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书房就在房间的隔壁,然而严从嘉去了房间里喊了半天也没得到苏湛的回应,又见浴室里的灯正亮着,便揣度着二少该不会在洗澡洗得睡着了。
苏泛挂了电话,亲自回房间查看,房间里飘荡着热水蒸腾沐浴露的清香,苏泛先是叫了两声,果然是没人回应,心想这小子是该有多累居然真的在浴室里头睡着了。
苏泛在房间里踟蹰了会儿,苏湛在浴室里……只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熟透的豆子沉闷地“噗”一声爆裂开来,跳落的小豆子,哗哗啦啦撒了一地,有些捡来不及的慌乱与忐忑。
然而不等他试下浴室的门有没有拉开,房间的门却是被人连着敲了三下,声音可不小。胆敢在这里大声敲门的人,除了穆天璋之外没有第二人选。
苏泛闭了下眼睛定了心神,只好回头先开了门,果然看到已经换好睡袍的穆天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洗过澡,正倚靠在门边。
“阿湛呢?”穆天璋占着自己比苏泛高了那么点,踮着脚往里头望着。
苏泛一挑眉,温润的眸子闪着笑意,说的话却是不客气,“今天私自接走阿湛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我说穆少,怎么又打算打扰我弟弟睡觉?”
穆天璋嗤笑了一声,“我说苏大少,你这是打算金屋藏娇了?再说了,我只是打算和我的好朋友,好好叙叙旧罢了。你这当哥哥的可太霸道了。”
“阿湛已经睡着了,穆少,你要是打算叙旧呢,麻烦挑个他清醒的时候过来。”苏泛微笑着道,金屋藏娇这个词苏泛可不喜欢。苏湛可不是个娇,是他的宝贝弟弟。
穆天璋的嘴角含着笑意一边注视着苏泛一边注意着他身后房间里头的情况,见自己和苏泛扯了半天苏湛都没出来,估计是真的睡着了,心里想是苏泛可真是狡猾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把戏居然让苏湛睡他房间去了。只不过穆天璋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苏泛,于是就站在门口不走故意拉着苏大少扯淡,扯了半天都要淡出鸟了,而苏泛的君子风度就要破功了,穆天璋这才意犹未尽地眼皮子不带抬地走人。
等穆天璋终于走了,苏泛转身回房间,就见到穿着宽大浴袍的苏湛早就出来了。苏泛眼里和面上都是因为弟弟回家重新见到弟弟的笑意,但是一想到刚才明明可以去浴室里头亲自将某个家伙从水里捞出来的时机被穆天璋给耽搁了,只觉得某人和小时候一样碍眼。
刚出水的苏湛简直像颗水淋淋的杨梅,又因着被热水熏过了一番,刚出水的苏湛是一副肤白胜雪,眉目乌浓如画的摸样;愣头青的稚气和眉目如画的漂亮混合在一起,是一种苏湛所独有的样子,生动明朗。
然而二愣子苏湛显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让某人心动,非常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对苏泛说道,“我刚刚怎么听到穆天璋在外头说话呢?阿泛,他是要来找的么?穆天璋今天下午说要送我一个礼物来着。”
苏湛对礼物一类的东西倒不是多敢兴趣,然而他非常感兴趣的是穆天璋能送出个什么东西,因为据穆天璋所说,这个礼物足够令苏家二少爷大吃一惊,并且千金不换。
“不是,穆天璋过来是跟我商量一些事情的。阿湛是不是困了,怎么在浴室里头也睡着了?”苏泛笑着朝苏湛走过去,见他的眉毛睫毛都是濡湿的沾着水珠,很是自然地抬手用大拇指在他眉毛上轻轻擦了下,“没擦干呢,都是水。”
苏湛撇撇嘴,站在苏泛面前,也是很自然地嘟囔了一个字道,“困。”对着苏泛,他可以不必刻意去要求自己装出一副礼貌懂事的样子,不像在台湾时,你饿不饿,困不困,累不累,都不能随心所欲。
苏泛笑着拿起苏湛手中拽着的大毛巾,像是牵小朋友一样牵着困得两眼迷茫的某人坐到沙发上,给刚出水的弟弟擦头发。苏湛靠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柔软的毛巾带着适中的力道在自己的脑袋上宛转按摩。
“弟弟,怎么样舒服吗?”苏泛只觉得手下的这颗脑袋放佛被自己满满地拽在手里,而这颗脑袋的主人却是摇头晃脑地钻进了自己的心里,同样也是满满的。手上传来苏湛身上的温度,呼吸之间是沐浴露的香味混杂着苏湛身上清爽如薄荷的味道,这是活生生的苏湛,苏泛心里叹谓着。
“舒服。”某人闭着眼睛任由哥哥在自己头上肩上擦干净水渍,觉得兄弟俩此刻相处的温馨感觉十分熟悉“阿泛,这是你第二次给我擦头发。”苏湛想起他们那次在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洗澡完出来,苏泛给他在做作业见自己擦得乱七八糟,也是这么拿过毛巾帮自己擦。
