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碧端着一盘子精致的点心从小门里钻出来，径自来到圆桌边。

西王一看来人眼前一亮，心说这妹子冷艳的很，但是很快就被盘子里的食物吸引，啧啧，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幽碧放下盘子并没有直接走，而是站在一旁向西王介绍了一番，顾晟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拿一个往嘴里就塞，吃两口糕点再喝一口茶，表情甚为陶醉。

一旁的青年表情倒不是很自在。

沈一诺和顾安对视一眼，目光复杂。

“咦，怎么有股辛辣味？新品种？”顾晟拿起手上一个浅黄色的葡萄干点缀的圆蛋糕，略微有些诧异。

“王爷，会不会是……巴豆？”蓝衫青年关切的问。

顾晟拿着蛋糕的手一顿，“呃，青山，你这么诅咒本王不太好吧？”

“咕噜。”

沈一诺看向幽碧的眼神充满厉色，他本想放她一马，没想到她居然得寸进尺了！

“哎呦，”顾晟哼唧了一声，“我好想要上厕所了。”

“呃，王爷，您真的中招了？”叫做青山的蓝衫少年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顾晟脸色痛苦，“小诺诺，你家的茅房在哪里？”

顾安看他的模样不似作伪，倒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站起来给他们带路。

沈一诺道了声“得罪”，青山便搀扶着顾晟去追顾安了。

剩下的两人面面对峙，大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落依和若水也发现了气氛的诡异，忙从小门里出来。

沈一诺板着一张脸，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幽碧，你有什么话要说？”

幽碧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表情甚是淡然，如果刻意的忽视掉她背在身后攥紧罗裙的右手的话。

幽碧微微开口，“老板，你辞退我吧。”

“哈”沈一诺怒极反笑，“做错事情一句解释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逃避责任，谁教你的？”

幽碧的神色微微一动，表情似有隐忍，“奴婢从小没爹，娘亲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没人教。”

“啪！”沈一诺一拍圆桌，内力震得一小块桌角都碎了，幽碧眼神一晃，似是有些害怕，她倒是忘了，这位平时温和好说话的青年似乎还有一个身份，魔教教主。

“我沈一诺从不打女人，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容忍她们犯得任何错误，第一次我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你今日这么明目张胆的来第二次，是想向我示威吗？我是该夸你傻呢还是夸你天真？”沈一诺胸口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扩散，只是神情颇为冷冽。

幽碧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她不爱笑，穿着一身翠绿罗裙，倒是透露出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

第46章

大堂的动静惊动了在后院帮忙烧水的小冬瓜，顾安正巧给顾晟带完路回来，连忙拉住匆匆向前跑的冬瓜，冲他“嘘”了一声。

大堂里，落依和若水先是吃惊和生气的望着幽碧，后来就站在窗口外面大气都不敢出，老板好像生气了。

沈一诺见幽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能打不能骂，事情的真正原因他也能猜到些，但是眼前这个妹子不知悔改什么也不说的隐忍表情让他再一次憋闷不已。

果然，女人神马的真是难懂的生物，要是男人的话就直接抽他丫的！

在后门口驻足的顾安见气氛再一次僵化，慢慢的踱步进来，安抚的拍拍沈一诺的肩膀，“幽碧姐姐，我们都知道你是被逼的，笑笑他相信你们，但是你从来都没相信过他，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对点心铺不利的事情。”

沈一诺见顾安来了，心里的焦躁顿时减轻不少。

“事到如今，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把真相说出来呢？让坏人逍遥法外，你和你的娘亲替他背黑锅？如果你不肯配合的话，就是不孝！”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了幽碧，她微微的垂下眼，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去可怜她。

“我不孝？我这么辛苦的每天忙着给我娘挣医药费，你这个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环境里的小王爷，又怎么会懂？”幽碧的情绪微微变得激烈，一脸怒视着顾安。

沈一诺厉声喝道，“闭嘴！”抬手一挥就是啪的一阵内力灌入的风将幽碧推倒在地，嘴角泛出殷红的血丝。

“笑……笑笑？”顾安有些慌张，他从来没见过沈一诺这么狰狞的模样。

“幽碧，我想有一点你似乎不太明白，你若是偷我沈一诺的钱，败坏我沈一诺的名声，我都无所谓，但是顾安……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安诺点心铺是我为顾安开的，第一次我原谅了你，不代表我会容忍你第二次，你现在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是想证明我沈一诺无能吗？”

落依和若水彻底被吓住了，但是有了先前的铺垫，她们这一次也顾不上站在旁边闲看了，一起扑在沈一诺脚边慌张的替幽碧求情，“老板，别生气！幽碧一定是有苦衷的呀。”

若水更是带着哭音喊，“况且……幽碧她也不想伤人性命，只是……嗯，加了巴豆呀。”

