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为了躲他才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如果要是因为这种事情主动去找他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不是也要从深绿辞职了么？这些麻烦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来做就好了。”

看着在自己摆出教授架子的袁宏由依不禁笑出声来。

“喂！你笑什么呢？老师有这么不可靠么……”

“不，不是。只是觉得这种话从老师的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老师也没比我大多少。”

一提到年龄，袁宏立刻失去了气势：“啊……确实是没大多少……嗯，勉强算是同龄人……即便没有男朋友也不算是丢脸的年纪。”

不不，老师你误会了。

“但是，大人和孩子可不是用年龄来区分的。老师也想有个长假啊～但是……果然还是丢不下工作啊。”袁宏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啊，我不是说你不负责任……”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我确实有些任性而且一点也不成熟，这也正是我现在逃开的原因之一。”

袁宏点点头，然后端起杯子把里面咖啡色的橙汁一饮而尽。

“由依也不用又太大的负担啦，反正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需要人人都那么努力的时代啦。URDS不是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们从生产和稀缺中解放出来，去彻底的成为自己想做的人的系统么？尤其是像由依这样不能用URDS的人，更是没有必要强迫着自己做出什么。”

由依皱了皱眉头，袁宏的这句话听起来比之前的更加刺耳。

“好的，谢谢老师。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休学的申请批准了之后请老师把文件发送到之前那个传真地址就可以了。”

“好的～”袁宏满口答应，然后在由依的面前登出了。

由依独自坐在单间的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窗外温暖的阳光照的他发痒。人偶咖啡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下午，因此一不小心就容易让人陷入悠闲的发呆状态。

由依从单间里走出来，想去投诉一下刚才的咖啡，然后顺便在附近转转。毕竟，即便是真的从深绿辞职的话，由依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最起码的信息还是要获取的。不能连URDS出现了重大BUG都不知道。

但是刚刚走出单间的由依就在吧台看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李天野的身材即便是窝在吧台上也十分引人注目，他背对着由依，所以由依看不到他的脸。穿着一件皮衣，毛燥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在休息的野兽。

由依没有说话，直接走向了出口。

“不和我打声招呼么？”

身后的声音还是让由依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由依咬紧嘴唇，“我现在身体放在一个公交车站里，不能在线太久。”

“哦～”

由依本以为李天野会说些什么，他害怕李天野会说那些挽留的或者是强硬的话。但李天野什么都没说，只是简单的一声哦，这反应几乎让由依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不过，由依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这个反应让由依有些意外，不过却也正和由依的意，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抽动了一下。

“最近好像网络上不怎么太平，你身为AI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家的数据海里睡觉，别老出来瞎转悠～”由依的语气尽可能的平和，不停的安慰自己这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好友的忠告。

“由依，我……”李天野想要解释，但回过头的时候只看见月城由依的身体已经包裹在登出的光环里。

“再见。”由依板着脸挥了挥手。

由依在消失之前道别，在一道绚烂的白光之中，由依看到李天野无奈的说了一句什么。

周围的景色逐渐的褪去，由依正坐在C市郊外的一个长途公交停靠站。冬日的太阳透过玻璃的小屋子照在由依的身上，却一点都没有让由依感到温暖。

由依的双手颤抖的攥着深潜装置，好一会儿才能动作。

第三节

由依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难堪透了，刚一推门进屋就钻进地窖里，就好像被什么人追着一样。

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一本硬皮书上连摔带滚的滑到了地上。

疼痛加重了由依的委屈，让他几乎要流出眼泪。

寻着声音走下来的叶程拉了一下灯绳，看到由依正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哦呀～你这状态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来，抬头让我照张相。”

“你去死。”由依没有抬头，抽泣了一声说。

“我这可是在关心你哦～”叶程走到由依的身边，“满足一下我的恶趣味就算是给你做人生指导的报酬好了……”

“不需要……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了。”

叶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离开，而是走到了由依的身边，手掌盖在由依的头发上。

“别再逞强了，你做不到的。”

叶程的一句话让由依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抬眼看了一眼叶程。

“全都是你的错……”

