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妖族是上古人类创造的人形兵器,拥有超自然能力,除非心脏被破坏否则永远不死。 为了人类和妖族的和平,孤独的战士开始了跨越千年的旅程……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邪见 玖白 ┃ 配角:九曜 碎岩雪 ┃ 其它:这文里的九曜和我另一篇灭世录系列里的九曜不是同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名字了随便抓的 01.古代篇 1 “哇,真是不得了啊。这个状况就是所谓的‘血流成河’了吧。”村口的土坡上,青年瞪大了翡翠般绿幽幽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蜿蜒的村路上三三两两地倒着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不少茅房都起了火,烈火像是伸向天空的一只只巨掌,把沉寂着的夜空都染上了妖异的紫红。青年跨过一条条鲜血汇集的溪流,一丛丛明灭不定的野火,推开每一扇房门查看是否还有幸存者。除了火焰吞噬木料和茅草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响声以外,整个村庄一片死寂。人和家畜的尸体被烧焦以后的恶臭让青年不禁皱眉。 “很严重啊,连这样的都不放过。”他的手中突然凭空多出了一把剑,他用剑尖拨了拨路边一具两三岁孩童的尸体,“人类的话,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低沉的声音从他身旁断壁残垣的阴影中传来:“是我们的人做的,我感觉到了巨大的灵力波动,不会错……” 绿眸青年点头,“是放逐者吗?那些家伙,还真能给我们惹事。” “不,”阴影中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这种波动是从未见过的。虽然现在已经消失了,但一定不是我所知道的杀戮者。” “哦?那可真稀奇了。新生儿而已就这么能干,看来以后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呢。”绿眸青年笑着说,随手用剑劈开身旁倒塌了一半的茅屋的门,尘土飞扬。“是位大人吗?还是小猫小狗?” 这次声音从茅屋内部房梁的阴影里传来,口气有些生硬。“波动已经消失,我不知道。” “是吗。对不起啊,问得有些多。好啦好啦,别生气了。”青年手中的剑突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铜锤,他猛然将铜锤高举过头,砸碎了瓦砾和土坯垒成的后墙。半倒塌的茅屋摧枯拉朽地倾倒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间,青年的身影却已经站在了茅屋外的院子里。茅屋轰然倒塌的巨响伴随着阴影中“啊”的一声惊呼,若不是亲耳听到,没人会相信那样低沉的中年男子嗓音竟会像孩童一般失声惊叫。“刚才是我听错了吗?”绿眸青年大笑起来,“雪大人在为在下担心吗?” “不知道。”低沉的声音闷闷地从远处屋檐下的阴影中传来,不知怎么地听上去却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青年微微一笑,幽绿的眼睛就像春天碧绿的潭水一样波光粼粼。“好了,不和你玩了。”他的声音突然一沉,下个瞬间身形已经闪到了院子里的鸡舍前。一地鸡毛和臭气熏天的鸡粪中夹杂着斑斑血迹,这里的血迹比村里其他所有地方都要新鲜。“看来不是位高贵的大人呢。”剑光闪过,木板拼搭的简易鸡舍碎成了数块,乱蓬蓬的鸡毛突然像泉水一样喷了出来。“凌锋小心!”屋檐下的阴影中,声音又一次惊叫出声。漫天鸡毛像雪花一样旋舞飞散,青年手中的剑瞬间变成了精钢锁链,将和鸡毛一起飞扑向他的人牢牢捆住,按在地上。被锁住上半身动弹不得的少年双腿乱蹬,咿咿呀呀地尖叫着,乌黑的长发和赤裸的身体上满是血迹污秽。青年腾出一只手来扯过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脑袋在坚硬的土地上猛磕了三下,少年顿时安分了下来。青年扳过他的脸,撑开眼皮看了看,“唉,奇怪了。一条小狗而已,连血契都没有,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没有血契?”阴影中的声音似乎也对此难以置信。 “啊,没有。”凌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去少年身上腥臭的污秽,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嗯,确实没有。我可是连两腿之间都好好看了呢。身体倒确实不错,很好看。喂,雪啊,这孩子就赏给我吧。” “不行。”雪的声音比平素更平板了几分。 “是吗,可惜了呢。又要‘处理掉’吗?”凌锋这么说着,语气里却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他拍去手上的污秽,下一刻长剑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被捆在地上的少年依旧动弹不得,漆黑的眼睛怒视着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虽然新生儿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太可能,但是,要是有这种眼神的话,真的是这家伙干的也说不定啊。”凌锋毫不留情地抬脚踩住了少年的胸口,双手持剑,蓄势待发,“雪大人,请下令吧。” 雪沉默了片刻。“把他带回来,也许有用。” “是吗,也好。”剑瞬间从凌锋手中消失,他已经习惯了立刻执行接到的命令,不做质疑。他拿起少年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抹,留下一个墨绿色的纹章。“那么,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雪顿了顿,又道:“先洗一洗吧,影子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 若叶森林中,碎岩目瞪口呆地望着卧室的床上被白纱团团包裹着的少年。用人类的年龄来衡量的话大约是十五六岁,黑色的长发像柳枝一样散落在雪一样的白纱上,白皙的眼睑紧闭着,比森林中任何鲜花都要美丽的脸上浮现着只有沉睡中才会露出的恬静表情。一回家就看到这副景象,碎岩不禁怀疑自己走错了家门,就算是平时一向沉着冷静的碎岩也愣了几秒才想出头绪。“雪,是你干的吧?” “啊,是我。”床下的阴影中低沉的男音沉沉稳稳地飘出来,又补了一句,“被发现了呢。” “这个浮夸的包装方式,整个若叶森林只有你一个了。”碎岩在柔藤编织的床边坐下,向恬静的睡脸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最终只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白皙的面颊,和预想中一样暖暖的,也很柔软。睫毛这么长的话,眨眼的时候不会觉得重吗?碎岩没来由地想。 “浮夸吗,我倒觉得会很配他呢。”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不看了,你好好享受。” “等等。”碎岩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他是你新收的部下?名字是?” “凌锋在下界捡到的,不知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妖化了他以后就扔下他不管,血契也没有签。似乎是被人类欺负了,我感到灵力波动后让凌锋去看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总之,很厉害的家伙呢。” “烫手的山芋所以扔给我了?”碎岩翻开少年的眼皮,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瞳色和发色,混在人类之中生活个几年也不会被发现的吧。“屠杀了一个村子?就凭这样低微的灵力?”比鲜花还娇嫩的外表下有如此可怕的内在,如果雪不说的话绝对看不出来。但若叶森林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雪的那个叫凌锋的部下,看上去也是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而已,用人类的年龄来衡量的话,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吧。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却能和数百人类军士对抗,也许这就是千年来人类一直惧怕着被成为“妖”的这群生物的原因吧。 “真是失礼啊。不想要就还给我,我让凌锋去处理掉。把来路不明的家伙带回来,要是被长老他们知道了准没有好事。” “抱歉了。但是你不好奇吗?在没有血契的情况下就能产生惊动观察者的灵力波动,屠杀掉一个村庄,而且……”碎岩本来想说“而且比若叶森林里的任何人都要漂亮”,想了想雪高傲的自尊心,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总之,妖化以后就扔下不管,这种事很少见吧。” “谁知道。在下界游荡的家伙,哪个不是脑袋坏掉了的?” 碎岩轻轻地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头发,“你想让我和他签血契?” “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作为最高等级的杀戮者,至今一个部下也没有,长老已经派人和你谈过许多次了吧?就算是为了让他们闭嘴也好。反正至少也是薄红,还是个美人的话,怎么都不亏吧。” “嗯,我知道了。” “居然没有说‘我不需要依靠部下’,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嗯,很喜欢。谢谢你,雪。” “我走了。努力让他喜欢你吧,不然再怎么一厢情愿也没有用。” 再怎么一厢情愿也没有用吗,碎岩想着。虽然雪一向坦诚,但碎岩还是打开了隔绝观察者目光的结界。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此时的自己。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一个人的自己,和平时冷漠淡然的他判若两人的自己,连他自己都感到了一点点恐惧。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遇到,看着那个人的脸就会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这么失态,失神,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除了他。 解除睡眠的咒力从掌心流出,汇入少年的前额。漂亮的眉毛微微扭了一下,很快舒展开来,花瓣般的眼睑颤动着微微打开又合上,反复了好几次。“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丝低低的呢喃,像是在襁褓中醒来的婴儿一般。“好可爱。”碎岩像抚摸小动物的毛皮一样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浅紫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暖的笑意。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冷冰冰的碎岩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像小狗一样呢。” 本相是……狐狸吗。狐狸的适应力很强,妖化成功率也很高。虽然身体已经是人类的形态了,行为举止却还是和野兽一样,话也不会说。碎岩耐心地解开一层层包裹着他的白纱,少年抗拒地扭动着身体往墙角里缩,本能地逃避着向他伸来的手。“雪真是,包成这样……又不是端午节包粽子……”碎岩很快就急不可耐,随手用手指一划,白纱就像包裹着蛹的茧一样破裂开来,散了一床。少年愣了一下,却并不急于遮掩自己赤裸的身体,却像野兽一样伏在床上,向碎岩挥舞着手爪,龇牙咧嘴。碎岩伸手想抚摸他的头顶,少年却张嘴欲咬。 碎岩急忙缩回手,“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他注视着少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和才结起血痂的伤痕,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抽痛。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啊。明明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开始算起才不到一个小时,为什么会为他感到心痛呢?话也没说过,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难过……简直好像那些伤都是在自己身上一样疼。他突然抓住少年的手,轻轻吻上了手腕上那块青紫的淤痕,渐渐亲吻变成了舔舐,不顾少年的奋力反抗,向小臂移去。他紧紧地搂着他的腰,疯狂地舔着,吮吸着,好像这肌肤上涂着罂粟的汁液一般令人迷醉。不知何时少年停止了挣扎,或许是当他的嘴唇被亲吻的时候?还是当他的身体被爱抚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散乱的黑发和深棕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汗水混合,身体交叠。 “这就是作为人类活着的感觉。”碎岩在少年耳边低声道,虽然他知道他听不懂。 即使是妖,也是人类。虽然大部分人类和妖族都不这么认为,碎岩还是这么坚信着的。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白。” “流光,你听到过吗?从若叶神殿里传出来的歌声。” 流光坐在一根伸出到湖面上方的树杈上,悠闲地望着树下泡在湖水里的白。过长的袍子下摆随着他双脚的晃动像旗帜一样摆动着。“嗯,还没有和广溟签血契的时候是经常听到,现在就听不见了。” “是吗。灵力越低就听得越清楚,果然是这样呢。”白叹了口气。 “嗯,用歌声诱惑灵力低的妖族,被永远闭锁在神殿里的邪恶魔物。苓的课上不是说过吗?你又睡着了?” “嗯,碎岩大人也这么说。但那个歌声真的好悲伤……总感觉能唱出那样的歌的人,不是坏人啊。” “唔,催人泪下,是这个词吧。我记得也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唱歌的家伙一边唱一边在哭。”流光欣赏着在湖水里像一片树叶一样飘飘荡荡的白,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和乌黑的头发一起像水草一样缠绕在他周围。真像湖里的仙女啊,流光想,难怪就连一向冰块脸的碎岩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所以这才叫诱惑啊,诱惑!如果你抵制不住好奇心或者同情心打开了神殿的门,你就上当了!” “嗯,我知道。但是凭我的灵力,就算想要打开神殿的门也不可能吧。” “那可很难说哦。现在的你是不行,但是和碎岩签了血契以后,变成金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虽然部下比主人等级高的例子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啊。我记得鸠就是这样……” “不要把我和传说中的人物放在一起说。金瞳,我记得从妖族诞生到这一千多年只出现过三个人吧。若叶大人,”白一边说着这个名字,一边在水中恭敬地行了个礼,“鸠大人,还有……那个人。” “嗯,那个人。”流光点点头。“你也没必要这么纠结。就算金瞳不太可能,紫瞳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再不济也是薄红呢。真是羡慕啊……我不是嫌弃广溟,但签了血契之后竟然只有深蓝,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不是挺好嘛,可以自由地去下界。离开若叶森林不用报告的,只有深蓝和墨绿等级吧。而且流光现在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和碎岩大人给我的蓝宝石一样,亮晶晶的。” “切,下界那种脏兮兮的地方谁要去……不过碎岩对你真的很好啊。你们两个,和苓的课上讲到的人类的夫妻生活方式完全一样呢。呐呐,人类夫妻之间,晚上经常做的那个,为了生小孩而做的事……你和碎岩也做吧?” “……嗯,差不多吧。”一想起每晚那些说不出口的事白的脸颊就烧了起来,他翻了个身,往湖水深处钻去,逃避流光的视线。在水里的时候他总是最放松最安心的。温柔的水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就像……碎岩大人的手一样。他在呼吸将尽的最后一刻才浮上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舒~服~” “啊,那就说一件让你不舒服的事吧。”流光笑着说,“你这样完全泡在水里,等于是全身上下被清影看光了哦。碎岩要是想到这点,肯定会跑去把清影杀掉吧。” “清影大人?他没有这种癖好吧。”一想起那个人,白就感觉湖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白茫茫的布满雾气的眼睛,永远仿佛带着一丝嘲讽的嘴唇……都是不苟言笑的人,清影和碎岩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恐怖,当他刚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清影。和自己几乎同时来到若叶森林,以水为媒介的观察者,仅仅十年就成了若叶森林中最热门的话题。强大到惊人的灵力范围,如果清影是杀戮者的话,一定会是浅紫以上的等级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清影大人有些……可怕。”白说。 “嗯,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大概是在下界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吧。” “可怕的事?” “具体没有人知道,只是推测而已。除了他自己以外也许只有岚知道了吧,毕竟是他的创造者。可惜两个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没人敢去问。” “啊,岚大人……他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岚通过将自己的血肉给清影的方式促使其妖化,虽然清影的妖化很顺利,岚自身损耗还是很大。这十年间他几乎闭门不出,见过他的除了清影和他的几个部下以外,大概只有长老会的人了吧。 “嗯,十年了,应该差不多了。清影这么厉害,岚当时妖化他的时候,一定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吧。” “嗯,也许……”白仰浮在水面上,眯着眼睛望着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创造者……妖化…… 那个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背影,滔天吞日的火光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混沌初开的意识,甜美的血的味道,沿着喉管深入腹中的温暖,火辣辣的身体扭曲的疼痛……那个人是……我的创造者…… “小白。”碎岩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碎……碎岩大人……”他如梦初醒,抬头望向树杈上,流光早已脚底抹油了。他硬着头皮向岸边的碎岩游去,爬上岸,像一条湿淋淋的小狗一样狼狈不堪。流光说了会在回家之前帮他把衣服弄干才跟他一起逃学的,既然被抓了现行,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战战兢兢地跪下,低垂着脑袋,冻得发抖。 温热的灵力从头顶注入,走遍全身,头发和衣服也瞬间就干了。白惊讶地抬起头望向碎岩温柔的浅紫色眼眸,这种温柔只有他一个人享受过。“不用跪,我来接你回家而已。” “可是我没去上学……” “那种地方对你来说也学不到什么吧。” “嗯!那今后我不去上学也可以吗?” “很遗憾,不行。” “为什么啊。”白不甘心地喊,“反正我的灵力是若叶森林里史无前例最弱的,就连妖化的板凳都比我灵力强……” “就连板凳也……”碎岩哑然失笑,“这话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本来是流光想出来的,苓大人和广溟大人听说以后笑得停不下来,都说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白捡起一颗石子,气愤地扔进湖里,“反正,我在学校里也只能给碎岩大人丢脸,您不想跟我签血契也是理所当然的……” 碎岩愣住了。“我不想和你签血契?” “对不起……”白意识到了自己失言,“我不是对此不满。” 碎岩摸了摸白的脑袋,原来这家伙整天胡思乱想着这些事,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喜悦,愧疚,怜爱,碎岩的心中百感交集。“你想要我的血契的话,现在就可以。” “哎?”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用多说了,没想到你这么笨。我不想用血契来束缚你。签了血契之后,你对我的服从就不再那么单纯了,你的一切行动都是因为血契的关系。虽然知道其实什么都没变,但还是经不住会那么想。”碎岩叹了口气,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湖水和天空交界的地方。“与其让你做我的部下之一,不如就让你这样自由地……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最特别的……” “真是深情的告白啊。”雪的声音突然从树荫下响起。被碎岩搂在怀里的白连忙甩开碎岩的手臂,红着脸对着树荫行礼,“雪大人。” “嗯,虽然灵力不如板凳,但还真是有礼貌的孩子。不要害羞了,你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会调情了,这件事我可清楚得很。” “雪,你就放过他吧。”碎岩说,“偷听别人说话可不符合观察者的操守啊。” “那就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说情话记得开结界。原来你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 “你尽管嘲笑我吧。” “不,相当令人敬佩呢。只是,这孩子也是这么看待你的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竟有几分像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清影。 “你说什么?”碎岩厉声道。 “别激动,只是个完全合理的假设。与其把你们的关系完全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不如做一个实际一点的约定。如果你们一直能这样忠于对方的话,就算签订了血契也没什么关……”雪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灵力就把他的意识推出了他所凭依的那片影子,强烈的冲击让他扑倒在地上,脑中嗡嗡作响。“强行展开结界吗……”若叶塔三层的房间里,雪揉了揉太阳穴,自语道,“真是粗鲁的家伙……” “碎岩大人,对不起……对不起……”白伏在碎岩光裸的肩头喘息着,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自己一直这么幼稚,从来没体会到碎岩的心意。他竟然愚蠢地以为碎岩对自己只有肉体欲望上的渴求……真是笨蛋!他紧紧环抱着碎岩壮实的背。把我的一切全都给你,我的全部都是你的,都是你一个人的。 “不要道歉。”温柔的轻吻落在唇上,“还有,说了多少遍了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要叫我大人。” “啊……碎岩……嗯……” “小白。”浅紫色的眼眸像一个虚幻而美丽的梦境,一旦涉足就只能不断坠落。这种甜蜜的疼痛,瞬间的快乐,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 从黑暗的地狱中被拯救出来以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这双眼睛。被这个男人温柔地注视着,温柔地抚摸着。被他教导着吃饭穿衣,走路,说话。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学着用两条腿直立行走,蹒跚地走向不远处敞开怀抱等待着他的那个人。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抚摸着自己颤抖的喉结,说出一生中第一个有意义的字眼,那个人的名字。 “白,我会保护你,一直,永远……” 如果这是个梦境,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吧。 02.古代篇 2 又听见了,悲伤得要把整片森林吞噬掉的歌声。你是谁?为什么那么难过?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高耸入云端的若叶塔是世界之树的树干。树干之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地扎入泥土,在目力不可及的地方悄悄延生,悄悄破土,生长成这一整片广袤的森林。层层叠叠虬结的树根的中央,是那个被称为若叶神殿的地方。妖族的守护神若叶的心脏所在的地方。 若叶,是你在唱歌吗? “又做噩梦了?你抖得很厉害。”温暖结实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让他的脸紧紧地贴着他宽大的胸膛。 “对不起,把您弄醒了……”白满怀歉意地说。 “不要道歉。告诉我吧,是什么梦呢?” “和以前一样……全身都被树根捆住了,动弹不得……树根插进我身体里很多地方……我在流血……想喊却喊不出来……我变成了一棵树……”白抽泣起来,那份孤独和绝望他一点都不想再回忆起来。 碎岩叹了口气,“明天,我去长老会申请,带你去下界吧。离开这里的话,那个该死的歌声也听不到了吧。” “啊,不用了……也不是经常做噩梦……”下界,被驱逐的罪人的流放之地。高等妖族主动请求移居下界,恐怕还是第一次吧。 “已经决定了。”碎岩亲了亲白的额头。 若叶塔三层的暗室里,雪和碎岩面对面而坐。墙壁四周漂浮着的幽蓝色冷磷火的照耀下,服侍雪的兽妖少年恭敬地端来世界树的花蕊研磨成粉末泡出来的茶,摆在碎岩和雪面前。“花蕊茶?你这么大方真是少见。”碎岩端起琉璃茶杯,深深吸了一口花蕊的清香。 “好好享用,去了下界就喝不到了。”