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莫被她唠叨的一阵烦躁，心头那点暖意也消失不见。严京介看看他，笑着插话：“妈，他是最近不舒服，刚巧让你撞上了。”

严妈妈适时的止住话题，笑盈盈的看向时莫：“既然莫莫也醒了，快去洗洗，一起去吃个饭。”

时莫一百个不乐意这个时候跟严家父母一起吃饭，他的心理素质还没强大到偷情被撞破之后和目击者把酒言欢。严京介想着只要能先把父母从这间到处都可以抓到线索痕迹的屋里带出去，一切就都好说了，于是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怂恿他：“是啊，你昨天就没好好吃东西，一起去吧！”

时莫咬牙切齿的瞪他，严京介装看不到。

严妈妈又开口：“刚好，莫莫跟京介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也去帮京介相相，看看那姑娘对不对京介的脾气。”

时莫千分之一秒的速度回头盯严京介，严京介嘴角抽搐，强作笑脸的问自家老妈：“相相……姑娘……呵呵呵呵，妈，你们这次来……干嘛的？”

“给你相亲啊！”

时莫的眼神更加火热，严京介满脸汗：“相亲就不用了吧……你看，我还没毕业……”

“你要是自己找个合适的，用得着我这么操心么！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愿意，我才没提前跟你说。你别以为相亲丢人，现在哪个不是相亲相来的媳妇？你要是看得顺眼，就先处着，毕业了就结婚多好。”

时莫一双大眼里明白无误的露出“噼里啪啦”一阵响，严京介的笑再也装不下去了，哭丧着脸求他妈：“我说，妈妈，母上，求您别折腾我了。”

严妈妈干脆不理他，转战时莫：“莫莫你说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定不下来。你严爷爷还等着抱重孙呢！”

严京介嘟囔：“他也没定下来呢！”

话音还没落，时莫炙热的目光已经平静下来，柔和的看着严京介，一字一句的说道：“严京介，去吧。结婚生子是必须的，迟早都要经历的事情。”严京介刚要开口，时莫打断他继续说：“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吧？何必……要装作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呢。没必要了……”

严京介看着时莫眼中的平静，知道他此刻说的是真心话，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莫嘴角含笑，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严叔叔严阿姨，我……不去了吧，这会儿不太舒服。”

“他今天的液体还没有挂，妈，要不相亲改天吧？”

时莫的脸色确实很不好，却一脸平静的阻止他：“我回去输就好了，你们去吧。严京介，这是逃不掉的。”

头一天还无限缱绻在耳旁喃喃细语说要如此过一辈子的人，转眼就要去结婚生子了。时莫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总觉的自己的日子不会有多长，在出现变数之前自己就会死掉，那么无论对谁都好，却没料想这条命长过了严京介的自由。还真是小强一般的生命。之前偶尔设想一下严京介结婚的场景，都飘飘渺渺的不甚真切，如今真正面对了，也还是缺少那份真实感。

时莫不怪严京介，他很多年前就可以想的通彻。可是明白归明白，心头那一份憋闷，压的眼睛都发酸，情绪也跟着暴躁。

他恨自己想的明白却放不彻底。

里头时莫骂累了，严京介才平平淡淡的开口：“那姑娘名门出身，性格却恶劣的很。我妈最看不上骄纵的姑娘。”

他本身是想说这次相亲吹了，时莫冷笑着看他，哑着嗓子不屑：“那下次碰上温柔贤淑乖巧可爱的那一号呢？严京介，你别自欺欺人了，这次黄了又怎样？不过都是暂时的罢了。你不是想不通，你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严京介一脸颓败，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下次……现在还没到下次。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好好和你在一起，说不出口，如何能说的出口，严京介甚至不敢看时莫的脸。

时莫摇摇头，自始自终他都是很平静的那一个，不是他多大度，而是想了太多太久，没办法不逼迫自己释怀。

“没有了。我现在有些后悔，以前干嘛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和你吵架闹脾气。老实说，还真有些不舍得呢……要是，能重来……”

严京介打断他：“你别说的好像已经分手了好不好！只是去相个亲而已！八字没一撇你就想甩了我！？我说了还有时间！时莫你给我等着，我说有时间就是有时间！”

时莫嘲笑他：“喂……你一点都不适合泼皮耍赖！”

二十九、

肖承所有的君子绅士风度都建立在不被别人讨厌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如果是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就是个十足的小人。比如他在没人的客厅里趴在时莫门上听墙脚，听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还定时起身转悠两圈以防被门内的人发现。

当然，肖承的心理素质也差的很，听都听了，还私底下自我厌弃自我否定了很长时间。

不过所有的活动都只是在表面下进行，严京介走了之后，肖承装作毫不知情的叫时莫吃饭，饭桌上也丝毫不提半句。时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的，好像要与世隔绝一样的无所谓。