苏泛轻轻地揉着,没多少的头发早让他擦干了,然而他还是不停歇,似乎只是想纯粹给苏湛做个头部按摩,他原先有很多话想对苏湛说,而这个人真的回来了,苏泛却发现自己又无从下手,千言万语他说不出一句真心话。又只好挑了别的话题问着苏湛道,“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反正不挂科就行了。哎,老美读大学真麻烦。”苏湛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阿湛有没有交女朋友了?金发碧眼的美女,看着也不错的。”苏泛漫不经心地问道。
“金发碧眼跟波斯猫一样的,老子才不喜欢呢,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看着顺眼。”苏湛被自家哥哥这么一伺候,往日里的大爷属性蠢蠢欲动了。
苏泛笑着道,“倒也是,不过,在台湾的时候没有么?台湾岛上面可都是中国人。”
苏湛被揉搓得很舒服,简直不打算动弹,就这么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然而他觉得苏泛简直又跟上一世自己到了试婚年龄后,恨不得哪天就找个老婆回家结婚的爹妈一样,他自己都不着急呢,怎么苏泛老问女孩子的事情。
“哎呀,苏泛你真是太啰嗦了,当然也没有了,台湾女生讲话太肉麻了,应付不来。”见着他如此卖力的份上,完全找不到重点的苏湛继续答道。
苏泛知道苏湛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心下更是满意。
又接连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应。他这才将毛巾放到一边,侧了身子,只见某人早就索性靠在一旁睡着了。
长长卷卷的睫毛显出了几分多情相,不再是小时候的恬静可爱,也不是醒着的时候的略微冷淡。苏泛试着叫了几下,回应自己的只有偶尔随着呼吸颤抖一下的睫毛,他蹲下身子,看着睡得七荤八素的苏湛,慢慢地凑过去,静静地贴着某人的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轻声说道,“阿湛,我很想你。”
心满意足拐到弟弟一起睡觉的苏泛这才又抱又拖的把某个家伙弄上床,像小时候无数次陪着苏湛睡觉那样,他让苏湛面对着自己,一只手揽着他的背轻轻拍着。苏泛只觉得连日来隐隐的躁动都全副平息,心像月光下的大海,平静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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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泛一早是醒了的,他这几年可不是在苏家当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在军中很是历练了几年,跟着苏正刚南征北战过,自然而然养成了一些军人的习惯,比如睡得浅。
其二便是他发现苏湛夜里头睡得不安稳,小孩儿估计还在长身体,睡得迷迷糊糊得还会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膝盖,抽筋似的动动腿。苏泛昨晚在不吵醒苏湛的情况下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替他按摩了好一阵子,生怕苏湛长途奔波后又没睡好。见弟弟又慢慢地睡舒服了,这才闭上眼睛也跟着一起睡去。
苏泛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弟弟面上的每个小细节,然而他又不敢多看——男人本来早上就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心爱的弟弟又躺在自己身边,苏泛只觉得身下涨得发痛,热潮汹涌。他看了会儿苏湛,见他依旧埋头在自己怀里蹭了一头乱发出来睡得乱七八糟,将下巴搁在苏湛头顶隐忍地闭上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呼吸了下。
苏湛睡觉很不老实,原先整个人是蜷缩在苏泛的怀里,砸吧了两下又转身背对着他,然而这一动却是毫不犹豫地蹭过了自家哥哥情动的地方。苏泛某处原本勃发,而蹭到的地方恰好是某个家伙软软挺翘的屁股,简直像是浑身被点了把火。
第41章
而苏湛则是迷迷糊糊地被硌醒了——一把翻身起来,带了点起床气咕哝道,“什么玩意,怎么感觉梦里有大棒子捅了老子一下!”
