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又看了看那座天鹅雕像，大概是因为故事的原因，觉得比起之前第一眼看上去美丽了许多。“嗯，每个地方的意义，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迪卢木多微微侧过身，看着湖面道：“上一次来到这里，是我离开森林前一天，我那时站在这里想，我未来的爱人是什么摸样，是像天鹅一样美丽的女子吗？会不会也有重重阻碍等着我们，但是到了最后结局总会是好的？”

肯尼斯冷哼一声， “怎么，很失望？不是什么天鹅。”

迪卢木多笑着摇摇头，道：“不是天鹅，是威猛的龙，如果抓不紧，随时就飞跑了。”黑发的骑士贴近，牵起肯尼斯的手，琥珀色的眼睛流露着沉郁的温柔。

“我很担心，甚至是害怕。最初害怕得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甚至想过干脆永远关着你，让你只看着我，只想着我，哪怕是负面的情绪也好，我不想再体会失去你的感受了。”

肯尼斯挑眉：“想什么时候试试？”

迪卢木多握紧想要挣开的手，笑道：“哈哈，后来我想明白了。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我发誓。”

肯尼斯停下挣开的动作，心想，居然听上去不像开玩笑，这个家伙脑子里曾经想过什么啊。

看着那只天鹅，肯尼斯想起那位对爱神献殷勤却如同撞了墙一样的精灵。

“你的那位精灵朋友，克拉斯知道这个地方吗？”他想说既然没有结果，不如及早放弃。

迪卢木多道：“知道啊，当初还感动得在这里连待了好几天。”

肯尼斯无语，或许是他想多了。放在他那个世界，克拉斯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为非常合格的安格斯粉丝，而且还是终生制。

迪卢木多忽然想起什么，道：“说到克拉斯，他之前给过我一个东西。”说着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个药剂瓶，瓶子里面里面装着透明的药水。

肯尼斯只觉这个药剂出自克拉斯之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

迪卢木多想了想，道：“似乎可以称作快速成长药剂。”

肯尼斯看了一眼，狐疑道：“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迪卢木多迟疑了片刻，道：“说是哪天如果想看看我白发苍苍的样子，就喝上半瓶，立即见效。嗯，他在和我开玩笑吧。”

肯尼斯嗤笑道：“他不是精灵么，活着的时间长得很，说不定发个呆我们就老了，还需要这个？”

“我们”两个字重重得击打在了迪卢木多的心里。

我们就都老了……

迪卢木多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顿时陷入了挣扎的抉择中。

肯尼斯并不知道两人未来的时间并不一致。

迪卢木多这才知道父亲大人曾对他说的话，原来并没有告诉肯尼斯。

迪卢木多在犹豫，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让肯尼斯知道这个真相。

告诉肯尼斯，未来他会比肯尼斯老的更快，比肯尼斯更早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说了，肯尼斯会不会想要这瓶药？

让肯尼斯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这样真的好吗？

肯尼斯撇了撇嘴角，哼笑道：“如果这药没有味道，倒是拿来作为暗杀用的毒药。死于老太快，估计到最后连亲人都认不出，真是有创意的死法。”

迪卢木多心里旋起哗然大波，有了决断。

肯尼斯见迪卢木多有些走神，皱眉道：“你留着它做什么？想等哪天想不开，自己灌下去？”

迪卢木多笑了，道：“不，绝不会，和爱人一起变老才是最好的生活。到我老得不能看时，你可不要嫌弃我。”

肯尼斯哼了声，头偏向别处。

肯尼斯已经听出安格斯没有告诉迪卢木多关于他身体的事情。

迪卢木多并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寿命，只有二十年。

那个巨型水晶的封印力量，只能维持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后，异世界的碎片会重新回到他体内。到了那时他会成为连接异世界空间的钥匙，这具身体再也支撑不了灵魂的依附。

这些迪卢木多都不知道，而肯尼斯也并不打算告诉迪卢木多。

在等待身体恢复的时间，肯尼斯想得很清楚。

每个人的生命，归根结底只是属于他自己的，即使有着看似安排好的未来，在到来的那一刻之前，都充满了变数。

就好像他曾经为自己预定的未来，曾经设想好的职称、研究、结婚等等，到最后因为一场圣杯战争，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放在一年以前绝对是连做梦都梦不见的荒谬画面。

在他看来，让迪卢木多知道这些没有任何助益，只会让未来的生活变得更糟。

这个世间没有绝对的真实，适当的隐瞒和欺骗无处不在，哪怕是在爱情和亲情中也同样存在。

迪卢木多忽然往前走了几步，伸手用力一扔，将药剂瓶扔到湖里。

肯尼斯见迪卢木多如此动作，来不及阻止，有些可惜道：“浪费。我可以研究一下药剂里面的成份。”

迪卢木多道：“嗯，克拉斯那里还有，下次见到他时我再拿一瓶。”

与所说内容截然不同，迪卢木多想的是要提早对克拉斯说，这种药没有了，已经用完了，而且没有配方。

肯尼斯觉得也是，点了点头，就此揭过。

在湖边停留片刻后，迪卢木多便带着肯尼斯游览其它地方。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暮色临近，神迹森林的居住区仍有三分之二的位置没有走完，其它非居住区便更是尚未涉足。

