀逗的大脑,背着手走进旅馆,留下一句“一对王八蛋!” 15.身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周,伯格斯统被家族出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伯格斯统拿着街头买来的花边小报,咬着面包看的饶有兴致,好像报上的名字与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经过了短暂休整,伯格斯统便带领约翰去了阿姆斯特丹的造船厂。 荷兰的造船业久负盛名,船只订单销往世界各地,这对于急需维修改良帆船的伯格斯统来说,无疑是首选之地。 他索性把三艘被炮击的千疮百孔的中型帆船卖掉,大兴土木的维修了那两艘大型帆船,并追加了撞角、装甲和三十门加农炮。为了填补船只,只购买了一艘拥有20门曲射炮大型北海帆船。但在重新招完水手后,所有费用下来,约翰给他拿50万已所剩无几。 看着金币像流水一般从指缝流走,伯格斯统叹了一口气,自己和陈格利特的恩怨不能再等了。 三天之后,伯格斯统便接到了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邀请。 会面被安排在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总部,这是一座罗马风格的高大建筑,大理石累就的阶梯把整座大楼衬托的就像中世纪的王宫一般辉煌壮丽,立柱上雕刻的商会徽章如金子一般光彩夺目。整栋建筑,彰显着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这一昔日欧洲最大贸易帝国熠熠夺目的辉煌。 马车停在侧门,伯格斯统和约翰在总经理秘书的带领下款步而入。因为这次是非正式洽谈,他们没有安排任何欢迎仪式,但对于刚刚输了海战的伯格斯统来说,已经算的上是高规格接待了。 主宅的大门两边站着七八个身材彪悍的保镖,见到两人后礼貌的弯腰行礼。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此刻正背着身子站在里面,看不清面容。 经过了简单的搜身之后,两人进入主宅。这时候矮胖男人转过身子,当看到伯格斯统的一刹那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阁下!”伯格斯统被他这种不加修饰的眼神盯得不自在,礼貌的上前致敬:“在下伯格斯统,跟高兴见到阁下!” “哦……”矮胖男人回过神来,脸上挂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你和一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冒昧的问一句,阁下真的是瑞典人?” 伯格斯统被他这没来由的话弄得搞不清楚状况,心里思踱着,难道那个长得和自己相像的人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在下是土生土长的维京人,来自瑞典的伯格斯统商会,不过现在好像已经被除名了。” “呵呵,是因为悔婚还是因为烧了自家大宅?”矮胖男人脸上堆着笑,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 果然耳目清明,伯格斯统暗自感叹,脸上露出惭愧的微笑,“年轻人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年轻人有主见是件好事,想当年也就是在你这个年纪,腓特烈大帝还带着侍卫偷跑到英吉利呢!” 腓特烈大帝?为什么拿这个人与自己作比。 矮胖男人继续说:“我们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这几年可谓是山河日下,远东地区的市场份额,也悉数被大英帝国的商船占据,如今我们打算调整战略布局,将视野重新聚焦北海与波罗的海,这样陈格利特商会就必须被铲除,他们是阁下的死敌,相比不说,阁下也知道在下的用意了,谈谈你的看法吧!” 伯格斯统当仁不让,原本他还觉得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怎么这么容易就瞧得上自己,看来“仇人的仇人是朋友”真是万古不变的真理。他思忖着自己的策略,娓娓道出:“杰克一定向您汇报了陈格利特商会的情况,尤其是他们大量购进生丝准备囤积居奇的算盘,咱们为什么不帮助他们把市场价格进一步抬高呢?” “继续说。” “价格越高,陈格利特就会买进更多的生丝,当他把自己资产的三分之二都变成货物时,我们就更容易下手了。” “不错,生丝压在手里,如果卖不出去,资金链就会断裂,到那时……”矮胖男人随声附和,小眼睛跳跃着贪婪与狡诈。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阁下了,北海的市场基本上都掌握在荷兰手中,只要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动用自己的后台——荷兰皇室,相信这个不难办到。”伯格斯统继续补充。 “北海这边我自然可以办到,只是……波罗的海那边,除去陈格利特的老巢哥本哈根和生丝的货源地里加之外,其他的城市,譬如斯德哥尔摩……” 伯格斯统听出他的用意,他想让自己说服伯格斯统商会停止与陈格利特的贸易往来。 “好,这个我去办!”伯格斯统应声揽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让站在他身后的约翰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杰克走进了朝矮胖男人使了个眼色,伯格斯统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这个时候突然打搅,对自己一定是什么好事。 “抱歉!”矮胖男人率先开口,“我家里有紧急事情,今天的会面就到这儿吧。” 伯格斯统和约翰走后,矮胖男人收起堆在嘴角的微笑,“说吧,打探到了多少?” “关于那个伯格斯统,他的真实身份应给不假,但是他身后那个约翰,身份着实可疑,他是个日耳曼人,更重要的是,他至今仍然和普鲁士皇室尤其是陆军元帅库特·克里斯托弗伯爵存在一定的联系。” “难道普鲁士也想插一脚进来?”矮胖男人沉思片刻,“你去着重给我调查这个伯格斯统,我要的不是他现在的身份,我要你调查他和腓特烈大帝究竟是什么关系。” 伯格斯统和约翰在大厅的走廊里闲逛,这个铺着长长红地毯的走廊简直就象是一个标榜该公司丰功伟业的小型纪念馆,过道摆放着不胜枚举的奖杯和勋章,墙边上挂满了前来参观考察的欧洲各国君主政要的画像。 他们沿路走来,观看的每一幅油画,画面里那些君主或是伏案沉思、或是颐指气使、或是横刀立马、或是抚慰众生。 突然,在墙壁的正中显眼处,伯格斯统见到了一副画像,让他起先异常惊异,其后是一脸茫然,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身子僵直。 约翰走到他身边朝那画像望去,与伯格斯统不同,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眸子里透露的紧张与焦虑一闪而过。 伯格斯统揉了揉眼睛,再次端详那幅画像:银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尤其是眉眼间那股英气,与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而画框下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腓特烈二世”。 伯格斯统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世间竟有和自己长得如此相近的人,而且居然是普鲁士的皇帝!难关刚才的男人看到自己后会如此惊异,而且会和自己提到腓特烈大帝,难道自己真的会和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有什么关系? “少爷……”约翰跟在他身后,思虑万千,“这个皇帝……与你长得好像……” 伯格斯统点点头,“你说世间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少爷……”约翰掂量着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您怀疑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单凭一幅画像说明不了什么……”伯格斯统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约翰的双眸,“难道你知道什么隐情?我听下人们说,你本身就是普鲁士人,而且在我出生前不久就被送到瑞典。” “我只知道我是奶妈和一个下等普鲁士军官的私生子,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贵族,当年夫人之所以这样对外人说,不过是不想让我从小就成为你们家的下人罢了。”约翰说的很坦诚,音量却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 “这么说你和普鲁士没有一点儿瓜葛?”伯格斯统语气开始变得强硬,他虽信任约翰,却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身世,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身为下位者却不卑不亢的自信,不是轻易就能伪装出来的。 “是的……”约翰有点儿心虚,他直了直身子一口咬定。 “好吧。”伯格斯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为难他,“本来也只是好奇,更何况就算我有什么离奇的身世,我依旧是我,整片北海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我也不会改变战胜所有敌对者的意图打算。跟我回斯德哥尔摩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伯格斯统回到斯德哥尔摩的时候正直傍晚,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整个城市笼罩在乌云密布之中。 伯格斯统与约翰从停在栅栏一般的大铁门外的马车上走下来,被雨伞遮挡的视线里,那座砖石堆砌的哥特式建筑依旧伫立,只是庄园里的刚刚栽种过的树木和草坪,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 上夜的汉子喝的醉醺醺,极不情愿的撑着一把破伞磨磨蹭蹭的出来开门,嘴里还咒骂着:“谁呀,要死啊,这么晚还来叫门!” 伯格斯统没有应答,与约翰撑着伞站在原地,黑色的燕尾服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三少爷?”那汉子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煤油灯向上提了提,借着光亮仔细又看了看,“你怎么回来了?” “老爷在家吗?”伯格斯统挑重点问。 “在的。”醉酒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老爷跟我们吩咐过,我不能让你进门的!” “劳烦你去通报一声。”伯格斯统扔给他一枚金币,“你就告诉他,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我会在门外一直等到他答应见我!” 汉子接过金币马上换了态度,伞都顾不得打就一溜小跑去找管家。 不一会儿,老管家维克多走了出来,远远望见伯格斯统就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伯格斯统马上意识到了结果,他原本也没认为自己这个倔强的老爹可以轻易妥协。 “约翰。”他转头看向约翰,“你先回旅馆等着我吧。” “少爷,这雨怕是要越下越大,要不你明天再来吧……”约翰撑着伞的胳膊晃了一下,“这么等下去怕不是办法……” “虎毒不食子,我就不相信他真的这么狠心让我在雨里一直等下去!”说罢,伯格斯统扔掉手里的雨伞,嘴角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微笑。 16.雨夜 寒冷的,刺骨的北风吹醒落寞的孤星,摇曳的梧桐树在潮湿的空气中摆动躯干,落叶旋转,舞出凄厉的离歌。 不知不觉,伯格斯统在雨中从傍晚站到深夜,雨脚如麻从未断绝,湿透的衬衫与西裤紧紧贴合身体,勾勒出肌肤惨白的曲线。 他的身后一如既往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一座丰碑,岿然不动。约翰换着手臂撑起雨伞,不言一语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伯格斯统并不认为苦肉计会有什么效果,他只是在赌,哪怕是输,总也好过坐以待毙。 “约翰,回去吧……这是我的家事,你不必和我一起受罪……”伯格斯统面无表情,彻骨的寒气让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少爷,我是不会独自离开的。”约翰把雨伞移动到伯格斯统浇不到的位置,两个大男人共用一把伞,狭小的空间只能照顾到一头,作为被牺牲掉的一个,约翰的大半个身子都暴漏在雨中。 “别这样,今晚怕是不会有人出来了,老爷子这是在惩罚我,没有必要殃及无辜。”伯格斯统把雨伞朝约翰的方向推了推,他转过身看向他,因为约翰要比他高一点,当平视的时候,深邃的蓝眼睛正好对上他的高鼻梁,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那个……”伯格斯统的思绪有一秒钟断线,“你先回去吧,如果我淋雨病倒了,不能没人主持大局。” “好吧。”约翰沉默着点点头,琥珀色的双眸里写满担心,“少爷,如果身体吃不消的话就早点回去吧,大不了咱们从长计议。”他把雨伞交到伯格斯统手上,落寞的转身离开。 教堂的铜钟敲响了十二下,昏沉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雨夜显得倍加清晰。 寒风如刀片般刺进骨髓,一刻也未曾停歇的雨打湿额前的碎发,伯格斯统早已扔掉手中的雨伞,让那冰冷的雨水渗透头皮,激起内心深处的寒战。 庄园闪动着煤油灯的光亮,老管家维克多撑着雨伞一路小跑走到铁门前,用半是心疼半是心酸的眼神看向伯格斯统,“三少爷,回去吧,老爷早就睡下了,今晚不会见您了。” 伯格斯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沉默着伫立在雨中。 维克多无奈的摇摇头,用颤抖的声带低叙道:“那日少爷离开庄园后,大火直到深夜才被扑灭,第二天一早少爷们就率先赶回来,后来他们在老爷面前添油加醋的说您不只抢走了船队,还抢走了商会的所有金币,老爷气得浑身战栗,说是如果您有脸敢回来,一定会打断您的‘狗腿’。” 被落井下石早在伯格斯统的意料之中,恐怕上次被陈格利特商会伏击也与他这两个无恶不作的哥哥有关,尤其是在烧毁老二安东尼名下的大片庄园之后,明枪和暗箭都会齐刷刷向自己袭来。 伯格斯统深吸一口气,让躁动的肺部瞬间冷却,他闭上眼睛点点头,不发一言。 慢长的雨夜终将会过去,当太阳悄无声息的爬过地平线,崭新的一天降临了。 那扇岿然不动的大铁门终于向落汤鸡伯格斯统缓慢开启,许是老伯格斯统看到了那封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来信,被里面透出的利益所打动,他终于同意给伯格斯统半个小时的时间负荆请罪。 伯格斯统重新步入这间浴火重生的古老建筑,可以明显看出里面的装潢全部粉饰一新,仍旧富丽堂皇。只是沿路走来,那些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人类就是这么势利眼的东西,当你飞黄腾达时,花团锦簇都显得单薄,当你颓败落魄时,却连呼吸都是一种错。 伯格斯统本打算回自己房间换件衣服再去见面,没想到当他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就被一种名叫“世态炎凉”的名词完全冲撞了。里面是一片残破不堪的焦土,黑黢黢的墙壁和一吹就会化为灰烬的实木家具原封不动的保留着,空气中大量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糊味儿,与一墙之隔的走廊形成极具讽刺的反差。伯格斯统抽抽嘴角,自己不是已经被这个家扫地出门了吗,这些又何必在意。 他径自来到了书房,老伯格斯统手里拄着手杖,叉着两条腿坐在椅子上,表情就像是一只凶神恶煞的英国斗牛犬,好像随时都能把他一口咬个粉碎。 “父亲。”浑身湿透的伯格斯统“扑通”一声跪倒在坚硬的松木地板上,跪行至老父跟前,亲情牌虽不是他的必杀技,但总会有些效果。 老伯格斯统抬起右腿,一脚踢在那已被雨水浸泡了整整一夜的肩膀上,带着十足怒意的皮鞋袭来,让他不自觉向后倒,胳膊肘重重的磕在地上。 “你还有脸回来?”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伯格斯统抄起手杖,就往他身上抽,也不顾打重的是否是要害部位。他最近刚刚换了个纯金打造的手杖,又沉又结实,抽一下便是一片青紫,伯格斯统只是歪着身子护着头,咬牙闷哼着,绝对称得上大义凛然。 一顿暴揍之后,伯格斯统擦了擦嘴角咬破的鲜血,“父亲,您尽管打我,就算打死我也绝无怨言,只是我希望您可以在我意志清醒的时候,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有关与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合作事宜。” 老伯格斯统看着他一脸大无畏,气得浑身发抖,蹒跚着坐回椅子上,又喘了半天粗气,这才想起会谈的初衷。但作为一个奸诈的商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假,“你怎么跟他们搞在一起的?” 于是伯格斯统把自己遭遇陈格利特商会伏击之后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父亲就算再恨我,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要了自己儿子的亲命吧?”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老伯格斯统一句话把他打趴在地,好像他真她母亲跟哪个野男人生的似的,“答应他们与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陈格利特商会占据着波罗的海一半以上的市场份额,打败他们得到这二分之一,难道这些诱惑还不够?” “你怎就知道一定可以打赢他们?” “父亲应该知道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总后台吧?难道这些筹码还不够?更何况只要不买陈格利特商会的生丝,事后不给他们提供贷款,我们就能兵不血刃战胜他们,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相信父亲不会放过吧?” 老伯格斯统陷入沉思,伯格斯统快马加鞭,经过一顿长篇大论之后,终于让这个睡觉也会枕着黄金枕头的老头动摇了。 伯格斯统不失时机的提醒了句:“最近大哥和陈格利特商会走的越来越近,虽然我不想说,但作为儿子,还是想……父亲小心变生肘腋啊!” “哼!”老伯格斯统恢复了独断专横的原型,“他再不济,至少也没做家贼!” 伯格斯统这才想起那两个奸佞的污蔑,语态平和的解释道:“我虽抢走了船只,但商会的钱,我一分也没拿,不信父亲径可以去查,到那时候谁才是真正的家贼,就不言自明了!” “你真是越来越像个魔鬼!”老伯格斯统丢掉杖瘫坐在沙发上,这个儿子的巨大转变越来越无法琢磨。 伯格斯统离开书房便在走廊里迎面碰到死对头——老大查理,自那次泼酒时间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瘟神,再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晦气。 “呦!稀客啊!这不是刚刚被赶出家门的流浪杂种狗乔治吗?”衣冠楚楚的禽兽查理啧着舌,“怎么已经穷的连件干净衣服都买不起?回来乞讨的吗?” 伯格斯统面无表情,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完全把他当做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又来跟我耍横?破落户脾气还这么大?听说你的那几艘破船在哥本哈根全部喂了鲨鱼?我还寻思你这只丧家犬怎么还有脸回来呢?”查理继续幸灾乐祸,丝毫不做手足情深的伪装。 查理的话像苍蝇叫一般飘到伯格斯统耳边,他停住脚步,转身回头就是稳准狠的一拳,重重的打在对方的下巴上。 查理被打的猝不及防,“小杂种,你敢打我?”他瞪着快要掉到地上的眼珠子,刚要挥起拳头,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17.商战 “134、135、135……” 伯格斯统回到旅馆的时候,约翰正爬在地上做着俯卧撑,只穿一件棉质背心的他,露出傲人的肱二头肌,浑身渗出的汗液流出浓重的雄性气息。 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三件事之一,其他两件事分别是:看关于欧洲各国,尤其是普鲁士的报纸新闻;汇总各种渠道得来的商业信息,然后再一丝不苟的记录成册。和每一个日耳曼人一样,他做事认真的活像个不用上油的机器,好像生下来就是为工作而活的,至于生活,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 伯格斯统轻轻推门而入,约翰看到那那只淌在水里的皮鞋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他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一脸焦急地问:“少爷,你昨晚不会一直都呆在雨里吧?” “约翰,总算看到你有偷懒的一天,不到两百个就起身了!”伯格斯统因为打了查理那一拳,心里自是有点儿愉悦,“不呆在雨里能去哪里,就这样还又被老爷子暴打了一顿呢!” “少爷,你是不是又受伤了?”约翰这回倒是不紧张了,因为打与被打是这父子俩一贯的交流方式,“老爷答应了么?” “老爷子什么也没说,不过看得出来,他被我说动了。” “少爷能确定吗?老爷一向都很各执己见的。”约翰还是有点儿担心,“要不我再去试试?虽然老爷不喜欢我,但至少还会念旧情的……” “得了!”伯格斯统一口回绝,“他连我的死活都不在乎,你还是少自作多情。明天就起程回阿姆斯特丹吧,船队不能一直呆在那里,毕竟我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那帮荷兰人。” “好吧,我来安排。”约翰把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递给伯格斯统,“少爷,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拿药酒,唉!肯定有是一身青紫!” 伯格斯统很快就从浴室出来,下半身围了一条宽大的浴巾,水珠挂满他的银发,结实的胸肌下面,是一片愁云惨淡的青紫,手杖打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痕,大喇喇的铺满上半身。看约翰看向自己也不回避,径自做到床上,示意约翰给自己上药。 约翰拿着沾了药酒的帕子凑过来,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做这种事了。但当他仔细检查这次的患处时,他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皮下出血是一定的,骨折都十分有可能。 伯格斯统在感到后背一片微凉之后也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子,他感受着约翰轻轻涂抹自己的患处,凉爽的液体碰触伤痕累累的脊背,火辣辣的疼,那痛感也似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他强忍着身体的异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晌午的阳光透过暖黄色的窗帘照进屋里,似乎也光照亮了约翰多年来与伯格斯统之间点点滴滴模糊的记忆。这还是经历过海难之后,伯格斯统第一次将上半身暴露在自己面前。经过这半年的磨难,他比约翰想象的还要瘦一些。平日里,熨烫笔挺的船长制服犹如盔甲遮掩了他的真实。约翰的视线落在他的腰间,光裸的腰线以美好的线条蜿蜒而下,没有一丝赘肉。 约翰听到身下人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他的不适,极力放轻手上的动作,他的肌肤是上流社会特有的近乎于病态的白皙,光滑细腻、怎么晒也不会黑,却又并不因为这样的肤质长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令人觉得突兀。约翰摸着他那暗淡发黑的伤疤,那里好像要把他的手指吸住一样。 墙上的钟摆一秒一秒在晃动,时间漫长的仿佛都凝固了。涂罢药膏,两个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伯格斯统更是咬破了嘴唇,血色染红了那惨白的嘴唇,他抬起眼睛,向约翰虚弱的微笑,“约翰,谢谢……” “我就知道这次一定会比之前加起来的还严重!”约翰扔掉手里的帕子,小声低估了一句,“老爷可真狠,就算不是自己儿子也不能下死手啊!” “约翰,你刚才说什么?”伯格斯统越听越觉得约翰的抱怨不对劲,“你刚刚说什么?我不是死老头的儿子?” “没……没有……”约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这个被他苦苦守护了27年的秘密早晚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这一天显然不是眼前的今天,于是赶忙改口道:“我都快被气糊涂了,我是说老爷下死手,就跟不是自己儿子似的。” “真是这样?”伯格斯统分明看出约翰回答自己的话语调有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一直瞒着我?是不是我的身世真跟那个腓特烈大帝有关?” 约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一口回绝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但要他说出事实的真相,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他鼻腔里呼出一股浊气,让清新的空气灌入肺中,“少爷上次不是说过,不论自己的身世如何,少爷依旧会是自己吗?那又何必怀疑是否与腓特烈大帝,这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普鲁士皇帝有什么关系?” 伯格斯统不再做声,也许此前他对此事并不在意,但是经过这一次,他似乎走心了。 当晚他们就离开斯德哥尔摩动身去了阿姆斯特丹,在艾塞尔湖西南岸,伯格斯统得到了多日以来一直期盼的消息,伯格斯统商会与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秘密签约了。 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背着手伫立在甲板上的伯格斯统,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接下来,捷报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波罗的海与北海的各个口岸无一例外的拒绝购买陈格利特商会的生丝,因为没有那个城市愿意冒着与荷兰——这一名震欧洲的“海上马车夫”为敌。那些堆积如山的生丝价格一落千丈,堆砌在货舱里腐烂发霉之后变得一文不值。又过了不到半个月,陈格利特商会的资金链便开始出现断裂的迹象,老陈格利特四处打秋风,但除了那些高利贷之外,一分钱也借不来,眼看忽喇喇似大厦倾,他终于主动向荷兰人和伯格斯统妥协了。 伯格斯统抱着膀子坐在船长室的椅子上听着约翰的汇报,他要的结果终于出现,报仇的机会最终没有让他等的太久。 “咱们手里现在有一百三十五万,拿出三十五万零头换得陈格利特51%的股份,这个买卖挺划算吧?”伯格斯统手托腮思忖着,“他们现在手头的现金估计不会多于三十万。” “这比买卖自是不错,只是这样少爷就失信于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更何况陈格利特有怎会这么容易就肯吃这般大的亏?”约翰显然要比伯格斯统保守得多,一点儿也不乐观。 “老陈格利特已经向荷兰人递出橄榄枝了,现在他们分成两派、各执一词,正是我们不容错过的良机!” “好吧……”约翰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不过我真的……越来越担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几天之后,伯格斯统便在约翰的陪同下,成为了老陈格利特的座上宾。 两方的人磨刀霍霍,但主席位上的两个人却是把手言欢,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口口声声的“伯父”和“贤侄”,好的跟亲人似的。 伯格斯统咽下心中的恶心,开始与对方讨价还价,最终以四十万金币的“高价”买下了51%的股份,成功收购了死老头的商会。 老陈格利特接过沉甸甸的意向书,强忍着即将纵横的老泪,他怎么也想不到过了区区不到两个月,他那资产数百万的身家就这么打了水漂,昔日丧家犬一般的伯格斯统会骑到自己脖子上拉屎。 伯格斯统几乎是硬生生从死老头的手里抢过议定书的,脸上依旧挂着处变不惊的坏笑,看着低三下四的对手,他重生后第一次感到成功带来的的喜悦。 对于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来说,伯格斯统背信弃义的举动令他们异常愤恨,好在让陈格利特商会大幅缩水的目的已经达到。况且在他们看来,与其独剩下伯格斯统和自己竞争,不如同时留下他们两个,坐收渔翁之利。于是三方各得其所,彼此却都是欲求不满,各自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北海的天气波谲云诡,就像如今的势力版图,重新搬回一局的伯格斯统侥幸成为了借着赤壁之战抢了荆州的刘备,但这也意味着他的死敌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两个。 约翰总结这次生丝之战的胜负,唏嘘的摇摇头,自家少爷还是火气太旺,希望不要不知不觉钻进别人设的圈套才好。 18.女侠 商战的硝烟还在北海的上空四处弥漫,伯格斯统便马不停蹄去了伦敦,也许在他看来,与其接下来跟荷兰人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开发新的航路。 自1588年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后,英国逐渐取代西班牙,成为海上新兴的霸权国家,开始不断扩张海外殖民地。之后,英国相继在英荷战争和七年战争中,打败最强劲的对手荷兰和法国,夺取了两国的大片殖民地,确立了海上霸权。大英帝国在成为“日不落帝国”后,海上贸易主要集中在大西洋和印度洋这些远洋贸易,对于北海和地中海的控制权,则势力较弱。伯格斯统觉得与英国的商贸公司合作,近可笑傲欧洲市场,远可拓展到新大陆和古老神秘的东方。 他们的船队在海上飘飘荡荡,穿过欧洲最小的一个陆架浅海——英吉利海峡,驶向伦敦——这一欧洲第一大城市兼第一大海港。 英吉利海峡两岸平直陡峭,多岛屿。海底多是河流带来的砂砾沉积物和岸壁崩落的碎石。有些地段是原始的白垩纪和更晚年代的致密岩层。海峡两侧海岸都由白垩系岩层组成,岸壁陡峭,极其险峻。两岸岩石受海水冲刷,使岸壁崩落,海岸后退。滚滚海浪在石壁上拍的粉碎,只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泡沫。 船舶还没到岸,伯格斯统就被眼前一片大雾蒙蔽了双眼,十米左右的能见度让晌午的阳光被这座刻板孤僻的城市拒之门外,整个城市的上空雾蒙蒙的,十分压抑。他跳下绳梯,看到穿着一身绣花丝绸衬衫的霍华德笨手笨脚的踩在麻绳上,一只脚向下试探,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绳索。 一个闲极无聊的水手坏心的朝那绳梯踹了一脚,霍华德也跟着摆动起来,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不轻,用来试探的那只脚还没踩稳,踩着麻绳的那只就向前一出溜滑了下来,整个身子跨坐在绳梯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下身,疼得他面部表情都夸张的扭曲起来。 “喂!霍华德,你上船都快半年了,怎么下个船这个费事,连那些被截了肢的胖子都比你身手利落!”伯格斯统一边爬上绳梯托起他的屁股,一边打趣道:“回去检查一下,你那裤裆里的小宝贝肯定伤的不轻,可千万不要还没使用过就报废了!” 霍华德赶紧抽出陷在绳索里的那条腿,也顾不得回嘴,在伯格斯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下了船,这才指着那个没深没浅的水手跺着脚大骂道:“开除!那个王八蛋赶紧开除!要不然老子就不干了!今天不是他走就是我走!” 伯格斯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异常后悔的水手,不苟言笑的说了句:“从今天起,你可以另谋高就了,船队从不要游手好闲之人!” “船长,我错了,我在里加流过血,在哥本哈根受过伤,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父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求船长不要赶我下船!” “不行!我不管!我在里加给约翰治过腿伤,在哥本哈根给你治过脑袋,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变成傻子了!而且我家里情况要比他惨得多,我上有八十岁的老父把我赶出家门,下有……被他这一整……只怕再也没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了!”霍华德装出一副如丧考批的哭腔,拉着伯格斯统的披在身上的大衣袖子就蹭鼻涕,“船长你得给我做主啊!” “好了好了!”伯格斯统抽回被霍华德鼻涕抹的发亮的袖子,朝那水手说,“你去上会计那领十个金币做遣散费。” “什么?”霍华德从地上窜起来,“他把我弄成这样还有功了!” “也给你十块,算是给你老二发的伤残补助费!连以后断子绝孙也一齐买断了,不许再讹诈!”伯格斯统脱下外套扔给霍华德,“不满意你竟可以自行滚蛋,不过我记得有人手里还拿着船队百分之二的股权呢,现在可变不了现!” “真是怕了你了!感情伤的不是你老二!”霍华德一瘸一拐的坐上马车。约翰早已等在里面,见霍华德疼的捂着下体,也禁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你嘴上不溜德的下场!” “一帮王八蛋!”霍华德落下车帘,忿忿的去脱裤子。 “喂!你不会在这里就……”约翰赶忙扭过头去,很是无语,“你也太……” “怎么!”霍华德理直气壮,“都是男人,怕什么!” 于是当伯格斯统登上马车的时候,拉开车帘第一眼看到的是撅的高高的白花花的屁股蛋儿。 伯格斯统不自觉退后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约翰身边,他真想一脚把霍华德踹下去。 “少爷,赶快把帘儿拉上!人家可还是处男呢!这要是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看到了,霍华德岂不是很吃亏!” 马车突然行驶,大喇喇站在马车上弯腰看腚的霍华德一个没站稳,便扑到伯格斯统怀里,裤子还在腿上半退着。 “哎呦!”霍华德的下半身磕在伯格斯统的膝盖上,疼得他吱哇乱叫,可也就是下一秒钟,他就被一个从车外飞来的身手矫健的女人拧住了脖子。 霍华德大惊失色,水晶眼睛掉在地上都顾得上捡,“救命”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女人就掏出匕首对着霍华德的细脖子,厉声冲着他们喊:“快跑,不然我就杀了他!” 伯格斯统想把霍华德抢回来,但眼见那匕首在霍华德雪白的皮肤上划出一条血痕,只得向车夫命令道:“快跑!”他把头伸向窗外,看到一帮举着大刀和木棍的汉子们朝着马车一路狂奔,随即向约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见机行事。 霍华德经过了今天这一波波的“磨难”又怕又疼,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只剩下一只大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那女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破衬衫,抹布似的裤子,头上围着一块方巾,见怀里的男人这么快就晕倒了,不屑的撇撇嘴角,“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我们的马车?”伯格斯统镇定的开口,“既然你怀里的男人已经晕倒了,你总得帮他提上裤子吧!” 女人这才注意到霍华德还光着屁股,但是令伯格斯统失望的是,她也就愣了一秒,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手在屁股上“啪啪”扇了两下,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个大大的红手印。 “哈哈,他可真好玩!”女人这才单手给霍华德穿上裤子,看向伯格斯统的两只黑眼睛滴溜溜的转,“你是这儿的头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里斯汀娜,是个女侠!” 伯格斯统和约翰本打算借机抢过霍华德,可惜这个克里斯汀娜十分机警,伯格斯统无法分出她是敌是友,只能尽量稳住对方,“那些人为什么追你?他们又是谁?” “你问题还真多!”克里斯汀娜把霍华德向拎小鸡似的提起来,自顾自的坐到伯格斯统旁边,“他们是往新大陆贩卖黑奴的人贩子,我刚刚在他们的船舱里放了一把火,把那些黑奴救了出来!” 伯格斯统这才仔细打量克里斯汀娜,她也就二十左右,长脸有点方,脸形上宽下窄,下巴有点尖,长眉毛,明亮的黑眼睛大而长,占据上半脸的大部分比例,鼻梁额外长、高和直,嘴巴有点宽,表情沉着神秘有些冷漠感。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女侠喽?”伯格斯统打趣道,“那可不可以请女侠阁下高抬贵手,放下你手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那可不行!你们这帮上等人最不可靠了!”克里斯汀娜不为所动,“等甩掉那帮家伙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以为我愿意搂着这个废物,让他吃我豆腐啊!” 霍华德算得上因祸得福,克里斯汀娜的胸的确令人血脉喷张,E杯的尺寸快把衬衫的纽扣撑爆了。霍华德虽无意识,那只尖下巴却正好卡在上面,如果他事后知道真相,只怕会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昏死过去的。 “你是本地人吗?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难道不怕被他们送去警察局吗?”坐在一旁打酱油的约翰见她不会伤害霍华德,也放松的问。 “我才不是本地人!伦敦这地方,简直就是地狱!”克里斯蒂娜白了约翰一眼,进而又一脸自豪的介绍道,“我是吉普赛人,流浪到这里的,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至于警察局这帮女王养的看门狗,也要有本事抓到我才算啊!” 千百年来,吉普赛人不事农桑,一般也不饲养食用牲畜,而是依靠城镇和农村的居民谋生。他们一向在城镇和乡村居民区周围,寻求与其流浪生活相适应的生计。男人以贩卖家畜、驯兽、补锅和充当乐师为业。妇女从事卜筮、卖药、行乞和表演等行业。这些年,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他们散布世界各地,不能融入社会主流,大都成了乞丐、小偷、或者人贩子。 说话间,克里斯汀娜看到马车外的那帮汉子早已被远远甩在后面不见踪影,便扔下霍华德,一个飞身跳下马车,远远传来一句“后会有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伯格斯统和约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伦敦还真是个让人非常有趣的地方。 19.舞女 伯格斯统他们到达伦敦的这一天是八月中旬的傍晚,还不到七点钟,天气阴沉,浓浓的迷雾笼罩了这个大城。街道上一起泥泞,空中低悬着令人抑郁的卷卷黑云。伦敦河滨马路上的暗淡路灯,照到满是泥浆的人行道上,只剩了萤萤的微光。还有淡淡的黄色灯光从两旁店铺的玻璃窗里射出来,穿过迷茫的雾气,闪闪地照到车马拥挤的大街上。鳞次栉比的酒馆和娱乐场所两旁入口处的人群已经拥挤不堪。双轮和四轮的马车象流水一般地辚辚而至。穿着礼服露着白胸的男子和披着围巾、珠光空气的女人,一个个地从车上下来。 他们的马车迅速接连穿过伦敦的一些繁华地区:通过了旅馆集中的街道,戏院毗邻的街道,商店林立的街道,还通过了伦敦海运公司集中的地方,最后到了一片灯红酒绿的泰晤士河沿岸的酒馆区。街衢两旁的分租房屋里住满了欧洲来的流浪者,并且弥漫着他们的气味和情调。“要不要去喝一杯?”坐在马车上的伯格斯统刚刚把霍华德送回旅馆,又连哄带劝的让他吃了两片据他说会有抑制血小板凝聚这样不良副作用的阿司匹林,这才堵住他那张喊得跟杀猪似的嘴,与约翰抽身出来转转。 “好啊!听说这儿的威士忌名声在外,可比船上那些廉价的朗姆酒好喝的多!”约翰想了想此行的目的,“少爷,咱们船上的人手已经很充足了,少爷怎么还要招水手?” “酒馆这地方可是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能听到点儿奇闻异事也是好的。”伯格斯统撇撇嘴角,深不见底的蓝眼睛也夜色中闪烁。 说罢,两人步入一个名叫“美女伊甸园”的酒馆,酒馆的招牌十分醒目,墙壁上悉数贴着几幅或是金发碧眼,或是袒胸露乳的女郎画像,进进出出的男人络绎不绝。刚到门口,里面的欢呼叫好声早已不绝于耳,那些汉子们的热情,快要把不大的小酒馆房顶轰塌了。 酒馆内部的装修十分简陋,室内光线虽然黑暗,却恰到好处的凸显了舞台上的熠熠夺目。 伯格斯统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舞台,红色太鹅绒制成的幕布此刻正缓缓拉开,最先出场的是两个坐在舞台一侧的男人,一个拿着一把类似于吉他的不知名乐器,另一个则只是拿着一个在市集上随处可见的响板,他们显然没有做任何刻意的打扮。 音乐渐渐响起,琴弦撩拨,拍子有节奏的打着。台下的气氛蓄势待发,男人们屏息凝视,生怕错过一眼好戏。 “这是什么演出啊?”伯格斯统问向身旁一个兴致勃勃的青年。 “你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的人有谁不晓得克里斯汀娜,她可是整个伦敦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弗拉明戈舞女郎!” 克里斯汀娜?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今天上午才听过。 没等伯格斯统反应过来,舞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穿着火红色翻褶抓皱多层荷叶缀边、多彩层叠的及地蛋糕鱼尾裙,大大的裙摆更显得女人纤细高挑的身材,与身后如海藻般披在背上的黑发相得益彰,她嘴里叼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火红玫瑰,随着极具节奏感的旋律开始翩翩起舞。 “是她!”伯格斯统和约翰不约而同的喊出口,此女子正是上午劫持他们马车的罪魁祸首。 所有的男人都等着十二克氪金狗眼,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盯着舞台。克里斯汀娜丰满的乳房随着明快的响板上下起伏,最是富于诱惑力的。她不似芭蕾舞女主角那样纯洁端庄,不似探戈舞中的女伴那样热情高贵。她的出场,虽只是一个人的,耸肩抬头,眼神落寞,却足以以她独具特色的个人魅力带动全场的气氛。她和台下如饥似渴的汉子们也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不时抛个媚眼挑逗一下众人。当她真的舞起来的时候,表情依然冷漠甚至说得上痛苦,肢体动作却充满了热情,手中的响板追随着她的舞步铿锵点点,似乎在代她述说沧桑的内心往事,还有什么画面比这一幅更性感? 响板是弗拉明戈演出的必备道具。如果看客的耳朵够敏锐,大约可以听出来,其实舞者左右手响板所发出来的声音并不相同,左手边的声音低沉,代表雄性;右边的较为高亢,是雌性。克里斯汀娜手中响板的应和,表达的是男人与女人的对话。要把男人和女人的故事说得委婉动听,她的天分和人生经历比技巧非常到位,跳出“饱受岁月摧残的容颜”味道。 伯格斯统也别这舞蹈深深吸引,如果忘记上午的不愉快,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可惜英国人骨子里十分闷骚,并没有往台上丢硬币的良好传统,所以一场舞蹈下来,尽管克里斯汀娜使尽浑身解数,除了得到欢呼掌声叫好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她见怪不怪的走下舞台,伺机找寻出手阔绰的大爷,通过陪酒赚取小费。她在台上就已看到伯格斯统和约翰的身影。这也难怪,在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们中间,两个衣着得体的上流社会的少爷总会让人第一时间眼前一亮。 “这么巧,咱们又遇到了!”克里斯汀娜主动上前搭讪,自来熟的坐到两人身边。 “解放黑奴的女侠、酒馆的弗拉明戈女郎,你的身份还真是多变啊!”伯格斯统笑笑,弯起嘴角。 “尽然怎么这么有缘分,怎么,少爷们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女人理了理身后的长发,她年龄不大,去有着成年熟女的风韵。 “小姐肯赏光,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伯格斯统见识过她的身手,如果能把这样一个女人招致麾下,但从激励那帮饥渴的水手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上午那个废物怎么没来?”克里斯汀娜调皮的翘起嘴角,“他不会还在昏迷吧?” “如果我说他被你吓的三魂没了七魄,你会为自己的行径而感到丝毫悔恨吗?”约翰在一旁打趣,“你职业内容很丰富嘛!” “这算什么?”克里斯汀娜吐吐舌头,“我还做过摆地摊的小贩、挤牛奶女工、裸体模特……哎呀,太多了,一时我都想不起来了。”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伯格斯统挠挠脑袋问:“那你这一身武艺又是从哪学来的?” “你是说跳舞的舞艺还是功夫的武艺?跳舞是我们吉普赛人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武功嘛……天机不可泄露!”克里斯汀娜显然十分自信于自己的本领,“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不会是想泡我吧!事先声明啊,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尽管你们两个长得还蛮帅的!” “呵呵,你倒听自信,说说吧,你这些工种全部加起来,一个月能赚多少?”伯格斯统抱着膀子,不苟言笑。 “我都说了,我是卖艺不卖身的!”克里斯汀娜倒没生气,“不过要是有帅哥愿意一个月出二十个金币,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成交!”伯格斯统一口答应,“不过不是陪床,我要你加入我们船队,做我的冲锋队副队长!” 克里斯汀娜有些心动,黝黑的瞳孔中跳出一星光芒:“‘冲锋队副队长’那是什么?” 伯格斯统:“与海盗拼刺刀。” 克里斯汀娜:“多大官?” 伯格斯统:“普通水手以上,水手长一下。” 克里斯汀娜:“伙食好吗?” 伯格斯统:“吃到撑。” 克里斯汀娜:“住宿呢?我可不会和那帮臭烘烘的水手们住在一起!” 伯格斯统:“单人间。” 克里斯汀娜:“不会克扣薪资吗?不会拖欠工资吧?可以提前支取吗?有安家费吗?” 伯格斯统捏捏脑袋,这女人怎么跟维克多一个德行。 “喂!快回答我啊!”克里斯汀娜一个劲儿追问,“不会克扣薪资吗?不会拖欠工资吧?可以提前支取吗?有安家费吗?” 约翰见伯格斯统有些不耐烦,值得替他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克里斯蒂娜这次心满意足,眼神中满是愉悦的音符,最后从椅子上跳起来冷不防对着伯格斯统就是一记香吻,“谢谢你们的饭碗,我很满意!最后我还要大声宣布,我爱死你们了!” 说完又飞也似的跑回舞台上,对着台下那些余兴未消的汉子们就是一顿飞吻,然后用高八度的嗓门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我克里斯汀娜就是船队的冲锋队队长了,今晚最后一次为大家跳舞,作为回报,今晚为大家跳个尽兴!” 20.行刺 成功把克里斯汀娜招入麾下之后,伯格斯统一身轻松的回到旅馆,伦敦刺骨的阴风怒号,潮湿的雾气无处不在,让他整个身体都觉得异常粘腻,再没有什么是比浸泡在温暖的浴缸中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于是刚刚回到房间,伯格斯统就一头钻进下人准备好的洗澡水中。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很好的缓解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 一个身材瘦小的下人端着乘着各种洗浴用品的托盘走进烛光照耀的浴室,他并没有直接放下就一走了之,而是细心地在里面忙这忙那。 伯格斯统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水中,下人的进入让他十分不自在,好看的眉头不禁也跟着皱起来,“你可以出去了。” “可是这位少爷,我们酒店特意为您准备了搓澡和按摩的服务,而且我们这儿的精油很出名的!”那下人自夸道,“我手艺是店里最棒的,价格公道合理,最是便宜不过!” 伯格斯统不胜其烦,“你先出去等着,我洗完自会一分不少的付给你!” “可是……”那下人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拒绝,“少爷,让我试试吧,包您不后悔!” “还要叫我说多少遍,我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伯格斯统径自向后仰了仰,枕在浴缸边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那下人却并没有识趣的离开,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与伯格斯统攀谈,“少爷刚来伦敦,我还是为少爷介绍一下这里的名胜吧,我们伦敦可是人杰地灵……” 见伯格斯统依旧面无表情的仰着头,他便放肆大胆的口若悬河:“少爷第一站一定要去泰晤士河,这条河是英国著名的“母亲”河,上游的河道更是以其静态之美而着称于世,在整个欧洲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伯格斯统只当他是想要更多的小费,也懒得跟他废话,只等他口干舌燥后自行离开。 于是那下人乐此不疲的继续:“比起地球上的一些大江大河,泰晤士河虽然不算长,但它流经之处,都是英国文化精华所在,或许可以反过来说,泰晤士河哺育了灿烂的英格兰文明……” 那下人的语速开始还很缓慢,语调也特别热情,可到后来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开始还说的很熟练,到后来则更像是在照本宣科的背稿子。 伯格斯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微眯的眼睛偷偷瞟向滔滔不绝的下人,发现他神色有些慌张,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东瞟西瞟,很不安分。 难道是个小偷? 伯格斯统继续假寐,目光却聚集到男人送进来的托盘,借着洗澡水的反光,他看到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隐蔽的摆放在盘子里。 是匕首!原来是个刺客! 伯格斯统强作镇定,暗自在心中盘算,这男人既然会被派来行刺自己,那么就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泛泛之辈,虽然身材体重赶不上自己,但近身肉搏自己绝不会有任何优势,必须在他发起进攻之前攻其不备才有全身额退的可能。 “我突然改主意了,很想试试你的手艺!”伯格斯统装作一脸轻松,“进来给我搓搓背吧。” “好哇!”下人终于得偿所愿,“不过小人身子脏得很,只怕弄脏了少爷的洗澡水,我还是站在外面服饰少爷……”如果进入水中,他便出于被动,所以断然不会冒这个风险。 没想到他话音还未落,咽喉已被一只快速袭来的的大手紧紧握住,前胸也被死死地按在浴缸沿上。 伯格斯统站起身来,另一只手扯过浴巾围在腰前。那下人反应不慢,却已失去先机。伯格斯统踹翻托盘,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这样被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盘子里的精油洒进水中,浴室瞬间弥漫着刺鼻的香气,随着热水的蒸腾愈加浓烈。伯格斯统加重手上的力道,抓着他的脑袋就往水里按。 那下人又岂会乖乖就范,手脚并用,四肢拼命扑腾,水花贱的到处都是。 “咳咳咳咳……”再一次从窒息的边缘被拉了回来,那下人痛苦的呛咳着,渴求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肺中,好像刺刀一样割裂气管。他右臂关节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卸掉了,此时正软软的垂下,被伯格斯统一手捏到背后。 “说,是谁派你来行刺我的!”伯格斯统再次把他按入水中,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几秒,先在气势上镇住对方,一向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没有人指使,我只是图财害命的!”那下人被灌进去了不少水,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咕噜噜”的吞水声。 “放屁!你那把匕首上还镶着红宝石,强盗和土匪可用不起!”伯格斯统再次把他摁如水中,“说实话就饶你一命!” 倔强的下人在水中死命挣扎,他似乎已到崩溃的边缘,口中和鼻腔里满是温水,肺泡和头皮因呛水而引来剧痛,一种名叫“绝望”的东西甚嚣尘上,他闭上双眼,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 “船长,这种人与他废话作甚?”一声清脆悦耳的女生传来,伯格斯统朝那声音寻去,正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克里斯汀娜。 “你怎么会在这里?” “徒手擒贼,这么刺激的事情我又岂能错过?”克里斯汀娜丝毫不因为伯格斯统的打扮而脸红,“我早就到了,想和你谈谈薪资待遇的具体问题,只是半天不见你出来,所以进来看看。” “工资待遇去找约翰谈,我这儿没空理你!”伯格斯统这才想起那男人已在水里呆了半天,眼看就要窒息,于是一把把他拽上来。 男人许是闭气时间太长,了无生趣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面如土色。 “他还没死!”克里斯汀娜一口咬定,“把他交给我吧,问出凶手这种事情我可比你有经验!” 伯格斯统上下打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毛丫头,“你才多大,你何来的经验?”一边说一边用浴巾把昏死过的的下人绑了个结实。 “切!船长真是以貌取人!”克里斯汀娜调皮的朝他吐着舌头,“作为一名女侠,这点儿小事情当然难不住我,奶牛场的窃贼、酒馆里的小偷可都是被我抓出来的!