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就等三十岁。反正我们三十岁也还会在一起。」

唐彦恩说得太笃定，沈威豪却不以为意，反驳他一句，「难说。」

「会在一起的。」唐彦恩皱眉，「你不想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吗？」

「不知道。」沈威豪即答。

唐彦恩一脸难过，「但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但是我迷恋你……的身体。」沈威豪笑了，「你要是松懈又变回油糖糖，我就不要你了。」

「真过份……」唐彦恩哀怨，但是心里又觉得开心。豪豪这么说，就代表不跟他闹心了，而且还要他。

24.

唐彦恩沉默下来，想着因为上大学的关系，还真有一段时间没有练身体了，虽然每天还是有固定慢跑的习惯，但是天天外食，体重升得很快。

沈威豪一眼看穿他在烦恼什么，鼻子出声哼笑，起身进浴室刷牙洗脸。他今天还要上班，待会送唐彦恩去搭车，然后回家一趟，换衣服。他盘算着行程，看看时间，五点半，感觉还绰绰有馀。

「走了。」

沈威豪在两人梳洗完毕后，收拾好物品确认都带走，催促他离开。

唐彦恩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拉住沈威豪，问了他一句，「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在送你搭车前，顺道去买早餐，让你在车上吃。」沈威豪考虑这些事，他也担心唐彦恩身上钱不够，待会他付完旅馆费，应该还会剩一点，不知道够不够让糖糖买早餐又买车票。

唐彦恩莫名其妙地低头亲了他脸颊一口。

「你干嘛？」沈威豪一脸疑惑。

「突然想这么做。」唐彦恩耸肩，无缘由的。

沈威豪看了看周遭，他们站在走道外头，还是很有可能被突然出来的房客撞见，确认没人瞧见后，暗自松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唐彦恩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他。

在很多方面来说，唐彦恩总是比他大方许多，不像他总想遮掩什么。就连要不要出柜，好像对糖糖而言只是一个念头，而他却考虑了很多。

因为还不够成熟吧。

沈威豪沉默，付了旅馆费用，跟唐彦恩一块离开，就像他所说的，先顺道去买早餐，再送他到车站。

唐彦恩舍不走，几次拉住他。

沈威豪脸一板，他就没辄了，最后还是放手。

「我会打给你，记得开手机。我这礼拜放假会再回来。」

「这礼拜别回来了，我腰酸，大概一个月都好不了。」沈威豪没好气说道，罪魁祸首笑得一脸无害。

「回来也不一定要做的。」唐彦恩无辜。

「但我会想做。」

沈威豪小声说话，说完推他一把，拉开距离。

唐彦恩一直傻笑，看起来蠢毙了。

沈威豪讪笑几声，摇头，发动机车，走了。

像这样大吵一架之后，又和好，就好像是好莱乌电影的美好大结局。

但现实生活毕竟不是电影，日子还要继续，沈威豪赶紧回家，换上干净衣服，再去上班。

他一直想着唐彦恩跟他的事，他从没想过唐彦恩会把他从玩伴中扶正，因为那家伙曾经在他告白时候，斩钉截铁地说过他不是同性恋。

结果，还是接受了他，甚至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觉得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唐彦恩对他向来言听计从，基本上他说什么他都会做，就算要他变成同性恋，也只是一句话而已。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总用试探性的言语去暗示他，想让他自己承认。

可他跟教授说，他是他男朋友。那么理所当然的感觉。

沈威豪觉得不可思议，唐彦恩真是谜一样的人物。就算是他，有时也搞不懂唐彦恩的思维。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令人猜不透。

唐彦恩轻易地带他上天堂下地狱，这些年来都不知道自己再坚持什么了。

峰回路转，花了那么多心思，互相折磨彼此，只是想让他承认他们之间正在交往而已。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唐彦恩说的没错，他们好傻。

沈威豪下班后，到唐家带好糖出来散步，好糖虽然年迈，却还是很有精神，看见他就冲，猛巴着他不放。沈威豪给他系上狗链，出门散步。

他们就在小区附近走走，好糖的厕所始终如一，屹立不摇地任由好糖灌溉。

沈威豪在一处座椅处坐下，解开好糖的狗链，让它随意走走。

可狗就是这样，你就算它自由，他还是到你身边，好糖走来走去后，走到他座椅旁边坐下，喘着气，偶尔回头看沈威豪一眼。

如果他走，它会跟着他。

沈威豪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他的主人，唐彦恩也是这样对待他。

「回家？」沈威豪询问好糖。

好糖干脆趴下来，以示抗议，显然地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希望他再陪他走走。沈威豪笑了笑，起身，重新系上狗绳，带它再走一段。

25.