“嗯，确实是我的错，所以至少给我个补救的机会好么？”叶程叹了一口气，“李子龙。”

“嗯……”由依擦掉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当叶程以旧名来称呼由依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月城由依这个名字是叶程起的，在六年前李子龙走投无路的时候。叶程答应由依让他不会再感到痛苦，为他设计了名为月城由依的这个身份。

“你还记得么？我教给你的不让自己痛苦的方法……”

由依点了点头，他不可能忘得掉，毕竟那时经历了那种魔鬼式的特训，才将那种行为方式铭刻于身。

六年前，当走投无路的李子龙逃到旧乐园的时候，被叶程收留了下来。

在那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叶程教会了李子龙如何与周围的人保持距离，如何去削减自己的痛苦。可以说，目前的月城由依的行为模式和职业走向都是叶程所设计的。

“你要强迫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满足所有人对你的期望，在别人的眼里你只是一个优质的偶像。将真正的你彻底隐藏在月城由依下面。当月城由依强大到你自己和别人都无法打败的时候，你就不会再感到痛苦。”

由依在离开旧乐园的六年间一直扮演着叶程所设计的角色，麻痹着自己的知觉，努力的成为周边的人所期望的样子。

“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么？”由依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有些嘶哑。

叶程摇头。

“不，这是我的错误，我没有预料到你现在遇到的状况。”

由依站起来，到书桌边上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

“你不是说，只要我足够强大就不会感到痛苦么？”

“嗯～理论上是这样～”叶程笑了笑，脸上有一分似有似无的歉意，“但是看来这次也是我太自信了。”

“哦？”

“月城由依，或者说我为你设计的防御机制，是以周围人的期待作为你自身的动力筑起一道对内对外双向的墙。”

每次谈论到这些话题的时候，由依总是有些不适。因为叶程说起这些话的口气就好像人格只是一种可以被制造和设计的工业品。

“月城由依这道墙的存在一方面将真正的你自己束缚住，另一方面让周围的人无法伤害到真正的你。”

由依点了点头，确实正如叶程所说的，自己在这六年间很少回忆起年少时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但是，我没有预料到你现在所遇到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老师知道我为什么而烦恼么？”

“还有什么情报是我搞不到的么？”叶程笑的有些得意，“而且，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你现在正无比痴迷那个叫李天野的人吧？”

听了叶程的话，由依有些不好意思。

“嗯……还，还没到那种程度……我只是……”

“哦？”叶程走到由依的身边，对着由依伸出一只手，“起来，上楼说话。”

由依疑惑的看了一眼叶程，把手搭在叶程的手上，叶程向上一提将由依整个身子提了起来，然后顺势把嘴巴向上一靠。

由依因为没有控制好重心，发现叶程的企图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但是还是最大限度的咬紧了嘴唇。

叶程似乎也并没有认真的样子，只是在由依的唇外侧轻轻的舔了舔，但还是让由依感到一阵不适，然后被由依激烈的推了开来。

“你干什么呢！？”由依有些愤怒，用手使劲的摩擦着嘴唇，企图甩掉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

“偶像Kiss~Get~”叶程故作得意的伸出大拇指。

由依拍开叶程的手，依然严肃的说道：“老师能不要开这种玩笑么？很恶心……”

“『很恶心』……？”叶程饶有深意的看着由依，“但是和那个人已经做过比这个更深入的事情了吧？为什么不会觉得恶心呢？”

“呃……”由依愣了一下，“即便是那样也不代表着什么啊，原本就是他单方面的在强迫我做。而且，如果是作为发泄的话……我也不是那种对这方面事情太过在乎的人。”

“还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一向轻浮的叶程摇了摇头，“嘛，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了。但是，时代是一回事，你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吧？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是将对方当做发泄对象来看待，现在不是已经完全改变了么？如果真的是那么随便的人的话，那么让我稍微占点便宜也无可厚非吧。”

叶程一只手伸进由依的外衣，用手指轻轻的划过由依身体肌肉的线条。

“再怎么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要你稍微报个恩也不过分吧……”

