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印久
印久  发于:2014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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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终于在月光下清楚看到了高肃的脸,他兴奋催促道:“快塞,快塞,塞入几块就拿走几块。”

高肃没穿衣服,却做了个习惯性撩高袖子动作,人趴在泉边石头上,弯腰撅臀,将第一块猫儿眼塞入后庭。

泉水滚烫,宝石阴冷,一热一冷,刺激得他难耐地呻吟出来。这活比他想像中难。

塞完第一块,高纬就催放第二块。第二块更难放,用力轻了,进不去;重了,又怕第一块进入过深,拿不出来,还伤了内脏。

他动作缓慢,高纬在旁急得一头汗,不断催问好了没有。

高肃没塞完第二块,他已等不及,亲自帮忙,从后压住他,手在他后庭中一阵推,硬将第二块推入。接着,不顾他抗议,又放入第三、第四块。

高肃下身鼓胀,忽觉腹中一沉,似乎有猫儿眼掉到前面什么地方去了。他又怕又难受,见高纬已经准备塞第五块,张嘴便哭了起来。

高纬这才觉出不好,忙帮他把宝石往外抠。有一块位置太里面,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满身大汗,才将它弄出来。高纬双手托着它给高肃看,蓝莹莹的宝石上竟拖着几条艳丽血丝。

高肃又要哭,高纬忙抱住他百般抚慰,并答应将一囊猫儿眼全送给他。

高肃还是哭了,不过是感激之泪。

闹腾了半天,高纬身体又起了需求,此时月轮当空,虽有些水汽,却并不妨碍他们看清就近的彼此。

高纬让高肃正面对着他,要抬起他一脚,却被高肃阻止了。

高纬几分不解几分猴急地看着他。

高肃道:“我一直想问你句话,你老实告诉我。”

高纬摩擦着两人身体,不耐道:“什么话?待会儿问不行吗?”

高肃推开他,站到了温泉另一端,肃然道:“不行。”

高纬叹了口气,道:“那你快问。”

“你到底爱我什么?”

高纬一笑,想他长恭哥哥怎么也和他的女人似的,尽爱问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他道:“我爱你容颜冠绝天下。”

“容颜很快会老的。”

“那又怎样?我们还很快都会死的,正因为美色易老,才更要珍惜。能尽情时且尽情,别到无情空留憾。”

高肃一愣,却仍固执问道:“那我若不是这副长相呢?你还爱不爱我?”

高纬心里叹了口气,想:“如此美人,怎地也是个俗物?”他欲望消下去不少,但一抬头,看到朦朦胧胧中那张脸庞,心跳又加剧起来,他口不由心地道:“你我已如此亲密,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高肃得到了他要的答案,放心笑了。他道:“既然如此,我舍了性命不要,也要告诉你件事情。”

“什么事情?”

高肃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你长恭哥哥。”

高纬歪着头看着高肃,他一脸严肃,不似开玩笑。他好奇道:“你不是长恭哥哥,那你是谁?”

高肃道:“我姓邢,叫邢复开。”

这个名字他已很久没听到过了,久到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陌生,却包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本是晋阳一个破落户的孩子。破落户一穷二白,偏偏带着六个孩子,他是最小一个。一日,一个叫郑呈的江湖艺人经过,看到了他,很是喜欢,和破落户聊了几句,一个有意买,一个有意卖,三言两语,郑呈带走了他。

郑呈多才多艺,除了会耍功夫,会变戏法,还妙手丹青,会在猪皮上画人脸,画得宛如真人。

郑呈有二十多个徒弟,每人学的本事都不同。只有邢复开和他女儿郑还学了他的画技。他们不但在猪皮上画人脸,还自己学做人皮面具,学易容。邢复开手艺不赖,但始终逊郑还一点,细节处不如她。

两个孩子快十六岁那年,郑呈将二人叫到面前,说起自己一段往事。原来他曾是边防守将,因耐不住寂寞逃离军队,当起了江洋大盗。一次作案失手,被捕入狱,被判凌迟处死。多亏咸阳王斛律光认出他是自己曾经部下,为他开脱,他才逃过一命。