一直冷眼旁观的宁儿闻言冷哼一声，“巴豆也是有毒的，食用过量也是会死人的。既然存了残害别人之心，本身就是令人不齿的。”

她之前去拿药箱子了，准备等西王方便回来就配一副药给他，可以减少一些痛苦。

宁儿的话使两个丫鬟脸色一白，都不好再说下去。

小冬瓜迅速将两人拉着站起来，以免沈一诺再生气伤及无辜，他可是见识过教主的威力的，想到此他叹了口气，“幽碧姑娘，你就老实说了吧，我们天黎堡对待叛徒的私刑可是比府衙有过之而无不及哦，再像你这身细皮嫩肉的，你要是死了，你娘怎么办？”

幽碧脆弱的眨巴两下眼睛，她刚被沈一诺的内力震了一巴掌，左脸颊迅速肿起来了，疼的有些麻木，已经毫无知觉了。

她忽然觉得活着其实没多大意义，只是她还放不下那个更加可怜的女人，她的娘亲。

想到此她凄厉的笑起来，笑容惨淡，“是苏记的掌柜，他逼我的。我没有钱给我娘看病，他说可以提供我很多银子，前提是慢慢败坏安诺点心铺的名声，但是没想到一开始官府的曹公子也会牵扯在内，他觉得机会来了，又是毒又是巴豆，一定能让安诺做不了生意。”

沈一诺因为先前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并不惊讶。顾安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不敢蹭蹭他，本身抱着的手臂也被刚才他生气弹开了，差点摔了，多亏小冬瓜及时扶了一下。

幽碧继续说，“昨天我娘一方面是病情加重了，另一方面是掌柜的找我，他说只要在放一次巴豆，安诺可能就要关门了，我本来觉得这样不好，因为我怕你们已经怀疑我了，只是后来一想，要不就破罐子破摔好了，反正……”

“反正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是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安诺点心铺自问给的工钱也不少，你若是问我们善良的老板借钱，他一定会给你的。”沈青和沈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门口，也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沈青接着道，“前两年，教主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瘦弱的乞儿，耳聋身体不好，全身是伤。教主不仅救了他，还给了他一笔钱，但是他不肯要，于是就被收养在天黎堡。”

顾安吃惊的看着沈一诺，正好他也看过来，神色有些羞赧，想要摸摸小孩的头，却发现他眼里迅速闪过一抹惧色。

“呃……萌蛋，刚才吓到你了？对不起。”

顾安摇摇头，“笑笑也是因为我才生气的。只是……真的好吓人喏。”

沈一诺表情无比尴尬，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身上总会沾染些暴力因子，只是因为遇见了顾安，才稍微收敛，以至于自己都忘了，作为一个魔教教主在教众和白道以及一些闹事者面前的霸气是多么瘆人。

“乖，过来让我抱抱。”沈一诺伸手想拉住他。

顾安有些迟疑的问，“笑笑真的不生气了么？”

“不会的，我保证。”沈一诺把他搂在怀里，温柔的蹭蹭他的脸颊，“遇见你的那天我就保证过，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

“哟！好感人的一幕啊！唉，可怜本王的肚子哟！”顾晟弯着腰在青山的搀扶下进来，宁儿端着杯药走过去，言简意赅道，“治拉肚子的，喝掉！”

顾晟哼唧着坐下，闻了闻，“这什么啊，一股怪味！能喝吗？”

宁儿瞪了他一眼，“爱喝不喝，拉死你！”

顾安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宁儿这才晃过神，心说她怎么这么暴躁，说话也这么……嗯，粗俗。

气氛一时间缓和下来。顾晟咕噜噜喝完药，拉着青山就要走，“本王走了啊，待你们整顿好再来，啧，中午吃的都拉光了，青山啊，陪我去回春楼！”

沈一诺等人送他出门，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青山轻声劝道，“王爷，您的肠胃似乎经受不住那回春楼里的大鱼大肉吧。”

“嗯？会吗？本王刚才喝了宁儿姑娘熬的药，觉得一身轻松啊，肚子也不疼了，倒是空空的，饿得慌！”

宁儿忍不住恶声道，“小心又拉！……咳，王爷还是适合一些清淡的粥类。”

顾晟撇嘴，上了软轿，心说丫头好凶。

青山颔首道，“多谢宁儿姑娘。诸位，就此别过。”

沈一诺冲马车的方向挥手，“西王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

马车碾过地面的轱辘声、马蹄的哒哒声伴随着一句气势汹汹的“不来了！”最终飘荡消失在夏风里。

众人再次回屋，发现幽碧依旧双目无神的种在地上，落依和若水于心不忍，半抱着要扶她起来，又看了看他们老板的脸色，沈一诺见状无奈的挥挥手，然后带着顾安上楼去了。

两丫鬟得令，一起把幽碧扶起来坐下，一人忙着倒水，一人劝慰她，“幽碧啊，别胡思乱想了，老板已经不怪你了。”

