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无聊啊。

羽化纵身，一跃而起，负手而立于园中，身后的柳条纷飞，白色的柳絮若飞雪般洋洋散散落了他一身，这画面，美若一副绝世的画卷。

再回身，羽化已立于瞳涟的别馆门口。

从来没在白天来找过瞳涟，不知天明时分，他都在做些什么。好奇如羽化，他轻抬起手，推开别馆的木门，侧身而入。别馆内，芳草连天的院中，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有风过花飞的美景。

“瞳涟。”羽化轻唤一声，意料中的没有应答。

不在啊。羽化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泛起一丝失落之情，然而脚步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只身穿过百花绽放的前院，径直朝别馆深处的小楼走去。不知为何，羽化突然想去看看瞳涟休憩的地方。

“瞳涟。”一声女子轻甜的声音从身后的花丛传来，羽化止住脚步，微微愣了一下。回身，却看见一个女子立在自己身后，见到自己，满脸诧异之情。

来人面色娇好，眼波流光，双眸深黑，炯炯有神，粉红的双颊，素白的肤色，高挽起的黑发，一身华贵的艳红衣裙，上面用各色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绽放的牡丹。眼前的女子，是真真的倾国倾城之颜。

“百花公主，别来无恙了。”羽化嘴角轻扬，牵起一丝妩媚动人的笑。

“风神羽化，上次一别，今日再见，也有百年了罢。”前方的女子淡淡一笑，微微欠身。

“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那女子笑颜如花的望着眼前这个容颜绝美的男子，眼里是惊喜，还多了一分诧异。

“是啊，我也没想到沉默孤寂如瞳涟这般的凡人，竟然还认识百花公主这般绝色美人。”

此时，羽化和百花公主面对面的坐在平时他和瞳涟饮酒的石桌上，两人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说着话。

“风神说笑了，花妍也不曾想到，瞳涟竟然会认识天界位高权重的风神羽化大人。”那女子盈盈一笑，眉眼弯弯的看着羽化。

“所以我总觉得，瞳涟不简单呢。”柔和的笑容始终挂在羽化俊美的脸上，他语气轻柔的说着，静静的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女子。

闻此言，百花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颤，只是很微弱很微弱的一颤，速度快若闪电，让人以为只是自己一时眼花罢了。然而这微弱到不易被人察觉的动作，还是被目光敏锐如鹰的羽化察觉到了，他哈哈的笑了起来，俊美的容颜多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羽化说笑罢了。”笑毕，羽化轻轻说道。

百花公主嘴角牵起一丝笑，不言不语。

桌前的两人小心翼翼却又无所顾忌的说着话，都各藏心事，于是都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人，谁都没有发现门口站着的，那一个墨色身影，和那双目不斜视咄咄逼人望着两人的黑若深夜的眸。

男才女貌，简直是神仙眷侣，望一眼，绝对羡煞旁人。

望着那两人，瞳涟的心里，浮现了这样自然的想法，这想法，叫他吃了一惊。

“今日鄙人的寒舍真是热闹非凡呐。”云淡风轻的语气。桌前两人闻言回头，却见瞳涟手里举着一只汉白玉壶，双眼静静的望着两人。

“今日瞳涟你有贵客临门，那我就不打扰了，花妍先行一步，两位慢聊。”言毕，风起，吹起一阵清幽的花香，在定睛望去，先前的娇美人儿，此时早已没了倩影。

“瞳涟你回来啦。”羽化回头，望着门口静静立着的瞳涟，笑颜如花。

瞳涟漆黑如夜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方才还留在他脸上的那一丝柔和，已淡然无存，虽然此时他也再笑，可这笑容偏又不同于方才对着百花公主的那种笑容，方才羽化对着百花公主的那笑容，叫瞳涟觉得极不舒服。可是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那一抹笑容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羽化认识花妍？”瞳涟合门，走了进来，在羽化身旁坐下，脸上挂着叫人猜不透的表情。

“说来也巧，曾经相识。”羽化风轻云淡的说着，伸手拿过瞳涟手里的汉白玉壶，笔尖凑近壶嘴轻轻嗅了嗅，一丝似有若无的清淡香气飘入鼻内，叫羽化深海似的瞳为之一亮。

“凝香玉液。”羽化的脸上浮现如孩童得到心仪的玩具一般满足的神色，笑容满面，这画面，叫瞳涟突然失了神。“瞳涟专程给我准备的？”羽化抬起头，朝瞳涟扬了扬手里的汉白玉壶，笑容里露出一丝邪魅。

瞳涟回过神来，双眸低垂，轻声道：“瞳某只是自己想喝罢了。”

羽化闻言，笑容更艳，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斟酒，递予瞳涟一杯，又给自己斟一杯，两人扬首，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五章：百花深处的谜

两人对坐，对饮，许久不曾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寂。

“瞳涟，你对花妍，了解多少？”沉寂许久的空气被一丝柔和的声线打破，瞳涟抬头，双眸远望。

“我只知道，她是母亲生前的朋友，小时候，常常到我家来找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但她还是经常来看我。”瞳涟说话的时候，羽化静静看着他，却看不出此刻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那你，知道花妍的身份么？”闻言，瞳涟的眼神从遥远的天际收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知道。”他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复开口，“他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嫔妃。”话毕，举杯，将杯中酒都送进喉，喉结上下翻滚，一口酒下去，口齿留香。

