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愉怔怔地退开,坐倒在餐桌椅子上,他是胆小鬼!想起陆晓昂的话,想起连日阳的话,想起最后关头胆怯的自己,他趴在餐桌痛哭失声。什么照顾通通都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付出只有一个。
哭干了泪,包扎完毕,他对陆晓昂道:「我当你情人,请你放走连日阳,还给他正常的人生。」心,在淌血。
陆晓昂装聋作哑看报纸:「说什么?没听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回应:「我当你情人,请你放走连日阳,还给他正常的人生。」
「不好意思,刚看到有趣的资讯,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当你情人,请你放走连日阳,还给他正常的人生。」他重复。
两人重复几次,梁司愉喊到喉咙都哑了,陆晓昂才「听见」。
陆晓昂爱怜将梁司愉搂进怀中:「你说的,我听见了。答应我的不能反悔。说吧,如果你反悔,日后偷偷跟连日阳跑掉怎么办?」
「我……一条命赔给你。」
陆晓昂笑了,捧起梁司愉的脸:「不敢自杀的人说这句话没有说服力。」
梁司愉心一痛,宛如被人热辣辣赏一巴掌:「那就由你动手。」
「我不要你的命。」陆晓昂沉下脸,声音宛如寒冬:「我要你的人和连日阳的命。」
「好……」
「叫一声老公听听。」
「老公。」
当天晚上,连日阳被送到医院,开始长达两个月的完整治疗。
诀别那日,梁司愉的心碎成片片,爱还在,初恋却已随风而逝。看着陆晓昂的眼,他只有恨。
他就学,有空就泡在学校,同学都很好,他能短暂忘却痛苦;他养狗养猫,至少家里不必和陆晓昂大眼瞪小眼。陆晓昂和他吃饭看电视,他专心吃饭看电视,无论去哪里玩,他自己玩自己。两人宛如沉默之丘的一家人最后身处不同世界,近在身边,却没有交集。不要当自己和陆晓昂交往,就当自己恢复单身!
但,陆雅桓的出现敲碎了梁司愉苦心冰封的心湖。陆晓昂领养二岁的陆雅桓,却丢在家中好几个月只玩小孩不照顾。梁司愉对小孩不感兴趣,但他不够狠,他像单亲爸爸一样照顾陆雅桓,喂饭、陪玩、去公园、送幼稚园、哄睡,甚至忍受众人好奇眼光带陆雅桓去大学上课。
陆雅桓不吵不闹,也三天两头画图讨梁司愉欢心,看着陆雅桓天使般的小脸,梁司愉帮陆晓昂照顾小孩的不满才得到安慰。
但有一天,他去幼稚园竟接不到陆雅桓,陆晓昂接走陆雅桓了。他心乱如麻,陆晓昂不太管陆雅桓,接走有什么企图,该不会对陆雅桓不利?他没忘记陆晓昂混黑道。他跑到总部,却见陆雅桓笑哈哈坐在陆晓昂怀里玩模型汽车。
陆雅桓很开心,没有妈妈,但有两个爸爸,可是两个爸爸很少同时陪他。陆雅桓话都说出口了,梁司愉也只好陪他们吃饭,有陆雅桓在,梁司愉收起冷漠强颜欢笑。陆晓昂没让梁司愉带回陆雅桓,他告诉陆雅桓乖乖待在他的办公室,不要吵最近要期末考的梁司愉。梁司愉哭笑不得,该感谢陆晓昂在他期末考时照顾孩子,还是该怨恨陆晓昂趁机独占陆雅桓的笑容?
