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的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天色却渐渐暗沉了下来，他捏了捏手里的那叠票子，觉得在夜里出行毕竟不太安全，便转身往回走。却不期然在路边看到了薛纪乔，他一身英伦学院风的服饰，显得干净又帅气，而他身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两个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文成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件被厨房的油烟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t恤，一条泛着油污的牛仔裤，怎么看怎么丢人，他连忙将脸转向一边，心里不断的向上天祈祷着千万别让薛纪乔看见自己。

他实在是觉得没脸再见薛纪乔了。

（二十一）

“文成！”薛纪乔似乎在对面叫了一声，文成心里一惊，撒丫子跑了起来，他在混乱中并没有看清前面的路，最后却顺利的回到了租来的小公寓里，连他自己都觉得神奇。其实他根本不用跑的，那个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乱得很，也觉得羞愧得很，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能让他看见呢？所幸薛纪乔没有追过来，是呀，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透了，薛纪乔也不是笨蛋，自然不会对自己纠缠不清，只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闷？闷到呼吸不畅，胸口也隐隐作痛。

“哥哥，你回来了。”文翔在他背后叹了口气，“你往常不会回来这么早的。”

文成收拾了下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将那薄薄的一沓钱拿出来递给文翔，“没什么，今天发工资了，我看店里没有客人，就跟老板说了一声回来了。今天晚上吃简单点好吗，我去煮面。你在屋子里窝了这么久了，也该出去走走了，拿着钱请夏景吃顿饭吧。我忙着做事也没怎么照顾你，这一个月来可就多亏了他了。”

文翔却在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哥，你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为了不让我担心还故意在外面晃荡到现在才回来。”文成突然觉得心里一惊，难道文翔已经知道了？“哥，我今天下午和夏景出去走了走，在路过小饭馆的时候没有看到你，那老板娘说她把你解雇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心里也别有那么大的压力，我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我可以出去做事的，我可以不拖你的后腿，我也可以生活自理的。”

文成听到前半部分的时候闭着眼睛将脸转向了一边，还是觉得有些羞耻与无奈，可是听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却只剩下愤怒与酸楚。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自己明明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为什么生活还是让自己那么不好过？阿翔还是个孩子呢，他连初中都没有毕业，可是自己，可是自己没用，根本供养不起他。更，更连爸爸留下来的房子都守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阿翔，放手。我没有事情，这么晚了，我饿了，你若是还不饿就算了，冰箱里昨天买的软膜，你夜里要是饿了就起来热点吃。”

文翔讪讪的松开了手，整个晚上文成做饭洗碗收拾屋子一气呵成，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文翔也没看出文成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些微难过，可是总觉得不对劲呐，文成以前虽然很勤快，但是总是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说着话，绝对没有今晚这么沉默啊！他其实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吧，可是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他，从妈妈走了之后，家里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他做决定的，文翔那时候还觉得有点羡慕他，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长大了，能做主的威风，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得到呢？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让文翔看清楚，原来这个做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威风，有时候甚至还不如躲在后面玩耍来得自在。

第二日文成还是早早的就起床了，给文翔做了早饭之后便出门了，也没跟文翔说自己这是要去哪里，文翔在心里猜测着，他大概是要出去找工作吧！可是自己在这小屋子里呆了一个月了，初时不愿出门是因为在意自己的面庞，总觉得脸上有疤的样子会吓着人家，何况那时候心里苦楚又和文成置气。可自从跟着夏景出了一次门，才发现以前的想法不过是自己在旁边胡思乱想，何况屋外的清新空气也再再吸引着他，文成出去找工作了，他就不能也跟着去碰碰运气吗？

文翔在吃过早饭之后便出门去找工作，出门的时候是雄心万丈的，觉得很多老板一见之下肯定非用自己不可，可是真的到了人才市场，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就算现在是找工作的淡季，人才市场里只摆着寥寥几张桌子，桌子前自然是坐着用人单位的招聘人员。可是应聘的人却多得出乎文翔的意料，他好不容易挤到了一张桌子前，却被一句话给问住了，“小朋友，你才多大就出来找工作？简历呢？我们可不敢用童工哦！”简历这个东西文翔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却没有见过，所以他自然也没有准备。