“除此之外呢。”羽化抬起壶，给瞳涟的杯里斟酒，转眼，杯又被无色的液体填满。

瞳涟这次没有抬起酒杯，而是用略显复杂的眼神看着羽化。羽化抬着杯子轻笑，说出的话如清风过耳，不疼不痒，云淡风轻，那苍白如云的面，早已飘上几丝微微的绯红，每次他喝酒，都会现出如此魅人的模样。

看着瞳涟只是静静望着自己，不再说话，羽化心里便明了了，他知道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些吧。思绪至此，羽化轻笑，抬起酒杯碰了碰瞳涟手中的杯子，将酒送入口中。

“这酒真香，怎么喝都叫人不能满足。”羽化眯起左眼，仰面望着蓝的透彻的天空，有风拂过，扬起他额前的青丝，瞳涟看见了那只被掩埋在青丝之下的右眼，被轻轻阖着的眼帘盖住，纤长的睫毛反射着阳光投下的光芒，金色在他的睫毛上跳跃不断。

虽然羽化只一只眼示人，但仅那只丹凤的眼，足以勾了世人的魂。瞳涟这样想着，心里却轻叹了一口气。若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惬意的过下去，那真是叫人知足呢，可是自己，怕是注定不能平平淡淡过一生罢。这样想着，瞳涟的左手，拂过身边布包，寒气便自手指尖传来，如此尖锐的冷，直捣人心。

这一微小动作，尽收羽化眼底。

夜色渐沉。

羽化坐在房间里，手指抚弄着桌上摇曳的灯火，他在思考，自己午后才从瞳涟的别馆里回来，这夜里，自己还要去找他吗。

再去，是否会太频繁了。

想的出神的羽化，竟没留意到窗外轻抚过的一阵微风，顺着窗沿，闯进了屋子。

“师父。”一声轻唤，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羽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没有回头，面上一句保持着一丝游离的笑。

“迷梦，你来，是想叫我回去么。”

“师父，你来这凡间也有数日了，在天帝发现之前，还是回去吧。”来人轻轻说着，抬起了头。

羽化的指尖轻挑过灯芯，烛火应势而灭，窗外森白的月光顺着窗沿透进屋来，一泻千里。羽化终于回过了头。

借着森白的月光，羽化端详起立于身后的女子，一袭雪白的衣，随着风微微浮动。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着黑色的光芒望着羽化，轻佻的弯弯柳叶眉，小巧粉嫩的樱桃小嘴微翘，牵起一丝笑意足以倾倒众人，真真是仙女下凡。

“迷梦，许久不见，越来越美了呢。”羽化回过头，轻轻说着。

“师父你又取笑迷梦。”女子小嘴嘟起，撒娇似的语气好似吴侬软语般叫人酥到骨头。

羽化轻轻笑出了声来，很微弱的声音，在空荡而昏暗的房间里随风消散。迷梦长的很美，却也很魅，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媚即使成了仙也无法掩盖。迷梦是羽化一手培养出来的仙，然而当初他那么在意她，只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妖媚叫他很在意，若让她留在人界，恐怕没人会知道今天的迷梦会成为什么罢，甚至，天下也不会如此平静了罢。

羽化这般想着，笑意更浓。

“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天界？”迷梦魅惑般的声音再度传来。

“也许暂时都不会回去了。”羽化收了笑，风轻云淡的说。

“为什么？”听见羽化说暂时不打算回天界了，迷梦那本就大的双眸瞪的更圆了，她吃惊而不解的望着羽化。

“因为一个人罢。”羽化轻叹了一口气，“迷梦，这人界比天界可有趣的多呐，你也多留几天就会像我一样，不想回去了。”像是开玩笑的语气，然而身后的迷梦并没有因此而展露笑颜。

“什么人叫师父这般在意。”迷梦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绝美的脸却叫人看了也不寒而栗。

在迷梦眼里，她的师父羽化是跟真正超凡脱俗的仙人，不为任何事或者任何人而牵动心神，无论面对什么变化都是风轻云淡的态度，静静旁观，绝不插手绝不挂心。然而此时，这般无欲无求的师父，竟然说自己被凡间的繁华所吸引，因一个人而不想回天界，这事实叫迷梦无法接受，也无法忍受。

“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羽化虽然察觉到了迷梦隐隐变得尖锐的目光，和越发冷下来的表情，还是平平淡淡的说着。

“一个凡人。”迷梦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几个字来，“师父你不会是动了凡情了吧？”

“迷梦，你知道玄冰剑么。”说话间羽化站了起来，渡到迷梦身旁，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轻语。