雪白茫茫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这双眼睛没有焦点。他看上去正值人类的二十几岁年纪,雪白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肩上,衬着他精致的面容和牛奶一般白的皮肤,就像一个陶瓷娃娃一样。他的声音和通过影子讲话时截然不同,一点都不低沉,就像淙淙山泉一样动听。“我没想到若叶大人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最高等级的杀戮者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移居下界,怎么都不该是一句‘没关系’就完事了的。” “嗯。他这么干脆,反倒让我犹豫了起来。”碎岩喝了一口茶,“‘歌声和噩梦,全都是这家伙搞的鬼吧’,现在忍不住会这样想了。他的目的就是让小白去下界……” “或者是让你去下界。就凭你的小白,要在下界搞出什么动作来还是很困难的。现在这个情况,倒还是暂时不要签血契的好。如果他得到了薄红以上的力量又被那个人利用,后果会很严重的。虽然时之观察者的预言里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座神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知道。” “我知道了。神殿里的那家伙,时之观察者……他很顽固呢。即使身体和意识都被禁锢了,还是能发出求救的信号。” “很可怜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他被创造出来就是个错误。现在的命运,是他自己选择的。凭他的能力,或许一出生就预见了现在的下场吧。未来这种东西,一旦知道就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雪伸手摸索着面前的茶杯,却差点将它打翻。碎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茶杯,将它递到雪的手里。 “不好意思,因为我来了必须点灯。如果一片漆黑的话你反而能看得清楚些吧。” “你肯到这里看看我我就很开心了。要是逼我去太阳底下给你送行,不如杀了我算了。请务必小心。如果这世界上有谁的力量能凌驾于若叶大人之上,那么一定只有时之观察者了。” 背负着全世界最后的希望而诞生的人,注定也要背负全世界的痛苦。忍受着孤独和黑暗,继续活下去…… 若叶。 坚硬冰冷的树根撬开牙缝,插入喉咙,伸进身体里,把五脏六腑搅得一团糟。手脚都被紧紧地箍着,狠狠地拉开,钉住,动弹不得。坚硬的树根紧贴着身上每一寸皮肤,和我融为一体……我正在变成一棵树。冰冷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放弃吧。” 决不。我在心里呐喊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好痛苦。到处都在流血,身体被树根扭曲,挤压,榨干。但是不能死去。只要心脏还活着,就无法死去。一千多年来,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地在这里…… 若叶,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们各自背负着两个世界的希望……只有我懂你,只有我啊…… “恨?什么是恨?” 若叶,放过我吧。杀了我,只要从胸口这里贯穿,就可以了…… “杀了你,为什么?你早就是我的一部分了。你和我,已经是一体了。” 禁锢着我的树根突然全都松开了,支离破碎的我的身体坠落的瞬间,若叶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手和树根一样冷。我的血和碎肉正慢慢渗入脚下的树根,被贪婪地吸收。 “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黑暗的地下抱着我的若叶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暖意。 名字。在这幽冥冷暗潮湿的地下,像烈火一样燃烧着,烙印在心中的名字。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忘记。就算我的骨头都被挫成了粉末,我也记得这两个字。 “邪……见……” “这歌声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是在呼唤我一样……”他在一片清明的月色中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像是劈开混沌的那道闪电一般。在人间流浪了一千多年,漫无目的的漂流,这种悲伤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仅仅听到这个声音就想流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被禁锢在若叶森林里的那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悲伤?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小镇。夜已深,万籁俱寂中,袅袅的歌声格外悲凉。人类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吧。说它是声音也有点不妥,只是一个频率,一个信号,以妖族才能感知的灵力发出来的。歌声的源头是一座普通至极的民居。 这夜,这座繁荣的小城镇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地震并引发了山火,方圆百里几乎无人生还。耗尽了灵力的碎岩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愤怒地盯着小白所在的方向。金眸的青年一手抓着小白纤细的脖子,另一手持着一团熊熊烈火向他惊恐的脸逼近。“告诉我,那个让你在睡着的时候唱歌的梦。” “你答应我……放了他……” 呵,多么熟悉的请求啊。放了他,我随你们处置。多么愚蠢…… “好,我就留下他的命。”他轻轻一笑。不过是条狗,死活有什么关系。 “树根……被树根锁住……全身上下被树根贯穿……好痛苦……” 一千年,一千年以来一直这样痛苦着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碎岩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一阵冰冷从头顶灌下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了你。” “那这也是我的选择,为了他。”金眸青年把小白扔下,看着他趴在地上咳嗽着打滚。“喂,你记得我的吧。” “什么?”碎岩震惊了。 小白痛苦地点点头。当这个人刚刚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吞天灭日的火光,血液的香甜和温度,金色的眼睛。千年以前让自己从一直浑浑噩噩的野兽变成人的,就是这个人。 “妖化地很顺利,我也没想到呢。我是谁,你知道吧?”青年轻快地说。 “你是邪见。”金色的眼睛,禁忌的名字。妖族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者。 “很好。”邪见瞥了一眼错愕的碎岩,“幸好这个男人没有和你订血契,否则恐怕我就非得杀了他不可了。来,头抬起来。”他用手指勾起小白满脸泪痕的脸。 “忘了问了,你愿意的。是吧?”邪见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征求意见,全然是坚硬的命令。 “……为什么是我?” “就算是我,要妖化一头狐狸也不是什么很轻松的事。碰巧又成功了,没有浪费掉的道理吧。” “那为什么又在妖化了我之后把我扔掉呢?” “你问题还真多。我只是碰巧遇到了一头被陷阱擒住了的狐狸,已经快死了。我觉得它挺可怜的,就把自己的血给了它。然后我就走了,最后它活下来了还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扔掉,别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啊。你和这个男人这几年过得好像还蛮滋润的,感谢我吧。” “你个混蛋……”碎岩怒吼着,又一次山崩地裂。到处是腾空的土块和岩石,大地愤怒地咆哮着。邪见把小白扯到自己身后,仅是动动手指,巨大的火球就浮现在空中,击碎一块块压向他的巨石。“喂,冷静点。不想让你的狐狸死掉的话,住手。”地震停止的瞬间,一道红光飞向碎岩,瞬间化作镣铐锁住了他的四肢。“什么……” “和我签订血契。否则,你知道这个男人的下场会怎样。”邪见说。 “好。”小白毫不犹豫地跪倒在邪见脚边,抬起头。月光和火光下,他的脸美得令人窒息。 “就是这张脸,让紫眸的最高级别妖族也拼上了性命吗……” “放开他!”远处被锁住的碎岩呐喊着。 “连血契也不需要,只要爱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你是这么想的吧。”邪见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一划,殷红的鲜血像毒蛇一样爬满了他的手。他用沾了鲜血的指尖在小白的额头上描画着,然后将手伸到小白唇边,“舔吧。” 香甜的温热,这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味道。他的舌头碰到这充满诱惑的液体的瞬间,理智就完全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头野兽。他吮吸着邪见的指尖,疯狂地舔舐亲吻着手背上的那道伤口,滴落下的每一滴都是莫大的浪费。“很乖呢。野兽就是野兽,给他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想了。至于他的饵食是谁给的,他才不会想这么多呢。”邪见笑着望着小白迷乱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白。”他深深地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金色的瞳仁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请你……放了碎岩大人。” “不好意思,留下他的话,只会让我在日后多出一个敌人而已。”邪见抽回手,向碎岩走去。“反正要去若叶神殿救那个人的话,就是违背誓言了。背信弃义,一次两次都是一样的。” 突然,千百条尖利的冰锥从支离破碎的地下冒了出来,横亘在邪见和碎岩之间。“求你放过他吧,邪见大人。”小白的声音颤抖不已。 邪见脸上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不愧是金瞳的杀戮者啊,刚签下血契就敢和主人对着干了。”下个瞬间,小白突然扑到在地,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缩成一团。那些突出的冰锥也立刻缩回了地下。“好……难受……”万虫蚀心的疼痛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捏碎。邪见的双脚出现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他在剧痛中扑向这双脚,抡起拳头奋力地捶打着。每打一下他的眼前就黑一下,终于渐渐失去了知觉…… 小白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另一个城镇了。断壁残垣,瓦砾碎石全都没有了,真像做了一场噩梦。但当他看到邪见推门进来的时候,马上就从欣喜跌回了谷底。“邪见大人……” “我没杀他,你放心吧。”邪见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多少让小白有点意外。 “谢谢。” “不用,我只是被那家伙的愚蠢震惊了而已。”小白不敢相信邪见竟倒了一杯水递给自己,这和昨天晚上狂暴的恶鬼是同一个人吗? “碎岩大人不愚蠢。他只是太温柔了。” “哈,他只顾着看你的脸,却从没有注意过你的眼睛呢。” “眼睛?” “本来我对直接去打若叶神殿也没什么信心,直到看到你的眼睛。‘如果是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什么都能做到吧’,当时我就这么想。” “啊,谢谢。我不觉得有什么厉害的呢,金色的眼睛的话,邪见大人也是啊。” “我不是说颜色。”邪见简短地回答,起身离去,“好好休息。我也要休息一段时间,和你签订血契的损耗比想象中大太多了。” “等等!”小白急急叫住邪见,“邪见大人,那个唱歌的人,不是什么邪恶的魔兽对吧?你是要去救他出来,对吗?” “邪恶的魔兽?”邪见一愣,“那些高等妖族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 “呵呵呵呵。”邪见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你相信吗?” 小白思忖了片刻,“邪见大人说不是的话,我就不信。”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嗯。邪见大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虽然手段可能比较过分,但你一定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吗。 “白,你听好了。我是个坏人。我背叛了全体妖族,被驱逐出若叶森林。我背信弃义,对于挡着我的路的,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全都痛下杀手。