苏泛被自家弟弟傻里傻气的起床宣言憋到内伤,然而他觉得现在装睡比较好,于是继续保持姿势不动,调整呼吸浅浅地睡着。苏湛揉了揉眼睛,余光这才捕捉到苏泛支起来的小帐篷,用眼光很是比量了一阵然后开始冒酸气——因为自己不但没有苏泛长得高,而且这样看起来,苏泛的尺寸很是惊人,完全和他斯文俊秀的外表不相配。都一个爹生的,怎么自己就一副发育缓慢的样子呢?苏湛摸着下巴捉摸着道。
冷不丁地苏泛睁开了眼睛,见弟弟一脸思虑的样子盯着自己的某处瞧,开玩笑道,“怎么,对为兄——很感兴趣?”
苏湛顿时收回眼神,强作不屑地说道,“也不怎样。还好,很多老外的家伙都比你大。阿泛,你不要太骄傲自满了!”某个家伙老气横秋地点评道,但是那点点羡慕和嫉妒表露无疑。并且还故作掩饰地立马奔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
苏泛盯着自家弟弟长条条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修长背影,面上笑着,心思却一转,自家弟弟这是看过哪个老外的家伙呢?该剁下来。
俩人起得早,因为他们将在火车上几乎呆上一天才能到家。然而等苏湛和苏泛都穿戴整齐地下楼时,周丰年告诉他们穆天璋已经有事早早地就先走了,不过倒是留了句话给二少爷,说是礼物他下次想当面送给他,所以让二少爷等下次了。
苏湛稀里哗啦地喝着小稀饭,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穆天璋这是搞什么飞机呢,神神秘秘的……”
苏泛很是细心地又给自家宝贝弟弟剥了个鸡蛋,并且贴心地将蛋黄给抠了出来,将蛋白尽数丢到他碗里,恨不得用鸡蛋将阿湛的嘴巴给堵上,“赶紧吃吧,吃完赶火车。阿爸阿妈都等不及了呢。”对于从弟弟嘴里听到某人名字这一事,苏泛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不知道穆天璋拿什么东西又来撩拨他家阿湛。
苏湛见苏泛接连给自己剥了几个鸡蛋,并且完全是宠小孩儿的宠法,只有小孩子吃个蛋才只吃蛋白不吃蛋黄的。虽然略微有些愤愤,但是想起昨天苏泛让自己把挑剔捡起来的话,又释然了——苏泛这是真心疼他。
十年前来仰光的时候,父母包了五节车厢,带着他们兄弟俩过来读书;兄弟俩都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年。这一次,是苏泛带着苏湛直接包了趟列车,带着他回家。火车已经比十年前快了不少,哐哐当当地一路飞驰着往孟果开去。
苏湛靠着绿皮车厢的窗口,望着一路向后飞去的景色,觉得和十年前一般无二,温热潮湿的风夹带着草木葱郁的味道扑面吹得他忽忽然,觉得时光在一步步退后倒流——他在一点点变小,一步步回家。
苏泛坐在他对面,瞧着苏湛已然靠在窗口,半睁半闭着眼儿,露出一丝丝星亮般的眼神,仿佛要睡着了去,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很像小时候在仰光上课时的小样子,顿时心下一片温温然。他噙着笑端详了很久,忽然放下报纸,伸手摸上苏湛的脑袋,而后者一下子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盯着自己,苏泛笑了笑道,“头发长了,该剪剪了。”
苏湛难以将眼前满是笑意宠溺的哥哥,将上一世把自己淹死在湖里的人给重叠起来,那个场景似乎已经遥远得像是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他本想嫌弃地撇来苏泛的手,然而略略想了想,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
心里想的是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和苏泛,都重生了。
苏家兄弟吃过了晚饭,火车这才到。严从嘉将大少和二少的贴身行李张罗着搬上吉普车,来接他们的人是李副官。当初那个硬朗挺拔的汉子老了不少,皱纹爬满了脸,一头短发上撒了白霜。
“李副官。”苏湛微笑着叫人道。
李副官见到二少也是惊喜不已,然而身份摆在那儿,他也只能笑意满满地拍了拍苏湛的手臂,像是所有长辈看到归家的小辈那边不住地说道,“好好,二少都这么大了,一表人才,将军和夫人见到二少定会很开心的!”