两人离开种植贵重草药的园地后，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因为距离用餐区较远，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在征求了肯尼斯的同意后，迪卢木多跑到园地里的木房，找照顾草药的园丁要了些锅碗等厨具，拒绝其帮助的要求，随即跑了回来。

两人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分工合作。迪卢木多用长剑砍下做饭用的柴火，选了其中一个长度硬度适中的树枝，用小刀削成称手的鱼叉，然后卷起裤腿，到刚刚过膝的小溪里，不一会功夫就弄上来五条鱼。这一边，肯尼斯已经洗干净锅碗，搭好灶升起了火，一边收拾一边感叹大概是在野外生活的日日过多了，做这些居然越来越顺手，真是丝毫不值得高兴的技能。

鱼叉上来时还在挣扎，肯尼斯盯着活鱼，集中注意力去感应。

还好，听不到任何人类的语言。肯尼斯松口气，心想要是以后能听见动物的语言，倒是个不小的负担，最起码肉类是吃不了了，还好对这些普通的动物没有那些困扰。肯尼斯回忆着两次听见话语的种族，一次是半龙人，第二次是神鸟，所以得出结论大概是具有魔力的异兽才能听见吧。

就在肯尼斯“测试分析”的时间，迪卢木多已经利落地处理好三条鱼，插着放在火堆上烤，不一会，另外两只也被剥干净丢进煮沸的水里，准备做鱼汤。

“肯尼斯，我去采些香草，马上就回来。”迪卢木多收拾好后道。

肯尼斯点点头，坐到翻烤鱼的火堆旁边，道：“看到蘑菇的话，采一些回来。”

“好。”迪卢木多笑道，起身离开。

错乱了季节的风拂过，清新袭人，火中木柴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翻烤中的鱼开始散出肉香味。

肯尼斯翻动着鱼，看到迪卢木多从远处走来，左手带着一个布包，里面应该装着采集回来的东西，右手拎着一只活野鸡。

“我回来了。”迪卢木多把布包放下，道：“久等了。”

肯尼斯盯着那只野鸡。很好，听不见它嘀咕什么，没有异常。

“你中午没吃饱？”肯尼斯想着五条鱼觉得自己吃两条就饱了，难道剩下三条迪卢木多不够？……嗯，好像的确不够。

迪卢木多笑道：“心情一好，胃口就好了。前几天吃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怀疑自己现在可以吞下半条牛。”

肯尼斯抽动了下眉角，道：“随你吧。”看着跑去小溪边处理野鸡的家伙那身肌肉，三条鱼的份量看起来的确满足不了他的胃。

不得不说迪卢木多的野炊能力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一会功夫野鸡就填满了各种香草配料，放在火架上烤。

这边忙活好，另一边的鱼已经烤的差不多。迪卢木多接过手，撒上佐料，鱼肉的香味更加浓了，让人食指大动。

鱼汤已经煮好，肯尼斯盛了一碗，浅尝了尝，味道还不错，看见迪卢木多还在忙着烤鱼和烤鸡，两只手都没空，想了想，端着盛着鱼汤的碗递到他的嘴边。“小心烫。”话还未说完，对方已经因为太快的动作在索索咂嘴。

“笨蛋。”肯尼斯暗道了一声，拿开碗，吹了吹，递过去道：“我还不饿，你先吃。”示意换手。

迪卢木多没有停下手里动作，“快好了。”他说着，稍微偏了偏头，嘴巴微张，意思明确。

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心里骂了一句，肯尼斯瞪了一眼，还是把碗端过去。

迪卢木多微低头，笑眯眯地喝着汤。“真美味。”说着舔了舔嘴唇。

“好像大部分是你做的。”肯尼斯挑眉。

迪卢木多在肯尼斯抽回手之前添了一下拿碗的手指，“不，我是说你。”

肯尼斯呼吸微顿，差点没把碗砸过去。

“先吃饭。”他默默把碗放好，安静地坐得远了些。

迪卢木多露出些哀怨的表情，随即又似明白了什么，弯起嘴角，好心情地继续进行烧烤工作。

用餐完毕，迪卢木多收拾锅碗，洗干净后，拿去还给草药园里的园丁，肯尼斯站在原地等候。

天色微暗，远处景色已经蒙上了一层蓝黑的厚纱，渐渐模糊。森林的美景随着阳光的逝去换上了夜色的晚装，焕发出另一种美。

森林里人工铺设的道路上，悬浮起了一个个发光体，像是照明路灯一样，分散在路的两旁。

肯尼斯走到其中一个悬浮体下方，有种想捞一个下来研究其构造的冲动。

还未等他这么做，旁边已经有人代劳。

迪卢木多拿出红枪，戳了其中一个发光的悬浮体，啪的一声，光团像是泡泡一样爆炸了。

“这是发光泡泡，我小时候经常戳着玩，要玩吗？”迪卢木多把红枪递过去。

肯尼斯扶额，脑子里瞬间爆出一句粗口，“玩你个X。”基于良好的修养，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去。