我很强,没人打得过我。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死在我手里的都不计其数。”邪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好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他看见白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 这个孩子太善良太无辜了。明明过着比谁都要幸福的生活,却被自己亲手打破。从此他将被同族放逐,被蔑视,和自己一样被视为叛徒。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份纯洁……哪怕只是因为这一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了。 “被关在神殿里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九曜。” 03.古代篇 3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来了。” “你在为即将能离开我而感到开心吗?”若叶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是。”在若叶面前他没法说谎。就像若叶所说了,至少他们的身体已经早已化为一体了。 “你讨厌我吗?” “不。” “那么,拒绝他吧。” “不!!!” “你要是离开了我,我就又是孤单的一个人了。独自在这片黑暗里……永远在这里……” “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要走了。他来接我了。” 火焰焚烧着若叶森林里的树木,从根部蔓延开来。邪见挥舞着血红的长枪砍杀了一条条盘根错节的根须和疯狂地恢复生长着的滕曼。“九曜,九曜,九曜!!!” 世界树外围,若叶森林里的湖泊已经干涸了。所有水都化为了数十米高的冰墙挡在世界之树周围,冰墙前一个瘦削弱小的身影孤独地面对着倾巢而出的若叶守卫军。这些由数万兽妖和上百高等妖族组成的大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不断被从天而降的冰锥和地下冒出的冰刺扎穿,鲜血喷涌。喷出的鲜血又和水混在一起凝结成红色的冰锥,箭矢一样向守卫军们飞去。小白站在冰墙前,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几十米处倒下。没人注意到他的双手在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行了。不杀他的话,顶不住。世界树已经开始落叶了。”雪的声音在碎岩身旁的阴影中响起,“我很抱歉。” “不需要抱歉。我们别无选择。”碎岩摇了摇头,朝血雨腥风的战场飞掠过去。 “怎么样?”碎岩在一棵比较高的树上落下,眺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向身旁的阴影问道。 “不妙。去攻击城墙的都被瞬间融化的冰卷进去又冻住,被裹在了城墙里,这样一来如果让紫霄他们炸城墙就会炸到我们的人。” “不管,让紫霄炸。”碎岩斩钉截铁。 “你疯了吗?这种命令我拒绝接受。” 碎岩没有说话,催动灵力。顿时冰墙下的土地震动了起来,冰墙上出现了裂缝。但是鲜红的血液立刻从冰墙里冒了出来,填补了那些裂缝。“快给我住手!”雪大喊道。他只能通过影子“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丝毫不能阻止碎岩。更剧烈的震动下,冰墙开始迸裂,那些冻在墙里的肢体也扭曲断裂得更严重了。“去叫紫霄。”碎岩说,“现在反正已经都死了。” 紫色的身影向冰墙飞掠过去,黑发飞舞。冷不防从天而降的冰锥突然插在他面前,截断了他的去路。“抱歉,不能让你再前进了,紫霄大人。”小白手持冰凝成的长剑,从附近的冰障后走出来。金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冰剑挥舞,炸雷在他耳畔响起。 一道道闪电击中飞来的冰锥,冰花四溅。浅红色眼眸的少年一步步逼近,他目光所到之处都有电光交错,草木岩石全都炸得片甲不留。“士别三日,真该刮目相看了。”话音未落,闪电又炸飞了一块冰障。“别躲了,小白。看在旧相识的份上,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挡在我前面的,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 在冰障炸开的同时,被炸碎的冰渣突然从红眸少年的四面八方同时向他卷去。与此同时,地下也有冰锥猛地刺出来。少年的惨叫无比凄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白一边哭,一边从不远处的树上跳下来。只要心脏不被破坏就不会死,不会死的…… 他一边哭,一边用冰剑砍杀着敌人。冰不断地融化,血掺和进来,血红的利刃划出一道道血花,血花又变成冰锥飞向更多的敌人。眼泪也一样。 “小白……”他看到碎岩高挑的身影朝他走来,那温暖的微笑可以融化他创造的所有冰雪。他提起剑刃,指向碎岩。“碎岩大人,不要再过来了。” 碎岩真的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小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一刹那,他的胸口已经被利刃贯穿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渗出的点点鲜红,这是…… “干得好。”冰墙融化淌下来的水泊里,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凌锋面无表情地举起剑,剑锋高悬在小白的头顶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雪大人,请下令。” “杀了他。”水泊里的声音道。 “我的主人是雪大人,不是您,清影大人。”凌锋绿幽幽的眼睛无比坚决。那个火光滔天的夜晚,人类的村庄,满地鸡毛和这个少年,他还历历在目。 “呵呵,没关系。琥珀,杀了他。”清影道。 不远处的碎岩的身体突然开始缩小,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墨绿色的眼睛和亚麻色的头发,额上淡黄色的血契痕若隐若现,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现在没人有空欣赏他的美貌。琥珀抽出腰间的短剑,一步步走向流着血的小白。 什么啊,不是碎岩大人啊…… 小白竭力地睁着眼睛,集中最后一丝灵力维持冰墙不让它融化。连灵魂都榨干也没关系。只要还活着一秒,冰墙就能再维持一秒。邪见……还没有…… “小白,久等了。”温柔的声音,好熟悉啊。抚摸着脸颊的手也很温暖。 “碎岩大人……请让邪见大人……带走那个人吧……求你……放过他们吧。” 山崩地裂的巨响后,小白的身体和意识一起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亲手杀掉养了三十年的宠物是什么感觉?”清影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开裂的大地缓缓合上血盆大口。最后一丝缝隙合上的瞬间,冰墙开始以正常的速度融化。几分钟后,薄弱了的冰墙很快就被炸开一个口子。残肢断体和碎冰一起飞溅着,每个人身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好像已经太晚了……神殿的入口已经被滕曼封上了。”广溟长叹一声,“接下来,就看若叶大人的了。” 阻挡在我和你之间的一切阻碍,全都烧掉。 “没用的,这些滕曼你砍掉多少,我就能长回来多少。后退的路也已经被封死了,你也必须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哈哈哈哈。” “好,我在这里陪你,若叶!”邪见大吼着,“放了九曜,把让他受的苦,全都施加到我身上吧。这一千年来的痛苦……我不能原谅自己!” “他是我的。”若叶说。 邪见冷笑道:“你能连他的心都夺走吗?” “心……呵呵呵呵,有什么不可以呢。他自己也求我杀了他呢。只要从这里贯穿……” “住手!”邪见怒吼道,左手挥出的火焰将前方的滕曼炸开了一个巨穴,他闪身飞入。“把九曜还,给,我!!!” 九曜。九曜。九曜。他一直在说这个名字,这是谁呢? 周围好黑。身体动不了。好痛。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九曜!!!” 火焰巨龙将蔓伸过来根须全部烧尽,让这一线光明将我带到他身边。 “你好,我叫九曜,人类创造出来的最后一个妖族。我的能力是预言未来。” “邪见?我的数据里有这个名字。能力是操控火焰,最高等级的金瞳哦。哇,真的是金色的眼睛啊!好漂亮,像太阳一样!” “呐,你不觉得人类和妖族都很可怜吗。像现在这样,非要打得你死我活的。妖族本来不就是人类吗……” 开什么玩笑,这样高贵的可爱的天真的善良的九曜会是你的?做梦去吧。全都去死,去死啊!!!他疯狂地砍杀着,不知疲倦。 “邪见……” 一只手出现在了前方虬结着的根须当中。哪怕只是一片指甲,他都能认出来这是谁。他飞扑过去抓住了这只瘦骨嶙峋的手,右手抡起长枪使出全身力气往周围的根须里扎下。“混蛋,给我,放手啊!!!” “对不起,我必须要走了。”前方突然裂开了一道金光万丈的口子,久违的光明从缝隙中流泻进来,照亮了这片千年不散的黑暗。他下意识地回头,本该是一片虚无的身后,仿佛竟有点点液体的反光。 若叶,你在哭吗? “九曜!!!”狂喜的喊声像是惊醒冬眠的春雷。 “好久不见,邪见。” 千年以前,最后一次降妖战役以后,人类最后一座拥有核能和量子科技的地下要塞被妖族攻破。此时距离第一个妖族在基因实验室中诞生于世,尚不足百年。 这座要塞在被妖族入侵以前就已被严重毁坏,大部分技术人员都死于自杀。邪见走进这座死亡城堡的废墟时,首先听到的竟然是歌声。一个男人的歌声。虽然知道这多半是个陷阱,他还是禁不住寻找起了歌声的源头。最终,在实验室的隔离舱内,他见到了唱歌的人。他的眼睛是从未见过的琥珀色,光华流转,就像玻璃珠一样美得不真实。最奇怪的是,在这个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都人心惶惶的时候,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他隔着玻璃墙,对邪见笑着挥手。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为什么他却好像在世界尽头那么远呢? 这种平和,恬静,好遥远。 邪见不是没想过和平。总有一天战争会结束,以妖族或者人类中的一方灭绝而告终,现在看来妖族是赢了。作为兵器被创造出来,最终毁灭了他们的创造者,真是讽刺啊。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你好,我叫九曜,人类创造出来的最后一个妖族。我的能力是预言未来。”他朝他伸出手来。邪见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九曜抓起邪见的右手,和自己的右手握在一起。“呐,这个呢,叫做握手。说明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古代的礼节,很有意思呢。” 为什么你总是笑得这么开心?即使被妖族当做危险物品监视关押,即使没有一个人相信你所说的“妖族和人类共存”的未来能够实现,你也总是笑着。很快乐吗? “嗯,很快乐哦。我知道我计算出来的事情都是能够实现的。一切辛苦波折之后,最终的最终,人类和妖族能够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一定是这样。所以不管现在不被相信也好,吃点苦头也好,希望都在那里。” 希望?这种东西,是第一次听说呢。 “邪见,好奇怪……这和我的计算不一样了……”民宅的院子里,邪见怀里的九曜虚弱地说。他瘦得很厉害,几乎是皮包骨头,“我必须重新计算……” “不行哦,先把身体养好再说。”邪见懒洋洋地说。此时他靠在躺椅上,怀里抱着思念了千年的人,什么都不能打扰这一刻的幸福了。九曜手背上的金色纹章让他感到安心。什么都不要再想了,计算,预言,天灾人祸,管那么多干嘛。 “不行,这是我的责任!”九曜挣扎着,“我应该一直被关在神殿里的……” “一直?多久?” “一直就是一直啊,永远。” “啊?”邪见皱眉,“你能忍啊?” “不能忍也要忍的,这是维持妖族和人类势力平衡的关键。只有我能牵制若叶,现在我走了,若叶接下来不知道会做什么……” 邪见沉默了许久,“你不是也想解脱吗。否则为什么要唱歌……我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把你带走。” “我只是在遵循我的计算……我想走,那个黑暗狭窄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但这是作为‘九曜’这个人的想法。” “你不就是九曜吗?” “我也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啊。我有责任让事情按照计算结果发展下去,这是命运。” “我不管。”邪见紧紧地抱着他,坚决地说,“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幸福就可以了。”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听到九曜低声道:“我也想……在你身边得到幸福啊。” 邪见浅浅地吻他,九曜见尽全力热切地回应着。上一次这般无拘无束地亲密,还是千年以前被软禁在若叶森林中的时候吧。 “不行啊,你身体还很弱。”邪见按住九曜急躁的手。 “没关系,稍微……就一下……” “你真是贪色不要命啊……” “喂,都过了一年了,这个可以拿掉了吧。”九曜伸出手,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狡黠。“你仗着等级高欺负我还是怎的?” “我怎么敢啊,九曜大人。”邪见笑着拉起他的手,“但我总觉得,你一恢复灵力开始计算那些有的没的,我就会失去你了。” “我不计算未来,好吧?我保证。” “不计算?那你要拿回灵力干嘛。” “我想隐藏眼睛的颜色上街走走不行吗?我已经被你圈养了一年了,邻居来敲门都不敢应,就怕身份暴露……要是能改瞳色,就不用这样东躲西藏了吧。” “好吧。”邪见点点头,随手一挥,金色的纹章瞬间消失。但他心里不祥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减弱。他紧紧的攥着九曜的手,和他十指交握。“这一年,幸福吗?” “嗯,不能更幸福了。”九曜无比欢快地说。他长回来了一些肉,抱起来也不再那么硌人了。每当邪见看着他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人身上担负的一定不仅是全世界的希望,还有全世界的美貌。 他的手攥得更紧了,金色的眼睛像漩涡一样吸引着九曜。“好,记住这一年有多快乐。每当你忍不住又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就想想这一年的时光吧。” “后来呢?” “后来?他骗了我。取回灵力以后他马上就计算了一次,结果发现若叶森林的面积在这一年之内扩大了三倍,不仅吞没了大量人类领地,许多灵力低下的兽妖都被吞噬了。唯一可以挽救的方法,就是他再回到若叶那里,被他禁锢……他还偷走了我的武器阳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它,最近终于有点眉目了。”昏暗的酒吧里,青年仰脖吞下一shot烈酒,看不清表情。他咳嗽了几下,似乎被呛出了眼泪。老王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这双乌黑的眼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个青年中等身材,t恤牛仔,唯一和那些在校大学生有点区别的就是他身上那件皮夹克看上去价值不菲,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学生仔买得起的。硬要说来的话,特点也许只有长得特别英俊了吧。 “那个叫小白的呢?” “我不知道,那场战斗的情况我都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的。被埋在地下将近两千年,就算是妖族也不可能不死。更何况当时他已经受伤了。”青年晃晃杯子,又要了一个shot。 “你对那个孩子感到愧疚吗?” “多少有一点吧。但是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老王啜饮了一口啤酒,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真是个不错的故事。你去写小说吧,会红的。” “我也觉得。”青年扬手叫过bartender结账,连着老王的份。“多谢了,朋友。” “哪里,这么客气。我才要谢你请我喝酒。”老王眉开眼笑。免费喝了一晚上酒,又听着这么异想天开的一个故事,真是不错。“今后你要是当了作家,可得给我签名啊。” “没问题。”青年爽朗地大笑起来,走出酒吧。中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一骑机车飞快地在拥堵的车流中穿梭,直往旺角而去。不久,旺角一间新落成的公寓中的一户亮起了灯来。 “我回来了,曜。”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盏灯,其他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人回应他的问候。 04.现代篇 1 月黑风高的夜晚,黑暗的狭窄巷子里,玖一个人没命地跑着。那些黑色的影子离他还有多远,他不知道也不敢回头去看。好累,跑不动了……他战战兢兢地回头,就在这个瞬间后面飞黑影像饿狼一样向他扑了过来…… “咳咳,这位同学。”教授的声音在他的头顶突然响起,玖猛地睁开了眼睛,愕然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虽然很尴尬,但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放松。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熬到下课,玖背着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室。一个陌生的男生正靠在正对着教室门的那面墙上抽烟。他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仔裤,但出众的相貌还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虽然不觉得眼熟,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他多看了几眼。这没什么特别的,走出教室的学生不论男女几乎每个人都在看这个人。我们系的吗?玖想,怎么以前没见过呢。 没走出多远,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学。”一回头,却是刚才那个很好看的男生。“同学,你有时间吗?”那个男生单刀直入地问。 这是……被搭讪了吗?这家伙怎么回事?同性恋?虽然想一口回绝,但不知为何在大脑转过弯来之前嘴巴已经动了,让他恨不得掐死自己。“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有事吗?” “去喝一杯吧。酒,咖啡,茶楼,你喜欢哪样?” 所以真的是被搭讪了吗。被男人。而且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星巴克里,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纸杯不说话。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要害羞!他逼自己抬起目光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那个……请问有事么?” “我是没什么事。你有很多事。”那人笑道,“提示你一下,那些不是梦哦。” “你在说什么?”玖心里一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眼睛,不是天生就是这个颜色吧?” “啊……”就是因为这双被花痴的女生称为“玫瑰色”的眼睛,不仅原来的朋友疏远了自己,连父母都开始相互怀疑对方,他的家庭几乎被这双眼睛毁了。高中毕业应征入伍的梦想也就此破灭。“虽然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但是这个瞳色……谁看了都会以为有健康问题吧。”一切都是因为12岁的那个夏天…… “为什么你会知道?”玖问。 “比起我,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人虽然说着劝诱的话,语气却是十足的命令,丝毫不容反驳。 “十二岁的夏天,我去青衣的外祖家消夏,在海边玩的时候,被海浪卷进了海里。后来虽然又被冲回了岸上,但从此眼睛就变成了这个颜色。”玖一五一十地回答。 “小时候的事情呢?12岁以前的事,都还记得吗?” “说实话,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却经常看到幻觉。” “幻觉?” “嗯,周围有很多火,似乎是在炉子里还是战场上吧。而且变得很怕冷,夏天别人热得少不了的时候我却觉得很舒服,天气一转凉就觉得难受。” “没错了。你可真让我好找啊,阳炎……”那人竟如释重负。 阳炎? 虽然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为什么却感觉有些熟悉呢? “我要说一些会使你很惊讶的话,你不相信也无所谓。”那人笑道,“你不是人类,是妖。” “妖?妖怪?”玖的第一反应就是西游记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啊,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自称为妖族。你的身体是人类,但是……呃,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是?” “玖。” “嗯,这具身体是名叫玖的人类的。但是真正的玖早在12岁的时候就溺水身亡了。被潮水冲上来的玖的身体里,你们称为魂魄的东西,是属于一个叫阳炎的妖族的。阳炎是我的武器,可以切断世间一切的妖枪,一千多年前我把它丢失了。我的名字叫邪见,邪恶的邪,见识的见。” “啊……所以我早就死了吗……”玖不知该如何反应。很失望吗?好像也没有。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了,如果自己早就死了,那这几年的记忆,和父母朋友一起的回忆,都是假的吗? “叫‘玖’的少年早就死了,你嘛,还有好久可以活呢。你是物化妖,究竟怎样才算是死了,我也不清楚。非生物妖化的现象很少见,还夺取了人类的身体使自己实体化的,除了你我也没见过了。”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拿回你的武器吗?” “反应很快呢。” “灵魂被拿走以后,我就真的死了吧。”玖不知自己为何能如此平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嗯,不想死吗?” “哪会有人这么问问题啊!”玖抬高了声音,引来了周遭的侧目,“当然不想了!” “唔,我的错我的错。”邪见笑道,“那作为赔礼,阳炎就借给你一段时间好了。” “诶?”这个妖怪倒是出奇地好说话啊。 “人类的身体很快就会腐朽的。最多不过百年,对我来说也就是一会儿工夫。等这个身体坏得不能再用的时候,再把阳炎拿回来好了。反正我也不太急着用。” “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都是真的吗?”玖突然狐疑道,“你是活了千年以上的妖怪,连我也是妖怪,说了要拿走我的灵魂结果却什么都不做,你不是在骗我吧?” “嗯,有道理啊。”邪见点头,“你的咖啡借我用一下,我的已经喝完了。” 他结果玖递过来的纸杯,打开盖子,将纸杯放在桌上。接着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纸杯上方画了两个圈,杯里的咖啡就像被吸管引导着一样螺旋着上升,漂浮在空中。 “哇,是变魔术吗?”邻桌的小女孩兴奋地跑过来,“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邪见微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转向目瞪口呆的玖,“相信了?”玖点头的瞬间,飘在空中的咖啡落回了杯子里,一滴都没有洒出来。小女孩的父亲也被吸引了,走到邪见跟前赞叹道:“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邪见和男子握手,笑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突然,金光从他的眼中猛然绽开。男子突然变了脸色,想要抽回被邪见死死握住的手已经来不及了。下个瞬间邪见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血红色的长枪,刺向了男子的胸口。 玖张口欲喊,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长枪穿过男子的胸膛,正中左胸。男子的身躯无力地滑落的瞬间,玖的脑中一片空白。妖怪杀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杀人了?下一刻,男子的身躯突然化为了无数银色的蝴蝶飞散开去。无数银蝶飞舞,美得像是身在仙境,邪见却挥舞着长枪大开杀戒,斩杀着咖啡店里所有向他扑来的男女老少。他的身影灵活地闪动着,游刃有余。 “光天化日地挑衅,若叶森林已经狗急跳墙了吗?”最后一个人形在邪见手中化为银蝶飞散的时候,他高声道。漫天银蝶突然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凤眼朱唇,虽然一身现代衣装,却不知为何让玖联想到古装戏里的角色,十分妖娆的美男子。他一边鼓掌一边笑道:“金瞳的邪见,果然名不虚传。” “深蓝的小狗而已,太不自量力了吧。”邪见把血红的长枪往玖呆若木鸡的身体里一推,玖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不敢当,久仰邪见的名声,前来瞻仰一下尊颜而已。” “嗯,有点胆子。名字和主人是?” “在下流光,家主是广溟。” “广溟是谁?没听说过。”邪见摇摇头。除了碎岩,紫霄,清影这几个打过交道的以外,新生代的妖族他就算听过也回头就忘。“嗯,流光,我记住你了。” “呵呵,在下很荣幸呢。今天没法打败你了,先行告退。”话音刚落,流光的身体就化为了银蝶融化在空中。一眨眼的工夫,咖啡店里的顾客和售货员们又回来了,各做各的事,玖简直怀疑刚才那场输死格斗是在做梦。 “幻觉。”邪见在原先的座位上坐下,“很厉害的能力呢。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我都没有发现。这些年若叶森林等级高的杀戮者没出几个,墨绿深蓝的小猫小狗倒是人才济济啊。” “等级和深蓝什么的……说的是眼睛的颜色吧。”