「沈威豪！」

沈威豪听见有人喊他，回头望去，竟然是久没联系的小新。小新向他跑来，越靠近越能看见他脸上跟手上的瘀青，还有脖子上贴着纱布。

沈威豪很惊讶，直接问他，「你怎么伤成这样？」

小新苦笑，「说来话长，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说话？」

沈威豪担心他，让小新稍等一会，他先带狗回去。他再出来，在附近找间较静谧的餐厅，到里头点杯饮料，坐下来好好谈谈。

沈威豪打量着他，白晰肌肤青紫红肿特别明显，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招惹到不该惹的人。」小新抿嘴，扯到脸颊的伤口，疼得倒抽口气，眼泪差点被逼出来，眼睛变得水气。

「黑社会？」

小新摇头，抽张卫生纸，将逼出来的水气擦去。

「人面兽心的人比黑社会还可怕，一开始都好好的，在一起之后就拳打脚踢，他……他还吸毒，还想逼我跟他一起。他要卖我毒品，我跟他说我没有钱。」小新哭诉。

沈威豪瞪大眼，「那你吸毒了吗？」

「没有，那个人很小气，毒品很贵他舍不得。」小新摇头，「不过幸好他很小气，不然我死定了，我这辈子就完了。前几天他来我住的公寓要钱，我就跟他吵，吵到我说要报警，他就爆炸了，抓着我猛打。我被打到昏迷，醒来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不见了，他连我的课本、还有原文书都带走了。我一想到那一本几千块的原文书，被他当作废纸秤重便宜卖掉，就觉得很寒心。」

「你报警没？」

小新摇头，又哭。

「他其实是很好的人，要不是毒品，他没有这么坏。他其实对我很好……」小新说到崩溃，眼泪直掉。

男人惜情起来，比女人还盲目。

沈威豪静静看着他，没办法发表什么意见。

良久，小新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我想跟你借钱，我家被洗劫一空，没有钱我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我也不敢跟我家人讲……」

小新发现沈威豪异常沉默，他变得很慌乱，「我、我也没有要借很多，一万……一万块就好！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可以借你钱，但是你得报警。一定得去报警，现在就去，我陪你去。」沈威豪坚持。

小新又哭，双手掩脸，似乎想逃避现实。

沈威豪没有开口，既不安慰他，也不嘲讽他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完。

在小新哭泣的空档，他想了很多问题，例如他怎么会沦落到要跟交集不深炮友借钱，更不用提他们中间段了联系好一阵子。

不，或许就是因为交集不深，所以才敢对他侃侃而谈。因为他在他的生活圈之外，就算他知道了这件事，对他的生活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我们去报警吧。」

在小新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沈威豪提议，使用肯定语气。拿了帐单，就走。付完钱，小新缓慢地走到他面前，失魂落魄。

沈威豪没空理会周遭人们好奇的目光，拉着小新的手，带他去警察局。小新就像布偶，任由他摆布，被动地让他牵着走。

警察看见他们，询问他们有什么事，沈威豪说要报案。小新身上的伤痕那么明显，一看就是暴力事件，警察带他们到里头做笔录。沈威豪陪着小新一块进去，可在警察问话时，小新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掉眼泪。

警察很难配合，让他先去调整情绪，他得去忙其他案件。

他们在警局花了很多时间，做好笔录，小新眼睛都哭肿了，沈威豪觉得再让他一个人回家有点危险，干脆带他回自己家住一晚。

「你必须搬家。公寓那里不能再回去了，你男友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再找你。先到我家住几晚，六日我有放假，我再带你去找房子。」沈威豪对坐在自家大床上的人说话。

但小新始终没说话，一脸茫然，他居然真的报警了，一直到现在还是很没有实感。

沈威豪拿出自己的衣物给他，「你去洗澡吧。洗澡之后，身体会轻松很多。需要我跟你介绍我家浴室吗？」

小新摇头，接过衣物后，默默起身，到浴室去洗澡。

沈威豪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忍不住叹口气。在他印象中，小新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却没想到会栽在一个毒虫手上，看见他身上满是伤痕还试图帮对方说好话，他都觉得疯了。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沈威豪这才想起充好电的手机还没开，开机之后，讯息提示铃不断响起，再看萤幕居然有十七封唐彦恩传来简讯。太多封了，他也没一条一条看，有些是他们刚吵完架后就传，有些是合好后今天传来的。

他只看了最后一条。

『打给我。』仅仅三个字，非常简短。

他却好像能想像唐彦恩在按下这三个字时候，一脸被抛弃的哀怨模样。

『今天不方便。』沈威豪回传过去，就不打电话给他了。

但唐彦恩肯定不会放弃，他还正想着，对方就打电话来了。接起油糖糖的电话，沈威豪还没开口，对方就发话，「怎么这么晚才开手机？打去你家也没有人接……」

充满埋怨。

「我姊带我爸妈出国旅游了，家里没人在。」

「你呢？怎么这么晚？我十点打都没有人接，之后太晚了我就不敢打了。但是你居然十点都还没回家！」唐彦恩不可思议喊着。昨天那么激烈，身体应该很疲惫吧，竟然没有早早回家休息，而是在外面趴趴走。

「带好糖散步时候，遇到朋友，跟他稍微聊了一下。」沈威豪解释。

「哪个朋友？我见过吗？在家里附近遇到的朋友……是不是那个小新？」唐彦恩敏锐，一猜就中。

「嗯，是他。」

「……你们还联系吗？」

「碰巧遇到。」

沈威豪解释，小新洗完澡进门，问他，「你没给我内裤，所以我就直接穿你裤子了。你会介意吗？」

「谁在你家？你让谁穿你的裤子！」唐彦恩听见了，小新的话，在那方瞪大眼睛，几乎要捏碎手机。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让小新来我家住几天，他遇到一点麻烦。」沈威豪不想细说，其中问题太复杂，让他知道也只会增加徒劳的担心而已。