虽然不想和迪卢木多的幼稚行为沦为一谈，不过为了满足好奇心，肯尼斯还是决定用风系魔法弄下来一只研究看看。不料发出的魔力刚一接触，那个名为发光泡泡的东西就啪的碎了，连着带碎好几个。

“哦。”迪卢木多感叹：“好厉害。”

完全不是为了那回事。肯尼斯略纠结，有些不死心，想再试一次。

迪卢木多忽然道：“我记得有次玩的太过分，弄碎了十几个泡泡，被父亲大人摁着打屁股。”

肯尼斯动作停了。

迪卢木多补了句：“啊，放心玩吧。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现在顶多说几句。到时候就说都是我弄碎的。”

肯尼斯爆了根青筋，终于忍不住道：“然后你就等着被打屁股吧，我相信安格斯干得出来。”

迪卢木多哈哈笑了，“这个不能用魔力去碰，那是某种昆虫的磷粉加上磨碎的宝石粉做的，我家里有好几个，到我家后你慢慢研究。”

“你家？”肯尼斯左右看了看，“不在这附近？”

迪卢木多摇头道：“不在，我七岁后就一个人住了，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在哪？”

“在山腰，一个木屋。”迪卢木多指着前方。

起起伏伏的发光体沿着山路蔓延，攀升直前方一个小山坡上。微暗的天色下，山上绿色林木起伏，根本看不见木屋摸样的建筑。

似乎看出肯尼斯的疑惑，迪卢木多解释道：“那里设了结界，从外面看不到我家的位置，要走进才行。”

“哦。”肯尼斯内心默默吐槽，那个在自己家还担心儿子安全的傻父亲。

“走吧，我们回家。”迪卢木多笑道。

肯尼斯点点头，跟上迪卢木多的步伐。

没走多久，就到了上山的通道。

用石头修葺的台阶一层层往上，左拐右拐，一时看不到头。

“大概要多久？”肯尼斯有些担心自己的小腿撑不住这样长时间的强度动作。

迪卢木多回答道：“一般我走的话，十分钟左右。”

肯尼斯计算了下，即使他走慢一些，二十分钟也应该到了，这种距离，没什么问题。因为这个而使用月灵髓液的飞行模式有些太小题大做。

“在前面领路。”他微扬起头。

迪卢木多走在前面，习惯性地一步两个台阶，走了一步立即调整过来，慢慢往上走。

肯尼斯心里有些不祥预感，不过碍于面子，继续跟在后面。

十分钟后，木屋没有出现。

二十分钟后，还是没有看见木屋摸样的建筑。

肯尼斯已经感到小腿发麻，每走一步都比平时花费三倍的力气去保持平衡，即使这样也有种随时会摔下去的错觉。

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放得很慢，迪卢木多在中途很体贴地想要过来搀扶，被肯尼斯拍开了手，此时为了安全，肯尼斯不得不问道：“还有多久？”

迪卢木多有些为难道：“还有一半的距离。”

肯尼斯脸黑了。这个家伙平时上山使用飞的速度吗。

算了，不和非常人体力的家伙比较。肯尼斯打算用月灵髓液的飞行模式上去。

无法启动。肯尼斯愣了，又试了试，魔力仍在，但月灵髓液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肯尼斯施了个魔法咒语，发现也是毫无反应。

迪卢木多见状急忙解释道：“山上父亲布了结界，在这个区域魔力无效。”

那个儿控！用不用做到这一步！肯尼斯彻底无语。

他往下看了看，这个时候天色已暗，下山更加危险。

想掐死迪卢木多的心都有了。

迪卢木多提议道：“我背你上去吧。一会就到了。”

肯尼斯立即回绝：“不用。你可以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走，总会到的。”

迪卢木多叹了口气，柔声道：“肯尼斯，我知道你的小腿还未完全回复，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啊。

肯尼斯微微瞪大眼睛。

他自从离开禁地，就没有在迪卢木多面前露出小腿的皮肤，而迪卢木多也从来没有提及，为什么此时会……

迪卢木多凝视着眼前蔚蓝的眼睛，平静道：“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问题，但是没有谁是万能的，每个人都有独自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有向你求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稍微依赖一下会陪着你共度余生的人？”

肯尼斯有些说不出话。他没有想到迪卢木多会对他说这些。

迪卢木多道：“无论未来有什么困难，请不要一个人承担，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请让我背你上去吧。”迪卢木多蹲了下来。

肯尼斯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终于弯下腰，依附了上去。

迪卢木多背起肯尼斯，顺着山路继续往前走。

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唯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肯尼斯觉得刚才同意的那一瞬间，脑子绝对抽了。和迪卢木多在一起，他总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这一次也是，真是……

脸挨着搭在宽厚肩膀上手臂上，能明显感到脸在发烫。

发光的泡泡在周围起起伏伏，空气里似乎充满了甜腻的味道。

迪卢木多的步子很稳，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似乎对他没什么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