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没有在意林城的动作。

下午，尚方抱着膝盖坐在天台上，默默出神。

在他印象中，哥哥的占有欲一直都是非常强的。比如过去他被别人欺负，哥哥就回去欺负回来，然后说这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动。比如说他跟谁家的小孩玩得好了些，尚都伏就会冷冰冰地不靠近他，然后在晚一点的时候，比如说晚上两个人一起睡觉的时候，装作无所谓地问，你很喜欢那个人吗，有多喜欢。

记忆最清楚的是他十四岁左右的时候，当时有个小姑娘喜欢他，成天缠着他，有事没事就表个白，把他囧得常常夺路而逃。晚上回来，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尚都伏神情没什么变化地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尚方愣了一下，没说话，尚都伏忽然翻身撑在他上空，表情让人心悸，说，除了哥哥以外，不可以喜欢别人的。

当时他还是少年，尚都伏已经是成年男子，因此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震撼。所以，在刚才的那一刹那，尚方以为他哥会很不高兴的。

但他没有。

尚方倚在石台上，仰头望着天空。

明明前几天才说过喜欢他，今天就对别人比较暧昧的动作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哥哥是这样的么。他想起三年前的那次告白，心道，难道这次又是假的。

是的，尚都伏三年前的告白不是认真的。

这一点尚方很早就想明白了，因为如果是认真的，就不会只是一巴掌就放弃了，怎么也要追上一阵子才肯妥协。他自己有一阵子很冲动，想要去国外把哥哥追回来，因此他最明白这种感情。然而好在他在下定决心出国前，就把冲动压了下去，发现一切不过是幻觉，不过是虚空。但发现了哥哥大概不是认真的，让他为了这件事纠结至此，甚至留下后遗症的自己，感到非常恨铁不成钢，也对哥哥更加抵触。

——这次又是耍他的么？

尚方闭上眼睛，感受到风在耳边轻拂而过。

……耍我，有那么好玩么。

晚上，尚方的房间。

尚小少爷抬起头：“哥……你、你你你你……你进来干什么？”

他正窝在床上，捧着串词看，谁知一抬眼就看见兄长大人斜倚在自己床上，对着书柜在挑书，听到他讲话，转过头来：“串词写好了么，给我看看。”

尚小少爷心有些烦，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一边：“策、策划说只要我跟林哥……认为可以就行了。”

“啊，是么。”尚都伏靠在床头，与他并肩，理所当然地伸手，“拿来。”

尚小少爷：“……”

——这个人，就是完全不听别人的话啊！

于是，十分钟后。

尚都伏皱着眉头：“这个地方，你不觉得词汇用得太不正式了吗？别的公司的董事长，就可以用这样随便的词吗？”

“新、新年晚会……不就是要其乐融融吗？！那、那那那那么正式的词！会像领导人开……开会一样的！”

“那这里呢？！结尾的活动就要拉得这么长吗？！你不知道这个晚宴主要不是为了让你们搞什么活动，而是公司的高层，还有其他公司相互交流吗？压掉这个环节！尽量不要占用太多时间！中心任务不能搞混！”

“可……可是策划说……要这样的……”

“策划什么都不懂！改！”

尚小少爷悲催地把辛苦写出来的成果都划掉划掉：“是……”

“等等。”尚都伏看着尚方的领口，声音忽然沉下来，把手伸向尚方身前。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尚小少爷立即窜到床头，“这、这这这是在家里……不要乱来！”

尚都伏眼角抽搐，把他拖过来狠拍：“乱来你个头！扣子上沾了牙膏沫看不见吗？！”

尚小少爷把领口扯起来，艰难地往下看：“……就，就在我下巴下面……我看不见……”

“……”尚都伏俯下身来，“我帮你。”

灯光晦暗，窗帘拂动。

尚都伏歪着身子，细细地用指甲抠那一小片干了的白色泡沫。尚方看着他的头顶，看着他头发的颜色随着灯光的角度渐变，心中产生一种晦暗不明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是曾经喜欢过哥哥的。

那是在尚都伏离开国内，去往美国后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尚方因为那个表白，那个吻，渐渐发觉了自己一直对哥哥的感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喜欢尚都伏，开始无比地思念哥哥，在梦里，在白日梦里，在一切生活的空隙。他开始翻看家里所有哥哥的照片，去偷听妈妈跟哥哥聊天时的声音，在老妈看到了，说小儿子这么想哥哥啊，真好的时候，默默在心里呐喊妈我想去找他，然而妈妈下一句却是担忧道，但你哥哥不想回来，真是苦恼。