转了一圈下来，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文翔心里有点纳闷，文成以往究竟是怎么找到工作的？何况这人才市场里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啊，难道说他没有找工作？那他能到哪儿去啊！文翔捏了捏手里攥着的钱，进了一家小吃店解决午饭。午后的阳光很好，在这盛夏时分却是酷热难当，文翔自然不可能在外面享受阳光，他紧赶慢赶回到了小宿舍，也已经过了下午三点。文翔到家的时候，文成已经坐在屋里了，他也没问文翔去了哪儿，文翔自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文成面上露出几分欣喜的颜色，正端着杯菊花茶细细的抿着。见着文翔回来，他对着文翔招了招手，“过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文翔两步就走到文成跟前，文成这会儿倒并不急着把东西给他，而是先拿了张纸帮文翔擦了汗，又帮他倒了一杯水，才慢慢的将一个鞋盒放到了文翔面前。文翔却陡然间被水呛到了，文成今天出去难道是给他买鞋去了？可是自己暂时又不缺鞋穿，何况日子过得这般拮据，文成这又是何苦呢？他正想开口拒绝文成时，文成却率先将那鞋盒打开了，文翔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误会了文成，那鞋盒子里满满的装的都是初中的教科书，看样子有些陈旧了，应该是文成从别的地方买来的旧书。文翔打开其中一本书的封面，发现扉页上还工工整整的写上了名字和班级。看样子这是个好学生用的书呢！没想到文成上午竟是为了自己去买了这书，文翔感到万分感动，他抱着那本书细细的摩挲，感到眼睛热热的。

“行了，感动了吧。”文成笑着拍拍文翔的肩膀，“今后可千万别说什么要出去打工的话了，你自己在屋子里好好的复习和预习，等到下年开学的时候我再想办法送你去读书，今天我也累了，便在家陪你一天吧。明天我再出去找事情去。”

文翔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今天自己找工作时的窘状，也有点担心文成，便问道，“哥，你明天找工作的话，会去哪儿啊？”

文成有些好笑的看着文翔，“怎么？你还不放心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小食街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人的。”

文翔却放下了杯子瘪了瘪嘴，“哥，你怎么光想着去小饭馆里打工？难道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你看那些白领，穿着西装在写字楼里工作，冬天有暖气夏天吹空调，多舒服啊。小饭馆里没个定时的，人也累得很啊。你要是累着了，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让你供养我啊。”

文成笑眯了眼睛，他拍了拍文翔的脑袋，“去，还白领呢，那是你哥哥现在能想的吗？别说咱是什么学历，就是人白领坐在写字楼里做的事情，咱就会做了？何况咱以前在镇上念的初中，那每周一节的微机课都被各科老师占用了，一学期能上五六节就算不错了，能学到多少东西？现在的白领可都是要用电脑来办公的。何况我也已经有差不多快两年没有碰过电脑这个东西了。”

“哥，那，你还想念书吗？”文翔将手掌附上文成的手背，“要不，咱去找大哥吧，他不是认识一个大人物么？让那个大人物先帮帮咱们，等咱们把书念成了再慢慢工作还钱，这样不是很好吗？”

文成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个方法我并非没有想过，可是最后没有去做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咱哥哥好不容易能从监狱里边出来，已经承了人家很大的恩情了，咱们又怎好意思开这个口？何况我见过那位耀哥，我总觉得，哥哥和他的关系有点奇怪。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哥哥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文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乖巧的放开文成。文成对着他笑了笑，“阿翔，今天哥哥觉得有点累了，先去睡了。你先看会书，到了做饭的时间便来叫我吧！”他边说着边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去。“嗯，好的，我一会儿叫你。”文翔对着他的背影应了一声。

第二日一大早，文成在做了早饭之后再次出门去了。他今天却并没有向对文成说的那般去小食店看看，这几天城中心小食店的生意都很火爆，但是并没有哪家店面需要加招人手的。毕竟不是年初，这时节谁又愿意放弃手边已经做顺的工作再另外找？他到了昨天买旧书的大爷那里，大爷在做废品收购，昨天那书便是在初中毕业生的手中按废书的价格收购的，卖给文成的那套书是所有收来的书里面看着最顺眼的，所以卖给文成的价格自然也比废品的价格高一些。老大爷看文成实在，又听说文成需要找份工作，便说自己有个远方侄子在建筑工地上包工，问文成愿不愿意去当个小工。

文成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可其实他心里还是很虚，曾经在建筑工地上做抹灰三个月拿到了二千四百块钱的事实再再的提醒他自己并不是这块料，可是好歹现在也过了一年多了，试试看倒也无妨。现在自己长大了，虽说手艺还和以前一般，但是这力气却大了不少，做小工不一定会去抹灰，或许帮忙推斗车搬砖什么的，能挣钱就行。

大爷早上起来没收到什么货，心里本来不大舒坦的，见了文成倒觉得好受些了，他笑眯眯的带着文成往城东走去，却在一家卖建筑材料的门市部前停了下来，说是让文成先等着，他进去说一声。文成见了周围的环境心里免不了有些犯嘀咕，这周围全是和这家门市部一样买建材的，哪里像是建筑工地？这老大爷介绍自己来这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些什么，若是自己做不了，白跑一趟也太划不来。但是这话他也不可能直接跟大爷说，毕竟别人也是一番好意。就在文成百无聊赖之际，老大爷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门市部里走了出来，中年男人在看见文成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就是他？这瘦胳膊瘦腿的能行么？别到时候弄折了还得我赔上医药费！”

