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事了。”宁舒笑着回答,看着面前一堆的食物,“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
李严熙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吃不完就让岩竟过来,有他在,就不会浪费。”
宁舒咬着筷子,完全没想到,以岩竟那并不算强壮的身体能吃下这么多的东西,李严熙见他思考的模样,笑了笑,“岩竟小时候有个外号。”
“什么外号?”
“大胃王,他小时候特别能吃,一个人的饭量抵得上三个大人,不过那时候他很胖,吃再多都可以,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么能吃。”李严熙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的上扬,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眼神都变得格外的耀眼。
宁舒安静的听着,突然很想知道关于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事,一定很有趣吧。
他的童年就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是不完整的,母亲的离去,父亲忙着工作无暇顾他,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每一次,他都只能蹲在角落里,看同龄的孩子玩游戏,他并不是特别想玩那些游戏,只是想感受一下与伙伴一起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几乎从未体会过,所以愈发的羡慕那些拥有着从小到大的友谊的人。
就如眼前的李严熙,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颗闪亮的钻石。
在其华丽的表面下是无懈可击的精致和完美。
这样的存在让他更加明白自己的卑微和那些呼之欲出的软弱。
“那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宁舒好奇的问道,李严熙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笑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这样了。”
李严熙轻描淡写带过的部分让宁舒觉得那一定有着一段不算短的故事,可是看着对方并不想谈及的表情也就闭口不再说起。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李严熙带着宁舒出了医院,冬天的脚步已经近了,风渐渐变得刺骨,太阳也总是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出来,仍由暗沉沉的乌云在天空中耀武扬威,站在医院的大门前,他看着遥远的天际出神,天空很暗,完全看不见阳光的影子。
然后,他突然说道:“我在想,那张借据上面得再加一笔才行。”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是在天阳集团晕倒的,所以你治疗所产生的一切费用自然该有公司出,你不必在意。”
宁舒抿唇,“我总觉得,自己欠了你很多。”
身后的李严熙没说话,只是突然上前挽了他的肩膀,“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是朋友就不应该拘泥这些小事。”
肩上的手掌如此温暖,在初冬的现在,如同阳光一般照进他内心深处,那些被遗忘的心动在此刻被点燃,这一刻,他几乎想抓住这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全部心意。
他从不记得自己说过他们是朋友的话,因为,比起朋友这种定位,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李严熙带着宁舒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驶离了医院。
“这两天先在家里休息,学校和打工的地方都不用去了,公司也暂时不要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宁舒本来闭着眼睛,听了这话看向说话的男人,“我没事,昨天已经休息过了。”
李严熙并没看他,手握着方向盘,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坚定:“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要让我担心。”
这话让宁舒到嘴边的拒绝被迫吞了回去。
李严熙说的担心是如此的自然而恰当,听不出丝毫的暧昧,宁舒却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跳声像雷鼓一样轰鸣,在安静的车厢里震天价响。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正开车的男人,确定对方没注意到才微微松了口气。
宁家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宁舒看了一眼那破旧不堪的房子,突然开口:“李严熙,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在脑海里无数次练习着这个名字,却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样忐忑不安,记忆里第一次当着本人的面直呼其名,心情说不出的紧张,身边的男人似乎也因为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弄得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微微弯成好看的形状,说道:“因为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只是,亲耳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失落。
宁舒看着他,真诚的说:“谢谢你。”
“傻瓜。”男人伸手抚摸他的头发,眼睛里浓烈的宠溺。
宁舒低下头,越来越习惯对方这样亲腻的举止,然后他开门下车,站在车门边同李严熙道别,接着转身朝屋里走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眼睛一直跟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微微皱眉,然后接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哥,你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人家现在还不是你的人呢,竟然就不让别人看了!”