苏湛瞧着已经衰老了的李副官,突然很想很想自己的爹妈,自己又重新长大了,意味着他们又变老了。苏泛自然而然地牵起自个儿弟弟的手拉着苏湛上车,“最后一站了,马上到家了。”
苏泛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坐了回家的苏湛少爷,严从嘉替二人打卡车门,自觉地坐到了另外一辆车上。他当然知道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然而还是略微有些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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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脚下的小镇经过十年的发展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城,苏湛看着虽然不及美国繁华然而比起十年前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小城镇,陌生又熟悉。他的心里满满地想着见到爹妈的情景,想父母,也想家。故而只是盯着窗子外头发呆。而苏泛成眼里含着一丝笑意,顺理成章地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只觉得自己的手里正牵着一个绝世宝贝。
车队通过层层关卡上了山开进了苏家主宅的范围,大门处的人一见车灯亮起来更是跑着去住宅里头禀告。
而苏家大宅的大厨房正被苏正刚和钟意映两个主人给霸占着,钟意映正吩咐仆人看好蒸笼上的粉蒸肉,手里正不停地搅拌着配好的馅儿。而苏正刚也围着围裙正在和面——他是北方人,但凡逢年过节或者啥重要日子都喜欢来上一顿饺子。
阿义跑到厨房里头,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将军,夫人,去接二少的车回来啦!大少和二少都回来了!”
钟意映一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抖着手将筷子交给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阿湛回来了?”而苏将军的反应堪称迅速,将面团一丢,拉着妻子就准备去门口。钟意映又高兴又紧张,抬手摸了摸头发和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到的这么快,正刚啊,我,要不我先去整理整理,阿湛看到我这乱七八糟的模样,像什么呢。”
苏正刚是个急性子,拉着自个儿老婆就往外走,“理什么理,儿都不嫌母丑呢!走吧,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你个当妈的还收拾什么!”
钟意映感觉脚下都是浮着的,心跳得很快,乱糟糟的,面上却是绽放着最灿烂的笑意。赵副官跟在疾步往外走的将军夫妇身边,扯了扯苏将军道,“将军,您的围裙诶——”
苏正刚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摘围裙,钟意映笑着帮他手忙脚乱地一齐解了下来,一把塞给了赵副官。
俩夫妻到了门口,载着苏湛和苏泛的车子开了进来,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钟意映扶着苏正刚的手,只见粗犷黑色的吉普车上下来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白皙胜雪的面容,有棱有角的嫣红色棱唇,乌浓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唇红齿白,漂亮分明,是家里的那几张黑白照片完全无法展现出的风华——俨然是长大了的苏湛。
钟意映的第一个反应,是泪水蓄满了眼眶。她的小苏湛,一下子长大了,她只给儿子过了九岁的生日,一下子他就忽然成了大人,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陪着他长大。
苏正刚瞧着和苏泛三分想象的大男孩子,纵横疆场大半辈子的苏将军也是一下子红了眼睛。苏湛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相扶相持站在门口的父母,十年前在车里见到他们最后的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
“阿爹!阿妈!我回家了。”苏湛放开苏泛的手,上前几步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