若水将茶递给她，“喝点吧，脸还疼吗？”

这时，宁儿再次拿着药箱子过来了，“喏，擦个两天就好了。”

幽碧低着头喝完茶，看着另一只手上被塞的药膏，一时间心情复杂，只得低声道了谢。

宁儿已经走远了。

沈青看到后撇撇嘴，那药膏明明是他收集的么，什么时候又被宁儿顺走了一瓶？

沈鹤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上楼歇息会，待会就吃晚饭了。后者点点头，走了。

正巧小黄瓜从外面回来，看见大堂里的三个丫鬟先是一愣，再看幽碧有些尴尬的神色，随即微微了然，也不惊讶，小冬瓜见他回来了，两人一起去后厨帮忙了。

这让本身就有些无地自容的幽碧更加的局促难安，“两位姐妹，今天谢谢你们替我求情，我该走了。”

若水虽然很讨厌她之前的做法，但又觉得她好可怜，他们平时三个亲近些，自然看得出幽碧为人节俭，家里比她们还要贫寒一些。

落依最大，比较沉稳，她拉拉若水的袖子，冲她微微的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幽碧拿着药膏独自离开了。

那背影，甚为萧索。

第47章

沈一诺和顾安一回到屋里，就坐在书桌边发呆。

顾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温声道，“笑笑，不要难过。”

“没有啊。”沈一诺拒绝的飞快。

顾安摸摸他的脸侧，“幽碧家里过的很苦，她总是不能选择自己的路。我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就像……八年前，我无法选择留下来一样，只是没有想到经历过后，反而失去的更多。”

沈一诺大吃一惊，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他抱住顾安，把下巴摁在他的肩膀上，“萌蛋，你还有我。”

“是啊，我一直都有笑笑，所以我才会这么幸福。”顾安大为感慨了一句。

沈一诺觉得很不真实，顾安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个孩子，对于他偶尔表现出的小成熟有些适应不来，他一直想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保护，每当他拥有一种对于顾安掌控的感觉时，却又发现无法掌控。

沈一诺悠悠叹口气，开始检讨，“其实发生今天这事我也应该反省，我的妇人之仁以及偶尔的不负责任，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天黎堡在这八年以来发展壮大，所有人都功不可没并且包容我的错误，而我因为你的归来一时激动到乱了方寸，没有顾忌他人的感受。但是我不后悔，如果还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也许会尽力避免它的发生，不过对于你，瀚黎，我用真心待你，自然顾及不到别人。”

顾安身子微微一颤，嘴角代笑，“嗯，笑笑，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沈一诺抱紧他，心里再次叹口气，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唉，小萌蛋，你怎么就长大了呢？

两人抱抱蹭了一会，屋顶上的两个暗卫等得焦心。

“其实就我个人猜测而言，这次我们虽然也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十三替自己开脱，毕竟他有拉小黑下水的嫌疑，但是他不会承认的。

“所以待会见了教主，应该……没事的吧？”他说的自己也不是太确定。

小黑摸摸他的脑袋，“放心吧。”大有一副我是哥哥有什么事情我来扛你不要担心的意思。

十三愕然，继而脸红，然后撇嘴，不自在的看一边，“下次再摸我，砍断你手！”

小黑嘴角微勾，“走吧。”

“啊啊？喂！”

小黑和十三进来后，沈一诺已经恢复了一贯稍有的威严神色，他示意十三将顾安带出去，他有话和小黑说。

十三见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有些迟疑。他是想留在这没错啦，可是……万一小黑被教主欺负怎么办？他是帮不上什么忙啦，但是好比袖手旁观么。

顾安也不想走，虽然他不太喜欢笑笑严格凶恶的一面，但是这才是真正的笑笑，不能总是一味的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虽然，他贪恋这样的感觉，就如同深陷了八年的泥沼突然有人带他上岸。

沈一诺见两人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去，也没在意。

“说吧。”

小黑单膝下跪，拱手低头，声音低沉而真诚，“属下该死。第一、不该擅自做决定，第二、不该妄图揣测教主，第三、不该纵容十三。”

十三嘴角一抽，想说话又怕给小黑带来更多的负担，一直以来都是小黑在背后默默地替他背一些黑锅，反正本来就黑么，再黑点也无所谓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难道是刚才应该走所以没走，见证到了一些平时没看到的场面？

沈一诺面无表情的问，“你擅自做了什么决定？”

不得不说，沈一诺不笑的时候，五官冷峻而立体，穿着一身黑衣，毫无一丝暖意。

小黑继续坦白，“擅自私下里调查铺子里的三位姑娘，不过，发生幽碧这起事件，本身就是属下的责任，识人不慧。”

“嗯。还有呢？”沈一诺的表情看不清喜怒，这让在场的其他三人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黑想了想，“教主和小王爷感情笃厚，属下视两位皆为主人，暗地里调查幽碧本无可厚非，错误在于没有将此报告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