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从医院回来之后，楚乔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甚至是有些低落，平时他下班回家除了去婴儿房里哄陆心爱玩会儿，陆萧也会在，两个人看着陆心爱没个动作都觉得特别优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陆心爱睡着了，他偶尔会和陆老爷子聊天下棋，陆婷在家的时候，和她聊聊学校的事情。可这几天，陆萧即使因为陆苇和周瑜的事情烦心，也不会像楚乔那样没有任何精神，整天恹恹的，一回来就到陆萧新给他设计的书房，把门锁上，常常是吃饭时才开门出去，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吃不了两口就饱了。

陆老爷子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让医生去看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陆云山则认为是副局竞聘压力过大，而陆萧，却把问题和楚乔见赵之皓联系到一起，他觉得一定是赵之皓向楚乔透露了艾东的消息，让楚乔的思想有些松动。他想找楚乔谈谈，可是又怕自己的“破冰”之举成为楚乔走向艾东的促进之路，更担心听到楚乔说出什么他害怕听到的话。他只好私下里找人去查赵之皓，但是奇怪的是，似乎有人暗中阻止他们的查询，他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这不得不让他提起注意，他想联系陆苇，可是陆云林告诉他，自从陆苇知道周瑜决心和他离婚之后，一直在找周瑜，没有音讯。

艾东和小虎也没了音讯，赵之皓就像为了王子跳入大海中的美人鱼，化为泡沫也消失了。楚乔曾经以为这是一个梦，但是陆老爷子几乎每天晚饭时都询问陆苇和周瑜的去向，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梦，这是残酷的事实，他必须向以往一样，接受。

楚乔上班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思。由于宋廉的倒台，韩瑞瑞在部里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排挤，小姑娘不再像以往那样叽叽喳喳的，老实了很多，她对楚乔更加客气，平时大气都不敢出，每天大水清扫办公室卫生，十分勤快。这天，楚乔刚进办公室，韩瑞瑞就小心翼翼地问，“楚哥，宣传部说要报年会的节目，局长说让您费费心思。”

“哦。”楚乔翻下桌子上的日历，“都年底了，真快啊。”

“是啊。”韩瑞瑞站在楚乔桌子前面，乖巧地像个小学生。这几个月来，她体会了世情冷暖，也成熟不少。

“那咱们还合唱吧，你说呢？”

“行啊。楚哥您说唱那首歌，我去准备伴奏带。”

“有什么关于小孩子的歌吗？”楚乔问。“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听别人唱那首，‘我要飞过高山，飞过海洋’什么的。”

“哦，亲亲我的宝贝吧，我小时候我外婆也唱给我听得。”韩瑞瑞说，她按楚乔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猜想他一定是因为家里的小公主，才父爱大发唱这么一首歌，于是也不那么拘束和谨慎，笑着问，“楚哥是不是想唱给家里的小公主呀？那我给你伴奏好了，我会弹钢琴。”

“好。”楚乔答道，然后低下头整理文件，他必须要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来转移自己对小虎的思念。已经快半个月了，距离他知道小虎就是他的亲生而已已经整整过去半个月。他给艾东打过无数个电话，去逼问过赵之皓，甚至偷偷去熙府花园蹲点，而是他却没有任何小虎的消息。他不想回家，不想看到众人溺爱陆心爱围着她团团转，不想看到陆萧和他同床共枕，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姓陆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天抱着小虎的情景，他害怕那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着那个孩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楚乔大脑昏昏涨涨的，他一点儿都不饿，索性走出办公楼想去透透气。这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充足，天空晴朗，没有意思杂质。他刚出大门，就看见陆萧抱着陆心爱走过来。

“刚想给你打电话呢。”陆萧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心有灵犀。”

“你怎么把心爱抱出来了，天气这么冷。”楚乔接过陆心爱，看她睡得正香，摸了摸她的手发现是暖暖的，才放了心。

“天气这么好，带他出来晒晒太阳。”楚乔把罩在陆心爱脸上的小型吸毒口罩拉开一些，“还可以增强抵抗力，刚出来的时候，小家伙还冲着我乐，可刚下地下通道就睡着了。”

“吃饭了吗？”

“还没。我们去四合院吃私房菜吧，吃完可以去大剧院前晒太阳。”陆萧说着，人已经往四合院私房菜那边走，那家私房菜做的一般，但是环境很好，甜品也是上乘，陆萧带楚乔去过几次。

楚乔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跟着陆萧过去，只吃了一盅燕窝，要是平时，他肯定会心疼那几百块一位的价格，认为钱花得太可惜。可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忌那些。陆萧开始还劝他多吃些，并且特意点了他喜欢吃的南方的一些小吃，可楚乔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陆萧也没有勉强，结完帐两个人就带着陆心爱去大剧院前晒太阳。

78.过渡

今年是个暖冬，气温一直在零度以上，不但一场雪没有下过，偶尔白天的气温会达到十度。今天气温就有十度，再加上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室外也非常暖和，因此，大剧院前的银杏广场上，有很多家人带着小朋友在玩耍。陆萧和楚乔刚到，就看到家里的用人小张推着陆心爱的童车过来。