「你怎么能随随便便邀请人去你家过夜……花心……劈腿……」

「再讲就真的劈了。」沈威豪威胁他。

「豪豪——」唐彦恩难过地喊他名字，「你答应我不要跟他同床……」

沈威豪答应不会跟对方同床后，唐彦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结束通话。沈威豪结束通话后，让小新睡他房间，他要到他姊的房间去睡。

「刚才是你男朋友打来的？」小新好奇。

男朋友。

沈威豪每次听见这称呼，都忍不住莞尔一笑，笑得腼腆。

「你看起来很幸福。」

「嗯？」

「我真羡慕你。我睡了，晚安。」小新说道，躺在床上，拉好棉被。

沈威豪帮他开了冷气，再小声走出房间，让他好好睡一觉。退出房间前，多看他几眼，然后才离开。

26.

沈威豪隔天睡醒，去自己房间要叫人起床，发现人已经不在了。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他心一沉，走出去外头看看其他房间的情况。

不幸中的大幸，只有他的房间受害，他的钱包、跟养了十几年的扑满都不见了。幸好他还没去办信用卡，只是身分证健保卡提款卡都被带走，得赶紧办理遗失。

请了一天假去跑所有程序，包括报警。

唐彦恩趁午休时间打电话给他，沈威豪一接起，什么话都没说，长叹口气。

「怎么了？」唐彦恩询问。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

「你该不会被怎么样了吧？」唐彦恩语气焦急，非常担心他。

沈威豪原本坐在沙发上，往旁边一倒，整个人躺下。

「糖糖，你明天才回来吗？」沈威豪语气显得有气无力，好希望唐彦恩现在就在他身边。

「我也可以今天回去，明天的课不是那么重要。」

「不行，你还是上完课再回来吧。」

「到底怎么了？」

沈威豪觉得说了唐彦恩肯定会更加担心，可是不说他肯定会穷追不舍，逼问他，搞不好还会闹到他爸妈那边去。干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他，老实交代。

他虽然报警，但并不是因为怪小新背叛他的信任，而是担心小新拿了钱，又回去找他男友。有些家暴妇女就是这样，明知道对方很糟，却还是会回到对方身边去，像是魔咒一般。

小新报警时，也没老实说出自己住家地址，电话也是空号。整个人突然之间的消失，他实在觉得很不妙。

他跟糖糖说，他现在不敢进房间，太乱了。不想去面对，也不想去整理。

他想他是被吓到了。

唐彦恩听完更加焦虑了，当下就买车票回去。搭乘最快速的运输工具，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

沈威豪还躺在沙发上颓废着，突然听见门铃声吓了一跳，前去应门，竟然是唐彦恩。他开门让唐彦恩进来，抱住他，突然找到依靠一般。

「我去看看你房间。」唐彦恩拉开他，要去看他房间的情况。

沈威豪跟他一块进去，跟早上看到时候一样乱，光是看着房间场景，就能想像当时小新是如何翻箱倒柜。

唐彦恩进门，长吁口气，不发一语，开始帮他整理房间。

沈威豪站在门口，不想进去，生理心里都在排斥进去自己的房间。

「你去外头坐着，我来整理就好。」唐彦恩边收拾边对门口的人说，他知道他不想进来，如果是他房间被人翻成这样，他也会很难接受。

沈威豪就到外头去等了，坐在沙发上放空，等糖糖将他的房间整理好。

唐彦恩收拾东西很快，而且每样东西摆在哪他都知道，这是沈威豪的房间，他再熟悉不过，但也翻出一些他不知道物品。

例如沈威豪收集的外国同性恋杂志跟健美杂志，上头的人物练得一个比一个健壮，唐彦恩低头看看自己的肌肉，忍不住觉得自己输了。

唐彦恩收拾完，走出房间，发现豪豪坐在沙发上发呆，没看电视，也没在干嘛，就是发呆。

「我整理完了。」

沈威豪回过神，看向他，「你饿不饿？」

虽然现在才下午四五点，但他从早上倒现在都还没吃。

「有点饿。我煮泡面来吃，家里还有泡面跟鸡蛋吗？」

「有、有。」沈威豪起身要帮忙。

唐彦恩阻止他来帮忙，他自己熟门熟路得很，他们家的泡面放哪他都知道，不需要帮忙。

沈威豪就在客厅当起大爷，由唐小弟伺候，「我想喝果汁。」

「好好，等会一块倒给你。」

唐彦恩煮好泡面，还端杯果汁给他，在去处理自己的那份，两个人一块吃起泡面。像这样有人陪着，而对方还是他极度放心信赖的人，沈威豪觉得他好多了，没有当初看见小新跑掉时候的恐慌。

沈威豪向唐彦恩笑了笑，真的感谢他在这里，在他身边陪伴他。

「老大，我刚收拾你房间看到几本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