再说了,如果不是我够机警,怎么可能察觉出船长有危险?你的那两个同伴在隔壁可睡得跟死猪似的!” “好吧。”伯格斯统也没有其他办法,把这个难题抛给克里斯汀娜,顺道试探一下她的衷心,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于是克里斯汀娜心满意足的领命离开,走前还不忘贪婪的扫视伯格斯统上半身的肌肉,“呦!看不出来,船长的身材很不错嘛!但是没人跟你说过吗,你这种惨白的肤色,很有可能是近亲结婚的产物!” 再一次被人提到自己那虚无缥缈的身世,伯格斯统早已不以为然,他扬起嘴角,眼神飘过她的酥胸,不怀好意的笑笑,“身材嘛,彼此彼此!”。 “船长这么快就吃女员工豆腐可不好,而且是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员工面前!”克里斯汀娜似是而非的将纤纤玉手打在伯格斯统肩上,指尖传来玫瑰淡淡的香气,“如果船长想要泡我,价格另算,包月还是按次数由你来定!” “本船长一项不喜欢自以为是的水手!”伯格斯统像个纨绔子弟似的在她耳边小声呢喃,“想爬上我的床,现在我的船上站稳脚跟再谈吧!” 伯格斯统抓着下人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约翰正走在沙发上看着刚刚收上来的情报,鹅黄色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笔挺的影子透着男人的刚毅与果敢。 很多时候,伯格斯统都会觉得,只要有约翰守在身边,即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要这样默默陪着自己,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少爷。”看到伯格斯统手里擒着的下人,约翰并没有惊讶,“我刚刚在外面抓住了陈格利特商会派来的细作,应该是在外面接应的,少爷具体的行踪应该是大少爷透露给他们的,船上有不少是他的人。” “呵呵,他倒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厉害啊。”伯格斯统一把把手里的下人推到波斯地毯上,自顾自的擦着一头银发,然后转过头来对克里斯汀娜说:“小姐,还没欣赏完在下的裸体吗?时候不早了,带着你的俘虏请回吧!” 21.疑案 克里斯汀娜走后,约翰才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伯格斯统身边给他披了件外套,“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说是来谈薪酬问题,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查查这个女人的底细。”伯格斯统系上衣服纽扣,脖子上的血管因为受热后变得膨胀,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的暴露出来。 约翰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少爷像个古董级的衣服架子,极好的演绎着身上那件做工精良的墨绿色天鹅绒西装,像是欣赏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我原来特别不明白欧洲那帮附庸风雅的贵族为什么会欣赏惨白的皮肤上面爆青筋,不过从少爷身上多少得到了些答案。” “什么答案?”伯格斯统白了他一眼,“明知道我在浴室衣不蔽体的与人打斗,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岿然不动。” “少爷自己都说是衣不蔽体了,我又怎么好随便打扰。”约翰懒洋洋的摊在沙发上,抱着膀子一副于己无关的姿态,其实他心里很有把握,自家少爷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自然是绰绰有余,顺道磨磨爪子实战更胜过演练,自家少爷早已今非昔比,他不能永远做他身后的保姆兼保镖。想到这里,看向伯格斯统的眼神便温柔了很多,说话的语调也轻松起来,“再说少爷不是一根头发都没少的就生擒刺客了吗?比那些和你一样长着苍白皮肤却手无缚鸡之力欧洲贵族强多了。” “那帮好吃懒做的寄生虫还从不洗澡呢?”伯格斯统戏谑的扬起嘴角,好看的蓝眼睛像天边的灿星,他理解约翰希望自己尽快强大起来的良苦用心,“对了,以后去马赛港可以多贩卖些香料,法国上流社会的庸脂俗粉们离了这东西,估计会被苍蝇追出几条街去。” “哈哈!法国可是人才辈出,听说他们的国王路易十六可是出了名的‘锁匠皇帝’,号称能开整个欧洲的锁,他还改良过巴黎的断头台,为加速断头台的杀人效率,命人将铡刀改成三角形,这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约翰讲着最近听来的见闻,因为北海的贸易额逐年下降,他和伯格斯统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瞄向了更为广袤的地中海,当然这里首屈一指的国家就是高卢雄鸡——法国。 “西班牙那边有什么动向?他们的海军穷兵黩武,一定要想尽办法避免正面摩擦,咱们现在虽然比之前有所起色,但是依然在人家的屋檐下。”伯格斯统再没了心情与他打哈哈,毕竟眼前的局势迫在眉睫。 “我倒是更担心北非的海盗汉森·帕夏,之前在阿尔及尔虽没有接触,但仅在码头看他们停泊的船只,就可以看出他们笑傲地中海的资本。”约翰补充道。 “不错,这两方咱们都没打过交道,不过天主教徒与穆斯林永远势不两立,他们之间的仇恨是永远无法化解的。” “少爷的意思是利用西班牙和北非海盗之间的矛盾?”约翰若有所思,“那咱们要联合哪一方呢?咱们身为新教徒,是不可能和西班牙有任何合作机会的,天主教迫害异教徒的淫威可是响彻整个中世纪的。可要说联合海盗,你觉得这个可行性大吗?” “如果不参与任何一方而独善其身当然是最好,怕只怕计划赶不上变化……”伯格斯统捏捏太阳穴,一双蓝眼睛深不见底。 这边,克里斯汀娜在船长的隔壁住下,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把神志不清的刺客推倒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接着就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劈头盖脸的砸来。 那刺客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打着颤睁开浑浑噩噩的双眼,放大的眼仁里倒映着一个黑发少女凶神恶煞的“倩影”。 “怎么是你!”刺客朝着克里斯汀娜挣扎着乱叫,她只好脱下脚上的臭袜子塞到对方嘴里,“让你满嘴胡沁!” “咳咳咳咳!”刺客一阵干咳,脸上是抽搐的表情,咬着袜子的嘴支支吾吾,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再乱喊我就把你的老二割下来泡酒!”克里斯汀娜从靴子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摇晃着手腕在男人面前调皮的展览,“你说我要是一刀捅死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她挠挠脑袋,装作思考的样子,“可是这样船长就会怀疑我了,还是让你憋死吧,对!这样最好!”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像是在考虑如何烹调一只鸡。 于是只见身下的刺客瞳孔瞬间放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克里斯汀娜那双灵巧的小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那人起先还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扑腾,怎奈之前在水中早已体力透支,不多时四肢便开始僵硬,失去了生命体征。 克里斯汀娜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真是个没用的饭桶!”,她活动着手指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第二天,第一个赶到肇事现场的是鼻子堪比缉毒犬的霍华德,他还穿着睡袍,露出两只踩着拖鞋的纤细美腿,脑袋上的睡帽一晃一晃的,打扮十足未成年。看到地上的尸体起先惊了一下,“怎……怎么这里会有死人?” “呦!废物起的很早嘛!”克里斯汀娜从房梁上跳下,吓了霍华德一大跳。 “你是谁?这里怎么会有个死人?”霍华德下意识的向屋子外面退,他真后悔自己的冒失会送了性命。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克里斯汀娜搓着双掌,一脸的讽刺挖苦。 “你是那……那个女飞贼!” “说的好听点儿,本大小姐可是劫富济贫的女侠!”克里斯汀娜不再与他废话,径自往屋外走。 “喂!你站住!你杀人了知不知道?” “这人不是我杀的!”女人耸耸肩,“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摆脱,我跟个死尸睡了一晚,让我出去透口气!” 霍华德那里还能阻挡她的去留,他赶紧跑到隔壁屋里叫醒刚刚起来的伯格斯统和约翰,又第一时间返回现场一丝不苟的验尸。 伯格斯统和约翰十分诧异的跟了进来,看到霍华德一边翻着刺客的眼皮,一边向他们做最后陈述,“这人是窒息而亡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 “能不能具体点儿,他是被水呛死的吗?”伯格斯统赶忙询问,记忆里这个男人当时并没有死。 “这我可看不出,得进一步解刨看看肺子里面进水没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华德摘下白手套,死者狰狞的面貌让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未进食的胃很不舒服。 “克里斯汀娜在哪?”约翰问。 “你是说那个行刺我的女人?”霍华德咬牙切齿,一副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的怨念,“虽知道她死哪去了,最好永远别让我看见!” “快追!”伯格斯统和约翰异口同声,共同朝门外起跑。 “两位这是要上哪去啊?大清早的,跑步竞赛吗?”克里斯汀娜依着旅馆大门出口的门框,“人是船长大人捂死的,急着跑路也于事无补!不过在伦敦,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拿钱就能平事儿!” “昨晚你对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伯格斯统面色铁青,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声调质问道。 “什么也没做啊!”少女双手探看做一脸无辜状,“我刚想审问他就发现他已经没有鼻息了。”说完又自顾自的解释道,“这种防卫过当的戏码,伦敦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船长不用太在意,给店家几枚金币,他们绝不会去报官的!” “你少偷换概念!我问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伯格斯统抓起克里斯汀娜,让她瘦小的身材轻而易举的离开地面。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啊!”克里斯汀娜死鸭子嘴硬,“你别是杀了人就想往我身上推吧?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伯格斯统呼出一口胸中的恶气,把她送回地面,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个刺客的死与他无关,为了不冤枉好人从而失掉一员大将,还是等待霍华德的验尸报告吧。 很快,霍华德就证实刺客的肺子里布满被水呛过的肺泡,但他无法判断这些肺积水是否就是致命的症结,于是一起杀人案就这样变得悬而未决。 伯格斯统没了辞掉克里斯汀娜的理由,不得不同意让这个身份极度可疑的女人登上帆船,但出于防范,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参与,她也乐得清闲。整日躺在不大的单人间里,享受着秋日海风的凉爽,除了吃饭的时候总比别的男人多吃上一碗之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水手们听说船上来了一位吉普赛女郎,各个眼珠子都瞪着溜圆,趋之若鹜的排着队想来一窥芳泽。聪明如克里斯汀娜,怎会错过这样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于是她在门板上刻了一块小木牌,上面清清楚楚的明码标价: 单独聊天半小时:一枚铜币 陪酒三杯:一枚银币 跳弗拉明戈舞:一枚金币 最后还大大标注了一句: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伯格斯统从她房间经过看到一群一脸淫笑排着队敲门的水手的时候,脸色比在船上的任何时候都难看,他在心里叫骂着:难不成自己成了开妓院的老鸨子了? 22.陷阱 苍茫的大海上,一只由三艘配有重型加农炮的巨型北海帆船船队浩浩荡荡驶过英吉利海峡,滚滚海浪击碎在沿岸陡峭的石壁上,开出一朵朵雪白的花。海风伴着巨大的潮汐,千百年来,周而复始,见证着大航海时代的倥偬与辉煌。 海鸥发出尖锐的叫声,盘旋在帆船驶过的航道上空,找寻海水上泛而出的浮游生物,它们也许是航海家们笑傲风浪最好的伴侣。 船队的领航者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银发男人,此刻他正微微伫立在船头,抚摸着象征队伍名称的浪花形状的船首像,爽朗的海风送去大自然最为亲切的抚慰,眼前的粼粼波光泛着金色,倒映在蓝色的眼眸中,人与这自然的风光便交映成辉。 “船长,你叫我!”一个黑发少女气喘吁吁的快步从船舱里跑过来,打破宁静。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谈话吗?”伯格斯统转身用审视的眼神看向不明所以的克里斯汀娜。 “船长的脑子不会被海风吹傻了吧?”少女显然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自觉性,“船上不是还没打仗吗?我有必要去冲锋陷阵来执行公务吗?” “哦?是吗?”伯格斯统收起脸上仅有的一点儿柔和,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少女的黑眼睛,“今天已经有五个水手因为旷工被处罚了,他们全都是你接待的恩客,你不想对此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值得解释的?那是她们的事情!”克里斯汀娜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船长怎么不想想,要不是因为我积极开展交友业务,船上那帮水手早就不满你这一段时间在整个北海之间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的数次往返了!” “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谢你的关照了!”伯格斯统反唇相讥,脸上却是不容置喙的严肃表情,“你把妓院开到船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真的以为我会这样一直纵容下去吗?到时候把船上的水手弄得一身脏病,是不是我还要大发善心给你们医治?” “呵呵呵……”克里斯汀娜挤出花朵一般灿烂的假笑,双手摇着伯格斯统的胳膊,半是央求半是买痴道,“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如果船长不喜欢,咱们二八分账如何?”见伯格斯统没反应,“要不就三七?”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纹丝未动。 “难道你要四六?船长你好贪心啊!啊?这也不行,船长……五五分账的话……人家真的吃不消的!”克里斯汀娜察言观色,怎奈伯格斯统喜怒不形于色。 “要不然……要不然连我自己一块儿附赠吧!这个业务那帮汉子开出十个金币一晚,我可都没答应哦!” “走开!”伯格斯统被她胡搅蛮缠的聒噪弄得有些不耐烦,所幸甩掉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双手,留露出轻蔑的不屑,冷冷的说,“你自己喜欢当婊子,我还嫌你脏呢!” 克里斯汀娜痴痴的望着船长离去的背影,一种深深的失落迎上心头。对于从小忍饥挨饿的她来说,尊严与感情都是可以拿来兑换的东西,她早就不在意这些的价值,只是被伯格斯统这样的讥讽,突然让她觉得很受伤,尘封已久的内心,似乎有了微小的悸动。 近来欧洲几个大国接二连三的资产阶级革命把北海的海面搅的不再宁静,各色海盗和打着商队旗号的黑船也跑到这里从事打家劫舍的勾当,于是一时之间克里斯汀娜也跟着忙碌起来。 两军开战,火炮总是在所难免,可碰到潮湿的雨季,拼刺刀才是王道。 只听隆隆炮火声中,包着红色头巾,穿着短靴马裤的吉普赛少女,抓着桅杆上的缰绳纵身从了望台上跳下,身手灵活的穿行在各色魁梧的汉子之中,时而挥刀猛砍,时而转身快闪,伴随着飞溅而来的鲜血,一个个只有蛮力不懂技巧的彪形大汉应声倒地。 “小妞,身手不错嘛!”敌对方的冲锋队长挑衅杀红了双眼的克里斯汀娜显然是不明智的,他抄起鲜血淋漓的刺刀,朝着少女的腹部就是一刺。 克里斯汀娜向右一躲的同时,抓住对方握刀的双手向前一送,对方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你可不怎么样哦!”克里斯汀娜调皮的向他吐吐舌头,仿佛自己正做着有趣的游戏而非拼杀。 那汉子调整底盘重新站稳,朝着克里斯汀娜身上又是重重的一下子。 “你们这帮臭男人,除了会使用蛮力,就没什么新鲜花样了吗?”少女灵活的弯下柔软的细腰,刀锋与她那小巧的鼻子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便会碰触。一阵刺刀挥来的微风飘过,碰到刀尖的头巾松散开,一头乌黑的秀发便随着那刀风飞舞蹈。 “混蛋!陪我头巾!”克里斯汀娜眼见自己的财务被损坏,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猩红的鲜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踩着还没回过神的冲锋队长的肩膀,朝着他的脖子就是迅雷不及眼耳的一刀,喉管上的动脉像呲水枪似的喷出如柱的殷红,不多时一个壮硕的身体便重重的磕在甲板上。 “不自量力!”克里斯汀娜拾起掉在地上、被刺刀挑破的头巾,还不忘走到冲锋队长身边一把耗过他系在脖子上的满是杂质金链子,这才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脸,美滋滋的跟坐在船长室伯格斯统大喊道:“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五个,船长待会儿怎么犒劳我啊!” 众人见提着大刀的克里斯汀娜身边倒成血泊的尸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冲锋队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妙龄少女解决掉,早就吓得丢盔弃甲,四下作鸟兽散。于是此战告捷,来犯的敌人早就争先恐后的跳进海里,划着小木船灰溜溜的逃走了。 “万岁!”伯格斯统的众水手把这个堪称传奇的吉普赛少女高高抛到空中,少女欢喜雀跃的享受着众人的仰慕,还不忘偷偷瞟了一眼刚从船长室转出来的伯格斯统一眼,看着他用喜悦的眼神向自己点头,她知道,经此一役,她已经充分得到了船长的信任。 的确,经过了近三个月的考察,如虎添翼的伯格斯统渐渐默许了克里斯汀娜的唯利是图,也不再怀疑之前的杀人案件,就连高级船员会议,她也能跟着发表意见了。 然而,胜利女神并不会一直垂青兢兢业业的伯格斯统,秋季过后的英吉利海峡往往连着几天都会风雨大作,滚滚黑云伴着密成珠帘的暴风雨,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别说航行了,能不搁浅都已是万幸。 “船长,再这样下去,船队会有危险的,必须赶快通过英吉利海峡!”跟着众水手在甲板上泼雨水的克里斯汀娜自告奋勇道。 “可是这里离最近的港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船长怎么这么死脑筋,英伦半岛的城市不行,咱们可以把船队停在西班牙啊,比斯开湾可比这里大得多!” “不行!那里是西班牙海军的领地,船舶贸然出现,会被炮击的!”伯格斯统断然拒绝。 “难不成船长要把帆船停在大西洋!”克里斯汀娜摇摇头,又突然像是豁然开朗一样,“有了!我知道一个天然的避风港,不属于西班牙,离这里也不远!” “此话当真?”伯格斯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你确定能找到那里?” “当然!整个西欧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船长,再这么婆婆妈妈,咱们都得喂鲨鱼!” “好吧!”伯格斯统点头默许,带着浑身湿透的克里斯汀娜来到舵手室。少女指挥着主舵手的航行的方向,在伯格斯统转身离去的一刹那,露出一丝奸邪的微笑。 23.海盗 海上的暴风雨有种吞噬人心的恐怖。 比斯开湾以多风暴著名,猛烈的暴风时速往往高达数百公里,一年中任何时候均可发生威胁航行的雷飑。西班牙北部沿海的大风更加变幻莫测,雷飑更多。尽管这里是危险的海线,仍有许多重要航线通过海湾。 漆黑如墨的夜被乌云层层包裹,像是上帝打翻了墨汁,雨点如珠帘般打向被飓风吹得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仿佛也跟着沸腾起来。大型北海帆船在这天与地的混沌中,上下颠簸,左右为难。 这样的场景再一次上演,让伯格斯统不自觉想到前世那场送了性命的海难,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膛里灌满腥凉的海风,密集的雨点砸向头皮理清他的思路,然而那些前世不好的记忆还是如巨大的天幕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开场。 前一世,他是个孤儿,凭着自己的打拼奋斗脱离了食不果腹的日子。可是这之后呢,他与孤独为伴,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关怀,哪怕是一丝温暖的慰藉,他总是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却不会有任何人与他分担失败的惶恐,甚至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 还要在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今生吗?那份来自人世的世态炎凉的冰冷,以及带给自己的苦涩,他还要品尝多久? 伯格斯统出神的望向前方的巨浪,深不见底的蓝眼睛点亮这漆黑的夜色。 “少爷,你怎么还在甲板上?”一脸严肃的约翰从船舱里匆匆忙忙跑上来,他也浑身湿透,被雨水打湿的西裤熨帖着修长的双腿,显得高大挺拔。与每一次征询伯格斯统的意见不同,这一次他直接拉着自家少爷的手就往船舱里走。 与伯格斯统冰冷的手不同,约翰的掌心带着浓浓的暖意,十指相扣的一刹那,是足以融化坚冰的温暖。 “出了什么事?”一项镇定自若的约翰紧张的神情令伯格斯统稍显不安。 “少爷,你先别着急,咱们的船好像开到了礁石群。”约翰尽量大事化小,“咱们对比斯开湾的地形一点儿也不熟悉,没准一会儿就会转危为安。” “什么?”伯格斯统只觉晴天霹雳,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怎么会开到礁石群?克里斯汀娜是怎么带路的!” 伯格斯统也顾不得什么绅士修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舵手室,看到里面没事人一样的始作俑者,一把抓着朝克里斯汀娜朗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哦哦!”克里斯汀娜调皮的挑挑眉毛,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像海藻一般披在背后,“地图我记错了,船长大人,对不住了!” “你是故意的!”伯格斯统那戴着愤怒的右手就快袭上少女纤细的脖颈,眼神中透着狮子般的凶狠,血丝布上眼白,“你这戏演得真是尽职尽责,上阵杀敌连性命都豁得出来!说吧,你是谁派来的?查理?安东尼?还是陈格利特?” “嘿嘿,船长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咱好好说。”克里斯汀娜一脸狡黠,像是对气急败坏的伯格斯统极大地讽刺,“我没出卖你啊,你先别这么火大……”她陪着笑脸挣开伯格斯统的禁锢,可是挣了半天也没什么起色,依旧被牵制着,“不过那个叫安东尼的少爷的确比船长出手大方得多,上来就给了我五百个金币做定金!” “区区五百块你就丧心病狂的要置整个船队于死地!”伯格斯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在意巴掌下的少女脸色开始变白。 “呜呜呜呜……”克里斯汀娜挣扎着连连摇头,“他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千块!” “快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伯格斯统还不至于被冲动冲昏头脑,眼见克里斯汀娜快要吐舌头,放松手上的动作,将她向丢垃圾似的一脚踢开。 “咳咳……”克里斯汀娜从地上颤颤的爬起来,即便这样依旧未改痞子一般的姿态,“船长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咳咳咳……” “少废话!”一直站在门口眼观事态的约翰终于也沉不住气,厉声呵斥,“如实招来或许可以免你一死!” “关键的时候怎么总是有你出来放马后炮!”克里斯汀娜重新站起来,自顾自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其实不只是安东尼,那帮荷兰人也想要了船长的命来着,他们勾结在一起,要我把你引到西班牙舰队的势力圈从而借刀杀人,把你们一举击破。” “所以你就把我们引到礁石群,好让西班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我?”伯格斯统暴怒,说话的语调都变了,“真是一条深藏不露的好计啊!为了干掉我无所不用其极,安东尼真是煞费苦心!” 突然,帆船遭受碰撞的震动打断了舵手室的人语,所有人都停下来一看究竟。 “船长不好!咱们的船好像触礁了!”主舵手大喊的声音在电闪雷鸣之中显得令人倍加战栗。 伯格斯统屏住呼吸,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如今怕是只能再次坐以待毙了。也罢,再次葬身大海,总好过死在人祸手里。 约翰不自觉走到伯格斯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给他无形的鼓励,“也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谢谢……”伯格斯统回过头对上他温热的双眸,握上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捏了捏。 伯格斯统尾随约翰回到甲板,此时帆船早已停止了航行,然而事情开始变得蹊跷,船体并没有因为撞击而破损,甲板也没有海水倒灌。 夜色越来越浓重,雨却渐渐小了,风也跟着退缩起来。 “少爷,我就说咱们兴许不会太糟糕!”约翰话音还未落,天边突然出现火红的亮光,远远望去像是一团团火焰。 两人定睛凝视,只见那一团团火红的光景越来越近,也就一会儿功夫,便开始真切起来,那正是正朝他们驶来的一艘艘帆船上水手们高举的火把。 “不好!咱们被西班牙军发现了!”伯格斯统惊愕,然而他的帆船已经不再受他摆布,只能垂死挣扎。 对方的帆船慢慢靠近,伯格斯统渐渐看清对方的阵势,他们大概有五艘大型帆桨并用阿拉伯帆船,船的吨位远在巨浪号之上。 “少爷,他们不是西班牙人,那帆船分明是阿拉伯的!”约翰眼尖。 “不错!”伯格斯统思忖着,西班牙这样虔诚的天主教国家是断不会使用异教徒的船舶。 他们的推测果然不假,许是克里斯汀娜并没有把他们带到西班牙人的伏击圈,借着船上的火把,他们看到一面硕大的骷髅旗远远地挂在对方的桅杆上。 这时候,对方开始向他们的船舷抛掷拴着倒钩的绳索,他们的船便也跟着动了动。 “冲锋队长出列!”约翰健步如飞跑到船舱里叫醒所有人,还不忘用愤恨的眼神看向克里斯汀娜,“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跟我上甲板!” 坐在原地无所事事的少女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她本来也不希望脱离这个其乐融融的群体,要不是为了那么巨大的一笔财产,她断不会去置换自己引以为傲的高薪职位。 于是包着红头巾穿着马裤的吉普赛少女像是被瞬间打了鸡血复活一般,抄起大刀就杀上甲板。约翰此时也举起他那从不离身的大马士革宝刀拉开阵势,把伯格斯统护在身后。 对方的水手摩肩接踵的踩着临时搭建的绳梯朝他们如潮水般涌来,抛石机应是还没怎么应用就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两伙人开始火拼起来,刀锋交错的撞击声和各种高喊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有一波波倒下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 克里斯汀娜站在约翰外围,人挡杀人、鬼挡杀鬼,帮着约翰一同保护船长。实战能力不佳的伯格斯统经过了多次战斗也有了自己的武器——英格兰宽刃剑,剑有两韧,双手执剑也可以震慑不少敌人。 然而,在无法使用火炮的阴雨天,叱咤风云的海盗无疑是海上绝对的霸主。 24.束缚 阴冷的风雨亲吻如墨的漆黑,在响彻比斯开湾的声声刀剑摩擦的撞击中,注定会度过不平静的夜晚。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鏖战,伯格斯统的水手早已死伤一多半,剩下的水手则悉数缴械投降,跪在甲板上等阵最后的审判,除了几个刚刚上船的胆小鬼连连告饶,其他人多是用一种无可奈何又心怀愧疚的眼神看向依旧在甲板上和克里斯汀娜与约翰做着垂死挣扎的船长伯格斯统。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比那些马革裹尸的牺牲者无疑要幸运的多,海盗终归为了求财,不留活口的事情很少做,但一般船长多不在此列。 伯格斯统、克里斯汀娜、约翰组成的三人突击小分队,虽然配合得体,怎奈一连战斗了数个小时,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他们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身上都布满鲜血,脸上满是腥粘的液体,背靠着背举着刀剑,互相配合、互为掩护。伯格斯统在两人的保护下,身上只是有些刀剑的划痕,克里斯汀娜胳膊被结结实实砍了一刀。最糟糕的是约翰,他大腿已被刺刀穿透,腹部也被捅了一刀,却仍旧在咬牙坚持,因为他知道,一旦被俘虏,最有可能没命的就是自家少爷。 然而,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手被压制着跪在他们面前,这样没有终结的战斗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甚至有一点点可笑。 霍华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早就被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破口大骂的喊叫最多会引来海盗们潮水一般的讥笑。可怜的船医被这帮粗鲁的莽夫掉在桅杆上,像个人肉沙包似的被推来桑去当做锻炼身体的余兴节目。 与此同时,数十名海盗组成的刺刀团还在有增无减的向三人袭来,这样的车轮战对于已无退路的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其他的海盗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打扫战场了,一具具死伤被抛入大海,新安置的火炮还没来得及在战场上发光发热,就被扎头巾戴眼罩挂着凶神恶煞面容的海盗从三艘大型北海帆船上一一卸下。船舱里的货物、粮食被一抢而空,他们无一不在酒醉似的喝彩,听在伯格斯统耳朵里则是特别刺耳的嘲讽。 这时,一个三十几岁身材健硕、皮肤古铜的红发男人从海盗船队的主舰上纵身一跃,跳到已被绳索勾连的巨浪号上,他带着一定黑毡子的船长帽,身上着一件呢子外套,脚蹬褐色皂靴,与伯格斯统这样规规矩矩的正经商人并无两样。 伯格斯统当然早就猜出他定是海盗头子,整个战斗,他都举着望眼镜在自己的座驾上隔岸观火,对于胜败从一开始似乎就了然于胸。那份镇定自若与气定神闲,更是把伯格斯统的狼狈不堪凸显到极致。 只见这个海盗头子慢悠悠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并不像一般人对海盗形象的理解那样不修边幅、粗鲁蛮横,还未开口就已露出三分笑颜,一口整齐的白牙泛着日出的光亮,看着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伯格斯统也不恼,反而是一副好言相劝的姿态,隔着人墙围城的刺刀团向他们颔首示意道:“在下汉森·帕夏,刀剑无眼,手下的兄弟多有得罪还望伯格斯统船长不要介意!” 伯格斯统心下一惊,虽然他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但却未曾想过对方对他更是知根知底,于是看向他的眼神微敛,透着浓浓的杀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伯格斯统船长,你的水手全部投降,三艘帆船也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就不要再做垂死挣扎,这些伤亡是多么的无谓啊,你说呢?”帕夏心情显然很好,尤其是遇到伯格斯统这样宁死不屈的对手,要知道换做他人,此刻早就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了。 伯格斯统不为所动,他并不是只想着大义凛然的冒失鬼,他想要争取一些筹码,至少可以让身边伤痕累累的约翰得到该有的医治。 “伯格斯统,我的耐心有的是,可是你的那位手下……”帕夏似笑非笑的脸想梦魇一般在他眼前浮现,“你的手下已经离地狱不远了,他为了保护你挨了十几刀,你就这样拖延医治他的最佳时间吗?” 杀人者诛心,帕夏的话给了伯格斯统最为沉重的一击,的确,他不能再让这个心系自己的男人,再为了自己送了性命。 “少爷……”约翰惨白着脸看向神情如幕的伯格斯统,他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使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垂死朝他摇摇头。 伯格斯统深吸一口气,蓝宝石般的双眸微微闭紧,再睁开后的一刹那,是令人唏嘘的决绝,“你可以随便处决我,但是我的手下和水手们,你必须要给他们留下生路,还有……你要确保我的手下得到最好的医治!” 说完,他朝向帕夏扔掉手里的爱尔兰双刃剑,举起双手缴械投降,双手缓缓举过头顶,刚刚屈服便被一拥而上的海盗们死死地按着双膝跪在地上,两只胳膊更是被肆意拉扯着,彻底成为了俎上鱼肉。 “少爷!”约翰惊呼,脸上是难以形容的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因为他的原因把自家少爷送上绞架,叫他这一世良心何安? “很好!”帕夏赞许的走到伯格斯统身边,用他长期练武布满茧子的右手优雅的微微抬起对方的下巴,与伯格斯统怒火中烧的瞳孔交集的一刹那,嘴上翘起玩味的微笑,进而用坚硬的指肚在他那白皙的下巴上抚摸了一下,调笑着凑到伯格斯统耳边淡淡的说了句,“没想到笑傲北海的伯格斯统船长也不过如此啊,真是浪得虚名,呵呵……” 他呼出淡淡的带着薄荷味儿的热气,让伯格斯统十分反感,下意识的别过头去,闭上双眼不再看他。 帕夏直起身子吩咐手下道:“带走!” 几个海盗便拿来黑色的布袋将伯格斯统的头颅罩住,双手则被镣铐捆在身后,此时的伯格斯统早已顾不得畏惧,他只希望自己的牺牲可以换来应有的对价——约翰能够躲过此劫,得到医治。 而此刻的约翰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个趔趄瘫倒在甲板上,他只觉天旋地转便被人架走了,留下依旧磨刀霍霍的克里斯汀娜应对十几个色欲熏心的大汉。 失去视觉的伯格斯统本以为自己会被几个彪形大汉扔进海里,却没想到,他会被押解到一间房间后就再没了动静,房门合上里面再没了人语。 他挣扎着从船上坐起,怎奈浑身束缚且毫无力气,只能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里消磨为数不多的信心,他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还会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可现如今除了坐以待毙,他真的毫无办法。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属于男人的沉重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伯格斯统的心尖上。 “伯格斯统船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帕夏的声音传来,“我怕那些粗鲁的手下冒犯了你,所以把你一个人凉在屋里。” 黑布袋罩着伯格斯统略带紧张的神情,他思索着对方的来意,只怕这个称霸地中海的海盗之王不会是来向他炫耀战利品这么简单。 “刚才来人说,你那个叫约翰的副官已经转危为安,我找了最好的医官给他疗伤,其他的水手我也让他们各回各家了,我做的这些……你还满意吧?” “谢谢……”伯格斯统坐直了身子,与其他被俘虏者的反应不同,他出奇的平静。 正是这份出奇的平静令身为海贼王的帕夏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样被深深吸引,他狡黠的微笑着,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对手更令人沉醉? 于是他缓步走到伯格斯统身边,温文尔雅的摘掉对方的面罩,“船舶到岸了,我来接你下船。”那样子就像是在迎接一位亲密无间的老友。 “这是哪里?”伯格斯统正襟危坐,丝毫不因对方的谦让而留露出一点儿好感。 “欢迎来到海盗之城——阿尔及尔,我最最珍贵的客人!”帕夏礼貌的搂住伯格斯统的肩膀让他起身,“抱歉,现在我还不能给你松绑,不过还是请阁下再坚持一会儿,巴巴洛萨·海雷丁的后人还是十分懂得待客之道的!” 25.鞭刑 地中海飘来燥热的风,却抵不过阿尔及尔码头迎来的喧嚣躁动,海盗们满载而归像是凯旋归来的勇士,被狂热的市民竞相追捧。显然,帕夏在这个阿拉伯城市的声望如日中天,每次都会从战利品中拿出一部分米面接济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随着一袋袋的米面从船舱里卸下,市民们也跟着沸腾起来。 在这里,男人们的目标是能够登上海贼王的船队,成为一名出色的海盗,而女人们的梦想则更为直接,就是物色一名海盗作为自己的伴侣。尤其是帕夏,虽然据说他的城堡里不只美女如云,更有不少秀色可餐的娈童。但姑娘们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 与以往不同,帕夏这一次回来,并不是一个人走下旋梯,他带回来了一个皮肤白皙的银发男人,这男人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码头上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这男人会被招致麾下,有说这男人是海贼王的新宠,更有人说这男人浑身束缚会被当众杀头。 看众人纷纷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伯格斯统觉得自己像是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一般难堪。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像刚才一样蒙着头,也好过这般口诛笔伐的羞辱。 帕夏倒也不为难他,扶着他的肩膀快步带领他穿过人群,登上停在岸边的华丽马车。 自始至终,伯格斯统都没有任何表情,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急于要了自己性命,而是另有所图,至于图自己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帕夏让被束着双手的伯格斯统坐在身边,微微斜靠向自己,并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还有一会儿才会到我的城堡,你已经战斗了一整晚,觉得累就靠着睡一会儿……” 伯格斯统恍然间觉得这样令人心安的话仿佛出自约翰之口,然而当对上帕夏的笑靥,他立刻挣扎着脱离对方的身体,寒眸渐合。 帕夏也不恼,反而是用一种戏谑的话揶揄他,“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有趣!” 伯格斯统愠怒,不发一言。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冻结成冰,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都在试探着彼此。 伯格斯统被带进了一个有着白色穹窿的阿拉伯式城堡,大理石的建筑高大巍峨,月亮门错落有致的分布其中。刚一进门,迎面便走来一排排身穿白色纱丽,戴着面纱的阿拉伯少女向海贼王鞠躬行礼。 帕夏并没有将伯格斯统安置在客房,而是自己的主卧。 伯格斯统被礼貌的请到了一件装修简洁素雅的巨型卧室,与外面金碧辉煌的彩绘和瓷砖不同,这里的颜色保持了大理石所特有的质朴与恢弘,屋子里除了宽大的过分的床榻之外,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伯格斯统暗自唏嘘,他原以为自己会被扔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土牢,或者三餐不继的狭窄地下室,却猜不出帕夏这样的安排出自何意。 不多时,帕夏就带着端着茶壶点心的下人,还有医生来为他清理伤口,医生们端着盛满医用器具的托盘站在一边,等待自家主人的吩咐。 帕夏今天的心情很好,他换了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看上去结实而性感,看到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的伯格斯统也不急,而是把他引到沙发上与自己对坐。 “抱歉,折腾了这么久都忘了你还没吃东西。”帕夏示意下人把食物端到伯格斯统面前,“如果你不介意,我喂你如何?”说完就把一块点心送到他面前。 猫哭耗子假慈悲,伯格斯统不屑,冷漠的别过头去。 “别这样。”帕夏语气缓和,“英雄惜英雄,看着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伯格斯统轻蔑的白了他一眼,“说吧,你把我带到这里又耍了这么多花招,到底所为何事?” “如果说我想要得到你这个人才,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觉得意外吧?” “谢谢海盗之王的抬爱!”伯格斯统虽然相信对方求贤若渴的心态,但要他臣服于一个草莽的手下,终日做哪些刀口舔血的勾当,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同样作为雄性动物,他已经清楚地嗅到了对方对自己这具身体的觊觎,这是他作为一个上位者,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于是冷然道,“可是如果我要是拒绝呢?” 帕夏走上前,温柔的轻抚伯格斯统的下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为什么要拒绝?如果我们强强联合,整个欧洲都将是我们的天下,还哪里能容得下别人染指?” 去你的强强联合!伯格斯统用锐利的蓝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扭过头甩开他的手。 劝服的努力失败,帕夏牢牢地钳制住手中白皙精致的面孔,低沉的声音轻柔而危险:“不要试图反抗,乖乖接受我的战略合作邀约,你现在手中的筹码可不多。如果你能让我充分信任你,我不介意把你的船队还给你,甚至让你在整个地中海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 “你真的打算和我合作,只要我乖乖臣服于你?”伯格斯统慢慢收回自己锐利的眼神,语态变得缓和,“不伤我性命,而且保证我继续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 “当然!”虽然印象中的伯格斯统不会这么轻易妥协,可是人心隔肚皮,没准这小子看清眼前的形式准备投降也未可知。 “既然这样,我现在身陷囹圄,也没什么条件可以和你讲下去,但你至少要拿出一个和我合作的姿态出来,这样一直绑着我,难道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少来!”帕夏并不是那么容易上当,“要是你欲擒故纵,我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堂堂的海贼王就这点儿胆识!”伯格斯统莞尔,“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难道我会插翅而飞不成?” “好吧!”帕夏想到还要为伯格斯统清理伤口,也就懒得再犹豫,这样一直绑着也终究不是办法,“我给你松绑,你要保证乖乖让医生上药,如果有什么小动作,立马把你的手脚全部捆上,听明白了吗?” “悉听尊便!” 帕夏为安全起见,决定亲自给伯格斯统打开手铐,事实证明他再一次低估了伯格斯统的反抗心理。 就在帕夏弯下腰解开伯格斯统镣铐的一刹那,伯格斯统挣脱他的禁锢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被迫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帕夏还未行动,一把精致的银质火枪就已抵在了他左边的太阳穴上,保险拴是拉开的。而他的腰间,已是空无一物。 伯格斯统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冷冷的说:“想要让我成为你的附庸,对你终身摇尾乞怜,下辈子吧!”伯格斯统虽然不善于近身搏击,但自从被俘后,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观察着帕夏的一举一动,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下人们慌乱成一团,屋子里一时间剑拔弩张,保镖举枪、侍卫亮刺刀,只是因为帕夏被擒住的缘故而不敢行动。 帕夏却不为所动,他戏谑的吹了声口哨,镇定自若的调侃道:“喂,你好歹也是上流社会出身的少爷,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经允许就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吗?” 伯格斯统加重手上的力道,冷然道:“我的教养如何与你无关!”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伯格斯统居然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了不被人征服,就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偷袭我!”帕夏装作惋惜的感叹道,“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苦心!”轻快的语调里丝毫看不出他的脑袋随时有被人打爆的威胁。 “这不是我的手段多么下作,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伯格斯统字正腔圆的更正他的污蔑。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帕夏连连称赞道,“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枪膛里没上火药呢?” 伯格斯统忽然露出今天唯一一个迷人的微笑:“所以我不但拔出了你右腰后方的火枪,还顺便抽出了你左腰后的匕首。”语音一落,一只名贵闪亮镶嵌着蓝宝石的纯金匕首也抵在了帕夏古铜色的颈前。 “如果没有我接下来的话,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堪称完美啊!”帕夏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伯格斯统丝毫不敢大意。 “忘了提醒你,这把匕首还没开刃呢!”帕夏嘴角挂着痞子似的微笑,“这是对你不经允许,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小小惩罚!” 伯格斯统一惊,这才发现,透过窗外刺眼的阳光,匕首通体闪耀着逼人的寒光,然而刀锋却是乌突突的颜色。伯格斯统识趣的把匕首抛到地毯上,再这样拿在手里,也只是徒增对手的笑柄罢了。 帕夏慢条斯理揶揄道:“记住,海盗之王真正的武器,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轻易得手。”不知何时,伯格斯统的腰间,已被帕夏从衣兜里抽出的一支羽箭抵住,“这才是我最致命的武器。”他带着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姿态,像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叼着吃到嘴边的小虫。 帕夏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伯格斯统已没有时间判断,他已经被逼到了鱼死网破的边缘。情急之下再无顾忌,孤注一掷的扣动扳机,然后只听见…… 撞针被撞空的清脆响声。 火枪从伯格斯统的右手缓缓滑落掉在地毯上,他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羽箭刺进自己胸膛的瞬间。 然而,等到的不是锐器的刺入,而是拳拳到肉的暴揍。重拳毫不留情地袭向伯格斯统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以最无情的力道,击打伯格斯统身上最柔弱的部位。虽然帕夏还是刻意避开了他的要害,但是伯格斯统根本没有一分还手的机会。 暴力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几分钟过后,伯格斯统也只有蜷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份了。额头上的冷汗打湿额前碎发,顺着俊俏脸庞优美的轮廓一滴滴落到地毯上。 “啧啧啧啧……真是可惜!”帕夏终于被熬干了所有耐心,他背过身阴下脸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来人,带下去鞭刑伺候!” 伯格斯统被两个彪形大汉驾着,带到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刑堂,青石砖堆砌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几十款刑具,单单只是皮鞭的种类,就足以称得上花样翻新。 此时,伯格斯统已经被人扒光衣服赤裸胸膛,捆绑着双手高高吊起。这一刻,他已经来不及感到恐惧,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轻而易举的死去。只听他用足以冻结成冰的声音冷冷的讽刺道:“怎么不继续玩你的柔情攻势了?” “我真不想与你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来对话。”帕夏信步走到伯格斯统面前,“原本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谈合作……” 说罢,就有两个打手一前一后,抄起沾过盐水、带着倒刺的皮鞭挥动臂膀朝伯格斯统光洁的胸膛和后背舞去,如荆棘一般的鞭子密集如雨点,倒刺吻上皮肤就是一条血痕,进而是皮肉被撕裂的狰狞。 当突如其来的第一下袭来时,伯格斯统疼的闷哼了,胸膛是止不住的颤抖,尖锐的痛楚沿着身体的每一寸神经乱窜,但他咬紧牙关,不想让自己太难堪,任凭火辣辣的痛苦灼烧着身体。 “啧啧啧啧……”站在一旁的帕夏抱着膀子,调笑道:“伯格斯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具雪白的身体配上这殷红的血色,真是一种……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变态!”伯格斯统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皮鞭无数次抽上他的身体,带稍稍适应皮鞭的力度后,他便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再抽搐。 “给我狠狠地抽!”帕夏摸了摸鼻子,“如果你的这具身体代表美丽,那我对待美丽事物的态度,就是彻彻底底的摧毁!” 皮鞭抽动肉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残忍。 “伯格斯统,你真的越来越令我着迷!”帕夏和两个打手也不禁肃然起敬,他直视伯格斯统碧蓝无波的双眸,笑的越加邪肆,“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加欲罢不能……” 回答他的是伯格斯统的冷哼。 “既然这样,你不会介意我再给你加点儿料吧!”帕夏微笑着,像是做着临终审判,“来人,上盐水!” 盐水肆意泼洒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伯格斯统瞬间因疼痛而挣扎着猛地向后一仰,微微扬起的颈项扯出优美的曲线,紧锁的眉间皱出残破的角度,急速起伏的胸膛压抑的承受着濒临极限的苦痛。 被高高束起的胳膊像是摇曳在风中的老树枯藤,在昏黄的灯光下毫无生气的悬挂,手腕上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细细的血丝沿着伤口蜿蜒而下,爬在白皙的脊背上有一种惨烈的美。汗水顺着散乱的银色头发一滴滴落下,脖子上青筋伴着钝痛而凸起,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如果“视死如归”是一种壮丽,那么眼前的场景早已到了极致。 26.枷锁 蜘蛛的网早已在不经意间向四面八方缓缓张开,越是挣扎反而越无法从这束缚中逃脱,不论是怎样的猎物,无一能够幸免。 然而人类,却是最能将锲而不舍发挥到极致的生物,当他们站在地狱一般的万丈深渊之前,即便眼前只是出现一个可以从中逃脱的微不可见的蛛丝,也必定会抓住不放,即使明知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被捆缚着双手高高吊起、周身血肉模糊的银发男人,此刻正经受着常人所难以忍受的极致苦痛,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脖子上的青筋透过如纸般惨白的皮肤而凸起,他微微低着的脑袋毫无生气的搭在肩膀上,然而那双湖水一般清澈的蓝眼睛却包含倔强与不屈。 伯格斯统用自己决绝的行动再一次向身为海盗之王的帕夏证明了一个道理:人可以失败,可人的精神却绝不会轻易被打败,你可以肆意的让他饱受屈辱,却永远不可以让他屈服。 帕夏悻悻的站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着眼前这幅出离的壮丽景象,眼前的男人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牢牢的吸入其中,即使明知他如罂粟一般美丽中透着危险,即使知道这样的男人一旦沾染,就再无戒掉的可能,依旧不远放手,只能任由感性的洪水将理性的堤坝,牢牢淹没。 