由依挡住叶程得寸进尺的手一字一顿的说：“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诶？这样就生气了，明明刚才还说过自己是个和谁都可以的人呢~”叶程稍稍退开了一点，两人恢复到了合理的距离，“就算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骚扰你，你也一点都没有感到苦恼反而是在下决定逃到这里之后才每天沉溺在酒精里的。所以，这种感情不叫痴迷叫什么呢？”

由依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

“或许吧……但是我害怕这种感觉。”

“害怕？为什么会害怕呢？如果对方喜欢自己，而自己同时也有相同的心情。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高兴才对么？不论是月城由依还是李子龙都没有这种初中少女的感情设定吧？”

“……唔。”

叶程看着再度陷入迷惘之中的由依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还只是猜测，不过现在终于确定了。”

“什么……？”

“你所害怕的东西……”叶程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由依，然后再度伸出同一只手的中指，让两个手指轻轻的分开，“不，应该说是你们所害怕的东西。”

“我们？”

“没错，你们……月城由依和李子龙所共同害怕的东西。”

看着叶程一脸认真地模样，由依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老师，我今天还没有开始喝酒呢，所以不要这么简单的糊弄我。”

“不，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尽管叶程此时一脸严肃，但是由依的脑中还是闪过了一些不愉快的画面，而这些画面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这个人。

“在不使用药物和记忆修改的情况下，通过心理治疗和世界观重塑的方法使原本阴郁悲观痛苦的人格被积极乐观快乐的人格所代替的方法，又称作『人格改造术』。”

叶程随手从书架上面抽出一本至少有百年历史的古籍扔在由依的手里，橙色的封面上写着《完全人格改造》。

“这样的技术在记忆修改装置出现以后就很少有人用了。毕竟比起费时费力的去做人工引导来说，用机器来修正人格要准确和快捷的多。但是因为当时的你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就这样帮了你一把。关于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是有自觉的吧？”

由依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绝大多数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都来自于6年前的那段特训。

“但是怎么说呢~我只是个老师而已，并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所以即便是帮你构筑起了月城由依这个用来防御的人格，也不可能将李子龙彻底的消灭吧~”叶程犹豫了一下，“不，应该说所有的心理医生都不会去无缘无故的消除病人的人格的，你又不是多重人格。”

“嗯……确实……如此。”

由依知道自己身为李子龙的存在，只是无视那种思考模式而已。并非是另一个人格，而更像是一种同一意识下的思想斗争。在对周遭的环境作出反应或者进行某一特定的行动的时候，如果是李子龙会怎么做，如果是月城由依又该怎么做。

比如，月城由依是绝对不会在赛诺的面前进入暴走状态的。

“作为防御型人格的月城由依所期望的是与人的隔离，而李子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了自保而遵从于月城由依的决定。我想这就是你这六年间大多数时间的状态吧？”

由依再次点了点头。

“但是，那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月城由依通过满足他人的期望而与人产生隔离感，而那个人对月城由依的期望是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因此在与那个人沟通的过程中，原本的你被暴露了出来。”由依刚想要翻开那本书就被叶程抽了回去，“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月城由依就会消失，而李子龙又将不得不面对周围的人。这才是你所真正害怕的东西~”

“是……是么？”

月城由依有些困惑，原本他对于心理学的知识就不是很了解。在深绿里，Lena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从字面上是理解而且通畅的，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存在违和感。

“当然是了，老师我可从来没有错过。”叶程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样子毫无可信度，“幸好不论是月城由依还是李子龙都不算是完整的人格，否则的话还有可能出现一个喜欢另外一个不喜欢这样的状况。”

“太……太夸张了……”由依有些头疼，感觉讨论的初衷已经改变了，“我觉得老师完全是在危言耸听。就不能解释的简单一点么？”

“嗯……就算是吧。简单一点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你所害怕的是改变现有的模式吧？对于一直习惯和人保持距离的你来说，你害怕接受对方所带来的改变。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对方产生了依赖。所以才会很痛苦吧~”

由依坐了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叶程的话：“这样说的话不是简直就是我自己在找别扭么？”

“『一方面对对方的态度很强硬，装作对对方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又对对方依赖的不得了』这在大叔我的那个年代叫做『傲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