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怪了。”她似是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半晌之后,道:“这样吧,我为公子开一副补血养气药来喝喝,等会,你与我去一趟东头的‘养生堂’将药抓好了,一日两次服用,估计喝上几日,气色会有所改善。”
“既如此,就劳烦姑娘了。”我道了声谢,心里却不免怀疑,这女人该不会是那“养生堂”里派出来的托儿吧。
王媒婆子瞧见我俩又是把脉又是小声低语的,只当是我二人投缘,于是嬉皮笑脸的走上前来,与我说道:“听闻梁公子一直独身一人,家里也没个能照顾你起居的人。要说你也有二十一二了吧,早该娶妻生子了,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倒是好好想想,我这表妹生得如花似玉的,跟了你,也不算辱没你。我知道你没有双亲为你做主,此事你若乐意,我就帮你操办了。”
我有些不耐,看了那略微羞涩的苏婉儿一眼,道:“王姐,我与苏小姐萍水相逢,你都不晓得人家什么意思,就这么拿定主意,也太唐突了吧。”
“嘿,实不相瞒,我这小表妹先前在集市上见过你一回,这之后就害了相思病,对你念念不忘的,要说她女孩子的脸皮薄,只好由我这婆子开口了。”王媒婆说着,瞧见苏婉儿满面羞红的拽了拽她的衣袖,于是甩开了她的手,数落道:“你扯我干什么,要说这梁小哥确是一表人才,别说你觉得上眼,就是我每回看见他,就有点春心荡漾呢。”
“哎呀,表姐,你怎的如此没羞没臊?”苏婉儿嗔怪了一声,急忙拿了手帕遮住了自己的大红脸。
我被这姐妹二人扰得厉害,直接拒绝了人家的说媒又怕伤害了苏婉儿,于是略一犹豫,说道:“实不相瞒,梁某来山上之前,曾经娶过一位女子,与她也算是伉俪情深,恩爱美满。”
两人一听,脸色齐齐变了变,只听王媒婆子追问道:“那后来呢,为何不见你那位爱妻呢?”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们那女人骗光了我的钱之后就私逃了,于是改为了一段凄美的佳话,说道:“她害了疾病,就那么弃我去世了。她走的那一天,我哭得肝肠寸断,只想着生不能做一对鸳鸯,百年之后,起码还能与她在奈何桥上见面。既如此,我就算是终生不娶又有何妨。”
“没想到梁公子还是个专情的人儿。”苏婉儿感慨了一声。
我只当她是绝了念想,心里颇为满意,却瞧见那女人看向我的眼神里面更多了几分爱慕,痴痴的说道:“若是婉儿这辈子也能遇上公子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就不枉此生了。”
得,弄到最后,反倒是更给了人家爱慕我的理由。
不论如何,我以“要为亡妻守节”的伟大借口搪塞了她们,王媒婆子也不再过分说道,只让苏婉儿陪了我一路去到了“养生堂”。
那掌柜的听闻了苏婉儿的药方之后,略一犹豫,道:“这服药兑得很妙,只是,这一味千虫草小店日前缺货,作为辅药,缺了这一味倒也无妨,两位若不介意,我便先将其余的药材抓给你们吧。”
“也罢。”苏婉儿答应着,一边掏银子,一边问道:“一共多少钱?”
“姑娘是行家,我骗你也没意思,给个二十文吧。”那掌柜的说着,手脚利索的称好了十来味药材,然后打了包,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见苏婉儿竟是争着为我付钱,赶紧将她拦下了,说道:“哪有让你为我买账的道理,这药既是我自己的喝的,便由自己付钱。”
她也不再争抢,只笑了笑,道:“若是我在别处找到了那千虫草,便抽空给你送去吧。”
“嗯,那便劳烦你了。”我随口答应着,对此事并不上心,出了“养生堂”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回了山上之后,正巧遇上了站在门口晾晒咸鱼的张大川,那孙子见了我再一次两眼发直,双腿发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之后,赶紧返回了屋子里,掩上了房门。
不明白他如何这两次见了我都像是见了鬼一般,怕得要命。
都说夜路走多了会怕鬼,这孙子莫非是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心,我悄悄凑到了张大川的窗子边上,然后将耳朵贴了上去,想着听听里头的动静。
“真是怪了啊,这不活见鬼嘛!”张大川嘀嘀咕咕的说道。
“哼,不就是撞见了梁俊逸吗,我看你这废物东西真是没用的厉害,口口声声跟我说把那梁俊逸给杀了。就算是砍偏了,也不至于连点边都没擦着吧,你瞧瞧,他那活蹦乱跳的样儿,分明是你没伤着他分毫啊。”接着是母大虫的声音。
“不应该啊,你是没瞧见啊,当时那血嘭的流开了,连我鞋面上都沾了不少,实在不应该啊。”
“哼,我看八成是你手软了,没敢下手,这才回来给我编了瞎话。”
听闻之后,我这心里一抖,暗暗骂了这对狗男女一声,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如此说来,那一晚上有人挥刀劈我竟还不是个梦了。
当时我分明是受了重伤,意识模糊不清了,眼瞧着就要没救。
只是——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额头,竟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怪哉!
