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魇 下+番外——骆良念
骆良念  发于:201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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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闻江湖惊变

 九方长溪住在一片竹林深处,此时天气仍旧有些热,整日呆在马车里更是憋闷无比。 到了药庐时,几人下车,见到九方长溪不由一愣。 不论是宫城殷还是邬香尘相貌皆属上等,宫城殷轮廓冷厉,带着骨子里的冷傲;邬香尘则是面容温和,带着君子如玉的感觉;而眼前的九方长溪,高贵优雅不似这尘世之人,墨发以一顶玉冠束起,凤眼修眉,高鼻薄唇,最显眼的便是他眉间一点朱砂痣,令整张脸都耀眼起来。他不含任何威压随意站着,自然流露出的风韵却不由令人心折。这就是九方长溪,妙手天罹九方长溪! 似是习惯了这种赤裸裸打量自己的眼神,九方长溪并未有何表示,只淡淡吩咐了跟在身后的几个壮汉剩下的安排,便独自上了竹居二楼。 邬香尘无奈摊手,“他就这性子,你不要介意。” 看着九方长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沈迟夙道:“九方兄这般真性情的人实属难得。” 旁边传来一阵冷哼,沈迟夙当下脸色便冷了下来。 扭头看着毫无离开意思的宫城殷,沈迟夙跟着与他们一道回来的壮汉进了一楼的居室。邬香尘与宫城殷跟在不远处一同走去。 扫了眼沈迟夙的背影,邬香尘再看一眼宫城殷不由嘀咕:“你做了什么让沈弟讨厌的事?” 睨了邬香尘一眼,宫城殷眼神一寒,“少管闲事!” 邬香尘耸耸肩,无奈道:“也许这便是你我的差别吧。” 停下脚步,宫城殷带着些疑惑,“什么意思?” “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明白,当初那猛然闪现的情绪是不是所谓的感情,但是我却真心希望沈弟能够敞开心扉,活得快乐些,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那你真是伟大!”讽刺了一句,宫城殷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邬香尘紧跟着说,“或许我心中还是犹豫的,所以始终迈不出那一步,而你却做到了这些。”没等宫城殷得意,邬香尘话锋一转,“但是也正因此,我可以接近沈弟,你却被他排斥,你若一步步紧逼,不知道你们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眼中寒芒一闪,宫城殷斥道:“我可没工夫听你说教。” 语落,大步追着沈迟夙的方向走去。 竹叶沙沙作响,只留邬香尘孤单的身影在后,风掀起他的衣摆向后翻飞。 药庐是九方长溪随便起的名字,他几乎每日都在研究那些草草药药的,因而顺口便以药庐称呼自己的居所。而江湖中人提到此处却有另一个名字——神医居。 在药庐的几日里,沈迟夙每次想要找机会向九方长溪道谢,每每却都被拦在门外。而邬香尘也几乎每日都看不到身影。一连三日如此,直到第四日下午,看到邬香尘狼狈不堪的摸样时,沈迟夙才见到了九方长溪。 略带惊讶看着灰头土脸的邬香尘,沈迟夙不解:“大哥这是怎么了?” 尴尬的擦擦脸,理理衣衫,邬香尘叹气:“九方神医让大哥我帮忙试药,为了天下苍生,我也唯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语,沈迟夙忍不住揶揄:“大哥真不愧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竟然有如此广博胸襟。” “沈弟过誉,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邬香尘也是豁出去了,一副不要脸皮的得意模样。 用眼角扫了扫邬香尘,九方长溪轻笑:“那明日的试药便还要劳烦邬大侠了。” 脸上的得意顿时垮了,邬香尘哭丧着脸说:“你就放过我吧。” 九方长溪却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沈迟夙,“你不是有事找我?” 愣了下,沈迟夙想到这几日都见不到九方长溪人,于是再次道谢了一番,便着急的询问如今江湖上的情况,那日让他决心留在这里的正是九方长溪那一番话。 吩咐下人准备茶水,一行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宫城殷看到,却没有走过去。抿了口茶,九方长溪道:“教主不来一起坐坐?” 闻言,宫城殷道:“不用了。”说罢,径直向着药庐外走去。 “既然不是因为不了解情况留下,那么,为何出现在这里呢。”放下茶碗,九方长溪缓缓开口:“除了你们,其他五大门派掌门人同样进了失落城,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据我所知,如今活着出来的便只有你们几人。” 想到失落城里面一些诡异之处,沈迟夙不由蹙了下眉。“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平静的吗?” “有人放出消息说进了失落城一辈子都出不来,几大门派自然免不了上演一幕夺权之争。” “那江湖一定是乱成一锅粥了。”邬香尘也神色不由变了变。 “何止如此,有些人更是趁乱而起,一时声望震慑武林。”九方长溪看了一眼沈迟夙接着道,“五大门派此时内乱都平息不下来,他倒是会找时机。” “不知道九方兄说的是何人?”沈迟夙不由有些疑惑,即便是失了掌门的五大门派,也不是宵小可以懂动的了的。 眼神诡异的盯着沈迟夙,九方长溪又倒了杯茶,揭起盖子抚了抚,神色间带着一丝促狭,“便是大名鼎鼎的九逍山庄。” “我爹?不可能的。”沈迟夙立刻反对。 “有何不可能的,沈庄主怕是早就计划着趁着此次混乱让九逍山庄一家做大。否则他又怎会从几年前便开始装病,在失落城开启的时候甚至不愿前去呢。”淡然的话语,却让沈迟夙再次色变,他大骇的看着九方长溪不禁提高了声音,“怎么可能,我爹的确身体有恙,他如何会是故意装病。” 九方长溪好笑的斜了他一眼,道:“若让你知道了,还如何能够如此天衣无缝?” 呆滞的坐在石桌边,沈迟夙一时间杂念纷呈。 “可是他为何要那么做呢,九逍山庄已经是可以与五大门派比肩的势力了。” “人总有些贪心的不是?”九方长溪的话顿时让神迟夙觉得头晕目眩。 呆滞的坐在石桌边,一时间杂念纷呈。 第三十六章:秉烛话心声 从外面回来,宫城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从沈迟夙的眼里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出了什么事?”靠在门边,他看着满脸茫然的沈迟夙问道。 “……啊,没事。”回过神,沈迟夙连忙否定。他的异常宫城殷自然看的出来,只是他不愿说他多问也是毫无意义。 宫城殷进屋坐下,看着他说:“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过几日吧。”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顿了下,沈迟夙说,“你何时回黑檀教?” “也就这几日。”似是有些乏了,宫城殷手撑着额头,闭目休息。 屋内顿时显得十分安静。神迟夙转过眼神看着那个男人,神情复杂。这一停便是一个多时辰,见宫城殷得手仍撑着额头,双目微阖,他不知的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隔了许久,他取下件外套披在宫城殷身上,自己则出了门。 宫城殷在他走后便睁开了眼眸,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那么想与我撇清关系,心里却根本就放不下。”说罢,眼神沉了沉,“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几分分量呢?”沈迟夙走出屋子,到了竹林间的一片空地便舞起剑来。清风竹叶随身而动,剑尖寒光闪烁,落在其上的竹叶如同他此刻烦乱的心情碎裂成千丝万缕,纠缠纷飞,杂乱不堪。 他不相信这么大的事爹会故意瞒他,可九方长溪并不像是无的放矢之人。尽管他追问了原因,他却只是搪塞消息得自江湖中受过他恩惠的一个人。 颓唐的坐在地上,他双眼无神的透过竹叶密布的缝隙看向天空,那狭隘的一方天地铺成在他眼前,灰沉沉的,没有生气。刚换洗不久的衣衫上染了尘埃,污了一方洁白。 林子里的光线本就有些暗,而之后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天空就越来越沉,直至将一切都掩盖在黑暗中为止。 拄着剑身站起,神迟夙正打算回药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他站在原地,听着来人越来越近,最后那一袭青衣在他不远处站定。 “沈少庄主,你在此处做什么?”九方长溪顿了下走过来,双手负于身后,似是散步出来。 “九方兄这么晚了为何还来此地?” “随便走走,我每日闲时都喜欢出来走走,否则整日呆在药庐里不得闷死了。”边说着,从他身旁经过,继续向前行去。 神迟夙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直至对方快要走出他的视线时,他突然高声喊住了九方长溪。 站住脚,九方长溪偏过头看着他,神情模糊不清,“何事?” 冷淡的话语,好似带了一许不耐。 “九方兄享有‘妙手天罹’的神医之名,手上救过多少英雄好汉恐怕数不胜数,我想能够伤到九方兄的人恐怕整个江湖也是屈指可数。” 饶有兴致的瞧着神迟夙,九方长溪点头,“所以呢?” “对于江湖山上过活的人,这世上若还有他们不想得罪的人,九方兄必是其一。”神迟夙眼神凌厉,眸中寒光慑人。 “所以呢?”九方长溪神色未变,仍旧不紧不慢的开口,所问却是同一句话。 向着九方长溪的方向靠近了几步,神迟夙面目表情道:“那么,九方兄为何如此关注江湖中的风吹草动?” “这些事江湖上人尽皆知,我不想知道也难。”盯着神迟夙,九方长溪未抬下巴,神情里带着些不屑,“居于安乐只会死的更快罢了。” 语落,再不理会神迟夙,身影径自消失在他眼前。 良久,吐出一口气,沈迟夙转身回药庐。 方走近九方长溪让人安排的屋子,沈迟夙不由止步。本是他暂居的屋子里点着蜡烛,烛火摇曳下映出一个身影。 推开门,沈迟夙坐到桌边。“我要休息了。” 闻言,宫城殷并无意外,对他赶人的说辞也不理会,站起身,宫城殷伸展一番筋骨,又坐下。瞧见沈迟夙轻皱的眉头,他道:“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接受?” 眼皮一跳,沈迟夙偏开头,淡淡开口:“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我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够如此面面相谈的机会,江湖已经乱了,你我立场不同,若今日不能得到你的承诺,我不知何时才有机会问你同样的话。”专注的眼神,带着一泓柔情。这是唯独在这个人面前才有的情义。 不知道何时起,他们之间敌对的情形变得暧昧,他恨他,但却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另一种情绪。比起被他折磨羞辱,那种控制不住心灵的感觉更让他觉得恐惧、无助。 夜色越来越浓,窗外树影婆娑,一如两人或忐忑或翻烦乱的心绪。 “一起喝几杯吧。”沈迟夙起身,对着居住不愿的侍从说了下,不多时,便有几坛酒被送过来。 等屋里又剩下两人时,沈迟夙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便猛灌起来。不及吞入口中的酒夜顺着嘴角划过脖颈,最后没入胸前,浸湿了一方衣衫。 “也罢,今夜便不醉不归。”看沈迟夙不愿回应他,宫城殷虽失落,却没有太过意外。若是仅凭他一句话,沈迟夙便承诺他天长地久是不可能的。 两人酒量不浅,眼看酒坛一个个减少,却谁都没醉。 放下一个空酒坛,沈迟夙不满道:“这是什么烂酒,喝了这么多竟然还不醉。” “你若真想醉,我来帮你。”没注意到何时宫城殷来了他身边,只是听到他这么说,沈迟夙下意识的问道:“你又没酒,如何能让我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什么都不要想便是。”走过去,在沈迟夙未反应过来时,宫城殷突然弯腰将他抱起。 身体微晃了下,宫城殷才抬脚向床边走去。男人与女人的重量是如此不同,他若不动用武功,将沈迟夙这样一个大男人抱起也是稍稍有些吃力的,不过这都无所谓,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一定抱得起他。只要他不推开他。 身体被放到床上时,沈迟夙眼神一冷,“你又想那么做?” 俯身在沈迟夙上方,宫城殷眼神深邃,“那你想我怎么做?” 缓缓闭上双眼,沈迟夙低声讽刺,“我们之间果然只能如此,除了肉体,还有什么能够维继我们的关系。” 身体僵了下,宫城殷怔怔看着沈迟夙,心底划过一抹钝疼,“你何必如此提醒你我,即便是我当初做错了,但如今我的心思你总该明白些的。你不愿对我敞开心扉,我又有何办法将你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每次抱你,身体虽然愉悦,但是看到你的戒备和冷漠,那种愉悦却会加倍转变成痛苦。” 身体贴着沈迟夙的,宫城殷在他耳边苦涩呢喃:“你以为我愿意抱这样的你吗?” 睁大眼盯着床顶,沈迟夙呆呆听着宫城殷的话语,感觉他声音里压抑的痛苦,眼睛也微微有些疼。 “你不是可以用蛊控制我吗,就像在马车里的那次,如果我们之间发生这种关系,我希望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 身体微抬,宫城殷双手撑在沈迟夙身体两边,盯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许久,宫城殷神色渐渐冷傲。嗤笑一声,宫城殷道:“既然你愿意,我自无话可说。” 冷冰冰的催动蛊,看着沈迟夙的表情渐渐变得茫然,最后带着明显的情欲后,宫城殷移开双眼,直到听见沈迟夙粗重胡乱的呼吸,以及他不由自主攀上来的双手,宫城殷深吸口气,闭上眼埋身于沈迟夙体内。 身体一如既往的契合,然而因为少了灵魂,这一夜便注定不会拥有快乐。 夜深人静,宫城殷起身穿上衣服,神情寥落,“我们之间,真的只能如此吗,沈迟夙?” 沈迟夙清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上,睁开眼是他一人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他一动,便有液体从股间流下,让他刹那白了脸。纵然他想说服自己昨夜只是一场梦,然而宫城殷留下的罪证却让他不得不起面对。他果然动用了蛊,并且故意不做任何处理,让他亲自体会他们之间虽不存在于记忆却真实存在的片段。 醒了,却不想起身,只想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没多久,屋子外响起脚步声,接着传来邬香尘的声音,“沈弟可醒了?” 坐起身,沈迟夙整理了下心情,问道:“有事吗,大哥?” 邬香尘看着紧闭的房门,说:“宫城殷一大早便离开了,你知道吗?” 眼垂了垂,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沈迟夙靠在床沿上,仍光裸的皮肤暴漏在空气里。不多久,他回道:“他本来就与我们不同路,离开,是迟早的事。” 察觉到沈迟夙的落寞,邬香尘想说些什么劝说。却发觉竟没有什么话可以在此刻说出。沈迟夙自己何尝不明白,他说了又有何用。 “醒了就吃些东西吧。”说完,邬香尘正要离开,却听沈迟夙道,“大哥,这么多日,麻烦你和九方兄了。我便不去与九方兄辞行了,大哥见着九方兄了代为说一声吧,日后有何差遣,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沈迟夙定然不会推辞。” 迈出的脚顿住,邬香尘苦笑,而后道:“我去为沈弟准备些吃的,一会送你。” “多谢大哥!”沈迟夙心里不由一暖,他何德何能,竟能结识如此男儿。 邬香尘故意讯他,“和我瞎客气什么。”说完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渐远,沈迟夙伸手取过床边挂着的剑,抽开来,上面映照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将剑还鞘,沈迟夙低语:“我们,没有未来。” 第三十七章:沈谦的心思 离开的时候九方长溪并未出现,不知是不知还是觉没必要出现。背着邬香尘准备的食物,沈迟夙牵过马道:“大哥保重!” “你也是。”狠狠拍拍沈迟夙的肩膀,邬香尘脸上带着笑容,“也许不久我们便又会见面了。” 点点头,沈迟夙跨上马背,看了一眼邬香尘,扬鞭而去。 看着那袭身影消失在眼前,心里不觉有些怅然。虽然他说过只当他是兄弟,可真正放弃,仍旧有些苦涩。 身后响起脚步声,邬香尘回头,看到九方长溪走过来。 看到邬香尘脸上的神情,九方长溪挑了挑眉,“传言那位沈少庄主喜欢男人,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邬香尘叹口气道:“或许吧。” 那双漂亮的凤眼微眯,盯着邬香尘看了稍许,九方长溪道:“原来邬大侠也身不由己。” “什么意思?”邬香尘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面上泛起如云雾般的浅笑,九方长溪道:“爱上一个男人不是身不由己的事吗?” “你胡说什么。”气恼的白了九方长溪一眼,邬香尘逃也似的离开了九方长溪的视野。沈迟夙自从离开药庐,便一刻不停的赶往闽城。一路上他听闻了不少关于江湖上的事。基本上与九方长溪所言一致,五大门派如今内乱不断,而九逍山庄则突然强势的介入武林联盟,并且隐隐以首位居。 他满心疑惑,为何常年隐而不出的父亲会突然介入武林,九逍山庄本就是江湖上不容小觑的势力了,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让整个江湖更加 混乱? 埋在心底的疑问,在他回到九逍山庄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沈谦。 早在沈迟夙刚踏入九逍山庄时沈谦便得到消息,因而见到沈迟夙时并没有多么吃惊,他只是上下打量着沈迟夙许久,笑着赞道:“果然不愧是我沈谦的儿子,即便是失落城那般危险的地方仍旧能够活着回来。看你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有去看过你母亲没,她这一年来可是整日忧心忡忡,生怕你有个意外。” 沈谦说完,见沈迟夙脸色沉重,不由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迟夙眼睛盯着沈谦的脸,语调低沉,“回来时,江湖中议论最多的便是九逍山庄。我不明白为何现在这个时候九逍山庄要站出来。” “五大门派正自顾不暇,九逍山庄站出来正好可以给群龙无首的江湖豪杰一颗定心丸,如今这样的局面除了我们九逍山庄以外,你觉得还有何人可以胜任?”瞧着沈迟夙的神情有些迟疑,沈谦继续道,“你以为爹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吗,武林盟主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一个不慎便只能被其他门派挟制,成为如同武林联盟盟主那样的存在。爹只是不希望看到江湖比如今更乱,让魔教有机可趁。” “父亲难道能够料定五大门派掌门回不来了?”沈迟夙听罢问道。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沈谦神色如常,“这些事情只有老天知道,然而已经一年了,他们既然还未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于现在的局势,父亲有何打算?” “九逍山庄如今名声正盛,自然应抓住眼前的机会。” 沉默了下,沈迟夙说:“我去看看母亲。” “嗯,去吧。”摆摆手,沈谦笑看着他,如同一个慈祥的父亲。然而沈迟夙却有些心寒。 或许正如九方长溪所言,沈谦果然是一直都在计划着的。那么他定然也了解前往失落城会有怎样的下场,然而他却放任自己前去。难道对他而言,权力地位比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更加重要吗? 脚步骤然顿住,沈迟夙想起在失落城的幻境中看到的那个红衣男人。摇摇头,抛开瞬间涌起的想法,他向着母亲的屋子行去。 远远看到那个满面哀伤的身影,沈迟夙不由心中一痛,他总是如此让母亲担忧伤心。 走到近前,他轻声唤道:“娘,孩儿回来了。” 身体一震,缓慢的回头,看到沈迟夙时,眼泪骤然如脱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下。 “夙儿,你终于回来了。”起身抱着沈迟夙哭了许久,沈夫人语带责备,“你每一次出去都不让人省心。你知道,当我听说你可能再也回不来时心里多难过吗?” “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脸上带着笑容,沈迟夙拉着母亲进了里屋。 沈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沈迟夙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出声附和着。屋里的下人看到夫人终于一扫忧郁,也不由开心起来。 说了许多后,沈夫人的情绪也好了很多,沈迟夙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孩儿也是近日才知道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变故,您知道爹为何这么热衷于武林盟主之位吗?” 笑容僵了下,沈夫人道:“娘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你爹的事情他不与我说我也从不过问的。” “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后沈迟夙又大概说了一番自己出行的经历,自然那些危险之类的他并未告诉母亲,省的他担心。 而后在家的日子里,沈迟夙每日都会抽空去陪着母亲说说话,虽然大多时候还是他听母亲说。 后来没多久他一位表妹前来探亲,她母亲见了十分喜欢,几次三番试探着他,想要给他促成这门亲事,每次这个时候他便一言不发,沈夫人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沈迟夙原本以为以沈谦表现出来的会很快有动作,不想自他回来,一切又如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他们父子两虽然同在九逍山庄内,然而见面的次数却并不是很多,以前基本也是如此,只是如今这种情况更加明显罢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有时间便又沉浸于练剑习武。 丹容端了一壶刚泡好的热茶进来,看到沈迟夙在练剑便笑着说:“少爷还是这么热衷于习武。” 一剑末,沈迟夙收剑走回桌边,道:“武功乃是保命之本,自然松懈不得。” “少爷说的自是有道理的。”丹容捂嘴笑笑,看看天色问,“都快午时了,少爷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吩咐给少爷做来。” “和往常一样就行。”端起茶,沈迟夙随口道。 “……少爷,您是不有什么心事?”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心底藏着的话。 “为何这么问?”沈迟夙微显诧异。 丹容吱唔了下,然后猛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少爷练剑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 对于这个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子,沈迟夙显得略微温和,然而也仅如此而已。“这世间有什么是不变的,人会变,剑法自然也会变。” 眼中担忧一闪即使,丹容又恢复笑容,“我这边去为少爷准备吃的。” 看着丹容离开的背影,沈迟夙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有什么是永恒的呢!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迟夙觉得父亲似乎有意避开他,虽然自小他们之间便不如其他父子那么亲密,然而每每见面还是让他能够感受到父亲的慈祥与严厉。他回到山庄也有不短的时间了,然而除了刚回来见面之后他们竟一次都没碰到过。即便一年多前他回山庄,当父亲得知他与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时对他的视而不见,却也没有如今这番陡然之间形成的冷漠,仿似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 沈迟夙不是没有试着去见沈谦,然而每每都会被被挡在门外,以各种理由回绝。 这一日难得沈迟夙没有练剑,他手拿着剑谱仔细捉摸,许久,眉头不由紧皱。已经一年多了,他的剑法始终停留在第八层不得精进,这到底是为何,明明都是按照剑谱上面记载练习的。 久思不得其解,他放下剑谱,起身看着天气正好,久违的想出门走走。正好看到丹容进来,他吩咐着准备套干净的衣衫,便进了屋。 不多久,丹容手捧着一套浅蓝色衣衫进来,笑嘻嘻道:“少爷觉得这套怎么样?” 视线停顿了稍显,沈迟夙垂眸接过来道:“你先去外面候着。” 丹容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人,嘴角扬到一半便陡然降下,“我果然不是那么适合蓝色。” 在外等候许久,不见有什么动静,丹容不由试探着问:“少爷,我可以进去了吗?” 回过神,沈迟夙敛去眸中多余的情绪,将剑系在腰间走出门说:“索性无事,你随我出门逛逛吧。” “真的吗,少爷,您要带丹容逛街?”一脸喜色显露无疑,沈迟夙不由浅浅笑了笑。丹容看着那个笑容不由一呆,良久,待沈迟夙出声,她才傻傻的说,“少爷要是经常笑多好,这世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少爷的魅力。” 神色一整,沈迟夙有些哭笑不得,一个男人若别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容貌,而不是武功才能,那才真的是种悲哀! 第三十八章:遥远的背影 一路出了山庄,丹容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沈迟夙只是静静听着,她自小就陪在沈迟夙身边,对他的性情自然了解,因而并不如其他家规森严的府邸唯唯诺诺。 丹容比沈迟夙小几岁,沈迟夙如今已二十有二,丹容则正好十八。四处瞧着,丹容眼睛瞅着街市上热闹的人群兴奋不已。 “少爷,你看看这个漂亮吗?”路过一家胭脂水粉的摊子,丹容扯着沈迟夙的衣袖笑着问。 瞥了眼丹容手中精致的盒子,沈迟夙掏出几枚碎银子放到丹容手上,神情柔和,“喜欢什么就买吧。” “不用的少爷,我只是看看。”丹容脸色羞红的垂下头,扭捏道。 沈迟夙点点头,“你若碰到喜欢的再买吧。” 丹容垂着头跟在沈迟夙身后,神情间微微失落,少爷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被放下的胭脂盒,丹容手里握着那几枚碎银子跟在沈迟夙身后向前走去。 沈迟夙本身容貌就出众,丹容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美人样,一路走过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注意到周围的视线,丹容快几步跟上沈迟夙道:“少爷,那些人好像在看我们。” “随他们,不必理会。”淡淡的话语,似是对什么都无所谓。 走了许久,沈迟夙回头问道:“丹容,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丹容摇头,沈迟夙看了眼周围烦乱的人群,皱了皱眉,向着一个人少的方向行去。 闽城有一座“登天阁”十分有名,沈迟夙去过几次,站在顶端俯览天下的感觉的确十分舒畅。于是,便不再犹豫,带着丹容便向着“登天阁”而去。 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到,沈迟夙付了些银两给看门人,带着丹容顺着里面成环形扶摇直上的阶梯慢慢向上。这“登天阁”传言是上一代皇室修建,然而因为年代已久,具体并不可知。 上了有十几层的时候,丹容跟在沈迟夙身后气喘吁吁的已没有力气再走。沈迟夙看着她无奈道:“上来吧。”说着,蹲下身体。 “这怎么可以。”丹容满面通红,她一个丫头哪能让少爷被她,若是让庄主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罚她呢。 似是明白她的担忧,沈迟夙说:“这里没有几个人上来,你不必在意。” 丹容迟疑了许久,还是趴上了沈迟夙的背。沈迟夙起身脚步稳健的向上,并未因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有丝毫蹒跚。丹容双手搂着沈迟夙的脖子,头靠在这宽厚的背上,神色突然变得悲伤。这是她的少爷,却也不是她的少爷! 登上楼顶时,上面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放下丹容,沈迟夙说:“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丹容顺从的点头,坐到了顶楼的座椅上看着外面的天空。澄澈的天空似乎因为高度的原因显得离她如此近。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刻沈迟夙的感觉便是如此。处于七十二曾高的“登天阁”顶端,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不堪,行走于地的人好似成了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微小的几可忽视,而那些山川河流,树木土坳同样存在感微弱。抬头看着比如何时候都更近的天空,沈迟夙不由怔怔出神,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接近这不可触摸的空间,然而明明离得更近了,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好似近在咫尺,却比遥远更加让人介怀,因而此刻更明白无法接近吧。 “少爷,您看什么呢?”丹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回头看着脸色恢复正常的丹容,沈迟夙的视线再次转向天空,“没什么。” 神色落寞的看着沈迟夙的背影,丹容走到沈迟夙身旁看着大地,嘴角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这样的高大真是让人舒畅,除了自己,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沈迟夙“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比他们更早登上,或者后面上来的人,也都神色震撼的俯览着眼下的世界,那是一中仿似高于一切的优越感,让人感到满足。然而,这种满足有时候其实是空虚的,至少,对于此刻的沈迟夙时如此的。 高空的风轻轻划过脸颊,带着一股清新,划入肺里,连呼吸都轻松。 “少爷,我给你唱个曲吧。”丹容趴到边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柔声说道。 “好。” 丹容的声音有一缕浅浅的忧愁,带着空灵之感漂浮到空中慢慢飘远。沈迟夙认真听着,当丹容唱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时,沈迟夙凝了凝,随后又变得漠然。原本在楼顶关上景色的人,此时大多将目光投到沈迟夙与丹容身上。在他们看来这似乎就像一个女子对着心爱的男子表面心声一般,然而那般含着忧伤的声音又似乎注定了一切无果,因而众人并没有因为女子词藻间的暧昧而轻视,反而因为欣赏了一曲忧伤而美妙的曲子而沉浸了许久。 丹容唱完收声,空气还漂浮着她的声音,过了许久,声音才完全消散。丹容笑着问:“丹容唱的可还入得了少爷的耳?” “世间妙音不过如此。”沈迟夙眼神柔和的看着丹容,笑了笑。 那一笑好似初雪之光,美好的直刻入丹容的灵魂。 看着丹容呆愣的面容,沈迟夙起身道:“我们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跟在沈迟夙身后下楼,脚下的阶梯不断向后延伸,丹容却突然希望永远都走不完这段路程,世间如果能够凝固,那该多好。然而,终点总会出现。 “怎么了?”看着丹容略显苍白的脸,沈迟夙不由开口。 “可能走的久了,有点累。”丹容瞬间浮现出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让沈迟夙也以为之前那个脆弱的女子只是一个错觉。 “那就回山庄吧。”想了想,沈迟夙租了辆马车,同丹容一同坐了上去。 闭眼休息了会儿,沈迟夙听到周围突然不知何时吵闹起来,他掀开窗帘看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为了何事吵闹起来。视线正要收回,突然瞥见一个陌生却又带了点熟悉的背影,沈迟夙拧眉想着是何人,丹容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少爷看什么呢?” “似乎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沈迟夙犹疑不定,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他认识的人,只是再看去时,已不见了那袭身影,思索了会儿,他便抛开此事不再去想。 丹容坐好身体,不由问起沈迟夙一些江湖中的趣事。后来又问到失落城的事,沈迟夙不由问她:“你也知道失落城?” 丹容顿了下,理所当然的说:“少爷去了一年都不回去,我都担心死了,后来无意听到老爷和府里人说的话才知道原来少爷是去了这么一个地方。”说完,丹容又颇感兴趣的说,“那里面是不是很可怕,真的有妖魔鬼怪什么的吗?” 靠在车厢,沈迟夙想到了跟随他前去的属下惨死的模样,以及后来的一些经历,即便只是触到冰山一角,他也清楚他们能够走出失落城完全适应运气,若多呆些时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若走到再深些,或许他们都走不出来了吧。 “不是个好地方。”沈迟夙说完,丹容便故作生气的嘟囔,“少爷敷衍我。” 垂下眼眸,沈迟夙手指下意识的摸索剑柄,“因为去了那里,跟着我的人全都死了,若非偶然,或许我也活不到现在。” 看不到沈迟夙的表情,却能从他低沉的话语中听出他的痛苦。丹容紧闭上嘴,再不敢多问一句。 马车徐徐前行,两人顿时陷入沉默。直到下了马车,沈迟夙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丹容也只能跟在身后不言不语。 一回去,沈迟夙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平日练剑的地方。丹容知趣的没再去打扰。 剑招如流水顺畅,内蕴的杀意让人感觉森然恐惧。看着身边的人扑过来,他却只能刀剑相向,那些都是跟随他的人,他却只能忍着心痛将他们绞杀。若他的实力更强,若他可以独创失落城,也许就没有人牺牲了。身在江湖便没人怕死,沈迟夙也一样,然而这两者却是不同的,他们不该是那样窝囊的死法。 剑招整个施展一遍,到了第八层骤然停下,沈迟夙一时不慎,气血激荡之下不由吐出一口血。 还是不行,他不懂到底缺了什么,为何总是卡在第八层。 擦掉唇边的鲜血,沈迟夙站直身体看着手中的剑,低语:“不能再这样下去。” 江湖将乱,如今不过是暴风雨前前夕的宁静,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他理解错了,否则不会寸步不进。 下定决心后,沈迟夙将剑还鞘,步伐坚定的向着一个方向行去。 不多久,便到了沈谦的书房外。他不顾外面的人拦阻,高声道:“爹,孩儿有事求见。” “少庄主,庄主现在有事正忙,您还是下次再来吧。”王叔苍老的身形拦在沈迟夙面前,毫不退让。 “让开!”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沈迟夙眼神如锋利的刀刃,刺得老人不由退了一步。 就这一刹,沈迟夙推开了门,里面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抬头,看到沈迟夙,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夙儿,你来了。” 第三十九章:未来的忧虑 回身扫了一眼王伯,沈迟夙神色冷冷的说:“听说父亲在忙,孩儿冒然进来,还望父亲恕罪。” 朝着门外的王伯挥挥手,沈谦指着书房里的一把椅子说:“坐吧,咱们爷两有些时日没见了,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聊聊。” 坐下后,沈迟夙蹙眉道:“父亲为何不见我?” 站起身走到沈迟夙相邻的位子坐下,沈谦笑着摇头,“最近的事情比较多,是我吩咐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的。” 神色缓了缓,沈迟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一年前九逍剑我便达到了第八层,之后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继续精进,我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沈谦问了许多关于他练武的细节,最后安慰他,“九逍剑越到后面越难精进,这个你也明白的。不要急躁,功到自然成。” 沈迟夙皱了皱眉,终是点了点头。末了,他问起如今对于江湖局势沈谦打算怎么做,沈谦屈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了会儿道:“这件事我还在考虑,等一切安排妥当,到时还需要你为为父分忧。” “孩儿随时听侯父亲调遣。”沈迟夙认真的看着沈谦,接着说,“孩儿先行告退,父亲有事可随时派人唤我。” 沈谦点点头,沈迟夙便起身离开。 等沈迟夙走远了,王伯走进书房关好门说:“庄主,您真的打算让少庄主参与进我们计划?” 虽至中年,却仍旧英挺健硕,沈谦方才温和的脸此刻已经变得阴沉,他看着王伯冷笑:“这还需要我说吗?” 王伯布满皱纹的脸瞬时舒展开来,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精光,“听说黑檀教主也安全回去了。” “派人盯着黑檀山那边,一有什么消息立刻回禀。”阴狠的笑了笑,沈谦坐回书桌前,头也不抬的道:“另外五大门派那边也不要松懈。” “是,庄主!”王伯弯腰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出了书房。 见了沈谦一面后,之后又是半个多月不曾见一面,倒是那之后邬香尘却意外的来访。 与分别时一样,眼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然而相处不多久他便发觉邬香尘时不时会出神,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大哥此来可是有何事?”打发了所有出去后,沈迟夙开口道。 回过神,邬香尘回道:“收到妹妹的飞鸽传书,说是希望能够与我见一面。” 想来是邬卿雪也知晓了邬香尘去了失落城,因而听了他安然的消息才特意传书相见的吧。沈迟夙理解的颔首,“大哥早该去看看令妹。不过刚从失落城出来不久,便又得匆匆赶往黑檀山,还真是辛苦啊。” 出乎沈迟夙意料,邬香尘笑道:“那丫头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心急,带了几个手下便要去寻我。我得知后便让她在尾鲤城等我,见了一面后她又匆匆带着孩子回黑檀教了。” “那孩子又长大了些吧?”笑容有些不自然,沈迟夙随口说道。 瞧见沈迟夙的神色,邬香尘不由叹气:“你这又是何苦。” “我没事。”恢复正常,沈迟夙转移话题,“如果九逍山庄真的意图图谋整个江湖武林,大哥会怎样?” 似是没料到沈迟夙会突然说这样的话,邬香尘双手撑着下巴问:“沈伯父的意思?” 眉头不由皱起,沈迟夙的眼中带着些许迷茫,“或许每个男人都该有站在顶峰的野心,可是我从未想过让九逍山庄伫立在孤寒的峰顶。一直以来九逍山庄都主张‘仁义执剑,逍遥天下’然而与权力地位联系到一起后的九逍山庄真的还可以如此吗?” 张开手掌,手心的纹络复杂的交缠到一起,就似命运深奥无法看透的未来下延伸的路途。 “这双手,还要染上多少人的血才能够让我爹的愿望成真?” “可是你能违抗你爹吗?” “是啊,我能吗?” 许久沉默,邬香尘说:“无论沈弟怎样决定,我都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同样我也不会出手帮你。” “多谢大哥。” “没想到只是这短短一年的时间,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顿了下,邬香尘有些艰难的开口,“如今的局面正如长溪断言,沈弟不觉得……就连你似乎也成为了沈庄主的一枚弃子?” “只是巧合罢了。”沈迟夙淡淡说着,神色却冷得让人心寒。 