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他！

想立刻马上就见到他！

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大声反驳，你冷静点，想想你有何立场又有何身份在这种敏感时刻去见他？

机场大巴到站，安静的车厢里开始变得嘈杂，旁人纷纷起身。

顾思齐抿紧嘴唇，拎起背包，走向带队老师。

四十二

从机场打的赶到中环，已是深夜。

香港虽是不夜城，但不论如何，住宅区总是例外，到了深夜安静一片，只余街灯闪耀，脚步声都格外明显。

顾思齐背着背包，拖着登机箱在保安奇怪的眼神中走进小区，好在他已在此混了个脸熟，没被保安拦下。在门外踌躇了片刻，按下门铃。

门铃响过三声后，林卓言打开了门。

顾思齐事后回想起那时的举动，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他好像一个翻山越岭的旅人，按捺不住结束艰辛旅途的冲动与激情，当灯光从室内倾泻出大半，林卓言面露惊讶的表情在他的视网膜凝结成像，他扔下手中行李一把抱紧对方。

他的肌肤、他的血液、他的脉动，叫喧着要和对方融为一体，紧张得手脚发抖、牙齿打颤，闻到林卓言颈子上的隐隐香气，顾思齐差点就一口咬上。他牢牢攀紧对方线条流畅肌肉紧致的肩背，最终还是舍不得下口，像只小兽一般用脸颊亲昵的蹭着颈子上那块肌肤，肌肤的温度与香气让他迷恋不已。

林卓言确实被他吓到，开口询问，得来对方万分紧张的连番发问，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关心则乱”。他并不缺乏关心他的人，不知为何却只有此刻顾思齐的关心落到他心上，让他为之动容。

“你有事不怕讲，我可以替你分担。”

林卓言听后抬起手在半空顿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落在年轻人的头上，覆着他乌黑柔软的发顶，心底瞬间暖成一片。

把行李收拾进屋，顾思齐早已是面红耳赤，强作镇定的在沙发坐下。

林卓言给他倒了杯水。

“你翘了航班过来？”

顾思齐紧张的把水一口喝光，不自在的应道：“嗯。”

以为林卓言会继续问下去，谁知却换了个话题：“要不要吃点夜宵？”

顾思齐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倒不是因为饿，而是刚刚那些毫无规矩的举动让他一时间恢复不过来，至今心脏还过分激烈的砰砰直跳，幸好林卓言没有伸手推开，不然何止要钻地洞，恐怕是再也不敢来见他。他知道自己与林卓言差得太远，原想着努力上进，等过一两年有能力之时再作打算，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路上他的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

他看到茶几上堆叠着一些文件资料，笔电也开着，猜想林卓言先前肯定还在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另一边的沙发脚下有个猫窝，一只小白猫蹲在那里一脸警惕的盯着顾思齐，顾思齐小声喊它：“阿milk？”

小白猫直起身子，眼睛更加炯炯有神，活像要把他捉拿归案。

顾思齐摸了摸鼻子，只得转头看向厨房那边，灯光暖暖的亮着，林卓言站在流理台前的身影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了，过来吃吧。”林卓言端出汤碗，放在餐桌上。

顾思齐闻到十分熟悉的香味，走近一看，忍不住笑出来：“你不是说公仔面不够营养吗？”

餐桌上青花汤碗里盛着一碗公仔面，盖着一块太阳蛋。

林卓言下厨一向用新鲜食材，近日已许久没有进厨房，存货早就空了。连公仔面也是钟点工好意买来给他当干粮的。

顾思齐瞅了眼坐在对面的林卓言，去年暑假实习的那些记忆纷沓而至……小白猫跑到餐桌脚下绕着林卓言喵喵直叫，屋里安静的只剩猫叫声。

林卓言的不动声色让顾思齐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吃完面，主动拿去厨房洗干净放好。

“我……”顾思齐站在流理台旁看向身侧的林卓言，犹豫的开口。

林卓言正从橱柜里拿出一盒奶粉，冲了一杯牛奶给他：“喝牛奶吗？我怕你喝奶茶晚上会睡不着。”

顾思齐只好接过：“嗯，我喝的。”说着低头吮了一口，一边飞快的瞄了眼那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橱柜，调制港式奶茶的三花淡奶也在其列，还有各种果酱、香料，很像童话故事里巫师的秘密仓库。

林卓言看着他，笑得很温和：“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噗！”顾思齐被他这么一问，惊得口中的牛奶呛出了些许，他原本想说要走，现在……手中牛奶的温度让他贪恋。

但林卓言不出声，他紧张得手足无措，下意识低头喝奶。

林卓言笑得更温和，背靠流理台，盯着他看：“你一向有话直说，这个样子不像你。”

什么意思？顾思齐抬头看他，眨眼，大脑死机，不像是要他走的样子……

牛奶在他的上嘴唇留下半圈淡淡的奶印，看上去既呆又傻。

林卓言偏了偏头，笑容慢慢扩大：“还没想起要说什么吗？”

“……”顾思齐终于领会，放下手中的杯子，凑过去，动作青涩的亲了亲林卓言的唇瓣，含糊的抱怨，“你好奸诈……”