考完期末考后,陆晓昂带他们去玩,陆雅桓一边一个牵着两位父亲的手,乍看就像和乐融融的全家福。
自那天后,陆晓昂对陆雅桓的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每天早上送陆雅桓上学,六点准时回家吃晚餐,晚饭后三个人一起玩,直到陆雅桓就寝才回总部继续未完工作。梁司愉不笨,很快就知道自己着了陆晓昂的道,陆晓昂用孩子强迫他互动。
梁司愉抗拒陆晓昂,却他不愿破坏陆雅桓天伦乐的憧憬,只能陆雅桓就寝后,他尽可能和陆晓昂保持距离。但陆晓昂找他谈陆雅桓,老师说什么,功课怎么样,学什么才艺,要念什么小学……问题合理正经,也确实需要讨论,梁司愉没有理由拒绝。
陆雅桓小学中高年级,成绩一度下滑,陆晓昂爱之深责之切。陆雅桓已经很难过,还要接受更严厉处罚。梁司愉个性温和,自然而然成为和事佬,他安抚陆晓昂,为陆雅桓说话;陪陆雅桓念书订正,告诉他陆晓昂的心情。几度有和陆晓昂同一阵线的错觉,他以为两个人真的是以配偶身份一起来教养孩子,这违背梁司愉的初衷,彷佛平衡教养孩子时立场一致,他私底下处处跟陆晓昂唱反调。
陆雅桓上国中,梁司愉拿到博士学位,也透过共同友人知道连日阳在国外知名大学教书也有了未婚妻。生活中所有目标突然失去,他有着淡淡的失落感。
此时,陆晓昂要求梁司愉送他生日礼物,梁司愉写的小说。他还是很爱小说,但连日阳出事后,他再也没动过笔,小说是他和连日阳的联系,提起笔心会发疼,痛到他窒息痛到他晕厥。但陆晓昂联合陆雅桓央着哀求,他无奈答应了,忍着疼记录下过去三人的故事,字字心酸斑斑血泪。他窜改了结局,大魔王牺牲自己救了爱人,成全真心相爱的两人,两人永远感谢大魔王。
陆雅桓国二的夏天,陆晓昂又开始忙碌,梁司愉记得上次这样是他和连日阳冒雨逃走的前一阵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又是一场惨烈大火拼。陆晓昂每天忙到凌晨回家,十一点上床的梁司愉怎么也睡不着,无意识地他下了一碗陆晓昂喜欢的杂酱面,晚归的陆晓昂又惊又喜,梁司愉却泼了他一头冷水,是雅桓吃剩的宵夜,但他不想吃,只能请陆晓昂解决。但梁司愉忘了雅桓讨厌乾面。从那天开始,「雅桓」每天都剩食物。
火拼的那天,陆晓昂叫他们去乡下避难。但陆雅桓到了乡下,梁司愉叫他好好待着,自己就回到总部。他不插手帮务,所有人见到他都是诧异,他不会打,陪年轻的新面孔等。梁司愉告诉自己,他之所以等,是为了雅桓。如果陆晓昂阵亡,他要想好怎么告诉雅桓。阵亡?陆晓昂会死?甩甩头,他不敢再想。
许是无聊许是宣泄心中的郁闷,部下讨论起工作,又聊起陆晓昂的过去。梁司愉插不上话,自顾自掏出笔记型电脑打小说,部下似乎了解很多他不知道的陆晓昂。心会闷……
等到天边又现鱼肚白,回来的人疲惫却欢天喜地报讯。大部分人去医院探望受伤弟兄,少数人留下。梁司愉盼过一个又一个部下,回来的都是伤不重的,却等不到陆晓昂。难道陆晓昂……不,梁司愉难得的冷静,陆晓昂真有万一,他们不会兴高采烈。
终于,有人高呼老大回来。所有人涌上去迎接,梁司愉混在人群中前进,奇怪的欲望占满他的心头,他不想混在人群中,想站在一个其他人不能到的地方迎接凯旋归来的陆晓昂。
看着陆晓昂搀扶受伤的年轻人回来,梁司愉脸色一黯,陆晓昂本来的笑容看到梁司愉也垮了下来。梁司愉皱眉,陆晓昂不希望看到他?陆晓昂请医生包扎年轻人,就匆匆走向梁司愉,众目睽睽之下,他拉着梁司愉进办公室锁门。
「你为什么过来?小桓呢?」陆晓昂声音很严厉:「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敌人来过几次,虽然都被路上兄弟解决掉,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流血送命?你在这里,说不定死的人就是你。我们帮中兄弟随时都做好牺牲准备,你不是我们的人,你不该冒这个险。」
「你放心,小桓在乡下。我为什么不能过来?明天就是截稿日,回乡下会赶不回来。」梁司愉冷冷回应:「我的小说赚的也不少,不要因为你的工作牺牲我的工作。」写完第一部小说后,解开的结被打开了,他又能写了。
「所以你要为我的工作牺牲性命?」陆晓昂笑得很邪气:「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好心?还是……我性命交关之际,你突然开窍爱上我,想跟我当亡命鸳鸯。」