突然想起了今日苏婉儿的疑问,问我最近是否受过重伤而失血过多的,还有之前碧翎对我的交代,要我提防张大川,说他不似外表上看起来的忠厚老实。
难不成,竟是碧翎救了我?
想我当时伤及了命门,血流不止,就算是碧翎有着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逆天而行,将我生生救了回来才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来不及多想,既然来了,不妨就多窃取一点小秘密,于是我继续将耳朵贴了上去,小心听着里头的谈话。
“算了,那梁俊逸虽是有心护着小川,但是眼下最棘手的却是小川身边那个凤凰男,也不知这男人是从哪里跳出来的,尽是坏我的事,三番五次给小川下毒,都被那凤凰男给搅了,上一次给小川送去的大腿,那凤凰男居然扔给了大黑,好端端的,愣是把我们家的黑狗给毒死了。”母夜叉气急败坏的说道。
“哼,当时你想着分家,想着撵走了小川不是手段多着吗,这会子想着害死他,你倒是没折了。如今多好的机会,你要是毒死了小川,嫁祸给那来路不明的凤凰男,料他百口莫辩,只能当替死鬼。”张大川说道。
我暗骂了一声,这对狗男女当真是无耻到家了,如此看来,当时小川被逼着分了家,感情只是张大川和那母老虎合演的一场戏罢了。
只是,小川如今也算是穷困潦倒,这二人从他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却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一抬头,刚好与不远处走来的凤歌对上了眼,只瞧见那男人施舍一般的冲我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这是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呢?”
我急忙直起了身子,然后快步走到了凤歌的身侧,问道:“这对奸夫淫妇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何要屡次毒害小川呢?”
他交叉了双手,悠悠说道:“为了钱啊。”
“钱?”我皱了皱眉,“小川又不是腰缠万贯,从他身上能捞到什么钱呢?”
“前一阵子,小川在城里的二叔张元吉病逝了,那老东西倒是当地的首富,因为膝下无子,所以想着把家底全部留给自己的两个亲侄子张大川和张小川。那张大川利欲熏心,想着独占家产,所以意图谋害小川,然后嫁祸给本殿下。呵呵。”凤歌笑了笑,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漂亮的嘴唇,又道:“反正也是无聊,干脆就陪他二人玩玩了。”
第十四章:美景再好,不会驻足
天色渐黑,我将房门掩上了,然后走进灶房准备起晚上的饭菜来。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很是轻柔,一听便是有女子前来。
我赶紧走去了门口,开门一瞧,来者竟是白日里仅有一面之缘的苏婉儿,于是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来了?如何会得知我我住在这里?”
“我一路打听着梁公子的名字找过来的。”她微微一笑,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诶?天色黑了,我贸然请你一个姑娘家的进屋,若是被人看了去,怕会给你惹来闲话吧。”我礼貌的拒绝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都是循规蹈矩之人,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苏婉儿倒是一副干脆的表情,我若是再扭捏,反倒是显得不爷们了,于是只得侧了侧身子,道:“那请进吧。”
她微微一笑走进了屋子里,将手里的几株药草递给了我,道:“喏,今日实在买不到这千虫草了,只得在山林子寻找了一番,好歹是让我碰到了,总算不枉我走了一遭。”
我接过了药草,还没来得及感谢,就瞧见了她掌心里的几道暗红色划痕,一时间忘了男女有别,一把攥过了她的手腕,问道:“这是怎么伤的,该不会是——”
“没事。”她拿袖子遮了一下手心,问道:“还没有熬药吧,我帮你。”
“哦,那就有劳了。”我答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灶房里还煮着饭,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若是还没吃饭,留下来一起吧。”
“嗯,也好。”她倒也不客气,跟着我进了灶房之后,说道:“没想到,梁公子倒是什么都会,都说男儿不进庖厨的,你倒是不在乎那些。”
“总要填饱肚子才是,哪里来的那些狗屁说法。”我说着,自觉有些失言,讪笑了一声,道:“我本就俗人一个,见笑了。”
“哪里,我倒是欣赏公子的真性情。”苏婉儿说着,冲我笑了笑。
在方桌上坐下来的时候,她帮我盛好了米饭,然后递来了筷子,道:“闻着很香,估计吃着会更香。”
我本来该对这种主动倒贴的女人心生厌恶的,但是这一刻,倒是隐约有一点其乐融融的感觉。
说起来,一个农家小院,一位质朴的贤妻,也许这样的生活对我而言,反倒是最正常的。
王媒婆子说得对,我如今也不年轻了,是该着成家立业了。纵然失去了爱的能力,但起码娶妻生子这种事情还算是理所应当的,总不能,就这样孤老一生才是。
只是——
这心里却为何时时惦念着碧翎那妖精呢。想他自以为本事通天,其实也不过是个有脸没脑子的笨蛋而已。
如今,少了我,他就那样贸然离去了,也不知过的是好是坏。
关于偷盗灵草来补给自己的妖力,也不知成功了与否。
“公子是有心事吗?”苏婉儿瞧见我若有所思,出言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夹了一片肉片放进了苏婉儿的碗里,道:“天色已黑,等会吃完了饭,我送你村里。”
“嗯,那就劳烦公子了。”苏婉儿说着,又多看了我几眼,说道:“想来公子是念及旧人,有些感伤了吧。”
“嗯。”我依旧没有否认。的确,那种蚀骨的相思还真是有些磨人。
我不该把太多的心思放到一只妖精身上的……
吃过了晚饭,我取了一件自己的大衣给苏婉儿披上,两人并肩走出了屋子。
走出了没几步,刚巧遇上了张小川扛着一袋子的大米往回走着,小小的身板有些承受不住那大米的重量,走起路来十分的吃力。
我急忙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大米,一边帮他往回扛着,一边问道:“你一次买这么些大米做什么用?”