李严熙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他现在需要休息,过几天到了公司你再看个够吧。”
“有没有搞错啊!”对方已经暴走了。
不管那头的人的咬牙切齿,李严熙笑着切断了电话,然后心情愉悦的发动车子离去。
37.道别
若真有永远,那么,瞬间是不是就变得愈发可贵。
——2-25
宁舒昨晚一夜未归,早上回来的时候,宁怀德看见他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
这让宁舒多少松了口气,若父亲追问下来,他定不会撒谎,这样一来,李严熙的名字就会出现,到时候父亲怕又是要叹气了。
也不知昨天李严熙是让谁带的口信,竟让父亲放心至此。
虽然在医院已经吃过早餐了,可是面对着父亲的脸,宁舒只得坐下,咬牙又吃了一根油条进肚,然后才进了房间,他谎称校长出差,于是这几天他都要在家复习,这话虽然不假,只是李风擎要周末才得出差,而不是现在。
宁怀德自然深信不疑,他怎能料到儿子竟然会对他撒谎。
李严熙说学校、便利店和天阳集团都不能去,这话自然是有作用的,宁舒虽在家里呆不住,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他心里,李严熙已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步,况且,对方说的这些话出发点都是在为他好,他无法拒绝来自这个人的关心和爱护,也不想拒绝。
随着冬天的临近,距离高考的时间则越来越短,即使是呆在家里,他也得把时间充分的利用起来。
正看得专注,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脸上挂着笑容,对他说:“卓小姐来了。”
宁舒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卓小姐指的是安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原本说的三天后给她答复,竟然就这么给忘了。
他放下书出了房间,卓安然正坐在正屋的椅子上,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棉衣,下身是短裤长靴,头发好像比上次长了一些,看着很好看,宁舒看着她,笑道:“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卓安然忙起身说道,脸上的笑容不减,宁怀德却说:“那怎么行,你难得来一次,”转身看着宁舒,“快去给卓小姐倒杯水。”
“叔叔,你叫我安然就行了。”卓安然复又坐下,轻声说道。
宁舒钻进厨房里,过了一会儿泡了杯茶端出来,卓安然接过,先是闭着眼睛闻了一下,然后才睁开来,笑道:“这是什么茶啊,好香。”
宁舒搓搓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阳集团的亚太区总裁,相信卓安然并不陌生,即使没见过本人,也在电视杂志上见过,若说这茶是李严熙送的,怕又要一顿好解释,正想着怎么回答,便听父亲在一旁插话:“一个后辈送的,卓小姐喜欢就行。”
卓安然点点头,抿了一口,然后对宁怀德说:“叔叔,看来这位后辈一定很孝顺吧,这茶很名贵,市面上至少得这个数。”她说完比了五根手指头,宁怀德见了,问道:“五十块钱一斤?”
宁舒站在一边,心里也是没底,李严熙上次来看父亲明明是空手来的,哪知饭后竟变戏法似的拿了一包茶叶出来,看那包装自然是精致得很,宁舒本想拒绝,想想又收下,如今看卓安然脸上的表情,便知肯定不可能是父亲说的那个价,只怕更贵。
果真,卓安然摇摇头,说道:“五千,而且是一两。”
宁怀德差点坐不稳,好在宁舒眼明手快的扶住他才不至于跌倒,嘴里喃道:“这么贵啊?”
“这茶叶产于欧洲,很少出口,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卓安然还在说着,宁怀德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宁舒见了在心里叹口气,以父亲对李严熙的忌惮,大概卓安然一走父亲就得让他把茶叶还回去。
“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一直忘了给你答复。”宁舒见父亲还想说话,忙开口道。
卓安然闻言笑了笑,“没关系,反正这里要明年开春才开始动工,政府只是觉得要先做好市民的工作,对到时候的拆迁也有帮助,毕竟,钉子户是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
宁舒点点头,又替父亲倒了杯水,让他喝下。
“那么,叔叔考虑得怎么样了?”卓安然看着宁怀德,笑着问道。
宁怀德终于从茶叶的价格中回过神来,有些混浊的眼睛看着门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搬吧,反正屋子也旧了,该换新的了。”
听到这个答案,卓安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结果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宁舒看着她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来递给他,“如果两位同意的话,请在上面签个字。”
宁舒拿过文件扫了一眼,这份合同他上次已经看过一遍,他相信卓安然,虽然买他家房子解他燃眉之急的是前世的那个女子,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一位,他还是无条件的信任,所以,他没再详细看,便将合同递给了父亲。
宁怀德手拿着合同,沉吟片刻,在同意人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两份,卓安然在上面盖上公章,留了一份给他们,另一份则仔细的放进包里,又说了会儿话,她才起身离去。
宁舒送她到门口,走在前面的卓安然突然停下,转过头来对他说:“我听叔叔说你在复习准备明年重考?”
