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让小金先生做的事，他一定会做。

宋凯还当真，继续这个话题，此刻的他，脸上流露出可以完全控制一个男人的自信，这种自信，我曾有过吗？

别对小金先生要求太多，他对你已经够好。

规劝宋凯，也不知自己以什么立场，一个刚刚被甩掉，生活陷入灰暗的人，还可以装作很懂感情的样子，给别人意见吗？

你跟张先生的事儿，对我打击挺大的，什么狗屁爱情，谁说相处的越久越分不开？反正都要分手，不如趁他还没有对我腻烦，多用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再不发表言论，也不觉得宋凯这样有错，本来在同志的世界，年轻好看的男孩就有资本做任何事，有资本让任何人对自己好。

等着，打电话叫他过来接，先送你回家。

脸上的得意甚至到了让人不舒服的地步，把宋凯面前的钱包拿起来，随便看看。大概两个月前，还在宋凯面前炫耀张先生送我新包，名牌，一万多块，如今，心中凄凉。

小金先生来，戴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文。

坚持不用他们送，自己打车回家，网上搜到菜谱，今晚回家尝试。

出租车上，接到一条微信，很意外，是江超。

大概是说，希望我不要太难过，如果有任何困难，都愿意帮忙。

倒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们相交，其实不深。认识他，因为他是张先生的同事，不远不近的关系，仅此而已。

谢谢，这样回复，此时任何人给到的温暖，都感恩。

到家后，打开电脑，按照网上的菜谱，准备晚餐。

西红柿炒蛋，听起来傻瓜一样的菜色，也要按照解说，一步一步操作。

说起来，张先生第一次做给我吃的，就是西红柿炒蛋。

高三上学期，第四节课刚开始，突然后座的同学递过来一张纸条。

那时候，与张先生已不是同桌，教室里很流行同学之间互传纸条的游戏。张先生每堂课都传来纸条，总有话说，字写的潦草，要认很久才认出写了什么。

以后别传纸条了，警告张先生，坐在后座的同学跟我投诉，说影响他学习。

当天晚自习下课，把人家堵在篮球场旁边的大树下，不知用了什么恐吓语言，总之，一脸痘子四方眼镜的大男生哭着来跟我道歉，说，传吧传吧，保证不会让老师看见。

埋怨张先生，干嘛用暴力解决问题？

却理直气壮回复我，真正会学习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影响？

打开张先生纸条，一行字，举手上厕所，快！

莫名其妙，我又不想上厕所。却还是举手，对张先生的要求，从来没想过拒绝，也不管他的要求是否合理，反正他说了，就照做。

刚走出教室没多久，张先生跟了出来，兴高采烈，说，走，回家做饭给你吃。

你疯啦！还没下课！

根本不理我，拉着我的手，冲到教学楼外。学校大门口，有门卫把守，张先生要我用手捂着肚子，不要说话，自己焦急的对门卫大爷说，他肚子疼的厉害，我送他去医院。

门卫大爷一挥手，我们两个就飞一样跑了出来，张先生骑自行车，我坐在后座，手抓着张先生衣服下摆，不敢碰他的身体。

那时候，对张先生的喜欢，与身体无关，只觉得他与我习惯的生活格格不入，每个举止都让我着迷。

张先生家里没人，问张先生，干嘛突然要做饭给我吃？

想像一下，这就是咱俩的家，咱俩就是生活在一起的两口子，我是老公，你是老婆，老公做饭给老婆吃，多好。

什么鬼东西，谁和你是两口子，幼稚。

多年后，回想当时一幕，张先生那番话，是认真，还是戏言？仍无法分辨。只是，真假又有何意义，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晚餐做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忍不住一阵欣喜。

看，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生活，比想象中容易。

把自己做的第一餐饭拍照，发到微博上，很快有人评论。

又是江超，有空去找你，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好呀，简单回复。

心里却突然萌生念头，若真邀请江超来家里做饭，说不定，还可以从他口中得到张先生近况，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只是……想知道一下。

睡觉前，宋凯打来电话，语气异样，支支吾吾很久，才说，这周末出来待一会儿吧，张先生要我跟你说，周末会去你那里拿东西。

他，是希望我知趣的躲开吧？

问宋凯，问完又觉得多此一举，两个人走到这般地步，见面必然尴尬，躲开，对谁都好。

要我说，干脆把他的东西全都丢到楼下，随他去捡。干出那么恶心的事儿，何必给他脸面！

宋凯又气愤起来，大小姐的傲娇劲儿让我哭笑不得。

张先生没有干什么恶心的事儿，他就只是离开我，选择了别人而已。更何况，我自己不也跟李天上床，还要张先生付账？相比之下，我不是更恶心？

挂掉宋凯电话，站在衣柜前，把张先生的衣服挑出来，一件一件整齐叠好，这样，他来取的时候，方便。

第五章

星期五晚上，在家里办小型餐会，邀请宋凯，小金先生，杨春子，还有江超。

宋凯在电话里说，不喜欢杨春子，身上全都是负面能量，靠近一点，都觉得呼吸困难，这世上，只你一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认同宋凯，却也对杨春子感恩，与张先生分手那晚，要不是杨春子一记耳光，还傻子一样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被人看尽笑话。

