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视野广阔，深蓝的海水在白云的下方温柔地起伏着，带起一道道卷着白沫的波浪，海面不时看见追随在船尾后方捕食的海鸟。

本应是很轻松愉快的气氛，但是迪卢木多觉得很是不自在。因为肯尼斯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一起好好看看这片美丽的大海，肯尼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琢磨那些在他眼中已经很好的轻甲防具。

“肯尼斯，那些东西以后再做也可以啊。”迪卢木多凑过去，想拿掉那些占据了美好时光的东西。

“别闹，我在忙。”肯尼斯拍开迪卢木多的手，继续研究魔力的运转路线。

迪卢木多觉得肯尼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会一定会很累，于是转移到他的身后揉着他的肩膀。

肯尼斯本想说不要打搅，不过来自脖颈处恰到好处的力度又让他觉得很舒服，于是便由着迪卢木多的动作。

天黑前，他们终于抵达了安格尔西岛。

肯尼斯在完成所有的宝石镶嵌工作后睡了两个多小时，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醒来后吃了些面包干和水果后，离船踏上了安格尔西岛的土地。，

这个后世属于英国威尔士以塞尔特遗迹着称的岛屿，此时属于英格兰的一位大贵族旗下的一块领地，这位领主家族世代与爱尔兰交好，加上岛上在几十年前经历了一场战争，人口锐减，全岛居民不足两千人，统治颇有些听而任之。

肯尼斯命令船员在岸边等他们，放出所有的有翼使魔，对岛屿进行探查。

安格尔西岛的地势起伏不平，从东北到西南有一连串低矮的山丘和河谷。

在探查的过程中，肯尼斯发现在岛上看不见一个人。

难道全部的住民都失踪了？肯尼斯让金雕顺着河流继续探查。

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肯尼斯发现一处让他很是吃惊的建筑。

其中一只使魔的共享视觉里，他看到了屋顶竖立着十字架的……教堂？

在前世很平常的建筑居然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出现，让肯尼斯感到惊讶万分。

“怎么了？”迪卢木多察觉到肯尼斯的神色有异。

“……没什么。”另一只使魔的探查到的图像让肯尼斯决定忽略这个问题。

宗教的侵蚀，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肯尼斯启动月灵髓液的飞行模式，带着迪卢木多赶往金雕发现异常的地方。

这片大地上，德鲁伊始终有一天会被修士所取代，人民的信仰将在罗马军队的屠戮下更替。

按照历史的进程（如果还可以做参照），这些都是一百多年以后的纷争了。肯尼斯觉得迪卢木多没有必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毫无意义的事情，尽管这代表了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归途。

金雕盘旋在发出异常光芒的洞穴上空，通过与主人的共享视觉，将周围的景色传了出去。

不同寻常的气息从洞穴里喷涌而出，金雕感应到了危险，不自觉地拍打翅膀，拉高高度。

几只巨大的黑影从洞穴里冲了出来，其中一只发现空中的其它生物，嘶吼一声，喷出巨大的火球。

金雕急转方向，赶在火球砸过来前避开攻击。

巨大的火球分裂成十几个小型火球，划出不同的轨道，在空中爆炸。

凭借魔力的防护，金雕勉强保住了性命，还未挣出硝烟的包围，巨大黑影便冲了过来。

肯尼斯捂住眼睛，脸色发白，急促地喘息着。

月灵髓液降落了下来，变成金色的团状。

“肯尼斯——”迪卢木多急忙上前扶住肯尼斯。

肯尼斯摆摆手，忽然愣住，倒吸一口冷气，急声念道：

“AutonlatoporIunl camouflage。”

被施以“自动伪化”功能的金色团子立即变成一个巨大的罩子，罩在肯尼斯与迪卢木多上方。

迪卢木多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很快他也发现异常了。

来自后方的危险气息让他立即察觉远处高空的一群黑点，黑点急速变大，越来越近，飞行时的轰轰声响越来越大。

当迪卢木多看清那群黑点是什么时，也倒吸一口冷气。

一群在高空飞行的怪物，约莫二十多只，每一只都有成年公牛的大小，迪卢木多还未看清楚摸样，便轰隆隆飞了过去。

——！迪卢木多愣住，心提了起来。

他看见其中三头怪物的脚下吊着三个人。

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怪物群从他们上空飞过，远去。

“肯尼斯，它们捉了船员。”迪卢木多急道。虽然看不清被捉人的样貌，但一定是他们没错。

“……我让使魔回去看看。”肯尼斯的脸色依然不太好，他没有撤下月灵髓液的伪化防护，命令猫头鹰飞往船只察看情况。

无形的鞭子在鞭打着迪卢木多的良心，内疚感让他内心充满了自责。

不该让普通人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本不应出事，都怪我，都怪我。

迪卢木多拿出双枪，因自责产生的情绪变成了怒火。双手紧握枪杆，全身杀意暴涨。

肯尼斯似乎并没有感知到迪卢木多的情绪变化，他睁开遮掩了一切情绪的眼睛，冷淡道：“那些怪物抓走的的确是我们的船员。”