邬香尘看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垂眸,额前的发丝滑下,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如何没怀疑过,然而,他是他的亲身父亲,如何会特意让自己去送死?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的父亲以往也不过是对他严厉了些罢了,他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怀有杀心。然而那么多年的隐瞒,却在五大门派掌门也许再无希望出来时站了出来,就像在等待着一个机会。最重要的是,这个所谓的机会到底是何时开始的?他们进入失落城后一年未出,亦或者不曾进入前? 外面敲门声响起,传来丹容的声音,“少爷,庄主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不悦的盯着被推开的门,沈迟夙沉声道:“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和大哥。” 丹容被沈迟夙严厉的神色震住,惊慌的跪地请罪,“是奴婢不懂规矩,请少爷责罚。” “下去吧。” “是。”诺诺应了一声,丹容迟疑的说,“那庄主那边……” “退下!” “是。”慌忙的退到门边掩上门,丹容仍有些惊吓。那是他的少爷吗?那般凶狠的神色是她陌生的男人! “你何必和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沈迟夙没有理会他的话,却说:“以后大哥还是尽量少来九逍山庄,现在不要和我牵扯过多比较好。” “你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坚持,别人动摇不了我。”邬香尘不在意的一笑,沈迟夙却的脸色却仍旧没有丝毫放松,盯着邬香尘许久,他起身道:“大哥今日先离开吧。” 无奈的看着沈迟夙,邬香尘站起身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其实你不必如此。”临走前,他又回头说,“虽然我并不打算站在九逍山庄的立场,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私交。” 沈迟夙点点头,一直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庄向着沈谦的屋子走去。 主屋内,王伯伺候在身边,沈谦正神色温和的陪着沈夫人说话。看到沈迟夙来了,沈谦抚须笑道:“来的正好,与你母亲刚刚谈到你。” 沈迟夙走过去行礼道:“方才邬大哥过来,孩儿与大哥聊了会儿便过来晚了,让父亲母亲久等了。” “不妨事,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也好。”拜拜手,沈谦继续道,“你这孩子性子还是这么冷淡,难得邬贤侄忍得了你。” “大哥为人豁达爽朗,自然不是孩儿比的了的。”沈迟夙不由勉强扯出一个笑,敷衍道。 “饭菜都准备好了,难得今天你们爷俩有空,这都多少天了,我们一家三口都没在一起好好吃过个饭。”嗔怪的瞥了一眼沈谦父子,沈夫人脸上却笑的如同鲜花绽放。 父子俩道了声过错,沈夫人这才吩咐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沈谦貌似不经意的询问:“许久不见邬贤侄了,先前去失落城多亏有邬贤侄陪你一同前往爹才放心了些,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的。” “大哥不与我同去的话,父亲真的打算不让我前往失落城?”停下筷子,沈迟夙看向沈谦,眼中带着疑问。 眼前微不可查的一闪,沈谦说:“自然。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儿子的性命对我而言当然会更加重要。”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夙儿就是最重要的。你不在的那些日子,你爹嘴上不说,但是脸色就一直没好过,说不担心你肯定是假的。”捂着嘴笑着,沈夫人满眼的温柔和宠溺。 “孩儿明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沈迟夙夹了些菜放到沈夫人碗里说,“母亲多吃点。” “诶,乖!”欣慰的看着沈迟夙,她的目光又转到沈谦身上。 “怎么了夫人?”沈谦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无奈地开口。 “还是儿子孝顺,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记挂着我?”嘴上虽抱怨,脸上却没有不忿。然而沈谦一听这话却是立刻有些委屈,“夫人,为夫又做错什么了?”沈夫人哼一声,不理他。 沈迟夙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不由扩大了几分。父亲对于母亲总是迁就的,小时候他便常常看到在外威风凛凛的父亲只要在母亲面前就变得温和柔情,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年岁不断增长,然而对于母亲的宠溺却还是丝毫未变。 偷眼瞧到沈迟夙的神色,沈夫人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然而心底却始终有些沉闷。 一顿吃完,沈谦与沈迟夙之间的气氛也似乎融合了许多,沈谦有事要处理便先离开了,剩下沈迟夙,陪着沈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沈迟夙几度张口,想要问出心底藏着的疑问,然而到快说出口,他又不由转向其他的话题,似乎潜意识里他也觉得不应该问母亲那个问题。 第四十章: 暗潮涌动 沈迟夙以为这种表面的平静或许还会持续很长久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一件事在江湖武林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魔教再度猖狂,在五大门派人心惶惶的时候全灭了一个中小门派。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等到牵扯到了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推出一个人挡在前面。在他以为沈谦会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不动如山,静静看着那些门派一个个推卸责任。 他试探过,然而沈谦只是淡淡笑道:“时机未到。” 沈迟夙不知道他等的是什么机会,只是看着他某种日益陌生的光芒,陡然有些不安起来。 在又一个小门派被魔教剿灭,而五大门派却没有任何动作时,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独立于五大门派,实力却丝毫不逊色的九逍山庄。 卫单拜见时,沈迟夙也在场。与邬香尘一样声名在外的男人,身材魁梧,眼神犀利,说话却条理分明。 他来后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说:“还请沈庄主为了整个武林能够统领众门派彻底铲除魔教。” 手一抖,沈迟夙很好的掩饰过去,却还是被沈谦看在了眼里。 “沈某多年不问江湖事,突然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恐怕不能服众。”沉稳的听着卫单的话,沈谦显得不急不躁。 “明人不说暗话,沈庄主若真没有问鼎江湖的决心,何必突然强势介入江湖,若不是之前与其他几个门派的冲突,或许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九逍山庄竟然隐藏着那么一手底牌。” 沈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卫单,嘴角带着嘲讽,“那可并非我九逍山庄的底牌。” 沈迟夙也清楚他们说的是他们在失落城的那一年,玉兰宗与青山派联合几个附属的小门派与九逍山庄的冲突。据说是因为门下弟子之间发生了冲突,最后不知道为何竟然发展成为玉兰宗与青山派联合起来打压九逍山庄,然而出乎意料的,一直在江湖人眼中温和出事的九逍山庄却突然展现出了强势的一面,最后倒是玉兰宗与青山派灰头土脸的逃离,至此,九逍山庄不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高高在上的名字,而是代表了超越五大门派任何单一势力的超强势力。 “还有,之前沈某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我九逍山庄,并非想要出什么风头。” “那是我错怪庄主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谦,卫单看了沈迟夙一眼说,“那么庄主是打算不理武林琐事,继续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沈迟夙冷冷盯着卫单,一言不发。 “的确有这个打算。”沈谦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看着沈迟夙说,“我还是打算将一切交给犬子代为处理。” 沈迟夙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沈谦,却接到沈谦慈爱的目光,“现在的你已经足够承担山庄的重担了。” “是不是有点早呢。”愣愣的看着沈谦,沈迟夙僵硬的说道。 “那么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爹白发苍苍,战都站不稳的时候?”哈哈笑了一声,沈谦说,“这个山庄迟早是你的,你不早点学着处理这些事情怎么行。” 头疼的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卫单打断他们道:“庄主不打算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吗?” “卫少侠,我现在站出来不是为我九逍山庄平白树立一大仇敌?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难道就凭着一个徒有虚名的名号?”看卫单脸色不怎么好看了,沈谦老神在在的道,“我九逍山庄并不怕黑檀教,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不等卫单开口,沈谦说:“那样做对我九逍山庄虽说有利,却有悖江湖道义,我九逍山庄自然做不出此种事来。” 眉头挑了挑,卫单说:“那么,庄主意思?” “我打算近日里便将山庄交给犬子管理,因此这些天可能会有些忙,卫少侠不妨过几日再来找犬子商量。这么多年没有怎么管理山庄,就这短短的时日,我已经觉得心里憔悴了。” 卫单今日前来本就只是想要探探口风,看样子,以后得多留意这位沈少庄主了。 “那么,过几日再来拜访少庄主。”抱拳行了一礼,卫单干脆利落的转身,不多久便消失在远处。 “父亲这么做不知有何深意?”沈迟夙已经冷静下来,心底的疑惑脱口问了出来。 “将山庄交到你手上有何不妥吗?”沈谦神色依旧温和,然而沈迟夙却觉得他们之间始终有层看不透的隔膜,无法如寻常父子那般通透。 “我这几年都不在山庄,山庄内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也一直都是父亲处理,如今这个当口,关系着九逍山庄的未来,父亲却为何突然将山庄托付于我。”沈迟夙并不愚蠢,之前方在他面前表露了野心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轻易退居幕后。 没有让他多加猜测,沈谦悠悠哉哉的说:“卫单是现在江湖上各大门派推举出来说服我的,如果我被动的站出来,所有人肯定以为我九逍山庄是被逼无奈。”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迟夙一眼,沈谦说,“这个世界讲究的是弱肉强食,然而也正因此,即便我们如今的实力远胜其他门派也不能轻易的站出来。谁能保证灭了黑檀教后那些人不会对九逍山庄懂歪脑经,一个两个的我们不怕,可是多了必然不好应付。那个卫单此时找上我们何尝不是想要白白消耗山庄的力量,若是我们与黑檀教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背后来上一刀,那么后果不言而喻。” “现在有必要这么做吗?”沈迟夙不解,只觉得整个脑子更加混乱。 沈谦神色一整,看着沈迟夙告诫:“江湖沉沉浮浮,谁能料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没有取得绝对的利益和保证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脸色难看的看着沈谦,沈迟夙有些不敢置信,他心中曾经高大的父亲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吗,只是帮助武林同道竟然会如此处心积虑。 “九逍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以及足够了,父亲到底还想要什么?”眼眸中的质疑似乎激怒了沈谦。本来神色还有些缓和的男人蓦然神色一肃,“你即是我沈谦的儿子,听从我的吩咐便是,下次我不想再听到反驳我的话。”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心中的空缺越加放大,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离去,渐渐变得陌生。那不是他所熟悉的父亲! 尽管沈谦说了要将山庄里的一切都交给他,然而卫单离开后的几日里都没有人任何表示。并非他想要涉足握住山庄的掌控权,而是这样前后不一的沈谦让他更加怀疑。 丹容站在门外隔了许久轻轻敲了敲门,“少爷,要换茶水吗?” 等了许久,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 有好几日,沈迟夙不愿出门,甚至不想练剑。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大约四五岁的样子,他看到府里的管家的儿子骑在管家的脖子上兴高采烈的大喊,觉得很是羡慕。在他记忆里父亲甚至没有将他抱起高举过头顶,也许更小的时候有,可是他不记得。 靠着窗子,随意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记忆便如流水流淌过脑海。 母亲宠他,可是他却更希望得到父亲的重视。那时候他故意撒娇让沈谦抱他,然父亲只是冷下脸训斥:“男孩子要学会独立,怎么能有丝毫懦弱。” 他怯怯的嘟囔:“可是别的小孩子为什么就可以粘着父亲,夙儿为什么不可以?” “别人是谁?”父亲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沉,只是那时候的沈迟夙是无法理解那其中含义的。 他没有想到只是他一时孩子气的抱怨,牵扯管家挨了罚,丢了饭碗。也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敢在父亲面前有任何的放肆。现在想来,也许,父亲自小便是不喜欢他的。 可是,父亲对母亲明明是宠爱的。 难道是因为他是男儿,所以故意自小锻炼他? 摇摇头,沈迟夙感觉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困境中,任他挣扎,却无法挣脱。 明明只要开口便会明白的事情,他却没办法开口,那代表着什么不用细想也清楚。 为何会看到那样一个似梦似幻的场景,为何会见到那样一个陌生却熟悉的人,如果真的是梦,为何他要这般在意。 其实从失落城离开之后,他心里时不时便会浮现出这个疑问,只是他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他告诉自己沈谦就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可是到最后却总是忍不住怀疑。 以往他只是以为他是一位严父,然而他可真的有当自己是儿子?如果是,他为何什么事都埋着他,他甚至怀疑脸将九逍山庄交到他手上或许也只是眼前为了敷衍卫单的权宜之计。 站起身,打开窗子,看着外面晴空万里,他的心绪却是前所未有的动摇。想要相信,可是却忍不住回忆起那个红衣男子,即便是现在,当时看到那个男儿喊他“爹”的震撼仍旧真实到让他觉得痛苦。 “真是荒唐。”握紧窗棱,眼眸漆黑的掩盖了一切。干涩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带着几分冷峻,几分嘲讽,几分苦涩。 第四十一章:痛苦抉择 宫城殷安然回来的时候,邬卿雪放开儿子的手便奔了过去。黑檀教中欢呼着,白溪站在人群不远处看着,眼中带着羡慕,却没有靠近,他早已明白,那不是他该奢望得到的人。 抱着邬卿雪许久放开,宫城殷手负身后,言语冷静威严,“教中一切可好?” 三位长老迟疑了下,躬身说:“一切安好。” 看了看宫城殷空荡荡的身后,大长老小心的询问:“左右护法没有同教主一同回来吗?” 宫城殷没吭声,脸色阴沉的让人呼吸困难。 似是料到了左右护法的结局,三长老神色间带着些复杂。那两个人与他们不一样,年轻有为,如今,竟然因为失落城一行陨落,实在让人扼腕。 “我们会吩咐为两位护法准备灵位,举行祭拜的。”大长老眉宇间的皱纹更深了些许,声音带着些微阴沉。 疲惫的点点头,宫城殷挥退众人,抱起跑到身边的宫城耀向着邬卿雪的住处行去。 “爹爹,耀儿好想你。”糯糯的声音好似上好的甜品,一直甜到宫城殷心底。 捏捏儿子的鼻子,宫城殷亲了他的小脸一下,惹得宫城耀咯咯直笑。 白溪识趣的离开,这样的时刻,他一个外人并不适合上前打扰。听到宫城殷还活着的时候,他高兴的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哭,他真的他懦弱无能,但是他真的从心底里庆幸他能安然归来。即便此刻是多么希望能够靠在那个曾经属于过他的怀抱中安心与他说话,可是,梦还是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啊。 眼角扫到那袭落寞的身影,宫城殷心里暖了下。曾经只是一时冲动将他带了回来,他对他,有欲无爱,后来,当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隐藏的真情时,他突然生起一股罪恶感。那样清澈的人,那样清澈的眼神,那样清澈的情义,不该属于他,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会找到一个对他付以真心的人,到时候若白溪动心,他便放他离开。 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吃饭,邬卿雪亲自下厨,做的全是他最爱吃的菜色然而,食之无味。 即便是现在,嘴里似乎依然蔓延着浓浓的血腥味,毁灭般的知觉滋生在身体深处,无法解脱。 “人生而罪恶,而我只是更加残忍罢了。”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遥远与落寞。 邬卿雪听到他的话,不解的问他:“夫君怎么了?” “人总是善变,我曾经以为会一生一世对卿雪一心一意,然而这些也终究只是海市蜃楼,是我亏欠了你。”视线转向邬卿雪,宫城殷目光中带着一丝破碎的温柔。 “夫君后悔与我成亲了?”脸色骤然苍白起来,当宫城殷如此赤裸裸的对她说这番话时,到底代表了什么? “你是我最爱的女人,若是时光到底我恐怕还是会如此,只是我却不知道到底何时何因我改变了这份心意,也许终有一日,我对沈迟夙的心情也会转变不再如前。”明明只是平淡的叙说,邬卿雪却仿似看到了宫城殷心底的痛苦如灼灼火焰,炙烤着他的身心。 握住宫城殷的手,邬卿雪却突然笑了,“我怎么做,你才能回心转意呢?” 让那个温柔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到底逼她到了什么地步?可是他还能回心转意吗? “……对不起,卿雪。”其实他明白的,对邬卿雪与沈迟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邬卿雪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沈迟夙却是一个异数,他蓦然进入他的生命,然后狠狠将一切改变。 抚额垂头,宫城殷嘲讽,不,是他破坏了他的平静才是。 抬头,宫城殷蓦然被邬卿雪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到,即便爱情已经转移,但他的确爱过她,到现在甚至以后都会珍惜着她这一点是不会变得。 “卿雪……”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然而立刻又立刻再次流下泪水。 “娘,你怎么?”宫城耀从旁边的凳子上挥舞着双手,神情显得有些困惑。 本被压抑着的哭声猛然冲出喉咙,邬卿雪抱着宫城耀泣不成声。 屋里伺候的人早被打发了出去,此刻他们三人,空气滞重的让人呼吸困难。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邬卿雪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许久,哭声渐稀,抬头,红肿的双眼分外怜人。 “当初答应与你成亲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必自责。我从未奢望过可以独占你一个人的爱,可是如今你的心里除了沈迟夙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吗?” 宫城殷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很自然的不想让邬卿雪对他抱着莫须有的期望罢了。或许,他不仅是爱上了沈迟夙,更重要的是,他中了他的毒,除了他没有解药。 “或许吧。”声音低沉,却毫无犹豫。 看他的神情,不用宫城殷回答,邬卿雪也清楚了他的答案。伸手将她精心准备的菜肴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得宫城耀哇哇大哭起来。 狼藉的桌面,饭菜汤汁四溅,弄脏了宫城殷一身新换的衣裳,然而,他只是干干坐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对于你而言,我只是如此随时可抛的女人?”愤怒的吼声,不是一贯温柔大度的她,心里似乎有一阵冲动驱使着她,让她顾不得抱着平日的仪容。 将宫城耀放在地上,邬卿雪走到宫城殷身边,在他发愣的时候,抽出他腰间的宝剑,直直指着他的脸颊。 “我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你却执意要将我抛下不管?”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看似已近疯狂。 注视着邬卿雪的眼眸,宫城殷平静的说:“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只是我却不能再爱你。” 眼泪如决堤之江,再次汹涌而下。邬卿雪双眼盯着宫城殷,里面爱恨纠缠,让她备受煎熬。 虽然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宫城耀还是察觉到了邬卿雪心中的痛苦。他一步步挪到邬卿雪跟前抱着她的腿说:“娘亲,抱。” 手一松,剑直晃晃的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蹲下身体搂着宫城耀小小的身体,她却似搂着全世界,紧紧地,唯恐这唯一属于她的人也消失。 自始至终,宫城耀都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不能再给她温暖,何必再去刺痛她。 哭的声音嘶哑,直至哭不出来了,邬卿雪僵直的站起来说:“我要带耀儿去见哥哥那里。” “好,我去安排人陪你去。”站起身,宫城殷走了出去。 宫城殷一走,邬卿雪神色间的悲哀不由更深了几分。只是,到如今的地步,她还能如何。他连一丝希望都不再给她。 邬卿雪带着宫城耀出门的时候,宫城殷镇重说:“我暂时抽不开身陪你们去,现在江湖正混乱,即便无人认识你们也一定要小心行事。” 派人取了纸墨,宫城殷寄给邬卿雪,“给你哥哥写封信,我派人先行送去。” 默默的绽开纸张,寥寥几笔写完交给候着的人,那人在宫城殷的嘱咐下快马加鞭先一步出发。 不舍的看着宫城耀,宫城殷说:“耀儿是小男子汉,要好好陪着你娘。” 挺挺小胸脯,宫城耀满脸笑容,“知道了。” “早点和你娘回来,不要让爹担心。”摸摸宫城耀的头,宫城殷神色间满是宠溺。 下午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宫城殷站在黑檀山的顶峰看着邬卿雪与宫城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良久站着无法移动。 或许,他已经疯了。连理智都快要丢失。 风吹动着他依旧沾着污渍的衣袍猎猎作响,身体里的骨血好似快要冻结,痛的他眼眸微红。 白溪站在远处看着,直到夕阳西下,那个身影依旧僵直,好似失了魂魄的躯壳一般,了无生气。 轻轻走到他身后,他却好似并未察觉。 视线投到山下,整个黑檀山好似镀上了一层晕红,变得陌生起来。 “白溪,我是不是错了?”转身看着白溪,宫城殷的脸上一阵死灰色。 心里一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宫城殷,整个人什么时候竟然会出现这样一幅表情。 沉默了下,白溪苦涩的开口:“对错,谁分的清。” 为何他是白溪。是他生错了身体,叫错了名字的缘故吗?如果一切变得和那个人,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那样的,也不是他。已经有一个沈迟夙了,无论如何他都代替不了了吧。 一年多未见面,见面后只一句对话,两人都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再次开口的欲望一般。 后来,宫城殷常想,爱过他的人没几个好下场,他的命运是不是被诅咒过,所以,想要得到幸福才会那么困难。 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那么像,真傻,真蠢! 两人站到天黑尽了,宫城殷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白溪站在原地看着宫城殷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直至消失。 夜色下,他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 他缩着肩膀,努力将身体缩在一起,那样,就不会觉得冷了。 第四十二章:四大守护使 方一回来,教主夫人便带着少主离开,黑檀教的三位长老不免有些忧虑。难不成是因为左右护法的身陨使得教主性情更加多变?无论他们如何猜测,宫城殷的确心烦意乱。 自从认识了沈迟夙,他似乎就没有一日痛快过。他还真是他命中的灾星。那几日他不在的期间堆积起来的事情多如牛毛,纵使有些烦躁,还是将重要的事情处理了一番。 若非他余威甚重,这一年的时间黑檀教早翻了天。派人将三位长老和教里几位执事请来商议。前几日为左右护法祭奠之时宫城殷说过,他们为了黑檀教而牺牲,因而保留其左右护法的位置。然而黑檀教三位长老平日里并不直接管理教中事物,因而为了弥补左右护法的空缺,宫城殷打算选出四人组成四守护使。 人到齐后,三长老摸着胡须笑呵呵道:“教主,老夫推荐一人,此人名叫段飞,力大无比,一对流星锤厉害十分,就不知教主可愿一见?” “老夫推荐魏雄辛。”二长老简单名了的几个字说吧便不再多言。 摆摆手制止住其他人,宫城殷斜靠在坐榻上,神色慵懒,“将你们看好的人都带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可用之才。” 随后,一共有十多人走了进来。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着红衣,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却毫无惧色。宫城殷瞧了那女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既然你们被带来了这里,便说明你们的确是可造之材。”语落,话语陡然一转,“然而仅仅只是优秀是不够的,我要的是可用之人。” “属下定当不负教主期望。”整齐的声音响震在耳。 “自己去比武台,混战中最后留下的四人便是守护使。”平静的语调在空气里消散许久,愣住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教主,这些可都是我黑檀教的精英,为了选出四位守护使而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妥?”大长老眉头深皱,其他二位长老连同各个执事也是一副不安的模样。 “你们之中有人想退出也无妨,本座不会怪罪你等。”不理会大长老的话,宫城殷眼神漫不经心的扫向殿中十多人。他们一个个挺起胸膛,没有丝毫畏惧。 等待分外让人不安,宫城殷与长老执事们就在方才的殿内候着,等待着最后还能来到这里的四人。 一个时辰过去,其中一个执事站起来惶恐道:“教主,可否让手下前去查看一番?” “血淋淋的场面有何好看?”闭着的眼睛睁开,眉宇间带着些许不耐。 那个执事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一句。 其他人看到宫城殷的态度,也明白劝说也是无用,便焦急不安的呆在殿内消耗时间。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到差不多四个时辰的时候,殿外传来几个凌乱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当先的是方才二长老推荐的魏雄辛,后面紧跟着的是段飞与那个唯一的红衣女子,最后一人身材瘦小,看起来好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很好!”宫城殷起身从座榻上走下来,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后,说:“报上给子名姓。” “魏雄辛!” “段飞!” “艳秋蝉!” “文宣!” 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让人觉得一阵压抑。 “今日起你们便是本座坐下四大守护使。”嘴角勾起一抹笑,宫城殷负手立于殿内,全身上下充满泰岳般高大威严的气息。 “青龙守护使魏雄辛!” “是!”虽然满身鲜血,满身伤痕,魏雄辛的声音却坚定无疑。 “白虎守护使段飞!” “是!”猛然一声喝,让殿内几位执事的身体弱都抖了抖。段飞不仅仅是声音宏厚,他的身体看起来更似钢铁铸就一般,充满爆发力,四人里,看起来受伤最轻的似乎便是段飞。 “朱雀守护使艳秋蝉!” “是!”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合着她混合了鲜血的红衣,以及脸颊上几点血渍,如同发自九幽一般。 “玄武守护使文宣!”宫城殷忍不住多看了文宣几眼,这个文宣看起来年纪不大,刚刚经历了一番血战却仍旧满面笑容,这少年看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你有多大了?”宫城殷随口问道。 “大概十五六七岁了吧,我没有爹娘,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的。”挠挠脑袋,文宣傻兮兮的笑了笑。 “可知晓生日?”众人意外的看着宫城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没用的东西。 文宣摇摇透说:“不知。” “既如此,以后便将今日作为你的生日吧。”话落,宫城殷向着殿外走去,“都散了吧。” 文宣愣愣看着宫城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神色恍惚。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偶尔会突生感慨,不一定有何原因。宫城殷只是对那个比其他人看起来冷血几倍的人感到满意,江湖就是个如此残忍的地方,只有足够的狠辣与实力才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否则,被人须臾之间灭杀,不过是咎由自取。 晚上的时候,宫城殷一个人觉得无聊,便派人喊了四位守护使一共用饭。四人不免有些惊讶,他们一直呆在黑檀教,对于这位教主的性情可算的大体了解,实在想不出为何这位威慑江湖的教主为何心情好到要与他们一同用饭? 见到换了衣服的四人精神奕奕,宫城殷不由笑道:“身体怎么样?” “多谢教主挂牵,并无大碍。”魏雄辛面色肃穆的答道。 视线转到艳秋蝉身上,那女子冷冷看着宫城殷,说:“无恙!” 文宣年纪最小,声音带着一缕兴高采烈,“教主为何突然找我们过来,可是有何任务吩咐?” 这时,就连最不喜说话的段飞也是双眼炯炯生辉的看了过来。 “坐吧。”示意四人坐下,宫城殷挥退了左右,说:“江湖现在几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本座若是无所事事干瞪眼,未免太过便宜他们。” 魏雄辛说:“不错,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无故给我黑檀教泼脏水,若是没点作为,还真是平白做了冤大头。他们既然想要拉上我黑檀,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可以。” “雄辛说的不错,有人来招惹我黑檀教,本座怎会坐视不理。”阴沉的捏着酒杯,宫城殷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教主,我有点饿了,可以吃点东西吗?”小心翼翼的看着宫城殷,文宣试探着问。 文宣正挨着宫城殷坐,听闻他的话,还未开口,便听魏雄辛责备道:“文宣,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艳秋蝉看了文宣一眼便移开目光,似是不愿搭理他。段飞则端端正正坐在宫城殷另一边,闭眼不语。 在魏雄辛震惊的眼神下,宫城殷伸手摸摸文宣的头说:“既然今日定为你的生日,不妨庆贺一番?” 文宣脸上的笑顿住,许久,睁大眼睛狠狠点头,“要庆贺,要庆贺。” 段飞睁开眼瞥了宫城殷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吩咐厨房准备一碗长寿面,宫城殷与四大守护使便开始吃饭。虽说宫城殷并非极尽奢侈之人,但他吃的饭菜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想比的,因而那一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守护使吃的特别多,末了,文宣说什么也不听,非是顶着圆鼓鼓的肚子将那碗长寿面吃完。 后来宫城殷问起他们为何会加入黑檀教时,魏雄辛说:“我原也是正道大派的弟子,只是遭人陷害逃亡在外,天大地大无我去处,后来想到黑檀教便前来投奔。” “既然遭人陷害,为何不回去报仇?”文宣趴在房间里的软榻上,好奇的问。 其他几人也都将视线转了过去。在比武台上魏雄辛那副杀神摸样,怎么看也不想出身名门正派。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如今的实力,自然报不得仇。” “文宣又是为何呢?”宫城殷有些好奇,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却有一颗坚硬的心,如果没有过人的经历,是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 嬉闹的表情渐渐收敛,文宣第一次在众人眼前露出一副凶狠模样。舔了舔嘴唇,文宣咧嘴冷笑,嘴角的虎牙露出一点,却无法让人将可爱的字眼联系到眼前这副表情的少年身上。 “我的身世我不清楚,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我记事起我便是街边的一个小乞丐,那时候日子比现在艰苦千倍万倍,但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一直将与我一起生活的人当做至亲,可他……竟然为了一个馒头将我买给一个老女人。”目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即便没有说再多的话,从文宣无法抑制的愤怒中却可以看出,后来发生的必定是让他痛苦万分的事情。 厌恶的瞥了艳秋蝉一眼,文宣说:“拜那个死妖婆所赐,我现在见到女人就恶心。” 艳秋蝉冷冷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用。” “哼,那个死妖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总喜欢年幼的男童。但是她的武功也是奇高,我打不过她,自然要顺着她,不然怎么学到她的本领杀了那个死妖婆。”解恨似的笑了几声,末了,文宣露出小虎牙说,“这话我此生只说一次,除了今日,我可不想任何时刻再听到任何人谈说此事。” “威胁?”段飞饶有兴致的看着文宣,有些跃跃欲试。 文宣下巴微抬,眼中充满挑衅。 宫城殷手撑着下巴,看着几人笑:“偶尔切磋切磋也好。” 于是,在宫城殷的默许下,一场混战再次展开,只是不必比武台上的血腥,此刻不过是一场为了磨合而特意安排的交手罢了。 第四十三章:终夜的噩梦 绯红色的世界,开着艳丽妖冶的花。脚步虚浮的行走于那个世界,眼神空茫。偶尔,不知何处传来的哭啼声令人闻之色变。 天空低的似乎触手可及,而他也真的伸手去触碰。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虚渺的天空,而是一只干瘦枯黑的手臂。那只手抓着他伸出去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握住,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教主,你还好吗?” 身体蓦地泛起一阵冰冷,意识清醒了些,环顾四周,宫城殷叹息:“梦么。” 一声叹息,包涵了太多的无奈。视线拖到抓住他手掌的枯黑手臂,宫城殷双膝跪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便可以轻易夺走我们的性命?”一个男音传来,宫城殷站起身说:“除了这一句话,我不知还可以说什么。” 看着泛着血色的世界,宫城殷扯扯唇,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的笑,“也许我不适合作为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一个人静静走在那个倍感压抑的世界里,听着耳畔徐徐风声里夹杂的嘲讽谩骂,心却渐渐轻松起来。他是罪孽深重的人,不,或许说十恶不赦更贴切。 那是跟来了他十数年的属下,他们对他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而他,却冷漠的饮着他们的血践踏着他们的尸体活下来。他便是如此生性凉薄的人啊,对于这样的自己,沈迟夙选择不与他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不是。 可是,孤寂的心灵似乎更加的无可救药,只是多了一个沈迟夙而已,为何一切变化如此之大。 清醒的时候,还未亮透,只泛起一层蒙蒙之色。 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中已不见的明月,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惆怅。江湖人没有几个是清清白白,手上不沾血的。只是如他这样满身罪恶的人能有几个? 安顿了黑檀教的事务后,一时倒也没有那般忙碌了。人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时候便什么都可以不想,一闲将下来,不快的记忆便又一涌而上。 身体里的蛊还可以感觉到生意盎然,这唯一的平和代表着另外一人平安无事。 这是他们之间现存着的唯一羁绊,却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只要他要,便没有不能得到的,然而,终究只是他太过自负。 黑檀教如今又如以往安稳下来,选出四大守护使的血腥手段使得教中弟子再次见识到了宫城殷的冷血无情。即便又少数心思活络,心生离心的教众,此刻也是安安静静呆着,不敢多出一份多余之举。 那夜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桌饭几壶酒一番交手,没有多余的话语,四位守护使却开始对宫城殷忠心耿耿。 四位守护使中文宣年纪最小,平日里笑嘻嘻的带着少年特有的天真,然而即便是几位资历最老的三位长老也不敢小看这个少年。试问,谁又能够将一个浑身鲜血却笑得灿烂的少年视为普通人呢。 有事没事,文宣便喜欢跑到宫城殷身边,即便宫城殷不做过多的反应他也仍旧乐此不彼。 这日,又是连夜噩梦,清醒后的宫城殷还没来得及发泄掉心中压印的情绪,文宣便嘭的推门而入。 “教主,我进来了……”笑容灿烂的少年推开门,几步走到了宫城殷面前。 