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莫——幺连
幺连  发于:201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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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顾恺呢?”

“他没有见过。”

肖承咋舌,顾恺和他在一起住了那么久,一定是见惯了他发病才对。

“不光是身体上,情绪上的虚弱更让我难堪。顾恺神经大条,从来不会感同身受的去假想我的心情,我便永远是无懈可击的。他一向把我奉在最高处,我快要病死了他看着也觉得我仍旧是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我总是在最高点的。”时莫顿了顿继续说,“你不同。你好奇心重,总要在一旁悄悄的观察别人,又太敏感,旁人的心思你一眼就看了个透,快速的理解,用理智来分析。偏偏你的好奇心有一个界限,在一个范围内探头探脑的活跃,从不越界,保持着自身和外界的隔离。所以你看穿了我,也只是站在那个界限内观望我,怜悯同情。我是在谷底被你俯视的。更悲凉更可怜。”

肖承不愿意想这么深入的事情,太费脑子,也没什么意义,只听他讲。说到严京介,肖承又问他:“那你和严京介呢?”

时莫尾音略微沙哑,一双黑眸低低的垂下去,柔情似水,“我假想他是我的归宿。”

“为什么是假想?”

时莫抬起眼,面容沉静,再凝两分就会化成冷酷:“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的归宿,只能是自己。”

肖承的生日在四月一日,时莫是听到他和家人通话才知道,乐了半天。

肖承说,大概是老天跟风过愚人节,然后我就出生了。我其实就是个玩笑,自己开给自己的。

时莫说:“生日快乐,肖承。”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肖承有些不自在,肖承挥着手转过头不看他:“嗯……嗯。不过就是生日而已,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两个人一起吃饭沉默,时莫想到什么就碎碎念的讲给他听。时莫说:“一直都是我在讲,你呢?”

肖承沉默了片刻,犹豫的开口:“男,今年二十岁。”

“然后呢?”

“然后……没了。”

时莫耸着肩无奈的摇头:“肖承,你为什么不喜欢表达自己呢?”

肖承说,自己是自己对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很久之后他才能说出口,自己是如何的不喜欢自己。自我厌弃自我否定,无法自救却不愿求助。他对自己不满,却无力做出改变。

如此的不喜欢自己,无能为力。

时莫柔柔的开口:“你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时莫说,我不能拥有的性格在你身上都会显得如此美好。我很喜欢这样的你。我和你到底是谁更冷漠些,谁更自我些。

时莫说,我也不喜欢我自己。

顾恺喝的烂醉如泥,抓着肖承不放手,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肖承付了车费把他拖进屋,暗自咋舌,也不知道绕了多远的路才找到这里,车费贵的要死。的车师傅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顾恺掰着肖承的肩碎碎念:“叫时莫来啊!严京介那个混蛋!老子总有一天要扒了他的皮。”

肖承好奇,挑着眉问:“严京介不放时莫走?”

“他敢!”

“那你去他那儿找啊!来我这干什么?”

“我不敢……”顾恺委委屈屈的撅着嘴,“我跟你说,严京介这人坏透了!就没见过这么浑球的人!”

肖承憋着笑,只觉得人一沾上“情”这个字,连智商都会下降。顾恺酒品还算好,念叨了几句就倒在肖承床上睡的像头死猪,一觉到第二天中午。起来时头疼的快要裂开,看看四周的摆设,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肖承推门进来,顾恺才隐约的想起来些什么,问道:“我昨天在这睡的?”

“嗯。桌上有水,自己倒。”肖承把课本放到桌上,顾恺伸手倒了杯水灌下去,还是口干舌燥的难受。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顾恺尴尬的挠挠头发,睡眼惺忪的模样,再没了平时风流倜傥的霸道劲儿。

肖承“嗯”了声,顾恺走出去片刻又回来,一脸不解的问肖承:“我车呢?”

“你打车过来的啊!”

顾恺想了想,自己琢磨着念叨:“我车呢……车呢……打车钱你付的?给你,哎!?我钱包呢!”

肖承摊手:“没见。”

顾恺检查了下身上,没什么外伤,只是除了手机和腕表,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顾恺苦恼的回想着,看到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打开看了两眼,气的大骂:“小兔崽子!给他个好脸色就拿着当梯子了!爬到老子的头上去!肖承,借我个车费。”

短信内容肖承瞟到了一半,内心狂笑,面上却不敢露,掏给他一百块钱一本正经的问:“够不?”

顾恺什么时候缺过钱!?从来都是别人管他借钱,哪沦落到这个地步过,气的往外走也不回话,快看不到人了才别别扭扭的开口:“过两天还你。”

时莫来时,肖承三言两语的讲给他听,时莫问他:“小白的短信?”

肖承点点头,嘴角犹自带着笑:“大概是说车钥匙和钱包什么的都在他那儿,想要回去就乖乖的磕三个响头,再叫声‘小白大爷,小的知错了’。”

时莫也笑着摇头:“这小白也太胡来了,顾恺喝成那个样子,也不怕他出事!”