帕夏走到伯格斯统身边,用一种复杂的心虚托起他奄奄一息的脸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延面而下,像是一道道哭泣的泪痕。汗渍打湿额前银色的碎发,惨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看帕夏看向自己,那双空灵的蓝眼睛缓缓紧闭,不给对方任何挑衅的机会。 “你都已经伤成这样,我也不想再为难你……”帕夏对着他一字一句说着,在寂静的刑房显得越发真切,“你说你为什么嘴就这么硬,你要是能服个软,哪怕喊声疼,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打成这样!” “呵呵……”伯格斯统因神智的恢复而更加清晰地感到身上的痛楚,紧锁的眉间皱出残破的角度,他已经气若游丝,所幸破罐子破摔,“有种你就杀了我,弄这些惺惺作态的把戏演给谁看!” “伯格斯统……”帕夏的修养显然不错,成大事儿的人心胸还是要比一般人大得多,他并没有被伯格斯统挑衅的话语所激怒,反而好心提醒道:“为承口舌之快而随便得罪自己的对手可不是明智的举动,尤其是在你深处不利局势的时候!” 伯格斯统不再说话,其实他到并不想有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壮举,他只是不想再气势上输给帕西一分一毫。 伯格斯统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直深夜,已经躺在了来时帕夏那间主卧的宽大床铺上,身上已经被手法专业的医生仔细清理过伤口,缠着一圈圈绷带,透出淡淡的药香。他的身下却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裤,里面却空无一物,随时有被人“攻城略地”的可能。然而当下肢移动时,却碰到了属于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一个金属圆环套在右脚脚踝,连着一个钢链系在床头。虽然盖在被子里,却让他顿时觉得倍加侮辱。 “醒了!”帕夏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张标记着整个地中海重要港口和补给点的航海图,借着暖黄色的光线的氤氲,整个人的曲线变得越加柔和,如果不是刻意提醒,伯格斯统甚至会在恍然间觉得那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约翰。 “嗯……”伯格斯统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尚分辨不出眼前的真实与梦境,英俊的脸庞依旧惨白,隐隐看见皮肤下细密的毛细血管。 帕夏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这张难得瞥见柔顺的侧脸,从桌子上的玻璃瓶里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递给他。 “这是什么?”在恢复神智,看清眼前形式之后,伯格斯统充满警觉,下意识的坐的离帕夏远了一点。 “一片是消炎药,一片是止疼药。” 伯格斯统用戒备的眼神看了看他,暗自低头不语,心里思忖着对方的用意,虽然他可以确定帕夏给自己的并不会是什么穿肠毒药,但是他那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赤裸裸、充满欲望的眼神,让他不自己产生防备。 “好好……”帕夏起身从床上站起,摊开双手坐无辜状。其实早在伯格斯统昏迷时,他已对那幅毫无防备的睡颜蠢蠢欲动,如今早已到达欲望濒临崩溃的边缘,不过他是个控制力极强的人,肉已到嘴边,吞下去并不急于一时。经过一番极力遏制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觉得放过遍体鳞伤的伯格斯统,“我离开,这样总可以了吧!药记得按时吃,即便你能忍得住疼痛,身上的伤口终归不要感染才好。” 伯格斯统连眼睛都懒得抬就重新倒在床上,只是在帕夏转身离开后,将那药片连同药瓶狠狠地摔在门上。 接下去的几天,帕夏也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再没在伯格斯统面前出现。而伯格斯统也乐得清闲,锁链的长度足以让他在这间硕大的房间里自由移动,下人们也只是送来三餐和更换纱布,剩下的时间他则在尽一切力量恢复身体。不过有一个事实却是无论如何的无法让他有丝毫懈怠,那就是房间外无处不在的侍卫和保镖,不自由的空气呼之欲出。 第一晚,伯格斯统独自一人睡在帕夏的卧室,奢华的大床让他因陌生而感到不适,早上唤醒他的,是身上传来的剧痛。 第二晚,依旧睡在这里,困倦很快使他闭合双眼,一夜无梦。 第三晚,酣睡之际,他似乎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身体,胸膛暖烘烘的,像是晒在太阳底下。早上醒来,带着暗红血色的纱布飘落了一地,身上皮肤开始慢慢结痂,尽管浑身奇痒难耐,但却依稀有了生的喜悦。 第四晚,他梦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水中,静谧的水波驱走肌肤的钝痛,筋骨舒活,整个身体好似随着那水流,漂向温暖的远方。这一夜,他仿佛听到了伤口慢慢愈合的声音。 第四天一早,伯格斯统刚刚起身穿衣,就听见房门缓缓打开的响动。他心下不由一惊,不自觉停在原地朝门的方向望去。 一个身材瘦小的金发男孩此时正向里面四下张望,他显然尚未成年,骨架和个头都小小的,像一只偷食的仓鼠。 奇怪,外面分明被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少年是怎么进来的。 果然,屋外很快传来了侍卫阻拦的喊声,没想到那少年脾气却很是颐指气使,三两下就随随便便把那侍卫打发的哑口无言。 伯格斯统还在关注外面的响动,那少年已经不请自来,看到站在地上的伯格斯统后,立马直了直身子,眼神中充满敌意。 少年慢慢走近,见伯格斯统像一只被铁链拴着的困兽一般,瞬间变得自信起来,话语中充满挑衅,“你就是主人最新掳来的禁脔?” 对于这样毛还没长的乳臭未干小儿,伯格斯统哪里愿意理会,他自顾自的走到沙发上坐下,视少年如空气。 “喂,你还挺会摆谱的!”少年显然有些不满,装作成年人的姿态呵斥道,“主人不过是贪图你是新来的尝尝鲜罢了。”一边说一边眼神瞟向伯格斯统脚上的锁链,明目张胆的嘲讽道,“看不出你还挺难驯服的,我告诉你,凡是被主人掳来的男人或者女人,寻死腻活的有之,主动张开双腿、投怀送抱的亦有之,不过这城堡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了,我还真没见过主人对那个真正动心的!” 这男孩的来意明摆着是想给伯格斯统一个下马威的,但那些也只是他的私下幻想罢了。 伯格斯统打了个哈气闭目养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他随便瞟了一眼眼前的叫嚣者,平心而论,这孩子长得挺标志的,高鼻梁大眼睛,带着属于他那个年龄特有的青涩,如果忽略那些污言秽语,还是一个很令人垂涎的男孩。 少年见自己被忽视,愈加不满,继续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叫骂也越来越难听,“你不就是出身好一点儿吗?拽什么拽,在主人的身子底下还不是一样婉转承欢!还有,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开始不屈不挠,到后来在床上叫的比谁都大声!” 伯格斯统经过了这一年多的风雨磨砺,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一经被辱便拔剑而起、奋身而斗的男人,对于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根本懒得理会。 突然,少年那还处在变声期,犹如公鸭一般的声音戛然而止,进而传来一声怯怯的“主人……”。 伯格斯统睁开湖水般澄澈的蓝眼睛,与帕夏双眸对上的一刹那,浓浓的厌恶之情包含其中。 “你怎么在这里?”帕夏许是被伯格斯统的眼神刺激到,许是听到了少年泼妇骂街般的叫骂,用一种狠绝的声音对那少年呵斥道:“拉斐尔,谁允许你到这里来大放厥词!” 那少年许是被帕夏的质问吓到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滚下去!别让我再见到你!” “主人,你从来不是这样对待我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怎么这个年老色衰的老男人以来,你就立刻变了脸色!”拉斐尔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帕夏的双腿,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因为受了极大刺激表情都扭曲了。 “来人,把这个疯子拉下去!”帕夏弃之如敝履,连在伯格斯统面前保持风度都顾不上了。 伯格斯统坐在一边饶有兴致,仿佛是在看着一场异彩纷呈的好戏。然而在拉斐尔被下人连拖带拽的拉走后,他却不得不独自面对眼前这个盛怒的男人。 27.诀别 不知死活、前来叫嚣的少年被拖走,屋子里又恢复了惯常的宁静,阳光透过窗子播撒在大理石地面上,让整间屋子越发通透起来。 “虽然只是几天不见,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帕夏首先打开话匣子。 “少在这里煽情。”伯格斯统白了他一眼,话语里没有任何温度,“你把我像只狗一样拴着,比去动物园买票看猴子还容易得多!” “呵呵,猴子!”帕夏却被他的话语逗笑了,凑到他身边,在他的耳边吹着气道,“那也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猴子!” 说完,主动蹲下身去,执起伯格斯统赤裸的右脚,那脚踝因为套着金属圆环来回摩擦的原因,染上一层令人心疼的红晕。 帕夏反复拨弄着那圆环,丝毫没有放下的打算,脸上的表情却很是陶醉,像是在鉴赏什么名贵的工艺品似的。 伯格斯统被他这变态的嗜好弄得相当不自在,他挥起右腿便向帕夏踢去,帕夏却早有防备,死死抓着他的脚踝,不叫他有任何抗争的机会,“乖,别闹!你这样又会弄出新伤。” 伯格斯统冷冷的看着他,碧蓝的眼睛里写满厌恶。身为男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帕夏对自己的企图,与其装傻不如开诚布公,也好拿到要挟对方的筹码从中讨价还价,进而占据主动,于是他幽幽的道出帕夏的初衷:“收编我只是你的借口,你真正想要的是我本人吧?” “不错!”帕夏坦诚相见,“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这样想了。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占有你只是其中的一个目的,收编你这样一位枭雄,同样是我的目的,而且……”帕夏的声音透着一种蛊惑的危险,“我要让你的身体和你的忠心,通通属于我!” “别做梦了,我就是咬舌自尽也绝不会被你压在身下!”伯格斯统闭上眼不再看他。 “想知道约翰的消息吗?”帕夏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他的诊断报告。” 伯格斯统猛睁双眼,一把抢过,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我虽然答应你救他,可没答应你养他,他这伤每天的花费都够我和阿尔及尔收费最高的妓女睡上一晚了!”帕夏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放肆微笑,“除非由你来支付这笔费用!” “我名下的财产可以通通给你,只要你能让约翰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 “钱?这东西我多的是!”帕夏再次蹲下身在他的耳边魅惑的说,“要是你愿意拿身体来偿债,哪怕只是一次,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哼!”伯格斯统倒吸一口气,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用一种绝望沮丧的低沉声音说,“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给我开出的条件还不够,我不但要你治好他,还要你放了他,以及我船上的所有重要船员!” “不行!”帕夏一口否决,“要是他们出去搬救兵,我岂不是一样会失去你!” “我现在的窘境你又岂会不知?”伯格斯统顿了顿,“你的调查报告里应该知道我已经被家族除名的事情了吧?我早就山穷水尽了,又能从哪里请来救兵?如果你想要得到我,就要拿出该有的诚意!” “好,我答应你!”帕夏不再犹豫,直接向伯格斯统的方向慢慢侵袭,“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品尝一下我的劳动回报呢?” “现在还不可以!”伯格斯统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是身后已是墙壁,不再有任何退路,“我信不过你,待到约翰伤好被放出的那一天,就是我投怀送抱之日!” “成交!” 不知不觉,距离伯格斯统与帕夏的谈判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帕夏早已等得不耐烦,打算早早就放人。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病房里的静谧,银色头发的男人站在洒下阳光的窗前。微亮的光芒,描绘着男人性感的薄唇,为他的银发披上金色的光泽,将他那疲倦而又孤寂的身影拉长在地面。 “少爷?”约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经历重重劫难还能在这样的境遇重逢,对他来说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天你被海贼王带到那里去了,我一直很担心……”说到后来,声音似有哽咽。对于这样一个坚毅的男人,也许只有伯格斯统才能成为他的软肋。 “我很好,帕夏一直想要收编我,所以一时不会对我怎样。我这次的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伯格斯统见约翰起身费力的样子,十分不忍,赶忙走过去帮着他起身,“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还好,就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直立行走,好在霍华德也跟着被关在隔壁,保住了我的右腿!” “腹部的刀伤呢?”伯格斯统看到他只是简单批了件外套,赤裸的胸膛缠着一圈圈沾染着淡淡血色的纱布。 “呵呵,我很幸运啊,因为医治的比较及时,有没有伤及内脏和大血管,所以被霍华德缝了几针就没事儿了。”约翰无所谓的耸耸肩,令人无法想到他曾经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望着伯格斯统那依旧惨白的脸色,殷切的询问道:“少爷,你真的没事吗?帕夏没有为难你吗?” 伯格斯统微笑着摇摇头,想到此行的目的,用一种弥漫着忧伤与装作坚强的声音说:“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与你道别的!” “什么?少爷……”约翰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让他憋的难受,“到底怎么回事?” “帕夏不会让我离开的!”伯格斯统澄澈的蓝眼睛恢复了湖面般的宁静,他望了望来时的方向,“我们两个人不能同时陷在这里,你先离开,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少爷,让我出去,你一定……一定付出了不少代价吧!”约翰犹豫着,如果他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那么这将是自己这条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可是你在这里,我又怎么能够放心?” “别婆婆妈妈的了,与其两个人都在这里生死未卜,眼下已经再无更好的办法,你顺道把霍华德和查理带走,他们不能跟着我再次有性命之虞。” “你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妥当,可你想没想过你自己!”约翰不只哪里来的愤怒和勇气,一把抓住伯格斯统的衣领,“帕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你拿什么做了交换?难道你真的打算屈居他之下,做那些杀人越货、刀口舐血的生活?” “不错!”伯格斯统想要快刀斩乱麻,所幸朝着他意会的方向说下去,“咱们这一年多,吃得苦不少,可结果获得了什么呢?跟着海贼王,一样可以笑傲整个地中海,何乐而不为呢?” 三十出头的约翰饱经风霜,又岂是伯格斯统一两句话就可以哄骗的,他把伯格斯统的衣领抓的更紧,咬牙切齿的说:“你从来都不辞劳苦,更不会屈居人下,少用这些不思进取的鬼话安慰我!你想要逞英雄来拯救我们,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拯救过的我呢,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我这一生都将惶惶不可终日!” 约翰说的越来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激起伯格斯统身上的鞭伤的刺痛,好看的眉毛微蹙,在那张白皙的过分的脸上,愈加显眼。 约翰这才意识到伯格斯统从进来到现在气色比自己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还要差,定是身上同样带伤的缘故,可是记忆里…… 于是他快速扒开伯格斯统身上那件白色衬衫,刚刚解开一个口子,就看到整个胸膛都在缠着厚厚的纱布,惊愕的让他说不出话来,俄顷,才用微微颤抖的嘴唇说:“少爷,你被那帮畜生施刑了?” 伯格斯统见无法再隐瞒,无奈的苦笑,“人在屋檐下,这些总是在所难免,一点儿小鞭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少爷,帕夏并不是简单想要收服你是不是?他想要的更多是不是?为把我们救出来,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伯格斯统被他双目灼灼的盯着很不自在,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极力粉饰太平,“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只要我顺服,他便会待我如上宾,上一次是我故意冲撞的……”伯格斯统生怕夜长梦多,让约翰他们失去离开的机会,“我到这里不是来对你解释这些的,今晚,帕夏会派人来给你们一条小船,你们上船后便逃出生天了,至于出去以后……”伯格斯统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他克制着自己情绪,因激动而暴起青筋的惨白脸庞毫无血色,“咱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他在心里暗笑自己那些毫无根据的保证,他们早已被断了后路,又没有外援,约翰怎么可能有实力救出他,他又怎么可能逃离帕夏的重重监视?也许这一次,真的就是生死永别。 “空口无凭,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约翰显然不好骗,“我从十几岁就整天围着你转,这么多年,跟随你早就成为我生活的全部,现在你不要我了,你让我今后的生活怎么过?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难受!” “对不起……”伯格斯统一时不知如何来安抚他,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用情已如此之深,只能默默的说,“不要为我难过,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未把你当下人看,只当你是我最亲厚的挚友,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也请你接受我这个朋友为你付出一点。” “乔治·伯格斯统,我们之间难道还要为这些来计算公平吗?”约翰虽然有些情绪化,可到底是成熟的男人,他理解伯格斯统的苦心,于是只能勉为其难又心怀不甘的说,“好好好,我成全你,一切都听你安排,出去之后我自会想办法!” 伯格斯统听后表情沉重的点点头。也许这样最好,尽管他们都知道即便约翰得以逃脱,出去后营救的希望几乎为零,这也是约翰执意不肯丢下伯格斯统独自离开的缘由。但他们彼此选择心照不宣,用缄默代替任何没有意义的承诺。 天上的月,照耀着满目疮痍的大千世界,随璀璨虚空的星群沉没。 心中的泪,悄无声息的从记忆的指尖滑过,沉入乱欲冰封的深海。 是夜,一条小船缓缓地停泊在阿尔及尔的码头,波涛滚滚的海面与凌晨的夜色相连,奔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约翰在霍华德和年纪最小的查理的搀扶下,三人一一跳进小船,突然听见岸上有一个女声的喊叫:“停下!”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到一个黑发红裙的吉普赛女人正气喘吁吁的向他们赶来,不停地向他们挥手喊着:“等等我!” “克里斯汀娜?她怎么还活着!”霍华德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朝着克里斯汀娜大喊,“你把我们害的这么惨,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我还好意思跟你们挤一条船呢!”少女脸皮厚如墙壁,“后来人家不是改邪归正了嘛!还有……”她不怀好意的看看约翰,“要不是我替某些人挡了那一刀,现在在座的诸位,怕是有一个早就截肢了呢!” “下来吧!”约翰把自己的位置挪了挪,留出一个空位。 克里斯汀娜身手矫健,只一条便找准目标,坐下后向约翰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大微笑。 “喂!你怎么让她上来了!你的整条命还都是我救的呢,我的功劳比这个死娘们儿大得多!”霍华德十分不悦,阴阳怪气的说,“作为救命恩人,我命令你把她赶下去!她不下去,我就下去!” 约翰此时心事重重,他们的争论只会令他更心烦,于是不容置喙的厉声说:“你愿意跳下去请自便!” “你简直岂有此理!”霍华德脸都气白了,看向克里斯汀娜的眼神像小刀子似的。 “医生,你别争了,大家现在同坐一条船,齐心协力才好。”说完示意霍华德看看约翰铁青的脸色,让他闭嘴。 四人头也不回的驶向烟波浩渺的地中海,克里斯汀娜和查理一人执一只浆卖力的划着,霍华德抱着膀子生闷气,约翰却朝码头的方向望了望,心里怅然若失。 虽然明知道伯格斯统不会来,但他的心里仍有期待,他多么希望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是迟到了,稍后就会迎头赶上,与自己共同经历风风雨雨,打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然而码头依旧是一片沉寂,正如他此刻的心,万籁无声。 28.转还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 丘陵环抱的地势上,一座白色大理石堆砌的阿拉伯式城堡巍峨的耸立,俯瞰整座城市,气势恢宏。在白月光的掩映下,充满来自异域所独有的神秘与诱惑。 这里,曾是无数阿尔及尔当地的少男少女想要一睹为快的圣地,因为据传说这里酒为池、糟为堤,处处洋溢着奢靡。 当然,这些只是给外人得表象,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建筑里面,在伯格斯统看来,到处遍布着肮脏与罪恶。 此刻,一个银发男人正站在装饰着琉璃彩绘的圆形窗前,窗外各式名贵植物在皓月的照耀下,将一片稀稀疏疏的倒影投射在与这城堡同一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只是静静的伫立,他的思绪则早已越过窗外的落花流水,飘向那宽广浩瀚的地中海。 他们已经成功渡过直布罗陀海峡了吧?只有渡过那里,他们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逃出生天。 这样也好,从此天各一方,就当彼此不负恩泽一场。 雾散、梦醒,也许看见真实的那一天,却是一种千帆过尽的沉寂。 红尘嚣扰,浮华一世转瞬成空。 “你是在等我的到来吗?”海贼王帕夏踏着月光款步走来,他带着志得意满的表情,像是一种猎人终于觅得猛兽的狂喜。 回答他的是伯格斯统冷冷的转身,他寒眸渐合,日渐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人,性子这么烈可不是好事。”帕夏自顾自的撇撇嘴,说着就像伯格斯统环抱而去。 伯格斯统早有防备,一个侧身便让帕夏扑了个空。 “你不是之前答应过只要我放掉你的船员,你就主动投怀送抱吗?”约翰站在伯格斯统身后,眼睛眯成一条缝窥视猎物,用一种极其危险的语调说,“堂堂的伯格斯统船长难道要自食其言吗?我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形式,我能把你捧上天堂,也同样可以把你送入地狱!” “现在我反悔了,就这么简单!”伯格斯统显然不吃他恐吓这一套,用掷地有声的声音回答,每个字都说的十分响亮。 “那你也得问问我的下半身答不答应!”帕夏的耐心所剩无几,他的眼神中透出狠戾,如鹰隼一般。 说完帕夏就将他那虎背熊腰的身躯扑到伯格斯统身上,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似乎都在做着短暂停顿,说时迟那时快,伯格斯统打翻窗边的烛台,甩掉蜡烛的纯金制烛台质地坚硬,更重要的是,为插蜡烛而准备的金针磨得很是锋利,作为利器也毫不逊色。伯格斯统双手执着那烛台直指帕夏的胸膛,脸上是鱼死网破的决绝。 帕夏扑了个空,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直了直身子便要去抢伯格斯统手里的烛台,“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上次的教训难道你还没有领教够吗?” 他身高有一米九左右,比伯格斯统要高出半头,且作战经验老练丰富,近身搏击的胜负再显而易见不过。于是伯格斯统调转马头,将烛台对准自己的喉结,“如果你想占有,那么……只能是我的死尸!” “你越反抗只会越极其我的征服欲!”帕夏不为所动,但也不再靠近他。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时刻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终于,帕夏抢先移动身体,像一只慢慢逼近羚羊的猎豹,缓慢的移动自己的肉垫。 伯格斯统眼见对方靠近,也跟着将烛台上的金针慢慢移近自己的喉结,针尖划破白皙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深处,血液汇聚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线,顺着喉结缓缓而下,爬在惨白的脖颈上,有一种颓废的凄美。 慢慢的,那针尖刺入的位置越来越深入,血液也越流越多,慢慢变成小溪,汩汩的奔腾着,直到针尖进入疼痛所起及的最深处…… 那一瞬,伯格斯统的身躯缓缓倒下。 此刻,他那湛蓝色的眸子瞟向远方,幻念中,他仿佛看到了海面上自由飞翔的苍鹰,孤高渺远,飞入灵魂的最深处。 “救人啊!快救人!”一时间,帕夏也傻了眼,手忙脚乱的找来下人,将倒在血泊中的伯格斯统抱在怀里,怀中的男人神色平静的表情,恰似对他致以极大地嘲讽。 另一边,约翰、霍华德和克里斯汀娜划着小船调转方向,他们并没有像伯格斯统预期的那样驶向直布罗陀海峡,反而来到了位于地中海的法国注明港口马赛,下岸后快马加鞭驶向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普鲁士。阔别28年后,约翰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找寻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完成一个不可完成的使命。 时间又匆匆过去了半个月,伯格斯统因为故意在自杀时劈开了要害,所以生命并无大碍,只是拖延了帕夏侵占他的时间而已。 帕夏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只是这半个月来西班牙舰队屡屡入侵阿尔及尔,弄得他实在是分身乏术,他终于找了个空闲开小差回到了自己的白色城堡。这一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为确保万无一失,提前让厨师在饭菜里给他加了点作料——黑市上买的比黄金还贵重的无色无味的秘制春药,一瓶提神醒脑,两瓶永不疲劳,三瓶春宵苦恼。帕夏如获至宝,一下子就放了三瓶,发誓不干上他娘的十炮誓不罢休。 没想到事与愿违,他眼看着伯格斯统毫无戒备的喝掉下人送去的龙虾汤,就等着快速起效后大干一番,却听到前方说,他们的主舰被炸开了一个缺口,眼看就要搁浅了。 这也难怪,自从有了伯格斯统,帕夏的魂都快被勾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这在两军势均力敌的战场上,势必会大大折损战斗力。 于是极不情愿的,帕夏看着伯格斯统脸上开始泛起红潮,像个娇艳欲滴的桃子似的,他咽了咽口水,大步流星的上了战场。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约翰这半个月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他费劲了心机终于搬来了救兵——普鲁士的陆军元帅库特·克里斯托弗伯爵私下里借给了他一只由一千人组成的突击小分队,由约翰率领,雄赳赳、气昂昂、气势恢宏的杀进阿尔及尔城中,大军得到帕夏带着众人出海的情报后,便直捣他的老窝。 城堡里的保镖、侍卫一时间做鸟兽散,只是简单放了机枪便结束了战斗。曾经的铜墙铁壁就这么一击便溃不成军,谁又能否认“从恶如崩”这个成语呢? 约翰挥舞着大马士革刀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要亲自来接自家少爷,实现当初许下的诺言。 29.献身 被约翰营救出来、坐上马车的伯格斯统眼神氤氲,脸颊绯红,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愈加魅惑,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被贝齿紧咬的双唇艳红,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 “少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约翰担心自家少爷因这些天所受的屈辱而有所反常,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仔细检查着他的四肢,见没有外伤,这才稍稍放心。 “唔……”伯格斯统刚想开口,身体内部弥漫而上的那股燥热便呼之欲出,他抑制着自己的不适,努力控制不规律的呼吸。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约翰看他这幅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进而用一种难以置信又满怀愧疚的眼神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深深的自责,“少爷,你该不会被他……” 伯格斯统慢慢摇头,他的意志即将到达万丈深渊,只要一个石子就可以摔得粉身碎骨。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细细碎碎的传了出来。 “不对,少爷,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了?”约翰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种用迷药迷奸情人的把戏在上流社会实在是屡见不鲜。想到这里,约翰也顾不上海贼王的部下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朝那马车夫大喊道:“在最近的旅馆停下下车!” 约翰小心翼翼的怀抱伯格斯统的双膝走下马车,伯格斯统眼神涣散、浑身无力的摊在他怀里,任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料理一切。 约翰马不停蹄的将他安置在旅馆的大床上,他挑了一间最豪华的上等间,回手关门时,已被欲望之海深深吞噬的伯格斯统拉住了他的双手,他用半是愧疚、半是祈求的眼神看向约翰,期待他的应允。 约翰眼底闪过片刻的犹豫,毕竟要一个男人退下所有的自尊,臣服于另一个男人身下,不只是奇耻大辱,更是一种巨大的牺牲,那是一种用尊严换取爱情的孤注一掷。而在此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于伯格斯统的那些关心和相伴,就是所谓的“爱情”,即便是此刻,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心在沉沦。但也就是在片刻之后,他决绝的点点头,褐色的双眸对上碧空色的眼睛,折射出一种名唤“义无反顾”的契合。 伯格斯统感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他的目光略转,看到约翰有些紧张地低头看着脚下。 得到对方的应允,伯格斯统早已沉湎欲海,心底最深处传来低沉的浅吟,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呵气。 只是小小的逗弄,便能看到淡淡的粉红爬上约翰的脖颈,握在掌中的手指敏感地颤动了一下,更加刺激伯格斯统的神经。 身体的移动间,他们的大腿不时轻轻地触碰到对方。看似无意地,伯格斯统掌握着节奏,不着痕迹地将约翰逼向身后的墙壁。步伐交错之际,伯格斯统将自己的膝盖微微抬起,他们的下半身紧贴着,若有若无的摩擦,约翰慌乱着僵硬了身体。有些失去平衡地,小小地向后了退一步,然后他的背脊抵住了身后的墙壁。 伯格斯统的膝盖仍然流连在他的双腿间,隔着织物的摩擦,一切似乎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约翰……”伯格斯统低低地唤道,将他们仍然交握着的手按在约翰头顶上方的墙壁上,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他逼近他,迫使他仰起头来,完全贴住了墙壁,狭长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 虽然获得了对方的许可,他还是希望对方不要太辛苦,通过调情让初经情事的约翰放松下来,“想要么,约翰……” 约翰小小地挣动着,想从紧握的掌心中抽出手来,却被伯格斯统抓得更紧,按向自己悄然变化的欲念。 “约翰……”伯格斯统低喘着,唤着他的名字,从被压制的身体下传来小小的,惊悸般的颤抖,令他无法克制地想要拥抱他。 伯格斯统并不是随便的人,从他对待帕夏的态度便可见一二。而对于约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一气呵成,也许早在那个不为所知的时刻,爱情的种子似乎早已在心底萌发,只不过两个人都太过理性和克制,才让这份患难与共的感情久未发芽。 约翰低下头去,手指拨弄着伯格斯统胸前的纽扣,“少爷……”他缓缓地解开那衬衫的纽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伯格斯统燥热的胸膛,心悸般的酥麻,他低下头去,变被动为主动,亲吻着柔软的银色发丝,另一只手有些急切地拉下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衣物。 然后伯格斯统拖着对方迷乱的四肢,目光在房间中搜索着,最后落在了那铺满红色的巨型大床上。 欲望深沉忍隐到崩溃的地步,在药物的作用下,伯格斯统反复占有着这个高大强健的男人,无法自拔。这算不算是翻开新的人生篇章?伯格斯统无法思考也无法回答。掌心中传来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捧在手中的脸庞充斥着日耳曼男人严峻的轮廓,伯格斯统用拇指细细摩娑着,看着淡淡的粉红色的肌肤上渐渐晕染开来。 激情过后,约翰看着伯格斯统。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只是呆呆的坐着,有些发怔地看着对他微笑的伯格斯统,然后他开始害羞起来,似乎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对不起,约翰……”过了药劲儿伯格斯统心怀愧疚,“你其实……不必这么做的……”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非常可爱。 “少爷,你没有必要为这件事情道歉……”约翰的琥珀色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水雾,他用诱哄的声音安慰道,“接受你的爱,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约翰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轻轻磨蹭着,“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到达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是你的权力,没有人可以左右你。”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在这个冬日撒满阳光的房间里。伯格斯统安静地靠在他的宽广的胸前。 过了一会儿,约翰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在流泪么,少爷?”他轻声问道。伯格斯统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更低的埋到他的胸前。 “少爷……”约翰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他转过身来,他抱着他,笨拙地想让他抬起头来。 “不,我没有。”伯格斯统说,他抬起头,他的眼睛干燥而明亮,有一瞬间,约翰以为刚才滴落在手背上的泪水,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阳光从伯格斯统微微坐起的背后倾泻而下,给整具身体朦上了淡金色的光晕,他看上去优雅,高贵,强大,美丽,令约翰联想到在太阳下奔跑的猎豹。他听说这种美丽而强悍的生物在交媾的时候,公豹会咬掉母豹的鼻子。 “约翰,”他听见伯格斯统的声音,他在问他,“你为何要捂住鼻子?” “啊?”约翰据实回答,“因为猎豹在交媾的时候,公豹会咬掉母豹的鼻子。” “哦……”伯格斯统说,他伏下身来,轻咬着约翰的鼻尖,“要试试看么?” 不同于之前刚刚开始时的小心翼翼,相互之间身体的碰撞变得热烈而狂野,他们本能地搂紧了对方,用手指与嘴唇探索着对方的欲望,试探着,触碰着,纠缠着,然后是粗砺的律动,他们低低地喘息着,因为欲望而嘶哑的声音互唤着对方的名字。 冬日里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他们光裸的背上,他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紧贴的胸膛起伏着,因为沾上了汗水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然后他们平静下来,手指与手指纠缠着,他们在那张巨型的红色大床上躺下,相视而笑。 30.重返 冬日的暖阳唤醒充满爱意的午后,阳光冉冉照在光裸的脊背上,像是盖上了羽毛被子一般,让人觉得心安。两具温热的身体因为疲惫而沉睡其中,银色头发的男人嘴上扬起生命被滋润过后的弧度,另一个褐发的男人则从身后紧紧怀抱着他,神态安详,像是捧着无限心爱的宝贝。 阴霾终将过去,短暂的迷茫并不会断送充满坚定意志者的前程,当经历风霜雨雪再次回望那段往事,不过是一场大雾暂时蒙蔽了双眼。而那些生死与共的相濡以沫,则成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记忆,谱写着一曲曲爱的赞歌。 鸟儿在窗前愉快的唱着叽叽喳喳,唤醒了香梦沉酣的伯格斯统,自落难以来,他时刻提防着被海贼王帕夏随时吃豆腐的可能,如今完璧归赵,睡得自然向小猪一样。 穿戴整齐的约翰满怀笑意,看着自己少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如蓝宝石般的眸子毫无防备的镶嵌在白皙的俊脸上,离开了尘世的纷扰,露出不为外人所见的净事美好。 “少爷,睡得好吗?”约翰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即使被人压在身下,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哪有时间去觉得怅然若失,再说自家少爷的技术也不错,虽然开始疼的要命,可后来还是挺舒服的,于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揶揄道,“你该不会因为药力太猛,累的直不起腰来了吧?对了,霍华德好像说过你肾虚什么的呢!” “要是有的人觉得欲求不满,我不介意让他看看我的肾到底好不好!”伯格斯统贴在他耳边,发出充满魅惑的声音,他抓起一旁的衬衫刚要穿,却发现刚才由于用力过猛,纽扣散落一地,还有一只袖子被扯破了。 “那是我的衬衫,被你弄成这样,只好由你自己来穿咯!”约翰顽皮的撇撇嘴角,“你的那件当然在我身上,咱们都肌肤相亲了,我总要有点补偿才对。” 伯格斯统却毫不介意,反而郑重其事的穿在身上,还不忘夸张的使劲儿嗅了嗅,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微笑。不过他还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打情骂俏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两人从主仆发展到恋人的尴尬气氛罢了。他想到他们依旧身处阿尔及尔,仍然有随时被伏击的危险,然后他恢复了一贯的身为船长的果决与警醒,向约翰问道:“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哪里请来的救兵?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呵呵,少爷,还是被你问到了,看来我只好坦白从宽了。”约翰镇定自若的耸耸肩,“这个实在是说来话长,救兵我是从普鲁士请来的,动用了一点私人的关系而已。”他说的轻描淡写,尽量淡化问题的关键。 “你要跟我说的只有这些?”伯格斯统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每一次谈到普鲁士,你都在闪烁其词,我今天要听的是事情的真相!” “好吧。”约翰早有准备,他座到伯格斯统跟前,直了直身子低着头,因为隐瞒而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有件事我骗了你,我并不是奶妈和下等军官的私生子,我真正的生父是普鲁士的陆军元帅——库特·克里斯托弗伯爵,我的母亲被他抛弃后孤身一人嫁到了斯德哥尔摩,并在我8岁的时候安排我进了你们家,从那之后我便再没和生父联系过,这一次我向他苦苦哀求,他才答应借给一千名士兵。” “你是普鲁士的陆军元帅的私生子,那你的母亲又是谁?是怎样的关系才能把你安置在我们家?我又和普鲁士有什么关系?”伯格斯统早就觉得约翰的身份绝不会向他之前说的那么简单。 “少爷,看在我绝不会背叛你的份上,我求你还是不要问了……”约翰被问及无法回答的短处,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他将额头埋进伯格斯统衬衫敞着的胸膛里,紧贴着他炙热的肌肤,默默的说,“我不想再编织谎言欺骗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脚,我求你还是不要问了,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好吧……”伯格斯统有些失落,但既然约翰不说,他也不好在继续问下去,而且约翰反应如此强烈,恰恰证实了自己身世的可疑,他有种预感:约翰的生父只是自己身世的一个突破口,如果顺藤摸瓜,那么一定会揪出最后的真相。 伯格斯统拍了拍约翰,贴心的安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有你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再不会逼问你。” 约翰默默的点点头,嗓子了像是吃了铅一般难受,他不可能告诉伯格斯统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因为聪明如他,当得知自己的生母后,他怎么会猜不出自己的真实身世? 当天下午他们就率兵赶在海贼王出海未归的当口抢回来那三艘完好无损的大型北海帆船。 刚要登船,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码头,他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冻的小脸通红,双手呵着气,当看到伯格斯统前来,扭捏着走了过去,进而鼓足勇气,怯生生的喊着:“等一下!” 伯格斯统和约翰同时回头,约翰不认得这个男孩,礼貌的问:“我们认得你吗?有什么事?” 伯格斯统显然认出了这个男孩正是那天给自己立下马威的那个帕夏的小男宠,似乎因为那次他冒犯自己的缘故,听说事后被赶出了白色城堡。但伯格斯统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慈善家,不会施舍给他任何关注,只是跟约翰说了句:“少管闲事”,就一个人踩着绳梯准备要上船。 “伯格斯统,我就知道你绝无好心接济我!”这个叫“拉斐尔”的男孩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犀利,“我也没想过要你的施舍,你现在的粮草充足吗?足够你开出直布罗陀海峡?” “不劳你操心!”船队的粮食不够吃,本就是他的心腹之患,他已经想尽办法压缩上船的人数,勉强可以挨到他所知道的最近的补给点。 “如果我把从帕夏那里偷来的地中海补给图送给你,你会不会让我上船?”霍华德并不是那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床上工作者,跟帕夏混了这么久,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儿“私货”。 “我凭什么相信你?”伯格斯统回过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他,“你是帕夏的人,联合他演这场苦肉计,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上当吗?” “不信就算了!”拉斐尔即便人在屋檐下,依旧牛气哄哄,“要饭我也饿不死,大不了继续干老本行,躺着挣钱来钱更快!” “少爷,要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这个补给图不像是假,存放粮草的地点布局合理,有几个我之前也隐约听说过,而且这里面把整个地中海大大小小的礁石浅滩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的确是不可多得之物啊” “你跟着上船吧。”伯格斯统终于松口,“不过事先我要说清楚,“如果上船后你敢耍花样,我不介意将你碎尸万段!” “知道了知道了!”拉斐尔冷冷的蔑视他,丝毫不因为即将形成的上下级关系而改变颐指气使的态度,“装什么装,等我离开阿尔及尔,你就是抬着八抬大轿请我上这艘破船我都不上!” “到岸趁早滚蛋!”在一旁一直风骚的打着酱油看热闹的霍华德突然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低贱的吉普赛疯婆子已经够烦的了,如今又要上来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叫花子,船长,你这里是收容所吗?” 伯格斯统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说:“我迟早把你们几个通通都赶下船!” “喂!你怎么卸磨杀驴啊!我在船队可是有百分之二的股权的!”霍华德冲出马车跺脚大骂。 “你他妈骂谁是小叫花子!你给我说说清楚!”拉斐尔也跟着起哄,“你他妈又是谁?在这里装蒜!” “哟!这里好不热闹啊!”克里斯汀娜站在桅杆上向下眺望,水手头巾迎风飘扬,“看来以后船上的生活越来越有意思了!” 伯格斯统表情麻木的躲过一阵阵唇枪舌剑,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约翰则一脸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船上的生活以后怕是再难平静了吧? 31.傲娇 蔚蓝的天空和同一颜色的大海,倘若有一天它们得以相爱,即使无法牵手拥抱,即使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甜言蜜语,它们依旧可以用亘古未有的光阴,来证明这份爱的浩瀚伟大。 同样,伯格斯统和约翰在经历了那样一场荒诞的肌肤相亲之后,两人原来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回到船上后,伯格斯统依旧独自住在船长室,约翰也一如既往住在他的副官室,一切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们没有像一般情侣那样立即投入爱河,也没有因为尴尬难堪而变得冷漠疏离。 不过,虽然两个人都可以清楚的将性与爱划分开来,但他们的内心却感受不尽相同,约翰安之若素,伯格斯统则隐隐有些挫败感。 眼下,伯格斯统所要解决的最棘手的问题,并不是他那转瞬即逝的爱情,而是船上几位主要船员各自为政、互相敌视的情绪,尤其是霍华德。 伯格斯统刚走进医务室,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就扑面而来,一具骷髅架子立在门口,担架上倒是干干净净。那个刚刚上船的海贼王的小男宠,此时正哇哇大哭,捂着下半身从里面跑出来,他裤子上是殷红的血迹,血液顺着裤管滴滴答答往下流。看到伯格斯统后表情痛苦抽涕着说:“我被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医生给腌了!” 伯格斯统当然马上就明白了这是霍华德的恶趣味:曾经有那么一阵,很多消极怠工的船员为了躲避干活跑到他这里佯装伤病,结果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结果不到半天功夫,那些伪病号就一个个哭的如丧考批似的从医务室跑出来。于是,医生在整个船队的名声大噪,船员们再也不敢肆意挑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男人。 当然,有惧怕者就有无畏者,拉斐尔自上船后,因为提供了海贼王的补给图,再加上原本傲娇的性格,更是尾巴翘上了天。船上不养闲人,拉斐尔又除了床上那点本事之外,并无一技之长,只能做个出苦力的下等水手。甲板上的工作枯燥而无聊,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想了半天才找了个装病的法子,他还暗自佩服自己了半天。 拉斐尔到了霍华德那里,就被灌了一记不足量的麻药,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磨刀霍霍的霍华德在他的下身动刀子,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可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 伯格斯统也懒得跟拉斐尔解释,乐得看着他在一旁泪眼朦胧、哭抽抽了的样子,狡黠的扬起嘴角完成好看的弧度。 成功戏弄了令人厌烦的小混蛋之后,身着白大褂,里面穿着绣花衬衫的霍华德显然心情不错。他一边做着动物实验,拎着两只兔子耳朵把那活蹦乱跳的活物摁在手术台上固定好,一边叨咕着自己新创作的小神曲儿:“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小牛蛙,肚皮白,进针毁脑挂起来,肚皮上面贴盐酸,骚骚爬爬真可爱。小白鼠,白又白,一只笼子关起来,吊完尾巴做电击,忧伤抑郁真可爱。小鸽子,白又白,左胸右胸捏起来,剖完胸腔剖腹腔,鲜血淋漓真可爱……” “喂,你给那小子做包皮手术了?”伯格斯统揶揄道。 “怎么,你还以为我真的会阉了他?”霍华德没有停下手上解刨兔子的实验,继续进行手上的动作,“难道船长也像那帮无知的蠢货们一样认为我把他们给阉了?” 伯格斯统抱着膀子,玩味的说:“那到没有,不过这个小混蛋显然被吓得不轻,人家可是凭借着下半身吃饭的,你这不是断人家财路吗?” “我这小手术不耽误他赚钱,再说,就他那样,就算我真把他阉了也不耽误他被人压!”霍华德提溜起被他开膛破肚的兔子,当着伯格斯统的面揪出内脏,又把那内脏向剁肉馅一样用手术刀剁得粉碎,咬牙切齿的说,“可惜那个疯婆子不长老二,否则我一定让他比小混蛋更惨!” “好了好了。”伯格斯统打断他的捶胸顿足的咒骂,“我这次来特地来就是跟你谈这件事的,我希望你可以和其他船员和平共处。” “凭什么?”霍华德暴跳如雷,手里鲜血淋漓的兔子差一点就要摔到伯格斯统的脸上,“小混蛋还好说,那个疯婆子让我被一群海盗轮番欺负,那帮无赖臭流氓把我当人肉沙袋打来打去的帐,通通都要记到她头上!我就不明白了,她出卖了咱们,让你和约翰险些送命,你们为什么还要收容她?” “克里斯汀娜虽然有错,但却是不可或缺的人才,近身肉搏、跟敌人拼刺刀,咱们那一个人能上,是你还是我?”伯格斯统一贯雷厉风行,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逼问他,“你这么怕死,如果没有她在甲板上挡着,一旦敌人杀进船舱,你还有命做你的动物实验,唱你的变态儿歌了吗?” 霍华德气鼓鼓的站在一边,怕死的软肋让他不敢再和伯格斯统继续纠缠,只得撅着嘴愤愤地说:“我可以当她不存在,但她如果受伤,别找我给她看病!” 一直跟着船队南征北战的迈克远远便看到甲板通往船舱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头齐肩的金发披在脑后,脸颊深深埋在抱着膝盖的臂弯里,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你是谁?为什么坐在这里哭?”迈克因为一直坐着翻译官的工作,很少来甲板,当然不会认识新入伙的拉斐尔。 “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迈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友善的安慰道。 “谁要你多管闲事!”拉斐尔因为被人看到糗态,更加气愤,起身狠狠朝迈克的胸膛推了一把,“滚远点儿!我不需要你同情!” “你不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迈克支起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释,“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别撤了!我真真是上了贼船!感情挨刀的不是你,在这里有闲心说风凉话!”拉斐尔哭的更加起劲儿,眼睛红的跟霍华德解刨的兔子差不多。 “挨刀?什么挨刀?”迈克好心的问,“你被截肢了吗?手脚不是好好的吗?如果你被截掉一只胳膊在这里哭哭啼啼我还可以理解。” “比那个还严重!” “那你被割了哪里?有什么比割了四肢还严重!” “老二被割了还不算严重吗?”拉斐尔朝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也不顾是否会丢了面子、被人嘲笑。 “啊?你怎么这么惨!”迈克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听船医说被割了那里不能吹风,这里海风这么大,你快随我回船舱吧。” “你少管我,还是让我死了算了!”拉斐尔见迈克真心想帮自己,态度缓和了许多,收起了蛮横,“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死了倒是清净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即便被割了老二,也不过是裤裆里少了个物件,至于去死吗!”迈克义正言辞的教育他。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没了它我还能干什么!”拉斐尔气得直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跟人上过床吗,知道那玩应是干什么用的吗?” 迈克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他自幼以乞讨为生,在他的眼里还有什么比吃饱了活下去更重要。“虽然我不懂,但是你也别难过了,你住在水手舱,人多环境差,还是办到我的单人间里,由我负责照顾你好了。” “咱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帮我?”拉斐尔不解,“我现在被阉了,只能用后边做。” “你说的‘后面’什么的我听不懂,不过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于是,迈克把半推半就的拉斐尔安置在自己那个不大的、连窗户也没用的单人间里,给这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小男宠端茶递水、跑前跑后。 迈克这才发现,安静下来的拉斐尔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毛茸茸的,身材骨骼小巧,皮肤的白皙程度跟船长伯格斯统有得一拼,他还没过变声期,正是那种难辨雌雄的样貌。而且他还发现,拉斐尔本质并不像一般人看到的那样得理不饶人,他只是对外界充满敌意,对自己却越来越友善。 迈克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跟船医霍华德的关系也不错,他特意跑到医务室要纱布,结果霍华德在问明来意后一口回绝。 没办法,迈克只能把自己攒了半年金币,才舍得买的新衬衫撕成布条给拉斐尔让他垫在裤子里。 拉斐尔结果来,看着迈克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时,眼圈似有些酸涩,他使劲儿眨了眨眼,装作心不在焉的说了句:“怎么这纱布透气性这么差,你不知道我下面每天垫着东西都快糊死了吗!” “你就将就一下吧。”迈克也不是一味纵容,“我这还是看在你受伤的面子上呢。” “切!我又没求你帮我,是你自找的!”拉斐尔一脸傲娇道。 “是我贱骨头!”迈克白了他一眼,撇嘴道,“真是怕了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臭嘴了!” 32.表白 伯格斯统自得到了海贼王的补给点航海图之后,在帕夏返航的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以逸待劳的打了个翻身仗,用他之前花重金购置的上百门加农炮,将跟西班牙拼的弹尽粮绝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直到海贼王的主舰快要搁浅才鸣金收兵。他并没有赶尽杀绝,因为即使侥幸干掉帕夏,那么独自与西班牙人周旋的就只有他一人,而以他现在的实力,无疑是以卵击石。 地中海一战以少胜多,伯格斯统重复了他在北海留下的“打不死”的神话,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欧洲,就来瑞典王室都惊动了。 当国王的信使带着瑞典海军元帅的头衔降临到伯格斯统头上时,连伯格斯统本人都觉得,时来运转的命运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然而,当他兴冲冲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约翰时,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本该出现的兴奋喜悦,取而代之的却是他长时间的沉思与沉默。 伯格斯统一时有些看不懂约翰了:船队发展壮大,不是一直都是他们所追寻的么?伯格斯统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瑞典海军元帅的头衔虽然诱人,但他并不垂涎,他看中的只是从皇室可以得来巨额经费,这对现如今捉襟见肘的船队来说,完全是一种雪中送炭。他不明白约翰究竟是在犹豫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马上回复你。”约翰充满歉意的苦笑了一下。 伯格斯统开始仔细端详眼前的男人,约翰有一张过分端正的脸,若不是他飞扬的神采与那双英气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张脸未免要归于古板。眼前的约翰穿着藏青的全毛西服套装,暗色斜纹领带,比起曾经的的木讷呆板,更多了三分沉稳与内敛。 “没想到你会对这件事这么不敢兴趣,我本以为能让瑞典王室拨冗一见,你应该深感荣幸才对,尽管你是日耳曼人。”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伯格斯统有些半打趣地说道。 然而话一出口,约翰就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一微小的举动,恰到好处的被伯格斯统捕捉到。 伯格斯统并没有急着劝服对方,他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做出最为正确的抉择。 船长室内的火炉烧得很旺,伯格斯统脱下外套,将它搭在椅背上。单穿一件衬衫的样子让约翰回想起他的青年时代。室内柔和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银白色的刘海柔软的搭在额前,略长的发稍垂下来,遮住了柔和的脸部轮廓。约翰突然很想伸手,替他拢一拢头发,就像约翰曾经常常为他做的那样。 “你在怪我在那次床第之欢后……那么久都没……?”他柔声问道,说到难以启齿处,脸颊绯红,他紧张地交握双手,样子因紧张而十分可爱。 这些日子,每当闲下来,伯格斯统一直都在考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们都深深眷恋着彼此,却又都需要一个出口,或是得到一个讯息。显然,自己作为上位者,更应该选择主动。 在伯格斯统看来,约翰沉静稳重的外表下,是绝不输于自己的天赋与睿智。只是他的性格内敛,并不愿意过多的表达与自己相同的见地,他总是把风头让给自己,而他本人则永远站在聚光灯永远照不到的地方。但每当自己出现任何闪失,第一个出来支撑局面的却往往是他,最沉重的担子他的分担也往往多过于自己。还有什么,比有这样一个与自己默契且十分优秀的男人默默守护着自己,更叫人心安?他又怎么不会在潜移默化之下,慢慢向他敞开心房? 除此之外,约翰长得也很帅。 并不是叫人一见惊艳的帅气。初见之下,约翰并不引人注目。犹如品茗一般,他的英俊是需要慢慢品味的。沉静稳重的气质,温文尔雅的举止,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大航海时代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这样的男人,又有谁会抗拒? 即使是在那次荒诞的上床之前,他们也曾有过许多亲密的小动作,但是并不超过朋友的限度。他们也曾经在同一张床上抵足而卧,但只是为了通宵谈论工作的计划打算。伯格斯统不是没有想到过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够真正走在一起,只是他怕打破他们之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祥和,当友情的天平慢慢倾斜,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爱情,输了友情,以及心爱之人的陪伴。 “约翰,我爱你……”伯格斯统揣摩着对方的心态,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动心呢,“即使没有之前的那一次,我也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话一出口,伯格斯统顿时觉得如释重负,因为在他看来,对一个人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是一种承诺,更是一份责任。至此,他将会像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待眼前的男人,无论他是否能够接受。 约翰的心像敲鼓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原本以为装聋作哑就可以避免尴尬,至少可以如履薄冰的保持之前亦仆亦友的关系。那次的偶然,虽然荒诞,却并没有违背他的本心。可是他很担心,担心自己自作多情,担心自己的痴恋会被伯格斯统轻蔑,于是他选择缄默。 “你知道,我现在再是认真不过……”伯格斯统紧张的耷拉着脑袋,额头上甚至都渗出了汗珠,“别拒绝我,好吗?”他的声音很轻,轻的有些没底气。 “少爷……上次,上次我说过的……”约翰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悸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那是你的权利……而我,我会竭尽全力配合你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伯格斯统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激动地摇晃着约翰的双肩,“你真的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成年人,倒像是个初经人事的愣头青。 “嗯……”约翰羞涩的点点头,眼神因为慌张而产生瞬间的恍惚。 “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约翰吞吞吐吐,“少爷,我……我喜欢你……不只一点点……” 他们从肌肤相亲到表白,前前后后整整经历了一个月,这样慢热的两个人终于让爱情的天空铺满花瓣。 经历了一个月的海上航行,船舶终于在法国的马赛港停泊靠岸,这座法国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海港,三面被石灰岩山丘所环抱,景色秀丽,气候宜人。马赛港东南濒地中海,水深港阔,无急流险滩,万吨级战列舰可畅通无阻;西部有平坦河谷与北欧联系,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伯格斯统与约翰下了船,很快便忙完了正事。 “咱们正好有一个小时的空暇时间,所以当做员工福利,开个小差出来坐一会儿。”伯格斯统说,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色船长服,蓝色琉璃花纹的领带摘了下来,随手塞在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一角。他将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笑得非常迷人。 “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约翰,就我们两个人。”伯格斯统说,然后他看了看戴在身上的怀表,“一起吃午饭好么?” 他们去了码头附近的中央公园,中午的阳光很好,他们在餐馆里买了鹅肝酱、三文鱼三明治、芝士香肠卷和咖啡,像学生一样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了起来。公园里有许多遛狗的人,一只花白相间的史宾格犬闻到香肠的味道,跑到他们的脚下小声呜咽着,鼻子肆意的顶着他们的小腿,发出“噗噗”的讨好声。约翰俯下身,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肠卷递给它,摸了摸它的脑袋。长着柔软垂长耳朵的小东西,愉快的转动着它那短的可怜的小尾巴,摆出自豪的站立着的姿势。 “可爱的小东西。”约翰难得留露出童真,“如果有空的话,我也很想养一条狗” “是啊。”伯格斯统应和着,空灵的蓝眼睛里满怀爱意,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约翰,发稍略长的深褐色刘海柔软的搭在他的额前,就像史宾格犬身上的咖啡色长毛一般,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趁着周围的人们没有留意的瞬间,伯格斯统覆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你也很可爱,约翰。”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又直起身子,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约翰刚刚喝下一口咖啡,就立刻呛咳起来。他涨红了脸,这样在公众场合下小小的亲密举动令他感到紧张,但同时又感到甜蜜。 恋爱的感觉大致如此吧,约翰心想,虽然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开始恋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是这事的确发生了。他是在恋爱,和自家少爷伯格斯统。 他们将装食物的纸袋扔到垃圾筒里,沿着公园的草坪慢慢地散步,就像他们少年时代常常做的那样,他们随心所欲地聊天,有的时候因为想不出话题而陷入沉默之中,他们就静静地走着,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短暂地勾住对方的手指,正午阳光充足,鸟儿在树梢啁啾不停,一只野獾在树丛里探头探脑,从远处传来街道上马车的喇叭声,在这样美丽的中午,即使沉默也是充满了柔情。他们谈到了船队未来的发展方向,谈到了几个重要船员,也谈到了法国的天气的风土人情。他们各自说出自己的观点,约翰并不会因为身处下位就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伯格斯统也从不强人所难,如果他们无法达成一致,那么问题便会被搁置。 于是当伯格斯统提到瑞典王室的战略合作邀约,这个令约翰却颇为不以为意的打算时,气氛开始慢慢变的僵硬起来。约翰那些难以言表的苦衷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计划,可他又没有什么理由来劝服伯格斯统,两个人瞬间都沉默了。 “你还有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约翰。”伯格斯统突然握住他的双手,约翰冰凉的掌心被捂上一层温暖,语气卑微的像是一种央求,“你知道我很看重这次和瑞典王室合作的机会,你只是单纯反对却又不说出任何理由,让我觉得你有些……有些无理取闹……”他仔细说着每一个字,生怕因为自己自己言语失当而令对方为难。 “抱歉,少爷……”约翰说,“我是一个坚持将工作与感情分开的人,你说过不会逼问我,那么就请你尊重我的决定,我反对你和瑞典皇室结盟,我不希望你被他们无所顾忌的利用,甚至最后成为炮灰……” “哦,既然你这么说……”伯格斯统声音中透着隐隐的失落,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妥协,“我也有我的原则,并不会因为你的反对而有丝毫的动摇,但我不希望你离开我,陪我回斯德哥尔摩好吗?” “你在怪我么,少爷?”约翰转过头去,看着伯格斯统白皙的侧脸,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懊恼的神情,“不,约翰,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的决定。” “我只是想每天都能够见到你。”伯格斯统说,轻轻吻了吻约翰深褐色的发稍,恰到好处的弥补了他们之间因分歧产生的间隙。 他们并没有同居,偶尔伯格斯统会去约翰的副官室,但从不在那里过夜。约翰知道那是伯格斯统希望通过刻意与自己产生距离,而令自己最终妥协,乖乖跟他会瑞典。但约翰还是无法忽视那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那个犹如难言之隐一般的秘密仍然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也许将永远占据一席之地,尽管约翰将它埋得深之又深。他无法原谅自己多年苦心积虑照顾下的少爷,作出投奔他国的抉择,对于普鲁士——这个曾经给他以巨大伤害和艰难使命的国家,约翰也永远无法释怀。 还需要时间,约翰心想。即使伯格斯统不为他所左右,但他可以等,他并不在乎眼前瑞典递出的橄榄枝。 眼前的幸福已经令他心满意足:很多个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闻到枕间伯格斯统所留下的气息,这种巨大的幸福令他感到恍惚,甚至恐惧起来,他默默祈祷,但愿时光停止流逝,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早春。 “快了,少爷。”约翰思忖着,“相信不久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然后我们就能够坦诚相见的在一起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午后,风中带着朦胧的春意,从明亮的天空中渗透开的近似透明的蓝色不着痕迹将周围的景物浸润其中,就连拍打船舷的滚滚波涛也变得美丽起来,志得意满的海鸥在空中回旋,浪花跳跃着碧波荡漾的乐音。 约翰静静地伫立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切,因为这过于美好的午后而满怀着希望。阳光明媚的闪耀着金色,为他颀长的身材镶嵌了一道金。 33.讨好 早晨七点,当清晨的暖阳透过窗子洒向那件面积不大的副官室时,约翰看到自己的爱人正坐在床边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文件。 “早,约翰。”伯格斯统抬起头,脸上露出令人沉醉的笑靥,向他招呼道,“昨晚睡得好么 “早,少爷。”约翰显得有些惊讶,因为自己迟迟没答应伯格斯统回瑞典的请求,他最近都不怎么来光顾这里,于是赶忙起身胡乱批了件外套说:“一大早找我有事?”初春的早晨有些清冷,他裹紧了外衣,将被风吹乱的深褐色刘海拂向一边。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伯格斯统清澈的蓝眼睛倒映着约翰的影子,“我们今天不谈公事,只交流感情。” 然后伯格斯统很自然地伸过手来,握住了他藏在被窝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执着他的手贴向脸颊,让约翰下意识的想往回退缩。 伯格斯统却执拗的摊开约翰的掌心,在上面印上一记浅浅的吻痕,他默不作声,低着脑袋,像是一只刻意讨好自己主人的犯错的小狗,如果他长了尾巴,估计也会摇摆个不停。 约翰默默的看着自家少爷,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感到不安。印象中伯格斯统并不是一个满怀柔情且会照顾人的人。他更喜欢别人围着他转的感觉,享受别人的照顾。他看着伯格斯统的白皙侧脸:他一丝不苟的想要与自己温存,神情很淡。 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空气凝滞了。 “约翰。”伯格斯统突然抬起头叫住了他,“看我,把正事儿都忘记了,我带来了咖啡和三明治。”他把一个还热乎乎的托盘递给他,“试试我的手艺。” 印象中伯格斯统从未下过厨房,这样的门外汉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么?虽然明知会辜负对方的一片苦心,但他还是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 “好吧,”伯格斯统承认,“是我让厨子做的,这样你可以放心吃了么?” 约翰微微笑了,“谢谢,少爷。” 他捧着热乎乎的三明治刚要送到嘴里,抬头看见伯格斯统又埋头在文件里,透过纸张的一角,他看到那是几份答复瑞典王室的草拟信笺,而伯格斯统正在反复推敲遣词造句的语法。 一连数天都是如此,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当闹钟,还送咖啡和三明治,还有一成不变的吻手礼。 若是仅仅为了表达一个作为爱人的关怀,伯格斯统做得有些太多了。 约翰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感到不安。 伯格斯统的行为,如果发生在一个初恋的大男孩身上,则合情合理。 但是伯格斯统并不是什么大男孩,自己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因此这一切看上去有些滑稽,尤其在他有求于己之后,要知道他当初向自己表白之前,都没下过这么大工夫。 但他仍然贪恋这份温柔,并情缘溺死在其中。 在约翰眼里,伯格斯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种脾气秉性说好听叫“锲而不舍”,说难听了就是“一根筋”。在冷漠疏离过后,柔情攻势正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过他显然低估了约翰的定力,虽然每天享受着伯格斯统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有些心虚。 然而,伯格斯统并不是那种遇到一点儿挫折就打退堂鼓的人,本着搞不定老婆就在床上捞回来的打算,他对着镜子正了正胸前的领结,漂亮的蓝眼睛露出自信而狡黠的味道。 伯格斯统把约翰叫到自己的船长室,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拄着扶手的胳膊托着腮,神情愉悦。约翰刚一进门,马上投以大大的微笑,“约翰,生日快乐!” 见约翰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扬起嘴角说:“难道你忘记了吗?今天三十六岁生日!” 是啊,他已经三十六岁了,约翰思绪飞驰。 八岁,他在伯格斯统庄园的二层洋房里遇到了襁褓中的伯格斯统,与他成为主仆,并且默默地守护着他直到今天。 然后二十八年过去了。 三十五岁,他与伯格斯统上了床。那是他第一次与男人做爱,却因为荒唐而令爱情大打折扣。这些年,伯格斯统牵扯了全部的经历,如今他的世界已再容不下别人。 这些年来,除了辛勤工作和那句期待了许久才盼来的“我爱你”,他一无所有。并不是不寂寞的。 约翰看着进来送文件的迈克无忧无虑的蹦蹦跳跳,嘴里还哼唱着时下欧洲最流行的曲子。 年轻多好,约翰在心中艳羡: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事艰难,即使明天痛哭流涕,今天也先快活了再说。约翰也想减去二十岁,去和伯格斯统谈一场毫无顾忌,甚至是轰轰烈烈的恋爱。每天在房间门口吻别,目送着他的身影慢慢拉长,两人在休假时去喜欢的餐厅吃饭,听喜欢的黑胶片,去戏院看喜欢的戏剧。即便在船上加班通宵,也会有人给自己披件衣裳,多好。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那又如何? 但是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还哪有勇气不顾一切?他自嘲地苦笑。 “不想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吗?”他的犹犹豫豫让伯格斯统有些心急,他抽出挡在书桌下面的双腿,“小家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只花白相间的史宾格犬,晃着咖啡色的小尾巴从书桌下面步子优雅的走出来,撅着粉红色的大鼻头朝约翰的小腿顶了顶。 约翰一眼便认出这是那天公园里的那条狗,他蹲下身子,爱抚的摸了摸史宾格的额头,“这只狗怎么会在这里?” “喜欢吗?”伯格斯统走过去偷吻他的脸颊,如愿看到上面顿时绯红一片,“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想养一条狗,我就趁你丢垃圾的时候花高价从它主人手里买了下来。” “少爷,你别……这样……”约翰挣脱伯格斯统即将搂上来的拥抱,“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我……我是不会答应和你回瑞典的……”他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 “好吧……”伯格斯统万分失落,像是一块大石压上了他的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尊重你的决定。明天我会带着船队启程,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就让这只小狗陪着你留在马赛吧。” “少爷……谢谢你的理解”,约翰心怀感激道。 “如果你真的生我的气……”他的声音似有哽咽,耷拉着脑袋不敢与对方直视,慌乱中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慢慢脱掉了身上的燕尾服,扭着脸接下脖子上的雪白领结,“我用这个……还你,可以吗?”料峭的春寒让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他像是想要极力挽留伯格斯统的温存,生怕一个转身那份爱便消失不见。 伯格斯统自我讽刺的暗自苦笑:约翰的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却是为了与自己的示好做出平等对价,在这个笨蛋大叔的眼里,难道爱情是算术题吗? 他主动走上前轻轻在约翰的额头上一啄,柔声哄慰道:“我承认我有些失落,但是,即便你不答应和我走,我也从没后悔过之前为你做的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他捡起仍在一旁的领结,一丝不苟的给他重新系上,谆谆教诲道:“以后这种投怀送抱的事情,只许对我一个人做!” 他又蹲下身子抱起在屋子里自顾自撒花卖萌的史宾格犬,将它的小爪子搭载约翰手上,“这狗算作我们的定情信物,让它见证我们的爱情,如何?” 史宾格撅着它的大鼻头在约翰身上嗅来嗅去,湿润微凉的鼻头碰触约翰修长的手指,“扑哧扑哧”吹着气。 约翰不由自主的接过伯格斯统怀里的狗,脸上是久旱逢甘雨般欣慰的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是一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气质。 “我都答应不生你气了,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啊?”伯格斯统又恢复了他惯常的自信慢慢,扬起侧脸对准约翰的双唇。 约翰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又回头看看紧闭的船长室房门,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在伯格斯统白皙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伯格斯统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满足,他流氓般的快速甩头,嘴将对方薄薄的唇逮了个征兆,如愿翘起了约翰的贝齿,缠住他的老丁香。 约翰怔了怔,眼睛瞬间放大两倍,身体僵硬如瘫痪状,任由伯格斯统的舌头在自己的嘴里放肆,攻城略地的吮吸香津。他害羞的闭上眼睛,任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 伯格斯统怀里的史宾格被两个人挤得难受,一顿瞎扑腾,自己跳到地上。 一吻终了,约翰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就让他沉溺在着爱情的汪洋肆虐里吧,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沉沦,直至进入着片深深的海底。 34.噩梦 伯格斯统带着船队走了,同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一样,只要他认准的事情,那么即使有九头牛也拉不回。 如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约翰一个人,空空荡荡,除了沿街传来的马车轰鸣声,屋子里再无人语。 是夜,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伯格斯统尚在身旁熟睡。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渐渐勾勒出男人完美的侧脸,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倾下身,打算近距离的用目光描绘那双漂亮的眼睛。伯格斯统却偏偏在此时睁开了双眸,湛蓝的眼瞳中波澜不兴,几乎连看都不看他,直接翻身下床,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独自一人呆坐在床上,有些失神。 仿佛之前的担心应了验,因为拒绝了伯格斯统而换来他这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不期而至的,是彻底的冷战。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地中海的初春乍暖还寒,伯格斯统却仍旧只穿着单薄的船长制服来往于船舱甲板,他把约翰为他置办的所有衣物扔在一边,像是一种不言自明的宣告。 宣告他们才刚刚长出新芽的爱情,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满目疮痍。 约翰想着,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连忙甩了甩头,飞快地穿好衣服,下床。走进餐厅时,只见伯格斯统已经命厨房准备好了早餐,正端坐在桌边,一面吃东西一面看报纸,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自己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绝对地冷漠无情。 桌上倒是一如既往的摆了两副餐具,然而此刻,约翰哪里还有胃口享用美食? 他敛了敛双目,低低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在桌旁坐了下来,两手垂在身侧,静静的盯着伯格斯统看。 伯格斯统依然没有理会他,只放下手中的餐刀,稍稍调整了一下胸前那枚代表着无限荣耀与身份地位的瑞典海军元帅勋章。 那一刻,金灿灿的光闪了闪,几乎刺伤了约翰琥珀色的眼睛。 约翰呼吸一窒,慌忙低了头,垂了眼,死死握紧拳头。隔了许久,方才艰难万分的张开嘴,低低喃一句:“我们……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伯格斯统用沉默代替回答,冷冷的目光让他觉得异常陌生。 约翰的手抖了抖,自我嘲讽般无声的笑了笑,起身一头冲回了房里。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早就没有了伯格斯统身上的气息,然而约翰还是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断不断的……思念那个给他以爱的希冀,又将他打入万丈深渊的男人。 接下来,依旧是漫长的折磨。 一日又一日,伯格斯统都假装看不见他,神情淡漠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予。 而约翰,花上许许多多的时间,只能怔怔的立在甲板上,任海风呼啸,眼睁睁看着爱人越行越远。 海上的阳光太灿烂了,照得人头晕目眩。 约翰只好找个阴暗的角落坐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间,双臂紧紧的环住自己。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被留在一片荒芜之中,瑟瑟发抖。 对于即将到来的关于美好爱情的憧憬,却只见白光倏忽一闪,甚至连许个愿都没有时间…… 一种窒息的感觉深深萦绕于心头,像一块从天而降压下来的巨大石块,直至惊醒睡梦中的人儿,他从床上猛然坐起。 床头柜上的煤油灯洒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约翰眼前的黑暗。 好险,原来只是一场梦境。 然而,当他伸手触摸脸颊,为何竟是一片冰凉湿润? 约翰以前几乎从不掉泪,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自从他被伯格斯统拉上了爱情这艘贼船,他早已变得软弱万分,哪怕只是对方的一个冷淡的眼神,也会让他担心好久。 睡在床脚下的史宾格犬听到响动爬起来挠挠爪子,打了个滚开始厚脸皮的买起萌来,跳上床撅着粉红色的大鼻头在约翰身上拱来拱去。 约翰将狗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然而,噩梦却刚刚只是个开始,第二天早上约翰便收到了来自普鲁士陆军元帅,也就是他生父发来的信鸽,上面说,因为上次约翰借兵的缘故,普鲁士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也就是腓特烈大帝的侄子威廉二世,已经察觉了伯格斯统的存在,并已经派出暗杀团埋伏在船队的必经之路——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意欲除之而后快。 得到这个消息后,约翰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大马士革长刀,又从抽屉里翻出两把火枪别再腰间,带上大笔现金,胡乱抓起一件衣服就往外冲。下楼梯时,因为慌不择路,还险些摔了一跤。 他跳上一辆马车便日夜兼程奔赴里斯本,途中为了方便赶路,不眠不休的跟马车夫轮班驾驶,一路旅途颠簸,风餐露宿。 初春的严寒将他死死抓着缰绳的手冻得龟裂,久未入眠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脸色灰青,他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外套,寒风吹乱额前的碎发。 他顾不得疲惫,一想到训练有素的杀手团也会马不停蹄的往那里赶,他就觉得后背发冷。他很惧怕,怕自己哪怕晚上一步,也有可能和伯格斯统天人永隔。他甚至开始咒骂自己的固执,如果当初不那么坚持,是不是现在至少可以陪在他身边与他共同经历风雨,至少现在良心上会好过得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当他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那座最适合伏击使用的小巷已经悄无声息,只有巷道内堆积如山的尸体,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一种惨烈。 血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沿着泥泞的青石板的缝隙在约翰脚前缓缓流过,数以百计的水手曝尸在道路两旁,他们大多是被极专业的工夫一刀摸了脖子的,脸上带着生命被终结时的恐惧。还有几个是约翰亲自挑选的、贴身保护伯格斯统的保镖,杀手的死亡人数倒是不多,横七竖八的和水手的尸体罗列在一起。 刹那间,约翰被眼前的惨烈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觉得这个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灰暗,他只感觉胸口处阵阵抽搐,疼痛刺骨。 “大副……”一个上有一丝残喘的水手,从死人堆里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约翰的裤脚,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朝约翰说着,“快跑!” “船长呢?”约翰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着那水手的身体,他的眼睛像是一匹杀红了眼的孤狼,声嘶力竭的讯问,“船长呢?船长在哪里?” 谁知那水手奄奄一息的在他怀里翘了辫子,身体僵在一边再没了反应。 “少爷!少爷!”撕心裂肺的叫喊着的约翰丢掉水手,疯了一般冲进死尸堆里,他翻动着一具具形如枯槁的尸首,眼前已是一片猩红。 他多么惧怕下一只翻出来的尸体,便是属于伯格斯统的,“不会的,少爷,你不会死的!”他像魔杖了似的呓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希望也慢慢演变成绝望。他全身僵硬,呼吸艰难,胸口的疼痛也渐渐麻木。 尸体实在太多,有几具已经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了。 他仍旧不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伯格斯统和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的。 “少爷,我是约翰啊,你听到我回句话啊!”他再次朝死尸堆咆哮,一头扎进那些散发着恶臭、面目狰狞的冰冷的尸首中间,埋头找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放过。 然而,他什么也没找到,哪怕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也没有一件是属于自家少爷的。他反复告诉自己一切还都有希望,可到头来却真真只剩下心碎的绝望。 约翰悲痛欲绝,双腿一软便跪坐在石板路上,露水早已浸湿他的长裤,与被鲜血染红的布料混合,紧紧地贴在双腿上。他身体是止不住的颤抖,连痛哭流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抓着快要炸开的脑袋,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哭天抢地的悲怆呐喊。 天空被两侧的楼房挤成一条狭窄的细线,振聋发聩的嘶喊声在其中久久回荡。 突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巷道的另一头传来。 约翰不由自主的转身,起先他以为是杀手团回来清理战场。也罢,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与其这样痛苦的苟活于世,不如选择视死如归。 “约翰?……”熟悉的声音飘到在耳边,声音的主人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约翰有一瞬间的恍惚,进而觉得自己可能因为悲伤到了极点,出现了幻觉。 “约翰,是我啊,乔治,我没死……”不知不觉间,伯格斯统已经走到了约翰跟前,他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扶着约翰起身。 约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得一激灵,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约翰,看清楚,是我,我是乔治!”伯格斯统柔声哄慰着,“我被人救了,没有死……” “少爷?真的是你吗?……”约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没有事?也没受伤?” “没有。”伯格斯统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仍旧跪坐在地上的约翰身上,慢慢拉他起身,“开始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帮我挡了一阵儿,后来刚巧帕夏经过这里,帮我解了围。” 刚刚经受过生离死别打击的约翰浑身乏力,刚一起身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倒在伯格斯统怀里。 约翰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惨淡倦容,灰白的脸颊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这让伯格斯统很是心疼,同时,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缓缓流出。 “抱歉,让你担心了……”伯格斯统旁若无人的将约翰打横抱起,他轻轻地吻了吻约翰那早已被汗水打湿的额头,这个吻让约翰顿时觉得真实而心安。 “恩!恩!”一旁的海贼王帕夏清了清嗓子,看着两个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让他妒火中烧,阴沉着脸看着这对苦命鸳鸯。 帕夏不合时宜的出现让惊弓之鸟约翰倍加警觉,他挣扎着从伯格斯统怀里探出头,充满仇视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约翰,别这样!”伯格斯统赶忙跟他解释,“是帕夏救了我,他现在已经和咱们结盟了,再无伤害咱们的理由。” “结盟?他会有这份闲情逸致?”约翰冷笑道,作为男人,他同样清楚对方也在打伯格斯统的主意,惦念着自己碗里的吃食。 “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帕夏露出雄狮一般的洋洋自得,“虽然之前小有得罪,但海盗之王与你家少爷平起平坐的结盟邀约,你该知道这里面的含金量了吧?” “哼!无耻之徒!”约翰知道这次伯格斯统的优势已经在偷袭帕夏成功之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样的结果也曾是他们早前所预期的,但一想到帕夏对伯格斯统的垂涎三尺,他总会没来由的产生一种浓浓的敌意。 “小子,注意你的措辞!”帕夏用一种危险的声音告诫他,似乎在向他宣告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参与权,“我现在是你少爷的盟友,也就是你的半个主子,你这个做下人的最好把嘴闭上,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伯格斯统不忍让约翰吃亏,可也不好得罪刚刚救过自己性命的帕夏,于是便臭着脸斜着眼睛看了帕夏一眼,温柔着抱起约翰往停在路口的马车上走。 帕夏抱着膀子气鼓鼓的跟在他们身后,心里暗骂道:他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机关算尽,却被约翰这个卑躬屈膝的臭小子抢了先。 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马车里,诡异的气氛可想而知。 伯格斯统像是在跟帕夏叫嚣一般,丝毫没有把约翰从怀里放下的意思,就这么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又含情脉脉的嘘寒问暖,一会儿问约翰晚上想吃点儿什么,一会儿又问约翰身上冷不冷,直看得帕夏在心里暴跳如雷,表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 可怜约翰原本就害羞,虽然他觉得自家少爷的举动有点儿孩童般的幼稚可笑,但他心里却很满足。只是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调情,还是让他的老心脏受不住。 马车在沿途商铺鳞次栉比的石板路上颠簸,瑰丽的自由大道,行人在橡树和紫葳下乘凉或是在路边遮阳咖啡座休息。他们不顾来来往往的马车刺耳的喇叭声,正享受午休时间的小憩。 中世纪的欧洲就是这个样子,一边是资产阶级革命的隆隆炮火,一边是显得无所事事甚至游手好闲的人民。前面还是尸横遍野的狭窄巷道,后面却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坊间市集。 当然,马车上的三个人可没有这么好的心虚来留恋沿途风景,他们一个虎视眈眈,一个惊魂未定,还有一个则面无表情。 猝然间,车轮下的碎石打破沉寂,伴随着一声颠簸,约翰整个人都倾倒在伯格斯统怀里,他觉得自己身后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一直都侧坐在伯格斯统的双腿上,而那下身的硬物早已呼之欲出。 约翰看了一眼伯格斯统不苟言笑强装镇定的侧脸,想把身子向旁边挪一挪。 可是不巧的是,他的手又碰到了帕夏,同样被他腿间的坚硬隔了一下。 哎!约翰在心中苦笑道,两个势均力敌的男人,连发情都这么一致,难不成他们都对车震充满兴趣不成? 35.情敌 茂密的树林里,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射下来,像璀璨的水晶折射着耀眼的光辉,有些刺眼,却十分圣洁美丽,透着不可捉摸的静谧。 照射下来的光影,若隐若现的左右悠扬地晃着,重重叠叠的枝桠,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骑马穿行林中,只听见马蹄溅起漫流在岩石上的水声,增添了密林的幽静。在这林海深处,连鸟雀也嫌少飞来,只偶然能听到远处的几声叽叽喳喳。 从这头的树林望到另一边,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晦明变化间露出含苞待放的嫩芽,被那仿佛刀刃般的风摧残着慢慢地飘洒如泥。 伯格斯统、约翰、帕夏一行三人外出打猎野营,这个奇怪的组合多少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伯格斯统为引开暗杀团,特地命人化妆成自己走海路,而他本人则选择留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里斯本。他的决定最是令海贼王帕夏求之不得,于是帕夏自告奋勇的组织了这次密林野营,本想着能有机会和伯格斯统双宿双飞,怎奈约翰却寸步不离的跟着,让他大伤脑筋。 为确保安全,帕夏早已将整片森林围的水泄不通。当然,伯格斯统不可能放心一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恶狼垂涎三尺的跟着,他也派出了不少人暗中保护。 如今,这里是最佳的栖息疗养之所。 再往里走,沿着白皑皑群峰的雪线以下,是婉蜒无尽的翠绿的原始森林,密密的塔松象撑天的巨伞,随着呼啸的风泛出滚滚绿浪。一行三人骑在马上,沿途流连这自然的壮丽,从偶然发现的一棵两棵烧焦的枯树看来,这里也许来过辛勤的猎人,在午夜中他们生火宿过营,烤过猎获的野味。 “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再往里面走说不定会遇上狼。”帕夏拎着手里的几只野兔好心提醒,“咱们只是出来散心,用不着搞的跟猎人似的,非打到什么大家伙不可。” 伯格斯统两手空空,颇为不以为意,不过他想到约翰之前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也就跟着下了马,叫上约翰一同生火野炊。 帕夏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蹲在一起咬耳朵的背影很是吃味,于是走过去拍拍伯格斯统的肩膀,“随我去那边砍点树枝生火!” 森林里遍地树枝还有必要去树上砍吗?约翰不想也知道帕夏又在耍花招借机接近自家少爷,于是他扔掉手里的兔子站起来,阴沉着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家少爷刚才在马上颠簸,身体不舒服,要去我同你去!” 约翰尾随帕夏来到树林的隐蔽处,茂盛的繁枝很好的阻挡了伯格斯统向他们回望的视线。这样人迹罕至的环境,的确是杀人越货的不二选择。 帕夏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他找准机会,突然回头,对着猝不及防的约翰那方方正正的下巴便是一记左勾拳,出手的力道之恨,从他鲜明的骨节和钝痛的拳头就可见一二。 约翰一阵吃痛,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勉强站稳,嘴角顷刻挂上了一条殷红。他的搏斗经验和技巧都要比伯格斯统高明得多,马上就拉开了阵势,两只手紧紧握拳,进可攻退可守,打算跟帕夏大干一场。 “来吧,躲在少爷身后的小猫咪!”帕夏像个拳击手一样拧拧脖子,露出不可一世的淫笑,“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谁打赢了,伯格斯统就是谁的!” “少白日做梦了,我家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你!”约翰用凛冽的目光白了他一眼,不过现在可没功夫打嘴仗,他看准时机,朝着帕夏胯下便飞去一脚。 帕夏眼尖,一个侧身,擦肩而过袭来又一记重拳,拳头快速推进,眼看就要打到约翰好看的鼻梁上。 没想到约翰竟然四两拨千斤,反手一拉,那拳头便不受控制的向外翻,帕夏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差一点儿就摔了个大马趴。 “你小子,有两下子啊!”帕夏重新站稳,摆了一个近身搏击的姿势。 “哼!我会的还不只这些!”约翰沉稳的脸上波澜不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岁月的洗练,“而且,还有一样你永远比不上我……” “什么?” “那就是,伯格斯统爱的人是我!”约翰只有在提及伯格斯统的时候,严峻的脸上才会展现那样一抹一闪而过的柔情,“而且……他永远不可能看上你!永远!”说完,朝帕夏的软肋结结实实挥上一拳。 帕夏许是被约翰说到了痛处,稍一溜号便失了准头,那一拳显然不轻,让他捂着肋条骨喘了半天粗气。 “这一拳是打还给你的!”约翰不给对手制造任何机会的可能,结实有力的右腿高高抬起,一个下劈,又是一番猛攻,“这一下,是替我家少爷赏给你的!” “小子,你记住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帕夏气急,他本是草莽出身,如今被人踩到尾巴,所有的涵养和耐性也就荡然无存,他蹲下一个侧身,抽出腰间的火枪便直指约翰的脑袋,他拉开保险,仿佛毒蛇吐着芯子一般叫嚣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一枪崩了你!” 约翰身上也带着武器,只是他出身上流社会,不会在这种近身肉搏的场合随便亮家伙,刷这样下三滥的把戏。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怎么可能被一只小小的火枪吓破胆,他难得露出轻蔑的冷笑,眼睛威敛,发出同样危险的信号,不徐不缓的说着:“没想到海贼王就这点儿本事,打不过别人就耍诈!”他把枪膛移到自己唇边,微微张口将那枪膛含了进去,“有本事,往这里打!” 帕夏单手举着枪,却迟迟没能扣动扳机,他知道约翰在跟自己赌,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一场真正属于男人的较量,不只比功夫,还比胆识,比心计。 约翰显然更胜了一筹,他把这个左右为难的困局留给了帕夏,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如果不敢开枪,那么帕夏便输了;可如果开了枪,他只会赢得伯格斯统无尽的仇怨。无论如何选择,他都注定输掉这场爱情的游戏。 这样的男人,难怪会敲开伯格斯统那颗冰封已经的心,帕夏也在心中暗暗称道。 “住手!”伯格斯统一声冲天怒喊打破了险象环生的僵局,他奋不顾身的跑过去将石化在原地的两人拉开,双手死死抓着帕夏的胳膊往上抬。 只听“碰!”的一声,被高高抬起的火枪突然擦枪走火,朝着蔚蓝的天空射出子弹,惊起一大群在森林里嬉笑打闹的飞鸟向高空扑扇翅膀。 “够了!”伯格斯统出离的愤怒,他恶狠狠地看着帕夏,湖蓝色的双眸没有一丝杂质,白皙的额头因为动怒而暴起青筋,“你到底是想要与我合作还是想与我为敌!如果是合作,那我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如果是与我为敌,那就一个枪子儿打死我,也好过在这里拿我的人逞威风!” “乔治你听我说!”帕夏赶忙解释,不知不觉他已经亲切称呼对方的名而不是姓氏,“我们只是闹着玩玩儿,再说,我怎么可能伤了你的人!” 伯格斯统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约翰跟前温柔的托起他的脸颊,用指腹擦去他唇边的血迹,轻声问:“你没事吧?” 约翰温和的朝他笑了笑,他的手附上伯格斯统的手,脸庞硬朗的线条也跟着圆润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在与帕夏的对决中胜利了,但这只是刚刚开始的一小步。从今以后,他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直至海角天涯。 36.共浴 月光下,一个身材挺拔、结实健硕的成年男子正借着皎洁的夜色沐浴在温泉之中闭目养神,他神情放松,端正的脸庞露出疲惫驱散后少有的安详,小麦色的肌肤浸泡在水中,散发着十足的阳刚之气。水面上升起的热气烟云缭绕,轻柔的微风飘来淡淡的硫磺味儿,约翰不禁揉了揉微微润红的鼻子,皱了皱舒展的眉毛。 这座温泉是他们白天无意之中发现的,只是因为帕夏的存在,他和伯格斯统谁也不会主动提出来这里沐浴的想法。于是,当伯格斯统和恶狼一般的帕夏熟睡之后,他才轻手轻脚的到池子里泡一会儿。 水雾氤氲出幻境般的感觉,让约翰松弛的心绪也不由分说的跟着汪洋恣肆起来。回忆起与伯格斯统从相知到相守这一幕幕的往事,那种午夜梦回时分也会觉得甜香的心安,是那样美好,美好的似乎有些不真实。 人都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冒险,就是爱上一个人。因为你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全身心的投入,最终会换来怎样的结局。 他们会这样一直风雨同舟的走下去吗?约翰不敢奢望。 不远处,伯格斯统正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的往池子边靠近,他随意批了件外套,下面则只是简单地围了条大毛巾,衬托出腰部光滑细腻的曲线。走到约翰身边也不惊扰,自顾自的试探着水温,沿着池壁往下移动身体。 “少爷,你也来泡澡?”约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却依旧闭着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我?”伯格斯统脱掉外套扔在一边,“我进来的时候,分明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想要偷袭我!”约翰睁开琥珀色的双眸揶揄道,“你在岸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发现了,因为……我对你身上的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哦?是吗?”伯格斯统显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主动把身子朝着约翰凑了凑,贴着他的肩膀调笑道,“看不出我身上散发的雄性气息可以隔着老远就吸引到猎物啊!”他一边说一边在约翰耳边吹着气,像是在发出一场盛情的邀约。 伯格斯统在水中解下了缠在腰上的毛巾,就这样坦诚相见的向约翰身上贴了贴,像一块粘性十足的胶皮糖。 这么快就真空上阵,约翰不想也知道大事不妙,他死死的抓住围在自己腰上的白毛巾,不多时便迎上了狼爪子的侵袭。 