说完后，肯尼斯没有撤下月灵髓液，也没有行动的意思，而是负手思考起来。

迪卢木多来回走了几步，按下怒火，努力说服自己肯尼斯应该是在想如何解救那些人，但很快他悲哀地发觉以自己对肯尼斯的了解，肯尼斯不会那么做。

果然，“我的金雕折损了一只，我需要制作新的使魔。”肯尼斯一点也没有提及那些无辜的船员。

“肯尼斯，我们应该先救他们出来，他们应该还活着。”迪卢木多严肃道。

肯尼斯冷哼道：“你如何知道？那些怪物为什么要让他们活着？”

迪卢木多道：“如果那些怪物要杀死他们，就没有必要将他们从船那里带走。我们必须要去救他们，他们是因为我们才遭遇危险。”

肯尼斯皱紧眉头：“就算他们还活着，我们没有必要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救他们。我说过，生命的价值有轻重之分，他们只是普通的船员而已。”

迪卢木多生气了，“在我们有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能救他们？”

肯尼斯毫不退让：“你又是如何判断自己有能力？你可以打败十只，好吧，三十只怪物，但是它们究竟有多少只，我们知道吗？”

迪卢木多道：“我们可以探查，但是我们不能漠视，不能毫无作为。”

肯尼斯冷笑道：“我们？哈，我为什么要参与这种愚蠢的行动？”

“肯尼斯，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迪卢木多猛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努力冷静道：“那就这样吧，我去救他们，你待在安全的地方，我救出他们之后再与你汇合。”

“迪卢木多！”肯尼斯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浮现出红色，额角凸现青筋，“你是在逼我吗？”

“你为何会这么想？”迪卢木多立即反驳道，但随即他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这么说。

调换立场，如果肯尼斯要去做一件他不赞成但是有危险的事，即使肯尼斯说要一个人解决，他也会跟上去。因为他深爱着对方。

迪卢木多低着头，布满痛苦色彩的金色双眸不敢抬起，道：“我……绝无此意。……抱歉，我只是，无法坐视不理。”

“哈，然后你以为，以为我对你的冒险就会坐视不理吗？”肯尼斯退开几步，如同自我嘲笑一般道：“好吧，我早就料到了，居然还在这里说这些无聊的话，哈哈……”

“肯尼斯……”迪卢木多的心更加难受了。他明白肯尼斯的意思，他执意要去的话，肯尼斯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可是，他不希望肯尼斯有危险。

他感受到了肯尼斯的心情，肯尼斯同样不希望看见自己遇到危险。

但是他不能因此丢下那些无辜的平民，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来到这个海岛，他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他毫无作为，他将内疚一生，一辈子受到良心的折磨。

肯尼斯，对不起，对不起……

迪卢木多走上前，想拥抱肯尼斯以表达自己的歉意，被肯尼斯侧身避开了。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去他们的巢穴。”肯尼斯撤下月灵髓液的伪化防护，变为飞行模式。

迪卢木多口中发苦，对于肯尼斯的退让，他并没有感到一点高兴。

事实上，他真的希望肯尼斯可以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并没有其它的意思。可是偏偏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纠正。

他知道肯尼斯对于无关的人并不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但是肯尼斯对愿意给予关注的人，真的是非常好。

他知道自己与肯尼斯之间因为价值观的不同必定会有摩擦，但是他从来不希望因此让肯尼斯感受到伤害。

肯尼斯看似已经平静下来，但是那种全身竖起一层屏障的伪装，让他有种自己被隔绝在外的错觉，令人非常难过。

这种僵持的感觉，就像是在冷战一样。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缓解。

迪卢木多低落地垂下双肩，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糟糕透了。

死去金雕传来的最后图像，怪物的巢穴。

在赶往那里之前，肯尼斯找到一个蜂巢，将几百只蜜蜂变成了使魔。

没有附加能力，仅用作探查的低阶使魔，无法共享视觉，只能靠神经连接的感知传递，一种类似于靠刺激传递信息的手段。

在放出蜜蜂探查的过程中，肯尼斯全身的神经没有余力再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他无法动弹哪怕是一根指头。

如果在平时，肯尼斯不会使用如此冒险的方式，但是他不知道金雕发现的那个洞穴有多大。

以进入的怪物的体积和数量判断，面积一定不小，剩余的三只使魔显然不够用。

肯尼斯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进行安全的勘察，努力不去想方才与迪卢木多的争执，因为那样会让他无法冷静思考。现在他甚至根本不想听见迪卢木多的声音。