“到底还是小呢。”

时莫拿出来五百块钱放在桌子上:“顾恺让我转交给你。他怕是自己没脸来。”

肖承把钱推回去,言辞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你留着好了,我收下显的我怪小家子气。”他是想时莫也没有个经济来源,总觉的他孤苦,五百不算多,总归是够花一阵子。

时莫默不作声的把钱胡乱的塞到钱包里,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两个人是一阵沉默。

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四月的天开始有些燥热,冬天对时莫来说就是炼狱,随着春天的到来他也像复活了一样。养了一阵稍微长了些肉,看起来不至于瘦到恐怖。肖承看着他的肩胛骨隔着衣服凸显出来,伸手在上边按了一把,还是没胖多少。

“小白也犟的很,两个人吵了不知道有多久了,顾恺心里烦就找我说说,被小白撞见了就吵的更凶。”

肖承笑着指他:“祸害。”

时莫无奈的皱眉:“哪里是我祸害了。顾恺那人游乐惯了,很难静下心来好好对一个人,总是不太懂感情是怎么回事。他还固执的以为自己喜欢我,不舍得放手,又和小白纠缠的越来越深,最后只剩自己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肖承也不是不懂这其中的曲折,只是没办法深切的体会。情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并未能激起心中的共鸣。

“不过小白也真有能耐,这些年顾恺也没少交男朋友,但是从来没见有谁能把他折腾到这个地步。顾恺的观念一向是玩玩便罢,床上的事就在床上解决,下了床谁也不认识谁。大概就是因为小白从来不顺着他的意,才能栓的住他吧。”

突然说到“床上的事”,肖承楞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他一向清心寡欲,男生间谈论这些事他也不太在意,不接口也不反驳,总之就是从没往心里听过。二十岁的人了,说是羞涩可能有些夸张,异样的感觉还是要有的。再加上时莫说到男人和男人,就更不知所措。

所幸正好路过站牌,看到林立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静默的站着等车,肖承也顾不上时莫跟他不对头,先上前打了个招呼:“要去医院?”

“嗯。”

“情况怎么样?”

林立回头看了眼时莫,意外的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今天可能会有个手术。”

“你别急,学校有事我们帮你顶下就过去了。”

“嗯。”林立再没有先前那个傲气,像是一株蓬勃的草突然被雷电给击中,蔫蔫的。

肖承拐进一家店,先坐了下来,看着时莫道:“原叶出事了,车祸。”

时莫心头跳了下,也跟着坐了下来:“很严重?”

“应该是……具体我也不知道。”

压抑的气氛在四周流淌,时莫开口问:“因为林立?”

“具体没听说,不过不难猜,林立巴不得能甩掉他,哪儿会这么主动的天天往医院跑。”

时莫冷笑:“这大概是原叶希望看到的。”

“林立那人钻牛角尖,看不惯原叶也是因为他正义感太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要真是因为他,大概他们以后会在一起吧。”

时莫沉默着,不说话。

十四、

肖承问,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时莫漫不经心,一双黑眸幽幽的泛起一丝哀愁,开不开心又如何?

肖承失语,人活着总要让自己舒坦不是!

时莫说,我并不追求内心的愉悦,我要的只是满足。开心不开心,只要够充实就好。

肖承不知道他的痛苦源自何处,没办法去假想。可是仔细想想,一个人的所有情绪都只可能源自自身。那么,他骨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才会如此悲伤。

严京介说,时莫总不肯放过自己。肖承渐渐明白,他也不爱自己。

时莫说,其实很简单,我的低迷,大多数因为我爸。他对我的期待与我自身的本意相背离,我无法调节。

对于这个理由,肖承总觉的有些吃惊。他以为会是更煽情更文艺一些才对。

时莫笑,很奇怪?

肖承摇头,心里却认同,的确很奇怪。时莫和家里决裂的太果断迅猛,总让肖承觉得他并不是会因为亲情而动摇的人。可是仔细想想,时莫凡事都要入心的人,思绪细腻到可怕,无论起因是什么,最终都会绕回来,变成自身的负担。

严京介来找时莫,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一双凤眼里充血暴胀,一把将时莫揽到怀里,动作粗鲁。肖承觉得这才是他的本质,那个温文尔雅嘴角含笑的人,不过是个皮囊,用来骗人的。

严京介有些忘我的抱着时莫,力道极大,指节泛起一片青白,恨不能把时莫拆碎的揉进骨头里,融进血里。时莫静默的任由他箍着,手缓缓抬起来,抚上他的背。

“死了。医院进来一个重症哮喘,没五分钟就死了。”

时莫的手颤了下,离开严京介的肩胛,放在半空中犹豫着,最终还是放回去,两只手抓着严京介的衣服,同样的一片青白。

时莫说,我们的相处方式要求我应该推开他,可是我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那里惊恐。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在他面前。