刚才的战斗玖的身体不能动,双方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的挺聪明的,也许把阳炎借给你是个不错的决定……没错,妖族能使用一种人类所没有的精神力量,我们称其为灵力。灵力的强弱会反应在眼睛的颜色上。最高等级就是我这样的,金色。”邪见黑色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金色,但仅仅维持了两三秒,就恢复了普通的黑色。“接下来是浅紫,再接着是薄红。就是你这种颜色。” “我这种……” “接下来就是深蓝和墨绿了。如果是杀戮者的话,灵力就算很弱了,在同族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是有被称为异能者的家伙,刚才你看到的流光就是。异能者的瞳色都是深蓝或墨绿,他们的能力大多不能直接应用在战斗中。此外,还有一种叫观察者的,他们能通过一些特定媒介获取信息。观察者一律是白瞳,就是你们人类的白内障,都是瞎子。” “啊?瞎子?那不是很可怜?” “他们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吧。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别人无法得知的信息。观察者是很稀少的,预言中提到世界上只会出现7个观察者。” “预言……那是什么?” 邪见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那是……以时间为媒介的观察者留下的预言……那家伙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别的观察者只能观察实际发生了的事情和状态,只有时之观察者……他看到的是未来。” “对不起,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吧。”玖歉意地低下了头。虽然不知道这位时之观察者和邪见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太愉快的事吧。 “唉,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邪见说。 玖觉得邪见此时的表情,好寂寞。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朋友吗?还是爱人?” “你啊,还真是敏锐过分。”邪见笑道,“是朋友,也是爱人。” “能看到未来的话,现在这样的局面一定在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吧。怎么都觉得是件很悲伤的事呢,看到了结局就什么期待都没有了。” 邪见愣愣地望着他,“真奇怪,为什么你会知道……他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啊?”玖吓了一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唉,是我太迟钝了吧。”邪见叹道,“要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那家伙在想什么的。为了所谓的希望什么的,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弃掉,我不懂啊!”他握紧了拳头,声音竟带了几分嘶哑,“刚认识他的时候不论在怎样的绝境里都会笑得很开心,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是在哭,问他为什么哭他也不说。最后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克服了命运才把他抢到手,为什么宁可一个人到地狱里去哭泣也要离开我啊?明明是他说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没有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 虽然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玖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他死了,对吗?” 邪见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一句“我倒希望他已经死了。” “呃,邪见先生,你真的要住在我家吗……”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了。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怎么都感觉……有种一夜情的味道。 “嗯,我睡地板。”邪见干脆地说。 “不用不用,客厅里有沙发……” “客厅……”邪见呵呵一笑,“你被那些梦魔追着跑的时候,我在客厅里睡得香,我在你家过夜还有什么意义?” “……我明白了。”虽然这么说,要和这个陌生人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大学的时候刚分完寝室不也是这样吗,但为什么气氛就没这么暧昧呢,难道说…… “邪见先生,那位时之观察者,是男人吧?”玖感觉自己握着钥匙的手在发抖,半天都没顿准钥匙孔。 “啊,忘了和你说了。妖族都是男性,女性妖化成功的例子至今一个也没有……” 完了完了完了,什么叫做引狼入室啊。不仅是千年老妖怪,而且还是同性恋!这真是个妖魔鬼怪横行霸道的世界……玖这么想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自己也是被妖族附体了才能活到现在的。洗完澡的邪见穿着背心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他的身材真是没话说……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棱角分明。反观自己,虽然平时也经常打网球和游泳所以算不上白斩鸡,但和邪见一比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是因为经常像今天这样战斗的关系吗? 话说回来,那家伙是对男人有兴趣的,但为什么盯着他看的反而是自己啊!洗澡的时候玖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在瓷砖上撞了两下,想把满脑子的邪见驱赶出去。邪见邪见,这个名字就够邪门的了。洗完澡,玖竟然还一反常态地照了照镜子,心想嗯,还是挺帅的。等察觉到这个可耻的念头和背后的动机以后他恨不得立马抽死自己。二十年来坚定不移的性取向,见到一个好看的男人立马就动摇了吗?所谓性取向,竟然是这么不靠谱的一种东西吗? “啊,放心啦,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是对我有兴趣的话,玩玩也可以。”刚从浴室走出来就听到沙发上的人懒洋洋地这么说,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关键不是我说了什么,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读心术哦。”邪见笑着说。 “不要随便对别人用奇怪的法术!” “你从刚才进门开始就怪怪的,我就没忍住。”邪见认真地说,“你喜欢我,是吧?” “喜欢你妹啊!我有女朋友啊!”进门的时候就有高跟鞋,这家伙再怎么迟钝也不是瞎的吧。 邪见摆摆手,“你觉得憋着不难受的话,当我没说。” 憋着?憋着什么啊?玖满脸通红地从冰箱里挖出两罐啤酒,一罐贴在自己的脸上,另一罐狠狠砸向邪见的后脑勺。易拉罐在离邪见的后背半米左右的地方凭白无故地停在了空中,既不下坠也不继续往前飞。邪见伸出手,啤酒就自动飞到了他手上。 “唔,好方便啊。”玖不由得感叹道。 邪见,这个自称上古妖族的男人,不知为何总能吸引自己的目光呢。他只是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翻杂志,半干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太阳一样耀眼的金眸低低地垂着。住在宿舍里的时候每个人都做的这个稀松平常的动作,为什么他做起来就这么好看呢? 正这么想着,沙发上的男人却突然转过头喊道:“喂,不要偷看我了。想要和我做的话就说!出!来!啊!” “做……做你个头啊!”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烧起来了,才一罐啤酒而已啊。 “切,人类真是不坦诚啊。”邪见无奈地站起来,向坐在吧椅上的玖走去。“你……你干……”玖话没说完,后脑勺的头发就被一把扯住,迫使他不得不将脸向上仰起。带着啤酒味道的嘴唇蛮横地叠了上来,舌头也伸进来了……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抓着头发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托着他的后脑,轻轻地抚摸着。很舒服,忍不住想要更多…… 邪见突然放开他,淡淡道:“要做吗?你说了算。”和咖啡店里那句“你想死吗?”同出一辙。 这个人真是诚实过分! 结果后来……还是没勇气跨出那一步。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不幸。脑子里乱糟糟地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总算熬过了午夜,进屋睡觉。邪见很自觉地在地板上随意躺倒,连床单都没摸一下。玖发觉自己竟然很失望。 “那个……你不会半夜别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吧……”玖惴惴不安地问。 “奇怪的东西,比如?” “黑山老妖,白骨精什么的……”玖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是人类妖化的,不会变形。有些兽妖倒是有可能。”邪见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曾经……是人类?” “嗯,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当然,你应该不会这么想。” “你是人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军人。” “哦。”一直就这么打打杀杀地过日子吗。 “玖,手,给我。” “啊?”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却有点激动呢。伸过去的手马上被抓住了。 “别误会。我要将灵力传给你,否则梦魔来骚扰你我也不知道。”邪见说。 “哦……”还是为了保护我吧,还是挺开心的。 “麻烦你了。”玖闭上眼睛。 05.现代篇 2 月黑风高的陋巷里,黑色的身影在那些被称为梦魔的怪物中间飞舞着,血红的长枪格外醒目。劈挑撩刺,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像是穿梭在布上的绣花针一样轻松自如。“玖,看好了。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学会使用阳炎,你就能保护自己。” “是。”玖的身体不能移动,只能在心中默默答道。 邪见飞奔到玖的身边,提这他的领子纵身一跃,带着玖跳到了一座低矮的建筑物顶上,又是一跃,攀上了旁边的格窗。他灵活地在各种建筑物和障碍物之间攀爬跳跃,下方亟不可待的梦魔们也开始顺着墙壁往上爬。邪见笑了,这是食肉动物看到猎物落入自己掌中是胜利的微笑。他跃入空中,右手高高扬起,手中的阳炎枪突然变成了弓箭。在他的身体落下之前,他一连向下方的梦魔眼花缭乱地射出了好几箭,每拉一次弓就有一只梦魔摔落下去,烟消云散。落到地面的瞬间,阳炎又变成了一把血红的剑,邪见呐喊着朝余下的梦魔砍去。像是炫耀展示一般,砍杀了两三只梦魔后阳炎又变成了日本刀的样子……几分钟后,几十只梦魔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你是怪物吗……”邪见把阳炎推回玖的体内后,玖脱口而出。 “刚才我可一点灵力都没用啊。那些动作都是人类能做到的。”邪见耸耸肩,不以为然。 “下一次让我来吧。阳炎这么厉害,我也可以用吗?”玖跃跃欲试。简直和玩电子游戏一样啊,但完全是真实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嗯,使用自己的灵魂,没问题的。”邪见大笑,“下次就看你的了。” 梦魔是创造了妖族的上古人类为了牵制力量过于强大的妖族而创造出来的妖族天敌。它们以妖族的精神力量为食,只存在于精神之中。灵力强大而又没有防备的妖族对于梦魔的吸引力是最大的,一旦被梦魔抓到吃掉,精神被吞噬,现实中的肉体就会变成一具无用的躯壳而已。而这世上还有一种生物,以收集这样的躯壳为目标,它们叫做影魔。影魔是妖化失败而异变的生物扭曲了的精神力量集合在一起形成的。它们的肉体在妖化的过程中失败灭亡,精神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它们会不断地试图寻找被梦魔吃空的妖族的身体,把它们占为己有。 “影魔得到身体以后就很麻烦了。妖族的身体即使被梦魔吃空了也能发出巨大的灵力,不仅会对人类社会暴露妖族的存在,而且难以消灭。若叶森林建立以来,妖族常年都会派出深蓝和墨绿的杀戮者到下界,也就是你们人类生活的都市里,去清除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影魔。放逐者一多,得逞的影魔也就越多。放逐者在被驱逐到下界之前都会被打上灵力禁制,有些就连自己是妖族的记忆也被消除了。