大不了你们不对话，我已经很惨，只你们几个朋友，少一个，可怜就多一分。

在电话这头苦笑，细想一下，可不如此，北京生活八年，几乎全部精力都在张先生身上，从来无心建立自己的朋友圈子，总觉得，有张先生，生活就够了。

现在孤身一人，才傻眼，发现自己孤单的可怜。

一个人的厨房，手忙脚乱，想象张先生在时，厨房里功夫打理的井井有条，洗菜，做饭，收拾残局，从来不需我插手，从身后将他抱住，好像拥有整个世界。

算了，不去想，没出息，也没意义。

还是我来，你们姐妹聊天。

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江超。

有些不好意思，可依着性子继续忙乱下去，怕是到凌晨都折腾不出晚饭，有人救场，也顾不得这些。

站在厨房门口，打量江超的背影，比张先生身形整整大了一圈，微胖，却也是顺眼的。江超这样的男人，一定有一群小0趋之若鹜，纵情玩乐。

回到客厅沙发，杨春子继续对着iPad，一声不响。

宋凯跟小金先生在斗嘴，一脸愠怒，小金先生不断道歉，好像真的犯了天大过错。

这房子，总算又有了点人气。

面露笑容，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凯转头，不理小金先生，来拉我的手，说，要不我搬来跟你住，反正跟他，也住得腻了。

我才不要，我还要找男人呢，你在这儿，碍事儿。

故作洒脱，说出口的话像没经过大脑一样，直到说完，才心里自问，真的还要找男人吗？一夜情？多夜情？真爱？哪个听起来更实际一些？哪个听起来更美好一些？

一小时后，开饭，江超做的菜，味道竟跟张先生有几分相似，大概都是东北人的缘故，吃在嘴里，又熟悉，又伤感。

好吃。看向江超，眼神中带着感激。

人生奇妙，怎么会想到有一天江超出现在这里，还做饭给大家吃。所以，不要计划明天，明天总跟你的计划大相径庭。

江超被众人称赞，似得到鼓励，笑起来眼角挤出皱纹。

突然，宋凯问江超，你今年几岁？

江超说，25。一片沉默。

显然，没人看出来江超只有25岁，眼角皱纹，与他的年龄相差太多，跟几乎同龄的宋凯比起来，更像是跨了几个代沟。

帮我盛饭，菜做的不错。

杨春子举起碗，不是递到我面前，而是递到江超面前，有一秒钟，感觉到他看江超的眼神异样，难道是喜欢？

若真如此，索性撮合一下，说不定杨春子有机会结束掉现在这般孤僻。

饭后，厨房洗碗，江超又要帮忙，死活推了出去，要他陪杨春子打游戏。

趁拖地空档，冲杨春子说，今晚去你家睡，周末都躲在你家，张先生要回来取东西，不想碰面。

本来和谐气氛，一下子僵硬，仿佛空气都被冻结，轻轻一碰，落一地碎片。

张先生三个字，原来这么禁忌，好像所有欢乐，都会被这三个字毁掉。

哦。杨春子低回头去，继续游戏。

倒是宋凯，冲动起身，问，明天要不要我过来看着鸡米，我怕那个贱货，趁机毁你的东西。

不用，毁东西也太无聊，何况，我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毁。

的确如此，这房子里，有多少真正属于我的东西？稍有价值，都是张先生买来给我，若真被鸡米毁掉，也没什么可惜，。

散场，去杨春子家，一夜不睡。

也没有真的难过，只是眼前一直循环张先生整理东西的画面，当他看到与我共用的一床一枕，会不会有一丝不舍？

周六一整天，非常难熬，一个人在客厅，坐立不安。

杨春子问，要不要吃饭？

心不在焉地答，没胃口。

噢，那我自己吃。理都不理我，自己出门。我当然也不期望他会说几句安慰的话，他本来就没有这样的义务。

撑到下午四点，手机响，竟是张先生。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就那样一直盯着，直到震动停止，才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接起来。

可是，电话已经不响了，张先生再也没有打来。

懊恼的要命，恨不得一把刀插进心脏，张先生会以为，我根本不想接他电话，永远不想再理他了吧，可我明明就只是太慌张，慌张到错过而已。

等待如此煎熬，等待电话再响一次，直等到杨春子从外面回来，紧张的问我，是不是喝掉了整桶消毒液，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儿。还装镇定，心里却已经决定给张先生打回去，自尊在此时，又被抛到九霄云外。

躲到洗手间，门反锁，电话拨通。

很快就接了，是张先生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一开口，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水杯，喝蜂蜜水的那个，没找到。

水杯……不小心……摔碎了。

支支吾吾，竟然还在撒谎。

那算了，东西我都拿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挂掉，我才终于哭出声来，张哲，你真他妈的是个大傻逼，为什么要把水杯摔了？摔就摔了，怎么还没勇气承认？