肖承摇头,我不懂。

时莫笑,所谓“情事”,不过是情绪上的事罢了。有些时候我真想拥有你的脑袋。

迟钝,麻木,后知后觉。冷漠。

时莫说,肖承有着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将自己藏到最深处,扔出来一个幻影给人看,本体不会受伤,不会疼痛。独处的时间久了,就成为一种习惯,连感情都变得薄弱稀少。

时莫说,你这样的人最绝情,对谁都能狠下心,可是最后伤了什么留了什么,你一点都搞不清。

肖承不愿意谈论自己就转移话题,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对话模式。肖承问他和严京介的相处方式是什么。

时莫转开眼,我和他总会分开。

抱着分别的心情在一起,日子过得就分为珍惜。

严京介笃定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些亲属嘶吼流泪的模样,他无法想象自己哭到双腿发软伏在地上的模样,他也不能接受时莫这个人从此从世界上消失。

他想赌上一辈子,来陪他过一场热闹浮华的人生。

也不过是他想而已。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终究如愿以偿,人心善变,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那么长的一辈子,足够将两个人相溶的血肉撕扯开,抛下来分离。

严京介说,那种哭法,但凡听过一次,就要刻入内心了,整夜噩梦不断。严京介说我不想做医生了。严京介说,莫莫,我根本不能救你。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我都救不了。

时莫亲吻他的眼角,舌尖舔掉一颗泪吞入肚中,我不求救赎。

时莫病的突然,胸口发痛,猛烈的咳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那时候他刚升初三,也是深秋。时莫恨透了秋天。

“哪有那么快,所有的事情都要遵循一个因果循环。就像我跟我爸决裂也不像你看的那样果断。”时莫谈到隐晦的事情,就会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给人看,他知道肖承懂得那些个表情的虚假,也要随了自己强装的心愿。

时莫入秋开始发烧,烧退了之后断断续续的咳嗽了一个多月。时家的家教比严家好不到哪里去,时莫从不被允许表达负面情感,时父也见不得他露出一丝软弱。咳嗽那一个月,还是严妈妈给他买的药,时莫自己也不在意,当着严妈妈的面就吃一回,一转脸就丢到一旁去。

市里每年秋季会举行马拉松比赛,时莫当然是要参加的。严京介看着时莫咳嗽的嗓子都破掉了,却不知道怎么阻止。时莫会帮他推掉严妈妈找的家教,他却什么都做不到。他从来都不是时莫那么果敢的人。

严妈妈不强迫严京介做体力上的训练,比赛当天他骑了辆单车跟在时莫身旁。深秋的天很冷,时莫在背心外加了件长袖T,即使病了一个多月,也看起来朝气蓬勃。这是时莫的神奇之处,那个时候的时莫。

严京介就这样跟着一路,递水,递毛巾,将时莫脱下来的长袖塞到车筐里,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在斜后方看着他冲过终点,抬起头就看到时父面无表情的脸。他强逼着时莫做一切看似该做的事情,却从不为时莫取得的成绩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满意。

那次时莫什么成绩都没有拿到,他混在一大群人中间到达终点,弯下腰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息咳嗽,然后就倒了下去。严京介清楚的记得,他躺在地上,手指抓着背心的衣襟泛起白光,和表情一样扭曲。

如果一定要为自己的恨找个切实的着力点,严京介觉得那一定是时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时父再不能强迫时莫做那些无聊的事,父子间的关联似乎突然断掉一般。想想也觉得可笑,维系他们之间的纽带,竟然是这么冠冕堂皇又容易折损的理由。

可笑又可悲。

学姐的研究生考试落榜了,好在她自愈能力蛮强,消沉了几天就恢复元气,跟肖承讲电话时说要再考一年。这让肖承松了口气,安慰人这种事他向来做不顺手,总是极勉强。进入六月的毕业季,天气闷热的厉害,学校随处可以看到学士服在留影拍照,四处的饭店也都能看到聚餐之后留下的残渣,像暴风雨过境一样,混乱不堪。

肖承稍微有些惆怅,很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是身边只有摇头晃脑叼着冰棒的学姐。时莫不在。

说实话他也并不觉得毕业季的分别如何如何感伤,只是看着那边热热闹闹的混论场面,会心生向往。可是再一想到置身于人群中,就开始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很矛盾的心理。学姐不一定能懂,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学姐进了一家公司,待遇不算太好,但总归是有个落脚处。新人进去总是要被晾上一段时间,坐在那里却没有工作,意外的尴尬。肖承只能说,慢慢来慢慢来,别的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慢慢的慢慢的,就有些冷淡。

其实肖承会给人一种热情的假相,似乎开朗外向很擅长与人交流,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是如何逼迫自己,才能做到这样的表面工作。就心智而言,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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