斛律光放他走之前带他去见了一个孩子,那男孩生得绝美,叫人几乎不敢认作是男孩,但神色郁郁,满眼愤懑。

斛律光对他道:“老郑,你是过来人,我不怕跟你说。你也知皇上近来性情大变,无酒不欢,动辄杀人。邺城秋决的死囚全送上去让他杀了,未判决的供御囚也送上去让他杀了,还是不够。宫女太监不说,连大臣也逃不过。就在前几日,宰相高隆之高大人不知哪儿得罪了他,他不但将高大人杀了,还把高大人二十多个儿子唤到马前,一声令下,侍卫们手起刀落,将他们的头全砍下来。”

郑呈皱眉道:“小人对此也有耳闻,听说乐安公主的婆婆,还有宫中几位得宠的夫人,也都叫皇上砍了?”

“皇上兴致一来,谁也躲不过。现在他的身边,已十足一个人间修罗场。”

斛律光指着那绝色男孩道:“他是故文襄帝第四子高长恭,当今皇上的亲侄儿。因皇上这性情,身边人也都战战兢兢。旁的小王爷有亲母护着还好,唯独他,母亲早死,在朝中无依无靠。我与他母亲有旧,不忍看他如此。我知道你有一手易容绝活,我在想:不如你去替我物色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身段的男孩,教给他易容本事,等时机成熟,我将二人掉包,由那男孩当皇亲国戚,他跟我在边关舞刀弄枪。”

郑呈明白了斛律光意思,这才当起了跑江湖卖艺的。

几年来他跑了多地,找了不少孩子,最后看中了邢复开。

现下那孩子高长恭已十六岁,身形基本长成,与邢复开差别不大,掉包的时刻到了。

郑呈对徒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明白:掉包真高长恭,乃他此生最好出路。邢复开除他之外已经没有了亲人,对他自然言听计从。为怕露陷,两人掉包后没几日,斛律光就做媒,将郑呈女儿郑还嫁给了假高长恭。

两人挂个夫妻名头,主要让郑还从旁协助,以免邢复开露出破绽。

邢复开将这段来由说完,见高纬张大了嘴一脸怀疑,苦笑道:“我和兰陵王交换后不到三年,文宣帝便驾崩了,他儿子做了没多久皇帝,就被他弟弟孝昭帝废了,孝昭帝做了没两年皇帝,也生病崩了,他儿子很快也被太上皇他……总之齐国形势多变,斛律将军不放心,一直不让我们换回来。兰陵王跟他学得一身好武功,一肚子好兵法,只有在几次齐国遭受危难时,他才出马。”

高纬叫道:“怪不得我父皇直说你怪,说怎么战场上下两个人呢。”

邢复开看着他道:“那你信了?”

高纬想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是信不信,心中隐约觉得:眼前此人的确不是记忆中样子,也不是他长恭哥哥该有的样子。但一番辛苦,好不容易到手的人,难道真就是一场骗局、一场空吗?

邢复开看他一脸为难,不再多说,忽地屏气,钻入了温泉。

高纬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出现,正要去找他,水面破开,站起来一个人。

这个人和高肃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身段,却是个陌生人。

14.剥皮

高纬瞪着眼,张着嘴,浑身僵直,他看着眼前这个如此亲密、却又如此陌生的人,觉得惊讶渐渐被惧怕和恼恨压倒。

邢复开紧握手中人皮,乞求般看着他。

他一张四四方方的脸,豌豆眼、悬胆鼻、扁平阔口,看起来有几分憨厚。他不算丑,亦有年轻人独特的憨厚可爱之处,只是在高纬追求华美的眼中,这张脸与被他拉下的那张脸,真有天壤之别。

高纬倒退几步,忽然尖叫起来,边叫边爬上岸。

邢复开心里泼凉一片,仍旧不能相信。他追上去抱住高纬,高纬拼命躲闪,仍被他抱住一条腿,他厌恶地直蹬腿,继续尖叫:

“滚开!滚开!”