林卓言笑而不语，抓过他的手腕，拉向自己，教他如何亲吻。

鼻息之间尽是牛奶香甜的味道。

“我想跟你在一起。”顾思齐如愿咬住林卓言颈子上的那片肌肤，留下一圈红红的牙印。

“好。”林卓言应声，声音里有着他自己没察觉出的喜悦。

顾思齐忽然笑道：“我想起一部电影。”

把他圈在怀里的林卓言低头看他：“什么电影？”

“不记得名字了，不过有个情节是男主角把女主角抱上流理台，然后亲吻的，当时我就在想到底有没有这么急啊，非要在厨房吗。”顾思齐说着伸手戳了戳身后的流理台。

林卓言挑眉，唇边尽是促狭的笑意：“把你抱上流理台是没问题，但你不够娇小，我恐怕要踮脚才能顺利亲上你。”

“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弯下腰。”

“嗯，还是慢点，我没有那么急。”

“……喂。”被林卓言若无其事的反将一军，顾思齐气得龇牙。

第二天起来天已大亮，顾思齐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人，阳光从未完全合拢的窗帘透进来，照得蜜色木地板微微发亮。他忽然弹起身，环顾四下，这个简洁明朗的房间正是林卓言的卧室，他唇角弯起，确认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于是快乐的下床洗漱，一打开卧室的门，就闻到从厨房传来港式奶茶的香味。

往餐桌上摆放早餐的林卓言一眼便看到了探头探脑的顾思齐，那模样跟觅食的阿milk相差无几，他忍不住笑了，说：“过来吃早餐。”

顾思齐还没换衣服，穿的是林卓言的居家t恤和运动短裤，愈发显得手脚修长，他虽然瘦，却不像纸片，紧致的肌肉线条如画笔勾勒般流畅，看上去整个人的形体非常优美，带着年轻人独特的光彩。他的刘海在洗脸时被打湿了，微蜷着贴着额头，很孩子气的样子。

“哇，林氏特调港式奶茶。”他捧起杯子先吮了一口，香醇顺滑，回味无穷。

吃着早餐，才开始谈眼前的一些问题。

顾思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大哥真的在打压你吗？”

林卓言回答：“没有报道上说的那么离谱，但确实也有一点私人恩怨。不过你放心，事情很好解决，也危及不到我。”他顿了顿，“倒是你，我帮你订好今晚的机票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顾思齐也不好细问，关于安排，只得点头答应——谁让他还是个学生。

四十三

晚上八点，林卓言送顾思齐到了机场，在机场停车场接到从林宅打来的电话，是老管家。

“二少爷晚上好，老夫人请您今晚回家一趟。”

林卓言在心底冷哼一声，说：“我人在外面，过去可能太晚了，影响她休息。”

“回二少爷，老太太说她近日失眠，希望您能回来看看她。”

“好，我知道了。”林卓言挂断电话，拍拍看着他一脸担忧的顾思齐，“没事，老人家让我回去看看她。”

“真的？”顾思齐狐疑的看他，林卓言说话向来面不改色，除非自愿，否则他休想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林卓言一本正经的点头：“真的，不信你亲我一下。”

“……”顾思齐黑线，经过昨晚才知看上去克制温和的林卓言比他还要喜欢亲亲抱抱，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卓言见他一脸纠结，忍不住笑了，捏捏他的嘴角：“到了之后记得跟我联系。”

顾思齐心里暖暖的，却装冷静说：“嗯，我知道。”但临下车时还是被林卓言成功骗到了一个差点擦枪走火的吻。

从机场出来，林卓言驱车前往林宅，沿着公路一路直行，可以看见黑沉沉的海面，以及另一边藏匿于林间的别墅，过分幽静的环境简直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迎面碰见几辆豪车飞驰而过，看车牌号码，都是上层社会的熟人。别墅区隐蔽性强，即便在同一区，也碰不到面。

林宅已有百年历史，不同于一些家族，即便子女成人也还住在一起，在林家，子女成年后自己有能力便可搬出去住，但最终林宅将属于集团接班人。如此一来，虽然显得不够热闹，却明确了家主的地位，算是有利有弊。大富之家要想十全十美，也非易事。

离林卓越入主林宅日子尚未定下，他的妻子今已怀孕，从风水上来说，很多事情都有所忌讳，于是入主林宅的日子在老太太的监察下是挑了又挑，请来著名风水师仔细推算，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林卓言进屋后并没有看到林卓越，厚而柔软的地毯很吸音，屋里除了客厅的吊灯，走廊与楼梯只留着壁灯几盏，即便如此，这栋三层高的洋楼依然显得富丽堂皇，暖金色的壁纸折射出华丽的光线，客厅茶几上的珐琅瓷具泛着华彩。不论是拉上的天鹅绒帘子，还是请名匠订做的沙发，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家的奢华。

林卓言在一侧沙发坐下，佣人端来点心与红茶。点心是苹果派，盛在有着铃兰花纹的小瓷碟上，旁边放着热气腾腾的红茶，瓷杯上同样有着细腻的铃兰花纹。

苹果派是他以前喜欢吃的，后来因为觉得太甜敬而远之。虽然如此，林卓言还是很佩服老太太的心机。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能牢记你曾经的喜好，以此来感化你，确实该感动。