他撇了撇嘴,道:“还不是因为四殿下,他说他在天庭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拿了花瓣和灵兽的乳汁沐浴,眼下没有那些东西,拿淘过米的水来滋养肌肤也是可以的。”
“哼,他倒是下界来享受了,说是要护你安危,分明是想着拿了你当奴隶使唤的。”我有些愤愤,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苏婉儿,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帮小川把大米送回去,立刻送你。”
“嗯。”她点了点头,停住了步子,在原地等我。
要说有个女人愿意等自己也算是件美妙的事情,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点清丽干净的身影,心想着若是真要婚娶,有这么一个踏实的女人倒也不错。
可我却不知道,从我遇到碧翎那一刻起,路途中不管遇上多少的风景,都注定要为了那一只妖精而全部错过了。
将大米卸下之后,我只瞧见那凤歌褪下了自己花花绿绿的袍子,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衣,斜倚在床头上,手里执了一根玉笛,如泣如诉的吹奏着什么。
在地上,一张破席子上放了一个枕头,看来是他平日里都逼迫了小川睡地板了。
“呵,殿下大半夜招鬼呢。”我没好气的说道。
之所以如此讨厌他,我又怎么能承认是因为他长得比我帅呢。
他停止了演奏,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问道:“许久没有看到你那条小青蛇了,不知他是去了哪里呢?”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早就识破了碧翎的真身,干脆坦诚道:“估计是躲进深山野林里修炼了吧。”
“呵呵。”凤歌笑了起来,搁置了玉笛之后,踱至了我的跟前,问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呢?”
“什么意思?”我表示不解。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很显然,那妖蛇为了救你,把他的蛇胆挖出来给你服用了,后来他拿了自己的元丹勉强维持着身体,估计这会儿也该着强撑不住而暴毙身亡了吧。再怎么说,少了一样内脏,必死无疑啊。”凤歌说着,冷笑了一声,道:“能让一条面冷心冷的毒蛇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还真是有手段。”
我一怔,不敢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他分明活蹦乱跳的,还与我一起吃过了年夜饭,哪里会死呢。”
“呵呵,看不出来,那妖精还真是大仁大义呢,做出这等牺牲居然都不让你知情。只可惜了,最后却落得一个孤零零等死的结局。枉费了他上千年的道行,都陪在你身上了。”凤歌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有些什么在心底里拼凑了起来,却又碎成了一片一片。
难怪了他那一日燃放鞭炮将手炸伤了都不能治愈,难怪了他离开之前,拼了命的放纵自己来迎合我一次。也难怪,那一晚我想着点灯,他却拼了命的制止。
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命不久矣。
原来,那晚上我被张大川劈伤了,是他将那粘糊糊的蛇胆塞进了我的嘴里……
呵呵,传说中千年蛇胆能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我“何其有幸”,竟能吃下一颗。
后退了两步,我冲开了房门,一路向着山林里跑去,身后传来了苏婉儿的疑问,我只挥了挥手道:“抱歉,我不能送你回去了,眼下,正有一人消耗着生命在等我过去。”
一路冲进了林子里之后,凄魅的月光穿过了枝枝丫丫投射下来,如同无数个鬼影一般,伴随着呼啸的寒风,使人不寒而栗。
我心里虽是有些发毛,却也顾不得其他,一路走着,一路喊道:“碧翎,你倒是躲在哪里,可还活着——”
回应我的只有风打树叶的“沙沙”声。
我已经寻过他很久了,这片林子可谓无边无际,他若藏得远了,我哪里能寻到他的踪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