放声痛哭，任由杨春子疯狂砸门，也不理会。神智偶尔清醒时，想给张先生发条短信，说水杯被我砸了，对不起。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发，怕发了，跟张先生之间，就什么都没了。

第六章

离开前，杨春子问，要不要陪你？

不用。微笑。

一个人出门，一个人下楼，一个人站在路边打车，细想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感情本就不是生命全部，不是吗？

出租车上，给杨春子打电话，说，帮我介绍个兼职工作吧，我想赚钱，早点把房租还给他。

杨春子冷笑，你能做什么，当惯了被养的家庭妇女。

我不是家庭妇女！我也是个能自力更生的男人！想这样冲杨春子吼，又觉得毫无立场。毕业后，除了房租，与张先生一起生活，所有开销，几乎都由张先生负担。

我也安于在一家小公司做没有前途的行政工作，不求加薪，不求外赚，只图安逸。

相比于学生时期，在老师眼中我与张先生的优秀程度，毕业后，显然一百八十度逆转。这样说起来，到底我有什么值得张先生留恋？

样貌？身材？能力？根本就是一个三无产品！张先生忍到今天，都算善良。

说真的，我念书时候文章写的还可以，我想尝试写一些稿子，赚点钱。

杨春子见我认真，也就不开玩笑，应承，说，等你自己强大，就会发现，男人，连屎都不如。

进家门，眼前还是“嗡”的一下，几乎晕眩。

真空荡呀！比我想象的还要空荡。

这房子，少了一个人的东西，原来是这样子的，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拉开衣柜，衣服少了大半，平时不喜欢打扮，倒是张先生喜欢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光鲜，所以衣柜里，几乎都是他的衣物，这一搬走，所剩无几。

角落里，发现一条领带，一顶帽子，是张先生的，竟没有拿走，许是匆忙落下。

想给张先生打个电话，告知，又觉得矫情。也许张先生只是觉得这些没用，要丢掉，又何必自找没趣，要他拿回去？

洗澡，热水从头上浇下来，也不觉得温暖，想起杨春子的话，等你自己强大，就会发现，男人，连屎都不如。

真会如此吗？可我并不想变成杨春子！

正常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日子过的平淡无味。

偶尔江超会打个电话，约吃饭，约了几次，才答应，不如还来我家做饭，你做的饭，好吃。

饭吃到一半，问江超，为什么不找个朋友？

江超随口说，靠谱吗？就像你跟张南，那么多年，还不是分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用眼神道歉。

没关系，假装不介意，问江超，觉得杨春子怎么样？

吓人，千年老大妈！

想不到竟给出这样的评价，难道在所有同志眼中，杨春子这样的人真这么恐怖？为什么我却不觉得？

还想撮合你们。说完，自己先笑。

江超差点把碗摔在地上，靠！张哲，不带这么糟践人的！

饭后，厨房洗碗，江超站在厨房门口，问，我能在你家呆会儿吗？回家也是一个人，特闷。

脑子放空了大概一秒钟，才想，江超是否对我有意思？不可能，少自作多情，自己是什么货色，该认清楚，何况，江超比我还小了三岁。

洗了两个苹果，拿出去，递给江超一个，说，你怎么会闷？闷了就跟哥们去酒吧疯，疯完带个男孩回家玩，不是挺好。

嗯，玩完了，更闷。

突然说的伤感，一时间让我不知怎么接话。

苹果吃完，站起身，走了，那么壮硕高大的背影，怎么看着让人心疼？

睡前，收到微信，张哲，其实你真挺好的，在同志圈儿里，像你这样踏实简单的，没几个，真的。总有一天，会有比张先生还好的男人珍惜你。

有些感动，不是因为江超说我好，而是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给我安慰。

给江超回复，谢谢弟弟，快找个老婆，就不觉得闷了。

刻意加了弟弟两个字，仿佛这样，就划清了两个人之间的界限，有这样一个善良又会做饭的弟弟，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再没有回，意料之中。

第二天上班，打开电脑，弹出微博私信，简单一行字，送给你最后的礼物，然后是一条链接。

点开，播放一段视频。

是张先生，在我们一起住了四年的房子里面，收拾东西。视频里的张先生如两周前一样清瘦，穿格子衬衫，认真的把我已经叠好的衣服又重新叠一遍，动作缓慢，却熟练。看起来，就好像我们还在一起生活，他只是利用周末时间整理一下衣柜，一边整理，还会抱怨几句，你的衣服总乱丢，受不了你。

接下来，传来鸡米尖声尖气的说话，哪件是张哲买给你的，扔了。

张先生抬起头，露出厌恶的脸色，我没有看错，那绝对是厌恶！

竟然一阵窃喜，继而觉得自己可笑，就算是厌恶，张先生还是决定跟鸡米在一起，事实，比那一刹那的眼神残酷。

整段视频看完，以为自己没哭，抬手一摸，才发现整张脸都湿了。

给鸡米回复，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藏。

竟是真心感谢，这就是最后停留在我眼中的张先生，是我偶尔犯贱想念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的张先生，鸡米以为可以凭这段视频再伤害我一次，却不会想到，是这段视频，让我终有勇气，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