林卓言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是老管家推着老太太出来，他站起身迎了上去，接替老管家的位置：“奶奶晚上好。”

“好好，卓言越来越生性了。”老太太笑眯眯的伸手去拉他，她穿着设计简单的米色衬衫，花纹秀丽的红色毯子盖在她的膝上，显得气色很好。她年轻时候就是个端庄漂亮的人，年老之后也显得很有气质。

要谈的事情总是要谈的，一番寒暄之后，老太太步入正题：“你和卓越啊，什么都好，有一点做得就很不妥当，兄弟两个，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讲？闹得现在满城沸扬，别人都当笑话来看。你大哥卓越生性好强，他现在刚刚接班，难免心浮气躁，你一向宽厚，就多让着他一些。你爸爸虽然把集团交给了卓越，但对你也是上心的，前些年你过生日，他二话不说就送你一栋豪宅，你大伯他们还怪他太宠你了。呐，就说这次接班吧，你还有卓枫、卓宜，你爸爸早就吩咐律师给你们三个分别留了大笔资金，以供日后投资。不过你早几年就开始创业，如今这笔资金恐怕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但是奶奶要提醒你，兄弟情，才是最重要的。”

讲这么多无非是让林卓言收手，不要跟林卓越对着干。林卓言笑了笑，说：“做弟弟的，当然是看着大哥做事，你说对吧，奶奶？”言下之意就是除非林卓越先停下那些小动作。

老太太看他，而后意味深长的说：“你明白就好，家和万事兴。好了，奶奶有点累了，你既然回来了就住一晚吧，顺便到楼上看看你爸爸妈妈。”

这话也是客套话，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林卓言不会在此留宿。目送老太太回屋后，他到楼上看了看林家老爷的情况。对于林宅，他虽不陌生，却也算不上熟悉，大多时候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间，眼前这条长长的走廊，他曾经在上面摔倒，继而滚落楼梯，所以记忆尤为深刻。

他妈妈林李洁如在嫁过来之前是位医生，现在林家老爷中风卧床，便由她照料，请了两个护工帮忙。

中风的病人看上去格外衰老，不管林家老爷在几个月前是如何的风度翩翩，此时也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他中风后左半身偏瘫，此时嘴角略略歪斜，昔日端正的五官看上去不再潇洒，已经毫无知觉的左手弯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尽管房间里熏着香，味道清淡宁神，但空气里依然像漂浮着丝丝腐朽的气息。

林李洁如尚未休息，坐在床边的椅子看书，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是林卓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轻声说：“你爸爸刚刚睡下。”

“嗯。”林卓言低声应道，注视着那只左手，下意识伸手去碰了碰，有点肿胀的感觉。

“他这个是因为肢体失去了神经支配而引起的血液回流不畅，我已经给他按摩过。”林李洁如注意他的神情，说道，“对了，有空的话，跟你三弟、四妹谈谈，学校那边再不回去，实在交待不下。”

林卓言看向她，不冷不热的说：“这种事让大哥去做比较好。”

林李洁如苦笑：“卓越一向宠他们，去年把他们两个送出去读书锻炼一下，他就已经很不乐意了，现在他们不肯走，卓越又怎会做这个说客。”

“慢慢来吧，他们呆得烦了，不用你多说，也会走得飞快。就当这两三个月是给他们放个长假。”林卓言淡淡的说道，不是他不愿理，只是林卓越把三弟跟四妹当成掌心宝，他要是多管闲事，指不定会被猜想成如何用心险恶。

听林卓言这么说，林李洁如也就不再多讲此事。他们母子一向无话，因此林卓言只待了不到十分钟便打道回府。

四十四

林卓言给顾思齐订的是头等舱，对此顾思齐小小的纠结了一下，最后屈服于“长途飞行坐头等舱会舒服很多”这个理由而痛快的接受了。

登机时间到了之后，想着睡觉的顾思齐迫不及待进入机舱，结果坐下以后被精致菜单惊得睡意全无，索性仔细研究起来。

乘客们陆续进舱，起飞前的短片开始播放。

顾思齐听到几声低呼，好奇的探出身子看向门口，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两条包裹在修身运动裤里的长腿挡住了视线。

“……”幸好这腿够长，不然他就直接对上人家的裆部了。他默默抬头瞄了眼，这下巴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紧接着这腿的主人就迈进了他身旁的位子，顾思齐的视线终于和对方的脸孔平视，顿时吓得他直往后蹭：“你、你、你、你！”

程欣摘掉墨镜，扒了扒刘海，十分潇洒的说：“小同学，要签名是吗？笔记本，还是你身上的衣服？”

他随行的经纪人跟助理订的位子在经济舱，见和他同排的是个青涩单纯的学生，俊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于是松了口气，跟程欣打了声招呼便走开了。

“学校放假？去法国自由行？”程欣有几个月没见到顾思齐，并不是因为复活节那天的事情而让他躲避，只是刚好上半年的行程很紧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