“为什么?只是一张脸,我仍旧是我啊。”

宫内值夜的侍卫们听到皇上尖叫连连,终于知道这次不是玩笑,真出事了。他们匆忙赶来,惊讶地看到高纬和一个陌生男孩赤身裸体呆在温泉中,那男孩死命抱住高纬一腿,涕泪泗流。

侍卫们忙上前分开他们。

太监们也赶来了。高纬扑到一个胖太监身上,哭着叫“郝公公”。郝公公忙脱下自己身上披风,先裹住他,再搂了安慰。

侍卫们押住邢复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表情生动极了,但现在高纬一见这张脸便气得颤抖不止。

自己竟为这种人匹马千里,昏倒雪地!竟为这种人衣不解带,侍立床头!竟为这种人摸黑爬山,终夜索蝎!竟为这种人燃油万盆,挥金如土!最不可饶恕的,是竟为这种人神魂颠倒,肌肤相亲!

侍卫们见皇帝一言不发,只管气得发抖,他们互相望望,也不知如何是好。

郝公公知是风月之事,不宜拖延,更不宜伸张,他冲侍卫头子道:“先把人押到水牢去,隔日再议。”

侍卫们领命,拖着邢复开下去。邢复开仍扯着嗓子大叫:“你忘了你对我起过的誓言么?忘了你为我做的一切么?我仍旧是我啊。你待我这么好,又送我这么多贵重东西,我以为你真心真意,才对你说出真相。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仍旧是我啊……”

邢复开一辈子没这么绝望过,也一辈子没这么大胆过。三、四个侍卫竟拉不动他,他一个劲地试图冲向高纬。

高纬捂住耳朵也躲不过他嘶嚎,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鞭子!”他冲左右道。

马上有人给他递来鞭子。

郝公公笑道:“皇上息怒,这鞭子硬,仔细别打到自己手。这种刁奴,让下人们去处置好了。”

高纬一把推开他,走到邢复开面前。

邢复开停止了嚎叫,满怀希望仰望着他。不久前他还如雏鸟眷恋母乳般百般连蜷他的身体,若非他一时冲动,他们此时当在月下温泉进行又一次交姌,他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狠心?不过一张脸,他仍旧是他啊。

高纬将他眼中欲望看得一清二楚,缓缓抬手,重重落鞭,一鞭,打在他右眼上。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鞭下如急雨,“啪啪”声不止。邢复开开头两鞭还痛呼痛叫,后来也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心灰意赖,一声呻吟也听不到了。

高纬一顿狂抽,将他打得血肉模糊,昏倒在地。

他心头气略消,吩咐侍卫道:“把人吊在水牢里,每天抽五十鞭,抽死为止。”

侍卫们大气不敢出,低头领命,把人抬了下去。

高纬回头正好看到郝公公在抹泪,不由冷冷一笑,绕过他回昭阳宫。

此事对高纬打击委实过大,他一连三天把自己关在昭阳宫里,除了睡觉,便泡在水中,一遍又一遍擦拭自己身体。

到了第四天,他却又怀念起高肃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想道:“长恭哥哥找那骗子冒名顶替,是欺君之罪。那骗子若在牢中胡言乱语,惊动了太上皇,太上皇本来忌惮他,这下更要铁了心除去他了。再说,那骗子现在是‘兰陵王’,他进宫多日,若从此失去音讯,不回青州,被人知道也要引出事端。”

他心心念念他的长恭哥哥,邢复开让他爱恋之心一时受挫,却无法叫它熄灭。这极美之人,不是还未属于过他么?他因这美人受骗,心灵受创,身体受污,如今他觉得自己更有资格拥抱他了。

“无论如何,在我的长恭哥哥现身前,这骗子的戏得演下去。再不然,我以他作饵,诱长恭哥哥现身。”