「我才不担心你,我是怕小桓没了爹。」
「一下为了工作,一下为了小桓,你到底为甚么留下来?」陆晓昂突然将梁司愉推倒在沙发上,然后解开自己的皮带。
「反正……反正不是为了你。」梁司愉别过头,咬住下唇,他心跳加速:「住手,这是办公室。」
「办公室就办公室。」陆晓昂动作仍不停:「外面忙成一团,没空理我们。」整个人压住梁司愉,陆晓昂疯狂吻着他:「司愉,对不起,刚才凶了你,但我真的好害怕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知道吗?不管你为甚么来,我看到你都很开心,伤口疲劳通通飞走了。」
办公室内,一室旖旎春色无边,两人双双达到高潮,梁司愉害怕叫声被外面听到,几近报复似地,恶狠狠咬住陆晓昂肩膀。
事后,他憎恨反常的自己,独自旅行几天才回家。
几年后,十几岁的老狗寿终正寝,梁司愉虽然知道他走的没有痛苦,心却像少了一点东西。他坐在狗儿生前的房间,看着没吃完的饲料零食、丢在地上的玩具、被咬烂的拖鞋发呆。陆晓昂在他身边坐下,梁司愉开始说话,从还在喂奶的小狗讲到走也走不动的老狗,陆晓昂聆听,不久梁司愉静下,他们默默追悼逝去的好伙伴。坐了一整晚,梁司愉要离开时才发现自己竟牵着陆晓昂的手,身体靠在陆晓昂怀中。
梁司愉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逃离,自这天起,他连续一个月在狗儿的房间过夜。
后来老猫癌症病逝,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将猫的故事写成小说,两个月后出书。
有一天,高二的儿子希望梁司愉对陆晓昂好一点,他莫名其妙,已经几年都这样过了。难道,陆晓昂终于对他的冷淡忍无可忍?那正好,两人顺理成章分开。分开?不知怎地,梁司愉心中有点失落……
陆雅桓为难地告诉梁司愉,这阵子陆晓昂半夜二点都偷偷摸摸到书房。他耐不住好奇心偷听,似乎陆晓昂在通电话,在对对方嘘寒问暖。后来他逛街时,无意间发现爸爸和中年妇人还有年轻小姐逛街散步。梁司愉当下淡淡回应:「嗯。」
写文章的时候,梁司愉怔怔地望着空白的WORD,陆晓昂爱上别人?陆晓昂有情妇?情妇是中年妇女还是年轻小姐?如果中年妇女是小三,那么年轻小姐是陆晓昂的女儿?黑帮老大有小三不意外,但他想不到陆晓昂会有,因为陆晓昂一天中最精华的时段都在他和儿子身上,对他更是温柔体贴极尽宠爱之能事,但仔细想想,陆晓昂在外时间超过12小时,找情妇幽会时间多的是。还是……他有了更恐怖的假设,他毕竟是个男人,无法和陆晓昂结婚。该不会,中年妇女才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年轻小姐是他的婚生子女,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过陆晓昂的身份证或是户口名簿……脑内小剧场一个接一个冒出。
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一点,自己是怎么了?他不爱陆晓昂,陆晓昂爱上别人最好,他可以藉此分开。但,他竟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多心,陆晓昂还是爱他,一切只是误会,为什么?是了,他不甘心被陆晓昂耍的团团转。
当晚,梁司愉假装睡着,蹑手蹑脚在门外偷听陆晓昂讲电话,他听见陆晓昂问对方:「没被发现吧?明晚凌晨四点,XX麦当劳。」
隔天梁司愉找藉口外宿,凌晨三点戴鸭舌帽穿风衣在麦当劳等待。陆晓昂和中年妇人还有年轻小姐真的在4点出现。梁司愉躲在柱子后面,约略听到女人说瞒着他,年轻女孩说准备好了,陆晓昂说我出来时他不知道。
忽然,陆晓昂不说话,梁司愉正在疑惑,竟听见陆晓昂叫他,梁司愉尴尬抬头,陆晓昂发现他了。梁司愉冷冷盘起手:「她是谁?」
陆晓昂和中年妇女对看一眼,面上流露几分笑意。陆晓昂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不想说就算了,我不打扰你们,先回家了。」