半握着的拳头撑着额头,文宣其实并看不清宫城殷此刻的表情,只是等他不说话时,屋子内沉闷的气氛便突然明显起来。 “打扰到教主了?”站在离床既不愿的距离,文宣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瞬间掩去神色间的疲惫与悲伤,宫城殷换上一张坏坏的笑脸,“一大早就来袭击本座?可惜,本座对天真可爱的少年实在兴不起什么欲望。” “切。”鄙视的哼了一声,文宣即刻恢复了笑容,“教主之前不是让我们调查一个人吗?” “查到了?”宫城殷歪着头笑,神色间带着丝丝慵懒。 “教主起床了属下再禀报,大哥他们还等着,我先出去了。”说完,哼着歌悠悠扬扬的出了门。四位护法使,以年纪下来正好青龙最年长,再来是白虎、朱雀、玄武。几人都没有亲人,宫城殷一时兴起便让他们以兄弟相称,这本就是芝麻粒大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因此一切便定了下来。 整理好出门时,便瞧见不远处树枝上坐着的少年身影。晃荡着双腿,眼睛不知看着何处,看起来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文宣,他们三个呢?”站在树下,宫城殷仰头逆着光看着文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明明是可以随时将他抛弃的主人,可是他却可以用这样平和的目光看着他,不像高高在上的教主,倒似一个相交甚久的友人。 脸上露出一丝悲哀,只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文宣知道宫城殷并看不到此刻的表情。 舒展开笑容,文宣旋身跳下树枝,白衣被风撩起,落地脚尖着地,快速转了一圈便稳住了身形。 “他们在书房等着,不吃点东西便去吗?” “还不饿,先去书房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宫城殷说:“天气似乎慢慢凉了呢。” 不久前还感受了无比的炙热,然而离开了那块沙漠,炙热似乎也不急不缓的在渐渐消散。 “是啊,很快就到秋天了吧。”看着已经开始偶尔颓败的绿叶,文宣面色看不出是期待还是嫌弃。 到书房时,其他三人正百无聊赖。看到宫城殷立刻起身道:“参见教主!” “不是说过了,私下里不必如此。”摆摆手,宫城殷坐下后,四人也依此落座。 “怎么样?”宫城殷的视线看向魏雄辛。 面色不自然的看着宫城殷,魏雄辛说:“有负教主所托,此次前去一无所获。” “不是吧大哥,你不是说要禀告教主关于那人的消息?”文宣惊讶的看着魏雄辛,感觉颇有些白欢喜的感觉。 扫了文宣一眼,眼刀凉飕飕的飚去。文宣缩缩脖子,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单膝跪地,魏雄辛面色阴沉道:“虽然知道其名的人很多,但真正了解九方长溪的人却很少,查了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但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江湖中人,能够将身事隐藏的这么完美的人实在鲜少见到。” “起来吧。”考虑着魏雄辛的话,宫城殷说:“第一,他有着比我们更加严密的消息渠道,因而在被故意隐藏的事实面前你亦无法;第二,你被发现,他故意阻挠你去探查他的秘密。第三,他的一切本身就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活着的人并没有清楚他身家背景的人。”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艳秋蝉冷不丁开口,神色同样冷冰冰的。 对于九方长溪这个人,宫城殷一直都是在意的,可以说,无法不去在意。那个人暧昧不明的态度很让人诧异。在江湖中九方长溪可是正道阵营的,然而那样的人却对于堂堂魔教教主没有丝毫排斥和厌恶,甚至可以说十分照顾,他可不信那份毫无计较是因为他沈迟夙或者邬香尘。那个人的目光不是那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所以,在明知他身份却未有疏远的话只能说明他对他有着某种兴趣,或者图谋。 对于任何不安因素,扼杀在摇篮状态,便是宫城殷的一贯作风。即便还未威胁到他,但不能马虎,或许是多年行走在危险中的嗅觉,那个男人,不能轻视。 宫城殷闭上眼,脑海中转动着各种想法,最后,开口:“九方长溪那边还是雄辛过去,九逍山庄那边便由段飞前往。其他大大小小门派消息的收集交给秋蝉与文宣了。” “是!”听宫城殷下令,几人随意的姿态一扫,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恭敬严肃的神态,当然,文宣远远没有达到那个状态。他露出一颗小虎牙好奇的问:“那教主准备做什么呢,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山上不觉得无聊吗?” “文宣有何建议,说来听听。”这四个人的确是人才,他们有常人所没有的胆识,亦有常人所不及的武功。宫城殷不想如同以往只收一两个傀儡放在身边。他希望他们四人能够成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因而对于他们也分外开明,他不要求他们时刻以下属的身份自居,他们可以以相同的身份与他交谈,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逾越教主的权利。 第一次一起过的那一个夜晚,他说的话不多,但只有一句,四位守护使时刻都记在心里。 “我可以将你们当做至交好友,但这并不代表什么,生死关头,或许我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们。如果有了这个觉悟还愿意留下,他日再想离开可就要看你们有命没命了。” 冷酷的话语让他们呆立当场,没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卑劣普光于光天化日之下。然而,偏偏,他们却碰上了。 察觉到寒意时,四人却都没有走。至少说这些代表着信任。当然也可能有另一层意思,话都说开了,不答应便是死。无论是哪种,他们愿意效忠宫城殷,愿意成为他的属下。这或许也是一种奇怪的执念。 从椅子上站起身,文宣提议:“不如趁着大乱未起,一边部署一边出门逍遥一番啊。” “看尽山河日月,歌遍江湖寰宇。”手叉着腰豪情万丈的说完,众人不免有些好笑。就连最不喜说话的段飞都忍不住插嘴:“你这是要卖唱呐?” 文宣气恼:“这叫意境,意境懂不懂?” 宫城殷脸上带着开怀的笑,看着文宣说:“好吧,就让本座向往一番你的意境吧。” “文绉绉的,到底胡扯些什么啊。”艳秋蝉捂着嘴笑的惑人。 明明只是平凡到无趣的对话,但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笑了。 第四十四章:酒楼偶听书 已有许久不曾见到邬卿雪与宫城耀了,宫城殷也有些想念儿子那张可爱的脸。于是,安排了教中事务后便出了黑檀山。 经过山脚不远处的小镇时,思绪似乎又突然飘到了那个好似久远的夜晚。那是他们之间相处最平和的时刻,也是最舒心的时候,走在热闹的人群中,迈着缓慢的步子,眼神却坚定地看着前方,终有一日,那日的的遗憾他会弥补回来。 鲜亮的水蓝色长袍随着他的走动摇曳生辉,乌发以同色系的缎带松松系着,身姿如同天边之云,不可沾染。 与之擦肩而过的女子视线无不随着他移动,那样广受瞩目的情形,宫城殷却似没有看见,脚步不急不缓,依着初时的步骤慢慢远去。 另一边,九逍山庄渐渐成了卫单常去的地方。沈迟夙推辞了几次后,卫单倒也不生气,仍旧常常与沈迟夙一同喝酒聊天,亦或切磋武艺。 沈迟夙不明白沈谦的打算,也没有触及到九逍山庄任何权利,但是他总不能在一个陌生人眼前说沈谦所做一切只是做戏。 “沈兄整日呆在山庄不无聊吗?”看着沈迟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卫单不由哈哈笑着说道。 回过神,沈迟夙说:“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既然如此,不如我带沈兄去个好去处?” “不必了,卫兄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并不想与卫单有过多的接触,即便他是九逍山庄名义上的少庄主,却不能代替九逍山庄做决定。 何况,对付宫城殷,他真的做得到吗? 拳头紧了紧,神色也显得冷了些。 卫单却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搂住沈迟夙的脖子,亲热的低语:“虽然我是江湖人推举出来的说客,但是我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兴亡成败,与别人无关,自身不努力,结果可想而知。你便将我当做一般至交好友便是,这么多日为了此事忙碌,我已经有些厌烦了,今日什么都不想,出门走走岂不快哉?” 若说相信卫单只是单纯的想要邀他,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明知不该前往,但他却的确有些烦躁,因而只是稍作犹豫便随同卫单出了门。 沈迟夙前脚刚离开,沈谦那边便得到了消息。 想了想,沈谦对王伯说:“去安排人跟着他们,回来了再细禀。”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伯弯腰行了一礼,利索的转身出了门。 视线落到面前站着的女子身上,沈谦颔首,“以后有何信息记得立刻禀告我。” 之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寄给女子,“这支朱钗你拿去吧。” “谢庄主!”女子盈盈拜谢,随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随着卫单出门的沈迟夙眼神在任何地方似乎都不会停留,卫单玩笑道:“‘冷剑公子’名头倒与沈兄性子极为相似,这么冷冰冰的与人相处,可能会讨不到娘子的哦。” “那便不讨。” 卫单微一迟疑,有些尴尬的打量着沈迟夙,“莫非沈兄真的如传言,是断袖不成?” 半打趣半探究的模样,分外惹人不舒服。 站定脚步,沈迟夙说:“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卫某随口乱说罢了,沈兄莫要动怒。”看了看前面,卫单说,“到了。” 沈迟夙抬眼看去,几个朱红大字龙飞凤舞的写在牌匾上。 春芳楼,闽城有名的青楼。 站在门口的几个姑娘看到卫单与沈迟夙连忙走过来殷勤的招揽:“公子里面请。” 看着半边酥胸都蹭在胳膊上的女人,浓烈的脂粉味让沈迟夙忍不住皱眉。 微一用力,脱离了女人的钳制,沈迟夙侧身看着卫单,神色波澜不惊,“你想带我来得就是这种地方?” “这里可是男人的极乐世界啊,沈兄何必那么刻薄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间会心的笑,卫单便要拉着沈迟夙往里走,本想挥开的手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 也许,他只是因为没有好好和女人相处过,所以才会对宫城殷生出奇怪的心思。 心念一动,沈迟夙本想拒绝的话便滞在了咽喉。 春芳楼果然是一片春色芳菲,里面形形色色的女人,与形形色色的男人混在一起,带着一股不舒服的气息。 带他们到了一座房间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便摇着团扇走了进来。 “是卫大侠啊,您可是多日不曾过来了,可有想念奴家?”美丽妖冶的容貌让这个女人在春芳楼中成为了一支高贵不可攀折的娇花,她走到卫单身边后,视线投到对面坐着的男人身上。 神色陡然一变,春芳楼的头牌美人风荷怔怔看着沈迟夙许久,喃喃道:“好美的男人!” 话落,一声冷哼乍然响在耳边,使得风荷心头一紧。她心知失言,连忙走到沈迟夙身边赔罪:“公子实在是拥有天人之姿,风荷一时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那风荷姑娘要怎么赔罪呢?”坏笑着眨眨眼,卫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经常出入烟花巷的登徒子,此刻的他哪还有往日在外的冷静睿智。 沈迟夙倒了杯酒正要饮下,风荷突然伸手拦住,“如此喝闷酒未免无趣。” “哦?”沈迟夙放下酒杯看着她,眼神中依旧带着冷漠。 风荷不知为何心下升起一丝怯意,下意识的看了卫单一眼,扭头狠下心说:“公子若不嫌弃……” 风荷仰头饮尽杯中酒,朝着沈迟夙的唇吻去。 微一侧身,风荷一愣之下,猛的将口中酒夜吞了下去,呛得她好一阵咳嗽。 起身看了卫单一眼,沈迟夙说:“恕沈某失陪,突然想起还有些私事要办,便先行离开了,卫兄尽情玩个痛快便是。” 卫单一举酒杯揶揄道:“竟不知沈兄如此纯情。” “这种玩笑,不开也罢。”面无表情的抱拳,沈迟夙便走了出去。 见人走远了,风荷挪到卫单身边靠在他身上说:“说不定,那个人真是个断袖,比起女人,说不准你送他几个男人他更欢喜欢。” 推开风荷,卫单脸上带着冷意,“你以为堂堂冷剑公子会和你们这些女人一样没脑子?即便再多找几个男人来,他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 “为什么?”毫不介意卫单的话,风荷饶有兴致的问道。 钳住风荷的下巴,卫单沉着眼,眸中光彩滟涟,“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从春芳楼出去后,沈迟夙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他本不是断袖,可现在,他还能如此问心无愧的说出来吗? 明明想要随便找个女人,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那样只沉迷于欲望,然而似乎也是不行的,难道是因为还没有清除蛊毒的缘故吗? 虽说从青楼出来,却并不想直接回山庄。 走了许久,实在受不了周围那些灼热的视线,沈迟夙皱眉进了一座酒楼。此时酒楼里人并不多,零零星星的几人听一个说书先生说书。 靠着角落找了一张空桌,小二过去招呼,沈迟夙点了一壶酒,几个下酒菜便了无事事的听那说书先生说故事。 是个关于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事,书生爱上了一位富户人家的小姐,为了得到小姐的芳心,书生签了卖身契进了那户人家。然而小姐不是一个下人能够轻易见到的,那书生日日思念,夜夜难眠。春去秋来,几度岁月变迁,书生见到过小姐几次,然而每次却都没有与那小姐搭上话。后来,小姐的家人为那小姐寻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姐死活不愿意,她爹问她为何,她说她早有心上人。开明的当家同意女儿找到那个当日令她动心的男人,然而却久寻未果。书生后来听了此事想到他们初次相遇的事。雨后初晴的亭子里,他看着长空吟诗,末了,转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子中的小姐顿时一惊,小姐抿唇轻笑,如雨后芙蓉印入心海。后来,再次见面时,书生问那小姐:“小姐可还记得在下?”那小姐掩唇笑道:“这不是我们府上的家丁吗?”“当日雨后亭中相见小姐可还记得?”书生不放弃的追问。然而那小姐却淡然笑道:“今日的你还是当日的你吗?我所记挂着的是那个风采过人的才子,你却又是何人?”不多久,小姐含泪出嫁。 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了,听众们却已有些不满:“为何最终却没有选择痴情书生呢?那书生不是为了他放弃前途签了卖身契吗?” 说书先生笑着摇头,“感情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没有任何保证。” 闷头饮了杯酒,沈迟夙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真是无聊的爱情故事。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一切实在是愚不可耐,所谓的感情能够持续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能持续到入土为安? 可悲的男人,依存着本就不能得到保障的希望,结局悲惨也无可奈何。 沈迟夙正心中嘲讽,那边,有人已经问出来:“那个书生后来怎么样了,难不成一辈子都呆在那个没有爱人的人家?” 合上折扇,说书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书生想到当日的梦想,顿觉惭愧不已,于是恳求那户当家放他去进京赶考,他日高中之时必然报答。书生并未受到任何阻挠,甚至得了一些盘缠上京赶考。一年后书生高中榜首,待他回去谢那户人家时,却听说那位小姐一年前便自杀了。后来他才知晓,那位小姐早已认出他,对他的感情也并不曾变,只是不愿他为她委曲求全,因而为了成全他,嫁作他人妇。然而心底的思念却让女子没有办法与另一个男人生活,于是,女子便自杀了。” “竟然有如此执着的感情,只是可惜了。”人人皆叹,不过一顿茶酒,事后能有几人记住这个故事。 看那说书先生又开始说另一个故事,沈迟夙冷笑,嘴角带了一抹讽刺,即便深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结局都是一样。 第四十五章:措手不及 时间越久,江湖便越不平静。卫单所在的沉风门也算得上是一流大派,虽说比不得原本的五大门派与九逍山庄,但也是不容忽视的宗派。何况因为年轻一辈高手卫单的存在,沉风门声势比曾经更甚。五大门派如今掌门未归,他们又不敢轻易有所动作,但看着江湖中威望全让九逍山庄占尽他们也是不甘心的。因此,沈谦如今便是敌不动我不动,不能取得最有利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将自己推到危险之地。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那个不知何时被安置的契机却是致命的。至少,对于沈迟夙而言,犹如灭顶之灾。 那是一封信,平平凡凡却引起轩然大波的信件。 信的内容很简单:请赴九峰山共商灭黑檀之大计。落款:五大门派的印信。 各门派收到信后都是大吃一惊,难道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回来了?沈谦同样脸色不好,沈迟夙询问沈谦的意思,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看着紧闭的门扉,沈迟夙心中的担忧再次涌现,难道正如九方长溪所言,他明知道失落城有去无回却故意看着他们前去?只是,为何五大门派掌门会如此轻率,难道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在那里? 自从去过失落城后,他的身体里似乎便被埋下了一颗种子,时不时的触碰他的心灵。 第二日,一大早沈谦便叫了沈迟夙过去,再见时,脸色已经没有丝毫烦躁,沈谦心情极好的说:“为父考虑了一夜,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让你前去。此时我九逍山庄周围恐怕早已遍布他派眼线,我若离开山庄,恐会给人可趁之机。” “如今江湖,人人自危,何谈对我山庄不利?”这样的理由实在无法说服沈迟夙。 然而,沈谦却似早有准备,他语重心长的叹道:“你以为那卫单为何这么殷勤的请我九逍山庄出头?”看着沈迟夙不解的目光,沈谦解释道,“沉风门有卫单,掌门也是早年成名人物,若我九逍山庄再有何差池,那不就是他们沉风门独霸武林?” 移开视线,沈迟夙淡淡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向往这些东西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相对的,既然在这个位子,自然不能一无所成。爹也是想九逍山庄在我手中可以成为统领武林的绝顶势力。”摇摇头,沈谦眸中带着一阵向往。 或许,沈迟夙与沈谦的想法有些不同,然而且不论父子的联系,只身为九逍山庄的一份子,他便有责任为九逍山庄做些什么。 于是,沈迟夙便带着几个护卫一同赶往九峰山。 到时发现,果然你有五大门派的人。然而等人陆续到齐时,却得知,那封信根本不是五大门派所写,然而上面印着五大门派的印信,这却是让他们无法辩驳的证据。 阴谋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众人将视线投到五大门派来人身上,一人询问:“不知五大宗派以为该当如何?” 面面相觑的看了看,龙怀谷的一个长老站出来说:“既然已经来了,便看看是何人胆敢戏弄我等。” “五大门派的印信全部否能被偷,不知是那偷儿果然身手高强,还是几位掌门已经将门中精英全部带走的缘故?”又一人故意挑衅,然而五大门派的几个长老全都一副平静,没有丝毫动怒。 果然是实力大减了?沈迟夙心道,否则往日里威严赫赫的宗门何故会受一个普通门派的冷嘲热讽。 转念又想到请众门派前来的人,心中涌出一个可能,沈迟夙握紧拳头,脸色微微发白。 若真是他,只能刀剑相向了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众人已经十分不耐烦时,甚至决定离开时,峰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你们是何人?”青山派的人怒视着来人,语气颇为不善,另外四大门派同样脸色肃穆的看过去。 等那几人走斤了些,众人才看清那些人清一色一身白衣,面上罩着白色面罩。一共八个人,前面两人,后面两人,中间两人手中,一人手中止住一个女人,另一人手上则提着一个年纪幼小的男童。 隔开一段距离站定,双方互相打量着。视线落到那男童和女人身上时,沈迟夙眼神一凝,神色骤变。 “你们想做什么?”赫然出口的质问让对方多看了他一眼,但也不过如此。 站在前面的一个白衣人说:“你们不是要对付黑檀教吗,这个就是他的女人和儿子。” “沈兄,那两人真的是黑檀教教主夫人和少主吗?”卫单低声问沈迟夙。 脑袋一清,沈迟夙怒道:“你们若真为了整个江湖,便不要伤害无辜。沈某曾见过宫城殷的妻儿,并不是眼前这两人。” “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尽是虚假,冷剑公子似乎是动了真情啊,只不知人家黑檀教主是否有意呢?” 眼神冰冷的看着眼前几人,沈迟夙心中却暗暗焦急起来。以方才几人前来的诡异速度,他们身手必然也不差,若真打起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让身边这些人知道那个女人与孩子是宫城殷的,那么他必然保不住他们。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怎么,不反驳了?” 沈迟夙握紧手中的剑,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他看着周围的人冷冷道:“既然你也说是传言,那么沈某还需要解释什么?” “罢了,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看向其他人,白衣人说,“这两人我们留下,怎么处理随便你们。” “不说清楚,就想走?”沉风门掌门一声低喝,卫单应声而起,待众人反应过来,卫单已经于那为首的白衣人战到了一起。 沈迟夙同样不甘心如此被动,纵身上前,剑携万钧之势刺向提着宫城耀的男人,只是未等他近前,早有一名白衣人上前挡住了他的剑。 只是交手十几招,沈迟夙便大概清楚此人的实力,功力在自己之下,但若是再加入一两人对战,他便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另一边,那貌似首领的男人被卫单缠住后,另外几人也有些着急,其中一人喊道:“不要恋战。” 与沈迟夙交手的白衣人冷哼一声,一个虚招便撤到了远处。 将宫城耀与邬卿雪的身体扔上天空,六名白衣人转眼便消失在峰顶。 沈迟夙站在原地唯一迟疑,脚猛地点地纵空接住了宫城耀的身体。而邬卿雪则被卫单接住。 伸手拍拍宫城耀的脸,慢慢地,宫城耀的眼睛睁开,眼神迷惘了好一阵才笑着说:“叔叔。” 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微笑,沈迟夙摸摸他的头说:“没事了。” 然而他话刚落,早就护在他身边的护卫却骤然出手,一声惨叫,鲜血慢慢顺着自己的双手流下,沈迟夙呆呆看着宫城耀痛苦的缩到一起的小脸,声音低到嗓子眼,“耀……耀儿,你没事吧?” 另一边,邬卿雪也已清醒,当看到宫城耀满身鲜血的时候她发生一声歇斯底里的悲鸣,继而便疯了一样冲向刺了宫城耀一剑的男人。 然而那人只是带着傲慢怜悯,眼神轻蔑,“杀了她!”三个字,轻而易举的涌出喉咙。 沈迟夙悲愤吼道:“住手,你们敢!” 然而无人将他的话听进去。他想出手,亦为时已晚。 邬卿雪倒地前眼神一直黏在宫城耀身上,而后转到沈迟夙身上,久久地注视着那个眼前这个男人,良久,邬卿雪说:“虽然不甘心,但请你陪着他。他那么疼爱耀儿,一定受不了的。” “明明那么冷酷,明明一无所谓,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温柔只对爱着的人保留着,而我……” 眼睛大大睁着,眼睛却已失了光彩。 沈迟夙撇过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娘……”小手伸出,宫城耀气息微弱的开口。 “少庄主,还请将黑檀教的余孽交出来,否则九逍山庄便自此与您毫无瓜葛。”沈迟夙抬眼看去,正是他从山庄带来的人。 好似一场戏,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傻傻的看着一切发生。 其他门派的人都震惊万分,不知道九逍山庄现在演的又是哪一出。 “是父亲吩咐的?”脸色铁青的看着周围这群本该属于自己一方的人对着他刀剑相向,沈迟夙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悲戚。 即便他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二十几年的父子情分难道都是假的?他早就有些怀疑,然而却从未想过,沈谦竟然如此绝情。 “少庄主被魔头迷惑,庄主吩咐过不能再让您如此执迷不悟。”正气凛然的话语,引起一阵附和。 “少庄主不要因为魔道中人误入歧途啊。” “回头是岸呐。” “还是放下黑檀教的余孽吧。”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迟夙觉得头疼的厉害。 “疼……” 微弱的呼痛声如一阵惊雷炸响耳际。沈迟夙低头看着宫城耀,再抬头,眼神已冷如冰霜。 “躲开,否则,死!”沈迟夙到底是九逍山庄的少庄主,这些护卫也不过只是认为沈迟夙不该被奸人魅惑,如今正要对沈迟夙下手却是不可能的。而其他人,摄于九逍山庄的威名自然没有轻举妄动。 看着沈迟夙的背影,卫单忍不住说:“沈兄如此可值得?” 沈迟夙脚步一顿,而后毫不停留的疾驰而去。 一群人怔怔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思纷呈。 第四十六章 手里的孩子紧闭着眼,好似没了气息一般。沈迟夙脑海里浮现出面对孩子时那张笑脸,眼中不由出现了一丝迷茫。他不是厌恶那个女人和手里的孩子吗,为何现在如此悲伤? 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抱着宫城耀一路奔去,进了城,顺手抓住个人问郎中所在,而后便狂奔过去。 替宫城耀检查过后,那上了年纪的老郎中摇头说:“老夫无能为力。” 沈迟夙眼眸怒睁,上前抓住郎中的领子吼道:“你还没救怎知道不能救?” “这孩子的伤虽说并非致命伤,然而你一路过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即便是老夫也是回天乏力。” “求你救救他,这孩子不能死。”仿似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沈迟夙眼眸通红的低声说。 看着沈迟夙痛苦的模样,老者叹口气说:“罢了,大不了拼着老夫的名声不要,我再试试。” “多谢老丈!”脸上浮现感激之情,沈迟夙站在一旁看着老郎中把脉扎针,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末了,老郎中擦擦额上的汗水说:“老朽已经尽力,至于是否能够醒来,就要看这孩子的命了。” “我去开个方子,让人去熬药,你就在这里陪着他吧。”说罢,老者蹒跚的走了出去。 “耀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你爹一定会疯狂的。”掖了掖被角,沈迟夙坐在床边怔怔发呆。 他介意宫城殷有夫人,介意他有儿子,介意他们之间不同立场,介意他们同是男人。然而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活着,他失去一切也无所谓。 正如邬卿雪所言,宫城耀对于自己在乎的人很温柔,然而正是这份温柔,他无法想象,当他知道邬卿雪已死,宫城耀生死不明时会如何的痛苦。 送药过来后,那墨黑的药汁被强行灌入宫城耀的口中,本十分怕苦的孩子没有丝毫动静。 安静的只剩下一坐一躺一大一小两人时,沈迟夙有些疲惫的起身,取了耀儿头上那块有些干的布巾浸湿了折叠整齐放上他的额头。 孩童的身体是脆弱的,后半夜的时候便一直发热,他按照郎中所言用温水浸湿的巾帕给耀儿擦拭着身体。 一日一夜没有合眼,等早上热度稍退后,沈迟夙心里不由用上一抹喜色。喊来郎中做了检查,得到答复说已度过危险期时,沈迟夙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着落。 然而,这并未让他完全安心,耀儿一日不醒,他就无法安心。 就这样,他在这方小城一呆便是一个月,整日不曾出门的他,亦不知如今的江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当日,与文宣他们一路下山。宫城殷本是随意游纵于江湖,顺便听听如今江湖的局势变化。 初时的几日并且有何值得他注意的事。之后,他虽有些烦躁,却还是想要去见一见沈迟夙。 然而九逍山庄防备甚严,他想要安然混入也有些难度。他猜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未等他询问九逍山庄的情况,便得到一个让他震怒异常的消息。 夫人与少主失去了踪迹! 宫城殷即刻发出消息,让四大护法带领人去查看怎么回事。结果,当日九峰山上发生的一切便被揭露出来。 宫城殷悲愤狂怒的独身前往九逍山庄进行了一场杀戮,九逍山庄早有准备,虽然没有料到宫城殷会如此快便获得消息,之后在沈谦的号令下,硬是逼得宫城殷寸步不进。 “好个九逍山庄!”一连串的狂笑炸响在高空,宫城殷大吼道,“三日后,定要血洗九逍山庄。”而后,身影便消失在九逍山庄外。 沈谦阴沉站了许久,而后吩咐:“加强戒备,另外向各大门派发帖子,邀他们一同抗敌。” 而后,沈谦与王伯私下里商量对策。 “这个时候,他们怎会愿意来趟这个浑水呢。”王伯不无担忧的说。 “若是配合的好,说不定就能够一举将黑檀教连根拔除。他们若是如此畏首畏尾,我九逍山庄被灭了,下一个就是他们。看不清这一点,便随他们去吧。” 王伯停了会儿问:“庄主何必为了将少庄主逼走而如此大费周章,最后若是连九逍山庄都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白白养了他那么多年,难道日后还要将我守护的基业交到一个外人手上?”愤恨的表情让沈谦的脸有些扭曲,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伤疤直至今日得见天日。 王伯看了沈谦一眼,眼神闪了闪,“庄主不怕夫人伤心?” 想到当日听闻沈迟夙背离山庄的事后,沈夫人暗自垂泪的模样,沈谦咬牙切齿道:“他既非我的孩子,亦非夫人的孩子,我如此做已算仁至义尽。” “老奴知道庄主痛恨少庄主,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何偏偏现在……” “因为我的儿子已经到了可以接管九逍山庄的年纪。”这是连王伯都不知道的秘密,当年沈谦接管九逍山庄时,王伯只是庄里一个普通下人,沈谦见他武功不凡便收为心腹,多年来王伯对他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完全透明,沈谦自然不会让王伯知道所有事情。 错愕的看着沈谦,许久,王伯说:“原来如此。” 看不出欣喜还是愤怒,只是一个平静无奇的表情。 沈谦摸不透王伯的心思,于是便说:“王伯可会怪我一直埋着你此事?” 摇摇头,王伯说:“人总有一两个秘密的,老奴自然了解。” 听到此话,沈谦终于放下心中担忧。 而后,收到九逍山庄请帖的门派,有些闭门不出,有些则毫不犹豫站到九逍山庄这一边,沉风门正是如此。 沉风门的掌门多次试探沈谦口风,然而得到的回答便是对武林盟主一职无意。沉风门掌门根据多日的分析也觉得以目前九逍山庄的状况,想要独领武林似乎不大可能。另外,五大门派虽说元气大伤,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忽略他们独占头筹亦是不大可能。不过,经此一战,他们沉风门的威信定然可以达到往日所不可企及的程度。 然而卫单却依旧心存担忧。沈迟夙父子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搞不明白。卫单怀疑过是否九逍山庄与黑檀教真的有所勾结,然而想到邬卿雪的死以及黑檀教少主的生死不明实在看起来不像假的。何况当日宫城殷前来闹出的风波也实在不似作假。最后,虽然依旧未放下警惕,却已不如初时那般担忧。 正如宫城殷所言,自那日后第三日,黑檀教的人便出现在了九逍山庄外。黑压压的一片看去,让人深感压抑。 沈谦与众门派掌门人站在一起,看到宫城殷的时候,沈谦叹息:“教主本是绝顶之才,何苦落得如此境地?” 哈哈大笑一声,宫城殷眼神寒似刀刃,“沈谦,还轮不到你来奚落本座。当日你即敢杀我妻儿,就该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真是狂妄,你以为当日你取巧伤了几位掌门便可以让老夫忌惮吗?今日你若不愿退去,老夫便只能将你留下了。”沈谦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 沉风门掌门也开口道:“沈庄主惜才,老夫却不会。你黑檀教随意杀害我武林同道,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本座等着,若你们有本事取得本座项上人头!”宫城殷斜睨着眼前的人,眼中的轻视表露无疑。 “看来今日是非战不可了。”沈谦神色一整,其后之人皆屏气凝神准备随时应战。 “……你为何要将自己的儿子逼到那种地步?”沉默了下,宫城殷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那两人果然有关系啊。”有些人忍不住在后面暗自猜测,一时间人言纷纷。 “那个逆子受你等蛊惑,我也与其断绝父子关系,如今,他再与我九逍山庄无关。”沈谦面色稍显沉痛,看起来似乎还在强装坚强一般。 “庄主能够大义灭亲,果是真英雄!”奉承的话语接踵而来,沈谦却似乎没有任何欣喜,他痛苦的看着身后的武林人士说,“家门不幸,让众位见笑了!” 眼角抽了抽,宫城殷扯起嘴角,脸上挂着一个邪邪的笑,“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本座也不必有所顾忌了。” “一个不留!”宫城殷轻抬手,青龙守护使立刻一声大喝,黑檀教众眼神凶狠的向着沈谦一行人冲过去。 那是前所未有的江湖纷争,好似一场大决战,各种各样的武器,各种各样的武功套路,然而无论是什么武功什么武器,结果都是一样,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生命在刀剑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击,前一刻还活生生的挥舞着武器,下一刻也许便成为脚边陈尸。然而没有人会低下头去看脚下倒下的是何人,因为稍一分心,也许自己就是下一个倒下去的人。 宫城殷嘴角带着狞笑抽剑向着沈谦刺去,这一剑满含着他的愤怒,即便是以沈谦,一照面下也吃了一个暗亏。他心中暗自震惊,这宫城殷武功果然不凡。 然而他面上却不露声色,冷静出剑。沈谦企图找寻宫城殷剑里的破绽,然而,没有。 额上汗水滚滚,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眼中狠辣一闪,宫城殷逼近沈谦时,剑蓦然诡异一转,他的身体竟然在那一瞬间快如闪电的随剑向着沈谦背心袭去。 沈谦未料到宫城殷竟会在那么近的距离还能那么快速的调整方位,待想换招已来不及。 竟要输在这里了?沈谦脑海中泛起儿子的面容,心底涌起一股苦涩。计划这么多,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庄主,小心!”惊慌的呼喝似乎从天外传来,然而沈谦闻而无用。 “受死吧!”冷哼一声,剑离沈谦心脏只有三分远。 遗憾的闭上双眼,沈谦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岁一般,神情里带着无限疲惫。就在他认命的时候,一声震喝炸响于空:“不要伤我爹!” 悲愤惶恐的声音,让宫城殷的剑硬生生停在沈谦的后心处不得寸进。回头看到沈迟夙眼中的乞求宫城殷有一瞬间的犹豫,然而下一刻便被冰冷替代。 本已停顿的剑再次被挥起,只余下沈迟夙徒劳的怒吼。 第四十七章 一声惨叫,惊得所有人不由投去目光。 沈谦的身体重重砸到地上,溅飞无数血滴。沈谦抽缩着身体,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断腿。周围混战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不由都停下了武器,然而早已杀红眼的黑檀教众却并没有任何顾虑,无论出手还是呆站,凡是与黑檀教人接触,不能将之击杀,终得落得身死的下场。 沈迟夙脸色煞白的看着双腿被斩的沈谦,眼眸瞬间变得通红。 “宫城殷!”怒吼一声,宝剑出鞘。 那一剑仿似要将长空斩断,带着一去万钧之势。 银白长剑上浮现宫城殷深沉的面容,他盯着沈迟夙充满仇恨的脸,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悲哀。 紧握着长剑,纵身迎上,天地间的纷杂在那一刻仿似消失,两人眼中只有面前那一人。 带着暴虐气息的两柄剑碰到一起,发出一声金铁交戈的震响,两人身体不由倒飞出去。当空调整了落地姿势,沈迟夙携剑再次刺去。 沈迟夙武功本不如宫城殷,然而此刻含着满腹的愤怒出手,一时间倒与宫城殷斗得不相上下。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挡住沈迟夙的剑,宫城殷突然笑起来,连上带着嘲讽。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爹。”眼神带着痛处,沈迟夙的话语间带着一抹受伤。 宫城殷见了,不由愣了下。 而沈迟夙却丝毫不留情,趁着宫城殷分神一剑刺去,剑入肉三分,正中左肩。 宫城殷脸色一狠,出掌击向沈迟夙胸口。身体倒飞出去,一落地沈迟夙便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少庄主!”将沈谦送回庄里的王伯一出门便看到沈迟夙被伤,连忙命令九逍山庄的人前去帮忙。 站起身,沈迟夙摆手,“你们不要插手。” 不知过了多久,黑檀教的人与武林正道的那些人各自退开,分守两个阵营,没有退去的只有沈迟夙与宫城殷。 见沈迟夙招招致命,宫城殷脸色不由更沉,“你真的想要我死?” 沈迟夙不语,依旧出手如风。 被沈迟夙的态度激怒,宫城殷也不在手下留情,两人一来一往好似宿世仇敌。 两人身上受的伤越来越重,当宫城殷的剑横在沈迟夙脖子上时,宫城殷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沈迟夙看着眼里涌起痛苦的宫城殷,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不想与你动手。” “你不是想要的命?” “身为人子,我别无选择。” “若在你父亲与我之间做选择,你终究不会选择一个外人?”话语间的嘲讽让沈迟夙神色更黯,然而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原来在你心中,我也不过如此。”后退了一步,宫城殷取下剑,转身便要离开。 沈迟夙却快一步拦在他面前。 “怎么,难道想要留下我?”眉宇间的冷萧,刺痛了沈迟夙的眼。他偏过头说:“去一个叫平乐的小镇,耀儿在那家小镇上的郎中家里。” “……耀儿还活着?”神情瞬间激动起来,宫城殷甚至忘记了之前的所有对峙不快。 神情闪躲的撇开眼,沈迟夙的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天边,带着一点浮沉不定的犹豫,“对不起,我只能保住耀儿的性命。” 心里暖了暖,不顾众人反对,救走自己的儿子,那是完全不顾自己生死与后路的鲁莽选择。 “卿雪的事情与你无关,能为守护住耀儿,已经足够。” “不是的,宫城。”痛苦的摇头,沈迟夙低声说,“耀儿他……受伤过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已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思考能力。” 也就是说,变成了一个傻子?脚下有些踉跄,宫城殷浑浑噩噩的走到黑檀教那方,恍惚的下了命令,黑檀教便撤退了。 沈迟夙与宫城殷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看那两人异常的神情与作为不由暗自猜测。