迪卢木多似乎感知到肯尼斯的情绪，一路上都没有出声。

抵达洞穴前，肯尼斯已经开启了月灵髓液的自动伪化。

昨晚睡觉的时候，肯尼斯从迪卢木多那里吸食了足够的灵魂能量，现在他的魔力很充裕。

洞穴有两个人的高度，凹陷在石壁下方，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经常发出异常光芒的洞穴，此时一片漆黑、死寂。

肯尼斯与迪卢木多在远处停下，观察了一会，洞穴没有任何异常。

等待不是解决的办法，肯尼斯拿出蜂巢，命令蜜蜂飞了出去。

“迪卢木多，”肯尼斯在地上铺开毛毯，“一会我暂时无法动弹，你不要擅自行动。”说完，他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肯尼斯……”迪卢木多吃惊道，“为什么？”

“为了驱使那些使魔……安静。”肯尼斯冷淡道，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已经没有办法动弹了。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是这种感觉依然很糟糕。

肯尼斯摒除脑海里浮现的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专注探查洞穴里的情况。

等待侦查的时间。

“肯尼斯，”迪卢木多坐在肯尼斯的身边说：“我不会鲁莽行事的，如果里面的情况我们无法应付，就……撤退吧。”

肯尼斯没有回应。

迪卢木多继续说：“你不会为此欺骗我的，对吧。”

肯尼斯的眼皮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迪卢木多苦笑道：“你说的对，生命的价值的确有轻重之分，对于我来说，如果为了救他们而失去你，我……并不愿意这么做。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啊。”

肯尼斯终于说话了，“知道了，闭嘴。“

半小时后，蜜蜂陆陆续续飞了回来。

里面果然很大，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危险，安全地让肯尼斯疑心自己找错地方。

金雕在这里看见有怪物飞了出来，但是他的蜜蜂没有感知到一个非人的能量体。

只有四个普通人。

不，其中一个有魔力的波动，应该是名法师，另外三人，才是普通人。

难道这个洞穴还有另外的出口？那些怪物从其它地方出去了？

肯尼斯收回了大半的蜜蜂，让小部分的蜜蜂继续探查。

因为切断了大部分使魔的神经连接，肯尼斯的身体得以恢复了大部分知觉。

他站了起来，才走了半步，就发觉控制不了双腿的正常移动，脸色顿时黑了。

原本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影响，但是因为小腿本就有神经阻碍，现在体现出来的后果要严重许多。

“肯尼斯？”迪卢木多扶住肯尼斯，担心道。

肯尼斯勉强走了两步，发觉自己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再多维持一会，会让他连继续思考的冷静都无法保持。

肯尼斯召回剩下的蜜蜂，让金雕与猫头鹰在外面查找洞穴的其它出口。

不想回忆起前世那难堪到了极致的状态，绝对不要变成那种丑陋的摸样。

神经全部连接，行动恢复正常。

肯尼斯松口气，心情也好了些：“里面只有一名法师，去救人吧。”

进入洞穴，为了安全起见，肯尼斯让蛇在前面爬行，并保持着月灵髓液的自动防御和自动伪化功能。

出乎意料，一路上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连陷阱也没有。

洞穴的面积很大，越往里走，岔路越多，不一会便看见一条地下河流。

地下河在暗光下看不到底，流速很快，在经过河道中央的石块时，飞溅出白色的水花。

越来越难以行走，肯尼斯索性收回蛇，启动月灵髓液的飞行模式，向发现目标的位置飞去。

约莫飞了一刻钟，地下河钻入地下入口，通道的尽头出现光亮，但并不像是出洞口的光，而是一种淡蓝色的光芒。

月灵髓液降落地面，肯尼斯与迪卢木多一同靠近出口，压低高度，往下望去。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或许会看到古怪的东西，但是下方所展现的画面映入眼眸时，肯尼斯还是觉得大脑嗡的一响，瞬间空白了几秒。

巨大的洞穴四周，两人高的像是鸡蛋一样形状的透明容器，镶嵌在石壁上，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个。近一半的透明的容器里，装着非人的怪物。

装有怪物的容器外壳都有一条细线连向外界，所有的细线连在了洞穴下方正中间的一个水晶体上。细线流动着蓝色的光，将几百个容器与水晶体连接在一起。

发出淡蓝色光芒的水晶体，所有光源都来自其核心，一颗深蓝色的光团，被嵌入在中心，向四周发散着蓝色的光，通过细线，变成像是液体一样的能量，进入装有怪物的容器里。

肯尼斯觉得胸口发热，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从那个水晶体里传来出来。

那个光团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正准备用魔力加强视觉，迪卢木多拽了拽肯尼斯的袖子。

距离水晶体十几米的位置，躺了三个人，一个穿着灰袍子的男人站在旁边。

“是那些船员。”迪卢木多低声道，“我下去打倒那个法师，你去救那三个人。”

“等等。”肯尼斯按住迪卢木多要起身的动作，道：“那些容器里的怪物，我不确定它们会不会出来，我的蜜蜂感知不到它们的能量，但是万一它们从容器里出来，这个数量我们应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