他想到就要做的老脾气不改,脑中一现此念,人就跳了起来,吩咐起驾,去皇宫水牢看望囚犯无名氏。

他知道从小带大自己的郝公公心地软弱,故意不带他,改带了两个新晋小太监和一众侍卫前去水牢。

这边牢中关的多是在宫中犯事的宫女太监和嫔妃,牢头是个年逾七旬、说话含混的老太监。他乍见高纬,宛如一片落地叶子遭遇狂风,重回空中,一阵凌乱,抖颤作舞。

高纬瞥了他老丑的脸一眼,便厌恶地转开了头,道:“三天前关入的囚犯在哪儿?带朕去见他。”

老太监磕头道:“皇上万金之体,如何能进阴湿水牢?还请稍候,奴才把人提过来。”

高纬心急,定要自己进。老太监无法,命人抬出张四人抬座椅,让高纬端坐椅中,抬他进水牢。

水牢设在地下,越走越低。宫人们执火,照出斑驳墙壁。墙上苔藓满布,不时可见叫不出名字的虫兽攀爬而过。走不多久,地下水就没过了走路者的脚踝,水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之气。一个执火人忽然轻呼一声,马上按住自己嘴巴,原来他踩到一只水老鼠,又见一群耗子惊叫着从旁蹿过。

高纬毛骨悚然,又不高兴半途而废,回去等半天。他心中略为邢复开难受了下,想:“这人骗我虽然十恶不赦,但他化妆成长恭哥哥的模样,好歹也给了我几场短暂美梦,我把他关在这种地方,似乎太过。”

队伍停了下来,老太监的皮靴淌水走到一扇牢门前,他借火光掏了半天,掏得高纬正要不耐烦抽他一鞭子,他终于掏出了一把大锁,打开牢门。一股刺鼻臭气扑鼻而来。

老太监道:“皇上,这里再不能进去了,老奴让人去把人拖出来。”

高纬一手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快去。”

人很快拖出来了,披头散发、垂着头到了高纬面前。

高纬不满道:“谁啊?抬起头来。”

囚犯力气不够,拖他的人帮忙,抓了他头发抬起他头。

短短三天,邢复开面容已经天翻地覆。他原本虽不英俊,好歹年轻端正,但牢中几日,鞭打水浸,使他脸部浮肿,面目全非,看上去像个年近四旬的溺水鬼。

他一只眼睛被高纬抽伤后未经治疗,已经化脓,脓血粘连上下眼睑,格外恶心。邢复开却努力睁开双眼,仰视高纬、他曾经的热烈情人。

他挤出一丝笑容,微张的嘴中两颗门牙已消失,代之以一个血窟窿,惶惑翕合。

他气若游丝,道:“纬儿,我知道你会回来。你终于想通了,不过是一张脸,我仍旧是我啊。”

高纬本来对他的一点同情,在看了他这副模样后已经蔫掉,但考虑到自己的计划,仍决定克制自己,与他好好谈谈。但邢复开这几句话,顿时又让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从未有过的热情,竟全为这个丑八怪燃烧!

这丑八怪骗他占有了他身体,还引以为荣,一而再再而三当他面提起,简直不可饶恕!

高纬气得指甲掐进掌心,掐破了皮,掐出了血。他冷冷吩咐:“此人不要脸之极,已经无药可救。既然如此,朕成全他,去,把他的脸皮给我剥下来。”

******

两个新晋小太监将邢复开的面皮剥好、洗净,然后放在金盘中呈上来时,高纬正在一只盘口尊上画尸毗王割肉喂鹰。

他学曹仲达笔法已臻高段,尸毗王身体稠叠、僧服紧窄,依稀便是曹仲达亲笔。

他画好了尸毗王和鸽子,累了,就放下笔,在宫人打上热水中洗了洗手。

小太监们跪在地上,一个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禀皇上,水牢奸人的面皮已剥好。”

高纬瞥了一眼盘子,“哦”了一声。

那太监等了半天无下文,大着胆子问:“请示皇上,是要拿去包什么东西吗?”

高纬伯伯文宣帝高洋曾在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后将她肢解,用腿骨作琵琶,用皮外包,随身携带,以示思念。不久前,高纬亲父高湛也剥了洛州刺史段思文的面皮作鼓面,吓唬群臣。小太监以此类推,以为高纬家学渊源,也要拿这人皮做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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