看来宫城殷与沈迟夙的关系也并非空穴来风,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沈迟夙与宫城殷并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因而被察觉到什么也并不足为奇。 无论是武林正道还是黑檀教,两方皆是伤亡惨重,因而对于黑檀教的撤离,也没有人自不量力的想要去阻拦。 自从宫城殷接管黑檀教以后,并没有如此大规模的与江湖正道交过手,往日里还抱有侥幸的人如今对于黑檀教的实力已是深深畏惧。一教之力力抗整个江湖,那不是任何一个门派可以做到的。 大战结束,沈谦因为陷入昏迷,暂时无法指挥九逍山庄,因而王伯只能当机立断将一切暂交给沈迟夙处理。王伯在九逍山庄多年,又深得沈谦与九逍山庄众人信赖,加上今日沈迟夙与宫城殷一站,也让山庄里的人见识到了沈迟夙的魄力与武功,因而对于此事毫无异议。 沈迟夙受伤不轻,但并没有致命伤。让医师上了药抱闸好伤口后,沈迟夙便将此战受伤的人全都暂时安置在了九逍山庄,其他几个门派与沈迟夙商量之后,都打断过了两三日等门下弟子的伤势可以挪动便离开。 虽然众人都可以看得出沈迟夙与宫城殷之间关系匪浅,然而能够在那个时候站到他们一边,众人自问没有立场再去质问什么。 见沈迟夙不急不躁的处理着庄里的事务,沉风门掌门有些感慨道:“有如此优秀的儿子,沈庄主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真不知是何缘故。” 卫单说:“这些事倒与我们没有太大关联,不过此次五大门派虽然前来,却只带了些二流弟子过来,真不知他们是真的空虚至此,还是为了保全实力。” “没有了那些老东西坐镇,五大门派也不过就是比一般的一流门派稍强罢了。此次他们前来固然有保存实力的原因,但若非逼不得已,他们怎会带了这种曾是的弟子过来?”捋捋胡须,沉风门掌门说,“这一场大战,可能会平静很久,接下来的日子,便要慢慢挽回门派的损失。” 师徒两人但笑不语。当日邀战之时,沈谦曾承诺击退黑檀教后,定然要帮沉风门提升到五大门派的层次,当然这自然不是指今时今日的五大门派。 将一切事情安排好后,沈迟夙去看望沈谦,沈谦依旧昏迷,脸色白如同一张白纸。 失去了双腿,并不仅仅是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对于江湖人而言,行遍天下,战遍天下,便是人生。而沈谦的后半辈子,只能蜷缩一方,再也不能自由去往向往的地方,这无疑是痛苦万分的。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什么。 沈夫人来看望沈谦的时候,沈迟夙唯恐她受不住刺激昏厥,然而与他所料不同,沈夫人看起来很平静。 “母亲,父亲会好起来的,你不要难过。”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到最后只剩下徒劳的对白。 沈夫人坐到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沈谦,从容的开口:“这是他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捋了捋沈谦汗湿的发迹,沈夫人说:“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存着疑惑。”转过头,她笑了笑,“即便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是能够看出来一点的。” 头脑哄的一阵炸响,沈迟夙呆呆地问沈夫人,“母亲说的,孩儿不明白。” “你随我来。”沈夫人起身想外走去,沈迟夙愣了会儿,才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过去。 一起到了沈夫人的房间,她走到一面墙前在一处轻按,原本平滑的墙面突然凹进去一块,而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壁龛。 沈夫人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将墙恢复原状后,走到桌边说:“坐吧,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双手撑着额头,将脸埋在手臂里,他闷声说:“母亲并非我的生母,父亲也并非我的生父吗?” 连上闪过一丝哀伤,沈夫人说:“不错,我与他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沈迟夙如此痛苦,沈夫人心底泛起一丝温柔,伸手摸摸沈迟夙的头,沈夫人的双眼好似沉浸在了往事里, “当年我与原九逍庄主本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只是因我体弱,生下的孩子也是天生有疾在身,大夫说那孩子活不过十八岁……”擦擦控制不住的眼泪,沈夫人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孩子一生下没多久就死了,只是凑巧的是当日有一个被庄主宠幸过的小丫鬟没过几日也生了一个儿子,庄主他怕我知道了受不了打击便将那小丫鬟的孩子抱来当做我们的孩子养。” 沈迟夙一语不发的听着,只觉得脑子混乱的让他几欲崩溃。 看了沈迟夙一眼,沈夫人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你亲身母亲现在已经不在了,是我害的你们母子分离。” 眼神涣散的抬头,沈迟夙问:“沈谦又是怎么回事?” 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但沈夫人却还是讲述着后来发生的事,“沈谦本是你父亲的堂弟,他见到我后便整日在我身边打转,那时候你父亲经常出外不在家,后来竟渐渐喜欢上他。但是我却不愿背弃你父亲。” 冷冷看着沈夫人哭泣,沈迟夙却没有往日里的怜悯。只是冷冷看着她说:“然而呢?” 用手捂住嘴唇,沈夫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你父亲在外丧了性命,当时你还小继承不了山庄,因而他便暂时接管了九逍山庄。他以为我不知道你并非我的孩子,因为即便不喜你也尽量忍耐着,只是如今当他看到他的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后,便再也不甘心将一切交到你的手上。” 挺晚沈夫人的话,沈迟夙觉得身体好似没有意思力气,他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面前一方,没有焦距。 沈夫人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副画寄给沈迟夙,垂泪说:“你恨我们是理所应当,即便你现在想要去杀了他,我也不会拦你。” 麻木的接过画轴展开,视线落到上面的人时,沈迟夙不由浑身一震。 第四十八章 画卷上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剑眉星目,脸上带着浅笑。沈迟夙的目光久久落在画卷上移不开分毫。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我亲生父亲?”头也不抬的询问,却带着肯定的语调。 沈夫人点头,脸上带着愧疚。 “是我背叛了你父亲,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你若恨我,便取我性命为他祭奠。” 因为怀疑,沈迟夙也做过一些调查。前任庄主沈镜尧也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大人物,他武功高强,为人阔达,在江湖上名声甚好。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身死,那时江湖上涌起一阵轩然大波。然而直至今日,二十多年前的人和事却早已没落。沈镜尧也不再是人人知晓的名字,当然,这其中,除了时间的流逝之外,自然也有沈谦的原因。 将画轴卷起来放进盒子里,沈迟夙转身看着仍旧垂泪的沈夫人,一时间百味杂陈,“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你虽非我亲生孩儿,但付诸于你身上的感情并非作假。你是镜尧的孩子,我已背叛了他,如何还能让他的血脉也断绝于世?”缓了口气,她继续道,“我一直不知道沈谦对你竟存了杀心,否则也不会隐瞒你至今日。” “我想一个人静静。”起身再不看沈夫人一眼,沈迟夙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神色黯然的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沈夫人整理了下衣装,向着沈谦此刻所在的房间而去。天色已不早,九逍山庄却还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沈迟夙没心思关注身边的人或事物,脚步沉重的向外走去。 他从未想过,事实竟是如此,直到现在,若不是沈夫人亲自开口,他恐怕是不会怀疑沈谦对他起了杀心。 不过,仔细想想,当年在外闯荡时,他也曾多次遇险,然而却从未得到过九逍山庄的任何关心,那时候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堂堂九逍山庄少庄主遇险,这可并非小事。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次次都没有任何反应的确有些难以置信。而后便是去失落城,去过之后他更加能够肯定那是一场骗局,他们能够出来的确是靠的运气。之前一次在九峰山,九逍山庄的人在武林豪杰面前说沈谦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即便初时还有人会观望,日久了恐怕曾经在他手上吃过亏的人会一个个的全都涌过来。沈谦果然恨他至此,否则何以如此决然。对于他而言,这二十几年的父子情分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吧。 恍恍惚惚间看到一家酒楼,沈迟夙进了门便要了几坛子烈酒坐在角落里独饮。 一碗一碗的酒水下肚,他却没有丝毫醉意。眼看着桌上的酒一坛坛见底,沈迟夙不由皱了皱眉。喊来小二,他怒道:“我要的是烈酒,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清水吗?” 小二赔笑:“这已经是店里最烈的酒了。” 扔下一些碎银子,沈迟夙起身走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还没有出来只有零散几颗星子挂在夜空,显得有些单调。 抬脚走了会儿,沈迟夙站定,神色有些悲凉,九逍山庄还是他的栖身之所吗? 转身一路漫无目的的行走,到了烟花巷时,早有机灵的女子上前来拉他。沈迟夙迟疑了下,便随着那女人走了进去。 被拉着进了一间厢房,坐在桌边,沈迟夙说:“拿酒来。” “欸,这就去,爷稍等。”捏着腔调的柔媚声音落下,女子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沈迟夙靠在坐榻上,眼前的迷茫之色更浓。他亲身父亲的死一定不是沈夫人说的那么简单,极大可能,沈谦便参与了其中。然而将一切拨露于天日之下时,他真的能够将那两人斩于剑下吗? 且不说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来,他视那两人为至亲,拔剑相向的事情他真的做得到吗? 可是若他无动于衷,父亲的死岂不是要永远蒙上一层阴影。身为人子,放着父仇不抱,他还有何脸面独活于世?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抬眼看去,是方才出去的女人端着酒菜进来。 沈迟夙只管饮酒,不理会那女子。 “公子要不要听曲?”女子再次开口,这次沈迟夙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女子笑了笑,让人去了琴来,弹奏着一曲曲动听的曲子。 酒一杯杯下喉,沈迟夙似乎微微感觉到了那么一丝眩晕,若就此醉了也是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亲声停了。沈迟夙正要出声,抬头后,神情却是骤然一变。翎冠玉带,广袖长袍,眉间一点朱砂,容色惑人。 “九方长溪!”似是无法置信一般,说出这个名字许久,沈迟夙才皱眉道,“你为何在这里?”“今日江湖如此热闹,我又如何能够错过。”傲然地身姿走到沈迟夙对面,而后优雅落座。 盯着九方长溪许久,沈迟夙随口道:“大哥可好?” 目光一凝,九方长溪说:“一起安好!” “九方兄此来不知是碰巧还是了刻意?”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沈迟夙丝毫不敢轻视。这个人他看不透,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啜了一口,他说:“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神色微变,盯着九方长溪许久,沈迟夙说:“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九逍山庄如今是大伤元气,你若愿意与我合作,我可助你九逍山庄成为天下第一的势力。”淡定的神色,说出的话却让人震惊。 天下第一,那可不是说说就可以轻易办到的! “我对天下第一没什么兴趣,你若想要与九逍山庄合作应该去找沈谦,而不是我。”神色不善的说完,沈迟夙继续一杯杯的饮酒,只是无论喝多少酒,似乎都没办法减轻他心中的烦躁。 九方长溪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陪着沈迟夙,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沈某想要独饮,还望九方兄不要打扰。” 沈迟夙话落,九方长溪却并未露出任何不满,他快速的出手抓住沈迟夙的手腕搭上两指,直到松开手,沈迟夙还有些怔然。 “你中了蛊?”断然的口气,让沈迟夙神色一变。 “我可以为你解了蛊毒,你只要答应与我合作便可。”斜睨着沈迟夙,九方长溪一排闲适。 然而沈迟夙的回答,却少有的让他神色顿住,“不用了。” 毫不犹豫的拒绝,这多少有些让九方长溪觉得意外。他打开折扇一下一下挥动,脑中却快速转动着说服沈迟夙的办法。 “听闻沈庄主双腿被斩,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他续接双腿。”任何人在如今的状况下听到这句话恐怕都会惊喜不已,然而让九方长溪失望的是,沈迟夙虽然惊讶,却并未有丝毫的欣喜。 “你难道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如昔日一般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讽刺出口,九方长溪观察着沈迟夙的神色,见他微微露出了些许痛苦后,不由有了一点底气。 “虽然不能保证与受伤之前一模一样,但是恢复到个六七成的样子还是可以的……” “不需要!”怒火中烧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愤怒,沈迟夙冷冷看着他说,“你可以走了。” 神色变得难看,从未有人敢如此不客气的对自己说话,九方长溪强压下怒火,淡淡说:“看来你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的父亲另有其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将九逍山庄的事情调查的如此清楚?”蓦地起身,手放到剑柄上,只要一言不合,两人之间恐怕立刻就是一场争斗。 “我只是觉得无趣,希望这个江湖越乱越好而已。”露出一个好看的笑,九方长溪眼睛微眯。 明明是极美的笑,在沈迟夙眼里却不知为何带上了森森寒意。 “看来你我并非同道中人,既然你不愿离开,那么沈某就此告辞。”冰冷的扫对方一眼,沈迟夙转身出了门。 九方长溪的手一松,原本握着的茶碗便脱手而出,砰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没有野心的人,可真是让人头疼。”身体靠在榻上,九方长溪眼中寒光闪烁。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人,一身白衣,神色恭敬。 “主人,黑檀教那边也已撤回了黑檀山。这次无论是哪一方都是伤亡惨重,我们何不出手,让他们从此一蹶不振?”立于九方长溪面前,白衣人开口道。 优雅的起身,走到窗边,九方长溪透过窗子看着沈迟夙离去的背影,神色间带着一丝玩味,“如此简单的解决岂不无聊,何况,我是要让这个江湖永无安宁之日,并不是要长久的宁静。” 白衣人低下头,对着九方长溪的背影道:“属下明白了。” 而后,如来时,悄无声息的退去。 抬头看天,月亮已经高悬于天空,耀白的光芒铺洒在大地上,带着一席清冷。 月是当年月,这世间,却早已物是人非。 第四十九章 一场混乱过后,江湖终于陷入了空前的平静。然而,这种平静之下却处处充斥着一股无形的紧张感。 沉风门等门派早在几日前便离开了,如今,九逍山庄门前便显得格外清冷。沈谦已经清醒,然而他却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双目呆滞,躺在床上不发一语。 等沈迟夙去看望他的时候已是大半月后的事情了,山庄内的事务需要安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沈迟夙不想与沈谦见面。只是,长期如此也不是办法,压下心底的烦躁,他去了临时安置着沈谦的住处。 推开门,挥退了左右,沈迟夙走了进去。 低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打在沈谦的心上,等沈迟夙在他床边站定时,他不由投去目光。 “怎么样?”冷淡的问候在屋子里落下,不多久,多日不曾开口说话的沈谦愤怒地吼道:“何必假惺惺的来这里,我没死你应该很失望吧?” 沈夫人告诉了沈谦有关她与沈迟夙之前的谈话,因而沈谦清楚,此时的沈迟夙恐怕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沈迟夙说:“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你……” “我没有亲自动手取你性命,已算仁至义尽。” “你不杀我?”沈谦有些意外,躺在床上的脸上露出惊讶。 沈迟夙沉默着,良久,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沈谦说:“这么多年来,你我解疑父子相称,即便你对我五父子之情,我却真心当过你是父亲。我不杀你,但是九逍山庄我必须取回,这是父亲的基业,我不能让他落外人手上。” 被子里的手掌紧紧握住,沈谦紧抿着蠢,脸色一阵苍白。 看了一眼只几日便瘦弱许多的男人,沈迟夙抬脚向外走去。 “大半辈子过去了,却偏偏栽在这件事上。真不知该说是报应还是什么。”自嘲般的话语传来,沈迟夙的脚步只是顿了下便开门走了出去。 脸色灰败的盯着床顶,沈谦眼前又浮现起了他清楚那日的事情。那是让他无比窒息的一刻。 在整个九逍山庄里,他最信任的人便是王伯,可是说,从他坐上庄主这个位子以来便是王伯一直在他身边帮着办事的。初时他也试探怀疑过王伯,然而他始终对他忠心耿耿。那时候沈镜尧已死,沈迟夙还年幼,除掉了对沈镜尧忠心耿耿的属下后,在没有人能够撑起九逍山庄的时候,他借着沈家的血脉一举登上了庄主的位子。王伯虽然少言寡语,然而武功不俗,对他没有任何异心,他也就一直用他。 到现在,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深吸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王伯当日对他说的话。 “我可以不理会坐在庄主位子上的人是谁,只要能够让九逍山庄一直传承下去便好。当日庄主断然不顾九逍山庄存亡只为私欲而迫走少庄主时,老奴便早就准备着这一天。老奴身是九逍山庄的人,死是九逍山庄的鬼。到了如今的地步,九逍山庄的庄主之位已经不适合你了。” 也是那日,他才知道,王伯的家族是一直随着九逍山庄在建立而传承下来的。王家不一定处在某个重要的位子上,但是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却是连庄主都不知道的。若非出现生死存亡的问题,他是不会出手的。王伯大方的告诉他,也是顾忌多年主仆情分,只是在他看来不知道这些或许更好。 看了一眼透着微光的窗子,沈谦明白,自己即便活着,也是在监视下了却残生。 从沈谦的屋子出来,停在屋子外许久,沈迟夙才重新抬起脚步。 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便不会再退让迟疑。加上有王伯的支持,一切都很顺利。 就在沈迟夙准备接任九逍山庄庄主之位的前几日,邬香尘突然造访,然而这却并不是如以往那样让人轻松相见。 江湖上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邬香尘还有个妹妹,更别说清楚他的妹妹就是宫城殷之妻这件事了。 邬香尘见到沈迟夙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所能见到的不过是满溢的杀意。 “对不起。”挥退了左右,沈迟夙看着邬香尘说。 这是唯一能开口的话,除此,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沉默许久,邬香尘说:“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将那些参与之人交给我便是。” 眉头松了松,沈迟夙走到邬香尘对面落座。点头道:“这个自然。” “到底怎么回事?”邬香尘眼中带着沉痛,语调低沉。他与邬卿雪见过后因为有事便先行离开了。在他想来邬卿雪的身份并无几人知晓,身边又有黑檀教的人护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之后无事他便又暂时回了九方长溪的药庐。等他再出来,世界已经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 “沈谦并非我亲生父亲。”沈迟夙毫不在乎的对邬香尘说道。 眼神蓦然一凝,邬香尘想起江湖上的传闻,说:“所以他便故意在武林群雄面前要杀我妹妹和耀儿,以此逼你不得不承认与宫城殷的关系,逼你离开?” 面无表情的“嗯”了声,沈迟夙看着沉思的邬香尘,不知是不是该这个时候提起其他话题。 “结果……这就是她选择的路。”双手撑着额头,挡住了他的脸。 沈迟夙看不到邬香尘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无比悲伤的神情。他明白自己多说什么根本毫无意义,于是,便静静坐着,不再言语。 淡淡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袍,邬香尘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而沈迟夙则仰头看着树叶零落飘下那颗树木。 很久,意识里似乎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邬香尘终于抬头,看着沈迟夙,他眼神间带着一抹悲意,“耀儿怎么样?” “……我带他看郎中时已经有些晚了,而后又一直发热……虽然抱住了性命,可是却永远只有两岁孩童的思考能力。”担忧地看着邬香尘,沈迟夙说,“耀儿现在还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其他方法医好。” 邬香尘霍然起身,沈迟夙拦住他道:“大哥要去哪里?” “我要带耀儿回药庐,长溪说不定有办法。”急急的回答后,邬香尘便再次想要离开。 “大哥,九方长溪到底是什么人?” 疑惑地看着沈迟夙,邬香尘说:“沈弟这话是何意?” 顿了下,沈迟夙摇头,“没什么。我会将那日参与的人全都送去药庐,到时候任凭大哥处置,大哥还是快点带耀儿去见九方兄吧。” 心下焦急,邬香尘也没多做他想,便又如来时,匆匆离去。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沈迟夙不由思索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以邬香尘的谨慎,普通人不会清楚邬卿雪的身份。他也是凑巧知晓罢了。那么,整个江湖,能够得到邬香尘如此信任的人到底有几个? 脑海中闪过九方长溪那日找他时做的一番谈话,眸子沉了沉,心情骤然有些焦躁。 九方长溪到底想要做什么,之前在沙漠里救了他们时,明明不介意正道魔教这些,那样如同世外之人一般的男人,到底企图什么? 想到那日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白衣人,不知为何,心里下意识的便将其与九方长溪联系到了一起。 既然能够来找他谈联合的事情,那么,未必不会找沈谦。 然而,沈谦是否会告诉他事情却并非他所能控制的事情。 后来,沈迟夙去找过沈谦确认,沈谦却没有一点与他答话的意思。沈迟夙知他厌恶自己,便也不再多留。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以为沈谦会一直那么不言不语的下去时,沈谦死了。接到消息的时候,沈迟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看着来禀报的人问:“你说什么?” “庄主,死了。”低沉惶恐的声音,带着颤抖。 死了? 倒退了一步跌坐到椅子上,沈迟夙眼前不由闪过过往一幕幕。 他也不是总是对他那么严厉,他也对自己笑过,也对自己说过关怀的话语,虽然他不清楚那是否出自本心。 脚步踉跄的向着沈谦的屋子行去,到了屋外时却又不由顿住了脚步。 二十几年的父亲,比起几日的陌路,自然更加深刻。嘴上说不再承认那个男人,心里告诉自己他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然而此时此刻,心底浮起的竟然只有“父亲”这两个字。 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沈迟夙推开门,屋子带着些许阴暗,却并不影响视觉。 抬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张床。 平静的脸上带着一抹解脱的意味,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只有嘴角划出的血液凝固在脸颊下巴。 “这便是你的选择吗?对你而言我始终是个外人?你的心果然如你做事一般狠绝。”偏过头不再去看,眼眸却渐渐变红。 不多久,门“嘭”的背狠狠推开,接着一阵急促错乱的脚步接近床边。小心翼翼的接近,手指试了试沈谦哦呼吸后,一阵压抑地哭声禁不住在屋内响起。 “你竟然毫不犹豫的抛下我离去……在你眼中,我可还是当年你深爱着的女人?你若心中有我,要走何不带我一起走?”痛苦的斥责,夹杂着泪水一涌而下。 纤弱的双手紧握着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掌,沈夫人神情悲戚,眼中却带着绝然。 回头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沈迟夙,沈夫人站起身说:“夙儿,你莫要难过,今时今日而非一切也不过是我们自食恶果。” “我并不想将你们当做仇人看待,即便沈谦与父亲的死有关,我也下不了手。也许,在我心底,还没有完全接受你们并非我身生父母的事情吧。” “对不起,夙儿。让你留下痛苦的记忆。”沈夫人手捂着嘴唇,止不住泪流满面。 “只是,我真的已经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沈夫人的话一落,便听一声闷响。 沈迟夙视线看去,沈夫人的身体正向着地面倒去。 “母亲!”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吼,沈迟夙目眦欲裂。 在落地前接住沈夫人的身体,目光接触到正刺于心脏的那一剑时,呼吸蓦然一滞。 “为什么?”呆呆看着沈夫人的脸,沈迟夙痛苦的低吼。 手指抚上沈迟夙的脸,沈夫人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将我与他葬在一起。对不起,对你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你要好好活下去。” 湿热的液体自眼眶话落,砸在沈夫人的脸上,慢慢滑下。沈迟夙只喃喃低语:“为什么,为什么……” 第五十章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生老病死人之常理。然而无论是怎样的死亡,总有一些是格外让人痛苦的。 沈谦与沈夫人的死,沈迟夙本想平静的安葬他们。只是,当然几乎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全都前去祭拜了一番。自然,这些人不过是相与九逍山庄处好关系。 别人抱着怎样的心思前来,沈迟夙并没有多去猜测。那些与他无关。 比起来客们脸上的哀戚,沈迟夙冷淡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太过直白了些。 办完了丧事,沈迟夙身着丧服,看着祠堂里新安置的牌位,点燃的香飘动着烟丝,在牌位前徐徐升起。 人死如灯灭,哪怕生前再如何风光无限,死后,也只剩一呸黄土,一个牌位。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那是活着的人所拥有的东西。死了,便是终结了。 “到头来果真是空忙活一场,你求得便是这么一个结果吗?”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一个人呆着许久,沈迟夙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王伯看到他出来,便说:“少庄主不要太过悲伤了,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少庄主撑着。” 轻轻颔首,沈迟夙从王伯身边走过,向着自己的屋子行去。 王伯这个人在沈迟夙看来有些深不可测。这么多年来他对沈谦可说是毫无二心,然而沈谦刚刚身死,他便毫不犹豫的表示支持自己,一时间沈迟夙也弄不清王伯这个人是否可信。 而对于沈迟夙的猜测王伯也是清楚的,然而他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余的一概不多言。 一段时日下来,对于王伯,沈迟夙总算没有初时那么排斥了。 沈迟夙一直觉得王伯是知道他与沈谦之间的关系的,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王伯对他说,“我所盼的只是九逍山庄的长久传承。” 因为这一句话,沈迟夙便陡然心生敬意。人都是依靠着自己的知觉来判断事情的,而王伯的坦诚让他心生信任。 在王伯的协助下,九逍山庄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气,在沈迟夙的接管下向着未知的方向延续着。 继任庄主之位是三个月后的事情,王伯等人都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让九逍山庄的庄主之位长期空置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继承庄主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初十。 一时间,九逍山庄一扫先前的沉郁。山庄里的人本来打算将庄里装扮的喜庆些的,却被沈迟夙否决了。山庄里的人以及江湖上的人并不知道他与沈谦之间的那些事情,而沈迟夙也并不可能会透漏什么,所以在所有人眼中他都都还是在服丧期间。此时若张灯结彩的庆贺接任庄主之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对此,王伯也赞同,于是,一切从简。 九月初十,一大早便见一个个门派的掌门弟子前来道贺。九逍山庄负责接待的人忙的满头大汗,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 沈迟夙为人不坏,因而对于这位个性冷漠的庄主,并无人反对。 大大小小的门派,沈迟夙都会上前随意符合几句,虽说神色依旧淡淡地,却少了一份巨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沉风门掌门带着卫单一行来后,沈迟夙不由迎上前道:“多谢凌掌门赏脸。” 沉风门掌门凌朔抱拳笑道:“庄主客气了,以如此年轻的年纪掌管九逍山庄实在是让人钦佩。” “惭愧,沈某也不过是被逼无奈。”沈迟夙淡淡笑了下,好似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看到这个笑容,几乎所有注视着沈迟夙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愣神。平日里冷冰冰的脸,因为一个淡笑变得更加俊逸亲切。然而也只是下一秒,沈迟夙便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好似一切只是一个幻觉。 卫单愣了下神,而后很快便恢复过来,他笑着说:“能够这么快便得到属下们的认同,已经非同小可,相信沈兄一定可以让九逍山庄在江湖中占据重要的地位。” “多谢卫兄,沈某尽力而为。”道了声歉意,沈迟夙便离开与其他来人寒暄起来。 本是完全不适应这种场面的人,然而当察觉到肩上背负着的重担后,他只能尽力去做到更好一些。 凌朔招呼着其他人的沈迟夙,回头对卫单说:“不论以后,至少如今九逍山庄依旧是不容小视的,沉风门迟早要交给你,多和沈庄主接触并无坏处。” “弟子明白。”卫单顺从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到沈迟夙身上,笑容璀璨。 继任庄主的仪式虽然郑重,却也简单。从不管理实务的沈家长辈,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一位老人。他欣慰的看着沈迟夙,向着众人道:“即日起,沈迟夙便是九逍山庄庄主……”又说了许多,最后结尾道,“多谢众位武林同道近日前来,愿我九逍山庄与众位能够一同守护者江湖道义。” 而后的酒宴,大家都喝得兴高采烈。不知是谁说了句,“如今五大门派实在名不副实,领导江湖的门派应该有像九逍山庄这般实力才行。” 一人出口,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五大门派如今的掌门坐在一起,个个脸色铁青。他们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被人在他们面前如此谈论,还是有些受不住胸中涌起的愤怒。 沈迟夙起身举杯,看着众人说:“诸位实在太过抬爱九逍山庄。此事乃是江湖大事,日后还是各大门派一起讨论再做决定。” 龙怀古的掌门心下一松,顺着说:“今日我等皆是来贺庄主即位之喜,还是不要谈其他丧了兴致。” 沉风门掌门同样举杯,“说的是,今日不谈其他,大家喝个尽兴才是。” 初时起哄的人顿时也安静下来,众人各怀心思的饮酒笑谈。 对于江湖即将发生的变化,沈迟夙早有预料,只是九逍山庄却不适合这样出风头,即便是曾经威风一时的五大门派如今也不过沦落至此,这世上哪里有长久不衰的门派。但既然他接手了九逍山庄,便不能让他急速消亡。 九逍山庄的地位一直是特别的,不属于顶尖领袖势力,也不容他人小觑。这样的地位才能随心所欲。沈迟夙没有那个心力去管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他只要让九逍山庄能够一直处在这个位置便心满意足了。 宴席散后,其他门派一一前来辞别,一些当日助沈谦抵抗黑檀教的人便试探着提起当日之事。 沈迟夙神色温和的看着众人道:“诸位当日助我九逍山庄之恩沈某一直谨记在心,他日若有何难处,只要不违背正理,沈某定当全力以赴。” 得此承诺,原本心下担忧的人都不觉松了口气。他们这些小门派,原本就是想要趁机搭上九逍山庄而已。沈迟夙能够如此说,着实让他们觉得不枉费力一场。 临到沉风门时,沈迟夙镇重道:“江湖势力恐怕不久便要重新洗牌,我九逍山庄只愿如往日一般,不过贵派到时若是角逐更上层次,沈某定然鼎力支持!” 凌朔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对着沈迟夙抱拳谢道:“凌某先行谢过沈庄主厚意,若真如此,他日我沉风门愿私下与九逍山庄结成同盟,相互扶持。” “好,同盟之事他日再与门主私下商议。”转头看到卫单盯着他的视线,沈迟夙说,“门主有卫兄这般人才在,实在是让人羡慕。” 卫单轻笑:“沈兄过奖,你我年岁相差不大,论起身手,不才也就略微胜出一筹,论及其他,卫某却未必有出彩之处啊。” 本就是互相敷衍的话,沈迟夙也不在意,亲自送沉风门到了山庄外,这才又回去关照其他门派。 一直到天黑尽了,原本的喧嚣终于稍稍平息了些。下人们忙里忙完收拾残局。沈迟夙也有些疲倦。 这样的生活非他所愿,然而到了如今的地步,也容不得他再推脱。 准备回房的时候,管家跑过来说:“庄主,这是今日各大门派送礼的礼单,请您过目。” 沈迟夙接过来摊在膝盖上,视线划过一行行字迹。看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算看完。这些人还真是舍得,许多的珍奇之物都出现在礼单上,只这一日收到的东西,都够九逍山庄几年的开销了。 “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安排了。”将礼单寄给管家,沈迟夙起身道:“今日有些倦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管家恭敬的行礼道:“庄主慢走。” 一直看着沈迟夙的背影消失不见,管家才重新将视线投到了礼单上。如此丰厚的礼品,即便是老庄主,甚至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在看到这些的时候至少会露出一丝欣喜吧,然而庄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似在看着与己无关的东西。他一时有些疑惑,真不知何事何物能够触动庄主他的情绪。 月亮已出现于夜空,星星闪耀着光芒绘出一副美妙画面。经过走廊的时候,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响,沈迟夙看去,是几个下人匆匆的身影。 漫不经心的抬脚继续行走,呼吸着清风里带着的沁凉,身体里某处,却慢慢升腾起一股钝疼与寂寞。 第五十一章 回屋不久响起敲门声,沈迟夙喊了声“进来”便见丹容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 “奴婢刚刚熬得醒酒汤,庄主喝了在休息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现在的确有些头疼。 接过来喝完,丹容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揉了揉额角,此刻却丝毫没有睡意。 丹容是沈谦安排在身边监视他的人。若不是王伯告诉他,或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也习惯了丹容在身边照顾,于是仍旧将她留在身边。 人心,是如此容易背叛的东西吗?那么终有一日,他也会背叛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吗? 不知道。无法预料到未来,简单的回答也变得不确定。 脱去外套躺到床上,脑海中走马观灯浮过许许多多的事,最后记忆落在那日最后那人离去的背影上。 如今,他是九逍山庄的庄主,他是黑檀教教主。如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更加远了。 头更疼了,闭上眼,闹钟却混乱不堪。一会想沈谦与沈夫人的事,一会想他亲身父亲的事,一会又是宫城殷的事。 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黑暗中。不大会儿,意识渐渐朦胧。再有意识,他一个人独自站在九逍山庄里的花园里。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他不由转身,视线落到那人身上便顿住再也移不开。 俊美无暇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一袭红衣好似天地间绽开的海棠花般华丽耀眼。 “……父……亲……”嘴唇翕合,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 沈镜尧的笑似乎更深了些,走到他面前,伸手放到他头上摸了摸,嘴唇翕合似乎说了什么,沈迟夙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温柔的手掌带给他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正想说些什么,眼前的人却陡然失去踪影。沈迟夙蓦然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的,心思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 一双手拂过他耳际,声音近在咫尺,“醒了?” 猛地坐起身,扭头便看到不知何时躺在他身边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冷声喝问出口,沈迟夙不由皱紧了眉头。 “想你。”低笑着低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发热,偏过头靠在床上坐了会儿,沈迟夙问:“耀儿可好?” “嗯。就是比以前更喜欢粘着我了。”宠溺的话语刺得沈迟夙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顿了下,想起邬香尘之前所言,便问道:“大哥说要带耀儿去九方长溪那看看,可曾去过?” 宫城殷点头,“只不过依旧无果。” 此时已经深夜,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被月光照的一片亮白。已经渐凉的秋日,夜里似乎比以往更冷了些。 沈迟夙就那么坐着,宫城殷依旧躺在一旁。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沈迟夙猜不透宫城殷此来的用意,但身心里却认为他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哪怕他们之间因为沈谦、邬卿雪,伫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那日多亏你,否则耀儿也无法保住性命。”认真的话语,让沈迟夙突然之间觉得陌生。心里生出一股压抑的感觉。 “你到底想做什么,宫城?” “为你彻底解了蛊毒。” 身体一震,五味杂陈的感觉麻痹着沈迟夙的四肢,脸上不由带上一缕痛苦,“为什么?”低沉的身影,使得宫城殷即便看不清楚沈迟夙脸上的神情,也知道他此刻定然情绪波动极大。 坐起身,宫城殷说:“以前便答应过你。” 心里莫名地有些愤怒,压下身体里的冲动,沈迟夙笑道:“教主还真是守约,那便请你帮沈某解蛊吧。”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将蛊引了出来。”说罢,伸手捏住沈迟夙的下巴,将一粒药丸放进他嘴里逼他咽下。 “你给我吃的什么?”打开他的手,沈迟夙摸着脖子问。 宫城殷凑近他,熟悉的气息喷到脸上,让他神思恍惚,这时却听宫城殷说:“毒药。” “想我死,何必还大费周章的帮我解蛊。” “是啊,我怎么舍得你死。”倾身上前抱住沈迟夙,声音温柔地让人沉醉。沈迟夙正要挣扎,便听宫城殷低声在他耳边轻语,“只今夜,不要拒绝我。” 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还有一抹轻微的悲伤,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宫城殷,然而此刻,他的身体仿似被无形的锁箍住,没有一丝办法挪动。 只今夜。 这是分别的话语吗?不,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谈何分离。 他只是腻了,然后来这里,与他道别。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心里某个地方很痛,让他呼吸都压抑。 也许,他不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自说自话的结束。但是,今时今日的立场,他还如何能够伸手抓住。 这不是他一直期盼的结局吗? 不知何时,宫城殷的吻落到了他的嘴角。仿似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沈迟夙回拥住面前的人,身心皆沉浸在此生只此一次的纠缠中。 身体的浮沉,充斥着愉悦的感受,心灵却从未有过的清晰而巨大的空虚吞噬着他的灵魂。 手指拂过他的双眼,宫城殷俯下身说:“看着我,迟夙。” 睁开眼,屋子里在月光的映照下并不黑暗,此时他甚至可以看到宫城殷脸上滑下的细小汗珠。 食指交握的手掌紧紧我在一起,好似一生一世都不愿分开,然而,结果早已注定。 “你可爱过我,沈迟夙?”宫城殷俯视着他,眼神闪烁着点点光芒,使得他的双眸更加摄人心魄。 “我……” “不知道。” “是吗。”淡淡的应了一句,宫城殷没再说话。剩下的记忆好像只是一场身合心离的冲撞,充满痛苦。 末了,宫城殷躺在沈迟夙身边,看着床顶怔怔发呆。 沈迟夙缩了缩身体,说:“冷。” 侧过身,环住他的身体,宫城殷说:“这样就不会冷了。” 靠在宫城殷的胸膛前,心里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 “从九方长溪那拿来的药。”宫城殷漫不经心地回他。 “什么药?”其实对于答案沈迟夙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便只能如此说着无趣的对话。 宫城殷摸了摸他的头发,话语间带着无奈,“对你身体有益。” “嗯。”应了一声,又没了话语。 许久,听到宫城殷平稳的呼吸声,沈迟夙不由伸手覆上他的脸。顺着他的轮廓而下,最后落到他紧皱的眉头。 “你,还是笑着的时候最好。” “是吗?”陡然睁开的眼睛,让沈迟夙的手下意识的就要往回收。 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宫城殷怒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九逍山庄的人杀了邬卿雪,你不怪我吗?”仍由宫城殷抓住自己的手,沈迟夙垂下眼眸低声问。 “我知道一切与你无关。”丝毫不加犹豫的回答,让沈迟夙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这个人,为何偏偏要对他这么好? “还是说你无法释怀沈谦因我而死的事?”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宫城殷说,“除了你,我无法宽恕任何人。” 沈迟夙否定,“不是的。与你无关。” “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原谅杀父仇人?”情绪激动的看着沈迟夙,宫城殷痛苦地嘲讽道,“明知道如此会更加无法接近你,可还是没有办法手下留情。” “我知道,你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那日他便死了。”想到那日听到他喝声时微顿的长剑,他便已经满足了。 “沈谦夫妇并非我的亲生父母。”闻言,宫城殷有些愕然。沈迟夙并不打算在此事上隐瞒什么,于是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宫城殷。 有些心疼的揽了揽手臂,宫城殷说:“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可以为你亲生父亲敬上一炷香。” 沈镜尧是原来的庄主,山庄里的祠堂里便有他的排位,然而也仅是一个排位罢了,沈镜尧在外身死,尸体却并没有寻回。在沈家墓地里有一座衣冠冢,沈迟夙从前也拜祭过,只是并不知晓那才是自己的亲身父亲,现在想来实在有些讽刺。 回过神,对上宫城殷的眼睛,沈迟夙叹口气,眼眸漆黑的没有丝毫光芒,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吗? 当日接受庄主之位,便早想过这些事情了,现在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夜晚的沁凉里,带着月色的朦胧,宫城殷只听到沈迟夙说:“不必麻烦。”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然而高傲的心,容不得他再泄露自己的脆弱,他低低笑了声,带着往日的邪魅风流,楼了搂抱着的身体,宫城殷说:“这次分开,相见不知何时,何况,如今一场大战,他日,你我再见更是势不两立,我们再如此纠缠不清,未免太过拖沓。” 脑袋一阵嗡嗡直响,揉着突然又疼起来的额头,沈迟夙说:“那就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记忆吧。” 第五十二章 那就让这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吧。 你总是能够如此简单的否定掉一切。在你的心里,我到底占据怎样的位置? 宫城殷想,或许真的是最后了吧。 连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都斩断了,从此,就真的陌路了吗? 也许,真的该放手了。 他也会累的啊。 其实早就可以为沈迟夙接触蛊毒了。可他一直拖到现在,大概心里早已明白,这么做了,他们便真的再无瓜葛。 直到现在,他对沈迟夙的感情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偶尔他也能够感觉到沈迟夙心里的动摇,他并非对自己毫无情分,然而,比起自己来,其他的东西却重要的多。 如果不是最重要的,那么,不如舍弃。 得不到完整的心,哪怕委曲求全在一起,也终非长久之计。 回到黑檀教后,老远便看到耀儿站在院子里,傻兮兮的笑着,看起来好似不谐世音。 走到跟前,抱起耀儿,宫城殷神情间略过一丝苦涩,这是报应吗。他心狠手辣,视他人性命为儿戏,如今妻亡子痴,连他最爱的人也永远与他分隔。这是上天想告诉他,他宫城殷错了吗? 咯咯笑着将手伸向宫城殷的脸,耀儿满脸笑容的叫道:“爹爹,爹爹。” 宫城殷收回思绪,捏捏耀儿的鼻子,眼神中带着丝歉意,“是爹害你如此。” 紧紧搂着耀儿小小的身体,宫城殷闭着眼,心里好似冰火两重天般,煎熬的痛苦。 从宫城殷的脸上,白溪看得出他的痛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这个人此刻看起来如此的脆弱。 走过去,如往常一样露出一个笑容,“刚回来吗?” 宫城殷从抬起头,白溪看到那双眼微微泛红。 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的问出口:“您怎么了?” 察觉到白溪的担忧,宫城殷扬了扬嘴角,抱着耀儿说:“没事。” 白溪不好再问,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耀儿喜欢白溪这一点,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曾改变。宫城殷教他喊自己爹爹,他见了白溪则是跟着宫城殷一样喊“白溪”。对此宫城殷也不在意,便也就随他去了。 见耀儿伸手,白溪伸手接过他逗他玩了会儿,说:“听说附近的镇子要办个花祭,教主有时间的时候不妨带着耀儿去逛逛。” 拉着白溪向着屋内走去,宫城殷心不在焉道:“想去的话,到时候便去吧,现在左右无事。” 明知不该开心的,白溪却还是止不住有些兴奋。自从来了黑檀山,虽然偶尔也会出去,但却从未与宫城殷一同去过什么地方。他知道宫城殷的心里只有沈迟夙,甚至从未奢望过能够得到什么,然而沈迟夙的一次次拒绝,让白溪有些难过,也有点开心。他不求宫城殷能够像对沈迟夙那样对待他,只要能将他放在心里一个微小的角落,他便就满意了。 无暇注意白溪的心思,进了屋,宫城殷便让人取来几坛子酒,闷闷喝起来。 白溪酒量也不错,见宫城殷心情不好,便陪着他说话,喝酒。 一坛一坛的酒灌下去,却丝毫不见醉意。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若是当初我先爱上的是你多好。”眼睛挪到白溪脸上,宫城殷嗤笑一声,抓起酒坛放到嘴边,酒水咕噜噜入喉,有部分滑出嘴角浸入脖颈。 耀儿望望白溪,又看看宫城殷,笑的纯真无邪。看在宫城殷眼里,却又略过一丝抽痛。 “耀儿,过来爹这里。”招招手,耀儿便乖乖的派跑过去趴到宫城殷腿上,咯咯傻笑。 “为什么我做的孽要让你来承受。”手放在耀儿的头上,宫城殷的脸上充满自责,他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从未害怕过所谓的报应这么一回事,然而如今真到了这一步,却比他自己亲受更让他心痛。 耀儿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白溪看着他自责也有些难过,然而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有些苍白无力,他便垂首不再去看。 许久,就在白溪以为这样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宫城殷突然开口:“白溪,你到底为何喜欢我?” 心陡然一跳,白溪瞬间涨红了脸,“我……我……” 太过紧张,反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我将你带出了烟花之地?或者因为教主这个身份,还是……” “不是的。”有些恼怒的打断宫城殷的话,白溪有些激动,“我在乎的并不是你的身份地位,我……我就是喜欢上你而已。” “你将我带离那个地方,我的确心存感激,可是这不是我喜欢上你的唯一理由,与身份无关,那时候见到的人是你,所以便喜欢上了而已。” 白溪的性子一向是唯唯诺诺的,然而这次却突然如此激愤,不顾一切,让宫城殷也有些惊讶。 说完后,白溪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看看宫城殷,他低声说:“我不是故意顶撞你的。” 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宫城殷说:“你如此,我变更不能让你呆在我身边了。” “为什么?我不求能得到什么,至少让我待在你身边好吗。”白溪豁得站起身,神色一阵苍白。 叹口气,宫城殷无奈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如你一样如此为我着想,我伤害过许多人……我已经不想再辜负对我付以真心的人了。” “我不在乎的,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永远待在你身边,即便你对我不闻不问,我也不介意的。”走到宫城殷身边,白溪双膝跪地,手抓着宫城殷的袖子,脸上满是哀求。这幅仿似天塌下来的表情让宫城殷也不由动容,他自问,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耀儿看白溪在一旁,立刻伸出小手去抓白溪旁边垂下的发丝。然而白溪一动不动,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宫城殷。 闭上眼靠向椅背,许久,宫城殷嘴唇翕合:“还有几日花祭?” 有些反应不过宫城殷的话,大脑停滞了几秒,白溪才欣喜的说:“还有三日。” “三日。”喃喃念罢,宫城殷笑着说,“起来吧,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宫城殷的笑,是白溪从未见过的温柔,那是发自心底的神情,带着一股神圣感将他整颗心包裹起来,柔润温和。 接下来的几日,宫城殷一直都是闲来无事。黑檀教之前的一站损失很大,宫城殷初时做了一些安排,其他的便都交给四位守护使处理,若有何分歧便去请教三位长老,如此一来,平日里也无人过来打扰宫城殷。 与耀儿与白溪在一起的时候,宫城殷偶尔会忘记现下的烦恼,然而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便止不住空虚感。那种抓心挠肺的孤独会让他痛苦难耐,然而当自暴自弃的随便寻来一个女人时,心里却会无端漫上一股厌恶、暴躁。 三日的时间转眼即逝,一早起来,白溪便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宫城殷看到白溪如此,心底的烦躁便稍稍减轻了些。 抱着耀儿,三人一路便下了山。 已经九月份的天了,天气转凉,花也基本凋零。山下的小镇却还是一副百花盛开的美妙样子。初见时,白溪仍不住惊讶,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哪是什么百花盛开的大会,明明是人造的假花卉。 “看起来很像真的啊。”白溪忍不住失望。 “你便当是真的不就行了?”呵呵低笑着,言语间带着戏谑。 白溪不由笑起来,这样的宫城殷好似回复了几分平日的模样。 其实花祭并不是每年都会举行,今年举办不过是为了祈求今后风调雨顺、幸福平安之类。虽然都是假的花卉,但因为做工直径,远远看去如同真的一般。 上午便四处转着看看,耀儿见了什么都想伸手抓住,与初次来这镇子时一模一样。 白溪回头看着停下步子的宫城殷问:“怎么了?” 抬脚再次向前,宫城殷脸上挂着一丝掩饰不及的落寞,物是人非,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吧。 “找了地方歇歇脚吧,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白溪点点头,目光来回在周围扫过,最后落在路边的馄炖摊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宫城殷便率先抱着耀儿坐了过去。 馄炖并不是如何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味,然而那一次却是白溪记忆力最美好的时刻。 正午的时候,镇子里请的大师在早已准备好的祭台上祭天,空中飘散下五彩缤纷的花瓣,氤氲出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 白溪忍不住抓住宫城殷的袖子,赞叹道:“好美!” 宫城殷仰头看着天,眼神深沉,如此美,却只是一个假象! 如同他与沈迟夙曾经在一起的一切,如今想来,他甚至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曾经亲身经历,那个冷冰冰绝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真的是与他亲密无间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吗? 还是说,就如同这满空花瓣纷呈,终究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幻? 可若只是梦幻,为何梦醒之后,还是如此的痛苦不堪。 第五十三章 人的韧性是无法估计的,以为会一蹶不振,然而一切还是平平静静,没有两样。 安抚了死伤者的家属,九逍山庄又毫不停顿的整合。王伯是山庄里的老人,沈迟夙也不打算在不曾触及到山庄利益的情况下对付王伯。只要他安分,不多做什么手脚,他是不会动他的。以往沈迟夙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山庄上,因而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人并不多,如今既然已经接手了九逍山庄,那么他自然要将这些力量全部握到手上。 那段时间,不仅要忙山庄里的事,还要应酬殷勤来访的各个宗门。九逍山庄的地位比之先前,可谓是水涨船高。说来也简单,江湖人崇尚强者。在五大门派渐渐趋于没落的时候,九逍山庄却不落人后,对于各大门派也是极为友好,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九逍山庄明确表示不会参与进顶级门派的争夺,这就表示日后若是和那些大门派发生了争执,或者发生了什么大事,九逍山庄便成了一股可以争取的力量。 对于那些人所抱着何种心思前来,他并不在意,无论谁来,他都以礼相待,只是因为他总是面色清冷,渐渐的便有传闻说,九逍山庄的庄主天生冷情,是个不容易接触的人。 对此,众说纷纭。或许因为沈迟夙如今已今非昔比,因而江湖上以往关于他的留言渐渐淡了下去。一些新出道的女侠们闻说沈迟夙不仅武功高强,身居庄主之位,更有一张令女子都要羞愧的容貌,于是,暗中对沈迟夙生出向往之情的女子不在少数。 对于这些事情,沈迟夙有所耳闻,只是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些穿耳便散的清风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江湖如今是少有的平静,每日处理完庄里的事情,其余时间便都用来习武。 卫单说:“沈兄真是一介武痴!身为一庄之主竟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习武上,卫单可是没有这份坚持。” 沈迟夙回道:“即便如此,卫兄武功却要要胜我一筹。” 卫单说:“沈兄一个人练舞未免太过枯燥,不如你我共同切磋,以求精进。” 沈迟夙回道:“卫兄乃是沉风门栋梁之才,长久留在九逍山庄未免有些不妥。” 卫单却笑语:“能够交好沈兄,即便是掌门,也是不会责怪我的。” 对于此人,沈迟夙实在有些头疼。卫单这个人很聪明,他不光说一些客套话,偶尔一句实话呛得他也无法反驳。 卫单本已随着沉风门离开九逍山庄,然而如今却又突然拜访,说是想要与沈迟夙共同印证武功,沈迟夙不好明着拒绝,暗示了许多次却收不到什么效果后便也不再浪费脑力去想赶人的事情。 偶尔卫单会好心邀请沈迟夙一同去那些“好”地方转转,不过都被沈迟夙拒绝了。对此卫单非常实在的问了句,“沈兄莫非还忘不了宫城殷?”由此引来沈迟夙铁青的脸色。 说要忘记的是他,总是拒绝那人的也是他,可是到头来,无论如何警示,却都没有效果,反而不如说,宫城殷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了。 人就是如此,以为遗忘的东西,只要在某个时刻被突然提及,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便会崩溃。 沈迟夙想起宫城殷那夜离开时隐在黑暗中的脸,那时候他究竟是怎样的神情?伤心难过,还是面无表情?亦或者毫不在乎? 在意起这种事情,只能说明他是那么放不下。 沈迟夙始终没有回答卫单的问题,然而如此,答案却更加显而易见。 十月二十八那日,以沉风门为首的各大门派发来请帖,上面所写,是关于武林新的局势建立。沈迟夙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没想到凌朔是如此心急。 十一月初八,沈迟夙带着不多的几名手下前往尾鲤城。在此之前,卫单早已离开,回了沉风门。对此,沈迟夙多少松了口气。 卫单这个人不软不硬,难以捉摸。江湖上其以“铁拳”闻名,只闻其名还以为定然是个旷野率性的男人,只是这么多日的接触,沈迟夙却深感,百闻不如一见。 虽说是暂时可以不见面了,然而到了尾鲤城却还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卫单可是凌朔的得意弟子。 到了尾鲤城的武林联盟,武林联盟盟主对沈迟夙一行人也是分外客气,那些小门派不知道,可对于九逍山庄这样的存在而言,他这个虚衔不过是一个摆设。沈迟夙进入内堂,见凌朔与卫单已经到了。其他门派也都基本到了,只是今日的另外一方主角——五大门派却还没有来。 “到底是大门派啊,这个时辰了还不露面。”有的人忍不住讥讽了句。 沈迟夙微微皱眉,却并未多言。五大门派比较曾经是辉煌鼎盛的门派,即便是现在,也不是任何门派就可以随便践踏侮辱的。 瞥到沈迟夙的神情,凌朔不由笑道:“昔日无上的荣耀,只因天灾人祸致使不必往昔,然而我等日后仍要相互扶持维持江湖安宁,切不可轻辱了其他门派。” 沈啸看了眼凌朔,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他站在沈迟夙身后,腰背挺直,剽悍的身形看起来便有种压迫感。从一入门,各大门派的视线便已一一扫过沈啸。能够得到沈迟夙的信任,此人必然也是个值得注意的角色。这是所有人心里的共识。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五大门派一起到了。 还是以龙怀谷为首,五大门派掌门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我等来迟了。”虚一抱拳,几人走到旁边的位子落座,神色间带着憋屈。 沉吟了下,沈迟夙开口道:“往日五大门派为江湖武林做了不少贡献,即便几位掌门一去不归,五大门派仍旧是江湖中不可或缺的支柱。” “多谢庄主记挂。”南海无极门现任掌门手持念珠,神色平静道。 “话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仗着如今的威望,协同其他门派来逼迫我五大门派。”与沈迟夙结怨颇深的兰芳宗宗主语气不善的说完,便有一人为沈迟夙打抱不平,“沈庄主是为了江湖的未来着想,总不能让没用的宗门霸占着位子不是?” “你说什么?”与兰芳宗一个阵营的青山派立刻传来一声冷喝。吓得那个出声的人脑袋一缩。即便同为掌门,门派以及掌门之间差别却是极大的。 并不在意兰芳宗与青山派的态度,他自问若是今日九逍山庄被逼到这个地步,他只怕会更甚。 看了眼五大门派各位掌门的神色,五云门掌门看起来倒是很安定,就像他们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 之后进行了一番商议,决定不再采取极大宗派联合处理江湖事务的方式,而是重新拟定了五大门派之后,选出其一统领江湖。对此,众人皆无异议。于是,将比试定于三个月之后,匆匆赶来的众门派又各自散去。 沈迟夙与沉风门一同离开,路上,凌朔邀沈迟夙去沉风门做客,沈迟夙推辞山庄里事务还没处理完,凌朔便也不再多劝。 临分别,卫单玩笑道:“卫某想去叨扰几日,不知沈兄可欢迎?” 淡淡看了卫单一眼,沈迟夙冷语道:“近日里山庄里可能会很繁忙,没有空闲招待卫兄。”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说不准我去了还能帮上沈兄的帮呢。”如此厚脸皮的人,让沈迟夙一时语塞。 还是沈啸在旁说道:“离武林大会开始没有多少时日了,卫大侠不妨趁此闭关修炼,到时岂非可以让沉风门占据更多先机?” 沈啸这个人,卫单是知道的。他在九逍山庄的时候便与此人接触过,还没有人与其交手过,单据卫单观察,此人定非一般高手可以相比。更为难得的是此人性子沉着,一心忠于沈迟夙,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哈笑着拍了拍沈迟夙的肩膀,卫单说:“那么,就此告辞,他日再会。” 看卫单他们走远了,沈迟夙一行也骑上马向着尾鲤城外行去。 途中,沈啸见沈迟夙神色不好,不由有些担心,“庄主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继续赶路。”语落,扬鞭抽去,胯下的马儿便猛地加速略过沈啸等人。 眉宇间带着一抹沉思,随即沈啸喝道:“都跟上了,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庄主的安全是第一位。” “是!”齐应一声,身下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跑,顿时扬起一阵灰尘。 身旁的景物如闪电搬退去,沈迟夙已无暇顾及,头脑无法冷静下来,只有策马奔驰的快感可以稍稍压制住心里欲要冲上来的滞涩。 明明只是与卫单简单交谈几句罢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提及,可是在他的手碰到肩膀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响起那句“沈兄莫非还忘不了宫城殷?” 强压下的心跳,在放松神经后加倍的侵袭过来,让他忍不住想要发泄。 第五十四章 回了九逍山庄,沈迟夙又埋头山庄里的事务,有时候甚至不眠不休的练剑,如此,即便是钢铁铸就的身体也熬不住,何况血肉之躯。 沈迟夙喜静,守卫都是安排在院子外,因而当他晕倒在自己的院子里时,守在外面的人竟也不曾发觉。 天气渐冷,一夜的寒霜侵袭,若非沈迟夙武功高强,身体底子不错,就那么一夜恐怕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即便如此,若非清早丹容过去发现他晕倒在院子里,也许他真的有可能熬不过去。 身体倒下的时候,沈迟夙的思绪是无比清晰的。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眼前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他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动。一切尘埃落定,不是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是觉得,这样也好。 不知何时意识陷入黑暗,那是一个漫长无边的漆黑长路。寂静的空间,只有他孤独的脚步声响起,一直走一直走,却好似永远没有尽头。被黑暗吞没的恐惧一点点爬上心头,一个人的孤独竟似比死亡还要可怕。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昏迷后的第二日,他一醒来,旁边守着的丹容便惊喜的呼道:“庄主,您醒了?” 冷了片刻,双眼才开始聚焦,目光落到丹容身上,沈迟夙慢慢坐起身,“我怎么了?” “庄主因为身体太过劳累才昏迷过去的。”丹容解释道,脸上满是担忧。 想起自己之前自暴自弃的行为,沈迟夙心中不由苦涩,他到底在做什么。 松松批了件外衣刚要起身,丹容便着急的上前拦住他说:“庄主身体还未痊愈,您还是先躺着好好休息吧,我马上请大夫过来。” 点点头坐在床上,等丹容出去了,沈迟夙便扶着床沿下了床。初时有些晕眩,等站了会儿才觉适应。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眼睛看着空中飘下的雪花不由一愣。 紧了紧衣衫,出门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洁白的雪花簌簌落下,神情间不由涌起一丝笑意。 也是在这样飘雪的日子,他与他那一刻相拥,那时候整个世界似乎就只有他们彼此,他痛苦却也快乐。暖入心扉的感觉似乎全都在那个怀抱里涌入他的身体,让他觉得灵魂都泛起灼热的温度。 然而也是在那一瞬间,他便下定决心要留在他身边,即便是身死相伴。 只是他未料到的是,他会不顾一切的救他。胸口隐隐生疼,那日的剑伤留下的疤,是如何都清除不掉的。正如,宫城殷印在他心上的深度,早已不可自拔。 只是害怕,不敢承认。他爱宫城殷已到了不可救赎的地步,然而,理智却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该在一起。因为他们是敌人,因为他们是男人,因为他们没有未来。 雪花落到衣上、发上,凉凉的,却不寒冷。 一再逃避,如今得到的便是他要的结局吗? “庄主,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子,小心加重风寒。”王伯丹容与郎中一同前来,见到他的样子不由皱眉说道。 收回落在空中的视线,沈迟夙面无表情的走到屋子里,丹容急忙上前替他拍打身上的雪花,然后又拿来干净的布巾帮他将沾着水珠的头发擦干。 “如今你可是一庄之主,怎可如此将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若庄主有个不测,九逍山庄定然会急速没落,难道您要看着您父亲辛苦守来的山庄就此消亡?” “我心中有数。”坐在桌边,沈迟夙不耐的回头看着王伯,眼神中带着些许怒火,“做好你自己的本分。” “老奴僭越!”弯腰行了一礼,王伯面色毫无变化的看着沈迟夙,而后对旁边的郎中道,“先替庄主诊治。” 郎中依言诊脉,而后松口气说:“庄主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闻言,王伯也不由松了口气。丹容更是忍不住笑道:“真是太好了!” 然而,而后的一切却并非郎中所说的那样。虽无性命之忧,沈迟夙的身体却并不见好。 每日里,不是站在窗前发呆,便是呆在书房一整日。身体未痊愈,反而随着天气渐寒越加严重。 因为之前沈迟夙昏倒却无人发现,自那之后,沈啸便特意安排了人在沈迟夙周围避免他再次出现任何意外。 这一日,在书房外听到沈迟夙咳嗽的越来越重,沈啸不由皱了皱眉。在外敲了敲门,他问:“庄主还是休息会儿吧。” “咳咳……我没事,这些事情总要处理的。”语末,又再次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握了握拳头,沈啸推开门走了进去。 对上沈迟夙冷冷的眼神,沈啸却并不胆怯,“庄主为何如此和自己过不去?” “你说什么?”脸色沉了沉,语气也带着不耐。 “属下不知庄主为何如此,只是长此以往又能改变什么……” “出去!”厉声怒斥一声,却见沈啸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视许久,沈迟夙再次咳嗽起来。许久,无力的起身越过沈啸身旁,拍拍他的肩膀,沈迟夙说:“不用担心,我没事。” 神色缓和了些,沈啸跟在沈迟夙身后走出书房。 很多事情,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因为清楚,才更加难以接受。这便如沈迟夙的状况一般。 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所谓的心是无形的,然而表现出来却几乎可以影响人生。生念,死念,执念莫不是属于此种。只要记忆不消,心意不改,执念便会慢慢加深。 之后,沈迟夙的身体慢慢好转,只是往日落下的旧疾偶尔还会隐隐作痛,然而这些也不过一次次提醒他,当初所作的决定。 有时候山庄的人会不经意地向他提及婚事,对此,沈迟夙却无丝毫反映。暗地里,不少人猜测是不是沈迟夙已经对女人丧失了那方面的兴趣。纵观江湖上的少年英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不是早已成家立室,即便没有娶妻的,填房丫头之类的却总是有的,然而堂堂九逍山庄庄主却不近女色。 当然这些事情,他们也就干在私下里偷偷琢磨,万万不敢在沈迟夙等人面前提及的。 然而,总有些人不开眼。 年末的时候,龙怀谷现任谷主亲自前来,目的便是相与九逍山庄结亲。结果沈迟夙毫不犹豫便决绝了。龙怀谷谷主觉得伤了面子,心下愤怒便扬言道,“沈迟夙不过一断袖罢了,这样的人有何面目伫立江湖之中。” 于是,曾经一度平息的流言再次流传开来。 辱骂的,好奇的,当乐子的……各种各样的眼光全都一致投向了九逍山庄,而对此,九逍山庄并未做任何表示,就像默认,又似毫不在意。于是,过了一阵子后一切再次平息下来。 原本这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正主不在意便算是了了,只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在这之后没多久,龙怀谷便遭到了好几次截杀。凡是被租者,无一伤亡,全都直接毙命。 龙怀谷谷主刚说出那样的话不久便遭到这番待遇,众人不由猜测,是不是九逍山庄的作为。然而如同其他人一样,九逍山庄也是满眼疑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之后真相大白。此事乃是黑檀教所为,如此一来,以前关于沈迟夙与宫城殷的事情再次被翻了出来。 有人忍不住质疑,如今的九逍山庄真的还是属于江湖正道这边的盟友,还是早已暗度陈仓,与黑檀教狼狈为奸? 闻听江湖上越来越离谱的传言,沈迟夙只是冷冷的说了句,“我九逍山庄行得端做得正,随你们猜测。” 这种强硬的态度哦,在有心人的诱导下被认为是,仗着如今九逍山庄的地位不将整个江湖放在眼里。 平静了不多久的江湖再次沸腾起来,对于九逍山庄的质疑更是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沈啸说:“这些人欺人太甚,莫不是想仗着人多势众便来招惹我九逍山庄吗,他们若是找死,我沈啸倒是乐意奉陪。” 王伯难得沉着脸,“想要寻九逍山庄的麻烦,也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就如沈啸和王伯所言,接手了九逍山庄以后,这里的一切便成为了沈迟夙身上的担子,对他而言,敢于挑战九逍山庄的人,只要将其打倒便是,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只是,让沈迟夙无法平静的是,黑檀教这三个字! 他们已经成为陌路,那么,他去打压龙华谷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他因,又或者,是否与他有关? 若说完全没有关系,为何偏偏这么凑巧。 那一夜宫城殷离开时的神情他并没有看到,但是他辞别的话却是那么清晰,“从此,你我再无关联!”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很可笑,为九逍山庄带来了危机,他却并不责怪他,甚至心底里有一丝压抑的欣喜。 如果……如果这一次宫城殷再次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不愿放手,他会如何?还能像以前一样,不加犹豫的便说不可能吗? 第五十五章 不可能。 不,不可能说的出口。 距离或许能够可以让人更加清楚的看到以往一直朦胧的东西。到现在,心底的感触似乎越来越明显,再也不是以任何借口可以忽略掉的。 只是,以他的身份,还可以任性吗? 心上仿似压了块石头,难以自由呼吸。 可是,仍由他一个人付出,为他做这些事,他这样呆在这里可以吗? 这么想来,他们之间似乎总是他一直向前,而他却总是后退。 他是如此懦弱的男人吗?要一直如此逃避下去吗? 脚步几次迈到门口,又忍不住收住。 如此反复,就连门外站着的沈啸都忍不住心情起起伏伏。 “庄主有什么吩咐吗?”沈啸问道。 站定脚步,沈迟夙沉下眼眸,心中不断挣扎,最后吐出口气,语气坚定道:“沈啸,帮我备马。” “庄主要出门?”这个时候,要去什么地方呢。 “找我的吩咐做,其他的不用管。”说罢,沈迟夙又补充道,“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你们都不要跟来。” “这样太危险了!庄主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沈啸,如果现在不去,我无法定下心。” “庄主。”沈啸看着沈迟夙痛苦的表情不由一震。从来冷漠的男人,此刻却满脸彷徨,眼神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 是要寻求什么答案吗?那是那个时候沈迟夙给沈啸的感觉。 之后,没再多言,沈啸很快便备好马和银两交给沈迟夙。 沈迟夙出门时,除了沈啸少数几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临行前,沈迟夙淡淡一笑,带着一许脱笼之鸠的洒脱看着沈啸说:“我定安然归来,你们一定要好好收着九逍山庄等我回来。” “是!庄主放心交给属下!”沈啸言辞坚定,身上带着深深的自信。沈迟夙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扬鞭而去。 踏出九逍山庄那一刻一切烦躁的情绪都渐渐平息下来,好似因为这个决定而安心。只要再次见到宫城殷,他相信心底的答案一定会浮现于眼前。 抱着这个念头,他一路上马不停蹄。只是让他未料到的是,即便到了黑檀山却并不代表一切就会顺利。 一到黑檀山外围,他便察觉到不远处暗藏着好几个人。 他不打算硬闯,便大声道:“九逍山庄沈迟夙求见黑檀教主,望代为通传一声。” “九逍山庄?”一声疑惑的声音,而后接着便是一声冷哼,“何方宵小也来求见我们教主,趁早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脸色沉了沉,沈迟夙冷冷道:“你们可以替宫城耀做的了主吗,我有要事与他商议,你们若不愿通传,沈某也只能硬闯了。” “你真的是沈迟夙?”另一声听起来比较沉稳的话音落下,出现在沈迟夙眼前一个高瘦的男子。 “不错!”沈迟夙看着对方,神色依旧冷冷淡淡。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迟夙后说:“若真的是沈庄主,我想庄主定然会相见的,还请稍后,我这便去通传。” 那人离开后,沈迟夙便呆在原地候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平复下的心情陡然又变得烦躁起来。就在沈迟夙甚至打算硬闯的时候之前去传的人才回来。 见沈迟夙果然还等在原地,高瘦男人神色比之之前冷了些,走到几步开外站定,他扬起嘴角,脸上带着嘲讽,“教主说他与庄主并没有任何交情,不便相见。” “真的是宫城殷说的?”沈迟夙脸色冷的仿似寒冰,好似要将其冻僵。 “教主的名讳岂是你唤的,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不要让我们出手。” 拳头紧了紧,沈迟夙盯着眼前的高瘦男人,“我要见他!” “教主的命令时绝对的,我也只是传达一声罢了。”被沈迟夙的狠样震住,高瘦男人不由后退了几步。 “那个混蛋!”胸中好似有熊熊火焰燃烧,攀爬上上神经,痛楚明晰。 “不,我不相信!宫城殷出来见我,宫城殷你给我出来……” 高瘦男人使了个眼色,一下子涌出来不少人,刀剑出鞘,闪亮的寒光晃疼了沈迟夙的眼睛。 抽剑迎上,沈迟夙气势惊人,根本不是这些外门弟子能够抵挡得住的。地上躺着一圈受伤的人,沈迟夙将剑抵在高瘦男人脖子上脸色阴狠,“你根本没去通传对吗?” 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吞吞口水,高瘦男人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眼神惶恐的盯着沈迟夙,他说:“庄主现在正陪着小少主和白公子,说没有时间见外人。” 剑一寸寸逼近,高瘦男人感觉脖子上一疼,接着便听沈迟夙吼道:“说谎,你若再说一句假话,今日我定取你性命。” “小的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有一句谎言……那些真的都是教主说的……” 握着剑的手止不住轻轻颤抖,沈迟夙一步步后退,而后跨上马背不辨方向的疾驰而去。 看着沈迟夙的背影消失不见,高瘦男人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心里一阵后怕。 “做的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而后便见一威严的老者出现在倒地不起的黑檀教众面前。 扫了一眼挣扎着爬起来的教众,老者神色冷漠,“一群废物!” “大长老赎罪!”众人连忙叩头求饶,大长老冷哼一声遂不再理会,视线落到方才沈迟夙离开的方向,叮嘱道:“此人再来还是如此打发,记得不要让教主知道此事。” “可是此事日后若是教主知道了,小的恐怕脑袋不保。” 冷哼一声,大长老说:“你按照老夫说的去做便是,其他的自有老夫担待着,此事了了,你便是我黑檀教的外门执事。” “谢长老!”高瘦男人喜不自禁,其他人脸上露出羡慕,因为这么件事便可以直接被提拔为外门执事,实在是天降好事啊! 而此时在黑檀教里的宫城殷此时正陪着宫城耀玩,因为下属的隐瞒,他不知道他与沈迟夙就此彼此错过了最好的一次机会。若是知道,他恐怕会立刻追出去,然而世间根本没什么假设。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宫城殷将玩累的耀儿抱起走到院子里的铺着上好毛皮的椅子上坐下,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十分惬意。 白溪倒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宫城殷,自己端起另一杯暖了暖手轻轻抿了口。 宫城殷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碗,他叹道:“日子太平静了,真是无趣。” 白溪看了眼宫城殷的神色,试探着问:“听说前几日龙怀谷的人遭到截杀,我听说外面的人都说是我们黑檀教的人所为。” “哦。”闭上眼,宫城殷并不做解释。 “真的是教主派人做的吗?” “都无所谓吧。”睁开眼,宫城殷笑了笑,白溪看着那笑没来由觉得胸中苦涩。 连笑容都已经无法伪装的完美了,沈迟夙对他真的重要如斯? “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话,为何不试着争取看看?” “什么意思?”宫城殷懒洋洋的问。 耀儿趴在宫城殷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甜甜睡去。摸摸耀儿的脑袋,宫城殷眼中掠过一丝忧伤,一闪即逝。 见宫城殷不愿正面回答他,白溪不由有些悲伤,话也就不着头脑的说了出来。 “你若不愿再见他,为何还沉浸在过去里无法自拔?你若想忘记,为何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喜欢你,可是真的好痛苦。如今这样平静的陪在你身边我真的觉得好开心,这样的日子越久我就越不想离开你身边。可若是有一日沈迟夙突然来了,我真的好怕你会毫不犹豫的赶我走。不管你痛苦还是幸福,我都想在你身边看着,这或许便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意义。”眼睛盯着宫城殷,白溪蹲在地上,头埋入膝盖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我喜欢你,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我都只能远远看着你。这样的痛苦我一个人有就够了。你本是个强势的男人,如今何必如此畏畏缩缩,想要什么直接去抢去夺不就行了。” “白溪。”坐起身子,宫城殷摇头,“我早说过你随时可以离开我身边,我留你在身边绝不是为了让你痛苦。” “可是我不想离开,哪也不想去。” 手放到白溪的头上,宫城殷的视线投到远方。 许久,他说:“幸福不是勉强得来的。” “以他的性子,若是我再对他用强,或许我就要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我宁可在远处,只要知道他好好活着就好。”扯扯嘴唇,嘴角却无法扬起完美的弧度,“他总是那么无情,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至少现在,我没有办法忘记这份心意,爱上别人。” “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可以忘记,我一定会爱上你的。”这句不像誓言的话语,让白溪止不住心跳。抬起头,微红的眼眸带着不可置信。宫城殷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好似告诉他,就是如此。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是无比痛苦,且绝望的。如果白溪这一生真的没有办法爱上别人,那么就留在他身边吧。如今,或许他已不会让一个对自己感情如此深沉的人伤心吧。虽然这样或许更残忍。 第五十六章 从黑檀山离开,沈迟夙一路行去,经过附近那个小镇时不由勒住马绳。最无法忘记的就是那如同梦幻般的一夜。他从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以那么纤细敏感,只是混了温柔,一切就变得不一样。 策马到镇子外不远处的小河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河边不断走过的人,眼神似乎飘到那夜,也是在河岸边,夜色朦胧,焰火升空的瞬间他们的视线在空气里相遇,他的心突然止不住狂跳。一种陌生的情愫快速蔓延在身体表里。 那个时候,明明已经明白,只是却还放不下早已所剩无几的尊严。明明一直放不下对宫城殷的感情,却总自我催眠一般默念无所谓。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同为男人的宫城殷?他一直觉得那只是因为身体之间发生过关系,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如今看来,却并非什么错觉。 一遇到与宫城殷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心情起伏不定,人也会变得奇怪起来,这世上能让他如此的人,除了宫城殷恐怕再无第二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自从他与宫城殷关系变得复杂后,虽然不一定日日在一起,但他似乎总是在不远处看着,他有那种感觉。那个人并没有放弃他,即便他一次次逃避。 以宫城殷的性子,若知道他来了,绝不会随便让个人来传话,即便是不想再见他,他一定会当面和他说清楚,只因他不喜欢不清不楚拖拖拉拉的关系。 看来是有人阻止他与宫城殷见面。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原本的烦躁此刻完全尽去。以往都是宫城殷在付出,这次他也该做些表示才行。这次,让他来将他找回! 身旁路过的人,目光瞥到沈迟夙时都不由放慢了脚步,看到沈迟夙那一笑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的呆立当场。原本冰冷的容颜在瞬间换上清风般爽朗的笑容,真的极具冲击力,尤其那张脸本来就已经那么俊美! 站起身,舒展了下四肢,一个跃身跨上马背,博得一阵喝彩声后,沈迟夙策马扬长而去。 心境上的变化使得沈迟夙看起来比之前少了一层冰冷,多了几分亲近。这样的变化,在他身边的人感觉的格外明显。 连着几日沈迟夙都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沈啸忍不住问他:“庄主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本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然而沈迟夙看起来是在太过反常,不久前明明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转眼就变得温和了,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可是江湖上对于九逍山庄的流言非但未减,反而有加重的趋势。那么,还有何事可以让庄主如此? 因为难得的好心情,沈迟夙不厌其烦的解释:“看透了一些事情罢了。” 看沈迟夙的表情,沈啸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皱起眉头,“与黑檀教主有关?” 轻“嗯”一声,沈迟夙淡淡笑道:“我总是将其他事情看得比他更重,他却事事为我。我并不相信感情,可是他却进到我心里。”叹口气,沈迟夙看着沈啸说,“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到了此时我却觉得自己非如此不可,否则或许我会后悔一辈子。与其以后悔恨,如今我只想不顾一切的去为我们争取一个未来。” “……庄主真的不惧世间流言蜚语?还有九逍山庄,您打算怎么办?” “即便我不做什么难道就没有流言蜚语了吗,世人怎么想我无法控制,我怎么做也与世人无关。”即便即将到来的会是狂风暴雨,沈迟夙却没有丝毫担忧,“沈啸,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一件可以不顾一切也想要去做的事。” 沈迟夙突然转变的思想已经让沈啸有些无法思考,他只是愣愣听着沈迟夙说,却说不出一个字。 “至于九逍山庄,我既然已接手,便要与之共存亡。你放心,我不会让九逍山庄这么毁了的。” 沈啸看着沈迟夙那仿似看透一切,却又似沉沦迷茫的模样不由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此时的庄主才是真正有生气,有私欲的人类。当初被沈迟夙提拔,跟在他身边后他便发誓一生忠于九逍山庄,此刻,既然庄主已经做了决定,他只要执剑守在他身边不就行了。 “无论庄主如何做,沈啸一定站在庄主这边。”沈啸的承诺让沈迟夙神色柔和许多,他走到院子里背对着沈啸道,“我知道。” 简单一句话,让沈啸觉得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我知道,仅三个字,便知他的信任。 从回来之后,沈迟夙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练武。原本对九逍山庄就有不满的人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虽然还没有真正到动武的地步,但那或许只是迟早的事情。 沈迟夙的剑法始终停留在第八层不得寸进,若非无疑被王伯碰到,他还不知道自己所习的剑谱其实是存在着缺陷的。 至此,对于王伯这个人的深不可测沈迟夙更是深有体会。名义上只是九逍山庄里的一个仆人,然而却可以拿出完整的九逍剑法的剑谱,这实在是令人警戒,然而能够好不藏私的将剑谱拿出来,也正说明了王伯对九逍山庄的忠诚。 为了应对即将面对的一切,沈迟夙并没有瞒着王伯等人自己的打算。他的计划自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然而王伯却意外的站在他这边。这是令他无比吃惊的。要知道,这可是拿九逍山庄的未来在做赌博。 记得他初接任九逍山庄的时候,王伯说过,他只在意一件事,那边是九逍山庄的兴亡。 然而,持着如此执念的王伯却愿意站到他这一边? 似乎对于众人以及沈迟夙的疑惑很清楚,王伯捋着胡须笑道:“任何实力门派总要不断经历磨练考验,经过了便可长久传承,否则便是消亡的命运。老奴活不了多少年了,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九逍山庄安然便是我的愿望。我相信只要度过这次的劫数,日后无人敢动我九逍山庄。趁着此次,恐怕也将成为老奴最后一次为山庄出力的时候了。” 闻言,沉默了许久,沈迟夙说:“对不起,这次是我任性妄为了。” “年轻人总是有些热血的,只要你还记得你是九逍山庄的庄主就行了。我九逍山庄不必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也不必在意什么武林盟主之位,然而,却不能任人随意欺凌。外面那些人表面对庄主尊敬有加,然而在老一辈那些人眼里,庄主只是个初出茅楼的愣头小子,即便如今畏惧九逍山庄的实力,日后若是有了无可消除的冲突却无法真正威慑到那些人。既然如此,不如这次做的漂亮些。” 停了王伯的话,原本一致反对的人也不由沉默下来。再如何有能力,庄主毕竟不如擅于心计的那些人,如此日后真有可能会有意料不到的危机。 虽然这一点是想通了,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无法赞同沈迟夙与宫城殷在一起。在如今整个世道,不是说没有短袖之流,只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类人是为大家所不耻的,若是天下人知道了九逍山庄的庄主是一个断袖,那么别人会如何诋毁九逍山庄? 对此,王伯却没有多说,即便心里不赞同,但那不是他的人生,他无权干涉。 这样的状况比沈迟夙料想的要好,他也没打算能够说服所有人,所以他只是告诉所有人他的想法,“我不畏惧世人嘲讽,这本就是事实,我无法因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就放弃,认清这一点后,我才做了这个决定。我并不期盼得到你们所有人的祝福,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够和我一起走下去,无论光明还是黑暗。” 因为沈迟夙的坚持,其他人便也就默许了。 而后的日子,沈迟夙摒弃杂念,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练武以及强化山庄上,因为得到了完整的九逍剑法剑谱,加上之前一直停留在第八层,此时突破到第九层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九逍剑法每突破一次便会功力大进,在这个关头能够突破到第九层无疑是意外之喜。要知道,即便是持有正确剑谱的沈谦其实也并没有达到第九层。只是因为沈迟夙修习的并非完整的九逍剑法,因而以往他一直以为沈谦已经练到了第九层。 感受着身体里汹涌澎湃的力量,沈迟夙恨不能立刻大战一场。算着日子,马上就要到春节了。时光流逝的如此快速,真的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握紧拳头,闭着眼呼吸,沈迟夙脸上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自信。 他要再次看到那个人对他露出最真的笑容,唯一属于他的。 他本是残忍无情的男人,却为了他一次次放低身姿。而他一次次伤他。眼眸睁开,看着蔚蓝的晴空,沈迟夙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感到悲伤。 第五十七章 大年三十晚,九逍山庄本是新高彩烈的装扮,却被一件意外的事情搅得坏了心情。 沈迟夙看着手中的书信,不由冷冷拍在桌子上,“他们还真是沉不住气。” “庄主打算怎么办?”沈啸在一旁问道。 “要我九逍山庄给个解释?真是天大的笑话,一和黑檀教扯上关系他们就坐不住了。”看着月亮高悬的夜空,沈迟夙说,“加强山庄戒备,若是有什么宵小进来了直接抓了扔进地牢关着便是。” “那些门派还真是聒噪的紧。”没好气的抱怨了句,沈啸随即便下去安排守卫。 不久前有人送来一封书信,沈啸直接送过来给他。打开后才知道原来是五大门派联合一些中小门派发给他的质问。特意选择在这个日子里,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 轻轻呼出一口气,沈迟夙起身出了屋子。 山庄里的人见到沈迟夙都会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向他行礼,沈迟夙点点头从旁经过。一路看到下人们满脸的兴高采烈,他不由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九逍山庄,保护好身边这些人。 王伯等人在外指挥着下人们装点,见到沈迟夙过来,不由笑道:“马上就要好了,庄主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出去走走。”沈迟夙停下脚步,视线扫过焕然一新的山庄,不由笑了下。 “好,那可不要太晚。”王伯点点头,看着沈迟夙走远,不由说,“庄主现在总是不经意间便会露出微笑,这在以往实在是很难想象。” “是啊,能改变庄主的那个人还真是让人爱恨不得。”身旁的人不由摇头,脸上带着感概之色。 王伯眯着眼看着九逍山庄,呵呵笑道:“我们只要守在庄主身边让他无后顾之忧便好,九逍山庄可不会因为一点风吹雨打就破碎不堪。” 另一边,沈迟夙出了九逍山庄便漫无目的的行走。大年夜的街市显得格外热闹。 一路走来,遇到不少准备着祭品香纸去寺庙祭拜的人。随着人流前行,不知觉间到了闵城的缘觉寺。 看着人们烧香跪拜,沈迟夙不由扶额,怎么会走到这里了。 正要离去,从他身边经过的一个和尚突然道:“施主即来了,何不进去上柱香?” “我并无所求。”沈迟夙想了想道。 “世人皆有愿望无数,施主却说无所求。走到这里便是缘,何不稍稍停留让心境更加圆满。” “愿望是要靠自己实现的,所以我从不求神佛。当然,我也并无亵渎之心。” “施主果然非一般人,能有此想法固然是好,然而事实无常,不要太勉强自己才好。”说罢,和尚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寺里。 沈迟夙站在原地许久,而后还是进了寺庙,上了柱香,捐了些香油钱这才离开。 他并没有求什么,正如他所言,他所求的都是必须亲手去争取去护卫的。但是心中默念着这些愿望的时候,胸中的坚持似乎更加根深蒂固。或许,这便是信念的力量。佛祖无法直接给予,却可以让人在信仰的时候得到精神上的寄托,从而变得更加坚强。 离开缘觉寺,沈迟夙正打算回山庄,半途却被人拦住。 “你是何人?”沈迟夙看着眼前陌生男子问道。 男子不卑不亢的说:“我家主人想要见见沈庄主。” “要见我便来九逍山庄。”说完,沈迟夙便从旁过去,径直离开。 男子并没有再次阻拦,沈迟夙眼角扫了眼后面静立的男子猜测,到底是何人要见他。 脑海中闪过各个门派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索性也就不再想什么,不急不缓的回了九逍山庄。 年夜饭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沈迟夙。他一回去王伯沈啸等人便招呼着上菜。这一日本是团员的日子,可是沈迟夙如今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人,因而这年夜也变得无趣起来。早在春节之前,那些家不在闵城的人都被沈迟夙付了双倍的工钱让其回家过年,而现在,本地的下人们收拾好后有一部分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如今山庄里留下的人倒是不多。 看着准备的一桌子的饭菜,沈迟夙说:“王伯,沈啸也都坐下吧。” 王伯推辞道:“这怎么可以,主仆有别。” “王伯说的对,属下怎可与庄主共桌用饭。”沈啸也是一副惶恐的模样。 “我一个人也无聊,你们便权当是陪我过吧。”在沈迟夙的坚持下,王伯和沈啸两人才迟疑的坐下。 年夜饭极为丰盛,因为有人作陪,似乎也没有太多可以让沈迟夙伤感的地方。只是思及自己,不由又想到宫城殷。邬卿雪已不在,耀儿又变得有些痴傻,他一个人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不过,他那个人本就比一般人更加坚强冷酷,一定不需要他的担心。如此想着,遂放下心来。 吃过饭大伙一起放烟花,沈迟夙坐在屋檐下看着升空的焰火炸开来缀满天空,眼睛里映入的是美不胜收的彩色光芒。 同时,黑檀教中。 牵着耀儿的手,宫城殷回头道:“你们四个跟着我做什么?” 文宣嘻嘻笑着道:“当然是陪教主逛街了。” “本座可不会不认识路。”哈哈笑了一声,道,“大过年的,你们想做什么便去,不必跟在我身边晃悠。” “反正我是没有什么事,还不如跟在教主身边逛逛。”文宣一副鬼机灵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到定然不会将这个人与黑檀教的玄武守护使联系到一起。 魏雄辛一本正经的说:“教主安全是第一位,其他的都不重要。” “大哥说的对。”段飞厚声厚气的符合。 艳秋蝉捋捋发丝点头,“左右无事,不如陪在教主身边。” 白溪温和的笑看了几人一眼说:“有四位守护使跟着,我们的安全是绝对不用担心了。” “本座的武功难道这么让你们担忧?”宫城殷斜了几人一眼,几人连忙齐齐摇头。 宫城殷这才满意,于是,一行几人便下了黑檀山。 以前宫城殷闲着无聊也不如何出门,现在倒是时常出门。原本对于临近的镇子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现在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镇子似乎变得有生机起来。 或许,因为那个镇子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因为是大年夜,镇子里一直都很热闹。宫城殷时不时与白溪说一些有趣的话,惹得白溪忍俊不禁。而魏雄辛几人则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情况,唯恐宫城殷有个闪失。 白溪感觉很开心,这样的日子是他陪在宫城殷身边,日后无论在发生什么,这些都将成为无比宝贵的记忆,或许够他一生来开心。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什么大志,然而这样的他却有幸遇上宫城殷,他没有看不起他,还温柔的对待他,甚至承诺他,若有一日忘了沈迟夙一定会爱上他。虽然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感情不是因为承诺便会拥有,但是至少他明白,他在宫城殷心中还是有着比微薄这个词语更加深的位置。 经过一家兵器店的时候,宫城殷走进去看了看后挑了一并碧绿色的长剑问白溪,“这柄剑可好?” 白溪对功夫只懂点皮毛,看不出剑的好坏,只是看外表是柄漂亮的宝剑。于是说:“很精致的剑。” 文宣凑过去说:“哇,这剑也就经看不经用,教主要这破剑做什么?” 一旁的店家听了文宣的话敢怒不敢言,只是诺诺站在一旁。 “少废话,付银子。”瞪了文宣一眼,宫城殷说道。 看宫城殷拿着剑往外走,文宣跺脚道:“自己买剑却让我掏银子。” 魏雄辛拍拍他的脑袋说:“谁让你多嘴。” 段飞与艳秋蝉也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文宣平时没少惹麻烦,有时候甚至捉弄他们几个,看到文宣吃瘪,不由好笑。 出了店门,宫城殷将剑寄给白溪道:“虽然不怎么用的上,还是带着防身吧。” “送给我的?”呆滞的接过剑,白溪顿时爱不释手的翻看宝剑。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无奈的看着白溪的模样,宫城殷弯下腰抱起身旁跟着的耀儿。 正在此时,身侧突然涌起一股杀意。宫城殷心道不好,刚将耀儿护到臂弯,脸上突然溅起一蓬鲜血。 抬眼看去,一股冲天的怒气瞬间冲上大脑。 眼看身前的身影就要倒下,宫城殷伸臂一揽,将眼前人搂到胸前轻声唤:“白溪。”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胸前的鲜血刺痛宫城殷的双眼,他森冷的看着退到几步开外的人沉声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看着宫城殷如修罗般的模样吓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撑着道:“要死的是你才对!纳命来,宫城殷!” 原本隐匿人群中的人全都围了过来,发觉不对的四大护法一出店门便看到白溪倒在宫城殷的怀里不知生死,一时都变了脸色。 “教主小心!”低喝一声,四人冲到宫城殷身边围成一圈,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第五十八章 围观的人见到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四散逃去,不多时,这周围已无多余的人。 “白溪,你怎么样?”宫城殷握住白溪的手腕,缓缓输送着真气,然而输过去的真气却似石沉大海不见动静。 “撑着点,我立刻带你回去让韦舫给你治伤。”宫城殷焦急的看着白溪,被他搂在怀里的耀儿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怎么回事,张口大声哭起来。 宫城殷烦躁的拍拍耀儿的背说:“耀儿乖,别哭了。” 然而,他的安抚不但没有作用,反而让耀儿哭得更厉害了。 宫城殷索性将他圈在臂弯里不管了,转头看着脸色苍白无比的白溪,宫城殷扶着他的身体站起来说:“马上就好了,坚持住。” 然而刚走了几步,便被几个人早已伺机而动的人围住。 “滚开!”大吼一声,那几人下意识的便后退了几步。等反应过来时,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不要害怕,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出手,上!”一人说吧,后退的几人又再次靠近。 “教主!”魏雄辛怒喝一声,冲出包围圈,挥手间,逼退本已逼近的几人。 白溪抓住宫城殷的手摇头,“不要管我了,顾忌我的话你会受伤的,我不想你有任何损伤。”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的。”怒吼一声,宫城殷双目怒睁,看起来尤为吓人。 白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美。他紧紧抓住宫城殷的手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为你做些什么,虽然我很没用,可是最后能因此死在你怀里,我就已经满足了。这段日子你对我真的很好,我一直都以为是在做梦,可是现在身体上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个梦,而且将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就让我带着这个美梦沉睡好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扭头将耀儿交给过来的段飞,宫城殷神色肃穆道:“拼死也给我保护好耀儿。” 段飞镇重道:“教主放心,属下拼死也会保护少主。” “不要恋战,这笔账他日再算,你们都给我活着回来。”说罢,抱起白溪运起轻功离开。 文宣舔舔嘴唇笑道:“虽然教主说不必现在较真,但若就此离开,也未免显得我们太过没用。” “你总算说了句有意义的话。”艳秋蝉眼波一转,面上全是冷酷之情。 从武功套路就可以看出是与龙怀谷有关,扫一眼周围躺了一圈的尸体,魏雄辛说:“他日再去拜访龙怀谷!”扭头说了句,“走!”段飞带着耀儿和其他三人毫不停留的向着黑檀山的方向而去。 摆脱了龙怀谷的追杀后,几人因为担忧白溪的伤势,问明了宫城殷的去向便急忙赶往韦舫那里。 “白溪,喂,你给我振作点。”站在韦舫屋外便听到宫城殷的声音。 四人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凝重。 耀儿在段飞的怀里睡着了,此时听到宫城殷的声音不由睁开眼睛,伸手揉揉眼睛,他嘟囔着“爹爹”。段飞抬脚踏进屋子,看到宫城殷后说:“教主,我们回来了。” “爹爹!”从段飞怀里下来,小跑到宫城殷身边,耀儿一副开心的样子。 然而宫城殷伸手接过扑上来的耀儿,神色却依旧凝重沉闷。 手掌动了动,宫城殷握住白溪的手,白溪看着宫城殷许久后,突然笑了,那样的笑容根本不想一个受到致命伤的人应有的表情,然而那一刻他却的确拥有着无比闪耀的笑容,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他满足地说:“我真的好高兴!”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移开视线,宫城殷呐呐低语。 “这世上的人无数,你却在那千万人中救我脱离苦海,让我能够拥有一颗完整的心,已经足够了,此生我并无遗憾。” 韦舫看着进来的几人摇摇头,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四位守护使看了眼陪在床前的宫城殷一眼,也都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白溪这个人他总是温柔的对待每个人,虽说有点怯弱,但却不让人生厌。 “教主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我还以为只有在面对沈迟夙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反常的时候。”文宣难得沉静,只是其他人此时根本没有打趣他的心情。 “还是与长老们商议下接下来的事情吧,经过此事,教主必然不会放着龙怀谷让他再继续下去。”魏雄辛冷静的分析着,想着接下来一连串的麻烦事情,不由有些头疼。 “龙怀谷如此不知收敛,到头来还是麻烦我们。”文宣叹口气,满脸的不高兴。 艳秋蝉冷哼一声向前走去,段飞则沉着脸没有吭声。 众人散去,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只剩下宫城殷、耀儿以及白溪三人。 白溪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双眼却还一直盯着宫城殷,似乎要将今生所有思恋一次用尽。 或许有很多人倾慕宫城殷,然而能够永清如此深的却真没几人。这世上,曾有个人不求回报,只是默默守在他身边,无论开心难过。只有白溪!他曾经有一颗冰冷的心,沈迟夙让他拥有属于人最重要的感情,白溪则让他体会到人间的温度。 不知觉间,这个人已经如水一般慢慢浸入他的心灵。 到如今的境地,时间竟是如此难捱。 眼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了,这是作为人的悲哀。 “宫城殷!” 身体一震,宫城殷下意识的看向白溪。 “我喜欢你,所以,不要伤心。” 这是白溪第一次喊宫城殷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带着浅笑的双眼缓缓闭合上,仿似睡着一般。 “我怎么会伤心呢。”低低笑着,声音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栗。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情是如此复杂。明明以为不会动摇,可是难得的是,除了沈迟夙,竟然还有人可以让他如此心痛。 记忆中,永远记得那一日,天气晴朗,本应是欢乐过年的时候,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沉重。 泥土掩埋了本应存在的未来,徒留下悲伤和悔恨。 视线落到亲手刻下的墓碑上,眼神温柔了点。 “教主,这几日您根本没好好休息过。”魏雄辛见宫城殷看起来略微有些疲倦,不由开口。 宫城殷摸摸身前的墓碑,转身说:“过几日还有要事,我会保持最好的状态。” 魏雄辛也明白宫城殷不是那种软弱的人,听他开口,便也不再多言。 所有人都以为黑檀教自从在九逍山庄一场大战后会安分许久,即便是之前龙怀谷的事情也只是被认为是小打小闹,然而等黑檀教向龙怀谷发了战帖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无论如何都不该以常理来论断这位魔教的魔头。 沈迟夙在听到黑檀教要剿灭龙怀谷时着实吃了一惊,前段时日的骚动只是带着警告意味,从各种迹象来看宫城殷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无辜惹上龙怀谷的,但是若说到灭宗似乎就有些太过了。 之前一站黑檀教损失不轻,如今对上龙怀谷即便能胜,伤亡定然也很严重。 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促使宫城殷做出这样的决定? 原本因为谣言,九逍山庄便已经与黑檀教有了一层阴影蒙着,如今,宫城殷这样做的话定然会招致其他门派共同抵御。即便是黑檀教也抵不住 众门派的围攻的。 得到消息后,王伯几乎第一时间便来询问沈迟夙的想法。王伯可以忍受沈迟夙自己的决定,但是如今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九逍山庄若公然站到黑檀教那边,定然会被当做魔道一行。 沈迟夙并没有当下回答王伯,只是想了许久,他还是无法冷静的站在远处看着他陷入困境。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心,他便再也没有想过逃避。仔细想来,他从未为宫城殷做过什么,反而是他一直暗中帮了自己不少。无论什么原因,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后悔。 但是,九逍山庄改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沦为魔教一途? 沈迟夙问沈啸若是他这个时候选择站到宫城殷一边,他会怎么办。他说:“沈啸以前便说过,无论怎样都会站在庄主这边的。以黑檀教的力量再加上九逍山庄,难道还会输不成?” “不是这个问题。”沈迟夙摇头,“虽然我是站到宫城殷一边,但是却并不想让九逍山庄走上歧途。” “那庄主可想过劝宫城教主罢手?”此事无论如何决定沈啸都不会反对,这是他早就打定主意的。 “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我如何劝阻?何况宫城并不是会因为我的劝阻就随便改变主意的人。”这些他都想过,但最终都一一被他否决。 为了宫城殷一人得罪天下人,这并不难抉择,可若加上身后的九逍山庄,便有些举步维艰。 进,恐怕便是连累了九逍山庄百年基业,退,则是他自己万劫不复。他真的能够对此坐视不理,让宫城殷成为众矢之馀吗。 他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第五十九章 呆在原地,自我烦恼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看来还是要去见见宫城殷才好。只是以之前的经历来看,有人故意阻挠他们见面,要见上一面反而不易。 算着日子,没有几日就是黑檀教前去龙怀谷的日子了。黑檀教的人应该已经启程了,如今应该是在赶来的路上。能够利用的也就只有剩余不多的时间了。 最终,沈迟夙只是打算独身前往。在如今的状况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他怕等在原地会错过什么,哪怕明知道宫城殷很强,却还是放心不下。 换了身浅紫色长袍,简单收拾了些行礼,沈迟夙只告诉了沈啸一个人要暂时离开九逍山庄的事情。沈啸执意与他同去,但最终在沈迟夙的命令下留在了九逍山庄。 原本计划好的一切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打乱,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即便路径改变了,他的决心却是不会改变的。 龙怀谷距离闵城大约有也就三四日的距离,沈迟夙赶往去龙怀谷必经的一个镇子用了三日的时间,找了个客栈暂住下来,他便耐心的等着宫城殷一行人的到来。 闲来无事沈迟夙会到附近的酒楼转转,对于江湖人而言,青楼楚馆以及酒楼之类的地方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 近日里,说的最多的便是有关于黑檀教欲要剿灭龙怀谷的事情。有人说,“黑檀教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动不动就要灭人家门派,真当自己天下第一了。” 也有人反驳:“正邪两道纷争这么多年,魔教却几乎不曾落得下风。虽说这次看起来是黑檀教狂妄自大,谁知道最后结果如何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不知怎地就扯到了沈迟夙身上。 “谁不知道九逍山庄的庄主和黑檀教那位有一腿,若是把人逼急了,说不定领了九逍山庄的人就杀到龙怀谷了。” “真不知道那魔头有多厉害,竟然让九逍山庄的庄主都甘愿放下姿态做其娈宠。” “嘘!”一个人神神秘秘的制止住那人,看了看周围后道,“话可不能随便说,若是被黑檀教或者九逍山庄知道,你有几条命都不够。” 将帽檐周围的纱轻轻拨了拨,端起酒杯饮尽后,沈迟夙倒了杯酒继续慢饮,似乎那些人说的是一个与之无关的人。 又做了会儿,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沈迟夙便走出了酒楼。 这种话如今并不常听到,等到他公然站到宫城殷那边的时候,流言蜚语恐怕会如同江川河流将他淹没。只是,比起宫城殷,这世间所有人相加也不及他一人分量。既如此,仅仅几句无关紧要的辱骂调笑又能如何。 路已经选好了,接下来,只是坚定的走下去就好。他已经不会在动摇了!正月二十一的时候,黑檀教的人终于到了沈迟夙所在的客栈。那时候,除了沈迟夙,不少江湖中人全都涌向了龙怀谷的方向。有些人不过是为了看热闹,有些人则是想要给予龙怀谷帮助。 经过客栈的时候,宫城殷吩咐众人暂时歇息,这里距离龙怀谷已经只有不到一日的距离,因此,这里可说是最后休息的地方。 在这里最大的客栈住下,宫城殷要了间上房便准备休息。为了即将到来的一战,他也必须保持最佳状态才行。 魏雄辛四人本来准备亲自守在宫城殷门外的,宫城殷不耐烦的斥道:“本座难道连自保都成问题?明日一早,你们对给我保持着最佳状态,否则胜算便不可避免会减几分。” 听宫城殷如此说,四人便顺从地下去休息。再者,对于宫城殷,他们也充满信任,虽说这种信任带着盲目。 原本什么都不说直接给龙怀谷来个措手不及最好,但是以宫城殷的狂傲,却是不想如此露怯。龙怀谷之前一次袭击不成恐怕早就做着准备,如此一来,反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前来。 何况就算不是因为白溪的事情,他也必定会与武林正道门派为敌。得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不对等,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却睡不着。脑海中泛起白溪为他挡剑的瞬间,心里便隐隐泛着疼痛。如果不是遇上了沈迟夙,或许他真的会爱上白溪吧。 “白溪,我不会让你白死的!”喃喃低语着,眼里闪烁着浓烈的杀气。 正想着,房门轻轻被推开。宫城殷警觉的坐起身,手握上剑柄,随时准备着出手。 只是眼睛在接触到来人时不由愣了神。 “你怎么会在这里?”震惊过后,宫城殷不由皱起眉头。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会突然想要剿灭龙怀谷。黑檀教本已伤了元气,为何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又突然这么做?”手里拿着斗笠,沈迟夙走到床前说道。 宫城殷的视线久久落在沈迟夙脸上,回过神,他说:“这件事与你无关,离开这里吧。”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扬言要灭龙怀谷,完全不将武林正道放在眼里,你现在执意前往,前面等着你的到底是多大的危机你可知道?”见宫城殷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沈迟夙不由恼怒。这个人完全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吗? “前面是什么,我都只会向前。”松开剑柄,宫城殷靠在床沿上看着沈迟夙调笑,“你特意赶来见我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么点小时吧?” “宫城殷,你到底在想什么,万一你有个不测,耀儿怎么办,这些你可想过?你为何总是如此一意孤行?” “我不会败得。”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宫城殷的神情带着一丝嘲讽,“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败?” “那时候你派人突袭龙怀谷,是因为我吗?” 神色淡了淡,宫城殷说:“我的所为还轮不到你过问。” “在你心中,我到底是占着怎样的分量,宫城殷?”神色认真地让宫城殷脸色一变,“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张口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一震骚动。 重重的抠门声响起,外面传来魏雄辛的声音,“教主,您没事吧?” 看了沈迟夙一眼,宫城殷道:“出了什么事?” 外面顿了下,而后道:“没事,属下就是确认下教主是不是在屋子。” “你们退下吧,我想好好休息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人靠近。” 魏雄辛使了个眼色,昏倒在门外的守卫便被带了下去。盯着宫城殷的屋子看了许久,魏雄辛吩咐了几句,便抱着剑站到不远处一瞬不瞬的注意着宫城殷的屋子里的动静。 被魏雄辛打断,沈迟夙转开话题道:“如果你非要与龙怀谷为敌,我会站在你这边,但是九逍山庄不会参与其中。” 怪异的看着沈迟夙,宫城殷嗤笑:“你今日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我是认真的,宫城殷!” 宫城殷摆手,“我找上龙怀谷,只是因为他们杀了白溪,与你无关,所以,你也不必牵扯进来。”