这样暧昧的场景,足以让约翰羞得脸颊通红,他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戒备的说了句:“你不会想在这里?……帕夏……帕夏可能随时出现……” 伯格斯统露出了一个痞子一般的邪恶笑靥,用充满情欲的沙哑嗓音说:“帕夏睡得跟死猪没什么两样,咱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说罢,游走在约翰腰际上的爪子捏来捏去的吃豆腐,势要将他扒个精光不可。 约翰满脸苦笑的摇摇头,只是在水里胡乱推搡了几下,在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一局。一个不留神,围在身上的毛巾便飞出去老远。 两个人就这么光裸着身子蹭来蹭去,直弄的约翰也跟着起了变化,“乔治·伯格斯统,你个混蛋!”约翰脸颊绯红的别过头去,努力平复自己的粗喘。 然而这声音,听在伯格斯统耳朵里,简直成了催情的良药。他厚着脸皮握着约翰修长的手指送到自己身边,“看来你也知道,这样隐忍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吧!” 约翰身子不可抑止的颤栗了一下,成熟内敛的眸子里出现淡淡的水雾,看着伯格斯统饥渴而炙热的蓝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的心里像是被碰倒了五味瓶,酸酸泄泻,甜蜜苦涩。 伯格斯统像是得到了应允,他的吻密集如雨,从微微颤抖的睫毛,到上下蠕动的喉结,从圆润精致的锁骨,到胸前温润滑腻的肌肤,都没能逃过他如饥似渴的火热双唇。他在约翰那阳刚而粗犷的身体上一点点播撒爱意,同时也在一步步点燃火种。 他坏心的啃咬约翰精致的耳蜗,如愿的听到了身下人那一声微不可闻的颤音,于是心满意足的舔舔对方因紧张而绷紧的薄唇,充满魅惑的说:“上一次情况荒诞,导致我是慌不择路,这一次我会直导鹊巢的!” 约翰开始还能小小的挣扎着表示拒绝,而此时则早已意乱情迷,他低喘着,唤着伯格斯统的名字,从被压制的身体里传来沉湎欲海的悸动。 伯格斯统此时已经将那四处游移的手指停在了约翰那羞于见人的身后,温柔的做着安抚,“乖!我会很温柔的……”,借着温泉水的湿滑,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啊!”身体被异物侵袭,让约翰那一直浸泡在热水里的身体酸软无力,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等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所有慌乱的躁动,看在伯格斯统眼里都成了调剂的余味。于是手足无措的约翰只能气喘吁吁的靠着池壁,微红着脸颊,傻愣愣看着他,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伯格斯统咽了咽口水,这样的约翰比任何时候都让他沉醉,他的欲念早已深沉隐忍到极限的地步,他把约翰抱起来,借着温泉水的浮力,一气呵成的一动,瞬间到达了顶峰。 “知道吗?你让我再一次的失控……”伯格斯统喃喃着俯下身,暴戾的吻住约翰的双唇,同时卖力的活动着腰肢,一次次的冲击着,他像是在填补一个欲壑难填的深渊。 “唔……”还没来得及承接,便袭来一波一波痉挛,紧涩的痛楚令约翰微蹙起好看的眉头,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下意识的收缩起身体。他觉得自己前一刻还沉陷地狱,转瞬间仿佛又被送上天堂,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来回回,生生死死,几度徘徊。 “约翰,说你……说你爱我!”伯格斯统因疲惫而仅仅抱着他,他的欲念即将被填满,可精神上却存在着种种不确定。 “我……”约翰只觉一阵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蔓延开来,前所未有的强烈快感带来欲罢不能的感觉,让他顾不上回答对方的提问。 “说你爱我……约翰……我需要你的承诺!”伯格斯统起先还是央求,如今则变成了霸道的命令。 “我……我爱你!……”约翰臣服于这种强烈的占有欲,他有些无所适从的紧紧抓着伯格斯统的手臂,发出低微的呻吟。 “约翰……叫出来……我想听到你的声音……”伯格斯统依旧是帝王般的耳提面命。倏忽,他恶意的将对方园小的耳垂含在齿间,用舌头细舔着。他看到约翰抬起眼睛,茫然的望向自己,迷蒙的水雾缱绻,沾上了眼睫毛,他无意识的轻轻摇着脑袋,咬住被吻得红肿的嘴唇。 “约翰……”伯格斯统用舌尖撬开他的嘴唇,肆意地侵袭,逼迫他伸出舌头,与他纠缠,呼吸急促到几乎窒息的地步,他放开他的唇,稍稍蹲下身子,再次卖力,用力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成功地逼出他的尖叫。 “啊……少爷……”约翰伸出手,紧紧攀住伯格斯统的脖颈,双臂也跟着有节奏的颤动,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这些令约翰无助地摇着头,低低啜泣起来,“少爷,停下来……不行……不行了……”他断断续续地叫喊着。身体狂乱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再也顾不得羞耻。 伯格斯统痛苦地吸气,直到攀上高峰后才渐渐停了下来,“约翰……”他低头看着他,汗水沿着他的额头,从下颚滑落到他的胸前,碧空色的双眼洋溢着饱满的幸福之感。 约翰抽了抽发白的唇角,疲倦的拥在伯格斯统怀里,这样真真切切的拥抱足以令他那少的可怜的安全感得到丝丝快慰。也许对于他来说,承诺这种东西充满变数,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和那些霸道却不失温柔的话语,才是最最弥足珍贵的。 哪知约翰刚要松口气,却又迎来了伯格斯统下一轮无节制的侵袭。约翰看着那破碎了一地的节操和碎成琉璃粉末状的矜持,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任由对方不加克制的胡来。他觉得自己快被伯格斯统榨干了,到最后,竟然连伸伸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被打横抱出温泉池,浑身上下只盖着伯格斯统那件苍蓝色的呢子外套,而两个人之前带来的毛巾和约翰自己的衣裤早已无影无踪。 “你把这外套给我,那你……你怎么办?”约翰挣扎着伸出湿漉漉的脑袋问了一句。 没想到光溜溜的伯格斯统竟然一脸淡定,他因为吃饱喝足,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说的话也因为情欲而不着调起来,“我怎么舍得让你春光外泄,还是我晾着比较好!”言罢,又自顾自的朝下身看了看,调笑道,“再说,我这儿也挺有资本的,不是吗?” “把这个围上!”约翰咬牙扯下外套里子扔给他,“凭什么只许你的可以给外人看?我还不答应呢!” “你这可是对自家少爷的大不敬哦!”伯格斯统摆出少爷的姿态撒娇,一脸的敬谢不敏,“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破了!” “少爷!一件衣服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约翰没有一丝一毫放过他的打算,“赶紧围上,你是我的人,难道想让我在帕夏面前丢面子吗?这可是在丢我的脸!” “哦哦!我可以认为是你在吃醋吗?”伯格斯统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目光满是那掩埋不住的骚柔,“放心好了,我的人和我的心,通通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帕夏休想分去半点儿!” “你的人和你的心,通通都是属于我的,不只帕夏,谁都不能分去半点儿!”约翰加重了他的话语,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心再一次不受克制的沉沦。 不是每个人都有故事,但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家桥段,即使不够刻骨铭心,却在翻开那一张张留下时光线条的泛黄信笺时,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段相知相许的美好。当时光悠悠岁月老去,发黄的记忆闪耀出爱的记号,也许还会有怦然心动时的乱跳,这些便已足够,夫复何求? 37.调情 人们往往将得不到的东西视为不存在,伯格斯统和约翰两个人亦是如此。之前的他们曾经以为会和爱情绝缘,但是随着时间的洗礼,他们终于领悟到爱一个人,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还是会嫌不够。慢慢地去了解这个人,体谅这个人,直到爱上为止,不只需要有非常宽大的胸襟,还需要一份矢志不渝的坚守。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转眼离瑞典王室的授勋典礼所剩时日无多。约翰经过了上次的教训,终于选择跟随伯格斯统乖乖上路。 帕夏当然也想厚脸皮跟着,怎奈一连被二人不待见了好几天,他也只能悻悻的目送着他们卿卿我我。虽然心里极度不爽,但他本着誓死也要装逼,即便装逼被揍,也图一乐呵的心态,脸上挂着大无畏的表情,凑到伯格斯统跟前,不怀好意的耳语道:“没想到你是上面的那个,啧啧,乔治,有两下子啊!怪不得跟着我那会儿誓死不从呢!” 伯格斯统用凛冽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随即和约翰一同跳上马车,一个做工精良的小银瓶子顺着车窗被扔进来。 车窗外传来帕夏骚柔的调笑:“这个我本来打算用到你身上的,不过看这样,短时间之内我是用不上了,送给你们留着玩儿吧,省了宝贝儿被这么生猛的大叔给夹坏了,我再玩儿的时候就不好用了,哈哈!” 马车开动,帕夏的笑声渐远,伯格斯统才好奇的打开瓶子闻了闻,里面是粘稠状的液体,而且是伯格斯统喜欢的山茶花口味的。约翰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看的伯格斯统只想笑,他一把从伯格斯统手里抢过那小银瓶,板着脸说:“以后你给我离帕夏远一点!不对,你以后都不许再见他!” 伯格斯统摊开双手,一副不关我事的无辜表情,“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没逼着你用这个。” “这还差不多!”约翰怒嗔,自从他被伯格斯统一次次的占了便宜,那个圣洁的少爷形象也就跟着急转直下、一日千里,如今只怕跌入谷底摔得粉碎了吧? “死心眼!”伯格斯统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不用这东西,我倒是无所谓啊,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他懒散的依在约翰那宽广的肩膀上,说完这句,似乎还觉得不满足,用调皮的脑袋蹭了蹭对方的脖子,慧黠的揶揄着:“昨晚我的技术还是有长进的吧?我看你也很享受呢!” 约翰忿忿的把伯格斯统毛茸茸的脑袋推向一边,克制着自己的耐性一板一眼的说:“少爷,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些混账话昨晚说说也就算了,难道你真的想向那个欺男霸女的混蛋海盗看齐吗?不要忘了你是上流社会的少爷!” 伯格斯统扫兴的点点头,约翰又摆出了他那张不苟言笑的日耳曼方脸,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个不解风情的大叔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时,是怎样的闷骚动人。想到这里,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也浮现出一丝坏笑,微风吹动他银白色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舞出胜利的凯旋。 两个人的表情不一而足,随着爽朗的马蹄声,那段午后时光的静默久久弥漫于心间。 他们走陆路,途径西班牙、法国和德意志联邦,从汉堡搭船,几经辗转,终于回到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此前,他的三艘巨型北海帆船,早已安然无恙的静静停靠在岸边,等待主人的莅临。 像每一个走形式的官方表演,伯格斯统和约翰经过短暂休整后就跳上船开出了十几海里,又在指定的时间地点靠岸下船。 事先安排好的人民群众手里拿着鲜花彩带站在码头两侧驻足观看,人群熙熙攘攘,一时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就差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了。 “我靠!这仪式也太夸张了吧!”跟在他们身后的霍华德率先开口,他到斯德哥尔摩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咱们的船停在码头这么久,连个下等妓女都不上来招揽生意,真是讽刺!” “你懂什么,这叫施恩,就跟你要打发个叫花子,不得赏他块肥肉他才能滚蛋那!”克里斯汀娜自作聪明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激动的望向人群,“废物,快看!这儿的女人身上的裙子可真好看,是现在最流行的波西米亚风的!” 霍华德马上警觉起来,赶忙把裤袋里的铜子儿收好,“你休想在我这里借到一分钱,再说了,就你这种母老虎,就是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你也一样嫁不出去!” “你说谁嫁不出去呢!你个只会用右手的老处男!”克里斯汀娜追着霍华德,绕着船队的一行人追打跑跳,“你是不是皮又痒痒了,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我说你们两个消停一会儿能死啊!”约翰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他狠狠地告诫道,“这次的授勋典礼事关重大,你们要是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休怪我和船长翻脸不认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头如捣蒜,只是当望着约翰离去的背影时,愤愤不平的嚷嚷着,“切!过河拆桥,也不晓得他的伤是谁给治的呢!” “就是就是,我还替他挡过一刀呢!” 约翰耳朵很灵,听到后只是斜着眼睛瞅了他们一眼,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伯格斯统望着他们三人不禁有感而发:也许哪一天,即使自己中途挂掉,约翰也足以撑起整个船队,甚至可能比自己经营的更好。 经过了短暂的授勋仪式,伯格斯统在斯德哥尔摩的大戏才算缓缓拉开大幕。他佩戴着光彩夺目的瑞典海军元帅勋章,在众人的艳羡和欢呼声中,款步进入王宫的舞会会场。 约翰身为船队的二号人物,也就被顺水推舟的授予海军副元帅一职,但他显然兴致不高,低着头跟在伯格斯统身后,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担心节外生枝和暗杀团的行刺,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出席。 “哇!他们好帅啊!” “是啊,是啊,尤其是那个银头发的海军元帅,看上去好年轻!” “我听说他们两个都尚未婚配,不知道哪家的千金会这么有福气!” “别痴人说梦了,你都快成半老徐娘了,还在这里发骚!” 不出意料的,是在场的花痴少女和风骚少妇的连连尖叫,她们像一群撒发着十足荷尔蒙的雌兽,发起情来跟洪水一样迅猛。同女人们身边那些羸弱的动不动就吐口鲜血的贵族男子相比,健硕挺拔的伯格斯统和约翰简直成了纯爷们儿的代名词。 约翰自顾自的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猫起来,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桌子上的香槟,他不愿看到的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他这个地地道道的普鲁士人,成了可笑的国家叛徒,自己堕落也就罢了,他还断送了普鲁士未来的希望——他心心念念的少爷,就这么不可救药的投入了别国的怀抱。 真是极大地讽刺! 更讽刺的是,这酒为什么怎么喝也喝不醉? 毫不知情的伯格斯统此时倒是混的如鱼得水,什么签名了、敬酒了、恭维的话语了,通通来者不拒,他向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贵族妇女讲述着航海过程中的各种奇闻异事,直听得她们如痴如醉。 “元帅,我听人说法国人都不洗澡,是这样吗?” “洗不洗澡我总不能亲自问他们不是?但我船上的香料在马赛港可是买的一干二净。” “元帅,你遇到过海盗吗?他们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杀人不眨眼睛吗?” “当然,我还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呢!” “元帅,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好啊,我喜欢的人啊,……”,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寻找约翰的踪影,目光一边流连,思绪一边翻飞,嘴角还涌出一份甜美的微笑,“我喜欢的人,他要成熟内敛,有担当,有责任心,最重要的是……要符合我的胃口!” 那些未嫁的少女和饥渴的寡妇纷纷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本以为伯格斯统会说出容貌漂亮、丰乳肥臀,亦或是血统纯正、门当户对这样世俗眼里的标准,没想到他却说了那么一些闻所未闻的东西。 伯格斯统在万花丛中左右逢源,深不见底的蓝眼睛闪耀着迷人的璀璨,但他所有的答话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继续侧着脑袋用余光在人群之中寻找,终于在那片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约翰的行踪,他看到他正低头买醉,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约翰身上,他想去安抚他,一时却又无法婉拒那些女人们殷殷期盼的灼热目光。 直到约翰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壁朝会场外面走,他才胡乱找了个借口,紧紧跟着。 38.绝密 约翰心情极差,这倒并不是因为伯格斯统被围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而引起的飞醋,他远没那么幼稚。 一晚上,他喝了整整一瓶香槟,却丝毫感受不到酒精麻痹神经的快慰,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飞驰,到了最后,自己都开始厌弃自己。 算了,还是出来透口气,该走的人早就走了,他不用害怕会碰上谁。 他独自一人走在铺着红地毯的狭长走廊里,两边矗立的水晶灯在他的眼中渐渐幻化成迷蒙的光圈,一个踉跄,赶忙抚了抚身边的墙壁。 伯格斯统站在约翰视线无法到达的拐角处,眼看他要摔倒,差一点就要窜上去,谁知下一秒,他竟被耳边擦过的一声轻唤,惊得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的年老夫人,正朝约翰这边缓缓地走来,她看上去有些激动,尽管身边有下人搀扶,依旧步履蹒跚的往约翰跟先走。 约翰抬起头,微微看了那夫人一眼,进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转身后的表情被伯格斯统准确的捕捉到,那是一份发自心底的无以名状的苦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写满哀伤的讯息,似有水雾缱绻,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那一瞬间,伯格斯统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 再看那中年妇人,伯格斯统认出了她,她曾在今天的受训典礼上出现过,始终站在瑞典国王阿道夫·弗雷德里克的身边,不由分说,这女人定是他的皇后——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的妹妹卢维莎·乌尔里卡。 那皇后见约翰刻意躲着不见自己,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声音中带着一种哀伤和不确信:“约翰,是……是你吗?” 约翰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摇晃了一下。 那女人像是得到了确认,继续用她那颤抖的厉害,听起来有些令人发笑的声音说:“约翰,我的孩子……难道我连看看你的机会都没有吗?” 这一次,约翰没有躲避,而是缓缓地转过身,直面惨淡的人生。他表情凝重的像一曲挽歌,他一时语带哽咽,半晌才幽幽的吐出几个字:“您这又是……又是何必呢?” “约翰……”那女人瞬间泪雨倾盆,一张涂抹着厚厚粉底的老脸哭的都快成花猫状了,她站在约翰身前,痛苦的捂着胸口,“你这是在怨我吗……当初抛弃你,我也是情非所愿啊!” “既然知道会是这样……”约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表情是令人心碎的倦容与疲惫,“你现在又何必选择来认我……让我们彼此的良心都不好过!” “约翰,你先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女人果然精明老道,这种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下,依旧不忘了做好保密措施。 约翰无奈,只能紧紧跟在那女人身后,他本想逃走,但眼见自己的母亲哭的泣不成声,他也于心不忍,于是只能默默地跟上。 此时的伯格斯统顿觉晴天霹雳,聪明如他,怎么看不出这女人和约翰的关系。他在心中暗自思踱,难怪约翰迟迟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他竟是瑞典皇后和普鲁士陆军元帅的私生子!等等,约翰的母亲在未嫁到瑞典皇室之前,是普鲁士的公主,而他与普鲁士大帝腓特烈二世长得又是惊人的相似,这其中的种种因果关系已经呼之欲出,难道!? 想到这里,他赶紧偷偷跟在二人身后,眼见着他们走进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 好在他们二人都很激动,百密一疏,隔音良好的红木大门只是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人影绰绰。 伯格斯统竖着耳朵小心翼翼的贴在门边,里面传来的声音一时间清晰起来。 房间里,一站一坐,首先听来的是那皇后的话:“约翰……我的孩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我很好……”约翰淡淡的答着。 “他……待你还好吧?” “少爷,待我也很好……” 皇后继续说:“我知道你委屈,要你生下来就做个下人,但你要知道,他是咱们普鲁士的希望,你舅舅没有别的子嗣,他是血统最纯正的王储,他怎么可以去做瑞典的海军元帅,这是叛国大罪啊!” “即使少爷什么都不做,他的堂兄威廉二世也一样不会放过他!”约翰顿了顿,“少爷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求您什么也不要告诉他,我只想……让他远离这段纷争,这些重压留给我一个人来抗,已经足够了……” “约翰……你听我说,咱们都在为自己的国家,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难道你认为要我放弃你和你父亲,一个人背井离乡嫁到这里就出自本意?”那皇后泪眼婆娑,“儿啊,你就听娘一句,赶快带着伯格斯统离开瑞典,走的越远越好,他日如果有幸登上皇位,也不枉咱们这一世所做出的牺牲!” 接下去的话,伯格斯统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响动都变成了多余的聒噪,倏忽间天旋地转,就像是一叶孤舟,在苍茫的大海上无法找寻前方的航向。他痛苦的捂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心脏,尽管事前有着这样那样的心里准备,当知道真相的一刹那,还是如暴风骤雨般,将他击打的溃不成军,直至粉身碎骨。 他是普鲁士的皇储!笑傲整个欧洲的叱咤风云的腓特烈大帝的私生子,而是是他唯一的儿子! 真是可笑!彻彻底底的可笑之极!他重生后借着别人的躯壳活了这么久,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也活在虚假的幻影中! “有人!”约翰到底警觉,听到了外面抽嚏般的响声,然后就朝着门的方向走,伯格斯统赶忙起身藏在楼梯过道的角落里,紧紧攥着的拳头骨节分明,甚至还有些轻轻颤动。 心情沉重的约翰回到伯格斯统下榻的房间时,屋子里关着灯一片漆黑,伯格斯统正双手抱头坐在沙发上,面色灰青。见约翰进来,率先开口:“约翰……你和皇后说的话,我无意之中全部听到了,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约翰也许是因为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神经也跟着迟钝了,他有短暂的停顿,下一秒轻起薄唇,用沙哑的声音说:“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太累了,不知道该同你说些什么……” “约翰!”伯格斯统没有想到约翰会这么寥寥几句敷衍自己,“你瞒我这么久,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但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我……”约翰一时语塞,然后他欠了欠身,徐徐跪在地毯上,面如死灰般说着,“我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只是咱们的身份都见不得光,多说也无益,除非你真的想要争夺普鲁士的王位继承权……” “皇位?且不说我有没有实力去抢那皇位,就是拱手让给我,我也不吃那嗟来之食!”伯格斯统湖蓝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他双目灼灼的盯着约翰看,眼眶都快要眦裂了,“我只是不想让人像傻子一样随便糊弄,在里斯本,我早就从暗杀团的武器装备中发现他们是普鲁士人,你却说他们可能是陈格里特商会的人,你当我是白痴吗!还是你觉得糊弄我很有趣!” 约翰的眼神中盛满悲怆的绝望,他直愣愣的跪在地上,不想辩解,也懒得辩解,如果伯格斯统真的这样认为他,那么他剩下的,便只有心寒。 “好!这些我通通都不和你计较,我知道你也是想要保护我!”伯格斯统继续,“但是你就不能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吗?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了事,我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我也有知情权!” “好吧!”约翰觉得自己终究是退无可退,“今天我就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你……” “等等,约翰……”伯格斯统这才意识到约翰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他还是那样伟岸,即使谦卑的跪在自己脚下,也不见丝毫畏惧和窘迫之色,“你先起来,我从没把你当过下人,你不必这样跪我。” “我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名字叫约翰·小什未林的库特·克里斯托弗,我出生后不久便被身为普鲁士公主的母亲抛弃,父亲只告诉我说,她迫不得已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八岁那年,我身为普鲁士陆军元帅的父亲偷偷把我送到了瑞典的伯格斯统家,侍奉他们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少爷。后来我才同与父亲的通信中隐约得知,那个被我从小照看的少爷,原来是普鲁士大帝的私生子,小少爷的母亲怀胎十月,带着他远嫁瑞典,不只是因为被皇帝陛下的始乱终弃,还因为这样可以和普鲁士公主互相照应。就这样,我便承接下了侍奉皇子和与普鲁士互通有无的桥梁。我那时才刚刚成年啊,这样的重任几乎摧垮了我的青年时代,身为过来人,我清楚地知道承担这一切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不想让无辜的你,也来背负这一切啊!”约翰说道最后,声音都有些呜咽,像是在低低泣诉。 “约翰,对不起……”伯格斯统低着头,默默地说着,他伸出手附上约翰因为激动而被汗水浸湿的脸颊,“这些年……辛苦你了……” 约翰刚毅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他也同样深情凝望着伯格斯统,用指腹摩挲着对方白皙的下巴,仿佛刑满释放一般,“你……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我从来就没生过你的气!”伯格斯统漂亮的蓝眼睛散发着笃定,“如果我不拿出点儿姿态逼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你才会和我说这些!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约翰只是朝他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山中的凌霄花,虽然花开不败,却也绝对称得上可歌可泣的凄美离骚。 39.时局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伯格斯统反而留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也许是经历的光怪陆离多了,再怎么狗血的命运安排,也经受的住。在他心里,这个血统纯正的王子身份,就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日悬在自己头上,迟早都会有掉下来的一天,眼前的短暂宁静,也许正是下一波暴风骤雨的前奏。 约翰凝视着略显疲惫,直用双手揉捏脑袋的伯格斯统,心里弥漫上一丝淡淡的不忍,他从身后紧紧环抱住他,默默地用双唇轻啄他脖颈后的嫩肉,鼻腔里满是他身上特有的熟悉味道。 约翰一米九的身材要比伯格斯统高出小半头,此时他环抱着他,就像一幅坚不可摧的盔甲牢牢地扞卫着他,保护着他,让伯格斯统觉得异常心安。 伯格斯统翻转过身,不由自主的在约翰怀里拱了拱,仿佛撒娇一般闷闷的说着:“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表哥……”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的父母都不要咱们,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血缘更加讽刺!”约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脊背,温柔的爱抚着他,“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任何身份,不论你是王子还是戍卒,不论你是我的表弟还是我的少爷,都无关紧要。只要你允许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已足够。” 约翰听到怀里的爱人深深的长吁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依旧明亮沉静,仿佛要灼烧殆尽一般,亮的令人唏嘘。伯格斯统比几星期前在马赛的时候消瘦了许多,在黑色礼服的映衬下,他的脸异常苍白,整个人憔悴的令约翰感到心痛。 约翰犹豫着,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断无逃避的可能,于是他轻柔的执起伯格斯统的脑袋,帮他理了理额前银白色的刘海,郑重其事的跟他说:“事已至此,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离开瑞典,还是留下” “你觉得呢?”伯格斯统也不再彷徨,拿出了一个成大事之人该有的担当,“如果来瑞典之前知道这些,我是断然不会接受海军元帅的职衔,可现如今……只怕我已经骑虎难下了。” “无妨!”约翰琥珀色的双眸发出坚毅笃定的讯息,“有我在,定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上次招募的那些死士,足够咱们摆脱瑞典人的监视和布防。” “我还是决定留下来……”伯格斯统思忖着,“瑞典如今政局混乱、派系林立,贸然逃走,得罪了任何一方都大事不妙。反正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咱俩的身份,不如留下静观其变,等授勋的事情慢慢平息了,再随便找个理由光明正大的离开。” “嗯,少爷说的有道理,如果贸然离开就等于是将咱们的身份不打自招,到时候瑞典与你堂兄威廉二世联合绞杀,咱们更是在劫难逃。”约翰立刻反应出了这其中的种种利害关系,“是我欠考虑了。” “不是你欠考虑……”伯格斯统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沉着淡定,“有个词叫‘关心则乱’,你只不过是太紧张我的安危罢了。” 两个人挨得太近,说话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吐息,柔软的呼吸随着每一个字的发音落在皮肤表面,然后温暖的水蒸气随着人体的温度慢慢化开,深入到最深层次的地方,有一种惊悸般的酥麻。伯格斯统侧倚着约翰,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约翰的侧面,他温热的耳壳就在眼前,被修剪整齐的深褐色发梢覆盖着,露出形状小巧的耳垂。随着自己呼吸的贴近而渐渐泛起了粉红的颜色,就像是刚刚出生的新鲜牡蛎一般。 “哦,少爷”约翰说道,在伯格斯统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耳垂之后,“我想我还是坐的离你远一点比较好。” “抱歉,约翰。”伯格斯统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让你无法思考了吗?” “嗯,是的。”约翰故意板起了脸,“虽然你对自己的魅力自信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但是你不该在这种谈论正事儿的时候胡乱发情。” 然而伯格斯统再也忍不住了,他侧过脸去,吻住了约翰企图躲闪的嘴唇。在那一瞬间,他们似乎都已忘却了眼前的重重困境,伯格斯统用手扣住了约翰的后脑,将他越发的拉进自己,他们拥吻在了一起,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这种本能甚至使他们忘记了呼吸。 “哦,约翰,”当这个深吻结束的时候,理智的约翰任就打算起身挪一挪自己的位子,却被伯格斯统拉住了,他举起约翰的手背在细滑的脸上摩挲,手背上的皮肤因为驾驶马车暴漏在料峭的寒风中而起了一层淡淡的黢。“从里斯本到斯德哥尔摩这两个月都没碰过你,我想我快疯了。” “我也是……”闷骚的约翰难得红着脸承认这种事情,但那也不过是为回绝对方床上运动而做出的权宜之计,“但是……但是今晚不可以,今天我们彼此都太累了,需要睡个好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去做。” “可有你睡在我身边,憋了这么久,我又怎么可能坐怀不乱?”伯格斯统心有不甘。 “所以我决定睡在外面。”说完,约翰便从宽大的双人床上搬了床被子,“今晚我睡沙发。” “算了,我还是搬去隔壁的空房间去睡吧。”伯格斯统制止住约翰,“睡沙发太不舒服了,再说,我也舍不得……” “别胡闹了……”约翰在他额头上微微印下一吻,“分开睡我不放心你的安全,乖乖躺下睡觉,外面的沙发也很宽敞。” 约翰警觉的和衣睡在房间外的红色天鹅绒沙发上,伯格斯统清楚地看见他把上了子弹的火枪埋在枕头下面。 爱上一个人,心底的一池春水被吹乱。即便是他的名字,也会被小心翼翼的提起,吹散了白纸黑字。只想把某些东西镌刻下来,深深掩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怕的是有一天这记忆无处可存。那么,就连只言片语的细碎,也不能再度回味。 瑞典在经历了18世纪初的“自由时代”后,已经成为一个相当开放的国家,政党制度的雏形出现,文化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公众的政治觉悟也逐渐提高。这个雄踞波罗的海的国家,既有光芒灿烂、诗意洋溢的一面,也有思想上的斗争和党派间倾轧的一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伯格斯统被授予海军元帅的事件,更像是一个炮捻子,将这个本就派系林立,国王与议会斗争不断的政治炮筒,炸出层层瓦砾。 瑞典的政势波谲云诡,身为国王的阿道夫·弗雷德里克不过是个傀儡,政权则被议会执政党便帽派牢牢把持,而作为最大在野党的礼帽派也不甘寂寞。伯格斯统这次能够有幸成为海军元帅,也是因为多方利益权衡之下得来的产物。 于是,政坛新贵伯格斯统一时间成为这些贵族政客们争相拉拢的对象,大大小小的宴请和礼金纷至沓来。伯格斯统像条活泥鳅似的游走在各个派系之间,无论是便帽派还是礼帽派,他谁也不得罪,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瑞典皇储古斯塔夫三世的戏剧演出邀请,在瑞典王子亲自书写的邀请函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大字:在下的粉墨登场,还望元帅阁下及随从莅临。 对于这个戏子王储,身为瑞典人的伯格斯统自是早有耳闻的。传闻说他曾经亲自编写法语剧本,还自导自演以娱乐他的母亲以及他母亲的扈从,他甚至还自己设计服装道具,简直就是个典型的二世祖。 伯格斯统饶有兴致的把这封邀请函递给约翰,“去看看这个吧,瑞典王子的亲自演出,咱们总归要去捧捧场的。” “你还嫌每天看的戏不够多,不够乱啊?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样赶快离开瑞典吧,我都快被这些蝇营狗苟的跳梁小丑给逼疯了!”坐在一旁看文件的约翰显然兴致不高,甚至有些牢骚抱怨。这也难怪,因为拉拢伯格斯统的礼物里面,有几个秀色可餐的绝世美女,更过分的是,伯格斯统居然没有拒绝就照单全收了。 “你是被他们送来的美女给逼疯的吧?”伯格斯统嘴角坏笑着揶揄道,“别着急啊,我一个都不要,通通送给你!” “胡闹!”约翰阴着脸冷哼了一句,“吃人家嘴短,收了人家这些东西,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你真的以为我会对那些有的没的动心吗?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也根本不会天真的以为送这些就会换来我投怀送抱,我只不过是不想得罪那些权贵罢了。”伯格斯统知道约翰只是在说着气话,“我明天打算去看这场《哈姆雷特》。” “不行!”约翰故意顿了顿,“要去也得我领着你去!省的你又被一群女人吹捧上天,到最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可是人家也没邀请你啊!”伯格斯统好看的蓝眼睛跳跃着狡黠,手指故意挡上了后边的字母,“上面可是只写了‘元帅阁下’四个字而已。” “把你的爪子从请柬上拿开!” “这都被你发现了!” “让你拿开爪子不是让你乱摸……喂,你摸哪里呢!?” “我是少爷,我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只听“碰!”的一声,某人已经被忍无可忍的另一个人打翻在地。 40.遇刺 回到斯德哥尔摩的第七天。 身着精致燕尾服的约翰望向戏院建筑高高的台阶,这一天风和日丽,初春的阳光晒在白色的台阶上,空气温暖而清新,弥漫着淡淡的甜香,约翰预感到今天的进展会很顺利。他转过头去,伯格斯统就在他的身边,他们不时停下脚步,接受早已等待在戏院外的小报记者的采访。伯格斯统授勋一事在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上流社会交际圈还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于是各种报纸杂志纷纷趋之若鹜。问题和回答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伯格斯统表现得非常自然,他风度良好,几乎无懈可击。 约翰边留心倾听着记者的提问边警觉的环顾四周。瑞典之行进入到这个阶段,随身安排的保镖们的戒备已经松懈了许多,那两名给伯格斯统挡子弹的保镖现在正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让伯格斯统接受记者的采访,一些角度的镜头也会拍到他们。在更上面一点的位置,在戏院的门口,有两名持枪的宫廷侍卫在漫不经心地聊天。 然后他注意到从不远处向他走来的那名记者,有些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约翰心想,他之前没有看到过这名记者,在三月还不算寒冷的天气里,他穿着一件厚重的黑呢子军大衣,而且他的右手始终放在大衣里,好像随时准备掏出手枪来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伯格斯统转过头来,他也看到了那个记者,“约翰!闪开!”他听到伯格斯统大声喊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到伯格斯统的脸上露出了近似于惊恐的表情,他突然转身,奋力将他推向一旁。 然后他听到了枪声。 他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内听到枪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炸开了一般,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整个过程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他看着伯格斯统在他的面前倒下,鲜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胸口喷溅出来,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周围的记者在尖叫,有人飞快地按动快门,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少……爷……” 他想喊,但是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他用力按住胸口,他感到了呼吸困难,胸口好像要裂开来一样。 “少……爷……” “少……爷……” 戏院前一片混乱,闻声赶来的宫廷侍卫和警察正在竭力维持秩序,他被那些蜂拥的记者推搡着,几乎站立不稳。“少爷!”他终于可以喊出声来,但是声音却低弱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当一位记者用镜头对准他的脸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他的相机扔到地上,“求人!快来救人!”他大声喊道,对于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感到吃惊。 “约翰。” 伯格斯统在唤他的名字。他奋力推开那些记者,在伯格斯统的身旁半跪下来,抓住他的手,他正在剧烈地咳嗽着,“少爷,我在这里,别说话,保持呼吸……”他急促地说道,天哪,他还活着,他还在呼吸,他突然想跪下去,感谢上帝。 “我没事,约翰。”伯格斯统低声说道,他扶住约翰的肩膀,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着,“是染料弹,我没有受伤,不用叫救命。”他大声向周围的人群说道,一边又弯下腰去咳嗽起来。虽然只是染料弹,但是突如其来的子弹的冲击力和染料炸开时的作用力仍然使他的胸口火辣辣地发疼,几乎透不过气来。 “抱歉,约翰,害你担心了。”伯格斯统说,他终于止住了咳嗽,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滩血红色液体,苦笑起来,“只是,这样子看上去一定狼狈极了,估计明天又会上报纸的头条。”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喧闹。马车的鸣笛声,记者的提问,警察维持秩序的叫嚷,各种各样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过来。伯格斯统眨了眨眼睛,“哦,约翰……”他微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约翰赶忙将有些脱力的伯格斯统搀扶着送进戏院里的包厢。 “约翰。”伯格斯统侧过头去,看到半跪在沙发旁的约翰,“我真的没有事……只不过是那子弹的冲击力有些迅猛罢了……”他轻轻碰了碰自己胸口那滩已经干硬的暗红色,“看上去好像真的血一样啊……”他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想要从沙发上撑起身来,但是约翰制止了他,他用手撑住沙发,迫使他躺了回去,“别动,你刚才休克了。” “啊?真丢脸。”伯格斯统说,他抬起手,挡住了眼睛,“抱歉,约翰,我居然在这种场合下昏倒,那些记者今天可以大写特写了。” “别这样,少爷,”约翰说,他轻轻拉开伯格斯统的手,“最近太累了……你的脸色好差,而且,你也瘦了好多。”刚才是他将伯格斯统抱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这具身体比他记忆的轻了许多,隔着礼服,他可以碰到他细瘦的胯骨,于是约翰便有些默默的心痛起来。 “少爷,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哦,”伯格斯统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晕血罢了。” 然后他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但是约翰挤了挤眼睛,“哦,少爷,”他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晕血呢。” 伯格斯统却只是在微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我是看到你紧张在乎我的表情,过于欢喜而昏倒了!” 这个自负外加自恋到了极点的男人,约翰在心里狠狠地想道,如果刚才那颗子弹是实弹,这个男人现在是否还能够如此嚣张? 但是他说的是事实。 约翰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现在只希望记者们不要抱有和伯格斯统同样的想法,“少爷……”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伯格斯统俯下身来,用嘴唇堵住了他的话,“抱歉……约翰……”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两名保镖正在门外忙于应付那些想要破门而入的记者们。 伯格斯统托起约翰的脸,边吻着他边喃喃着,“是我的错……是我害你担心了……” 这个男人啊…… 约翰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够了,少爷,”他挣开还恋恋不舍的伯格斯统,让自己抱着他靠在沙发上。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希望没有因为我延误今天上午的演出。” “你只休克了一两分钟而已。”约翰说,“实际上,我猜想上午的戏只怕是要延迟了,现在一片混乱,王子正等在包厢外面,想要把你送到医院去,戏院大楼被警察和记者包围了,谁也出不去,瑞典王子简直要气疯了,怕咱们怀疑他是跟那位袭击你的刺客窜通好的。” “到底是什么人行刺?”伯格斯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事情看样子很快就会搞清楚。”约翰说,他也有些困惑,“如果是一颗实弹的话,我能理解,但是染料弹……我无法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对咱们接近瑞典王子的警告?还是那些无聊的花边小报,刻意制造新闻点?” “哗众取宠,制造新闻么?”伯格斯统摇了摇头,“瑞典的媒体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他靠在约翰的胸前,无意识地轻轻咬着指甲,头还有些晕,但是思考的能力已经回来了,“从这场闹剧里面谁也无法得到好处,除了戏剧开场的时间被延迟。而且,我也不认为是一心想要笼络咱们的王子殿下策划了这场闹剧……” “或许是执政党便帽派的政客们搞的新花样,”伯格斯统继续说,“听说王子最近和身为最大在野党的礼帽派走的很近。” 也许真的是因为复杂的政治问题?约翰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少爷,你的身体没事吧?”他突然问道。 “我没事。”伯格斯统说,他还没来不及换掉那套溅上血色染料的昂贵礼服,被染料弹击中的胸口青紫了一片,呼吸起来会有些疼痛,但并不妨碍行动。“给我找件衣服换上,不管怎样,看完戏后我都要去和这位戏子王储寒暄一番。” 也就过了半小时,粉墨登场的瑞典皇子就特意上台致歉,并送来了礼节性的慰问,他向台下的贵族观众们表示,这出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是他特意为迎接海军元帅而精心彩排的,在此之前从未出演过。 《王子复仇记》的故事,伯格斯统和约翰事前都已看过,这次的演出也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平心恶论,这个王子的演技很不错,如果单纯做个演员,估计也能赢得不错的票房。可即便是他在台上卖力的扮演哈姆雷特,约翰却觉得他怎么演,仿佛都像是在说他本人的故事。尤其是那就朗朗上口的“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约翰拿起被伯格斯统吃的一干二净的松露饼托盘,“这东西比黄金还贵,你怎么跟吃饼干似的,一口一个?还一连要了五份,你就不能点点儿便宜的吗!” “我看你也不愿意吃,索性就都解决掉了,别那么小气嘛!”伯格斯统看了一眼约翰的侧脸,戏谑道,“你这个勤俭持家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像我老婆了!” “少自作多情!”约翰白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这出《哈姆雷特》语带双关吗?”伯格斯统手托腮,向一旁心不在焉的约翰问道。 “怎么讲?” “这个故事分明就是在说这个瑞典王子么,你看,他虽没有弑父欺母的叔叔,却一直被掌权的便帽派死死打压,于是他便只能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准备伺机而动。”伯格斯统抱着膀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何以见得?”他的话,也引起了约翰的关注,“你是说,这出戏正是拉拢咱们的讯号?难怪你刚才遇刺的时候,这个瑞典王子那么惊恐。”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凭什么这样认为?” “直觉!”伯格斯统眼神微敛,嘴角翘起微微上扬的弧度。 大戏结束后,伯格斯统在保镖的暗中保护下,独自一人登台向王子敬献鲜花。 约翰低着头,靠在旁宽大的天鹅绒椅背上,这一阶段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他看着伯格斯统的表现无懈可击,他的语气平静,应付自如,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暗示,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刻该主动,什么时刻该被动,让王子有时间消化他所说的内容。他轻描淡写的提到了这次行刺,也提到了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心态,他所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事实,包括他身不由己的接受各方的礼物和示好。 出乎伯格斯统和约翰的意料,这个瑞典王子并没有以此而觉得扫兴,反而更热情的邀请他们到府上做客。与此同时,他还向伯格斯统发出一个危险的政治信号,那就是告诫他们最好按兵不动,因为一场关于政权更迭的暴风骤雨,不日即将上演。 三天后的那个夜晚,伯格斯统正懒洋洋的枕着约翰的大腿在床上打瞌睡,就像一只嗜睡的猫咪。约翰则饶有兴致的看着法国著名思想家让·雅克·卢梭的新书《社会契约论》,这本强调主权在民、人民意志的着作,在整个欧洲风靡。约翰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本打算把这本书推荐给伯格斯统,结果身为旧贵族的少爷,显然对新兴资产阶级这一套很不感冒,只是不屑的嘲讽了一句,“这帮平民可真有趣,还妄图和国王签订契约,这是真把政府激怒了,到头来流血牺牲最多的,还不是他们?” 约翰心有不甘,与他争论道:“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也许并不畏惧流血牺牲。” “也许个别人的确不害怕送死,但那些不过是群莽夫罢了!我就不相信,除了法国那帮打了鸡血的民众外,还有哪个国家的百姓不想着消消停停过日子的。” 事情果然被伯格斯统说着了,就在那个安静异常的夜晚,瑞典的政治版图正悄然发生着变化。由瑞典王子古斯塔夫三世领导的政变,以极小的代价成功取代了便帽派的执政地位,最大的在野党礼帽派开始上台执政。 伯格斯统因为明哲保身,所以在这场政变中,并没有受到波及,但他之前拒绝与瑞典王子和礼帽派合作的邀约,理所当然的被新政权边缘化了。 伯格斯统和约翰倒是乐得清闲,在得到了瑞典王室的巨额拨款后,财大气粗的二人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带领船队重新返回广袤无垠的地中海,当然他们也必须接受壮大瑞典海上势力和重振瑞典海军声威的伟大使命。 于是满载着赞誉与财富,伯格斯统和约翰,这对苦尽甘来的航海伉俪,从新扬帆起航。 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浪花是海上的奇景,可她更像一位舞蹈家,她能使人抛开烦恼,尽情地欣赏。 巨大的白帆,在这片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轻悠悠地漂动着,漂动着。 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真好,伯格斯统不禁流露出感情的潮水。他面前是一片壮丽宁静、碧蓝无边、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在眼光所能看到的远处,海和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融化的太阳,现出一片片的火焰。远处连绵的群山,在晨雾中隐现着。懒洋洋的波浪亲切地朝着脚边爬过来,舐着海岸的金色的沙滩。 “约翰,快看!”伯格斯统迎风伫立在甲板上眺望,他们并没有对外公开二人的关系,所以在公开场合还是保持了相敬如宾的姿态。不过此时,伯格斯统那只不安分的狼爪子,还是偷偷地在约翰结实的后腰上掐了一下,然后眼睛里闪耀着愉悦说,“那有一对海豚!你看他们多么的恩爱!”他的突然袭击,让措手不及的约翰微微战栗,那本爱不释手的《社会契约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葬送在了大海之中。 “看见了,”约翰黑着脸把伯格斯统的狼爪子打掉,“你要是再敢在甲板上摸摸搜搜,休怪我翻脸无情!” “这话你今天都说了三遍了,我都听烦了!”伯格斯统暧昧的收回右手,将刚才掐过约翰的手指在唇边轻轻摩挲,“我都听你的话,把买松露饼的钱留下来买战列舰,你就不能补偿我一下吗?” “那我呢?”约翰愤愤不平,“你刚才让我把书掉到海里,你怎么赔我!” “那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了!”伯格斯统痞子一般,成功换来了约翰的抓狂。 41.水手怕水 尽管伯格斯统和约翰在外人面前尽量掩饰外加各种隐藏,但架不住船上七嘴八舌的无聊人士众多,以船医霍华德为首的好色之徒经过悉心钻研,终于发现伯格斯统经常跑到约翰的副官室,然后直到日上三竿才会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于是船长与大副有奸情的爆炸性新闻不胫而走,甚至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在他们看来,与身材高挑、孔武有力的大副相比,面容清秀长相斯文,甚至大热天在外人面前也不脱衬衫的船长一定会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一方,原因似乎也很简单,那就是“被别人上”这种被众位纯爷们儿视为奇耻大辱的事情,必定是在拳拳到肉的暴力相向中确定的,船长的拳头不由分说,决对比不过大副。 这之后,所有水手看伯格斯统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开始还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作为船长,伯格斯统还是具有绝对威信和领导力的。可是到了后来,看着二人出双入对,在加重他们笃信的同时,他们对船长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充满戏谑,甚至还有人根据约翰的身材,计算他老二的尺寸,于是对伯格斯统愈加同情起来。 此外,他们也开始轮番拍起了约翰——这个船长的男人的马屁,每天早上的报纸迈克都会准时送上,顺道冲一杯咖啡。霍华德则送来了一堆富含钙铁锌硒的补品,末了还神秘兮兮的送了一根鹿鞭,说是为了船长的“性福”。克里斯汀娜更过分,直接送了一套轻如薄纱的连衣裙,说是让他转送给船长增加情趣。 约翰得知此事后,心里自然会窃喜的要命,虽然在事实上,他是被压的那一方,但那不过是自己不愿主动罢了,看来在众人的心目中,自己还是更爷们儿那一个。伯格斯统则一脸黑线,气急败坏的直跺脚,赌咒发誓一定要重振作为男人的雄风,也跟着约翰每天二百个俯卧撑练起肌肉来。而且还把戾气转化成了淫威,把约翰死死地按在床上,硬生生干了十几炮才善罢甘休,搞得自己精疲力竭不说,约翰更是一整天没下得了床。 但是错有错着,当累的直不起腰的伯格斯统出现在众位船员面前时,大家心照不宣的朝船长笑笑,让他简直觉得毛骨悚然。他们还特意给船长的硬木座椅上,加了个软软的坐垫,气的伯格斯统一把将那坐垫扔在地上。 为表示自己的菊花完好无损,他撅着屁股重重的坐了上去,没曾想因为自己用力过猛,尾骨活生生撞在硬木上,让他深锁的眉头抽搐了半天。 终于,船长被爆菊的传闻被水手们彻底坐实。 然后大家满心欢喜,跑到水手舱议论纷纷。 霍华德本着治病救人的医生使命,偷偷把伯格斯统叫到一边,“船长,虽说……虽说约翰是个男人……但我……但我没有歧视你们的意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伯格斯统阴沉着脸,斜着眼睛看他。 “我是出于好心!”霍华德脸上挂着讥讽和谄媚,“我知道船长喜欢约翰,但……但男人那地方天生不是干那个的,所以……所以,你们的次数最好不要太频繁……对,不要太频繁!” “……” “这些我都能理解!”霍华德无视伯格斯统的怒火,继续滔滔不绝,“男人嘛,这么多年洁身自好都不容易,好不容易尝到点儿甜头,干柴烈火再自然不过。但你们两个人岁数也都不小了,凡是要讲究个尺度……” “你有完没完!”伯格斯统拉着脸,“我再最后跟你说一次,这事儿不用你操心!” “我是医生,我得为全船人的安全负责!”霍华德不服气的叫嚣道,一边说还交给伯格斯统一管药膏,“把这个涂到患处,那里的裂伤自然会有所缓解,你要防患于未然,到时候脱肛可就不妙了!” “滚!”伯格斯统盛怒,“这东西我用不上!” “怎么可能用不上!约翰的尺寸应该不小吧!” “要用也是他用!”伯格斯统终于义愤填膺的喊了出来,“我才是上面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霍华德哈哈大笑,表情极尽夸张,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别逗了,我才不信呢!除非脱裤子,让我检查一下!” “成啊!”伯格斯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阴着脸冷哼道,“看约翰到底会不会让你检查!” 被整船人笑话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不过好在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伯格斯统自从瑞典王室得来巨额经费后,第一站就去往伦敦卖掉了之前的三艘巨型北海帆船,然后制备上了海上称王称霸的利器——装载了五十门加农炮的巨型战列舰,而且财大气粗的他们,一买就是五艘,这样的装备在整个地中海也是为数不多的,于是志得意满的二人,准备开足马力出海拉风一圈。 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船只由之前的三艘改成了五艘,众船舶之间的协调调度自是要大费一番周折,他们二人只得踩着摇摇晃晃的绳梯在两艘战列舰之间来往。伯格斯统因为前世的丰富经验,这种技术自是不在话下,不过约翰就犯了难。他本就身材高大,踩在单薄的绳梯上,摇晃的就愈加厉害。 看着他踩在绳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之前被奚落的很没面子的伯格斯统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大口的吸着氧气。 然后他看准时间,成功的偷袭了约翰,用自己的狼爪子成功的亲吻了对方的屁股。可怜的约翰还手脚并用的停留在半空中,还来不及叫救命,就一个不小心,跌进大海。 伯格斯统当然不会没深没浅到在航行中开这种玩笑,船舶此时距马赛港的不远,也就刚刚开出几海里。 但是他显然打错了如意算盘。 只听“扑通”一声,约翰狠狠地扎进了海里,十几个大气泡从海底升上来,约翰却再没了踪影,只随着那水波,跌入无止境的黑暗。 “约翰!”追悔莫及的伯格斯统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心中暗自叫骂,这家伙居然不会游泳! 他踩着一缕缕波浪,在水中张大眼睛自己寻在约翰的踪影,所幸约翰入水不深,他此时还在拼命挣扎。 伯格斯统赶忙游过去,抓着他的领子往海面上托。水手们已经火速放下了救生艇,大家都在焦急的看着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重新呼吸到氧气,伯格斯统什么都顾不得,只把约翰的脑袋露出水面。像每一个旱鸭子一样,约翰也止不住的乱扑腾,昏迷之中的潜意识已经将理智击得粉碎,他死死地抓着伯格斯统,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伯格斯统还是很沉着冷静的,在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完蛋。他用胳膊肘狠狠地敲击对方的后脑,如愿看到约翰瘫倒在海面上。然后他把他拽到救生艇上,用胳膊肘按压他的胃部,让他把多余的水吐出来。 但是约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伯格斯统有点儿毛了,双手合拢在他的胃上又是一顿按压,成功的看到对方吐出不少海水,但约翰还是没醒。 好吧,伯格斯统也顾不得矜持,嘴对嘴的给他人工呼吸。 船上的水手们都在目不转睛的救生艇船上看,生怕错过一幕好戏。 伯格斯统捏着约翰的鼻子,一口一口的使空气有节奏的进入他的肺部,然后利用胸廓和肺组织的弹性回缩力使进入肺内的气体呼出。如此周而复始的代替自主呼吸终见成效,约翰微微苏醒了。 “咳咳咳咳……”约翰因为呛到水,死命的咳嗽,肺都快咳出来了。当他看到伯格斯统正吻着自己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狠狠地推开他,“下次想弄死我,别用这种方式!” 没想到,伯格斯统却毫不认错的态度,“你怎么不会游泳?还有……”伯格斯统一边说,一边解下他腰上别的大马士革宝刀,“这家伙足有二十几斤重,你就不能在海里扔掉它,要钱不要命是不是!” “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约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水手,怎么可能会游泳!” “可你是副船长!游泳是上船之前的必修课,连霍华德这种废物都能随便游上几百米远好不好!”伯格斯统厉声教育道。他甚至有点儿庆幸,要不是这次无意中发现,这种事情真要是出现在战场上,约翰岂不是死的很冤? 大副怕水,说出去都丢脸! 看来作为一名优秀称职的船长,自己下属的身体水平,还是有待开发啊。想到这里,伯格斯统愉悦的扬起嘴角,像是在期待一场可以狠吃豆腐的饕餮盛宴。 42.又一个圈套 对于约翰不会游泳这件事,伯格斯统还是打心里头鄙视他的,但他更鄙视自己,一个旱鸭子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他竟然毫不知情。还每天搂在怀里,当做无所不能的万能侠。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难怪每次约翰和自己接吻的时候都会喃喃的说着:“我……我快不行了……憋死我算了……”,感情是因为不会闭气导致的肺活量不足。 看来游泳课是势在必行的,不只为约翰船员的安全,更为了他的“性福”。试想一下,如果约翰能在床地上表演蛙泳蹬腿式,亦或是仰泳抬腿式,或者干脆来个狗刨背入式,该会是怎样一幅春光灿烂、春色撩人的动人画面啊!即便单纯在脑海中意淫一下,伯格斯统都已经血脉喷张到喷鼻血,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跟着不争气的硬了。 对,一定要让这个家伙学会游泳。 要知道约翰在床上的表现,就像是一只不会翻身的死咸鱼,永远是一个仰躺的姿势和一副隐忍到极限的表情,连停在嘴边的呻吟声都微不可闻,伯格斯统如果稍微想要变换点儿花样或者说两句挑逗的话语,那肯定会被毫不留情的踹下床。 哎!娇妻太难伺候,一定要让他尝尝他男人的厉害!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早晨,约翰穿着棉质背心在甲板上一丝不苟的做着俯卧撑,“一百九十一、一百九十二、一百九十三……二百!” 做到第二百个后成功起身,像拳击运动员似的欠揍的拧拧脖子,瞥见伯格斯统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后,神清气爽的说了句:“每天不一口气做他二百个,还真是不爽!” 他结实的肱二头肌成功的秒杀了众位水手,连克里斯汀娜这种霍华德口中的“纯爷们儿”,也站在桅杆上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 要不要这么显摆自己的雄壮啊?难道你还嫌那些该死的风言风语、以讹传讹不够迅猛吗?你让你男人我的面子往哪搁?伯格斯统在心中暗骂,待会儿就让这帮无知鼠辈知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约翰,你过来!”伯格斯统背着手,十足船长派头。 “少爷,什么事!”约翰不敢怠慢,拍拍手上的尘土走过来,他知道因为水手们的妄自揣测令自家少爷很受伤,为彰显自己的男人本色,他经常在众人面前对自己颐指气使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就像来了大姨妈的中年老妇女似的。 “把外套脱了,跳到海里去!”伯格斯统命令道。 “……”约翰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赶紧跳下去,别让我亲自出马!”伯格斯统笑的邪肆,“除非你想让我亲自把你扔下去!”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约翰一脑袋问号,抽风总也要有个理由吧?“为什么要我跳下去?我又没做错事!难道是因为……”约翰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伯格斯统挑眉。 难不成你还真想要我说出口?不就是被人误会成“被我上”了么,犯不着这么小心眼儿吧?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不好!约翰腹诽,但他是真心怕水,海水那么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少爷,别闹,晚上我再给你赔不是!” 他这会语带双关,约翰说完就后悔了。 “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么?”伯格斯统抱着膀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每个人上船之前必须谙熟水性,这是不容置喙的指令,除非你想滚蛋!” “那也不能公然在大海上吧?等船靠了岸,我在码头学还不成吗?”约翰也有点儿怂了,伯格斯统向来说一不二。 “不行!”还没等约翰说完,伯格斯统立马眼神示意两个膀大腰圆的硬汉,两人抓着约翰的胳膊就往船舷走,抬手一扔。只听“扑通”一声,约翰瞬间成了大海的美食。 伯格斯统脱掉上身的船长服和靴子,穿着白衬衫也跟着跳下海。他优哉游哉的踩着水,游到拼命扑腾的约翰身边。 约翰的脑袋勉强露出水面,下一秒就沉下去喝水。海水又咸又涩,不论是呛到肺子里还是灌到胃里,都异常难受。呛到鼻子里的水直接进了脑袋,头皮疼的像是被撕开一般。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鼻子眼睛里面全是水,拼了老命挣脱出水面,喘不上一口气就又重新陷进去,仿佛从海底深处一只大手,将自己拖向更深处。 伯格斯统不紧不慢的游过去抓住他的脖领托起来,他的水性来自于前世的锤炼摸索,对于能否教会别人游泳也不是很有把握,但凡是总有头一遭。 尽管约翰的身体素质很好,但这个季节距离盛夏还有一段时间,在冰凉的海水里扑腾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脱力,不一会儿小腿便抽搐了。 伯格斯统见他在水里歪歪斜斜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托起他的双臂慢慢引导他,嘴里发号着施令:“伸直你的双腿,然后大腿带动小腿,我要你踩出水花来!” 约翰早已呛得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是抓着伯格斯统的胳膊拼命往他身上靠,然后就跟个八爪鱼似的盘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下来!”伯格斯统想甩开他,但怎么挣脱也挣脱不掉,只能一边苦笑着摇摇头,一边抚摸他的脊背跟他顺着气,“乖,你这样是学不会的!” 约翰不为所动,他像是一只溺水的狮子,瞬间变得比猫咪还胆小、还赖皮。 所有的水手多跑到船舷观望,顿时对大副的所作所为大失所望,在他们眼中那个孔武有力,能把船长压在身下的男人,在船长怀里瑟缩的样子,很是煞风景。 “约翰,你的手下可都在船上看着呢,这样可是很丢脸的!”伯格斯统诱哄着,他连吃豆腐的闲心都没有了。 “少爷……我真的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人之将死,自尊了、责任感了,是最先被抛弃的。 约翰不怕死,可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瞎折腾给折磨的半死不活,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就这么哑着嗓子、红着眼眶,战战兢兢的躲在伯格斯统怀里,丢人都丢到家了。 伯格斯统拍着他的脊背想给他多一份的鼓励,可没想到约翰竟抬起自己的左臂,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约翰!你这是干什么?”伯格斯统不明所以。 约翰此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沉重淡定,他把胳膊浸泡在海水里,伤口遇到海水有些微微刺痛,他喘着粗气对伯格斯统说:“再不送我上船,小心引来鲨鱼!” 也罢!为了躲避学游泳,这样下三滥的招数都使上了,要是真引来鲨鱼两个人都会完蛋。 伯格斯统颇为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好好……我认输,还说要保护我呢,连这点儿牺牲都做不到!” 约翰惭愧的别过头去,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战场,如果伯格斯统负伤掉入水中,自己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么? 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约翰,船舶一靠岸他就跑到码头边,他找来着船上公认的水性最好的水手,出了三十枚金币作为酬劳,再加上他极棒的身体素质,以勤能补拙的姿态,最终完胜伯格斯统。 这天,两个人正在伯格斯统的船长室温存,突然接到瑞典的召唤文书,上面说瑞典的王后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 瑞典现在的政治局势,伯格斯统和约翰都是很清楚地,古斯塔夫三世并没有在那场政变中获得权势,政权则被执政党礼帽派牢牢把持着,他们上台后就血腥镇压排除异己,如今他们大权在握便想要控制由伯格斯统率领的海军。 权衡各种利弊关系,伯格斯统也不应该率领船队会瑞典,因为现在的政治大雾并没有散去,如果不明所以的跳进去,很可能自身难保。 于是他们觉得继续留在地中海。 但瑞典的召唤文书如雪片一般,一封封从斯德哥尔摩寄来,到后来连皇后的诊断都寄来了。 伯格斯统眼见约翰的精神一天比一天低落,尤其是在看到那份诊断书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情恍惚。 他知道,在约翰那及其没有安全感的内心,其实比谁都更渴望一份亲情。 “约翰,我们回瑞典吧!”伯格斯统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我知道如果这次你不回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少爷……”约翰琥珀色的双眸似有水雾,他的眼神里写满感激,但转念又想了想,“现在瑞典的政局不明朗,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以身涉险……” “走吧……”伯格斯统安慰道,“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斯德哥尔摩,但伯格斯统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们把船队留在马赛,只有他们两个人戴着十几个保镖孤身遣返。 伯格斯统陪着约翰匆匆来到赶往瑞典皇宫,刚一进入就被一群持枪荷弹的卫兵包围。 “我是海军元帅,奉诏前来便会国王皇后,你们谁敢阻拦!”伯格斯统被迎头痛击,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元帅,得罪了,我们是逢枢密院首长的指示在此恭迎您的大驾!”卫兵长说。 “放肆!先带我去见国王皇后,再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伯格斯统厉声呵斥,他用眼神示意约翰见机行事。 “我们是来探视皇后的病情的!”约翰补充道。 “抱歉了副元帅,皇后身体健朗的很,就不老你们挂心了!”说完那卫兵长朝人群高喊,“带走!” 四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左一右驾着伯格斯统和约翰的胳膊就往外走,伯格斯统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43.一命换一命 伯格斯统和约翰被分别看管起来,当然待遇也是冰火两重天。伯格斯统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牢房里,约翰则被请进了富丽堂皇的枢密院。 “坐。”来人正是枢密院首席长官弗雷德里克·于伦博里,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傲慢无礼的打量着被人反剪着双手的约翰,“听说你是王后的私生子?” 他的话让约翰僵直的身子微微一颤,下一秒却微敛双目,扬起嘴角说:“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过是元帅阁下的家奴,大人这么说实在是折杀我。” “那里!”弗雷德里克抽动嘴角反唇相讥,“恐怕是普鲁士王子的家奴吧!” 约翰抑制着紧张压抑的心脏,看来对方已经完全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即使自己狡辩,也再无人会相信。 “你一定十分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弗雷德里克说,“这还要谢谢你少爷的好堂兄威廉三世啊,他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说吧,把我叫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约翰捏了捏太阳穴,稳住阵脚。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他又高于常人的心里素质。 “痛快!我就喜欢你这种明白人。”弗雷德里克亲自给约翰松绑,把他按在椅子上,“你的身份是瑞典王室的丑闻,我丝毫不想参与其中。只是……”他顿了顿,“我有必要为这个国家铲除掉一个奸细!” 约翰眼神一怔。 弗雷德里克接着说:“我要你亲自指认伯格斯统的普鲁士王子的身份,他将会以间谍罪被送上断头台。而你,则可以接替他的职位,成为新一任的海军元帅!” “原来你是威廉三世的人!”约翰怔怔的看着他,眼神中喷出火焰。 “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弗雷德里克说。 “如果我拒绝呢!”约翰愤然站起来,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挡住,“还是请你把我送到伯格斯统身边,我是不会出卖他的!” “那也不过是多个替死鬼罢了!”弗雷德里克笑笑,“即使伯格斯统不被指认,你觉得我会让他活着离开斯德哥尔摩吗?我会把他秘密处决的,当然我不想这样,毕竟瑞典是个法制国家,如果引起民怨还是有点儿小麻烦的。” “是选择让你的主子风风光光的上断头台,接受一个贵族该有的礼遇,还是让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绞死,这个由你来选择。” “两个我都不会接受的!”约翰留给他一个固执而决绝的背影,“我们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 “我就喜欢硬骨气的男人!”弗雷德里克拍拍巴掌,“把王后带上来!” “约翰!约翰!”一个贵族中年妇女被带了进来,一见到约翰立马扑了上去,“你听我说,你要和他们合作,不只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忍心让这帮人终日控制着自己的母亲吗?” 约翰有些不忍,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紧握的拳头露出发白的骨节,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王后的出现,的确给了他不大不小的震撼。 “带走!”弗雷德里克示意下人带走王后。 “好,我同意回去考虑考虑,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三天之后我会给你答复。”和伯格斯统关在一起两个人都会完蛋,约翰思考着所能开出的最大限度的条件,“还有,你要给我充足的自由,我才会相信你有合作的诚意!” “一言为定!”弗雷德里克亲自给约翰拉开房门,“你这是在为瑞典尽忠,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元帅阁下!” 约翰离开后,弗雷德里克向下人命令道:“给我紧紧盯着,出了什么茬子就提头来见!” 约翰走出枢密院,走了几公里才甩掉身后的眼线,待到僻静处,等候在那里的十几个保镖一拥而上,他匆匆接过保镖递上来的两把火枪别在腰里,“都准备好了么?”。 “是的。”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回答道。 这些身穿黑色长风衣戴着墨镜的男子已经跟了他和伯格斯统两年有余,几次拯救他们于危难,而且雇佣他们所花的费用足以买下一艘战列舰,因此约翰非常信任他们。 “如果你们现在有谁愿意退出,我绝不阻拦。”约翰虽然语态温,但语气却异常坚毅。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我们乐意为您和船长效劳。” 约翰挑了挑眉毛,露出鹰隼一般的琥珀色双眸,“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他们的本能告诉了答案:“您是我们的主人。”为了表示他们的决心,他们以黑道特有的忠诚跪下来,吻了吻约翰的鞋。 约翰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们不必如此。”他说着,把他们一一扶了起来,“你们应该效忠的不是我,而是船长乔治·伯格斯统。” 他们没有发问,而是恭顺地回答道“是,谨遵您的指示。” 现在他们紧紧地跟着约翰,男子们非常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走在约翰的身后。 “我们在两天前已经确定了船长被关押的地点,”领头者边走边向约翰报告道,“是位于城郊的一座孤岛的塔楼里,周围三公里都有重兵把守,围墙外拉着铁丝网,四周有八个哨岗,每天24小时三班轮换。” “今晚带我去看看。”约翰压了压戴在头上的礼帽,他一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伯格斯统也许此刻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顿时心如刀绞,呼吸都觉得困难。如果可以替换,他情愿那些可能的鞭挞和凌虐都施加在自己身上。 是夜,他们来到位于斯德哥尔摩市郊的骑士岛。这里人迹罕至,整个岛除了那座高高耸立的塔楼外,再无什么像样的建筑物,连遮挡的屏障都没有。 约翰爬在围墙外远远地看到,这里的守卫堪称变态,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二十分钟,就已经有三只由持枪荷弹的五十几人组成的巡逻队来回巡视,他们牵着的狼狗,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有扑人的可能。 哨岗上的守卫目不转睛的巡视,连塔楼上的探照灯也在一刻不停的向四周晃动。 在这个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夜里,气氛黑压压的,异常沉重。 终于有人要进入那铁丝网层层包围的院子,约翰屏息凝视。 只见那男人只是颐指气使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份文件,看守便很快恭敬地经历放行。 再仔细看,那人已经进了院子里面,直接进了塔楼。 “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去给我查查,那个人手里拿着的那份文件到底是什么?”约翰把身上的外套裹得紧了紧,也许是终于看到了一丝将伯格斯统营救出来的希望,然后他便带着其他人到他出了解情况了。 第二天早上,他得到了情报:要想穿过围墙到达塔楼,必须要有枢密院首席长官弗雷德里克·于伦博里的手谕,也就是他的印信。而且,约翰还听到了一个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这个弗雷德里克一直是通过这种形式在牢牢地对伯格斯统进行着控制,那里的属下指认他的长官印信。 贸然前去劫狱,无疑是危险指数最高的办法。如果能得到那枚大印,那么假传圣旨就出伯格斯统就易如反掌了。 于是约翰让手下人盯着枢密院首席长官弗雷德里克·于伦博里的行踪。这个瑞典在野党头目非常谨慎,在他与实际执行活动的干部之间,至少隔了三层人员,他本人则始终处于幕后。他很少在公众场合出现,身边至少有两名保镖,他们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就站在厕所隔间的门外等候。要杀死他本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约翰这次决定投诚从而指认伯格斯统神秘身份的谈判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约翰走进住地,下人立刻将刚刚绘制的图纸递给了他。 “会面的地点我们已经仔细盘查过了,那里位于繁华的闹市区,对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破坏法纪,所以大规模的冲突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布置了一些人手。”图纸上已经画好了参与这次狙击的人员分布情况,以红色的圆点标出对手所在的位置。 “把屋顶上这两个狙击手去掉。”约翰说,“弗雷德里克同样会想到事先占据附近的制高点,不要打草惊蛇。” 时间是今晚的七点,他们在谈判前的最后一刻才被告之谈判的地点。 “谈判的地点是在美杜莎酒馆的这间包厢里,在走廊的尽头,”一名保镖头目在图纸上指出包厢的位置,“一共只有六个人能够进入这个包厢,您、弗雷德里克和咱们的两个保镖、对方的两个保镖。” “之前会安排弗雷德里克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用笔在面朝包厢门口的座位上打了个圈,“您坐在他的对面,我就坐在您的下手。” “按照约定,我会在枪上装好消声器,用胶带固定在我的坐椅下方,弗雷德里克也许会掀起桌布,但他不会小心到把每张椅子翻过来检查一遍。” “在谈判的中途,我会借口上洗手间离开包厢,这个时候就是您动手的时机。” “一切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约翰点了点头,“事成之后我会在里面拖延时间,然后你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拿着印信救出伯格斯统。” 那名男子却有些犹豫地看着约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说出来。”约翰说。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习惯于执行上位者的命令,从不质疑,但是现在,他却对这个近乎完美的暗杀计划感到不安。这是一种无法言传的微妙感觉,来自黑暗中的本能使他察觉到危险,他必须提醒约翰。 “我们离开后,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会赶来,到那时您的安危……”他终于开口说道。 约翰皱起了眉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命换一命,这是他早有准备的。他反而在心里盘算着,将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推算了一遍。他想虽然计划仓促,但也想不出有什么破绽。杀死弗雷德里克得到印信,这是他能救出伯格斯统的唯一希望,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胜算,他也要放手一搏。约翰沉吟着,“你多虑了,我自由办法逃脱。”他最后微笑了一下,向男子说道。 男子紧闭着嘴。他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他不能不遵守主人的决定。 “什么时候出发?” “去楼下的车上等我。”约翰说,他有些疲倦地从书桌前站起来,向外走去。 约翰站在四楼的窗前,凝视着逐渐降临斯德哥尔摩的夜晚。 从玻璃窗上反射出他身后的卧室,没有被太阳照射到的墙壁露出较深的颜色,整个卧室显得大而空荡。一只老式钟摆慢慢地走着,在经过六点时发出沉闷的报时声。 伯格斯统的海军元帅勋章还摆在桌上的一角。约翰走过去,他在宽大的书桌前坐下,把那块冰冷的勋章拿在手里,反复摩娑着。 “少爷……”他叹息道。 希望你逃出生天后,可以远走高飞,如果能在午夜梦回时偶然想起我,我便足以含笑九泉了。 昏黄的夕阳,在迷雾里,整个城市扭曲了形状。那些透着淡淡哀伤和甜蜜苦涩的爱情,一时间,在大雾中急转直下。原来,一切都只是看似容易。那些种子,还是开出了悲伤的花。终于明白,人最大的哀伤,不是得不到,而是舍不得。 约翰握紧了手中的勋章。 如果他此时不把生的希望留给伯格斯统,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少爷,我很抱歉……” 他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也许我无法兑现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承诺了……” 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伯格斯统淡蓝色的身影,他一如既往地凝视着他,沉默地微笑着。 约翰苦笑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凝视着手中的勋章,露出了一丝冷酷的意味。 他将手中的勋章放进抽屉里,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怀表,六点二十五分。 他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向马车走去。 44.死神降临 约翰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长长的车流。渡过运河大桥就是闹事区了。他们现在被堵在了路上。也许要迟到几分钟了,约翰心想,这会让枢密院的首席长官弗雷德里克·于伦博里感到不安一小下,他也许会开始疑神疑鬼,不过也好,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会考虑约翰是否在故作姿态,他会重新考虑这次谈判的筹码。这是一件好事。按照惯性思维,策划谋杀的人应该早早到场布置好一切,而绝不会迟到。弗雷德里克也会被惯性思维所蒙蔽,从而放松警惕。 约翰将头靠在马车后座的靠垫上,将整个行动的方方面面从头到尾推想了一遍。他思考着,如果杀掉弗雷德里克,得到的印信不足以放出伯格斯统,也许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搞不好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因此这次行动的风险虽然是巨大的,但这是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救出伯格斯统最快捷的方式,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名保镖坐在驾驶座上,他一直在警惕地望着马车后面,“前方的路口有两辆警车,三分钟之前,有另一辆警车开过。” “这不对劲,”他说,“太多警察了。” “只是巧合罢了。”约翰说。这次谈判是秘密的,弗雷德里克不可能向外界通风报信,因为他们的勾搭是见不得光的。 “也许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约翰揉了揉太阳穴说,“咱们正在堵车。” “在咱们身后还有一辆灰色的马车,它已经跟了我们两条街了,”男子说道,“我怀疑它是警车伪装的。” “甩掉它。”约翰简短地说,深邃的双眸饱含着决绝。 他们在下一个路口突然转弯,拐上了一条小路,大约绕过三个街口之后,已经看不到那辆灰色的马车了。前方道路渐渐通畅起来,在漆黑的路面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在落下来。 约翰透过雨幕向外望去,伫立在运河边的钟楼的时针正缓慢地向七点移动着。 七点零五分。 约翰坐在车内,注视着美杜莎酒馆的门口。 周末,因为下着小雨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多。有几辆马车停在酒馆的门口,一对看上去像情侣的男女穿过台阶,走进了酒店。周围很安静,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冒着小雨从酒店的门口跑出来,约翰从车窗伸出脑袋,“情况有变。”那位男子向他报告道,“事先安排好的一个狙击手被警察跟踪了,他无法甩掉他们赶到这里。” 约翰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以为自己不在现场便能安身立命么?真是胆小鬼!”或者是另有陷阱?但是他没有重新思考对策的时间了。 “弗雷德里克呢?”他问道。 “在包厢里。他要求进行一对一的谈判。” “不行。”坐在驾驶座上的保镖回过头来,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紧躇着眉头 “我必须在场。”他说,“我要负责约翰先生的安全。” “非常抱歉。弗雷德里克阁下要求约翰先生一个人进去,不许携带保镖,也不许携带任何武器。” 那名男子说道,他犹豫了一下,“如果约翰先生觉得不妥的话,可以取消谈判。” 约翰沉吟了一下,“那把枪还在老地方?”他问身后的保镖。 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低下头对着约翰的耳朵小声报告道:“咱们的人在半个小时前扮成服务生进入包厢检查过,和约定的一样,枪在正对门口的那张椅子下面。” “很好。”约翰装作轻松的扬起嘴角,“不必取消谈判。” “通知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已经到了,一个人,没有保镖,没有武器。” “约翰先生……”那保镖犹豫了一下,“就您自己一个人?……” “既然天意如此,就让我亲自解决吧。”约翰说,“也许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他打开车门,又回头对车上的男人吩咐道:“一会儿听到屋里的响动后,以最快的速度进来。” 约翰穿过走廊向前走去。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没有其他的出口,他注意到走廊的另一侧有两桌客人,其中一位女士已经喝得非常多了,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弗雷德里克的人。 包厢的门口站着弗雷德里克的十几位保镖,约翰张开双臂,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他们仔细地搜了身,然后替他拉开了包厢的门。 和事先约定的一样,包厢内只有弗雷德里克一个人。他穿着黄色的丝绸衬衫和黑色西装,金色暗纹领带,他看上去非常圆滑世故,甚至心狠手辣,但是他身上的确有一种镇得住人的东西。 “约翰,你终于来了。” 他向约翰走来,带着一种礼节性的殷勤与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干燥有力,手心柔软,没有一个茧子。他向约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约翰向后退了一步,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向他对面的座位伸了伸手。“按照瑞典人的传统,朝南的座位是留给主人的。”他向弗雷德里克解释道。弗雷德里克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他的这个举动当作一种谦逊的姿态接受了。 “那么,让我们好好谈谈。”他在约翰的对面坐下,“我想听听约翰先生对我们之后的合作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 “好吧。”约翰说,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椅子下面,摸到了那把枪,“但是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约翰继续说:“你一心想要杀了伯格斯统,不只是因为对他之前未与你们礼帽派的人合作而结下的梁子吧,恐怕你真实的目的,是杀掉他从而挑起瑞典与普鲁士之间的冲突和战争吧?” “约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弗雷德里克脸上露出赞许的狡黠,“接着说。” “无论是瑞典皇后、王子古斯塔夫三世,还是便帽派那帮家伙,都是亲普鲁士的,挑起瑞典与普鲁士的矛盾,他们这些人势必再也无法翻身。如果伯格斯统上了断头台,那么必将比被秘密暗杀,更能引起普鲁士腓特烈大帝的重视。所以对你们来说,我出来指认伯格斯统的身世是最为关键的环节。”约翰缓缓说道,琥珀色的双眸因为智慧而跳跃着熠熠夺目的光辉。 他把手放在桌下,指腹摩娑着冰冷的扳机。这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拿枪了,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在。5.56mm标准口径的微型左轮手枪,大英帝国制造,可连续发生8颗子弹。从枪的重量来判断,子弹是满的。 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所说的我全部承认。”弗雷德里克并没有意识到死神的降临,他狡猾的说道,“足见我与你合作的坦诚了吧?”他微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丧生,但杀戮只是杀戮,阴谋诡计也只能用于一时,我不希望这样赤裸裸政治权谋影响我们的谈判。” 约翰看着他的笑容。弗雷德里克自私刻薄而又冷酷无情的作风让他异常厌恶。他与自己和伯格斯统绝对不是同一类人,约翰心想,如果不是因为救出伯格斯统的需要,他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和这样的人进行谈判,甚至合作。 他并不恨弗雷德里克,他之前甚至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必须杀了他。 为了伯格斯统,为了普鲁士,也为了自己。 他必须亲手解决眼前的这个人。 “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政治合作的问题。”约翰最后说道。 “谈判结束了,弗雷德里克。” 他站起来,举起了枪。 没有人听到枪声,那声音只是一种类似于香槟的瓶塞被起出来时的“噗”的一声。枪上装了消声器,约翰环顾四周,他身后的那桌客人仍然在交谈,谁也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包厢的大门依旧紧闭,看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外面弗雷德里克的保镖,丝毫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变化。 约翰走到弗雷德里克的尸体旁,在他的文件夹里搜出印信和文件。 这时候,只听房门被敲响,是三声有节奏的暗号。 约翰事先安排好的那名保镖缓缓推门进来。 约翰把印信要给他,“你进来,有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吧?” “外面的人虽然还都在,但并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我只说是来送文件的,马上就出去。他们搜过身后,便放行了!” 约翰点点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发号施令:“一切依计划行事,我会留在这里拖住他们争取时间!” “是!”那保镖单膝跪地听令,他最后凝视了约翰一眼,这个沉稳老练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默默的坐在沙发上,直面可能随时丧命的危险。 于是他犹豫的说出埋在心底的话:“约翰少爷……你这样凶多吉少,会没命的!”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管我!”约翰把他扶起来,“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伯格斯统,然后带着他以最快速度离开瑞典,码头那里有我的人接应你们。” “如果伯格斯统少爷问起您……”那男人小心问道,“我该如何作答?” “你就说我已经逃到了马赛,在那里与他会合!”约翰眼神异常坚毅,“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即便伯格斯统事后知道我的事,也要拼了性命拦住他回瑞典!” “约翰少爷……”那男人再次跪下,“我就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辱使命!”说完他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也许是约翰度过的此生最漫长的时刻。 他尽力克制自己飞扬的思绪,他不敢想,那样只会自己吓唬自己,徒增烦恼。 时针指向八点半。 约翰抬眼看表,印信此刻应该已经派上用处了吧?但是他不能离开。 又过了半个小时,约翰仿佛觉得自己的怀表坏掉了,还是再等等吧。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针终于又走了一圈,无论如何,伯格斯统应该已经逃出生天了吧,看来他的任务是该结束了。 终于,包厢的门打开了,弗雷德里克的保镖看到约翰走了出来。 “约翰先生出来了,但是咱们大人还在里面。”他们看到约翰快步穿过走廊,从他们的桌旁经过,他们连忙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他们注意到约翰的身上非常整洁,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西装的领口。 然后他们看到约翰经过楼梯旁的那个室内喷泉时脚步停了停,他把什么东西扔入了水池中。 “糟糕!”保镖以特有的警觉在心里暗叫一声,有个人跳了起来,快步冲下楼梯。其他人则飞也似的冲进包厢。 后知后觉的保镖们一跃而起,迅速包围了酒馆的门口。 约翰事先安排的打手也火速赶到肇事地点,眼看着两伙人就要打起来。 “你被包围了,约翰先生!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的人全被堵在外面,今晚你是逃不掉的!”他们看到约翰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他恢复了镇定。 “动作很快。”约翰冷静地说道,“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今天压根儿就没想逃跑!” 弗雷德里克的保镖们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约翰是在明知道有可能被保镖监控了的情况下仍然毫不犹豫地杀了弗雷德里克么?他对此感到震惊和迷惑不解。这个男人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程度。 他们看着约翰非常配合地举起双臂,接受领头者的搜身,“没有发现枪支。”那名领头者告知众人,“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其他人愣了一愣,“包厢里也没有发现枪支。” 一个保镖跑了过来,他的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非常狼狈。“他把枪扔到水池里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将那个湿漉漉的手枪交给领头者。 “该死。”领头者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样他们就无法对证了,他看到约翰仰起头,像一个真正的歹徒那样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你准备以什么罪名扭送我,也许我会告你诽谤哦!” 领头者还来不及回答。约翰便看到一队警察穿过封锁的黄线向他们这边走来。为首的警官示意条子小弟们跟在身后,密切观察肇事者的一举一动。 然后这名警官走到约翰面前态度强硬的自我介绍,还向他晃了晃自己明晃晃的班排,示意他自己是这片儿警察的负责人。 “警官先生,这里有点儿小误会。”不以为然的约翰有些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向他招呼道。他仍然在笑,“警官在第一时间亲临现场,这可是少有的事情,应该说这是我的荣幸么?” 那警官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衣着华丽的约翰,他已经被告知了对方海军副元帅的身份。身为下等官吏的老警官与约翰显赫的身份形成鲜明反差,但他还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一类贵族官吏,没有一个是善类:他们贪污腐败,以贵族头衔自居,无视法律,看不起警察,拿别人的性命当做儿戏,自以为超脱于社会既定规则之上,把他本人当作自己的法律,甚至当作自己的上帝。 他对这一类人深恶痛绝。 “把他带走。”他冷冷地说道,“把犯罪现场保留好!我不会给犯罪嫌疑人任何逍遥法外的机会!” 他看到约翰对他露出了讽刺轻蔑的微笑,“你这种小角色最好谨慎自己的言行,本元帅可以把你的行径视为侵犯我的基本人权!你要为你的无礼行为负责到底!” 自己的权威被侵犯,进而在小弟们面前失了面子,让那警官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咬牙切齿狠狠地抽了约翰一个耳光。“听着!”他揪住约翰的衣领,把他拖到自己的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管你是元帅也好,庶民也罢,这次你都别指望逍遥法外,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动用你在王室和政府中的那些关系,你的人也救不了你了。” “你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不得保释。”那么警官怒目圆瞪机械化的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可能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 45.海贼王的渣攻 虽然约翰不幸被捕,但在另一边,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保镖们拿着枢密院首席长官的印信和文件,畅通无阻的进了关押伯格斯统的塔楼。 伯格斯统被关押在守卫森严的塔楼七楼的一间警戒等级属于“最高级别”的囚室内。伯格斯统虽然是被秘密关押,但是好歹也是身份高贵的海军元帅,可以享受一些特殊待遇。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有单独的厕所,不用事先申请就能使用浴室,他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可以看他想看的书报,但是他不能与外界有任何通信联系,为了防止他脱逃,囚室的门口和走廊上有二十几名持枪的警卫二十四小时看守。 保镖们装作枢密院首席长官的手下一板一眼的说着:“我们是奉命带人犯前去提审的。” 那些警卫审阅完文件后,就将带着械具的伯格斯统交给他们。 伯格斯统看起了精神尚可,只是银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微微长出来淡淡的胡茬,领子外翻着,挂着几滴血迹。他很快就认出了为首的保镖,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让他们把自己架走,很快便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开出去很远,伯格斯统才缓缓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约翰现在在哪里?” “约翰少爷此刻正在马赛等待您与他会合。”保镖按照约翰的吩咐答话。 “我不信,约翰断不会丢下我自己先走!”伯格斯统很了解约翰的处事作风,他总是把安全和希望留给自己,却独自一人面对危险与绝望,“把我的手铐打开,我要去营救约翰!” “船长,得罪了!”为首的保镖照着伯格斯统的后脖颈就是一劈,成功将他放倒。 七天后,马赛 伯格斯统到达马赛后,一切都如同他料到的一样,他连约翰的影子都看不到。虽然之前一直在心存侥幸,但当面对答案时,紧张不安的心依旧仿佛是在滴血。 他把所有的保镖叫来,拿出上位者的架势威逼利诱叫他们说出约翰的下落。没想到他们像是被洗脑了似的,不约而同的跪了一地默不作声。 领头者更是拿着匕首对着自己,意志坚定的告诉他: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伯格斯统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他走出住地。马赛四月的阳光已经明媚得有些令人目眩了,他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将它搭在手臂上,心猿意马的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游荡。 经过报亭的时候,伯格斯统停下来买了几份报纸,他这才知道约翰的近况!他觉得晴天霹雳,刚刚还阳光普照的上空,顿时阴云密布,被阴霾收回。他发了疯似的快速翻到报道约翰的版面,这才知道: 约翰谋杀瑞典枢密院长官的案子已经在整个欧洲传得沸沸扬扬,各大报刊都作了连篇累牍的报导。记者竭尽渲染之能事,把约翰描述成神通广大的杀手,独自一人突破严密的防守,单枪匹马完成行刺。也有报导质疑约翰的精神状态,称他为“嗜血的凶手”、“丧心病狂的变态者”。他们对于身为海军副元帅的约翰没有留情,甚至是极尽丑化,尤其是刺杀的细节描述得活灵活现,仿佛记者亲眼所见。 一本杂志的封面上印着“欧洲最骇人听闻的谋杀案”,黑色粗体的大标来吸引眼球,双手颤抖的伯格斯统往后翻了几页,这本杂志还用了好几个版面对这个案子的政治背景以及伯格斯统和约翰的家世进行了专门的报导。他和约翰的照片被登在了同一页上。非常有讽刺的是,杂志用的照片是他们授勋时的旧照片。 照片拍得并不好,象素粗糙,因为技术水平低劣而泛着黄色,约翰有一颗衬衫纽扣没有扣好,他自己则穿着那件可笑的胸前挂满勋章的船长制服。他们都正视着镜头,都看上去有些傻气,但照片上的他们都还年轻,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伯格斯统买下了这本杂志,将它与另外几份还算客观的报纸放在一起。 回到驻地,他将这些报纸杂志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对保镖的领头者怒目圆瞪,“事到如今,你还是打算不发一言吗?” 纸毕竟包不住火,保镖领头者这才将约翰拯救伯格斯统的细节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听闻后,伯格斯统简直心痛的无法呼吸,这个男人再一次为了自己舍弃了性命,而他此刻除了坐以待毙,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从错综复杂的环境下理出头绪。 