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身边另一个不讨厌接触的人,迪卢木多,对他肯尼斯的心情十分复杂。最初是无感,他把召唤而来的英灵当做工具一样看待,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上的感觉。直至后来他发现索拉对lancer的感情,他的嫉妒之火让他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如果不是圣杯战争需要英灵的战力,他简直想立即用令咒命令那个可恶的混蛋有多远滚多远。
命运总是在他认为理应如此时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折,他在一次袭击中败在了卑劣手段下,失去了魔术回路,也失去了爱情,或许,他从未获得也说不定,他抱着最后的坚持抛弃了尊严,取回了一枚令咒,但命运的嘲弄总是以更加恶意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面对敌人的威胁,他放弃身为一名魔术师和一名家主的荣耀,他选择了索拉,放弃了希望,也放弃了作为lancer职阶的英灵,迪卢木多。
随即而来的终途以最好的方式嘲讽了他的天真,在命运的拨弄下,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遇见了这个世界的迪卢木多,还有索拉。
这里的索拉依旧不爱他,甚至是憎恨他,他在无可奈何之下,接受了这个事实,结束了这段无果的爱恋。
这里的迪卢木多几乎对待每一个人都很温和有礼,这个滥好人在未扯入公主逃婚的事件前,快乐地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看着这样的迪卢木多,肯尼斯鬼斧神差地觉得,如果不麻烦的话,让他免于那段长达十六年的逃亡生涯,让那个家伙继续蠢下去,也算是对自己良心上的一点宽慰。那个家伙消失前双眼流出血泪的样子,让他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特别是那最后的诅咒,简直让他毛骨悚然,总觉得不做些什么,那诅咒的力量就消除不了一样。
于是肯尼斯与迪卢木多一同来到了塔拉城,等待着芬恩与格兰尼的婚礼。在扯开迪卢木多远离私奔的过程中,肯尼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命运的恶意,以及自己似乎被连累带衰的幸运值,不知为何,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放弃,同时,他发现迪卢木多在他心中的地位居然越来越重,位置越来越靠前。
从最初见面的无感到厌恶,从重新开始时的冷淡到在意,直至现在的看重与紧张,心境在不知不觉间变化着,从最初的手背碰触,到现在同睡一起的拥抱,从最开始的片刻接触,到现在如此亲密的状态,他发现,自己心中对迪卢木多的厌恶早已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对迪卢木多,并不讨厌,甚至可以在接触中感受到安心,有时甚至很高兴。
这种感觉…… 肯尼斯越想越有种窒息的压迫感,答案越来越清晰,他却不自觉地逃避那个答案,不愿意面对解答一切疑惑的真相。
天色越来越亮,肯尼斯察觉魔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差不多临近中午,迪卢木多应该早就起来了,自己不用面对那种尴尬的状态,于是肯尼斯决定返回自己的身体。
飘到农舍的范围,肯尼斯看见迪卢木多在烤肉,科南坐在一旁拿着肉串在啃,两人在说着话。
一开始似乎气氛不错,两人有说有笑,肯尼斯无意窥听他人的对话,直接回房,在经过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停下,结果听了没几句,他听见了迪卢木多说退出费奥纳的信息。
迪卢木多退出费奥纳?怎么可能?作为费奥纳的首席,即便经历了十六年的逃亡,即使最后间接死在芬恩手中,成为了英灵来到圣杯战争的战场,依然以费奥纳的骑士自居。这样一个死脑筋的男人,在远离公主事件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退出费奥纳?
肯尼斯靠近了些,听迪卢木多的解释。
随即,他明白了迪卢木多这么做的原因,居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肯尼斯愣了,不可遏制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灵。
激动,甚至是感动。
不可置信,但的确是从迪卢木多口中说出。
肯尼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高兴,但如同喝下了最清澈最甘美的清泉,不可控制的喜悦,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真的很高兴。
原来他在迪卢木多的心里竟是如此重要,竟然比费奥纳更加重要。肯尼斯得出这个结论后,比他在时钟塔获得了主任的职务时更加激动,几乎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迪卢木多随后的话,立即将肯尼斯刚刚产生的喜悦变成了一团死灰。
肯尼斯听见迪卢木多说“芬恩永远是我的主君”,“我不能对身陷险境的朋友置之不理,这有违骑士精神”,他在愕然之下,忽然发现刚才很高兴的自己简直蠢的可笑。
又是为了愚蠢的骑士精神,又是为了那些可笑的道义。
巨大的反差如同冰刃在心脏里碎裂,肯尼斯难受地几乎喘不过气,双手不由捂住了胸口的位置,陷入一种暴躁的情绪中。
迪卢木多根本不是为了他才脱离了费奥纳,不过为了那所谓的骑士道,为了坚持那所谓的道义。
细碎的冰针在愤怒中融化,流出了侵蚀理智的毒液。
肯尼斯的双手交叉着,手指神经质地紧扣进皮肤里,就在刚才,他完全一头热地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悦里,完全忘记了迪卢木多的秉性。这是何等的失态,何等的愚蠢。
自责之下是愤怒,愤怒之中有着伤及自尊的痛楚。
他不稀罕迪卢木多为了救助朋友的牺牲,他更加不屑于迪卢木多的什么鬼道义,他从来没有把迪卢木多当做朋友看待,他根本就不愿意——
肯尼斯注视着消沉忧郁的迪卢木多,独坐着,被伤感的情绪所笼罩,无精打采,眼神充满着迷茫。
你这个笨蛋,蠢的无可救药!