沈迟夙一怔,看着神色间带着疲惫的宫城殷,他声音有些微变,“白溪死了?” “不错,为我挡了一剑,就那么死了。”平静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而好似一个不相干的人。 心里突然如同堵了快石头,闷闷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原就知道白溪对宫城殷的感情深厚,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为了自己而死的人,和一个总是不将自己心意放在心上的人,卑劣如此明显。 如今,在宫城殷心中,是否真的还有他的位置,白溪又是占据了怎么样的地位? 沈迟夙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这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故事,他满心激动的跑来,却不过是做一个旁观者。 时间不断运行,不会因为他的犹疑停滞不前。所以,等他起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机会吗? “为了白溪……原来如此。”注视着宫城殷的侧脸,沈迟夙突然发觉,他原以为的距离原来比他想象的远得多。 “我是江湖人所惧怕的大魔头,你是堂堂九逍山庄的庄主,以后还是不要再轻易接近我为好。”见沈迟夙呆呆看着他,宫城殷轻轻笑道,“我们已经道过别了,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一笔勾销……”魂不守舍的喃喃重复了句,沈迟夙点头,“原来如此。” 见沈迟夙如此神情,宫城殷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说:“你喜欢上我了吗?” 茫然地看着宫城殷,沈迟夙反问:“喜欢?” 刚兴起的一点兴奋瞬间冷却下来,沈迟夙怎么可能对他说喜欢。在他心中,他根本不知道是否待过。 失望地躺下,宫城殷说:“我要休息了,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回复神思后,心里再念着宫城殷那句话,握了握拳头,沈迟夙说:“若我说我……” “嘭”的一声门被踢开,魏雄辛以及段飞四人手握兵器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沈迟夙,待看到躺在床上的宫城殷时,不由怒道,“你将教主做了什么?” 看着这几个打断自己的不速之客,沈迟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本座不是说过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坐起身,神色森冷地盯着几人,魏雄辛四人互看一眼,都知道是猜错了,于是立时跪地请罪。 被这些人搅了局,沈迟夙此时也根本没有心思再想其他,看着宫城殷,他只是镇重地说:“你一定要活着,我还有重要你的话与你说。” 说罢,转身出了屋子。宫城殷看着沈迟夙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 第六十章 出了宫城殷的屋子,沈迟夙并没有离开,无论说什么,他还是放心不下。 初时听到宫城殷因为白溪的死而要剿灭龙怀谷时,他的确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感觉。但是能够因为白溪而生此念头,至少说明他已经改变了。对他付出真心的人已经成为了值得珍惜的人了吧。 所以,即便因此而对白溪有了特别的感情也是没办法的事,活着的人没法和已逝的人较劲,在这件事了后,他会明明白白的去问宫城殷的心意。只要他对自己还有一点爱,他便不会放弃。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对于沈迟夙的去向宫城殷很清楚,不过离开那家客栈时宫城殷并未再与沈迟夙相见。如今的情形,可不是他们促膝长谈的好时机。 一早起来,黑檀教众人便向着龙怀谷出发,这么一群人格外显眼,这些日子陆续赶过来的江湖人眼神炯炯的看着宫城殷等人心思各不明。 不在意的扫了那些退到一边的人,文宣嘟囔道:“真是无趣,还以为可以热热身呢。” 敲敲文宣的头,宫城殷道:“等着你一展身手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到时你可你可给我怯场。” “我正手痒呢,不杀他个千二八百的可是不想歇啊。”不满地捏捏手指,文宣笑得无端邪恶。 “我们黑檀教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过一个龙怀谷难道能阻了我们的脚步不成?”很少说话的艳秋蝉嘴角露出一丝冷意,眼神却很坚定的看着宫城殷。 魏雄辛和段飞虽然没多言,但是从他们毫不犹疑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出,对此,他们同样深信不疑。 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宫城殷道:“我们当然不会败!” 几人都不由露出笑容。有宫城殷亲领他们前往龙怀谷,又有三位长老坐镇黑檀教,他们只需要跟着教主的脚步前进便是。到了龙怀谷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垂。 站在谷外,魏雄辛吼道:“龙怀谷的小二们,出来受死吧。” 闻讯赶来的龙怀谷现任谷主看到宫城殷忍不住脸色大变,“你黑檀教未免欺人太甚,招惹我们的可是你黑檀教。” “本座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你若不服,来取我首级便是。不过,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冷哼一声,龙怀谷谷主道:“今日既然你们送上门,我必不客气的留下教主做客吧。”站在龙怀谷谷主身边的人正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不过因为只是协助,其他四个门派都只是带了一部分人,他们可不会为了龙怀谷倾尽全力,即便如此,眼前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盯着眼前的几人,宫城殷说:“若你们执意要与我黑檀教为敌,他日本座一定会一一上门奉还此恩情。” 站在龙怀谷身边的四人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龙怀谷谷主脸色一变,回头道:“龙怀谷承诺的报答必定不会食言,还望诸位能赞助我一臂之力。” 视线扫了一眼周围,最后落在站在远处旁观的人群中。南海无极门的掌门目光落到一个带着斗笠手握宝剑的男人身上。那个人即便只是那么随意站在人群里,也带着股鹤立鸡群之感。自从出了龙怀谷,他便一直悄不做声的打量着周围的人。此时再注意看时,眼眸不由一缩。 只见不知何时,在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年迈的老人。虽然他在人群中看起来根本不起眼,但是一直注意着那边的他却认出,那人正是九逍山庄的人!他看到那两人再说些什么,以老者对那男子神态间的尊敬来看,那人定然是沈迟夙。 此时身旁青山派与兰芳宗的掌门都已表明会站在龙怀谷一边,龙怀谷谷主视线转到南海无极门与五云门的掌门身上。南海无极门掌门深吸口气,看了黑檀教一眼说:“以多对少,胜之不武。我南海无极门并无与黑檀教为敌的意思。” “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龙怀谷谷主已经有些恼怒。 “那么,就此告辞!”南海无极门却是极为干脆,撇下此话便带着人离开。 龙怀谷谷主气得神色铁青,但是也不好再次发作。他忍着怒气道:“多些几位愿意留下与我龙怀谷对抗这些邪魔外道。” 只是他话刚落,一直若有所思的五云门掌门却突然开口:“突然想起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未处理,我得立刻回五云门一趟了。” 这时,就连兰芳宗与青山派掌门都是深色一变。然而无论如何劝说,五云门掌门却还是带着门人离开。 一边旁观的众人不由议论纷纷,“五派对黑檀教还没有胜算吗?” “真是太丢正道的脸。” “这么热血,你怎么不加入对抗黑檀教的行列?” “我乃正道侠士,怎可以多欺少。” 如此无聊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响起,只是沈迟夙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场上的变化上。如此一来,即便是兰芳宗和青山派也开始犹豫起来。 一个宗门的传承与掌门的决定有着决定性的关联,如果选错了,那么便是面临着灭宗之难。以他们如今的实力,若执意支持龙怀谷,万一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若我青山派此时退出,教主日后可否承诺日后不会与我青山派为敌?”青山派掌门说完便盯着宫城殷,等待着他的回答。 场中的空气为之一顿,宫城殷歪着头想了想说:“这个本座可无法承诺,若是与青山派相关的人招惹我黑檀教,本座可是不会留情面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随意招惹黑檀教便不会轻易与之交恶吗?只是青山派的掌门本是死于宫城殷之手,今日此事传扬出去对青山派极为不利,但是比起宗派生死存亡,流言蜚语之类便显得轻巧了些。咬咬牙,青山派掌门也退出。四大宗派退出三个,兰芳宗立时也感到绝大压力,就在龙怀谷谷主绝望的眼神中,兰芳宗宗主同样语含歉意的离开。 原本还有些胜算的龙怀谷顿时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南海无极门的离开给了其他几个门派以警醒,虽说正邪不两立,然而当正邪最大的两个势站到一起的时候,即便是他们也会对未来产生疑虑。就如今的情势而言,帮助龙怀谷对他们而言,弊大于利,因而,他们只能选择离开。 看着还没有发动进攻,便使得龙怀暂时拉拢的联盟奔溃离析,无论是龙怀谷还是围观的众人都不由有些心寒。 居高临下的看着龙怀谷谷主,宫城殷扯起唇角,脸上带着满满的狂傲,“真是遗憾啊,看来今日龙怀谷注定要灭亡。”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一挥手,龙怀谷谷主也是豁出去了,身后的门人弟子虽然心中担忧,此刻面对黑檀教众人却并未露出一丝退意。 刀剑声起,在一旁围观的人不由再次向后退了退。 江湖,是鲜血染就的城池,实力则是行走江湖的规则。 这在黑檀教与龙怀谷的厮杀中便可见一斑。无论是黑檀教还是龙怀谷,只要实力低于对方,那么从身体中蔓延开红的便是弱者。胜者,不仅武功高强,还要有足够坚强的心。只有满足了这两样才可以毫不动摇的怀着自信将刀剑送入对方体内。 人命在这些整日刀口上添血的人而言并没有尊贵到有时间让他们在厮杀中迟疑一秒,因为迟疑,便代表着下一刻倒下去的可能会是自己,因而没人蠢得去自寻死路。 龙怀谷谷主看着不断倒下去的弟子,心如滴血。他看宫城殷,怒吼一声便携剑冲过去。 冷冷地看着早已失去冷静的龙怀谷谷主,宫城殷说:“赢的注定是本座!”龙怀谷谷主的武功并不比前任谷主差多少,但是他却没有千机那样的心境,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早已乱了阵脚的他,的确没有赢宫城殷的机会。 到天黑尽的时候,两方的对阵已经接近尾声。 冲天的血腥味让龙怀谷看起来好似一个修罗地狱,那一站在场的人无不胆寒。即便是不如何将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也不由为之动容,这是多少人的血汇聚成的地狱,那些似乎不知疲累不知恐惧的黑檀教众真的是与他们一样的人类吗? “黑檀教真是不吝其凶名,这样的人,庄主真的决心要与其一同走下去吗?”王伯够楼着背,话语间不知是担忧还是指责。 看着勉力躲避着宫城殷攻击的龙怀谷谷主,沈迟夙的神情掩在斗笠下看不清,声音却很平静,“我早已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早已知道,所以即便亲眼看到这一切,仍旧不会动摇。 “他越强我便越安心,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若不是他如此强,或许,他会忍不住拔剑杀入其中。那样会使九逍山庄落到怎样的田地呢? 只是因为宫城殷够强,他才可以放心的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王伯瞥了眼背着双手站立着的沈迟夙,不由道:“错与对原本就是人强加的,正也好,邪也罢,最终能长久立世间的才是正义。” “真是悲哀的法则!”叹了口气,沈迟夙说,“但我会贯彻我所认同的正义,身处高位也不随意践踏他人,拥有实力也不会轻易抹杀他人性命。” “如此,你宫城殷之间岂不是存在着明显的冲突和对立。” 看了眼宫城殷一眼,沈迟夙语调突然变得轻柔,“没有人生而喜欢杀戮。” 第六十一章 虽然看不到沈迟夙的表情,但是王伯却觉得此刻那张俊美的脸上好似带着温柔与悲伤混杂的神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龙怀谷谷主败落之际,龙怀谷的命运已经落定。相对于龙怀谷,黑檀教的伤亡似乎要少得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扫了一圈周围还站着的人,宫城殷说:“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战斗,也可以自行离去。” 剩余不多的人,有一部分离开,也有少数拼死奋战。 天黑尽的时候,终于变得安静下来。旁观的人有些早已惶恐逃离,有些则坚持着见证这场血战后的帷幕落下。 长吁一口气,魏雄辛扯下一块衣角缠上胳膊上的伤说:“总算是结束了。” 文宣直接坐在一个倒地的尸体身上擦擦额上的汗抱怨:“真是累死人了,好几个时辰了,感觉好饿啊!一会吃什么好呢?” 安静的夜色下,这句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人可以听到。留下的人不由看向文宣,看起来人蓄无害的少年发起威来让人胆寒,而今杀了千百人,他却还能平静的喊着肚子饿。满地的残肢断骸,鲜血肉末,亏得他还有食欲。 看着周围的人,宫城殷笑道:“我黑檀教并不像无辜杀戮,然而若被人欺上头来还没有任何反应,那着实太过窝囊了点。”停了下他接着说,“本座也是喜欢和平共处的。” 宫城殷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沈迟夙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此时宫城殷会仿似示弱般的出这样的话,这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结果,到最后,沈迟夙就那么离开。当下黑檀教刚经历一场大战,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何况那个时候黑檀教的提防心必定很重,他也不好冒然前去寻宫城殷。 他们之间,总要做个了断的,因而,也不急于一时。原本对沈迟夙有很多不满的人是以五大门派为首的,然而在黑檀教灭了龙怀谷之后,突然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沈迟夙捉摸不找头脑,还是王伯一语惊醒梦中人,“怀疑始终是不落实的试探,事实则又是另一种事态。”末了,王伯又加了句,“不过更加易变更加难以捉摸的却是人心。” 之所以五大门派派人送帖子上门,不过是想看看九逍山庄的态度。而当黑檀教与龙怀谷一战时,摄于黑檀教的凶名,真正敢出面的只有与龙怀谷往日相交甚密的其他四大门派,然而南海无极门的掌门在那些旁观者里看到沈迟夙,这让他不禁想到流传的关于沈迟夙与宫城殷的谣言。那个时候,若是九逍山庄横插一劫,结果实在难以预料,所以南海无极门的掌门不愿去冒那个险。其他几个门派的想法虽然各异,却也有着这样共同的认知,因而在那个时候全都果断的退出。相对的,从那夜黑檀教的胜利而言,他们也不想再强出头,交恶九逍山庄,又得罪黑檀教! 龙怀谷被灭一事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只是既然原本的四大门派全都退避三舍,其他人也只不过就是观望着。正义道德这种东西,只是在该存在的时候存在。因而,这个时候,除了一些口头上的大话,并没有人站出来讨伐黑檀教。何况,这次黑檀教也有所谓正当的理由,是龙怀谷派人刺杀宫城殷,并且错杀了对于宫城殷而言很重要的人,这样的事情放到谁身上都不会一笑而至,虽然宫城殷做的过火,其他人却也没有立场多嘴。 对于这些,沈迟夙听罢,便是一笑了之。最重要的是,宫城殷安然无恙,如此便好! 只是,这些并不是风波平息的结局。 二月初的时候,黑檀教的青龙守护使约战贤义门的长老一战。贤义门虽比不上以往的五大门派和九逍山庄,但也是与沉风门可算得上并肩的江湖名门。刚灭了龙怀谷便挑战贤义门长老,而且立下生死状,让人不禁担忧是不是黑檀教的利刃又指向了贤义门。 比试那日,大凡得到消息的江湖侠士有大部分全都前往。沈迟夙同样派人前往。 他真是有些弄不明白宫城殷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已经让自己处于极端危险的位置了,行事却还是如此的傲慢不羁。 比武台上,魏雄辛扬起下巴,眼神傲慢。“你大概不会想到有这么一日吧?” “你……仗着黑檀教撑腰,即便是应了我又有何可高兴的。”贤义门的长老脸色铁青,眼神里全是悔恨。 “你放心,若是你有本事赢我,今日即便是我身死,黑檀教也不会动你一根头发。”魏雄辛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宫城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如果你能做到,否则,你亡!” 黑檀教的青龙守护使与贤义门的长老之间的恩怨早已在江湖中传开,或许是宫城殷故意造成这个事态,但是经过各方调查,这个也的确是事实。 据说,魏雄辛原是贤义门里的一个颇受看中的弟子,只是后来因为与长老的儿子之间出现了一点小冲突,贤义门的长老便暗中下手差点要了魏雄辛的性命。 差不多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魏雄辛忍到现在才来报仇,其心中的怒火在见到仇人时已经全部燃烧起来。 见贤义门的长老视线看过来,宫城殷轻轻颔首,“不错,你若赢得了雄辛,我黑檀教绝不会为难你。” 闻言,贤义门长老脸上露出一丝喜意,他自问,若是单打独斗,他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文宣凑到宫城殷耳边悄悄道:“大哥要真死了,教主真的就是没都不做,只是在旁干瞪眼?” 话刚落,狠狠一拳头便砸到文宣头上。 怪叫一声,文宣大叫道:“你谋杀啊!” 段飞撇撇嘴,冷着脸说:“谁让你总是这么没大没小。” “你们闹够没?就不能让人安静一下?”艳秋蝉不悦的看了两人一眼,而后,视线便放到比武台上。 此时,魏雄辛以及与贤义门的长老打到一起。这么多年,魏雄辛埋着仇恨一直痛练武功,一出手便让对手吃了一惊。但是贤义门的长老也不是白当的,能到如今的地位,没有实力和头脑是不可能的。 撑着下巴看着台上的比试,宫城殷漫不经心道:“其实,雄辛若输了我倒是不会救他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文宣紧接着问。一旁段飞和艳秋蝉也投去目光。 嘴角邪邪翘起,他道:“不以黑檀教的名义杀人,似乎简单的如同这四季变化那么自然。” 神色先是一呆,而后,几人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说什么无情,说什么利用,离他最近的人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的喜怒,他不是神,不是魔,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罢了! 刀剑交错,贤义门的长老却是越打越加力不从心。初时的自信开始慢慢消磨殆尽。拉开距离,额上滑下一大滴汗水。心中辗转着求生的方法,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怎么,害怕了?”魏雄辛冷笑着,剑猛地刺过去。 “啪”的一声金铁交击之声,贤义门长老手上的剑被击飞上天空。 惶恐的后退着,一边躲闪着魏雄辛再次攻上来的剑,他边恳求道:“当初我也只是一时头脑发昏对你出手,若不是我,你今日也不会有如此成就。我是害了你,但也是成全了你不是?” 停下身形,魏雄辛盯着那人,脸上的讽刺已经无法抑制,他哈哈仰天大笑,“成全?若不是我命不该绝,今日我还有命站在这里?”天下竟还有如此无耻的人,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道,“既然你说当日是成全了我,那么今日我也来成全你,若你能活下去便是天意。不如你试着祈求老天庇护你能够活过今日如何?” 围观的人,对于一个堂堂长老竟然能够说出此话实在有些忍俊不禁。魏雄辛若真天真到听信刺翻胡说八道的理由,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脸色苍白的看着再次逼近的剑,只能狼狈的闪躲,对于常常居高临下的人而言实在是莫大耻辱。不够,比起耻辱,性命与他而言更加重要,只是,当那柄冰冷的剑刃刺入咽喉的时候,唯一来得及想的只是,原来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即便早料到,能够如此自信的来挑战,必然不会轻易落败,却也不曾想到,对方贤义门位居长老之位的人竟然是如此简单。高手,只是在比其更弱的人来看的称呼。高手之上更有高手,这就是江湖!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收剑入鞘,魏雄辛走到宫城殷身前跪地道:“因为属下的私事而给教主带来麻烦,是属下任性妄为了!” “若输了定然严惩不贷,既然赢了,此事便如此吧。”站起身,看着对面的贤义门门主,宫城殷说,“门主也清楚这是我们两派门人的私怨,此事便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贤义门门主抱拳道:“是我治下之错,才会发生这种事,让青龙护法使受到如此委屈,该是我贤义门说声抱歉的。” 魏雄辛站到宫城殷身后道:“此事与门主无关,多谢门主如此大义!” 贤义门门主道:“惭愧!” 此事结果以贤义门长老的死完结,贤义门与黑檀教看起来相安无事。不用担心江湖又会掀起一场风雨的人却不由想到黑檀教的处事之风,完全的自我为中心。 事情并没有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反而因为龙怀谷以及此次的事,让人觉得黑檀教的恐怖之处时也有了另一层认知,这些人也有曾经出身名门的热闹,或许其中有更多曾经属于正道的人,那是与他们一样的人!如果不随便招惹,似乎也并不会无故便遭到袭击。 第六十二章 眼看着黑檀教暂无危险,沈迟夙总算是放下心来。这一日,处理完山庄里的事务,他正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来人禀报说有人求见。 将人带进来后,沈迟夙不由微变脸色。“你来做什么?” “之前我派人请你前去,你不愿见我,只好我来见你了。”九方长溪合上折扇,脸上依旧一如既往的高傲轻蔑。 想起之前的事,沈迟夙不由沉声道:“九方兄今日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若还是之前所言之事,恕沈某无能为力。” 下人进来奉上茶水便退下。九方长溪端起茶碗轻轻啜了口道:“好茶!” “我想,九方兄大老远前来不会是为了喝茶吧?” 放下茶碗,九方长溪神色间泛起一丝苦色,沉默了下,他说:“你知道失落城为了每百年出现一次吗?” 沈迟夙顿时愣住,失落城? 看沈迟夙的神情,九方长溪并不意外,他接着道:“或许不该叫做失落城,你们已经知道那便是曾经消失的翡城。” 沈迟夙不解道:“这些和你今日来九逍山庄有何关联?” “翡城的消失,最大的罪责便是那个混乱的江湖。这世上任何事物的消亡都是正常的,只是为何所谓江湖却一直存在着?” 听出九方长溪话语间的不满,沈迟夙感觉好似抓住了一抹关键,但仔细思量,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扫了眼空荡的四周,九方长溪说:“所有人都以为翡城早已绝迹。”顿了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迟夙,“只是,却无人知晓,翡城的复仇早已布下网,只等着那些愚蠢的人自动送上门,偿还当年的债。” “你和翡城是什么关系?”沈迟夙终于明白时哪里不对了,即便答案有些让人不敢置信,但是这却是唯一可能正确的答案。 “终于察觉了?我乃翡城王室后裔。”冷冷说罢,九方长溪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很早以前,只在一些大门派里流传,失落城里有举世无双的财宝金钱,但更人心动的是,失落城有修仙的秘法。” “真是荒唐,那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沈迟夙皱眉,难道为了这样的理由,五大门派才不惜带走门内大部分战力,如真如此,这还真是一场豪赌! “你以为那些人都是脑子发热,追求虚无东西的人吗?若非真如此,怎能骗的了所有人?”九方长溪语出惊人,这是能够相信的事吗? 似乎明白沈迟夙的怀疑,九方长溪道:“修仙暂且不说,能够延长寿命岂不是让人垂涎?” “延长寿命,你是说那部所谓的修仙功法吗?”沈迟夙觉得似乎自己的大脑已经不足以思考更多,只能被动的开口。 “人总是不相信传闻,那么,自己亲眼所见呢?”觉得好笑一般,九方长溪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知道失落城的人是有部分,然而与执行对的又有几人知道另一个暗地流传的传说?” 并不打算吊着沈迟夙的胃口,九方长溪继续道:“在一处山脉里有一个武功无法预测的男人,挥手之间,他便可击断一人合抱的大树,甚至于,只要愿意,将一座小型山峰夷为平地也并非难事。当那些人看到这些,他们是不是还会觉得一切只是假的?” “人力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沈迟夙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的神色。 “不错,人力不可为之便是神迹。亲眼看到这些他们不会不相信,如果安排好合适的时机,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上天让他们无疑看到这一幕的吧。”眼睛转到沈迟夙身上,九方长溪笑道,“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沈谦在此事上也曾出力。里应外合之下,制造出这个假象,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会心动自不会错。” 神色大变的看着九方长溪,沈迟夙神色严肃地说:“为何告诉我这些?” “自然是有事想你帮忙。” 沈迟夙脸色难看,“难道想要我也陪着你演场戏?” 神色有些落寞,九方长溪摇头,“以往我都将这些事当做了我此生的目标,因为是祖训,我也违背不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我九方长溪也有输的一天。” 九方长溪的话让沈迟夙摸不着头脑,这些事怎么看都不应该与他说才是。 “阿尘无意听到我与属下的话,我也并不像一直隐瞒着他便告诉了他实情,而后他一怒之下便离开了药庐,到现在也不曾与我联络。”九方长溪看着沈迟夙说,“上次派人请你也是为了此事。” 沉吟了会儿,沈迟夙无奈道:“一直被蒙在鼓里仍谁都会有所不满,何况之前我们再失落城还屡屡差点丧命。你若如此与大哥之前的情义,为何还仍由他前往失落城?” “或许是试探吧。”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九方长溪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掩去多余的情绪,道,“阿尘喜欢你你知道吧?” 沈迟夙有些尴尬,却还是点头,“但我与大哥之前只有兄弟情义。”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阿尘这个人看起来很随便,但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很难改变。他只是认为自己美希望,所以才会在你身边却什么都不再说。” 听着九方长溪的话,沈迟夙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试探着开口:“你……对大哥……” “或许便是喜欢吧。” 正喝了口茶的沈迟夙差点忍不住喷出口里的茶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说喜欢男人,这实在是有些尴尬,虽然,他似乎也是喜欢男人。 “大哥可知道你的心意?”因为九方长溪的坦诚,沈迟夙暂时放下了戒备,何况比起这些,他更关心邬香尘的情况。 “我告诉他了。但是他觉得是因为我知道他喜欢你故意做弄他的。”手指捏着扇柄不由收紧,九方长溪苦笑,“所以听了一切后他便在我面前消失无踪。” “那你是想让我怎么做?”沈迟夙虽然担心邬香尘的事,但是对于如何寻找故意躲避的邬香尘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如果有什么他关心的事情发生,他必定会主动献身。”九方长溪眼里闪过一抹算计,而后道,“只是,此事需要你配合我。” “我?”沈迟夙更加迷惑。他实在搞不清楚九方长溪在想些什么,“大哥既然故意不让人找到他的踪迹,想必是需要安静想想,你何必如此逼迫着他。再者,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上忙。” “既然我发现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不能让我们之间如此下去。我要他当面回答我,当日他匆匆离去我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这不是很不公平?为何我要一个人忐忑,他却躲得远远的什么都不关心?”沈迟夙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完全的以自己为中心,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如果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会消失在他面前不再抱一丝希望,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丝可能,我便不会让他再从我面前离开。” “你可想过,若你还以混乱江湖为目的,大哥和你在一起会很为难。” “那便不去理会那些江湖纷争,反正到了如今的局面我也不算毫无作为。” 怔怔地看着认真的九方长溪,沈迟夙突然觉得有些动容,感情真的有如此大的魔力吗,既然可以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转变。为了邬香尘,九方长溪可以放下身上所背负的重责,那并不是说丢就可以丢的东西。 “你真的愿意为大哥放弃所有一切?” “有何不可?我总要有为自己活着的时候。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仇恨积怨在我看来只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事情,比起阿尘,那些根本不值一提。”九方长溪说的很轻巧,沈迟夙也以为真是如此,只是也是很久以后,他才意外得知,放弃世代传承的仇恨不仅是心灵上的绝大抉择,更要承受跟随着他的族人的唾骂,每月承受世间不可解的痛楚,仿似诅咒,跟随着他的一生,即便如此,九方长溪却从不透漏一个字。 不知为何,沈迟夙突然有些想帮九方长溪,明明之前还是那么厌恶这个人,可是此时看到这样的他,却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和邬香尘做些什么。 “我能做什么?”沈迟夙问道。 “在此之前我可否先问你一件事?”九方长溪歪着头看他,神色间带着好奇。 沈迟夙满眼疑问,“何事?” “你可喜欢宫城殷?”九方长溪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沈迟夙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你在说什么?” “若是不喜欢的话就难办了。”揉揉额角,九方长溪道,“不过即便不喜欢,假消息应该同样有效才是。”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本是想,放出有关你与宫城殷即将成亲的消息的,只是若事实并非如此,稍微有点委屈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只要这个消息流传江湖,阿尘一定会来见你的。”叹口气,九方长溪道,“虽然我并不愿他满心是你,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沈迟夙舌头打转,硬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怎么样,你可愿帮我?”九方长溪一副你不同意我也打算这么散播谣言的模样,让沈迟夙更加紧张。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开口却问:“你如此说,就不怕与宫城为敌。” “他可是很乐意我这么说的吧?” “既然如此。”沈迟夙想起前段日子计划着的事情,狠下心道,“你确定这样不会让他为难?” “放心,在这之前我可是和他确认过的。” 握紧拳头,沈迟夙偏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话语更是低的差点让人听清,“那就这么办吧。” 第六十三章 诧异的看向沈迟夙,九方长溪说:“莫非你对宫城殷真的存在感情?” “这个用不着你管。”冷着脸,沈迟夙说,“只是希望你真如你所言尊重大哥的意见,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还没到那么龌龊的地步,你以为我会是强迫别人的人吗?即便是阿尘……”九方长溪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喃喃低语,“只要他拒绝,我也不会再进一步。” 这个男人,他的骄傲或许不是他人足以理解的。他可以为了邬香尘放弃一切,也可以因为邬香尘一句拒绝的话语断然放弃。 九方长溪离开没多久,某个角落便开始掀起了一阵飓风。这股风快速的旋转于所过之地,那些地方又以几何倍数增加,如此等一切水到渠成,对于沈迟夙与宫城殷的亲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说九逍山庄的庄主要和黑檀教的教主成亲了,那两人不都是男人吗,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吗?” “恐怕只是传闻,再如何,两个大男人如何成亲?何况还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两个人。” “也不尽然,魔教人行事作风谁知道呢。” “不过即便就算是九逍山庄的那样的地位,公然与一个男人成亲也是一件天大的丑闻,如此,九逍山庄还有脸在江湖上呆下去吗?” …… 诸如此类的话题在各地掀起一阵狂热,茶余饭后,似乎这件事已经成了最值得让人嘲讽好奇的事情。 九逍山庄的人在听到传闻时初时也是一惊,然而再与沈迟夙对峙后才知竟真有此事。更让他们觉得震惊的是,沈迟夙如此回答,“此事虽然只是我单方面决定的,不过我也会尽快去问问宫城殷的意见。” 比起愤怒羞辱,众人更多的觉得仿似在听一场天方夜谭。散播谣言便也罢了,没有征得对方同意也就罢了,只是竟然真的打算履行这个谣言,这个人真的疯了吗? 就连一直说支持沈迟夙的沈啸也不由说:“属下是管不了庄主的私人生活,但是如此公然将这个消息散播到江湖,九逍山庄很可能因此永远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如果是那样,你还会认同我这个庄主吗?”沈迟夙平静的问。 “当然会,无论发生什么事属下都不会背叛庄主。” 沈迟夙看着沈啸露出笑容,那般俊美。梦幻似的笑容,是沈啸不见过的笑,沈啸不由看着沈迟夙发呆。沈迟夙也不在意,他说:“或许是我自私。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要做了什么,何况若我与刚才真的在一起了,难道要整日偷偷摸摸相见?宫城不会喜欢那样的方式,我也没法赞同。” “可是,庄主也不必特意让九方长溪拿此事如此宣扬啊,若是庄主和宫城教主常在一起,潜移默化下大家也会慢慢接受的,那样岂不是比现在这样骤然突袭好的多吗?”沈啸有点徒劳挣扎的意味,只是,在他心中,他还是希望庄主能够保持着最完美的模样。 “或许是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吧。”低笑了下,沈迟夙继续道,“以往无数次的拒绝让我如今突然害怕起来,若是再等一些时间,我害怕宫城的心就已经不是我所能留住的。” 神色有些尴尬的听着这番话,沈啸有些头疼,和庄主谈论和另一个男人的事实在是考研他的理智。 “若是如此轻易就变心,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庄主付以真心。” 摇摇头,沈迟夙叹口气说:“我明白宫城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或许从很早之前就早已察觉,只是我一味的逃避才终于使得他却步。距离,或许是最能让人看清,当听到他放弃的话语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法呼吸,那是从未感受过的绝望。我想过死心,试过死心,也是到头来只是更痛苦。所以,当我觉得宫城并没有真的对我置之不理时,便再也无法冷静下来。我要缔结一条足以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羁绊,从此再不会让我们彼此分离。” “所以,才要成亲吗?”沈迟夙那种强烈的感情沈啸似乎稍微能够体会,然而却并不代表着心底能够完全认同。 “成亲只是一种形式,并不能确定就可以将两人牢牢连接在一起,但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捷径。” 自从认识了宫城殷,庄主就不断的变化,这种变化他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庄主如今的决心,任何人都是无法阻挡。那么,他也只能默默看着了吧。 沈迟夙以为会有更多的人来试图说服他,然而他身边却很安静,自从沈啸与他那一番谈话后,其他人好似也都有了默契,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尽管心里觉得有愧九逍山庄,然而事已至此,他再不愿退让。 要说听到这个消息最震撼的人,莫过于宫城殷。他不知是哪里流传开来的流言,但是他与沈迟夙,这样莫明奇妙的传闻实在有够让人激动,也有点潜藏的失落。这样的传闻不知迟夙是否知道,他若知道不知会如何生气,说不定甚至会以为是他故意放出的风声也说不定。 多日来的沉闷一扫而空,宫城殷扯起唇角,笑道:“不过终归不是什么坏的传闻啊。传闻已经好对日子了,若是九逍山庄若是不愿听到此类谣言,虽说悠悠众口却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么。” “你是怎么想的呢?”嘴角放下,那双漆黑的眼眸亮的耀目,轮廓冷厉的脸上带着一抹沉思。 许久,宫城殷起身,与其再次猜测,不如当面问个清楚。人的内心,如果不是自己说出来,那么,另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了解的。 或许,这是宫城殷有生以来最忐忑的一次,骑上马出了黑檀山,他的脸色始终紧绷着,带着生人勿进的恐怖气息。 到九逍山庄时,宫城殷没有硬闯,只是报上名号让人通报,他看的出那些守卫虽然有些警惕,却并没有排斥的意味。 不大会儿,有人出来,那人见了他抱拳道:“在下沈啸,请随我一同去见庄主。” 这是宫城殷第一次正正经经从九逍山庄的大门外走进去,途中遇到一些人,有些对他怒目而视,有些则是带着猜测好奇。不过无论是怎样的神态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他心中,只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想要确定。 带他到了沈迟夙的屋子前,沈啸便告退了。 站在门外许久,深呼吸一次,宫城殷跨过门槛走进进去。 “你来了。”转身看着宫城殷,沈迟夙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宫城殷不由一呆,沈迟夙大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这样对着他笑或许是第一次吧。 “有些日子不见了,正好有些事想与你商量一番。”自顾自说,沈迟夙就像和一个老朋友说话一般。 “那些传闻你听过了吧?”宫城殷绷着张脸,不愿多绕圈子。 “嗯,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宫城殷盯着沈迟夙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探寻,希望,以及深不可及的破碎。 “因为是我允许放出这个谣言的。”沈迟夙眼睛一眨不眨回道。 “为什么?”低哑的声音,失了往日的从容。 “九方长溪来找我,说大哥因为一些原因躲着他,而如果放出我与你成亲的消息,他必定会现身。”沈迟夙回道。 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松下来,宫城殷脸上现出笑容,“原来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局,难怪你没有阻止。” 宫城殷的笑容看不出任何不自然,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沈迟夙看不出宫城殷的心思,心底却泛起一丝失落,低垂下头,他说:“你对白溪,是怎样的感情呢?” 闻言,宫城殷一怔,想了下说:“我也说不清楚,不像家人,不像爱人,但却很重要的存在吧。” “你是不是已经放弃对我的感情了?”沈迟夙抬起头,眼神里露出一丝脆弱。 移开目光,宫城殷说:“我是想忘的,只是时间还太短了些,也许更久些便能忘记了吧。” 脸上泛起一丝喜意,压下突然涌上来的激动,沈迟夙走到宫城殷跟前,说:“那你可会同意与我成亲?” “成亲?”蓦地睁大眼眸,宫城殷脸上的震惊立即以巨大的惊喜所取代,“你愿意与我成亲?” 点点头,沈迟夙脸上有些不自然,“也许从很早以前,除了你,我便无法爱上别人了。” 脸上的笑容敛去,闭上眼仰头静立许久,宫城殷猛地抱住沈迟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迟夙感觉到怀着自己的肩膀在颤抖,还有低沉的好似呜咽似的喘息,有滚烫的液体自他的脖颈划入身体,沈迟夙心中一痛,不由更加紧的拥抱住眼前的人。 他从不知道,他也有如此一面。每一次拒绝,他都始终看起来是一副坚强的模样。 可是,或许,他给他的伤痕比他想象的要深。 而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深更沉。 他是何其幸运,有生之年能够遇上他,并且不曾错过。 两人相拥而立,没有言语,只是此时不用说什么,宫城殷的心思沈迟夙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白。 心脏相接的地方,响起的震动让彼此能够感受几倍的温度从彼此身上传来。 啊,这一生用以后的几世来交换也足矣! 第六十四章 “宫城。”不知过了多久,沈迟夙轻声唤道。 “嗯。”宫城殷没动。 “对不起。” “为何道歉?” “我一直不知道我一直让你那么难过。” “没关系,是你让我懂得这些感情,比任何时候都深刻。何况,现在看来,以往的一切都抵不过今日我所得到的。” 沈迟夙离开宫城殷的怀抱,看着宫城殷许久,心底泛起的暖意蔓延至全身,他突然笑了,好似得到全世界般满足的笑。 “那么,什么时候成亲?”宫城殷突兀的话语,让沈迟夙一愣之下,脸上不有发热起来。 撇开脸,沈迟夙道:“这个,还没有想过。” “嗯,那应该选个好日子啊。”瞬间转换的表情,让沈迟夙一时有些没适应。刚才明明还是一副脆弱的模样,现在却又如同平日那般唯我独尊的样子。 “不过……呃,那个两个男人怎么成亲呢?” “形势无所谓吧,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后面的事情。” 脸上火辣辣的,沈迟夙无奈道:“不过你我皆是男人,也许此时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即便你不在意,黑檀教的其他人也不会赞同你如此胡来吧?” “教主是为什么存在的?”哈哈大笑一声,宫城殷眨眨眼道,“不就是为了让不统一的意见变得统一?” “至于笑柄,纵使世人皆笑我痴狂又如何,我知我心之所向便可。” 常人所烦恼的事情在宫城殷看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他所追求的便是本心,任何人都不会使其动摇! 宫城殷前来的消息不大会便传得沸沸扬扬,山庄里的小丫头们无不好奇,这位传得满江湖的魔教教主是怎样的人,探头探脑,终于看到沈迟夙与宫城殷走出来时,躲在一边的丫头们不友好红了脸,这世上,能够站在庄主身边仍旧不被掩其光辉的人恐怕也就是这么一个人了! 沈迟夙自然早就瞧到那些各处投来的眼光,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日后稀奇古怪的眼神恐怕会越来越多,就如宫城殷所言,那些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走着通往共同的未来的道路便好。 到门口分别时,宫城殷突然解下腰间佩戴的银白宝剑寄给沈迟夙说:“此剑自我习武开始便跟着我,你留在身边吧。” 接过宝剑,沈迟夙指腹触摸着留在剑上的余温,沉吟了会儿同样解下自己的佩剑,“此剑亦是我一直钟爱的剑。” 守在门口的侍卫眼角斜过去偷偷瞄了几眼,又收回。 宫城殷握住剑,两人相视而笑。剑对于江湖人而言是不次于生命的东西,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也不为过。既然交换了宝剑,那便如同结下了生死不悔的誓言一般。 离开前,宫城殷特意说:“我回去先准备。” 沈迟夙移开目光,弱不可闻的应了声,宫城殷不由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让旁观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欢喜。 三月中旬的时候,终于到了武林大会的时间。 虽然武林大会吸引了众人的心思,但除此之外,所有人对于沈迟夙与宫城殷的亲事同样感兴趣。有些人甚至明里暗里的询问,沈迟夙则毫不忌讳的回道:“确有此事。” 他如此直爽的回答,反而让其他人有些不知做错。还是卫单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那么,以后九逍山庄时站在江湖正道这边,还是站在黑檀教那边?” 沈迟夙瞥了眼卫单眼,说:“九逍山庄是九逍山庄,不会有什么变化。再则,黑檀教虽然做过不少让人不齿之事,但是也大都事出有因。并非我袒护黑檀教,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互相争斗致使多少人无辜丧命。” 卫单笑道:“那么沈庄主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武林正道的错?”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只是沈迟夙却依旧平静,“我并非想说对错。黑檀教并非没有乱杀无辜的时候,但是正道门派就没有这样的事了吗?人性最难捉摸,我不想说什么希望大家能够彼此和平相处,也并非要站到黑檀教那边。即便以后诸位要消灭黑檀教,九逍山庄也不会插手,依宫城殷的性子也不会希望我插手他的事情。” “那么,就算我们杀了宫城殷九逍山庄也不会出面?”有人发问。 嘴边扯起冷冽的弧度,“要灭黑檀教我无所谓,只要诸位有这个实力。”看着其他人松了口气的神情,沈迟夙接着道,“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管宫城殷多恨我我都不会让他死。” “真是矛盾的话语。”摊开手,卫单目光炯炯有神,“不过能够得知九逍山庄不会有所动摇多少还是让人觉得安心的,虽然这份安心会因为宫城殷一个人丢失。” 沈迟夙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插手黑檀教的事,但若是与宫城殷个人有关,他却不会袖手旁观。然而宫城殷乃是一教之主,如何能够分开来看待。只是,好歹有如今的承诺,若他日与黑檀教为敌,只要宫城殷不至身死,他们便不会与九逍山庄为敌。虽然这一点让人觉得实在无法完全信赖。 后来,武林大会的结果便是,沉风门力挫群雄,掌门凌朔成为这一任武林盟主。而其下则选择出了几大门派作为武林的领袖门派。其中有两个名额被曾是五大门派的南海无极门以及五云门所占据。另外三个门派则是贤义门,以及两个并不如何被众人关注的挲金派、武尚宗。也是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五大门派果然不容小觑,在所有人都已经即将没落的时候,南海无极门与五云门竟然再次站到了顶峰势力的层次。 而九逍山庄,正如沈迟夙所言,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着武林的新一番变化。 到武林大会结束后,沈迟夙本是准备直接回九逍山庄的,却意外碰到了有段时间不曾见过的邬香尘。 和邬香尘独自去了一个安静的酒楼里要了间雅间,沈迟夙看着邬香尘几度张嘴,却实在问不出口有关他与九方长溪的事情。 “我原以为只是谣言,没想到你竟真的打算与宫城殷成亲。”一开口,便让沈迟夙一阵尴尬,其实此事他并不怕别人说,只是心里的不自然还是时不时会涌上来。 点点头,沈迟夙说:“决定这个月末的时候便简单举办婚礼。” “这么快?”离月末也就不大半个月的时间了。 “宫城说既然已经决定的事,不如趁早办了。” “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顿了下,邬香尘道,“无论如何,祝你们幸福。” “多谢大哥!” 看了眼邬香尘带着抑郁的神情,沈迟夙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九方兄前些日子来找过我。” 邬香尘神情一变,脸色骤然冷下来,“莫非他想对你出手?” 摆摆手,沈迟夙说:“是为了大哥的事。”观察着邬香尘的神色,沈迟夙道,“他说有要事要当面问大哥。”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此话一出,门外的身影不由握紧了拳头。 犹豫许久,沈迟夙硬着头皮说:“大哥对九方长溪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怎么会有。”邬香尘有些气恼的看着沈迟夙,而后脸色难看的说,“他竟然什么都告诉你了。” “不错,连同失落城的事。” 邬香尘有些痛苦的抚着额头,苦涩的话语轻轻出口,“是我带你去失落城的,还害你失了所有得力手下。明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竟然故意让我带你进入那个地方。我们相识这么多年,若不是我无意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许他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吧。” “我觉得他对大哥的心意倒是真诚的,为了大哥,他说会放弃身上的重责,但若是大哥拒绝了他,他也会自此也不会再纠缠着大哥。”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说放弃就放弃,我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不……我只是不想让你更讨厌我罢了。”门外的声音落下,一袭青衣的九方长溪便推门而入。 虽然有些意外,沈迟夙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邬香尘猛的站起来,怒目看着九方长溪道:“你来做什么?” 身体笔直的站在桌子一旁,九方长溪看着邬香尘说:“正如沈庄主所言,我有事情必须当面问你。” 站起身,沈迟夙道:“我暂且离开下,你们好好谈谈吧。” “沈弟,你不必如此,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谈的。”邬香尘不看九方长溪,眼神带着一丝忧伤。 沈迟夙看向九方长溪,之间九方长溪微微点头,“劳烦!” 沈迟夙离开后,九方长溪坐到邬香尘对面,两人沉默以对,许久,九方长溪说:“我不想解释以前的事情,但是此刻,我对你的心的确是真实的。我从未想过我对你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感情。” 邬香尘呆坐在桌边,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现在想来,或许以前我便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吧。否则为何你出门时我却悄悄易容尾随,现在我也有些明白为何在第一次看到你为沈迟夙寻郎中时着急的模样为何会有些莫名的愤怒。” 邬香尘一怔,回想起第一次与沈迟夙相遇时,他在大街上便随便碰到个郎中的确是太过凑巧,何况当时他所言也的确非一般郎中可知。 “明明是特意让你们今日失落城的,我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就那么一路跟着你们,直到出了失落城我心中其实松了口气。”说罢,九方长溪苦涩地叹息,“只是我却从未发觉过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如今发觉似乎也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要当面听你回答,如此我便会彻底死心了。” 邬香尘蓦然抬头,有些咬牙切齿道:“你总是如此独断的做决定,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你想就这么断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能如何?”九方长溪淡淡回道,眼里带着灰败之色。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会爱上别的男人。”许久,邬香尘说道。 “我明白了。”起身,那俊美的脸上带着抹了然。早已料到的结果,如今听到也不过是更加确定罢了。 那袭青衣如同每次记忆里那样,仿似天边清风淡然到让人不可察觉。 眼看那双手放到了门上,邬香尘握了握拳头,猛地站起身吼道:“九方长溪!” 终章:永远的孽缘 脚步顿住,九方长溪没回头,“话都说明白了,我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和你相处下去。” “对你来说,不按照你的期望走下去,便没有了任何意义是吗?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轻薄的不堪一击。” “那么,你想我如何?”转过身,九方长溪嘲讽,“满脸哀求的恳求你给我个机会,死缠烂打赖在你身边,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期望着有一日你会发现爱上我?比起盲目的感情,理智在此时才更加重要。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可是,我不希望从此我们就此成为陌路。” “你我毕竟相交多年,你若不介意,仍可如以往那样看待我们的关系。” “但是,从此我不能再如从前那样住在药庐,你也不会轻易见我是吗?” 九方长溪点头,“这个自然。” 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让邬香尘感觉到愤怒,然而,这些改变不了什么,他爱九方长溪吗,他不知道。自从突然听了九方长溪的告白,他整个人就变得混乱起来。他曾经以为他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爱上沈迟夙,但现在他为何如此焦躁,是因为他已经变得喜欢男人,所以才开始在意起九方长溪了吗? 让自己冷静下来,邬香尘心一横道:“虽然无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但我想试试,这样你可愿意?” 脸上瞬间成为一片惊愕。而后,九方长溪走到邬香尘身前,在邬香尘震惊的目光中捉住他的下巴猛地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带着陌生的感觉,但是,却不讨厌。 这么多年在一起,从初见的惊为天人,到欣喜的被他接纳花了几年的时间?后来一直在一起生活,他几乎忘记了初时的心悸。这个人早已刻在心里,如果离开要怎么办?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无论如何都不想分开。 沈迟夙因为不放心邬香尘,一直在外守着,当看到邬香尘脸色异常的与九方长溪走出来时,心下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不用我担心大哥的事了。”沈迟夙忍不住揶揄。 邬香尘尴尬的看了九方长溪一眼,说:“沈弟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迟夙脑中掠过邬卿雪的事,虽然邬香尘并没有再提那件事,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忘怀。只是邬香尘见了他却一句一提,全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义。他不能为大哥做什么,只是希望以后的日子他能够快乐的度过。 “大哥,日后若你们需要征婚人,我很乐意担当。”悄悄在邬香尘耳边说道,九方长溪在一侧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挑了挑眉。 “你和宫城殷什么成亲?”九方长溪饶有兴致的问道。 “听说是三月三十一是吧?”邬香尘接道。 九方长溪看着沈迟夙淡淡一笑,纵使沈迟夙本身形貌也不差,却还是在九方长溪那高贵傲慢的一笑下显得有些失色。 “这样啊。”打开折扇,九方长溪道,“那我得准备些什么贺礼才是。” 不知为何,沈迟夙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只是,那件事后来沈迟夙便忘了。 男子成亲本就是世间罕有的事,沈迟夙也并不打算邀请他人,只是打算简单举行个仪式便是。只是事实上这些事情说来简单,真实行起来却极为麻烦。 本来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但是宫城殷非得拉着他到闽城最好的布庄去看了个遍,才挑选出了两匹花色相近的上等绸缎。而后又寻了最好的裁缝店才算放心。 沈迟夙本以为总算可以安静下来了,结果宫城殷又跑去九逍山庄将所有的良驹看了个遍,最后千挑万选才选出了一批纯白毛色的好马,摸摸那马儿,宫城殷说:“成亲当日你就骑这匹马吧。” 因为沈迟夙的身份,后来两人商量后决定在黑檀教举办婚礼。若是子啊九逍山庄,那一日他们恐怕会被人海淹没,再者,万一有个不长眼的刺客什么的也实在有些败坏兴致。 前几日沈迟夙一直觉得很平静,只是等真正到了成亲当日,他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沈啸在一旁催道:“庄主,快到时间了,您怎么还坐着发呆呢?” 沈迟夙失神的说:“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竟真的要与宫城殷成亲了。” “庄主后悔了?”沈啸大笑,“还是高兴坏了?” 沈迟夙火烧火燎的站起身,带着几分薄怒道:“本庄主只是看你闲的无聊,随口说说罢了。” 沈迟夙从未自称过“本庄主”,这个关头却如此说,明显是为了掩饰紧张。 看着沈迟夙的样子,沈啸失神了会儿,原就俊美的容貌在一身耀眼的红衣衬托下,带着几分惊艳,清冷。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这么美。不同于女子的娇柔,沈迟夙的美带着男人的风华与气度。 低头敲了敲衣衫,沈迟夙说:“我这样就可以了吧?” 沈啸闻言回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极致完美!” 沈迟夙也不由笑了,“平时还真没发现你还如此会奉迎。” 沈啸摇头,“属下只说实话。” 看看天色,马上就到时间了,沈迟夙深吸口气说:“出去吧。” “庄主。”下意识的出口后,沈迟夙回头道:“怎么了?” “庄主真的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吗?”神色镇重的看着沈迟夙,沈啸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回身抬脚跨出门槛,沈迟夙的声音落在身后,“永不后悔!” 沈啸看着沈迟夙的身影在眼前远去,叹口气,紧跟了上去。 纵然有意避开其他江湖同道,却还是有人在门前看热闹。耳边有恭喜的声音,也有嘲讽的话语,沈迟夙充耳不闻,世人要说什么不时他能够掌控得了的。 他能够做到的,只是,不让对他重要的那个人与他擦肩而过。 视线最后落到不远处一袭红袍,胯下一骑黑色骏马的男人身上,沈迟夙跨上白色骏马走过去。 “睡得可好,有没有做个好梦?”嘴角扬起,带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做没做梦不知道,不过如果有做,一定是个好梦。”沈迟夙回道。 两人相视而笑,宫城殷说:“难得都是良驹,不如你我赛一场?” “正有此意。” 话落,一黑一白两匹马儿便骤然向前奔跑。留下在原地的人只是错愕的看着两袭红衣舞动在空气里的残影。 黑檀教与九逍山庄的人相视许久,王伯捋着胡须,“那我们也启程吧。” 带队前来的魏雄辛点头,于是在两位主角缺席的情形下,迎亲队伍与九逍山庄的人不紧不慢的向着黑檀教行进。 算着日子,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前往黑檀教也有大约三日左右的时间,因而三月二十六一众人便启程。 撇下属下的两人,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向前疾驰,拉开很远的距离时,宫城殷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声音直冲云霄,惊得飞鸟纷纷远走。 簕住缰绳,宫城殷运起轻功跨到沈迟夙的马上,搂住沈迟夙的身体,两人便忘情的吻到一起。 长久的思念让他们忘记了一切。许久,身体分开,宫城殷抚摸着沈迟夙的脸说:“这几日我一直好怕自己是在做梦,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就算不相信,也是事实。”推推宫城殷,沈迟夙说,“好了,走吧。” 坐回自己的坐骑,两人一时却也不急着赶路,宫城殷说着他们之间从相识到现在的事情,沈迟夙专心听着,偶尔附和着应一声。 路上那几日是他们之间最和平,最默契的日子,当然,那也只是一切的起始。 三月三十一日,早已装点的焕然一新的黑檀教响起喜乐。 宫城殷与沈迟夙身着大红色的耀眼红衣走了出来。 明明皆是男子,两人站在一起却没有一丝违和感。 即便是有些心生不满的人在此刻,看着两人脸上带着幸福感的笑容也不觉压下了其他心思,脸上不由泛起和善的笑来。 因为只有黑檀教与九逍山庄部分人在,因而行完礼,大家便不分上下一同喝到大半夜时才结束。 待众人散去,两人回房,下人送了两碗醒酒汤过来,喝下后,两人头脑都是一醒。 看着陌生的房间,沈迟夙突然道:“这样看来,真的有点像娶妻一般,只是我堂堂男儿身,却如女人一样来黑檀教,山庄里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满的。” “在哪里成亲我是无所谓,反正对象是你就行。”伸展了下四肢,宫城殷满足的哼了声,躺到床上道。 “你还真是随便。”无奈的看了宫城殷一眼,沈迟夙说,“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用。” 宫城殷蓦地坐起身,“你不会说你真的后悔了吧?” 冷哼一声,沈迟夙说:“我若说是呢?” 宫城殷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沈迟夙,头搁在他肩膀上说:“那也没用,全天下可都知道我是你男人。” “为何不是我是你男人?”没好气的斜了眼宫城殷,沈迟夙站起身说,“你不会将我当女人一样吧。” 有些头疼的扶额,宫城殷说:“我何时将你当成女人看过了。” “那好,今晚我要在上面。”沈迟夙看着宫城殷,毫不退让。 “你不是没有经验吗,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邪气的瞅着沈迟夙,宫城殷上下打量着沈迟夙,似乎在考虑要从上面地方下手。 两人正对峙着,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不悦的皱了皱眉,宫城殷喊了声进来,那人进来后不敢看宫城殷黑着的脸,只是低着头呈上一个木制盒子说:“有位九方公子送来的贺礼,并严明必须现在立刻送来。” 宫城殷接过盒子打开,不由笑道:“九方长溪还真是很知趣。” 沈迟夙凑过去,看着里面的盒子说:“什么东西?” 挥手让人出去,宫城殷拿出里面的雕花盒子低低笑道:“好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宫城殷的语气也可听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后,果然证实了沈迟夙的猜测。 虽然抵抗过,不过最后还是被宫城殷得手,也是那个时候,沈迟夙才明白那盒东西的用处。 很明显,就是润滑。当然九方长溪所制的药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男子之间本就有违阴阳,行房事必然会对身体有所损耗,那盒药也有着温养身体的作用。 从前宫城殷没有这么为他做过,此时这样做,他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他拒绝过,但是宫城殷却不理会,仍旧慢条斯理的做着准备。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并没有感觉到痛疼,身体紧紧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做过,但此时此刻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并不只是为了身体的愉悦,而是身心的完美融合。 欲望平息,两人相拥着,宫城殷在沈迟夙耳边说:“这一生一世我都决不再放手。” 抚过宫城殷的眉眼,沈迟夙轻轻笑道:“这辈子,我已经毁在你手上了,怎会还让你有机会逃脱。” 宫城殷满足的闭上眼,安心睡去。 沈迟夙往他身边靠了靠,嘴角下意识的泛起笑意。 ——正文完—— 番外一:意料之外的心动 你是被选中的人! 这是儿时常常在耳边响起的话语。那时候还不明白被选中是怎样,只是到后来独独教他知识的人告诉他,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所以,你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责任。 自说自话,自做决定,他却没有反抗的余地。身份,何尝不是一种桎梏。还未出生,命运便已经决定,这是没有希望的人生! 被送出失落城的时候他有几岁,具体已经记不清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眼神他并不恐惧,有的只是无所谓和默然。那时候他与邬香尘初次相遇,那张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的脸让他格外厌烦,没有枷锁的人才能如此开心的笑。但是,那张脸上的眉眼却并不惹人讨厌,然而也只是千万人的擦肩,他们下一刻便会成为陌路。 离开,遗忘。这是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然觉得那副眉眼熟悉,而后早不知被抛到哪里的记忆骤然浮现,好似一个不经意的玩笑,突然让他们之间有了交集。 邬香尘似乎特别喜欢来他的药庐,偶尔也会带着他的妹妹。 他不喜欢邬卿雪,也不讨厌。可是有一日,邬卿雪却对他说:“我喜欢你。” 没来由的,心里烦躁,但却没有即刻拒绝。 他没有隐瞒邬香尘这件事,当时邬香尘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邬香尘背对着他,只是笑着说:“我妹妹可是个美人啊!” 那一瞬间有股不知名的怒气涌上心头,然而他却仍旧面色平静,略抬下巴,九方长溪说:“只是这世界能够配得起我九方长溪的女人却是不存在的,即便是邬卿雪也一样。” “九方长溪你也太过狂妄了!”即便一直和颜悦色的邬香尘也不由恼了,他转身拽住九方长溪的衣领吼道,“你若不懂感情便罢了,不要如此随意践踏别人的好意,真的喜欢对方的话,并不会在乎区区外貌。” 轻轻会开邬香尘的手,九方长溪眯着双凤眼,态度轻慢,“那你便找个丑女来过一辈子试试。” “为何扯我身上来,我是说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愤怒来的快也去的快,邬香尘有些无奈地说,“卿雪好歹是和丑字毫不沾边的,你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温柔大方的女人不见得有几个比得过她。” 起身看了眼邬香尘,九方长溪居高临下的看着邬香尘说:“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没有差别,只是……” “只是?”邬香尘抬头看他。 眼神接触到那张高贵入神祗的面容时,邬香尘不由一愣,不知为何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移开视线说:“若你不喜欢卿雪就早些拒绝她,免得时间久了她更难过。” “若不是阿尘的妹妹,说不定我就让他成为我的女人之一。”发觉到邬香尘再次色变的脸,九方长溪打开折扇掩着嘴唇轻声笑道,“当然,是没有爱的。” 那个时候阿尘的脸色似乎很难看,他想或许是因为阿尘觉得自己这个人是没心没肺的人吧。 之后,邬卿雪渐渐很少去药庐了,阿尘却仍旧如以往常常呆在药庐,甚至有时候很多天都不回去。他觉得这样很好,甚至以为他们就会永远这样下去的。 但是,时机到了,他不得不将更多的心思放到对于江湖的复仇上。然而,所谓复仇其实对他毫无意义,他只是担着一份虚名,抱着游戏的态度看着那些人挣扎着。不欢喜亦不悲伤,只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 可是,有个男人的出现让他不由注视着。 沈迟夙。他承认这个人有着一副上好的相貌,不过相比起来,他却不觉得世间有人可以超越他九方长溪!然而,阿尘却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亲眼到阿尘眼中的温柔,那是打心底认同一个人的眼神,在此之前他以为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让阿尘坦诚相待的人。 原来阿尘也有不在乎世俗眼光仍要执着喜欢的人,这就是多年前他说的,所谓的真情? 情真也罢,虚以委蛇也好,那些与他无关。 只是,看着他回来时黯然的神色,不知为何却止不住有些不舒服。 阿尘从不隐瞒他什么,所以,他知道他们如何相遇,知道他们之间的误解,知道他们释解前嫌。但他从不说沈迟夙爱上宫城殷的事,或许他只是不愿提起。 阿尘说过,“我不是断袖,但是我却的确爱上了沈迟夙,然而他不可能对我有这种感情,所以我只要远远守着就好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阿尘身上带着股悲凉之感,那是他陌生的,但是却觉得厌恶。现在想来,或许是嫉妒的心理造成这种感觉的。 或许,自己的心思是从那之后渐渐明晰的。 他九方长溪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人温润如玉,总是默默在他身边,不逃避高傲孤单的自己。 然而,对于九方长溪来说,有着该做的事,所以他不能任性。何况,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他还做不到可以明知会被拒绝却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在他的世界里,理智永远是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他是该庆幸吗?自己的理性还在。 失落城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所以他从不打算告诉阿尘有关他身世的事。然而百密一疏,阿尘那日却偏巧听到了他与属下的谈话。 门被推开,他看着那张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脸孔平静地说:“你都听到了?” 如此平静,好似希望着阿尘能够有一日能够如此发现真相一般。 挥退身边的人,他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那个时候的阿尘还真有些可怕,他冷着一张脸,质问他:“你故意骗我们进去?” 这是事实,所以他点头。 “难道这么多年的情义都是假的?”大声的吼叫,阿尘看起来很不理智。 看着那副认真的模样,他也不由认真起来。 “我爱上你了,阿尘,你又怎样?”那个时候对他而言,一切都变得不重要,知道了一切真相的阿尘可以做到最真实的选择。 然而,阿尘却没有回答他,直接逃走了。 或许这么多年,那是他少有的消沉的时候。只是,一味的彷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之后,他便想到了利用沈迟夙与阿尘之间的关系找他出来。 多日的暗中等待,终于等来看起来憔悴消瘦些的人。 然而,他却听到他说不愿见他。 他说过,若被拒绝,绝不会纠缠。幸好,那个时候阿尘没有拒绝,所以他不必毁约了。 番外二:永远属于你 “在想什么呢?”邬香尘走到九方长溪身边坐下笑道。 伸张了下四肢,九方长溪说:“以前的事情罢了。” 顿了下,九方长溪说:“宫城殷与沈迟夙倒真是不惧世俗眼光,两个男人竟然真的成亲了。” “是啊,我从未料想到沈弟竟然会同意这样的事。”邬香尘不无感慨。 “只要拥有真实的感情,任何外界因素都可以排除在视野之外的。”看着满眼的葱郁的竹子,九方长溪忽然道,“我们要不要也成亲?” 闻言,邬香尘顿时火烧火燎的起身道:“胡说什么呢,还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合适在一起。” “怎样算合适?”九方长溪凤眼斜挑,神色隐含着一丝说不明的意味,“还是说,你还惦记着沈迟夙?” 无奈地叹口气,邬香尘说:“这和沈弟有什么关系,早在明白他对宫城殷的感情时我就已经放弃了。” 九方长溪不是拘泥过去的人,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抬头看看天空,他说:“有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邬香尘早已习惯九方长溪跳跃性的思绪,因而很自然的接道:“什么地方?” “一座庙宇罢了。”伸手握住邬香尘的手,九方长溪淡淡笑起来,“今日便启程吧。” “可天色已不早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启程。” 只是,邬香尘的话彻底被无视。 于是,两人一人一骑出了药庐,一路向着附近的一个方向行去。 虽然九方长溪一向行事我行我素,但如此摸不着头脑还是第一次。 路上经过一片一望无野的杜鹃园,九方长溪忽然停下说:“遇到如此美景不去看看难免有点可惜。” “那边去看看吧。”邬香尘下了马,与九方长溪一同系好马走了过去。 满眼的红色杜鹃,将那一方天地装点的十分美丽,邬香尘不由奇道:“为何以前并不曾发现这里有这么一片杜鹃园?” “你可听说过关于杜鹃花的传说?”九方长溪牵住他的手,拉着他从园间小径走过去。 满眼的血红色杜鹃,清香迎鼻,两人脸上的神情都不由放松下来。江湖人整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少有这般安宁的时刻。 实现投注到四周,邬香尘想了想慢慢叙说:“传说古蜀国有一位皇帝叫杜宇,他与皇后恩爱异常,可是后来却遭奸人所害,凄惨死去。他死后还放不下皇后,于是灵魂就化作一只杜鹃鸟,每日在皇后的花园中啼鸣哀嚎,它落下的泪珠是一滴滴红色的鲜血,染红了皇后园中美丽的花朵,所以后人就叫它杜鹃花。” “虽然是关于男人女人的故事,可是这种花朵却被赋予了至高的韵意。”手指拂过眼前的一朵杜鹃花,九方长溪说,“相传杜鹃花的话语——永远属于你。” 神色一怔,邬香尘放眼看去,难道这些都是长溪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个地方是?”忍不住开口,心底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意味。 “任何誓言都没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来的让人安心幸福,我并不期盼多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属于自己的幸福有一份就够,自己爱的人一个便好,我是希望到哪一日你的心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时候,每年杜鹃花开的时候,你我可以在此小住几日。”视线穿透杜鹃园,好似可以直达天际,看到那模糊的未来。 九方长溪不是这样懂得制造浪漫的人,他本身的心思也不在这里,有这片园子,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这种花恰巧符合了他的心思。 “长溪,你对我的感情是毫无来由的,难道你就没想过有一日,或许他也会有还无来由的消失?”神色间闪过一抹伤感,这是邬香尘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然而却是他害怕的未来。 “你认为我是头脑一热便决定和你在一起的?”嗤笑声,九方长溪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默默走了许久,邬香尘说:“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子嗣的事情?” “子嗣?留下子嗣继承我的血脉,然后再继续早已注定的悲剧?”回头,九方长溪神色淡淡地,看不出喜怒,“你到底在怀疑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什么意思?”邬香尘问。 “我的心意不会受到任何人左右,难道你没有信心吗,还是说,你注定无法爱上九方长溪?” “我……”会爱上九方长溪吗? 取出玉箫,九方长溪吹起一首曲子。那是无数次在耳边划过的声音,美妙动听,仿似带着灵魂。 身旁的杜鹃花随着清风轻轻摇曳,九方长溪站在花海般的世界为他吹奏着初次拿到这根玉箫时吹的曲子。 同是神祗仙人,却偏偏误入尘寰。 红尘万丈,千万人之中你我相遇, 那一遇,破了神力仙法,堕为凡人。 彼时,只道世事无常, 殊不知,命运早已注定。 纠缠的孽缘,违逆的情愫, 只是一句最简洁的誓言便将彼此捆住。 天荒老,地迸裂,唯此情长存。 曲子声落,九方长溪忍不住念道。好似为了符合玉箫还未消弭的尾音。 然而此情此景,话中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邬香尘怔怔看着九方长溪,许久道:“你若真如此言,我亦愿共堕尘寰。” 九方长溪笑笑,伸出玉箫寄给邬香尘,“阿尘,你看看。” 愣愣接过玉箫,九方长溪不解道:“这是何意?” “你仔细看看。” 邬香尘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忽然发觉玉箫内好似裹着什么东西。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邬香尘只知这是九方长溪最爱的玉箫,却不知为何。 从邬香尘手中取过玉箫,九方长溪用功震在玉箫外面,只听一阵脆响,外面翠绿的玉面哗哗剥落,露出里面一根略显粗糙的竹萧。 “这是……”邬香尘似是不敢置信。 好几年前他曾在九方长溪生辰时送过他一直自己亲手做的箫,只是他手艺本就粗浅,用的又不是什么珍稀材料,因而听到九方长溪嫌弃的话语时倒并不意外。他从未见过九方长溪用过那只竹萧,只是自那不久后便常会看到九方长溪身边随身带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翠绿玉箫。只是不想,这层美丽之下,包裹的竟是他那粗糙不堪的礼物。 “你做的这支竹萧实在有些难看,但是扔掉我又不舍得,毕竟是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为我准备的礼物。现在想来,或许那一次便有什么东西已经隐在心里了吧。”说罢,见邬香尘还是一副神游物为的样子,九方长溪不由道,“我选择的东西是不会变得,但是你到底如何抉择?” 沉默了会,邬香尘说:“不如今夜便住在这里吧。” “只是今夜?”嘴角止不住上扬,神祗般的容颜霎时耀眼华贵。 呼吸了下身边带着花香的空气,邬香尘考虑道:“明年是不是还来,仍需考虑。” “也罢,时间多的是。”视线碰撞到一起,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兜兜转转,最后陪在身边的不正是眼前人?那么,还有何事可忧心? 风轻起,吹动衣衫猎猎作响。漫天花海,唯有那默契温馨的笑容让人不忍打扰。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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