陆萧把已经睡着的陆心爱小心地放在车里，把白色纱帐的车顶盖上，然后让小张回家。他推着车走到一处没人坐的长椅，从推车的厚待里拿出毛巾垫在椅子上后才坐下。今天的空气质量非常好，他把出门时给陆心爱带着的绣着一个小猪嘴巴的防毒口罩摘下来，看着她粉嫩如同一朵蔷薇花一样的小嘴轻轻张开，小巧的鼻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小细汗毛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的双手握成拳头放到脸颊两侧，直接处一个个小窝看得清清楚楚的。陆心爱刚四个月，可是已经有十五斤，他一直担心是不是有些肥胖，可陆老爷子却说小孩小孩子八个月以前都是肥嘟嘟的。陆心爱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小拳头扬起来挥动一下，陆萧连忙把推车调节成摇篮的模式，一边哼着儿歌一边轻轻摇晃，好让她能够睡得更舒服。

“楚乔，你看我们女儿好可爱。”陆萧冷不防抬起头来，却被天上明亮亮的太阳光晃了下眼，他眯起眼睛往旁边去看，却看到楚乔站在距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背对着大剧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安街上的滚滚车流。他的背影在广场上只有薄薄的一段，在银杏树的细长影子对比下，说不出的孤独与凄凉。陆萧想起周瑜离开之前对他讲的那句话，回头再去审视楚乔这些天明显沉重的表情，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楚乔。”陆萧提高声量去唤楚乔。楚乔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他，随后缓缓地朝他走来。楚乔的步子一向很轻，就像是小猫走路一样，很多时候陆萧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这次他走得很慢，所以看上去就觉得很沉重，他的肩膀也塌着，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精气神。

“怎么了？”楚乔冷冷地问。

陆萧审视地盯着楚乔，恨不得一双眼睛变成X光，能透过楚乔的肉体看到他的思想，这样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正常，楚乔一味的盲从，他一味的猜疑。陆萧低下头看着睡得香甜的陆心爱，绝对就算是为了女儿也有必要和楚乔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

楚乔在陆萧的示意下坐下，扭头静静地看着陆萧左右晃动着摇篮，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陆萧踹倒在地，再狠狠地把那个近万块钱的高级儿童推车砸个稀巴烂。

“楚乔。”陆萧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得厉害，那种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有些迟疑，甚至是不想戳开那片看上去似乎还比较稳妥的窗户纸。他揉揉额角，让自己冷静下来，顺便想个比较合适的切入点来进行这个严肃又沉闷的话题。但一个个开场白在脑海里轮番转了一圈，最终他还是决定要开门见山。“你有心事。”

楚乔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之于陆萧绝对是可有可无的，他们之间没有平等的地位，没有真诚的交流，连最起码的尊重都谈不上。他没想过去了解陆萧，甚至改变什么，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陆萧也是这么认为的，之所以陆萧不和他离婚分手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在乎陆家的名声在乎他的面子，所以才会一直维持面合神离的表象。他也不曾把陆萧以往说过的话当真，因此陆萧直接说中事实让他非常讶异。

陆萧五官非常立体，不笑的时候有种威严的气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表情或许比较沉重，于是咳嗽两声，轻轻笑了笑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坐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

楚乔在陆萧的示意下坐在他的旁边，但身体却僵硬得犹如大理石雕刻。他本能的抗拒和陆萧进行过多的交流与沟通，因为他知道自己最害怕最恐惧的，不是陆萧对他的折磨与侮辱，如果是那样的话，再多的他都能忍受。他害怕自己会忘掉陆萧对他所做的一切，害怕自己忘掉曾经的“雄心壮志”，他害怕自己就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不知不觉的习惯陆萧的温情脉脉，毫无知觉的沉沦陆萧给予的关怀。他太需要一个人的关怀与爱护了，所以哪怕是一点，他都会忘记那个人曾经给予的痛，义无反顾地沉沦。

楚乔正在心里天人交战，手忽然被陆萧抓住。“楚乔，我们现在是夫妻，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的。我虽然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是请你给我机会让我改正，不要这样把我当成陌生人，好吗？你那天见到赵之皓后心情就一直不好，是不是他对你说了艾东的事情？我承认我心里有些想法，但那绝不会是对你的责怪与惩罚，那些都是过去了，而且你也是受害者，我不会在纠缠着不放。告诉我，他威胁你什么了吗？”

楚乔盯着陆萧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陆萧的眼睛竟然那么好看，清澈得发亮。他原以为自己会被那清亮的眼睛打败，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坦白出来，可是，嘴巴却比他的大脑还要迅速地说：“我只是遗憾陆苇和周瑜那么相爱，却最终没能在一起。”