少年时的尚方听到这句话就愣了，心说为什么不想回来，我那么想见你，为什么你不回来。

他等了三年，等得太痛苦，等到自己生生把感情压了下去，告诉自己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还要来撩动我呢，哥？

他移开目光，说：“说……说到底还不是早晨哥弄上去的……说什么健康什么的，就弄成这样。”

“我说的话是有科学道理的，不知道最健康的睡眠方式是裸睡么。”尚都伏轻轻抹掉刮下来的白色粉末，没道理的话却能说得很有底气，“所以说，能多不穿一会是一会。”

“切……”尚小少爷移开眼，“老流氓……”

尚都伏刚刮完泡沫痕迹，抬起眼来：“哈？什么？！”

尚小少爷：“没、没没没没什么……哥你……你不要在意！”

尚方往后靠在床头，尚都伏撑在他身前，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似乎有什么一动，气氛变得暧昧，尚都伏用手扶住尚方的脸，倾身过来，侧过头吻住他。尚方一惊，连忙去推他，尚都伏更用力地抓紧他，慢慢俯下身来，把他缓缓压倒在床上。

“不……不要！”尚方好不容易能够换气，“这是在……在家里……”结果还没说完，嘴唇又被堵住，头被逼得向后仰，紧紧闭着眼睛，抓紧尚都伏胸口的衣服。“唔……啊！额嗯……不、不要……”尚方感觉到哥哥在吻他的脖子，逐渐向下，被碰到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像是落下一串的火。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还要撩动我呢？

尚都伏眼眸极深：“尚方……”

随着低沉压抑的呼唤，尚方感觉到睡衣被哥哥掀起来，推到锁骨，胸前的两点忽然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凉，接着就被温热的口腔含住。细嫩的皮肤受到刺激，产生极其刺激的酥麻感。“啊……不、不要……”他真的惊慌起来，“别这样！别！”

然而手腕不及挣扎就被滚烫的大手扣住，尚方觉得下面特别难受，难受得无法控制地挺起腰，觉得滚烫的吻已经落到腰侧。尚都伏声音极其低沉，有种让人沉沦的质感：“尚方……”

“别！你……别再耍我了……别……啊……”尚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甩开他，“别再耍我了！”

尚都伏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他飞速地整理好睡衣，大喘着气爬下床去，拖鞋也不穿就往门口跑。尚都伏猛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你说什么！我耍你什么了？！”

尚方拼命扯回自己的手腕：“一直都是……三年前就是耍我玩的！”

尚都伏怒：“哈？三年前？！”

颤抖，他在颤抖，尚方的手在背后不能控制地发抖，开了好几下才打开门锁，狠狠甩开尚都伏，敞开门就落荒而逃。

哥哥暴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尚方！”

“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尚方紧闭着眼睛冲下楼，“任何关系！！！”

第11章 第四集【3】私立图书馆

他居然对他哥说，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尚小少爷顺着公司的墙壁滑下来，跪倒在地，扑街，化为一坨不明物体。

——尼玛，小爷是想SHI了对吧？对吧？！

尚都伏一天都在一家豪华大酒店有聚会，晚上不能来接尚方，尚小少爷恨不得这辈子都不用再跟兄长大人相处，没等兄长大人吃完早饭就窜出家门坐地铁去了。

那间废弃的会议室中。

“唔，”林城抵着下巴，手上戴了个黑玛瑙大戒指，从头到脚闪闪发光，认真看着尚方的笔记本，“改过之后果然是正式了很多，但我总觉得应该更多一些节日气氛，这样会不会太僵硬了？”

尚方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子上：“这个公司的继承人大人就是这个腔调，跟我……没有关系。”

“诶？是……是尚经理改的吗？”林城睁大眼睛更仔细地看，点头道，“果然啊，很有他说话的风格，铿锵有力，有种发号施令的感觉，倒是很可靠。”

可靠……尚小少爷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件，心道这样的人算是可靠么。

当时的感觉呼地一下涌上来，尚方低下头去，昨天被哥哥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热，灼烧着，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脸红起来，忙用留海遮掩。

昨晚，差一点就……做出那种事了。在床上，接吻，然后……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皱紧眉头。

那个人为什么随随便便就做出这种事情，每次都是这样，做完就不管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呢。