肯尼斯无奈地发现,无论他多生气也好,看到这个摸样的迪卢木多,自己居然有想陪着他,和他一起想办法,一起度过难关的想法。
你那是什么样子,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肯尼斯发觉自己居然想对迪卢木多说这些见鬼的话。
虽然知道荒谬,但是他不想看到迪卢木多那个样子,他想尽自己的能力解决迪卢木多的问题。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肯尼斯知道迪卢木多想回费奥纳,但是因为担忧他的安危,担心与王军冲突而连累费奥纳,迪卢木多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根本不必如此为难。肯尼斯叹口气,坐在迪卢木多身边。只要他回龙眠之谷隐居,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王军和费奥纳的面前,所有问题就解决了。迪卢木多可以继续留在费奥纳,继续发扬履行他的骑士道。
但是这样做的话,肯尼斯的前途,肯尼斯的复出计划,再无实现的可能,他再没有重掌权势的可能,他的未来被他亲手毁灭,从此再与权力无缘。
肯尼斯不介意,这种忽略自己只想着另一个人的想法,如同悬崖上落下的巨石,无法控制,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在前世的最后关头,面临索拉的生死与自身的未来时,肯尼斯也曾做过这样的选择。
为了获得胜利,他可以放弃坚持;为了所爱的人,他可以放弃一切。
肯尼斯的灵魂在霎那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爱上了迪卢木多。
从内心发芽疯长的蔓藤牢牢地抓住了他无形的心脏,疯狂地向身体四肢蔓延,沉重的如同枷锁桎梏着他喘不过气。
没有甜蜜,没有幸福,只有无望的绝望感。
他还记得在某个久远的某个清晨,最初体会到爱上一个人时的悸动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索拉的时候,他爱上了自己的未婚妻。
和那时不同,现在的他感受不到喜悦。
当时的他尽管知道索拉不爱自己,但他依然十分高兴,十分喜悦地期盼着一份幸福的未来,因为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和索拉一起生活,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让索拉慢慢爱上自己。
但是现在,在这个世界,他居然再次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他曾经十分讨厌的人。
那个人居然是迪卢木多,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肯尼斯如同自我嘲讽般笑了笑,看着一旁发着呆的迪卢木多,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脸,头发。
灵体穿过了肉体,没有留下任何触感。肯尼斯看着迪卢木多,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如同自我欺骗般,靠近,亲了亲他的唇角。
肯尼斯接受了自己的心情,接受了重新爱上另一个人的自己。
没有可期盼的未来,等着自己的只有绝望。肯尼斯这次甚至根本没有打算让迪卢木多知道自己的心情,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迪卢木多不是索拉,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尽管知道自己的付出依然没有回报,但是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没有逃避,他坦然地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
他所爱之人,注定无法给予同样的回报。
无论是谁,都会有各种的遗憾,无论是谁,都有无法获得的东西,这没什么,这不算什么……
肯尼斯苦笑着叹息,离开迪卢木多所在的位置。
他回到房间,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觉得此时此刻,一个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避免误会,肯尼斯想了想,留下一封信。
写的时候,肯尼斯表达了些许对孕育出像迪卢木多这种骑士精神民族的“尊重”。
马匹疾驰,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迪卢木多驾着马按照琥珀指引的方位追赶肯尼斯。
肯尼斯前行的速度很快,甚至比马奔跑的速度还快,前行的路途中即使有溪流与山坡,也没有造成任何阻碍,而骑着马的迪卢木多不得不绕过障碍,这使得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迪卢木多推断肯尼斯一定使用了什么飞行类别的咒语才会达到这种速度,虽然焦虑,但迪卢木多并未丧失信心,他曾试过不眠不休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而肯尼斯总会有休息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是他拉近距离的时机。比耐力,他绝不会输给肯尼斯。
空气在高速奔驰中形成各种吵吵嚷嚷的声响,扑面而来的冷风刮得人并不舒服,迪卢木多心情说不上好,隐隐有生气的迹象。
他在以前便觉得肯尼斯有时候很让人费解,无论是情绪上还是话语上,总是不好好的坦率地表达出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首先便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处理,根本没有想过和别人一起商量解决。
即使是因为别人无法信任,难道他也不值得肯尼斯信任吗?为什么肯尼斯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能说出来,让他一起帮忙分担?