「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晓昂拉住梁司愉,表情竟像憋笑。
「嗯?」梁司愉很气自己,怎么讲出来的话像吃醋。
指着中年妇人,陆晓昂笑道「她是我姊姊,小妹妹是他女儿。」转过头来,对姊姊道:「他是我老公梁司愉。」
「咦?」梁司愉细看姊姊,眉宇间确实和陆晓昂几分神似,女孩也长的像母亲,霎时脸红到耳根,他只想挖个地洞钻下去:「不好意思。」
「你好,谢谢你照顾我弟弟。」姊姊微笑,和梁司愉握手。
陆晓昂说明事情来龙去脉,大抵是姊姊瞒着重男轻女的夫家人送成绩优秀的女儿出国念书,但缺出国费用,才来和二十几年没联络的弟弟借钱。
回家后,梁司愉又板起脸孔:「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有姊姊。」
「除了雅桓,你不愿意跟我谈任何事。」陆晓昂赌气似地把外套丢给梁司愉。
眼前是陆晓昂上楼的背影,梁司愉心中似乎被一记闷棍打了一下,不受伤却不让人忽略。
梁司愉不放心,又找了徵信社调查,才确定她们是陆晓昂的亲人。
后来姊姊私下偷打了一通电话给梁司愉,陆晓昂是同志又混黑道,十几岁便和家里断绝关系,她感谢梁司愉当陆晓昂的家人,十几年来不离不弃,是陆晓昂最亲密的爱人最忠诚的伴侣。夫家人不让她和混黑道的弟弟连络,以后她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最后补上一句:「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他们感情很好?外人眼中,他们是感情很好的爱侣?难道,他真的爱上陆晓昂?不……不可能……
忽然他想到姐姐说以后不再接触,那钱呢?借的几百万呢?可恶,一定是这样,陆晓昂才不让他知道姊姊的事,陆晓昂根本是把钱丢水沟!
等等,他为甚么担心陆晓昂的钱怎么用,反正他养的活自己,不缺陆晓昂的钱。难道,他真的爱上陆晓昂了?可恶……不……他绝不爱上陆晓昂。
07.愿为你长大成熟
陆雅桓兴高采烈在机场大厅翘首盼望,手心搓得很热。一大批旅客出关,陆雅桓眼睛一亮,他兴奋地大力挥手,眼角嘴角笑的弯了起来,几乎就要失态地又叫又跳:「这里,这里。日阳大哥。」
连日阳已届中年,惟保养得宜仍未见老态,他的笑容优雅而成熟。
陆雅桓兴奋地跑到连日阳面前,像哈巴狗涎着脸嘿嘿笑:「日阳大哥。」
连日阳笑着摸摸他的头:「哈哈,有没有照三餐想日阳大哥啊?」
「想啊,想啊,我想死了。」陆雅桓尖起嗓子乱叫。
「哈哈,有多想,上课想到在笔记本上写我的名字,还是把同学的名字叫成我的名字,还是晚上睡觉都梦到我。」
「都有,我的满颗心都是日阳大哥。」陆雅桓无视身处人来人往的大厅,大胆地示爱,拍拍胸脯:「随时可以挖给大哥检查。」
两人有说有笑,情话绵绵。上了计程车,乘司机不注意,连日阳偷捏了下小情人的鼻头,陆雅桓也拉了连日阳的耳朵,在司机注意到他们时,有默契地松开手偷笑。
回到陆雅桓家中,两人憋了数月,一独处便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中午上床,晚上才下床,坐在阳台椅子上看星星,两人紧紧牵着手,陆雅桓咽了咽口水心跳加快,他又想要了,哪怕他们整整玩了一下午。
连日阳体贴地揉着陆雅桓微酸的腰:「今天休息,明天再来。今天我们玩的够疯了,再做会受伤。」他亲吻陆雅桓脸庞:「而且,明天我们还要到处晃晃,你今天把精力用光了。难不成要我一个大帅哥自己迷失错综复杂的台湾道路上,等着被我煞到的仰慕者拯救?」
「东方人含蓄的很,没人会理你的。你呀!国外待久,台湾人的脑子都生锈了。」陆雅桓笑骂,手不规矩摸着连日阳大腿。
「哦?但我认识的某个东方男孩主动积极又热情耶。」
「喔?谁呀?」陆雅桓装傻,手偷偷伸入连日阳裤头。
连日阳抽出陆雅桓不安分的手:「小桓,我爱你,舍不得你不舒服。」适度摆出成熟男人的体贴:「来日方长,如果你想要,我天天陪你做到老。」
「说好喔,等你七老八十,还是要天天满足我。勾勾手。」
「是,亲爱的小老公。」连日阳笑着勾手,满天星子为今日之约做见证。
「如果你食言,就换我充满你喔。」陆雅桓调皮地眨眨眼,扬起下巴:「放心吧,我会比你还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