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约翰,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把所有关于约翰杀人案的报道经过归纳总结之后,才慢慢拨开云雾。这个案子已经被立案侦查,瑞典政府只是以私人恩怨为由公开这场谋杀的杀人动机,但因为被害人是瑞典政府首脑,约翰的行为已经被官方定性为:手段特别残忍、影响特别恶劣,此案背后又牵扯着两大利益集团的各种博弈。所以案件虽未开始审理,但约翰被送上绞刑架的最终结局已经不言自明。 伯格斯统又粗略通缉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人马,五艘战列舰和一千五百名水手整装待发,但如果真的万不得已爆轰斯德哥尔摩,他的人手还是足足差了一半。 他必须要搬救兵。 他首先想到的是约翰的生父普鲁士陆军元帅,但这个希望不大,毕竟不可能调动一个国家的军队去营救一个无名小卒。 他第二个想到的人就是海贼王帕夏,但帕夏一定会提出让他陪床这样无理的要求。 接到来信的时候,帕夏正和两个年轻的男孩在他白色城堡的游泳池里嬉戏。他们掺扶着他走上岸来。他虽然骄奢淫逸惯了,但身体依然健硕。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仆役将信笺递给他,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来。那两个男孩正在用浴巾替他擦干身体,他抬起一条腿,踩在其中一个男孩的背上。然后他看到了伯格斯统那娟秀工整的花体书信。帕夏稍稍支起身体,那张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约翰杀人被捕的消息他早有耳闻,他也计算出了伯格斯统如果要营救约翰必定会借助自己的势力,正志得意满的等着鱼儿来咬钩。 他反复阅读着伯格斯统信上的内容,在和他记忆中一样骄傲的口吻、谦和有礼的措词下面,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帕夏回想起伯格斯统那白皙英俊的脸庞,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朝夕相处的接触,那张脸同样给人以清冷的感觉。伯格斯统五官清秀,但算不上什么娇艳欲滴的美人,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些,帕夏后宫里随便找两个男孩子就比伯格斯统要年轻许多,也要漂亮许多,但是就是这样的清冷吸引了帕夏,甚至到了有些令他着迷的地步。 帕夏在躺椅上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这封信令他感到兴奋,他知道伯格斯统一向洁身自好,如果不是有求于他,绝不会主动和他联系。他曾经无数次打过伯格斯统的主意,但每一次都已失败告终。尤其是当知道伯格斯统是上面那个时,他那个不争气的小东西居然硬了。 现在情况不同了,是伯格斯统自己送上门来,他有求于他,这正是乘人之危的好机会。 两个男孩则富有技巧在他的腿间按摩着,帕夏挥了挥手,将那两个男孩赶到一边。这些男孩子无法让他兴奋起来。他已经是个枭雄了,比起直截了当的性事,“赏玩”更使他感到趣味,这堪称一门艺术,而且不会消耗他太多的体力,反而带来更多的刺激。 而且,如果“赏玩”的对象是伯格斯统的话…… “大人,刘少爷来了!” “这个混蛋又来了!”帕夏美好的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他“蹭”的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慌不择路,“别让他进来,还有,就说我出去了!” “抱歉了,亲爱的,我已经进来了。”进来的是一个张着标准东方面孔的中国人,一条淡淡的刀疤横在脸上,他眼睛自始至终都在微微眯起,好像永远睁不开似的。颀长的身子被一件绣着暗红色祥云图案的丝绸长衫包裹着,梳的很有型的黑发根根直立。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邪笑更是叫人不敢直视。 来人正是帕夏新结识的贸易伙伴,来自中国黑帮“青帮”的首领,因为被清政府通缉而跑路到欧洲,但他手里依旧控制着一部分贩卖鸦片和茶叶瓷器的海上贸易东方航线。 不过这个中国人很奇怪,自从见到帕夏之后,便死乞白赖的留在阿尔及尔,而且每天都会到帕夏府上来叨扰一番。 “路易斯·刘!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帕夏赤裸这上半身,下身只围着一条大毛巾朝路易斯·刘走来,“一连半个月天天在我眼前晃,你他妈有瘾啊!” “亲爱的!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囧’的哦!”路易斯·刘丝毫没有被人摆臭脸的自觉,反而沾沾自喜道:“我昨天顺手从你这里拿了几本账本回去看看,里面的账目记得乱七八糟,连被那帮下人揩了油都不自知!” “关你什么事?” “我是出于好心,谁让你们这帮欧洲野蛮人脑子不开化,你被下属贪掉的钱都够买艘战列舰了!”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坐到帕夏身边,搂上他的肩膀说,“所以本少爷决定做你的主簿,帮你清点一下账目,至于报酬嘛……”他抬起头来打量着帕夏那张着健硕胸肌和六块腹肌的上半身咽了咽口水,“我早晚有一天会得到!” 帕夏被他虎视眈眈的盯着,恼羞成怒,刚想要伸出胳膊锁住对方的喉咙,没想到对方使出一招小擒拿手,瞬间将帕夏高举过头顶。 “你会妖法!”惊魂未定的帕夏停在半空大声疾呼,“混蛋!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什么妖法!真是少见多怪,这叫中国功夫!” 46.小攻的美人计 伯格斯统接到帕夏的回信之后,他感到异常的屈辱。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去寻求帕夏这种暴徒的帮忙。在与他结识的这一年里,这个男人留给自己太多不好的记忆,即便现在与自己结盟,依旧会心有余悸。 但是现在,这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帕夏,是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在整个地中海,唯独只有他没有国家和政党支持,可以不计后果的与瑞典执政党作对。 但是要他做到这一点,也许需要付出非常巨大的代价。 伯格斯统看着信上那些赤裸裸调情的话语,向他提出的那个变态的床上交易,他感到一阵恶心。晚餐时吃下的小牛肉在胃里翻腾着,之前的红酒发挥了效力,他感到头晕,他单手扶住马车座椅,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呕吐的感觉仍然一阵阵地涌上食道,他抑制不住地感到恶心。 他将马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干呕起来。 马路上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的凉意,令他些许清醒起来。他听到路旁的草丛中传来昆虫摩擦翅膀的声音,已经是夏天了么,他想着,努力地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被呕吐逼出的泪水迷蒙了眼睛,整个城市的轮廓成为一个模糊的黑影,闪烁着点点光晕,仿佛萤火虫飞舞的巨大沼泽。他正在深陷其中。他心想,过去想要竭力避开的一切,他正在深陷其中。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么? 没有了,他回答自己,他必须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救出约翰。他并不觉得即便真的和帕夏上了床,就是对约翰的背叛,他爱他,而他也爱他,这份信任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粉饰。伯格斯统握住拳头,紧紧按住自己的胃部,指甲刺入手掌的痛感让他清醒起来,他一定要赢。 为此他不惜一切牺牲,不计一切代价。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重新让马车夫将马车开上道路。在车灯的光晕下,他神色宁静,苍白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冰冷的光泽。 三天后阿尔及尔 位于阿尔及尔闹市区的“路西菲尔会所”是一家私人俱乐部。通过俱乐部的大门,有一条下沉式的通道,这个俱乐部是由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库改建而成。不知道帕夏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庸俗低俗媚俗的娱乐场所。 伯格斯统让马车停在这条大街的拐角处。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七点差五分。当他沿着下沉式通道往下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陷阱。有一度他怀疑这里是帕夏布下的又一个圈套,尽管这次他带了二十几名保镖。但是当他看到墙上整幅的浮世绘时,他打消了这个疑虑。那些袒胸露乳的性感壁画似乎可以有力的证明这就是一个暴发户们发泄欲望的场所。帕夏会选择在这里会面,也许是因为他经常带他的海盗手下们来这里寻欢作乐,酒色财气这些东西总是更能激起人们的性致。这里的男性侍者和保安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而女招待则一律穿着式样艳丽的露背短裙。 一位身穿桃红色短裙的女招待在前面引路。走廊很暗,墙角的灯发出幽静的黄光,在地板上留下交错的光影。伯格斯统注意到被屏风和拉门隔开的包间,这里很安静,也很隐蔽,他猜想这里也是一个提供色情交易的地方。 伯格斯统微微皱起眉头,这里的一切就和帕夏这个人一样,给人以某种暧昧而龌龊的暗示感。 他们在包间前停下脚步,那位女招待跪坐下来,替伯格斯统拉开了门。帕夏正在包间里等着他。他坐在一张矮几的后面,正在自斟自酌。 “你很准时,我亲爱的伯格斯统船长。”帕夏一副等着鱼儿咬钩的愉悦表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伯格斯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在帕夏的对面坐下。“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帮我救出约翰。” “哦?”帕夏狡猾的笑了笑,“你为什么认为我应该知道?” “我虽然没在信上详细交代,但约翰被捕的消息传遍整个欧洲的大街小巷。”伯格斯统说,“更何况是耳目清明的海贼王呢?” “当然,但你又怎么确定我就会帮你?刺杀瑞典在野党元首,被绞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营救约翰就是和整个瑞典国家作对,恐怕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吧?”帕夏翘着二郎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颐指气使的调戏伯格斯统的自尊。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只能说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我这就告辞。”伯格斯统别无他法,只能以退为进。 “等一等。”帕夏说,他把玩着手中盛着香槟的高脚杯子,斟酌着。 伯格斯统微笑起来,他知道自己打乱了帕夏自认为是的步伐,同时他也清楚,帕夏是准备跟他讨价还价的,他不愿就这样放他走。 他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帕夏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是的,我的确有实力帮你救出约翰。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他狡黠地一笑,“你知道,这么做我没有一点儿好处。反倒是约翰死了,我才有机会霸占你!”伯格斯统也微笑了一下,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你不会让你吃亏。”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背面朝下,将它放在矮几上,推到帕夏的面前。 帕夏翻过那张纸,扫了一眼,“五十万金币的支票?”他看着伯格斯统,故意拖长了声调,“我记得我以前就同你说过,钱这东西我有的是。” “是的。”伯格斯统说,“如果你救出约翰,你还会收到剩下的五十万金币。” 帕夏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薄薄的支票,那张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然后他笑了起来,“伯格斯统,”他说,“钱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从不缺钱的人,我想要什么其实你心里最清楚。” 伯格斯统没有否定。 他知道帕夏的用意,他现在就像猫捉耗子一样,在真正吃掉耗子之前,尽情地戏弄它,从中获得乐趣。他在想方设法使自己难堪。伯格斯统看着那双眯缝起的眼睛,对方正在狡黠地窥探着自己,等待着他流露出焦躁不安或者受到羞辱的表情来。 帕夏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孔,“啧啧”了两声,到现在为止,伯格斯统都没有露出他预期中难堪的表情来,相反,他的态度太过镇定了。 这令帕夏感到非常无趣。 “送礼也是一门艺术哪,亲爱的乔治。”他摇着头说。 “你现在是在恳求我收下你的‘礼物’,而不是在跟我谈什么交易,别忘记这一点。” “我没有忘记。”伯格斯统说,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哦?”帕夏哼了一声,“那么,乔治,你为什么不再放低点姿态来拜托人呢?” 伯格斯统淡淡地笑了笑,“要放低姿态,必须要那个人处于上位才有效果啊。我知道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个资格。” “是的,你没有。”帕夏皮笑肉不笑说,“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现在是在我的手心里呢,乔治。” “如果我现在就把你抓住交给瑞典政府,估计也没什么困难吧?” “或者,我也可以把你交给普鲁士……” 他从矮几后面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伯格斯统的身后,“真是美丽的头发啊……”他将手指插入银色的发丝中,轻轻抚弄着,看着细软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然后他抬起了伯格斯统的下巴,细细端详着,“这张白皙清冷的脸真是叫人垂涎哪……” 他摇着头说,“如果我把你交给瑞典或者普鲁士的那帮达官显贵,他们一定很乐意轮暴你,用上几天的时间,慢慢地把你折磨致死。” “你和约翰的身世都是不可告人的吧?”帕夏志得意满的望着伯格斯统因惊异而微敛的双目,“你们具体的身份我也只是揣测,看来真的被我猜中了。” 他突然抓住伯格斯统的头发,用力向后扯去,迫使他仰起头来看着自己,“如果你被人上了,约翰知道后会怎么样?”他恶意地问道。 头皮被扯得生疼,伯格斯统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他努力地仰起头,直视着帕夏的眼睛,“不怎么样。”他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慢慢地说,“如果我被你操死了,约翰只会为我报仇雪恨!” 他仰起头,看着帕夏,“你难道就只会用强?你裤裆里的东西真不是他妈一般的饥渴!”“你最好注意自己的措辞,不要为了逞口舌之快而吃了大亏。”帕夏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你今天敢单独来见我,估计已经料到所以的情况了吧?” “你真是冷静到了令人讨厌的地步啊……”他轻轻弹了弹那张支票,“我可以接受你的支票,乔治。” “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 “我会来找你,”伯格斯统淡淡地笑了笑,“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答应我救出约翰。” “因此,我也准备好了接受你的条件。” 帕夏也笑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乔治。” “那么……”他逼近伯格斯统,伸出手指,掐住他纤细的脖颈,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叫给我听吧……” 他喘着粗气,手指粗暴地扯开伯格斯统的衬衣,将干瘪的嘴唇贴在白皙的耳侧厮摩着,“让我看看,这张清冷的脸如果哭叫挣扎起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叫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 帕夏急不可耐的脱掉了伯格斯统的衬衫,他粗糙的手指在伯格斯统光裸的上半身反复摸索,又狠狠掐上胸前那一抹脆弱的红缨。 伯格斯统紧咬嘴唇不发一声,他绝望的闭上湖蓝色的双眸,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正在这时,包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双穿着中式黑布鞋的脚踏了进来。 47.峰回路转 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中国男人不温不火走进包厢,一进来便玩世不恭的吹了个口哨,“看来一场好戏刚刚上演啊!” 伯格斯统被扯着头发的脑袋微微抬起,他来不及掩饰自己的窘迫,而是在认真揣测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帕夏则把伯格斯统拉的离自己更近,他气急败坏的朝路易斯·刘大喊:“谁他妈允许你进来的!立刻给我滚出去!” 路易斯·刘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自顾自的走到伯格斯统身边蹲下,毫不客气的执起他的下巴,“啧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和身体,真是我见犹怜的美人!”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帕夏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只能在嘴上逞英雄,“没想到这里也能被你找到,你他妈还真是阴魂不散!” 路易斯·刘把伯格斯统堆到一边,帕夏本想阻拦,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向后一带反剪住,膝盖死死的磕在地板上。 此时路易斯·刘居高临下的朗声质问帕夏,“城堡里那么多男男女女还不够?难道只有四处偷情才能满足你这具淫荡的身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他妈能宰了你!来人呢!来人呢!”帕夏跪着身子大喊大叫。 “别叫了,我把他们都打发掉了。”路易斯不怀好意的敏敏嘴唇,同时加重手上的力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哼!老子没时间理你!”胳膊被拧的生疼,呲牙咧嘴的抱怨,“我的后宫都快被你夷为平地了,死的死、疯的疯,连我的爱犬都被你喂了狮子,你他妈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路易斯撇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伯格斯统,露出奸佞的坏笑,“我喜欢摧毁你喜欢的一切!” 伯格斯统懒得看两人的丑恶嘴脸,但他也不想无辜收到牵连,毕竟眼前的形式对自己不利,“阁下如果能杀了他,在下求之不得!” “伯格斯统船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路易斯眯起双眼,“当年的生丝买卖,你可是我最有利的竞争对手啊!” “路易斯·刘?你不是回中国了吗?怎么会在阿尔及尔?”伯格斯统惊异道,这以阴险毒辣着称的东方人他是听说过的,不过好在两人之前只是竞争对手,并没有什么过节。 路易斯充满讽刺意味的看了一眼身下的帕夏,对伯格斯统的问话不置可否,“我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没想到伯格斯统船长也考卖身混饭吃啊!” “你既然什么都听到了,就请你离开这里,这是我和帕夏之间的合作,无需外人插手!” “呵呵,看来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是帕夏的主簿,所以他的一切贸易行为都有我的参与,而且……”他顿了顿,“最终都要我点头!” “谁给你这么大权力!”帕夏再次恼羞成怒,“你他妈快把我放开!” “别急嘛!”路易斯假装安抚,“而且我也没打算违背你的意图啊,出海去趟斯德哥尔摩就有一百万,何乐而不为呢?”说完就抓着帕夏的手龙飞凤舞的签了字。 伯格斯统久久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没想到事情可以峰回路转到如此顺利,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系纽扣,“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不送!”路易斯轻描淡写的飘出来一句,“还有,这件事之后,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帕夏在一起,我会一掌劈死你!” 伯格斯统留给他一个毫无关感激的背影,“看好帕夏,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伯格斯统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包房。 四周非常安静,有女招待进进出出收拾过房间,她问伯格斯统是否需要帮助,他感谢了她的好意,请她离开。 狭长的走廊里没有窗户,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是从时间上判断,已经是深夜了,在不远处的河滨大道上,一轮圆月正在从运河上空高高悬挂。微风吹动着河面,这座城市正在慢慢入眠,没有了成千上万人涌上街道,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伯格斯统想象着这副熟悉的画面,他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笑了起来。他想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喜爱这个世界的,尽管它乱糟糟的就像一个蚂蚁窝。 身后不远处的包厢里,乒乒乓乓传来瓷器破碎和打斗叫骂声,一瓶飞在半空的红酒撞在门上甩出殷红色的液体,把那扇纸质的房门刷出颜色。 伯格斯统回望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时间紧迫,虽然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要救出约翰,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伯格斯统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他能够救出约翰,如果他能够重新和他厮守在一起,今晚他所付出的代价是微不足道的。 他决定将今晚的屈辱当作一场噩梦忘掉。 而现在,他必须离开,回去重新投入战斗。 六月的第一个早晨,伯格斯统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六月里,象这样的清晨还有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马赛市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到来。伯格斯统站在公寓小小的阳台上,俯视着静悄悄的大街。今天就是重新出发去斯德哥尔摩的日子,这一天也是约翰被送上审判庭的日子。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伯格斯统低下头去,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他看着太阳从大街远处高大的建筑物后面升起来,然后转身走进卧室。他对着镜子穿上熨烫好的白色全棉衬衫,系上领带,然后穿上那件黑色的夏季羊毛料西装。伯格斯统最近特别不喜欢黑色着装,黑西装太过肃穆的打扮让他联想到葬礼。他竭力把这个不祥的念头驱出脑海。 现在,他已经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六月一日上午八点,大约有一百五十名民众聚集在斯德哥尔摩高级法院大楼的台阶前,他们都是执政党雇来的示威人群,穿着印有各种字样的文化衫,他们举着自制的标语和纸板,簇拥在法警拉起的警戒线后面,他们表面上要求当局严格执法,判处约翰死刑。也有一些路过的围观者,他们有的沉默不语,只是想看看这起案件的主角到底是何方神圣,有的则高喊表示对检方的支持。甚至还吸引了贩卖酒水和汉堡的小贩,他们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 一共有二十几家媒体对这起案件的庭审进行了现场报导,整个欧洲将有上亿人通过报纸和杂志了解这场庭审的内容和结果。 一家好事的报纸对庭审的结果预测做了民意调查,有过半数的市民表示他们希望看到约翰被判处死刑,一位妇女在现场接受采访时说,“如果凶手被无罪释放,我会感到不安,国家元首的生命尚且不能得到保障,贫民的性命岂不是如蝼蚁一般?。”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约翰从警车上下来,在律师团的陪同下走进法院大楼。他穿着适合夏季的深蓝色麻料西装,素雅的丝绸领带,没有戴手铐。他看到聚集在法院前示威的人群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苦笑着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有那么多人想要我死。” 他走进法庭的时候,检方人员已经等在了那里。检察官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目光看着约翰动作优雅地坐在被告席上。约翰不由自主的朝大门的方向望了望,他并没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随即放下心来。 但还是会有一丝失落,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第二天,坐在船长室的伯格斯统便通过法国的报纸看到了庭审上的约翰,他比几个星期前消瘦了许多,在黑色西装的映衬下,他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憔悴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沉静,仿佛要灼烧殆尽一般,亮得令人不安。 伯格斯统焦躁的看完整个版面,然后他恍恍惚惚的来到卫生间,他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洗手台前的霍华德,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直接关上了隔间的门。 霍华德站在洗手台前慢慢地冲着手,他听到隔间里面穿来呕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伯格斯统从隔间里走出来。霍华德退到靠门的位置,看着伯格斯统近乎虚脱地靠在洗手台上,他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俯下身去,用冷水冲着脸。 “船长,你怎么了?”他看到他迟缓地抬起头来,被水濡湿的银白色刘海贴着苍白的脸庞,“你发烧了,原因是精神压力太大!”霍华德摆出医生的姿态,从白大褂里拿出手帕,伯格斯统迟疑了一下,从他的手中接过手帕,“我没事……”他低声说道,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水渍。 “你现在应该赶紧回去睡觉,即便事情再紧迫也不能拼掉老命!”霍华德以医生的身份命令道,他拍了拍伯格斯统的肩,“约翰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虽然棘手,但是事在人为。如果你现在昏倒的话,才是对约翰大大的不利!” “这些我都知道……”伯格斯统说,他把手帕还给霍华德,“我会撑到最后一刻,现在还不是我倒下去的时候。” “手帕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霍华德洁癖作祟,他把手帕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洗手台旁的废纸篓里。 48.公开恋人关系 时光飞逝,一周后伯格斯统率领着由八艘战列舰、十艘巨型阿拉伯帆船和上万名整装待发的水手组成的武装力量浩浩荡荡杀向斯德哥尔摩,每艘战列舰都安装了五百门加农炮,火力之强劲、威力之迅猛就如同成千上万只脱笼的狮子,咆哮着发出震天怒喊。 波罗的海的海面上,是黑压压的一片。 炮火的巨响在天空中炸开,将整张天幕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雷霆般的冲天火光如启明星般将整座城市点亮。海湾上升起百尺来高的火柱,一时间气吞万里山河。 然而,只是简单的示威了一小下,炮火便偃旗息鼓了。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小试牛刀,已经足够引起城中百姓和官员的恐慌。前来打探情报的卫队还没看清楚形势,已经被正气壮山河的场景惊得六神无主。他们飞也似的跑回去添油加醋的诉说对方来势汹汹,把他们那些脑满肠肥的贵族主子们吓的如坐针毡。 伯格斯统的示威计划起了作用,当天的庭审并没有如期举行。庭审被推到了明天,这次的庭审是故意杀人案的最后一次开庭,这次的庭审意义非凡,因为法院会当庭宣判。 炮火声戛然而止,周围突然静谧下来,那间小小的副官室因为久无人居住而流露出一种寂寞而悲伤的气息。 此时,伯格斯统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约翰那张整洁的单人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季节的轮回是不受人心的影响的,在他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时光悄然流逝,盛夏已经到来了。 他注意到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夕阳的光晕下闪闪发亮。他俯下身去,把它捡起来,拿在手里。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一块怀表。也许是某次他们在单人床上做爱的时候,约翰从身上掉下来,被遗忘在了那里。之后约翰也没有提起过他的怀表丢了。他们两人都太忙,没有时间留心这些细小的琐事。 他看着那块怀表。它的时针仍然在走动。那是一块很好的怀表,即使掉到了地上,表面也没有丝毫的磨损。在这间小小的,安静的副官室里,它发出的滴答声是唯一的声响。伯格斯统把那块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块握在手心里,然后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他握着那块怀表,无声地哭泣起来。 那天晚上,伯格斯统独自坐在副官室的沙发上。窗外,夜色深沉透明,天空闪着黛蓝色的光。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睡着了,但是他错了。他太累了,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睡觉了。一阵软绵无力的困倦包裹住了他,他将自己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伯格斯统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瑞典的政坛大佬们已经炸开了锅。 政界大佬们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地就向伯格斯统服软,约翰仍旧扣留在他们手里,要杀要剐也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只要握着这张王牌,他们相信伯格斯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利用这段时间积极准备粮草兵马,已做好开战的准备。 然而,第二天早晨七点不到,伯格斯统就收到了当局的来信,信上说如果伯格斯统有胆子,可以出席今天的庭审现场。 他看着那封信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他意识到,法院也许已经做出最终裁决了。这太快了,他心想,自己到达斯德哥尔摩还不到24个小时。 胃部再次因为紧张而绞痛起来,有两、三秒的时间,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不知道法院如此之快地做出决定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更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从表面上看,他依然是那个人人敬仰的海军元帅,只是不情愿被卷入了下属的杀人案里。 但背后的龙潭虎穴可想而知,他是否应该单刀赴会? 他缓缓睁开湖蓝色的双眸,意志坚定的告诫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瑞典当局还是要顾及形象,不敢贸然动手的。 他匆匆地穿上衣服,下了船。他看到迈克的马车已经停了在码头。 “船长。”霍华德从马车里钻出来,“虽然有保镖跟着,但我不认为你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自己一个人去法院。” 伯格斯统机械地走进法院大楼,当他向旁听席走去的时候,他几乎是麻木地注意到旁听席上已经挤满了人,站在座位旁边的人们一直堆到墙根,就连法庭外的走廊也站满了人。 然后他看到了约翰,他没有带手铐,背对着自己坐在被告人席位上,身旁是两个持枪鹤立的法警。约翰显然没有看到伯格斯统来到这里,他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留给伯格斯统一个挺拔的背影。 突然之间,伯格斯统平静下来。无论法官做出什么样的裁决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什么结果,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他轻轻地说道,仿佛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经过了简单的程序,公诉人开始继续进行指控。 “虽然你对自己的故意杀人行为供认不会,但作为检方,我有必要知道你真正的杀人动机。”检察官如是问。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纯属死人恩怨!”约翰缓缓开口,“这件事完全是我一人的所作所为,与任何人都无关!” “是吗?包括海军元帅伯格斯统?” “是的,事发的时候他在法国马赛。”当听到伯格斯统的名字时,约翰的心脏开始加速跳跃。 “可是根据警察局那边的调查,有人在事发的当天,看到伯格斯统出现在斯德哥尔摩码头。”检察官终于使出杀手锏,“你是否在故意隐瞒?” “简直一派胡言!”约翰盛怒,即使伯格斯统现在处境安全,他也不希望让他身上被泼上脏水,更不希望公诉人会沿着这条线深究下去。 “你否认是因为你不敢说,你只不过是在替伯格斯统卖命,因为被害人曾经与他政见不合、过结甚深,甚至曾经成功绑架过伯格斯统。”检察官一点一点把话吐出来,“你不过是在替自己的主人打击报复罢了。” “你的假设不过是妄自推断……”约翰深吸一口气,“伯格斯统不可能用我这种身份的人做这种低级杀手的工作,更何况……我也不会为了他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检察官成功地看到伯格斯统这个名字在约翰身上所引起的反应:他用力抿紧了薄薄的嘴唇,努力压抑住自己的颤抖。狡猾的检察官相信这个名字引起了约翰的某些埋藏在心底的情愫,之前的镇定自若消失了,他正在失去冷静。 他击中了约翰的要害。 “如果是别人也许你的说法都可以圆过去,但是……对方是你的少爷伯格斯统!……”检察官顿了顿,“你和伯格斯统是一对同性恋人,二十几年你们都生活在一起,这是不是事实?” 法庭上一片哗然。因为在保守落后的欧洲近代,同性之恋被视为不可饶恕的罪恶。尽管上流社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几乎从未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此事。 “反对!”伯格斯统在旁听席上喊出声来,他终于知道自己被请来旁听的缘由。但是人们激烈的议论声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反对!这是污蔑!”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盖过了人们的喧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怒意。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包括约翰在内的所有人转过头去,看到伯格斯统站在那里,银白色的刘海下,苍白的脸颊因为用力而染上了病态的红晕,他看上去像是随时就会倒下去一般,但是他仍然站在那里,毫不退让地盯视着公诉人。 约翰一时间有些错愕,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仍旧能看到伯格斯统笔直的伫立在自己眼前,他起先觉得不可思议,待确定后,他被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深深包裹。 “肃静!女士们、先生们,肃静!”被法庭上的喧哗搞得有些恼火的法官用那把小锤子敲着桌面。 整个法庭突然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约翰的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来。 “请大声一点。”检察官说。 “是的。”约翰被逼无奈,迟疑着张开嘴唇。然后他抬起头,他目光平静,忧伤地回头看了看仍然站在旁听席上的伯格斯统。 伯格斯统站在那里。 有短暂的一两秒钟的时间,约翰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整个法庭都消失了一般。所有的人群都消失不见了。灰蒙蒙的阳光从消失了的天花板上方倾泻而下,淹没了法庭长长的过道,漫过双扇木门,吞没了视野中的一切。审判员们消失不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人们消失不见了,就连背对着他,站在证人席前的检察官也消失不见了。所有的时针都停顿下来。在这片被灰雾所阻隔的时空的荒原中,约翰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着伯格斯统,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伯格斯统对他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凄凉而明净,犹如散逝的光。 一种巨大的、悲伤的气息降临下来,笼罩了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在那个寂静无声的瞬间,约翰得到了启示。他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他与伯格斯统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的,在至今为止的庭审中,这一时刻,它终于来临了。 现在,此刻,他们再也无法逃避。 伯格斯统知道检察官接下来会问些什么问题,他也清楚地知道,约翰无法否认这些问题。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早已暴漏了两人的关系。 伯格斯统站在那里。他望着约翰,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那一瞬间,他完全了解他的想法,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非常奇怪的,他没怎么感到对于即将到来的口诛笔伐的恐惧,相反他感到了一阵无与伦比的平静。这种感受他曾经有过一次,在阿尔及尔被帕夏俘获的那次,在模糊不清的时空之中,唯独清晰的事实是他们两人此时此刻共在一处。没有未来,也无其他。 那一瞬间,伯格斯统突然明白,在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间里,岁月已经流过两人中间,深邃的理解如同心灵感应,倏然而至。 当中公开两人的关系,他们终于可以面对这一时刻了。 一种悲伤的、令人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巨大幸福击中了他。不论这个冷酷的世界给与他们什么样的漠视和白眼,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无论生死。 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几乎忘了坐下 49.爱的誓言 这一天最令人震动的新闻,莫过于约翰在法庭上亲口承认了自己与伯格斯统的恋人关系。 “虽然我承认了自己和伯格斯统的恋人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我是在他的怂恿下杀人的……”约翰抬起头,望向依旧站在旁听席上的伯格斯统,“相反,为了救出自己的爱人,我不得不选择这样做!” “既然检察官大人已经提到了伯格斯统曾经被被害人绑架过,那么我也没什么理由继续为被害人掩饰!我只有杀掉被害人,从他的手里得到印信,才能设法救出伯格斯统,如果说我有罪,那么最多只能算是防卫过当!”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白,尽管这些话也许会令错综复杂的政治局势更加凶险。 他知道使他感到疼痛的事实,同样也使伯格斯统感到了疼痛。 他停下来看着伯格斯统,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银白色的刘海柔软地覆盖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当他察觉到约翰温柔的目光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宁静,目光柔和而温暖。 于是约翰明白,伯格斯统已经清楚地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所有的伤痛都将成为过去,终于可以结束了。无论最终的接过如何,即使共同携手直面死亡,至少闭上双眼的前一刻,他们不是孤单的。 这种巨大的了然让他感到既难过又幸福。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他或许应该让世人了解他们的勇气与决心,而不是那些鄙夷和诽谤。 当约翰转过头去,环顾着整个法庭的时候,他感到了异常的平静。 “女士们,先生们,”约翰慢慢开启双唇,黑色的西装裹着他修长的身影,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我承认我杀了人,不论什么原因,即使是在上帝面前,我也是得不到开脱,我的灵魂终将会走向地狱。” “但是现在,我仍然站在这里,我请求你们,聆听一个故事……” “我想向你们展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确切地说,我想向你们展示我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过也许即将逝去的一部分。我相信这部分和你们是一样的。” “一个男孩从八岁起,他的生命里便只有自己的少爷,他敬仰他、保护他,与他朝夕相处,甚至说他们青梅竹马也毫不为过。后来,男孩长成了男人,他又和自己的少爷一起,带领船队在北海、地中海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渐渐发现,自己深爱着他的少爷,而他的少爷,也同样如此……这样的事情,就连最好的小说家也无法写出那份相濡以沫的温情,但这样深厚的情缘的的确确真实存在于世间。除了男人和他的少爷同为男性、无法结婚这一点之外,他们过着和你们一样的生活,相亲相爱而又真实存在的幸福生活。” “他们认识二十几年,一起经受过海盗的杀戮、家族的背叛、生意上的溃败、炮火中的洗礼,他们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在那片苍茫的大海上,一次次书写着不灭的传奇。后来,两个人的事迹终于得到了自己祖国官方的认同。然而那一次,男人和他一项珍视的少爷却产生了强烈的分歧,男人觉得那个海军元帅的头衔就像是一个事先埋好的巨大陷阱,即将把他们推向无底的深渊……” “但是后来,男人还是同意了少爷的选择。他们一起被推向了人生辉煌的最顶端,他们用得到的海军经费重整了整只队伍,正在他们打算回馈国家、精忠报国之际……”约翰声音似有些哽咽,他重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不幸的事情还是被男人言中了,他们卷入了瑞典执政党与在野党的政治斗争,执政党的元首无法容忍反对自己的声音。于是他命人偷偷绑架了男人的少爷,并威胁男人,无论他是否与他们合作,他的少爷都将被送到撒旦手中!” 约翰静静地看着法官和审判员。在那一瞬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他们奇妙地感受到了那样的生活所带来的不平凡却又真实的幸福,以及失去它在心灵上所留下的巨大空白。他们缓缓地、耐心而饱含感情地在内心回味着约翰所讲的故事。 约翰想着,在场的所有人也许感受到了,生活是如此艰难,当两个人拥有幸福,而这份幸福又如此来之不易的时候,任谁都会小心翼翼的保护这份幸福,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因为一旦失去这份幸福,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伤痛,痛得将令人窒息。 约翰转过头,向旁听席的方向望去,伯格斯统也正在望着他。在他们目光触碰到的时候,约翰明白,伯格斯统自我封闭起来的那一部分,一直以来他独自深深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向他敞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是伯格斯统想说的。 他看着法官和陪审员,他们正在等他说下去。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动一下,衣服所发出的沙沙声会打破这沉寂的气氛。他们全都静静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男人和少爷都是理性而隐忍的,当他们发现彼此开始相爱的时候,男人一直有一种隐约的预感。男人隐约地感觉到,眼前的幸福是虚幻的,不可靠的,仿佛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从别的什么人身上偷来的一样。因为他们深知这场爱情注定是艰难的,不只有来自上流社会流言蜚语的露骨伤害,更有对于波谲云诡的政治环境和刀光剑影的敌我矛盾所带来的一份恐惧和担忧。他们也的确迎来了无妄之灾……” “当男人被告知他的少爷将被秘密处决,而少爷之所以会被捕,只是因为他陪同自己的男人回家探望对方的母亲。” “我不想在这里谈论杀人者是否站在了道义的最高点,但……” “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你们被告知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被绑架,生死不明,你们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的时候。” “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你最起爱的人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而你是唯一可以救出他的人的是时候。” “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一个人走投无路,只有杀掉绑架者才能救出自己的爱人的时候。”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终于有一个机会,与绑架者面对面地站着,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的手里恰好有一把枪,如果你们恰好知道怎么使用这把枪,只要稍稍扣动扳机,你的爱人就会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人,无论是他或者她,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们曾经以为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品尝着来之不易的爱情果实,一路上细小的幸福点缀路旁,道路闪闪发光,一眼看不到尽头,你们以为你们可以永远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你们以为这就是永恒,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即将被摧毁,即将消失,再也没有路了……” “请你们想象一下……” 他看着审判长和审判员,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午后的阳光干净而明亮地通过落地窗照进来,洒落在法庭中央的木质地板上,四周静寂无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从他身后的旁听席上,传来一两声轻轻的抽泣声。一位年轻的女性审判员突然低下头去,用手帕捂住了脸。 约翰静静地站在那里,让沉寂而凝重的气氛保持了片刻,然后他重新开口说道,“恐怕你们早已猜到了这个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他低声说道,“他们现在就在法庭上,其中一个站在被告席上的我,正等待着你们最终的审判。” “自从听说少爷励志拥抱海洋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生活在失去他的恐惧之中。我了解他所承受的压力和危险,我也了解他爱上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然而现实就在那里,尽管我们将它埋得深之又深,但我们相爱的事实和为此做出的牺牲努力并不等于它们不曾存在过。” “在这个有关同性之恋的秘密大白天下之后,我仍然祈祷,在每一个感到幸福的瞬间我都会真心祈祷时间就此停下不要再有新的伤害,哪怕这伤害紧紧加诸在我一人身上也好。我曾经一千次地希望是我们选择了命运而不是命运选择了我们。我为之努力,不惜一切。当我知道希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的时候,当我朦胧地感受到奇迹将离我们远去的时候,我感到失望,但我并没有放弃希望,我仍愿为之努力,因为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我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我不能放弃,因为我深爱这个男人,我不想失去他,也不想让他失去我。” “现在,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站在法庭上向你们讲话。” “也许我即将被风风光光的送上断头台,也许我会被耻辱的送去绞刑架……” “死去的人,痛苦只是短暂的,感到疼痛的,只能是活着的人——我心心念念害怕伤害到的少爷……” “现在,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我想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听我说下去,给我和我的少爷一个机会,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我请求你们,不要让他失去我,请让我重回他的怀抱……” 突然之间,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他仰起头,努力地眨着眼睛,然而更多的泪水不断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他转过身去,面对站在旁听席上的伯格斯统。 “你可以吻我么,少爷……”他对上他湖蓝色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低声说道。 他看着伯格斯统从旁听席上再次站起来,向他走来,这是违反法庭秩序的,但是谁也没有阻止他。那两名法警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们无声地拥吻在一起。这是一个甜蜜而苦涩的吻,绵长的令人感到窒息。 整个法庭寂静无声。那个时刻仿佛永恒一般闪闪发光。 几乎每一位审判员都流泪了。 50.失败的反攻计划(上) 庭审终于即将迎来最高潮,在当庭宣判之前,有一个小小的休庭间隙。 约翰被戴上手铐,由法警押着带出法庭,临走之前他朝伯格斯统微微一笑。 伯格斯统则用口型示意他,“放心,一切有我。” 约翰走后,伯格斯统朝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会意,快步走出法庭。 法院重新开庭,约翰被重新押回被告席。 “现在,全体起立!”法官拿着判决书,公式化的朗声念着,“本席现在宣判……” 在场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他们屏息凝视,只剩下法官的声音在偌大的法庭间回荡。 “瑞典海军副元帅约翰·伯格斯统故意杀人一案,现判决如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四千门加农炮发出冲天巨响,其声震天,飞出的炮弹密集如雨点,将整座城市的上空反射成火红色。 一时之间,犹如地动山摇般,即使是远离码头的法院大楼,也仿佛快要被连根拔起一般。 法庭内惊吓的人群有的钻到椅子下面,有的则企图夺门而出。然而,他们被伯格斯统事先埋伏好的火枪队堵在了门口,帕夏领着几千名汉子正在大楼外面磨刀霍霍。 伯格斯统从旁听席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他递给法官一个条子,并在他的耳边用一种极其危险的声音威胁道:“小心你下面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不介意让整个斯德哥尔摩为约翰陪葬。” 