“不，不，怎么会呢！”大爷连忙朝文成招了招手，“你别看他长得清秀，却是农村出来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我也问过他，他以前确实在建筑工地上做过事情，不然我怎么会带他到这里来呢，你也知道，老李这段时间家里有事走不开，这里也确实缺个人手啊！何况你这儿的工作是干一天给一天的钱，你还怕什么，没活儿的时候让他回家歇着呗！”

见大爷说得言辞恳切，那中年男人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他对着文成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成。”

“好，文成，你跟我到后头来。”那中年男子说着便朝里面走去，文成看了大爷一眼，见大爷点头，便也跟了进去，后头是一个大大的仓库，仓库里面光线很暗，四周凌乱的摆放着一些瓷砖地砖，那中年男子指着其中一种花色的说道，“你看这上面有#1-20号的编号，这代表着不同的花色，等下黄老板要过来取货，便是#7和#9两样，#7是地砖，只要三十件，#9是墙面砖，要四十四件，你先把这些砖搬出去，等会儿黄老板过来了直接就上车。”说完那中年男子便自行离去了，留下文成在仓库里仔细的辨认着#7和#9这两种砖的记号，仓库里恐是没人打扫过，瓷砖搬动的时候扬起厚厚的灰尘，逼得文成咳嗽不已。

他试着抱起一箱瓷砖，嗯，还好不太费力。

（二十二）

就这样，文成便在大爷介绍的门市部这里干起了搬运，每天累死累活的，好歹也有一百块钱，工资日结是文成最喜欢的地方，至少这儿不像曾经帮的那家小餐馆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那样抠门，明明讲好的价钱还能平白的抠一块下来，不过文成干了将近三个月的搬运，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家小餐馆开门了，难道是店里的伙计都跑了不成？文成觉得暗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八婆，就算是那小餐馆曾经对不住自己，大概也没有对不住客人啊，自己都已经离开那里了，那餐馆的境况却也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了，倒是文翔最近开学了，他不愿意增加文成的开销，便自觉地去住了校，只在周六周日才能回家看看。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国庆节刚过不久，文宣便找上了门来，随着文宣一起的是那位耀哥，他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不同，跟在文宣的后面，脸上笑得有些谄媚，而文宣对他却是爱答不理的，文成好似看出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文宣跟他说了来意，是希望他像文翔一样继续回学校念书，毕竟他以前的成绩很好，若是就这样放弃了学业，未免也太过可惜。文成心里其实还是想念书的，只是害怕拖累文宣，这时听耀哥说他和文翔所有的学费全部由他负责的时候，还颇有些吃惊，但看文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便也试着应承了下来。自己真的可以回学校去念书了，这是长久以来一直做梦都会梦见的，可是真的临到了自己身上，文成反而生出几分不敢置信来。这也太突然了，幸福来得太快，就像梦境一般，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过了国庆假期，文成果然如愿背着书包再次进了学堂，这次是耀哥托了关系才让他直接进的高中。文成小时候念书念得早，所以就算缺了两年课，他回到学校的时候也并不出挑，比大多数孩子大一岁的年纪也很常见。只是这前面一个月的时候文成学习起来有些吃力，一来这课程毕竟撂下了两年，再拿起来远没有刚刚念来得简单，何况他还缺了一个月的课。所幸文成知道这次读书的机会得来不易，所以更加努力，到了放寒假的那次期末考试，他居然也是名列前茅。

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过着，六年时间竟是一晃而逝，文成已经大四，即将步入社会的年纪到了。他想着这些年的事情，居然觉得很不真实，尤其是当年和薛纪乔相遇相识的情景，想来便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自己示过好，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就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倒是在业余时间注册了微博天天盯着薛纪乔的页面刷新着看。

对了，薛纪乔现在已经是一名很有名的COSER了，粉丝也已经过了十万之数，文成就混迹在这一大群的粉丝中间，没有评论过也没有转发过，甚至自己一条微博都没有发过，只是每当打开微博的时候，满满的页面全都是薛纪乔的微博，他只关注了他一个人。

自己这算是怎样？矫情吗？文成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就这样看着他在微博上卖萌撒欢，偶尔说说自己的境况，其实也蛮好。

“喂，文成，今天下午我要去面试了，可是心里挺没底的，你能陪我一起去吗？”说话的是文成的室友，张奕，平日里就他和文成最是要好。

“好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打工作啦，真是可喜可贺呀，我的工作可还没有着落呢。”文成欣然答应，他是真心为张奕高兴，张奕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家境也不大好。在长久以来的接触下，文成也发现张奕的性格和他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两人的相处一直很是融洽，或许这就是缘分？文成咧开嘴笑了笑，觉得下午陪着张奕去面试也好，顺便了解一下面试的要求与注意事项。

两个人吃过了饭就出发了，到了张奕面试的那家公司时，文成却禁不住愣住了，原来他看到了薛纪乔！这么多年了，看起来他过得很好的样子，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倒和在微博上的样子大相径庭，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文成突然觉得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