尚方抱住自己，把头抵在冰凉的墙上。

——不在乎……么？

“啊对了，”林城笑着转过头来，“给你的那本书看过了吗？我给你之后才想起来，可能不是很多人知道卡尔维诺，说不定会觉得……比较无趣。我也是包里刚好装着就拿出来给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哦，那本书。”尚方笑起来。多亏了林城的书，他昨晚才能平静下来。那些迷宫中戛然而止的故事，那些充满奇思和想象力的寓言。“嗯……”他在桌子上挪动了一下位置，“我才是，没想到能在生活中碰到卡尔维诺的人，之前即使是在大学里，也基本没有什么人知道他。”

现在他跟林城讲话已经一点也不会结巴了，这个现象相当神奇，他却不知为什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谁知林城却有些吃惊：“咦，难道你不知道我会喜欢卡尔维诺吗？”

尚小少爷：“……啊？”

林城更吃惊：“你之前没听过关于我的事？”

“……”尚小少爷歪头，“啊？”

“……”林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他一笑 ，“没听过就算了，跟我来，带你看有趣的东西。”

电梯里。

林城笑着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读了很多学位出来，学士、硕士、博士都有，而且还跨了好多学科，从文学到历史，物理到神学，什么都有。结果读了这么多书，出来居然找不到工作，只能跑到老爸的公司来。”

尚方想起尚都伏说过，他是公司董事的儿子，点点头。

“结果呢，”林城开朗地耸耸肩，“我居然对于销售啊，研究啊，生产啊这一大堆的工作都没有兴趣，搞得我老爸都要疯了。但我想，一定还是有我能做的事情吧。所以就找我老爸批了一笔资金，再加上我个人的储蓄，然后……”

电梯显示到达二层，门缓缓敞开，林城的笑容耀眼，他背后，光线从天窗洒下来，如同唤醒古老的案卷，由那片闪耀的金黄色一点点变成大片的羊皮纸的古老色彩。看不到尽头的书架，无数的硬皮书籍，耀眼的烫金的花体英文，浓浓的油墨香气——昏暗的灯光下，墙壁上泛黄的油画，古老的气息，还有海量的藏书——居然是一座如同欧式古堡般的庞大图书馆。

“这……”尚方走出电梯，难以相信，“公司里怎么会有这种……？”

“这是我一手建成的，我在这个公司所发挥的作用。”林城站在一切的中央，绅士地向伸出手来，笑容闪耀到难以描述，“林氏私立图书馆，欢迎您的光临。”

忽然，昏暗深处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林城！”

尚方一愣，看过去。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扶着拐杖站在不远处，他头发半黑半白，脸庞棱角分明，眉间一道皱纹如同被斧子劈开，鹰钩鼻，嘴角向下，面容极其严厉，与林城有七分相似，似乎正值盛怒。

果然，林城回头，怔怔道：“……爸？您怎么在这里？”

尚方一惊：这就是……那个董事？

中年男人愤怒地走过来，拐杖发出极大的响声：“不开手机就以为老子找不到你了？！我在这等着你，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林城惊异地看着他：“我的手机没电了，您来做什么？”

——啪！

中年男人一巴掌打下来，林城脸被打得偏过去，满眼惊讶，不敢相信地捂着脸，尚方震惊地盯着两个人，看见林城面颊上很快浮出大片的红印。

中年男人揪着林城的领子把他拽起来：“说！你是不是又拿家里的钱去买那些没用的书填进来了？！”

“那不是没用的书！而且，那是我的钱！”林城捂着脸直起身来，“是我赚回来的钱！和外婆的财产我该继承的部分！”

中年男人双手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一下子撞在书架上：“那些钱我要你去搞投资！你买回来的这些玩意算什么？！十块二十块一本的就算了！那些几百块一本，几千块一套的东西你也真舍得往里面扔钱！你就这么喜欢建图书馆？非要把全世界最贵的书都搬到这里来？！”

林城踉跄着挣扎：“我的钱我爱用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别管！这是我建立起来的，除了你最初批下来的资金，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得来的！你不能跟我说这些话！”

中年男人气急了，把林城按在书架上就揍：“你有没有用！你有没有用？！读了那么多年，读出一个榆木脑子来！除了书就是书！你究竟着了什么魔？！总有一天我的家产会被你全部换成书摆到这个破地方来！”

“我喜欢！不可以吗？我碍到你什么了爸爸？！”林城一边闪躲着一边大声反驳，“这是我的事业！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事业？！你还管这叫事业？！”中年男人出离了愤怒，一拳挥下来，“你不如死了，别占着我们林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