法官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向身后看了看暗藏在幕后的指使者——执政党的最新党魁,这个人因约翰的行刺而坐收渔利,成为了最大的赢家,这个人至少在心里显然对约翰还是有那么一丝感激的。 这时候,这个人走到台前,他斟酌着自己的措辞,然后缓缓开口,“瑞典海军副元帅约翰·伯格斯统故意杀人一案,因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现裁定驳回起诉,约翰·伯格斯统当庭释放!” 这一宣判结果,随在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但此时法庭上的人们那里还顾得了这么许多,他们无一不庆幸自己逃过一场劫难。 从斯德哥尔摩回到马赛之后的日子,是一连串幸福堆积起来的温馨时光。伯格斯统倍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度过了他一生中最为静谧安详的一段时光。 他在马赛郊外买了一栋漂亮的小别墅,和约翰筑起了爱巢。他打算把事业的重心放在地中海,同时他也减少了带队出海的行程,把那些已经开好的线路通通交给手下,自己则守着约翰坐等收钱。 法国是浪漫之都,虽然两个人的身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但他们已经甘之如饴。偶尔,他们也经常会像一般的情侣一样,泡泡咖啡馆,听听音乐剧。 伯格斯统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幸福都送给劫后余生的约翰一样,对他恣意爱怜,非常温柔,即使是夜间的欢爱,也一改自我满足的恶习,极尽缠绵缱倦的温柔。 不过最近约翰有一个烦恼。 他觉得每次的体位,都是处于弱势,对一个男人而言,非常没有面子。为什么每次都是他被压在下面。 总该给他一次机会,说不定他很有天分才对啊,得寸进尺的约翰不平的想着。 不过自信满满的伯格斯统很显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尽管这个男人在身材、体力上不占任何优势。 最近每次上厕所的时候,约翰每次低头看到自己的宝物,就忍不住叹息,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用到了,难道,以后永远,都只能用来小号吗? “你在干什么?表演风吹鸡鸡?”霍华德不怀好意的走进洗手间,看着约翰上完了还怔怔的盯着自己下身,不禁觉得好笑。 约翰涨红脸,急忙把裤链拉上,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上厕所怎么不敲门?” 霍华德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禁起了怀疑,“之前船长一直在和我强调他是上面的那个,我还以为是他在顾及脸面,难道他真是上面的那个?” 霍华德像是看到了爆炸性的新闻,起先还有点难以置信,后来变成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难怪船长那阵子会那么抓狂!看来这谁上谁下还真不是身材体力决定的!” 约翰翻翻白眼,“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下面那个?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下面的那个?” “瞧你那顾影自怜的样子,一看就暴露了!难不成你就是想在这里继续表演风吹鸡鸡吗?”霍华德朝约翰狞笑了一下,“你可不要隐瞒我,我可是医生,治疗肛裂啦、脱肛啦,很有一套的!而且有病就要投医,这个你该很清楚的,不要因为不好意思就不去看医生,泌尿科我也是很懂行的!” “就跟你说我才是上面的,你听不懂吗?”约翰恼羞成怒,然后他迟疑一下,脸颊绯红的问了句,“还有,你说……你还能治泌尿科?” “对呀,专治各种男科疾病哦!”霍华德暧昧的笑,碰碰约翰的肩。 约翰白他一眼,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听说你最近和克里斯汀娜打得火热?” “不过是约炮罢了?那东西不用,难道让它放着发霉啊?”霍华德上完小号,也跟过去洗手,“等到真正该用的时候,如果因为年久失修,结果翘不起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常常要保养上油,检查一下功能有没有问题。” “如果一直不用,会有问题吗?”听了霍华德的谬论,虽然明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身为当事人,仍然免不了有点忧心忡忡。 “嗯?你一直没有用到?”霍华德看了约翰一眼,“哎,你那小东西长得挺威猛,居然一直闲置着,真是可惜!” 看着约翰的脸因为被嘲讽而泛起惊人的赧红,霍华德更加的得意的奚落他,“你这样,不知道还算不算处男,怎么样?想不想试试?我找个女人给你,如果是你,一定超级受到女人欢迎,你放心,船长那里我会帮你瞒住的。” 约翰又白了霍华德一眼。“我没有意思要和少爷之外的人上床。‘忠贞’两个字,我还知道该怎么写。” “难道你是想反攻?”霍华德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于是便怂恿道,“凭你这身板,如果你想,一定可以的!” 约翰板起了脸。“我也是男人啊,又不是不行,怎么可能甘心?” “但是……不用强,船长会愿意让你……上……吗?”霍华德狐疑的说着。 约翰有点沮丧,“他是少爷,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他主动的……再说……我连问都不好意思问,你就知道了。” 他开始幻想,“论体力我比他要强,可在气势上和流氓程度上……如果可以把他绑起来……” 霍华德几乎尖叫起来,看着这个三十六岁的闷骚大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原来你还有这种倾向啊……” “什么倾向?”约翰不解。 霍华德盯着约翰琥珀色的眼睛,忽然下定了决心,他拍拍约翰的肩膀,“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霍华德眼睛里充满了痛心和悲壮的伟大情操,“你跟我来。” 一进医务室,霍华德便开始翻箱倒柜,那些消毒水啊、棉花纱布啊散落一地,终于在消毒柜的最底层,霍华德拿出两瓶如获至宝的东西,他把一瓶有着蓝色粉末的玻璃小瓶递给约翰,“这个给你吃,吃完之后保证你力壮如牛,就是压倒十个船长也不在话下。” 霍华德又交给他一瓶白色粉末,“这个是给船长吃的,到时候他浑身乏力,怎么折腾他全凭你的意志。” 在这方面还处于小学生阶段的约翰被霍华德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木讷的接过两个药瓶,“这东西,吃过会不会伤身体啊?” “放心了,放心了!”霍华德调笑着,“这东西偶尔吃一回没事儿的,我反倒是为船长担心。” 傍晚,约翰独自一人下了船,伯格斯统已经在码头等他。 他打开车门,探进身躯,“抱歉,久等了,船医临时有点事找我谈。” 伯格斯统放下文件,纵容的微笑着,“没有等多久,你饿不饿?咱们去吃东西。” 看着伯格斯统的微笑,约翰想到怀中的东西,忽然觉得一阵惭愧,为了自己的“私欲”,这样对待不对他设防的伯格斯统,会不会有点失去情人间的道义? 看着约翰脸上青红不定,伯格斯统倾过身来,摸着他的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伯格斯统的身上传来一种混杂着干燥和温暖的纯男性气味,约翰目光上移,转到他解开衣领的喉间。白皙的肌肤,微动的喉结,漂亮的锁骨,他知道,在伯格斯统的衣领下面,有着怎样坚实而又肤质细腻的胸膛,当他拥抱的时候,有着怎样温柔霸道的手臂。 在和伯格斯统缠绵的时候,那样的激情和强烈。在进入他的时候,那样坚决和强劲,伯格斯统对他的欲念是坚持的,掠夺的,侵占的,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想到这里,约翰忽然呼吸急促,心跳飞快,脸上烧红。 上帝啊,到底怎么回事?他光是想着被拥抱,就开始兴奋起来了。竟然这么淫荡?他严厉的谴责自己不够克制。 一想到将要把道貌岸然的伯格斯统拥压在自己身下,他觉得身上的血都在止不住沸腾。 伯格斯统边看手中的文件,边偷看着约翰丰富的表情,脸上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看他最后出现的诡秘笑容,忽然有种幻觉。约翰,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伯格斯统有种寒毛直竖的不好预感。对伯格斯统而言,即使现在已经得到了这个人,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少能真正猜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两个人都是少话沉默的男人,但是却出奇的默契,有时候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可以传达彼此的意思。伯格斯统想要珍惜他,爱护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能够得到这样坚毅高贵的男人。 即使在夜晚的欢爱,约翰也是坚毅而高贵的,结实有力的四肢,含着雾气的琥珀色双眸,饱含着情欲却极力克制的呻吟,即使被自己以强硬不堪的姿态进入时,仍然毫不卑屈,就像中世纪为了理想而战,从不屈从于强权压迫的英勇骑士。 但是他现在不了解爱人在想什么,那样晕红的双颊,强自镇定的表情,甚至偷瞄着自己 这个人一向镇静的神情荡然无存,伯格斯统几乎可以听的到爱人心脏狂跳的指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爱人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带着同情。 约翰……到底在想什么? 51.失败的反攻计划(下)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回到了他们在马赛郊外购买的别墅。 一进了家门,伯格斯统就感到不对了。 通常他一回来,下人们就会迎上来,替伯格斯统拿过外套,现在却没有半个人影。“屋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约翰强自镇定,他说着拙劣的谎言,“哦,他们请假外出了。” 伯格斯统狐疑的看他一眼,“真有这么巧,别墅的五个下人一起请假吗?还有,你的史宾格犬呢,怎么没见它来迎接你?” 他没有再追究,替约翰接过了大衣,走到房中换衣服,“那今天的晚餐咱们怎么解决?刚才你又不想在外面吃。” “我让厨子做好晚餐才让他走的。”约翰不知从哪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上次去波尔多顺便买来的,难得今晚就咱们两个人,一醉方休如何?对了,还有你最爱吃的松露饼。” 不明所以的伯格斯统露出笑容,走过去怜爱的在他额角一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今晚想做什么?” 看到伯格斯统露出质疑的眼神,约翰吞吞吐吐的陪着笑脸,“哪有,我是想……向自己的……表示一下‘关心’而已。” 餐厅摆放了一大桌丰美的菜肴,两个人大快朵颐了一番。 “尝尝我带回来的红酒,价值不菲哦!”约翰盛情邀约。 看出端倪的伯格斯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约翰脸色一沉,佯装怒嗔道,“怎么,你想辜负我的好意?” 伯格斯统一向对约翰是又爱又敬,看他沉下脸,当然就马上低声下气,“抱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知道,只是问问。” 约翰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那么就多喝一点吧?” 他站起来,“天气热,我去加点冰块。”走到厨房后,约翰一边拿冰块,一边拿出霍华德给他的药。脑边回想着霍华德的叮嘱,“……放在红酒里给他服下,一个小时以内,药效就会发作,他会脸红燥热,先是陷入昏迷,谁都叫不醒。” 他将药粉放入酒杯,晃一晃,继续想着霍华德的交代。“这时候你要快点脱他的衣服,然后当他醒来的时候,会全身无力,随你摆布,到时候你想对他如何,他都会心甘情愿,即使你想把他绑起来,他也没有力气阻止你啊。” 当时霍华德还故意加强了语气,“不过,要注意他还会变得超级淫荡,小心不要被他榨干了,小心你的身体啊,嘿嘿嘿嘿……” 约翰握紧了拳头,忍住精神的振奋。 看着伯格斯统毫无防备的喝下那杯酒,约翰无法形容自己喜悦的心情,没有注意到伯格斯统在喝了第一口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目光锐利的看了自己一眼。接下来是两个人的甜蜜时光,他们亲密的接吻,拥抱,伯格斯统霸道的强行将扭捏的约翰抱到自己膝上坐着,一口一口的啜着酒,掰着他的脑袋强行一口一口的喂他,约翰含着酒的腮帮子鼓鼓的。 “你要是敢吐,我就喂你喝下一整瓶!”伯格斯统威胁道,然后他如愿看到约翰犹豫着咽下去时上下蠕动的喉结。 两个人的躯体紧紧合在一起,半小时以后,连约翰都喝的有些陶然而醉,晕晕沉沉,脑袋迷迷糊糊。伯格斯统的抓子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他把手伸到约翰的衣领内。约翰的体温迅速爬升,脸上浮起红晕,竟然发出了低吟。 这一声低吟极大的刺激着对方,伯格斯统再也忍不住了,赫然将他抱起,走入室内。 一进入房内,伯格斯统便将他放在床上,激烈着拥吻着他,约翰可以感到两人的身体互相隔着衣服摩擦着,那双不规矩的手已经嚣张的开始向下游移。 就当伯格斯统的手指开始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时,约翰忽然想起不对,为何又是自己处在被动,他挣扎着支起身子,用力推开伯格斯统。 伯格斯统冷不防被他推开,皱眉说:“你不想要吗?我今天很想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了,那么多次,你不是已经习惯多了吗?” 他压住约翰,拉开他的四肢,“我热的要死,今天一定要得到你……” 难道那个药会让人变得粗暴?霍华德到底给了他什么药?约翰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裤子已经被扯下,随时就会有再次沦陷的危机。 “不行……”他有一种即将被强暴的感觉,对方强硬的翻过他的身躯,伯格斯统见惯了约翰的闷骚,将他的拒绝当做欲迎还拒的小把戏。 两个人连衣服都没有脱,这是不甘示弱的约翰最不能接受的方式,但似乎又有些无可奈何。 就在约翰放弃挣扎的那一霎那,伯格斯统忽然整个身体下压,将他重重压在身下,差点把他肺部的空气都挤了出来。 “搞什么?要做就做,别刷那么多花样!”约翰趴在床上,身上的力气使不出来,他被压得只有手脚能动,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伯格斯统突然不动了,药效终于发挥作用。 约翰松口气,挣扎的想从他的重压中爬出来,约翰尴尬的扭动身体摆脱他,无奈的整理好被扯烂的衬衣。 微带愤怒的看着伯格斯统,“风水轮流转,终于换到我了吧?” 乘着酒意,约翰将伯格斯统的身体翻过来面向自己,伯格斯统的领带已经解开了,衬衫也算是半解,露出肤质细腻的胸膛。 看着伯格斯统精致的面孔带着微醺的红晕,诱人的胸膛上下起伏,不同于自己孔武有力的四肢和结实的肌肉,伯格斯统的身体匀称而富于流线美,如同太阳神阿波罗一般神圣,让人不敢轻易亵玩。 约翰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感到脸上燥热,“切!分明就是秀色可餐的尤物,却得不到我的占有,真是暴殄天物!”他怨怪的瞪了伯格斯统一眼,都是这个人害的自己失掉了成为一个真正男人的机会。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他也被自己的遣词造句惊得不轻,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矜持了。“不,我一定是喝了太多酒的关系,才会有如此的幻觉。”他自言自语,摇摇头让自己更加清醒的品尝接下来的大餐。 他咬着牙,悲壮的看着伯格斯统,“少爷,我只好对不起你了,不过你明天醒来以后,一定不会怪我的,因为,我……我也会努力让你快乐。” 他握紧了拳头。忽然他感觉压在身下的伯格斯统,身体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看到没有异状,便心虚的戳戳伯格斯统的胸膛,没有反应。 他吁出一口气。“还好,霍华德明明告诉我,吃了这种药是不可能那么快醒来的”。 约翰反身坐在伯格斯统的腰上,记忆中伯格斯统也多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的,他开始解开对方衬衫的扣子,像是占了个大便宜似的,他高兴的伏在约翰的胸口一阵摩擦搓揉,露出属于成熟男子所特有的微笑。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像流氓,马上直起上身。 解开伯格斯统的腰带,吃力的想往下拉,挣扎了半天,才把伯格斯统的西装裤脱掉半截。由于他脱的太专心,所以没有发现,其实在他往下拉的时候,伯格斯统的腰曾经往上微抬,让他顺利的脱下裤子。 总而言之,约翰亢奋的跪在伯格斯统两腿之间,“等到药效过了就不好,得先要让你不能挣扎才好,待会儿你耍起流氓来,我可拿你没办法。” 他下床翻出恶趣味的霍华德送给他的袋子,里面有一块黑布和绳子,他表示了一下鄙夷之后,仍旧把黑布蒙在伯格斯统眼睛上,另外用绳子将伯格斯统的双手绑在背后。 “如果你放弃挣扎,乖乖听话,我不介意给你松绑。”约翰学着伯格斯统的样子诱哄道。他摸摸伯格斯统结实的窄胯,心中正在得意之际。 却忽然一阵眼前发黑,全身无力。 “怎么回事,我明明吃了白色粉末,怎么可能没效,还头昏眼花?” “如果我喝到的是少爷的那杯……那少爷喝到的是……”约翰起了不好的预感,偷眼瞄去,伯格斯统已经干净利落的挣脱了绳子,拿掉了黑布,一脸阴沉的看着他。 “上帝啊!”约翰心知大事不妙,转身想逃跑,伯格斯统已经一把抓住他,“怪不得你今天把所有家里的人都支开,原来对我不怀好意,为了得到我的身体,还给我下药,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把你的药给换掉了,不然岂不是真的要被你上了?” 约翰显然不会屈服,他一脸不满,“虽然说你是少爷,但我们总要公平,我也很想试试占有你的滋味!” “想要试试上我吗?”伯格斯统翻了个白眼,“那下次再设个圈套吧,我等着你成功的一天。不过我要先说,如果你失败了,后果会和今天一样哦。” 伯格斯统看着自己手上的黑布和绳子,“竟然用这个对付我,那我也不必客气了,也让你尝尝这些东西的滋味。” 趁着约翰在药效的作用下无力抵抗,伯格斯统用同样的黑布,蒙住他的眼睛,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绑在床头。 失去视觉的约翰大为不安,但他不想告饶,“快住手,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放开我!” “哼。”伯格斯统冷哼。“如果我今天被你得逞了,你也能用一句‘我是开玩笑的’来回答我吗?” 约翰被黑布蒙住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听到伯格斯统的脚步声走离房间,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回转关门的声音。 “乔治,你他妈快放开我!”约翰将教养丢到一边,“我让你在上面,但你别给我玩这些花样!” 伯格斯统没有吭声,然后约翰感觉自己的身躯被翻了过去,成为趴跪着的姿势。这是约翰最讨厌的姿势,因为他觉得这样跟狗似的趴着,一点尊严都没有,如果放在平时,约翰一定会把伯格斯统一脚踢下床。 “屁股翘高。”伯格斯统的声音温柔的拂过约翰的耳边,却简直有如恶魔的召唤。 “你给我住手!” “这完全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伯格斯统装作惋惜着说,拿了两个枕头垫在约翰的腰下,强迫他挺起臀部。 伯格斯统轻轻抚摸他的肌肤,药物有效地激发了他的流氓潜质,“啧啧啧啧……你这个样子,简直让我无法自拔……” 约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自己的双腿被肆意拉扯,他几乎哭了出来,知道自己正一丝不挂、堂而皇之的摆在伯格斯统眼前,让他恣意浏览玩赏。 约翰咬着牙,忍住即将出口的呻吟,“混蛋,你放开我!” 约翰气愤的扭动身躯,想要避开他的抚摸,身后的人一声轻笑,“不要动,会有点痛,忍耐一下吧,这是对你给我下药的最好惩罚!” 体内的药性散开,约翰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麻痒炙热,体内也不断的骚动,“乔治,我……我好难过……”他转动着头部,扭动着身体。伯格斯统苦笑,“我也一样难过,你给我吃的药还真厉害,如果不是我还有点理智,早就强暴你十次以上了。” “啊……”约翰带着哭腔叫了起来,这样直接进入,对约翰而言无疑是很巨大的痛楚。 伯格斯统吻着他汗湿的额头,“痛吗?忍耐一下,你现在不要乱动,不然这么猛烈的药劲儿,我很难保证不伤害你。”他的声音强硬又温柔,而约翰体内药性发作,也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和意志。 在爱人那里停顿了一瞬,伯格斯统忍不住开始律动,从一开始试探的缓慢,到一次一次勇猛的撞击。他一次一次的将爱人的身躯提起,然后重重放下。 约翰难掩夺眶而出的泪水,急促着喘息着,他的身体随着伯格斯统每一次的进攻而震动,口中忍不住溢出的呻吟,即使紧闭住嘴,仍然不断的溢出唇外,让他忍不住惊喘出声。 “约翰,告诉我,说你喜欢,说你好喜欢我这样压在你身上,我要听到你亲口说,你喜欢我这样占有在你身体。” 低低啜泣的约翰像是被极大的羞辱了一般,他狂乱的摇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绝望的别过头去,因羞怯而闭紧双眼。 “还没完呢。”伯格斯统在他耳边低笑,约翰只能无力的靠在对方怀中,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身后的人不断的占领他的领土。 看到约翰不再抵抗,伯格斯统这才轻轻将他放上床,约翰驯服着俯趴在床单上,承接着始终不曾离开的肆虐。 体内的痛觉和快感交织着,约翰已经几乎快失去意识,那样狂猛的冲击,那样炙热的爱恋,那样温柔而强硬的话语,都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在绝顶的快感与痛觉交替间,伯格斯统和他一起释放了狂喜的欲。 52.基情与暧昧 机关算尽太聪明的约翰终于尝到了作茧自缚的味道。 之前的伯格斯统在爱他的时候,即使强硬,也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但是今天在药物的作用下,伯格斯统简直化身为野兽,完全失去理智的攻占他,甚至可以说是羞辱他。而自己竟然还能享受到那样的激昂快感,约翰忿忿的在心中暗骂自己。 但是这样的理智很快就被伯格斯统的火热烧为灰烬,伯格斯统翻过他的身躯,一边在他体内掠夺,一边深情的拥吻着约翰,“约翰……”他无限怜爱的捧住约翰的脸,像捧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亲吻着。 约翰流出眼泪,伸手拥抱这个让他深爱到刻骨铭心的爱人,伯格斯统的唇舌干净而炙热,有一种淡淡的烟味,既温柔又急切,交缠着的唇舌贪婪需索着他。 约翰晕晕沉沉的承受着伯格斯统的一切,在无意识中,不知道伯格斯统又在他身体里肆虐了几个来回。 约翰只记得最后一次,伯格斯统替他穿好上衣,然后让他趴在别墅二楼阳台的栏杆上,从后面占有他。即使自己羞耻的哭叫着拒绝,仍然在伯格斯统的坚持下获得了高潮。 最后的最后,伯格斯统在身强体壮的约翰完全瘫软后,将他打横抱到浴室清洗身体,像是在膜拜他的身躯一样,一寸一寸的清洗着他。 约翰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显然已经被自家少爷折腾的昏睡了,伯格斯统趁着爱人昏睡,轻轻抬高他的臀部,从水中检查那个饱经自己肆虐的伤处。 当看到触目惊心的患处时,说伯格斯统不心痛是假的,他啄吻着约翰的额头,怀中意乱情迷的爱人像个温和无害的孩子,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与平静的心跳,伯格斯统觉得自己幸福的仿佛要瞬间融化一般。 将一切打理好,伯格斯统替约翰穿好睡袍,却恶趣味的故意让他赤裸着下半身,然后将浑然不知的约翰抱入书房,将他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坐定以后,伯格斯统翻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开始作每天例行的计划分析。 每天这时候,约翰洗完澡,就会到他的书房陪伴他工作,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埋头案卷里,有时候则会发生激烈的探讨,有时约翰还会安静的替他泡茶。但是从来不曾如此轻浮,作到伯格斯统大腿上。 所以当约翰的臀部碰触到男人的身体时,他忽然惊醒,约翰惊跳起来,以为伯格斯统又要强迫自己躺在书桌上容纳他,然而吃饱喝足的伯格斯统却只是温柔的亲吻他,让他坐在他膝上,静静的拥抱着他。 约翰这才安心下来,静静伏在伯格斯统肩上,倦极入睡。 伯格斯统看约翰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上静眠,不禁觉得好笑,或许他体内的药性可还没有过,即使没有吃药,爱人赤裸着下半身坐在自己身上,如果不会发情,简直不算男人了。他一手抚摩爱人柔软的头发,另一手打开抽屉,拿出备用的药膏,“不要怕,帮你擦药。”伯格斯统安抚着说,约翰咕哝一声,他实在太累,即使现在伯格斯统还要霸王硬上弓,他也无力抵抗了。 看着约翰没有抗拒,伯格斯统笑了笑,忍不住亲吻一下他汗湿的黑发,手指抹了药膏,渐渐探入替他涂抹膏药。 尽管伯格斯统的手指很轻柔,但惊弓之鸟约翰几乎立即就惊醒了,他惊慌着扭动臀部,但是体内的异物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少爷……拜托不要……”他微弱的恳求,身体的疲倦让他已经失去了平日坚强的意志。 伯格斯统继续将约翰的臀部强硬的下压,“乖,我不会伤害你,你信任我,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只是让你舒服一点。” 约翰僵硬的等待伯格斯统即将开始的疯狂的掠夺,没曾想伯格斯统却只是吻着他的额头,轻抚他的头发,另外一手腾出来翻阅桌面上的文件。渐渐的,他放松下来,继续伏在伯格斯统肩上浅眠。 “这样喜欢吗?”伯格斯统约翰从身后轻轻搂抱着他,“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抱着你……” “喜欢。”约翰几乎是满意的叹息,比起之前的疯狂,五脏内腑都像是要翻转过来的感觉,这样静静的怀抱几乎是天堂。 约翰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语,已经代表了他开始习惯伯格斯统那些平时在他看来肉麻的行径,那是他平常绝对不会承认甚至抱有好感的事情。 伯格斯统用下巴蹭了蹭约翰柔软的深褐色头发,“既然舒服,就睡吧,我抱着你。”他的声音温暖如天鹅绒。约翰满足的靠着他入睡了,他那强烈的羞耻心没有提出抗议,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赤裸着下半身,跨坐在爱人身上的姿势不雅。 伯格斯统露出满足的微笑。 拜霍华德所赐,约翰已经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伯格斯统,如果约翰事先知道自己弄巧成拙的结果,会不会产生想死的心? 他一边研拟着新开辟的航海路线,一边尽情享受着美人在怀的艳福。真好,以后每天晚上工作,他都要有这样的享受,简直是天堂。他刻意保持身体之间的频繁摩擦,看着约翰无意识的呻吟和喘息。 那个拥有棱角分明的脸庞,忠诚温柔的眼神,骄傲的尊严,铁一样的意志的男人,一出生便与之相伴的男人,在今天已经完全属于了他。 这就是所谓幸福的极致吧? 三天以后,约翰出现在霍华德的医务室。 船上好事的迈克连忙冲上来,“大副,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多了吗?脸色还是很不好呢。” 约翰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层赧红,“抱歉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前两天可能太累了,所以才请假在家休息几天。” 迈克忙着替他泡咖啡,“那快坐下来吧,船医这几日来找你很多次了。” 他才走到诊疗桌后,霍华德就如狂风般卷进来,“约翰你来了,这几天我想去别墅看你,船长都不让我见人,好可怕的脸色,你没有把我供出来吧?” 约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示意迈克回避。 霍华德不知好歹,继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样?脱离处男的生涯了,船长有没有很感谢你?你没有粗鲁的弄痛他吧?” 他抱着肚子狂笑,“我只要想到他在你下面哭着求你,这三天来我连睡觉,做梦都会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铁青着脸的约翰声音冷的像冰,“很好笑吗?” “我上次给你的药怎么样?有没有神风无敌?船长没有办法反抗你吧?他有没有哭着求你?” “哼。” 霍华德没有看到他转黑的脸色,继续狂笑,“那个药有个别名,叫做‘春宵苦短’。只要吃下去,没有作满整座一宿是消不了火的,会失去理智,简直跟野兽没有分别。” 他凑近约翰身边。“怎么样,那天你玩的很爽吧?船长有没有食髓知味,这三天都缠着你吗?” 恼羞成怒的约翰咬牙切齿。“还真谢谢你的好意了。” “不客气,不客气。”沾沾自喜的霍华德伸手想拍拍约翰的肩,被约翰毫不客气的一手打掉。 “可怜的船长,第一次就连续被你上了一整晚,我只要一想到,就会喷饭啊,哇哈哈哈哈……” 他忽然警觉。“事后他没有怪你吧?” 约翰翻开新招募的水手名单,已经懒得看他了,“没有。” 霍华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传出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我听说你今天会来上班,昨天就去买了很多牛鞭鸡肾,给你补精益元固本用的,那些药就不必还我了,你们好好享受,反正我还用不到,嘿嘿。” 他抬起头,这才看着约翰眼睛中冒出的怒火,“怎么了?快趁热喝了吧?” “霍华德!”约翰冷冰冰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坐下来。” “是啊,为什么?”霍华德稍稍想了一下,大惊失色。“难道……?” 霍华德咬牙切齿的说:“拜你的好药所赐,以前我受不了,至少一脚踢开他就能解决,那天我连抵抗都没有力气……被他强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要怎么赔偿我?” 霍华德大惊,“我的天啊,你们互相吃错药了吗?你怎么会那么糊涂,整整一夜,怪不得你要请假三天,不被他弄死就算命大。” 霍华德走后,约翰走到诊疗桌后,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他打开瓶盖,咬牙切齿的吃着霍华德熬煮的牛鞭鸡肾大补品。心里暗自发誓;“可恶,我绝对不会死心,总有一天,乔治·伯格斯统会知道,我也是个强悍的男人。” 人生绝对是公平的。他清澈的双眼充满了希望之光,握住了拳头。 少爷,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和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我就不相信你能防的了我一辈子。 忠犬,刚毅而禁欲的约翰,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险笑容。 就在这时候,伯格斯统的背后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一股刺骨的寒风沁入骨髓。他丝毫没有想到,那一阵恶寒所代表的意思。当然他更不知道,爱人恶毒的计谋,将锲而不舍的跟随着他,直到得逞。 53.末路狂奔 伯格斯统和约翰在马赛度过了半年平和静谧的时光,在那些用真爱书写的日子里,甜蜜被放大到无极限,就算是空气中都飘散着温暖的气息。 转眼,盛夏将至,约翰的生日悄然到来。 伯格斯统打算驱车驶往法国东南部,到阿尔卑斯山脚下,租一栋别墅来躲避地中海漫长的酷暑,顺便打猎骑马篝火野炊逍遥一番。 约翰生日前一天刚刚破晓时分,伯格斯统就兴致勃勃爬起准备东西,直到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坐到床边上拍拍约翰沉睡的侧脸:“咱们要驾马车走很远才能到呢,不过你放心,我来驾车。” 约翰迷迷瞪瞪之际坐起身揉按了半天眉心才起身洗漱,他懒得去向伯格斯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今天的出行总让他有些许不安。 他对这次生日庆祝活动的兴致不高,反而更担心伯格斯统的安危,因为他最近才刚刚得到现报,普鲁士皇储正加紧夺取政权的阴谋,伯格斯统这个腓特烈大帝的私生子无意是他最欲除之而后快的。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窝家里看看书、听听留声机、甚至打打桥牌……这样他至少可以不必惴惴不安。 坐上马车的时候,天色还很黑,完全看不到一点光亮,约翰一到车上就不由自主的警觉起来。但昨天晚上他被伯格斯统翻来覆去“蹂躏”了好几次,直压的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了,伯格斯统才恋恋不舍的罢休。如今约翰显然体力不支,不停地皱着眉头打哈气。 “困了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伯格斯统惭愧的温声说。 以前他们一起出门,通常都是约翰来驾马车,但伯格斯统也不会心安理得的躺在车厢里打盹,他们通常都会聊点什么,哪怕没有谈资也会偎在一起沐浴阳光。所以即便不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约翰也断不会不够意思的回去补眠。 于是不假思索的,他摇摇头说:“我不困。” 伯格斯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揶揄道:“还不困呢,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装蒜。睡吧,把外套盖上。” 约翰沉默不语扭过头看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青石板路,处处是苍茫大地单调的色泽,看了几分钟后有点撑不住,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头也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时光飞驰,不知不觉已临近正午。阳光赤裸裸的炙烤着大地,地中海送来阵阵燥热的暖风。 车辆晃动时候更容易睡着,约翰这一觉睡得非常熟,直到他被不断上升的温度热醒为止。 突然,在一片静的出奇的山谷深处,飞来一群鸟,群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他们头顶横亘着。 还没等伯格斯统及时反映,两把快速飞驰的斧子已经气势汹汹的朝马车左边的那头高头大马的两只前腿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左侧白马的两只前腿已经消失不见,鲜血还没来得及飞溅,这匹马轰然倒地呈垂死挣扎状。 急促的马车速度瞬间归零,随之而来的是山崩地裂般剧烈的震荡。 约翰被惯性逼得往前冲了一下,胸部磕到了马车扶手上,胃部突涌起一股剧烈绞痛,疼痛在身体上快速传递,顿时冷汗涔涔。 约翰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猝然倒在了车座上,恍惚间只觉得被一个怀抱紧紧抱起,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伯格斯统。 他猛然睁开眼睛,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那是冷汗浸透了额头流到了眼睛里,他恍惚看见受到极大冲击的伯格斯统快速挣脱倒下马匹的缰绳,咬着牙歇斯底里的抽打另一匹白马末路狂奔。 约翰使劲揉揉眼睛,他这才看到伯格斯统的胸前有一大片面目狰狞的血迹,惊呼道:“乔治,你受伤了!” 约翰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狠角色,眼下却被这一口血骇得手脚发软,脑里一片空白,他猛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剧痛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而他被撞的那一下子显然不轻,神智在一时间很难清醒。 好在两匹马只废了一只,马车还可以继续飞驰。只是原本稳稳当当的四轮马车在急速狂奔之下歪歪斜斜,随时都有报废的可能。 寂静山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追来三辆黑色马车,停在离伯格斯统他们一百米左右便不再前行。当中一辆马车车窗半开着,但里面阴暗非常,完全看不清坐了什么人,左右两辆马车刚停下便敞开车门,下来十几个杀手模样的人背着手一字排开。 其中一个看上去的领头者,向那辆昏暗马车里的上位者示意之后,便朝伯格斯统他们大喊:“来人听着,跳下马车束手就擒,或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格杀勿论!” 伯格斯统深吸一口气,他自知来者何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只紧紧盯着中间那辆毫无动静的马车厉声吼道:“我可以交由你处置,但我马车里的人,你必须放他走!” 领头者站在伯格斯统和阴暗马车中间高声喊道:“抱歉了伯格斯统阁下,我家主人命令秘密行动,您马车里不管是谁,都必须处理掉以防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为保险起见,您还赶快离开那辆马车吧。” 伯格斯统眼神微敛,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说:“既然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我也就没有任何和你们合作的兴趣了!” 那个领头者语调一转,不容置喙的威胁道:“阁下请不要轻举妄动!一个没用的下人死掉,总好过赔上阁下的性命!” “这是你们逼我的!”伯格斯统看了一眼半昏迷状的约翰,他只能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伯格斯统的眼神异常复杂。眼见着情况不好,伯格斯统顿时心里一横:“要死一起死!有本事你们把我们俩一起弄死!” 马车上的普鲁士王储威廉二世,见伯格斯统迟迟不束手擒也感到十分棘手,控制伯格斯统就是他此次行动的目的,杀掉他之前势必会经过一番安排审问等等不为人知的蝇营狗苟。 但是伯格斯统死活不愿意离开那辆马车这有点难办了,难道真要把腓特烈大帝唯一的血脉——伯格斯统,连着车里那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一起弄死不成?伯格斯统的价值毕竟不是仅仅杀死一条性命这么简单。 坐在阴暗处的威廉二世仅仅只犹豫了一下。 倏忽间,只见气急的伯格斯统咬牙,猛然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狠狠插在白马的屁股上,拼尽全力狠拽缰绳,转弯掉头。一时间,马车紧急摆尾,像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着那滚滚巨浪,不屈服的奋勇前行。 “主上!对方准备逃逸,我们是否要留活口!” 中间那辆一直毫无动静的昏暗马车里传来一句沉闷的命令:“格杀勿论!” 两侧的马车立刻发动,追着伯格斯统他们如泄了闸的洪水般冲了出去。 日上三竿,太阳毒辣,燥热的山路上三辆马车几乎首尾相连风驰电掣往山下冲。 约翰梳理着涣散的神智,挣扎着回头看向对方急速飞驰的马车,有那么几次,他觉得对手已经死死的咬住了他们的车位,却又在伯格斯统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驾”声中,侥幸的逃脱。 “约翰,别回身,小心他们的火枪!”话音未落,数以百计的子弹密如雨点般向他们袭来,将硕大的马车车厢撕开一个大口子,眼看着就要将整个车棚点起熊熊烈焰。 马屁股上血流如注,经过了一鼓作气的那一下子之后,这匹日行千里的骏马也透支了全部的体力。狼狈的伯格斯统身上沾满殷红,但他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清凉的山风吹在他脸上,吹醒了紧绷的神经。他闭着眼睛平息了一下眩晕,感觉身上的肌肉中还残存着发力虚脱过后的疲惫感。 在各种外力的作用下,马车几乎快要散架,终于在一个泥泞颠簸的下坡路上,垂死挣扎的马匹再也经受不住高负荷的奔跑,伯格斯统眼睁睁的看着往外转向的马匹轰然倒下后,他们两个人随着支离破碎的车厢一道,在无法控制离心力的作用下,直愣愣冲下山崖! 他现在异常的冷静,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这辈子能和约翰死在一起,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清晨静寂的盘山石板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山脊间回荡着异常清晰而可怕的声音,刹那间,哗啦啦惊起一片鸟雀林间沙沙直响。 见此清晰,坐在黑色马车里的威廉二世鄙夷的一声冷笑,片刻后他睁开黑亮的眸子:“下去看看死了没?” 正在这时,一旁马车跳下来一个下人,在威廉二世耳边耳语两句,他那张十分可笑的日耳曼方脸顿时铁青:“此话当真?” 在得到应允后,他顿了顿,要紧牙关狠狠地说了声:“撤!” 于是三辆黑色马车调转方向离开山谷,许是想到了什么,威廉二世恶狠狠地反复下人道:“指派咱们的人在各大路口盯着,一旦发现他们的踪影,绝不留活口,否则提头来见! 54.相濡以沫 伯格斯统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浸泡在粘腻的汗液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不酸疼,很不舒服。 谷底清凉的山风吹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猛吸了一口凉气。微微闭起眼睛平息了一下坠落带来的眩晕感,再睁开眼的一刹那,满眼尽是马车破落的残骸。 “约翰?约翰!”伯格斯统低哑着喉咙叫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终于在一片残破的车厢废墟下面,找到约翰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像是一块饱经风霜后轰然倒下的丰碑。坠落悬崖时,伯格斯统幸运的摔在了车厢上面,因为缓冲作用,他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内脏也没收到过大的挤压和撞击,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不远处的约翰身旁,焦急的讯问:“快醒醒!你伤到哪里没有?” 约翰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一时还是模糊一片,平息了好几秒才慢慢变得真切。他们的马车跌进了一个生长着茂密树木的山坳,马匹早已消失不见,车头已经支离破碎,车前窗、侧窗更是碎成一地玻璃碴子,车门大开着和车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而约翰正是被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车厢里面,万幸的是,他们两个人全部奇迹般的生还了。 约翰动了动瘫在车厢外面的手指,他身材高大威猛,即便车厢里还有不少空隙,但他依旧无法扭动身躯,他只觉得自己的一条右腿,仿佛失去了直觉,这比疼痛更让他觉得恐怖。 “我没事。”约翰喘着粗气抬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伯格斯统:“……你也没事吧?” 伯格斯统苦笑着朝他耸耸肩,“我的境况总要好过你,还是看看怎样把你从这车厢里拖出来吧!” 伯格斯统蹲在约翰身边仔细端详他身体被压住的位置,只见约翰半个身体被马车给压住了,车棚和车壁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就这样把他的两条腿整个埋在了里边。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疲惫不堪的约翰暗自骂了一声,又用力抽了抽腿,可惜除了一条让他痛得脸色扭曲的左腿和一条毫无知觉的右腿之外,无济于事,“暗杀一波接着一波,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伯格斯统徒手咬牙,尝试着一点一点掀开压在约翰身上的马车残片,一边看着约翰一次次试图把腿从车厢下抽出来,但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在这段伯格斯统掀车的时间里,约翰的左腿已经尝试着一点点跨出车厢外,虽然裤子上满是血污,但还勉强能自由活动。但是右腿被结结实实卡在了一堆报废的车皮里面,不管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实际上他的右腿已经无法用力了,如果是腿骨骨折,那已实属万幸,如果整条腿骨被全部碾压,那么他便只能接受截肢这样残酷的事实。 他只有三十六岁,刚刚才和自己的爱人约定厮守终身,贸然失去一条腿,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然而淡定如约翰,恐惧只会让眼前的处境变得更糟,于是他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放弃挣扎的约翰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伯格斯统,他拿着树枝作撬棍,咬着牙试图敲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负累,因为用尽全力,他的胳膊和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样子显得十分狼狈,但是比可能残废的约翰来说却好很多。他银白色的短发稍微有点凌乱,本就白皙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胸前的衬衣有一大摊血渍,后背刮破了几块,胳膊上蹭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所幸血已经止住了。 他的身影背对着正午刺目的日光,面对着约翰。这个样子让约翰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即使尝试着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他那一口紧咬着的整齐的白牙。虽然这个形象和平时谦谦君子一般的伯格斯统相比,显得过于狰狞,但约翰却打心里觉得,这是他见过的伯格斯统最美的时刻。 在任何情况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近乎于偏执的翘着手上粗糙的树枝,尽管手上流出的鲜血沿着黑黢黢的树皮,像小溪一般汩汩流淌,但就算在最落魄的情况下,伯格斯统仍旧保留着特有的顽强与不服输。他跟约翰从小到大所接触的那些纨绔子弟、达官显贵是那样不同,他永远在与这残酷的命运抗争,即使明天就要死亡,至少今天也要活出希望。 他就像约翰生命旅程中的一盏明灯,照亮前行的道路,否则约翰会觉得自己是在暗夜行路,处处是踽踽独行的孤寂。 “……威廉二世他们可能随时会派人来这里……”约翰喘了一口气,渐渐收回目光,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说了句:“你别再管我,还是赶紧走吧……” 伯格斯统像是没听清楚,一言不发,依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尽管压在约翰腿上的巨大铁皮岿然不动。 “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我,这里是山谷,离下山的路应该不会很远,你大概走一两个小时,就能从岔路上看到人烟。” “……” “乔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听我说,我们两个逃出去一个总好过全部被抓,你现在在我身上耽误时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伯格斯统依旧沉默着,不置可否,更不反驳。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伯格斯统手中那根粗壮的树干岿然断裂,震得他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疼痛到麻木的神经将约翰那微弱的祈求在这沉默中,被一点一滴消磨殆尽,就如同伤口被赤裸裸暴露在炎热的空气中,血液慢慢流干,肌肉缓缓腐烂,一分一秒熬过的时间就仿佛尖刀在暴露的白骨上肆虐,把血肉和骨髓都一片片凌迟震碎。 约翰脸上紧紧失去血色,半晌才再次开口,声音沙哑的说:“乔治,别让我再乞求你,快走!你会把我从这里救出去,但不是现在!” 风穿过茂密的谷底,树丛摇曳着发出潮水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带来一种不寒而栗的阴森。 也许是因为无法改变眼前的困境,也许是因为听进去了约翰的劝诫,伯格斯统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奄奄一息的约翰,目光却是出奇的平静。他像是发呆似的,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闭上眼睛,喘了口气说:“好,我听你的,我走……” 接下来,约翰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听见脚步声落在松松垮垮的泥土上,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远了。若是在平时,那细微的声响可能不注意就根本不会觉察,然而在此刻混合在呼啸的风中,竟然清晰的让他耳膜被深深刺痛。 因为自己的爱人——伯格斯统,走了。 虽然明知是自己的授意,但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生物,约翰突然觉得呼吸一滞,他只得紧紧闭着眼睛,让脸和泥土贴的更近。 “只要你能替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便足以含笑九泉……” “珍重……” 约翰把脸深深的埋在湿润的泥土里里,他已经不敢奢求可以挺到伯格斯统返回营救自己。此刻,他气若游丝,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哪怕是求生的力气,都随着伯格斯统那个落寞的转身,一点一滴的泯灭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再一次凝滞了,只有呼啸的狂风,呜咽着诉说那无言的情愫。 “醒一醒,现在睡下,你就再也起不来了!” 也就半个小时之后,伯格斯统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的再一次在约翰耳边响起,“觉得自己逞英雄很威风吗,约翰!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可以把这么慷慨赴死的机会三番四次的留给你,即便是死,你也休想丢下我!” 半昏迷状的约翰全身一震,猛的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伯格斯统手里拿着有小儿手臂粗细的铁棍,站在自己身旁狎昵的看着他。 “混蛋!你……怎么还没走……两个人都死掉有什么意义!” “约翰,你还是少说两句省省力气吧!”伯格斯统突然觉得一项沉默寡言的约翰今天异常的话唠,他蹲下身子,在约翰那边凸了的车皮上重新找到一个支点,又再次俯下身去观察了一下约翰右腿被卡住的情况。约翰的腿被死死的搅在两块铁皮的衔接处,一截断裂的粗长钢丝突刺出来,扎进了约翰的小腿肉里。血已经凝固了,但是如果把那节钢丝砸断的话,势必会加重突刺在肉里造成的创伤,还会让腿跟铁皮之间夹得更紧。 伯格斯统重新撼动撬棍,深吸一口气,脱下外套扔给约翰:“咬住外套忍着!” 约翰把接过外套极力配合,只见伯格斯统狠狠向下掰动铁棍,铁棍和车皮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让人听了牙齿发酸、汗毛直立。 铁棍显然要比树枝靠谱得多,也就十几下,竟然让一直岿然不动的车皮松动了几分,同时在约翰的小腿肌肉里猛的一划。那剧痛让约翰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鲜血哗啦一下就涌出来了。 但他只是闷哼了一声,便再无挣扎。 约翰从来不知道一项斯斯文文的少爷也有如此力大无穷的时候,也许是找准了方向,这一次,伯格斯统也就忙活了几十分钟,就把压在约翰身上的整块车皮都给拆了,最后终于把约翰已经血流满地的右腿给暴漏了出来。 约翰整个下半身早就痛的毫无知觉,脸色苍白的倒在那里喘息着,小腿上被刺穿的那块肌肉简直被戳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叫人不敢直视。 “总算大功告成!”累的气喘吁吁的伯格斯统丢下撬棍瘫坐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开始撕自己的外套,然后动作麻利的给约翰包扎伤口。 约翰哆嗦着捡起那根铁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但是根本没法迈开步子。只要那条受伤的小腿一着地,他就控制不住的浑身打颤。连续摔了好几次都没能走上一步。 在一旁喘着粗气的伯格斯统不忍,一把把他从地上连拖带抱拉起来,半扶半拖的费力往前走。 约翰的身材本就可以装下一个伯格斯统,要背起约翰走出山谷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就算这样半扶着他,也足以让体力透支的伯格斯统吃不消。约翰犹豫的盯着伯格斯统的侧脸出神,看见他微微皱着眉,汗水把他额前银白色的刘海都浸湿了,顺着脸颊慢慢的流到好看的下巴上。 山谷下的陡坡崎岖陡峭,风里的空气又异常燥热,仿佛要将他们烤焦一般。他们刚刚才逃脱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身后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泥泞山路,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但约翰觉得此刻的自己,心是暖的。他可以为伯格斯统去死,但却不能拖累他。然而此刻他才意识到,他离不开他,正像他离不开他一样。 他们会这样一直,互相依偎着,互相搀扶着,一辈子漫长的走下去。 他们走在脚下漫长的道路上,又何尝不是走在漫长的人生之路上,就这样两个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背影,在太阳照耀的地平线上无限拉长,永无止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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