想起肯尼斯留下的书信,迪卢木多越想越郁结,他不知道肯尼斯从何得知自己退出费奥纳的消息,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肯尼斯把话说清楚。
他不认为需要保护的民众弱小,他也不认为保护别人就是愚蠢和荒谬的行为。骑士和民众,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没有人民的支持,就没有骑士的存在价值,骑士是守护人民的矛与盾,骑士是国家最精锐的战士,是第一个冲上战场的人,没有他们,战争将永无休止地延续下去,伤亡将无法控制的延续,为什么肯尼斯不能明白这一点?
迪卢木多知道他和肯尼斯有着观念上的分支,但这一次,他不能任由这条缝隙继续扩大,他认为必须把说清楚,他无法容忍两人之间的不理解继续存在下去,就像他无法容忍另一个世界的遗憾再次在他们之间发生一样。
急行间,迪卢木多看到远处的身影一闪而过,良好的动态视觉让他立即认出那个人的身份。
是曾经袭击过肯尼斯的敌人,王军里的亡灵法师。
如果是平日,赶时间的迪卢木多可能不予理会,但是那个人走来的方向正好是肯尼斯所在的方位,关心则乱的迪卢木多立即拉住缰绳,拿出长枪。
问清对方是否遇见肯尼斯,如果没有,就杀掉。迪卢木多非常厌恶这帮玩弄死者灵魂的邪道,他们不是对手,是要铲除的对象。
罗德在王军返回塔拉的途中,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队伍。
虽然认识肯尼斯的时间并不长,两人之间更加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是罗德不想就这样断绝与肯尼斯的关系,不愿意在那次袭击后被肯尼斯界定为背叛与欺骗的小人。
于是他独自一人离开王军,私下来找肯尼斯,他想解释那次袭击并不是他的安排,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要告诉肯尼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帮助肯尼斯脱离危机获得荣誉的消息。
罗德专心赶路,他认为肯尼斯应该在营地的附近,如果不在的话,只要肯尼斯留下的魔力波动尚未消失,他也能快速找到肯尼斯的位置。
脑中正思考着看到肯尼斯该说什么,正前方一匹马快速奔来,罗德看清马上手持武器之人,神色立变,是当时独自一人就将王军击退的骑士。
当时罗德无意扩大战事所以没有出多大的力气抵御,但是罗德知道这名骑士的可怕,身经百战的骑士队长不到五招就被他打落马下,其他中人全部被他一招击败,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武器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无视所有咒语的力量,简直就是法师的克星,魔法的天敌。
罗德刚放出十几个骷髅战士,立即被骑士手里的长枪打得七零八落,来不及调转马匹逃走,就被一枪从后打中。
罗德被打中后背,直接从马上跌下摔在草地上,一阵天翻地覆,只感整个背火辣火辣,痛得发麻,全身的知觉瞬间停滞,一时间爬起不来。
等罗德挣扎地撑起身体抬起头,冰冷的枪尖抵在了他脖子的位置。
居高临下的骑士手持长枪,凌冽的金色眼瞳让罗德想起某类占领天空领域的猛禽,锐利凶猛,色泽却漂亮的出奇,即使带着浓浓的杀意,也让人生不起厌恶的心理。
罗德放弃抵抗坐在地上,打量着骑士,脑中飞快地想着脱身的办法。
金钱收买不了这个骑士,因为罗德知道所有非正道的手段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
拥有破魔之枪的骑士,费奥纳的首席,安格斯的宠儿,光辉之颜,迪卢木多·奥迪那,几乎是骑士道标杆的男人。
骑士并没有立即杀了他,这说明事情还有缓转的余地。
罗德抬起头,任由冰冷的枪刃贴着皮肤,没有说话,在无法掌握生死的情况下,和一个正直的人对抗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将主动权交了出来,这样能更快地知道迪卢木多留下他性命的目的。
果然,迪卢木多主动开口道:“为何要袭击肯尼斯?”
罗德马上回答道:“这是王太子的授意,我不过是遵从主君的命令而已。”
迪卢木多又问:“王太子不会为了索菲亚利的悬赏而出动王军,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罗德愣了愣,觉得这个看似正直的骑士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应付。
罗德故意放慢了回答的速度,好似经过思考一样,“不知道,王太子没有告诉我,我不是什么大人物。”
迪卢木多注视着罗德的眼睛,道:“你在说谎,你在队伍的位置,还有他们对你的态度,都说明你不是一般的法师,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罗德暗暗心惊,没想到在那种混乱的战场里,面对如此多的敌人,这个骑士还有余力注意自己所处的位置,留意别人对他的态度。
迪卢木多再次问道:“你们失败后,没有整军等待时机而是选择全员撤退,为什么?”
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方向一个比一个直指中心。
罗德终于明白对方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对象。
如果这次对方再从他的回答里抓出漏洞,罗德相信下一次那只长枪会从自己身上夺走些什么。
“如果付出的代价太大,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我们不能停留太久,必须立即返回王太子身边。”
迪卢木多问:“为什么?”
又一个为什么,指明了他想知道王军这次行动的所有目的。
罗德顿时头大,这次寻找肯尼斯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个骑士……
罗德忽然想起正是这个骑士打散了王军,解除了肯尼斯当时的危机,那么这个人一定很重视肯尼斯的安全,两人的关系说不定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