耳边一阵轻微的风过，迷梦的双颊顿时浮上一层微弱的红晕，她微微颔首，不敢直视身旁的人，“玄冰剑，天下间最邪魅的剑，用极低玄冰打造而成，然而因为铸剑时，铸剑师心生邪恶，使得这锋利无比的剑成为邪恶嗜血之物。”迷梦如同背书一般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玄冰剑的信息，半晌，她才停下来，略显诧异的问，“师父怎么突然想起这邪魅之剑了？”

“因为它就在我身边啊。”羽化笑了起来，从迷梦身边走到走过，信步渡到窗前。

“师父是说，那凡人手握玄冰剑？”迷梦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心知这玄冰剑非一般的兵器，普通人是不可能召唤出来的，这凡人，不仅能将其召唤出来，还能驾驭它。

“所以我怕他驾驭不好它，若走火入魔，那这人界恐怕就不能再如此太平了。”

“迷梦明白了。”迷梦复笑了起来，原来师父并不是为情所困，这样就好，“那，师父，迷梦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迷梦，风灵宫还需你看着啊。”羽化回头，抛给迷梦一个醉人的笑颜，右手轻抬，一阵风过，再抬眼，窗前早已没有男子绝色的容颜，空荡荡的屋子里，迷梦静静的站着，痴痴地望着窗外那一泻千里的森白月光。

第六章：遗世而独立

“我料你会再来。”瞳涟静静坐在院子里兀自饮着杯中的酒。宽敞的院子里，落满了毫无温度的月光，月光打在院子里的百花上，百花都失了颜色，徒留一层森白，恢复成最初的模样，等待着天明复开放。

羽化站在瞳涟身后，爽朗的笑了起来：“我心心念念着瞳兄的凝香玉液呐。”他走到瞳涟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这么诱人的佳酿，确实别处都无法买到的，你叫我如何不往你这里跑呢。”

瞳涟抬起眼，对上他的眸，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一片黯淡无关。瞳涟家门口那颗橡树，高大的树冠远远高于大院的围墙，树梢的叶微微一阵颤动，发出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一道黑影自树顶一跃而起，黑影一闪，湮没在了深深的黑暗中不见。

树下，一个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的望着朱红的木门，一言不发的握紧了双拳，树荫遮盖了她的脸，看不见她的表情，猜不出她的心情。她盯着暗红的木门望了许久，冷哼了一声，身影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小院内，羽化的眼瞟了一眼朱门的方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去。

迷梦大概，暂时都不会回风灵宫了罢，也不会留在他身边。羽化在心里细细盘算起来。她终究是跟过来了啊。

恐怕，一切都是业障因果，左右不能。

“羽化，我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从前只身一人的时候，没有的。”羽化沉思之际，听见耳边响起淡漠而空灵的声音，他回头，对上他漆黑的眸。

“八岁之前，我都是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八岁那年，母亲死于花妖王的魔爪之下，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一个人生活。”他像是在回忆，目光透过羽化，静静看向遥远而深沉的黑夜，“这十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只身一人生活在这世上，没有爱只有恨在心里左右着我，于是我习惯了孤单，习惯了淡漠，从没有谁，能在我身边长留。”说到这里时，他的眼神重回到羽化身上，静静的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常伴我左右的人呢，这种不再寂寞的依赖感，第一次叫我有了留恋之情。”

羽化静静的听着他说，也不说话，只是抬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微阖上左眼，淡淡道：“只身一人的滋味，我也深有体味啊。”言毕，睁开眼睛，用深海般的眸，看着瞳涟，扬起倾城的笑容。

瞳涟看着他，仿佛突然定了心，他亦笑，魅惑般的笑容，渲染了深黑的夜。

“哈哈哈……”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猖獗的笑声，两人一跃而起，转身，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满头红发，双眼如鲜血一般红艳，静静盯着前方的两人，藏在黑暗中的面孔，挂着蔑视般的笑容，俊俏的面孔透露着无尽的邪魅。

“什么人？”瞳涟大喝一声，玄冰剑在手，直指对方。之间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那张俊俏的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那张脸孔，两人都再熟悉不过了。

“花妖王，别来无恙呐。”羽化浅笑着轻声道。

“花妖王，我寻你多年，不想今天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瞳涟冷冷的说着，举剑便要刺上去。羽化右手微抬起，一把拉住瞳涟垂下的左手，瞳涟诧异，回头望着他，他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

羽化对着瞳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而后自己走到花妖王前方：“素来人界和妖界互不侵犯，妖都只在妖界活动罢了，不知今天花妖王为何会突然踏入人界的领域来。”

“我来，不是找你的。”花妖王淡淡的说着，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眼神擦过羽化，看向他身后的瞳涟，眼里满是不屑。

“说出百花公主的去处，我便大发慈悲饶你不死。”花妖王说话间，迅速移动到瞳涟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稍稍一用力，就要将瞳涟从地上提起来，周身的妖气肆虐。

“花妖王，你肆意闯入人界，以然违反了妖界和人界定下的规矩，现在是还要在人界大开杀戒吗。”风轻云淡的语气，话音未落，强风一阵划过花妖王和瞳涟身边，风势大的叫人完全睁不开眼，只是一闪而过，在睁眼瞳涟已被羽化护在身后。花妖王死死的望着羽化，半晌，再次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