“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陆苇现在不是去找周瑜了吗？只要找到他，周瑜心软，肯定会原谅陆苇的。”陆萧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楚乔抿了下嘴唇，没被陆萧握住的那只手紧紧的攥住，指关节泛着青白色。他不住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才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平静地说：“你不知道的。周瑜是不会再和陆苇在一起了，陆苇做的太过分了。”楚乔看了一眼陆萧，当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时，心里冷笑了一声，随后说，“你不用讶异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你完全是站在陆苇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你觉得陆苇没有错，完全是周瑜小题大做，甚至你怀疑当初周瑜就是对赵之皓动了手……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认识周瑜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对陆苇的爱，他很认真，所以他才不能容忍陆苇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曾经劝过他给陆苇一次机会，但是他告诉我，事不过三，他只能原谅陆苇一次，而那一次就是结婚那次。这次陆苇再次选择了赵之皓，如果他原谅了，那么陆苇还会犯第三次，第四次。”楚乔蔑视地瞪了陆萧一眼，随后把头抬起来看向远处。他以为陆萧会因自己直抒胸臆大发雷霆，但没想到陆萧却没把注意力放在他颇多的指桑骂槐之上。

“那你呢？如果是你，你会给我机会吗？”陆萧惶恐的问，他觉得楚乔不仅仅是在说陆苇和周瑜，还在说他们俩。

“你呢？如果我有许多事情瞒着你，在外面和别人好，甚至还策划着摆脱你，你会给我机会吗？”楚乔笑着反问。陆萧愣住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说什么？”他有些激动，尾音非常尖利，引起周围人的注目，而推车里正睡得安稳的陆心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吵醒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79.相遇

楚乔以为陆萧会像往常那样，立刻把陆心爱抱起来，摸着她软绒绒的脑袋轻柔地安抚，谁知这次陆萧却保持刚才的姿势，瞪着眼睛看着他，大有他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楚乔忽而一笑，从推车里把陆心爱抱起来，攥着她的手笑着对陆萧说：“我和你开玩笑的，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情，只是打个比喻而已。你快笑笑吧，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心爱的。”

陆萧的眼睛涨得厉害，鼻子微微发酸，他没好气地把陆心爱从楚乔手里抱过来，瞪了他一眼说：“说的很真的一样。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了。”

楚乔笑着答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大声说：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他看着陆萧弯腰从推车里拿出一个拨浪鼓，摇晃着逗陆心爱，忍不住问道，“如果要是真的你会怎么样？”

“真的？”陆萧斜着眼睛瞟了楚乔一眼，“如果是真的，我会把那个奸夫和野种都杀了，再把你阉了。”

“是吗？”楚乔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消失殆尽，他拿胳膊撑着旁边的一个银杏树才稳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他静静地看着陆萧，阳光在他的侧脸上投射下一片光晕，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陆心爱的脸颊，口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他觉得陆萧此时的样子真是温柔极了。如果不认识他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个女孩好幸福，有这么一个耐心细致的父亲。但是，他认识他，他刚刚还听了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无比恶毒的话，怎么还可以对他有上述的认同呢？这是一个恶魔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在想什么呢？楚乔？”陆萧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在楚乔眼睛晃晃，他刚才叫了好几声，楚乔也没反应，像个木偶一样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哪里。楚乔回过神来，“怎么了？我刚才头有些疼。”

“没事吧？心爱尿了，我去给她换尿布，要不你先回去吧。都快两点了，我一会儿也带心爱回去，她也该喝果汁了。”陆萧示意楚乔把装尿布的棉布包从推车后面的网兜里拿出来，给他挂在胳膊上，然后就往大剧院里面走。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楚乔一眼，问道：“楚乔，你刚才是真的在和我开玩笑吧？你知道，我这个人对什么事都很认真，而且最怕的就是别人对我的背叛，所以，你一定不能对不起我和心爱。”

在那一瞬间，楚乔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因为他从陆萧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害怕的东西，他细细地琢磨陆萧的语气，发现竟然也不是平时的盛气凌人，而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变相的祈求。这太好笑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颐指气使从来不会顾及别人想法看法的陆家大公子，竟然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软弱？！楚乔意识到这一点后，竟然不能像平时那样把自己代入角色，一点儿都伪装不下去，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陆萧，也不敢张口，因为他害怕脱口而出的会是对陆萧的讽刺与挖苦，他害怕自己会沉不住气，提早把报复的快感释放出来，进而提早，有新的开始。

他害怕开始，因为开始就是原谅。

他非常了解自己。所以他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他装作没听清的样子，马上低下头在推车的网兜里翻找，足足有两分钟之久才抬头，而那时，陆萧早就进了大剧院的候客厅。他根本没打算等到楚乔的答案，他不需要答案，因为在他的认知力楚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楚乔长吁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弯着腰，手指插在头发里。他记得以前看电视剧，倾家荡产的商界精英。是在黄昏时独自坐在海边，手指插在头发里，像个鸵鸟一样，以为这样就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那时非常鄙视这个姿势，可没想到，自己恨不得每天都藏起来，最好谁都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楚乔用胳膊肘紧紧地夹住脸颊。忽然用一个柔柔的东西有节奏地拍上了他的大腿，含混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