第二天肖承百般痛苦的爬起来去上班，挤公交昏昏欲睡，日子大概就会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他是很安于现状的人，没多大野心，也就没多强烈的欲望。下班回到窝里，时莫还关在小卧室里，肖承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按下门把手。

时莫正在愣神，回头看肖承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未醒的呆滞。肖承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转过身看着电脑不说话。电脑开着文档，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肖承凑过去看，他绕着时莫的电脑转了几天，就是想看这个东西，现在终于在眼前了，反倒有些不舍得看的心情。

“那天我写完才走，结尾很仓促，现在看看，又不知道该怎么改。”

肖承去开自己的电脑，时莫联网传给他，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对着两台电脑，想着不一样的心事。

肖承看文的速度慢到了极致，中短篇的小说他愣是看出了长篇的时间。末了却只有一句“好看”，时莫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闷死，恨恨的咬酥饼，一口一个牙印。

“结尾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倒没有，不过跟前边的剧情比起来，好像有些太平淡了。”肖承咬着筷头想了想，“最后男主消失怎么样？生死未卜，由着自己来猜。”

时莫略微沉吟片刻：“我试试。”

当天晚上肖承睡的正香，时莫突然冲进来掀他被子：“我写完了，你看看。”

肖承半梦半醒，含糊不清的问：“什么写完了？离婚协议书？”

时莫愣了愣，把自己的事先放一边，好奇的问他：“你做什么梦了？谁离婚了？”

肖承抢回自己的被子裹起来，人也清醒了，尴尬的挠头：“没谁。你这么快就写完了？”

两个人半夜凑在一起看文，最后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了，一封邮件发给当下很火的一个杂志，然后安然睡去。

回复一直没有等到，倒是严京介来过几次，好话说尽时莫也不搭理他，用硬的结果惹的时莫当场发病。严京介悻悻的走了，时莫立马露出胜利的笑容，拿着严京介留下的套餐券对着肖承比剪刀手。正碰上三月底，时莫一挥手豪气冲天的要请肖承吃饭，算是提前给他庆生。

肖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对严京介是软硬不吃，态度却暧昧不明，也不像是生气，却也不放他好过。

酒足饭饱，肖承抱着大麦茶慢慢的喝，时莫斜靠在长沙发上抽烟，V字领下露出半截锁骨，突兀的支愣着。肖承突然就想到，搬到这边来住之后，两个人几次半夜交谈都是自己正睡的深的时候。用夜袭这个词不太合适，但事实上自己每次都光溜溜的被他拎出来，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一件衣服往身上套。

这么想想似乎是自己吃亏，而且亏大发了。

时莫的皮肤不算多好，但也算不上粗糙，他很少用护肤品，用也会选刺激性味道比较小的产品。肖承往时莫的脖子里多看了两眼，目光下移看到他衣服胸前的花纹，很自然的就会联想那个V领下的皮肤。这么想着，肖承就有些燥热起来。

时莫抽完一根，伸手去拿烟包，肖承快一步按下他的手。时莫的体温偏凉，骨架又瘦小，按在手心里像是摸着一个女人的手，光滑柔软。肖承心头跳了跳，忙松开手去拿烟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别抽了。”

时莫无奈的耸肩，端着茶喝了两口。

肖承低着头，整个人红到了耳朵尖，整个人窘的不行，脑子飞快的转动想找些话来弥补自己的尴尬。越是这种时刻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听到时莫开口，肖承缓缓松了口气。

“这么久没回音，估计是没戏了。”

“什么没戏？”肖承还云里雾里的做梦，心思根本不在这边。

时莫站起来把烟拿回去，抽出一根点燃：“投过去的那篇文。”

肖承恍惚间才意识到，敛了敛心思回道：“哪有一次就成功的。要不你换个地方试试？可能从专业出版人士的方向出发，还有些欠缺，我作为读者的角度觉得很好看，那就先放到只有读者的地方去，怎么样？”

时莫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个人闲闲的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肖承突然开口提起原叶，听同学说去外省找工作了。时莫表情有些怔忪：“就这么走了？”

肖承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点点头：“就这么走了。”

“那林立呢？”时莫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问，“他什么反应？”

“原叶突然走的，后来林立才知道，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请一帮人出去喝酒。”肖承瞟着他的表情，没看到太大的变化，继续说，“据说喝大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说终于解脱了。”

时莫的表情却突然放松下来，轻声道：“迟早的结局。只是迟了些而已。”

几天之后肖承百无聊赖的上网逛论坛，首页有篇置顶的帖子很火，随手点进去，一看就乐了。楼主ID简简单单“时莫”二字，帖子内容就是他写的那篇文。肖承如数珍宝一样把那篇小说重新看了一遍，才往下看评论，大多是赞的，偶尔有几楼吵吵着说“垃圾小说”，肖承愤愤的注册账号骂了回去。