“嗯。”
卓安然笑了笑,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宁舒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在卓安然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明亮的灿烂的让人着迷的光芒,可是,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他与这个女子的距离一下子被缩短了很多,浓郁的亲切感仿佛天生一般自然而真实。
“合同上的安置费一个星期后我会送过来,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卓安然仍在笑,声音清脆而明亮。
宁舒跟她挥手道别,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38.手腕
回屋后,父亲还坐在椅子上,看见他进来,立刻说:“改天把那茶叶送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哪能收。”
宁舒无奈的闭闭眼,他就知道会这样。
只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李严熙怎么可能还会要,若真还回去,那人虽不会怪他们,怕也只会让他拿去丢掉吧,“爸,他不会要的。”
宁怀德大概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抿唇不语。
刚刚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父子俩各坐其位,谁都没打算率先打破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怀德突然说:“上次跟你回来的那两个同学昨天来了。”
宁舒一愣,“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说找你,见你不再也没坐就又走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我看那两个孩子不太高兴似的。”宁怀德看着儿子,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却一无所获。
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地突然就变得这么深沉了,心里想什么也从不露在面上,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都难如登天,想到这里,宁怀德不禁微微叹口气,眼睛又看向院子,那棵樱桃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宁舒低着头,轻声说道。
宁怀德抽回视线看向他,“同学之间要好好相处,人家不嫌弃咱们家,还愿意跟你做朋友,这俩孩子多可贵啊。”
宁舒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声音清冽明亮:“若嫌弃咱们家不跟我交朋友的人,那只能说明,那些人不值得我相交。”
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宁怀德微愣之后点点头,“是啊,所以你更要珍惜。”
宁舒没出声,低下头去看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因为曾经失去,所以他比谁都要懂得珍惜,珍惜现在,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感,珍惜,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羁绊,他一直都将它牢牢的抓在手里,打算死也不放手。
休息了两天后,宁舒又回了学校。
李风擎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笑着说:“严熙可是帮你请了半个月的假呢,你这么早过来,叫我怎么跟他交代?”
宁舒觉得有些不自在,校长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问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闷声坐下,淡淡的说道:“我已经休息好了,不用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这样啊,那回头我就照原话跟严熙说了啊。”
宁舒呼吸一滞,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抿唇不语。
他突然发现,李风敬和李严熙是一类人,同样的让人抓狂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
两张试卷做下来,上午的时间基本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个不停,宁舒从桌前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哪知李风擎突然叫住他,“宁舒,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宁舒只觉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用了,校长,我还是去食堂吃比较好。”
李风擎摆摆手,笑道:“别这么客气嘛,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是自己人啊,八杆子都打不到一撇,更何况,这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千年狐狸,跟他走太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宁舒在心里腹诽,一脸平静的说:“不是客气,老师和学生一起吃饭自然该由学生做东,可是,学生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是等到我有钱的时候再邀请校长一起吃饭吧。”
李风擎挑眉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这话说得我真不知找什么理由了,严熙,你打算在外面还要站多久?”
宁舒只觉全身一僵,他怎么可能料到李严熙会突然出现,就在他到学校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内。
没过多久,门口果真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英俊的总裁大人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休闲西装,笔挺的西裤衬得双腿更加修长有力,脚下是一双做工精致的手工皮鞋,头发被整齐的梳于脑后,看上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贵族,优雅而贵气。
宁舒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该怎么说话。
李严熙进了门跟李风擎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朝宁舒所在的位置走来,他的步伐很缓慢,每一步都似踏在宁舒心上,掷地有声。
“真是不听话呢。”眨眼间,男人已走到了跟前,薄唇轻启,语气轻快而明亮。
宁舒转头看向窗外,耳根后有微薄的红晕,始终抿着唇不发一语,总裁大人看着有趣,脸上的表情更是愉悦,一旁的校长却是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出声:“是不是该走了?”
李严熙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对面前仍不看他的少年说:“走吧,今天中午你们校长请客,得好好敲他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