正在脑子中为数不多的词语中搜刮能拿得上台面的，时莫推门进来，一脸想笑却又硬生生憋住但是怎么都憋不住最后还是笑出来的表情：“那个‘肖。’是你没错吧？哈哈哈哈你语言也太匮乏了，这样还敢找人掐架哈哈哈哈哈，你等着被人骂个狗血淋头吧。哎呀妈呀，笑死我了。你这个样子十足的脑残粉，俗话说一个脑残粉顶十个黑，肖承你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太逗了，你跟那人说什么……什么来着？哈哈哈……”

“你管我说什么！”

肖承被他笑的脸上挂不住，“啪”的合上电脑，时莫一惊立马停止大笑，扭着头憋了半天才把自己的牙藏好。

“别介！电脑砸裂了就不好了。来，不就是几个无赖嘛！我帮你骂他，保证每句话没一个字重复的！”

肖承额角抽搐，干脆背对他抠手机。他不擅长表达，翻来覆去也就只能说出来那几句话，自然显得呆板落了下风。

夜色从窗缝里漏进来，顶灯刺目的光毫无掩饰的绽放开，空气里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时莫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偶尔爆出阵阵大笑，中间夹着一些口头脏话。肖承拿手机看八卦，歪七扭八的斜横在床上，心头那一点点羞愧恼怒消失不见，转头看到时莫笑的眯起双眼，长睫轻微的颤动，投下一片阴影。

从前没有想过的生活，比如像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

三十、

那一天之后，肖承就真的成为时莫的头号粉丝，坛子里谈论时莫的时候顺带着就会提到那个叫“肖。”的人，感慨着“粉丝的质量代表了大大的素质，时莫大大的粉丝都这么犀利，时莫大大的实力可见一斑！”

对此肖承始终没想通其间的必然因果联系，时莫叼着勺子不屑的挑眉，一副“你是傻子么要理那群人”的表情。有才之人很多，时莫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他自知，但也从不妄自菲薄，短文发多了还真聚集了一批稳固的读者群。

或许真如肖承期望，时莫的注意力从自身的圈子里分移一部分出来，人也没那么钻牛角尖了。严京介的相亲之旅开了个头便大步的向前走，时莫一直默不作声，让他的心猫抓了一样的痒，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时莫给无视之后，严京介心一横，干脆带了时莫一起去相亲。

肖承好奇的也想跟着去，时莫也乐得讲些严京介的相亲囧事给他听。其中不乏一些火眼金睛的腐妹子，看着严京介陪着笑给时莫布菜，随意找个理由撤离，彼此心照不宣。竟也有莫名其妙和时莫聊成好友的人，搞得严京介很是郁闷。

算是一年的空白期，时莫和严京介小吵不断，大吵的凶烈程度也越发吓人，严京介总要强忍着才不至于动手揍人，时莫更是想都不想的就会上手。肖承无声的摇头感慨，好好的恋爱怎么就能谈成这个样子。反观顾恺和莫小白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真有种世事无常的感觉。

顾恺为了能求得自家老爹接受小白，应了回学校继续念书的要求，也答应接手家里的生意。时莫总骂他智商和情商一起低到负无穷，看着他为了小白做出的一系列改变，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大智若愚。肖承意味深长的看着时莫，脸不红的接话：“我也可以大智若愚的。”

时莫心思正在别处晃荡，也不细想他的弦外音，愣愣的点点头，顿了片刻又突然问肖承：“你不喜欢租房子住吧？”

肖承所需的归属感也有些偏执，租的房子再好，总归不是自己的，想到此他就心神难安。

时莫知道他的别扭，自顾自的说：“今天顾恺来找我，说他手下留了几套房子，有套户型不错的。”

肖承眉头微挑，随即又放松自己的表情：“多少钱？”他转正之后工资持续往上飙，不是不能想买房这事了。

时莫苦笑：“他本身说送我，我哪里能要？后来聊了会我说给你，给你的话总不能分文不取的……”

“我明白。我跟他也不过是几顿饭的交情。”肖承打断时莫的话头，快速的说出口。

时莫一脸震惊的看着肖承，半晌才笑着摇头：“顾恺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一定后悔死答应我把那套房留给你。唉，你这人啊，居然比我还慢热。”

肖承尴尬的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也知道自己感情的迟钝，偶尔接到老同学的电话，还会惊讶自己与之也没多深的交情，怎么聚会还能想到自己。婉拒之后，偏偏对方不死心的加上一句：“都是咱当年关系不错的，没叫别人。”肖承就要纠结很久，当年，他和那些人的关系很不错么？

时莫在长凳上坐下，慢慢的调整自己的气息，肖承挨着他，手刚好搭在时莫敞开的衣摆上。

自去年天开始回暖之后肖承就爱拉着时莫到楼下的花园逛逛，最初只是散散步，进入初夏肖承就软硬兼施的逼着时莫慢跑，一次只能撑个三五分钟，时莫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之后的那个秋冬季也不像以往一样只剩一口气吊着。当初肖承看中这个花园，就是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