这些没有防备的家伙基本在下界都活不了太久,很快就会被梦魔吃掉的。”邪见说。 “怎么感觉,好像你说的若叶森林的人是在刻意养着这些影魔和梦魔似的……” 邪见点头。“确实,若叶森林在试图保证梦魔和影魔的数量不至于太高或太低。你们人类管这个叫……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生态平衡。” “嗯,对。如果灭绝了,要再造出来,凭现在的科技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古人类的科技这么发达吗?”玖心驰神往,但他突然想到了一点,“他们是怎么会灭亡的?破坏环境吗?” 邪见沉默了许久。 “妖族。妖族反攻人类,把一切和科技有关的东西都销毁了。人类虽然还有少数活了下来,但是却倒退到了封建社会,原来的文明全部都毁掉了……” 玖的肩膀颤抖了起来,“你也是……那些妖族中的一员吗。” “是。” 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下来,你的目的是要把我们这些人类,也毁掉?还是说,非要人类灭绝不可?” 邪见苦笑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杀过许许多多的人类,但我从未想过要把人类从这颗星球上抹消掉。人类创造了妖族,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会儿,“我,曾经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也曾经犹豫过,人类这种比妖族劣等许多的生物是不是应该被淘汰掉。但是,在我做出错误的决定之前,那个人告诉了我正确的方向。几千年来,我一直朝着他给我指出的那个方向前进着……” 玖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抓紧了,疼得不得了。“那个人是……时之观察者?” “对。” “……你真的,很爱他。”玖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当然。”邪见将烟在金属栏杆上掐灭,狠狠地盯着玖道,“你们人类都应该爱他,感谢他,把他奉为你们的神也不为过。要是没有他,你们现在就像那些家禽家畜一样被妖族圈养着,当做繁衍的工具。承担着人类一切罪孽,代替着你们受罚的人不叫基督耶稣,叫九曜。给我好好记住。” “那个……明天我女朋友就要出差回来了……” 坐在玖对面的邪见咽下满满一口牛肉面,抬起眼睛,“so?” 太迟钝了吧!话都说到这样了,还不明白?“so,她回来以后看到我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妥吗?要是看到你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就很好了?”邪见喝了几口汤,“我知道了。这几天你进步很大,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实在不行就跑吧。之前几年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话虽这么说,直到几天前邪见出现为止,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做一次这种你追我赶的梦,简直就是心力憔悴。邪见帮了自己这么多,现在问题解决了就开口要赶他走,这合适吗……虽然想了好几天,但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了。毕竟,邪见不可能永远睡在自己家的地板上吧。 “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不会介意的。要是表面上笑脸相迎,心里巴不得我早日滚蛋,我才觉得麻烦呢。” “……你又乱用读心术。” “你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太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抱歉,让你教了我这么多东西。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妖族这样的人存在……对于自己到底是什么也一无所知。怎么说呢,有一种遇到你之后世界都变了颜色的感觉吧……”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尴尬地低头闷声吃面。 “唔,难得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啊。”邪见喝着冻柠茶,突然想到已经失去音信千余年的小白。那家伙也是……遇到他之后整个世界都被改变了吧。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啊。本来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却很开心幸福地生活着。 “那我走了。我的电话你记着吧,有什么事就打给我。毕竟我是你的主人,会来救你的。”邪见拎起夹克,起身欲走。 “等等等等,主人是怎么回事?”玖拉住邪见。 “我没和你说吗?血契,说过的吧。阳炎和我是签了血契的,我是他的主人,也就是你的主人。” “啊?”听上去好像很专制啊。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了吧,都写在脸上了哦。” “呃……”玖只能暗自祈祷邪见刚才没用读心术,不然他这辈子没脸见他了。 “总之,我知道这个瞳色长期以来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但是,妖族都是以高贵的瞳色而自豪的哦。薄红虽然是上三等之末,但也足够你骄傲的了。从今以后,作为一个高贵的妖族,好好生活吧。”邪见拍了拍玖的肩膀,走出面店。 怎么感觉好像永别了一样,这个台词……想到以后就见不到这个人了,玖心里就塌下去了一大块。自己是喜欢他的,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不想这段交集就这么结束,他也很清楚。但是,真的要把这个人束缚在自己身边吗?他有自己的爱人,虽然现在生死不明…… 正犹豫着,机车的声音呼啸而去。 其实一直没有告诉玖,这一个月来死皮赖脸赖在他家,只是因为进门以后有个人回答自己的问候,感觉很好而已。 唉,算了,还有事情要做。这次任务的情报已经到手一段时间了,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诿着。差不多,生活该回归正轨,要做的事情也要开始着手了。之前,就当做给自己放了个假吧。 “第三块碎片,竟然在私人手上啊……”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水管和任何能装载液体的东西。没有能造成影子的物体,没有一粒灰尘,没有植物。邪见和金发碧眼的女人面对面站着,双方都没有携带一张书面资料。女人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装,口气冷淡,“中环置地大厦二十二层的永信地产。应该在一个保险柜里,具体位置我们也无法得知。” “整整一层楼,范围太大了。不能使用暴力,就算是我也做不到。” “……那么,我去和上面请示一下,是否能允许使用强硬手段。” “多谢。要伪装成煤气爆炸之类的瞒过公众并不难吧,关键是人类不同政府之间……” “是的。”女人简短地回答,“我国没有公开上古人类文明遗存的打算。”她掏出一个手机一样的装置,在上面操作着。 唉,真是自私自利的想法啊。就是因为人类这些名为国家政府的团体各自抱团,心怀鬼胎,才会被妖族乘虚而入的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全人类联合起来排除异己吗。 “邪见先生,我的上司批准您使用强硬手段。但是请务必尽量降低影响。”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您的后半句我装作没听到。这位干练的女特工第二天一早在和早餐一起送到的报纸上看到“中环置地大厦大爆炸”的头版头条时,不由得眼前一阵晕眩。 “呦,lucy。”空荡荡的房间里,邪见早已在等她了。 “你这个人啊,太粗鲁了吧!”lucy怒气冲冲地把卷成一根棍子的报纸往邪见脸上扔去。报纸在距离邪见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你你你……难怪没女人喜欢啊!!!” “简单粗暴,在这个国家是有这个说法的。”邪见若无其事地接过报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物体。那个物体有棱有角,形状像是魔方拆碎了以后的一个零件。“这是回礼。”言罢,黑色物体脱离了他的手掌,向lucy慢慢飘去。 “你你你……你要害我丢掉工作了。这么大动静,我们的人怎么善后啊……”lucy欲哭无泪。 “这种工作丢掉也没什么可惜的,特工太不适合女人了。女孩子就该在家缝缝补补带孩子嘛……” “你这是歧视女性!” “啊,随你了。我是真觉得你不适合这种刀头舔血的行当啦。要是这次被炒鱿鱼的话,试试温柔一点的职业怎么样?” “你以为我吃了多少苦才爬到这个位置的?我们人类不像你们妖族,天生神力,呼风唤雨……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换来的!”lucy激动地咆哮着。 邪见愣了一下。“是吗,那还真是抱歉了。” “不过,也许你说对了。我就是受一点挑拨就会激动的性格,也许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吧。培训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吊车尾……”lucy沮丧地说。 “抱歉抱歉,我的错。作为你可能被炒鱿鱼的赔罪,晚饭,怎样?” “诶?” “其实你的上司让你负责我,就是对你能力的肯定了。” 烛光摇曳下,红酒的颜色妖艳迷人。Lucy望着邪见的脸,不由得看呆了。她从来没有觉得任何东方男人能如此有魅力。 “不要太沮丧,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和你搭档很幸运。” “为什么……”lucy的脸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邪见的话。接到邪见的电话以后下意识地选了那件深v领的晚礼服,也许这种鬼使神差的心理也在作祟吧。 “我讨厌那些拐弯抹角的人。” Lucy想说,可是你还是会想方设法收集碎片,要是失去了我国的援助,你的行动只会变得更困难而已。但是在高级餐馆这种人多耳杂的地方,这种机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她鼓起勇气回了一句,“你是在暗示你喜欢我吗?” “嗯,算是吧。”邪见笑着说。他很少这样西装革履,微长的头发配上这么正式的一身,不知为何有一种风流大少爷的气质。他抿了一口红酒,正色道:“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此顺利的行动了。若叶的人已经到了这座城市,我和他们接触过了。” “这种话在这里说……不要紧吗?”lucy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正事带的有些蒙。她多希望邪见继续刚才的谈话啊,喜欢我,然后呢? “不要紧,派出小狗通知我他们来了本来就是他们的意思。我在和你们合作,他们一定也知道了。我这里没有观察者,情报来源只可能是人类。这座城市里的另一块碎片,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动手了。” “很危险。”lucy终于进入了状态。 “对。若叶的人不会顾忌死伤,甚至认为动静越大越好也说不定。某个岛国的地震海啸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虽然被那个国家的政府欲盖弥彰了,如此突如其来没有丝毫征兆的地震,就是妖族的风格。” “我认为有必要汇报这件事。”lucy严肃地说。 “然后?” “把居民迁走之类的……避免无辜死伤。” “我认为你就算和你的上司报告了,他们也不会同意这么做的。通过外交手段交涉的话,碎片的存在就会暴露了吧。” “那么,就这么听之任之了?”几年前的大地震,死伤数百万。Lucy虽然没有亲临过现场,但这种百年不遇的大地震,她也至今记忆犹新。如果人类要和妖族开战的话,仅凭这件事就足够激起全球人民的愤怒了。 “啊,我的意思是,你赶紧回国吧。”邪见淡淡地说,“刚才说了我挺喜欢你的。虽然人类的寿命很短,但我也不想看着你年轻轻地死掉。”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啊,回国吧。” “不行!”lucy叫道,“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吗?丢下你和这座城市的人民,让你们承担危险?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其他人……你就算留下来,能为他们做什么呢?”邪见眯起眼睛,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光在他眼中闪过。 “我……”lucy怔怔地望着邪见。她不是救世主,就连邪见这样的超能力她也没有。平凡弱小的人类,她能做什么呢? “你还有家人吧。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恋人?人类的生命太短了,所以更要好好享受,是吧?”邪见说。 “只怕我要是走了,从此就再也没心情享受这些了……”lucy难过地说。良心的谴责会追随自己一辈子。 “所以,决定要走了吗?”邪见试探着问。 “……让我再考虑一下。” 一周后,机场的海关口上,邪见和lucy告别。 这一周来lucy明显消瘦了,本来绸缎一样的金色卷发也失去了光泽。看来一直很苦恼啊,邪见想。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什么都做不到。”她挤出一丝苦笑,“抱歉,接下来和你接触的就是别的特工了。” “嗯,我会努力的,连着你的份一起。”邪见笑道。他张开双臂,“最后拥抱一下?” lucy犹豫了一下。拥抱……和这个并非人类的异族?最终她还是靠进了邪见的胸膛。 “agent smith,你要千万记住,接下来和你接触的这个男人,他并非人类。不管他用多么甜蜜的言语来诱惑你麻痹你,千万不能大意……” 一股温暖的气息突然从额头传递进来…… “呀,发生什么了?”她摇摇晃晃地站住脚跟,疑惑地望着扶着自己双臂的男人。脑袋晕乎乎地,好像快要晕倒了…… “小姐,你没事吧?”年轻男子急切地说,腾出一只手来捡起地上的护照和机票。“你看上去脸色很糟,需要救护车吗?” 这个人……好眼熟。Lucy凝视着他英俊的脸,在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呢?也许是电影明星吧?“我没事。”她定了定神,接过男人手中的机票和护照,“谢谢你。” “没事就好。”邪见笑着放开lucy的手臂,“注意安全。” “哦……”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亲切呢?lucy想。虽然心中疑惑未消,看了看手中的机票,她还是立刻走出了海关。来这座城市出差半年,终于能回国了,这么想着,刚才那个人马上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邪见在室外的吸烟区抽烟。 “邪见先生,我代表我国政府感谢你答应这样一个无理的要求。以我国目前的科技,要不留痕迹地修改一个人的记忆还是很困难的……”坐在一旁看报纸的老大爷突然说。 “没事,举手之劳。”邪见说。让lucy毫无负担地平静生活,正是他的本意。 “虽然有点多事,可以问一下你对agent smith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如此严厉地要求迅速更换联系人……” “不关你的事。” “抱歉。那么,请随我来。”大爷收起报纸,和邪见一前一后地走出吸烟室。两个人就像两个陌生人,分别上了两辆的士,一前一后地离开机场。 06.现代篇 3 清晨的手机闹铃声中,玖缓缓睁开眼睛,摸索着把闹铃关掉。 “又多活了一天啊……” 抓着手机的手好久都没有放开。给他打个电话吧,或者发个短信?打吗?不打吗?一大清早地他还在睡觉吧?打过去说些什么呢?“我还活着”吗? 他会在意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吗? 刷牙洗脸,骑车上学。上课下课,和朋友打网球。这天唯一和别的日子有一些不同的就是,从网球场旁的冲凉房出来的时候手机在震。女朋友的短信一条,我们分手吧。 居然松了一口气呢。 “学长,好久不见了。”走进图书馆时,相熟的学妹过来打招呼。虽然不太熟,但这个长相甜美的学妹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小莹。” “哎?分手了啊……”小莹在图书馆的一角压低声音,“学长没有很伤心吧?” “嗯,是我的错,我也没什么资格好伤心的。”玖笑道。 和小莹聊天挺开心的,爱笑的女孩子不管谁都不会讨厌。玖和小莹一直聊到天黑,一起去吃了晚饭,然后送小莹回家。小莹也是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的,玖推着自行车走在小莹身旁,狭窄的黑巷像是没有尽头。 “好奇怪啊……”小莹怯怯地说,“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你是在讲鬼故事吗?”玖不以为然地微笑道。 “真的有点奇怪呢,平时这条路两分钟就走完的,今天已经走了十分钟了吧……而且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小莹都快哭出来了。 这倒是挺奇怪的,玖的心里也开始发毛。但是梦魔那种恐怖的东西都是存在的,深夜的巷子里出现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怪事。这么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的走路姿势很奇怪,有点像美剧里的丧尸,摇摇晃晃地走得很慢。 “小莹,到我背后来。”玖沉声道。 妖风忽起。刹那间血红的长枪已经出现在玖的手中,红色的光晕像屏障一样挡在两人面前。“影魔……吗。这种东西可是第一次见呢。”他突然跳上一旁的垃圾桶,大喊着朝那个丧尸一般的人影扑去…… 破坏心脏,邪见曾经说过。妖族的弱点只有心脏。 小莹在淡红色的屏障后呆呆地看着玖手中的长枪一会儿变成利剑,一会儿变成弓箭,眼花缭乱,舞成了一团红云。这是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吧。鬼哭狼嚎的风声在巷子里怒吼着,她觉得这层微弱的红幕随时都可能被撕碎。想逃走,腿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边玖也一筹莫展。虽然阳炎威力巨大,但像邪见那样老练地战斗毕竟不可能。更何况……他望了一眼被烧焦了的手心的皮肤。人类的身体对灵力的承受限度很低。在梦中不会有这个问题,但是现实中挥舞阳炎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会伤敌先伤己啊……手好疼,这把枪也快要握不住了吧。 “人类,滚开。”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灰色人影已经窜了过去,在厉风中和影魔缠斗在了一起。灰色和影子就像一道闪电,根本看不清动作。影魔痛苦地嚎叫着,妖风越来越强劲了。玖不得不放开阳炎,展开结界抵御刀子一样锋利的风。 终于影魔在凄厉的嚎叫中缓缓倒了下去。灰衣人“嗖”地一声收起手上的钩爪,他的眼睛是一片冰蓝,额上有一个淡淡的蓝色印痕。“人类,你为何会有妖族的武器?” “邪见……他说借给我。”玖收起结界。手掌上的皮肤已经完全烧伤了,短期之内也许好不了吧。 “真是乱来。”灰衣人皱眉。 “总之,谢谢。”玖说。这个人应该就是邪见所说的,若叶森林派出来清除影魔的妖族吧。 灰衣人一声不吭,突然又化作一道灰色闪电闪出了巷子,立刻看不见了。玖有些失望,看来妖族不是谁都像邪见一样自来熟啊。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莹。 “学长……好帅。” “啊?”一般这种情况下不应该都是你受伤了么谢谢你救了我之类的吗? 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幻象渐渐消散。回到现实之后,小莹吓得一下扑进了玖的怀里。“天哪……” 满地都是尸体,男女老少都有,这个场面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别怕,这就是这条路上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原因了。”玖说。 “报……报警?”小莹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报警的话被抓起来的会是我们两个吧。”玖摇头道。这样自己的妖族身份肯定瞒不住了。继续在学校里上学,找个好工作养活家人之类的梦想都会化作泡影。“走吧。” “哦……”现在玖说什么小莹都会听的。玖拉着小莹走出巷子。 “学长……你是降妖除魔的高人吗……”小莹问。 “呃,不是。”玖琢磨着,降妖的话自己应该是被降的那个吧,“而且这次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我们两个现在也躺在那里了。” “刚才那是什么?” “影魔。形成原理之类的说来话长,总之一旦产生就会无差别袭击人类。这么大规模的还是比较少的。” 把小莹送到家后,玖破天荒地给邪见打了电话,说了刚才的事。“死了十几个人呢,影魔这种东西的存在,还瞒得住吗?” “唔,没问题吧。警察局什么的,估计会报道成煤气管道爆炸……”邪见的周围很嘈杂,似乎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 “是吗……那么政府和警察,其实都是知道影魔的存在的吧。或许连妖族的存在也……”玖突然不寒而栗。 “嗯,应该是这样。”邪见说。 为什么会对lucy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如此在意呢?在lucy离开前的一周里,邪见反复地质问自己,终于得到一个答案:她和那个叫白的狐妖很像。 外表是一点都不一样,性格也是。如果是白的话,这种情况下就算以卵击石也会留下来的。但这种内心单纯的感觉,很像。 特工那边没有送来新的消息,下一块碎片的具体位置邪见一筹莫展。这天晚上他回到公寓,刚走出电梯门就愣住了。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孩子正抱着膝坐在他家门口,听到电梯的响声立刻惊恐地抬起了头。 “又是小狗吗……”邪见看到那双幽绿的眼睛和额上的浅绿色血契的瞬间,一扬手就准备召出火焰。 “等……等一下!”那孩子惊呼,“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嗯?” “我是……从若叶森林逃出来的。”少年垂下头。他穿着过大的连帽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一样又脏又破。一头及腰的长发也脏兮兮的,在人群中绝对很显眼。 “谁告诉你我家的位置的?” “玄……玄云。” 如果这是若叶森林的陷阱,那他们就太了解我了。邪见想。 “玄云……他只告诉了我你家在这栋楼,我一家一家敲门问,才找到这里的……” 嗯,以玄云的手段,知道在这幢楼已经是极限了吧。邪见掏钥匙开门,“先进来再说。” 玄云啊……这个人已经有两千多年没见了吧。居然还活着吗。 少年捧着水杯坐在地板上,缩手缩脚地似乎很害怕。“为什么来找我?”邪见问。 “因为……听若叶大人说起过你。他说虽然那些大人们说你是叛徒,其实你只是选择了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而已……” 邪见手中的杯子抖了一下,洒出了几滴水来。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很久了。那是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事。” “难道说……让你妖化的人是……” “嗯,让我妖化并和我签订了血契的就是若叶大人。”少年一脸自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自己的主人是若叶,”邪见说,“妖化你的人是时之观察者。” “时之观察者是谁?被预言的六位观察者中没有这位啊……”少年茫然地说,“更何况通过树和我说话,用果实和花蜜妖化了我的……除了若叶还会有谁?” 是这样吗。九曜的身体早在一千两百年前就……怪不得就算是那之后一年,他的身体也那么虚弱。 “你的名字是?”既然是九曜创造的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我叫幽蝉。”少年说。 洗完澡的幽蝉还是很干净清秀的。兽妖似乎相貌都不差,邪见想。第二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幽蝉去把头发剪了,又给他买了几件合身的衣服。“是您的弟弟吗?”服装店老板娘忙不迭地把各种货品搬到邪见眼前。 “啊,是吧。”邪见模棱两可地回答。 “为什么要逃出若叶森林?”吃饭的时候,邪见问。 狼吞虎咽的幽蝉突然停了下来,许久才说:“最近若叶森林变得很奇怪。” “奇怪?” “嗯。自从清影和碎岩进入了长老会,高等妖族的大人们就开始不计后果地制造兽妖,血契的数量也开始泛滥……而且就算成功妖化,要是能力比较弱的话,立刻就送到若叶神殿里去……那些送进去的,再也没有人见到他们出来过……” “有这种事???”邪见掩饰不住吃惊。长老会的人疯了吗? “我骗你干嘛!”幽蝉有点恼火,“后来,若叶大人偷偷和我说,接下来我也会被送到若叶神殿里去……我很害怕,就想逃走……” 能预见幽蝉即将被送往神殿,一定是九曜没错了。邪见有几分欣喜。 “若叶大人说他也保护不了我,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我走出森林不被发现。虽然我不太明白,若叶大人想放我走的话又怎么会被发现呢?但我还是逃走了。离开森林以后我在人类的城镇里流浪了一段时间,然后玄云大人就通过云和我说话,告诉我你在这里。” “这样啊。你也没见过玄云吗?”邪见有点失望。玄云的灵力覆盖面积大概有半个地球这么大,这点信息等于完全没有。 “嗯。”幽蝉点点头,继续吃薯条。 “你的能力是什么?”既然会被送去神殿,应该是很弱的能力吧。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晚上给你看看吧!” “晚上?现在不行吗?”邪见想,不会是什么在黑暗中发光之类的能力吧。 “嗯。今晚早点睡吧。”少年莫名其妙地说。 邪见听到了歌声,九曜的歌声。他循着歌声走近废墟,他知道那个人在前方等待着他。 寂静的废墟里,温柔的歌声环绕着他,他仿佛看到有鲜花和嫩草正从这些坚硬的水泥板的缝隙里生长出来。这么想着,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有无数黄色和紫色的野花在盛开着。整座废墟被点点生命的绿色和彩色点缀着,像是仙境一般。终点的隔离舱里,那个梦寐以求的人正在朝他招手微笑着。他走过去,眼泪夺眶而出。 “曜……” 热烈的亲吻,拥抱,交合。被治愈,被温暖,然后再一次重重地受伤。睁开眼睛的时候邪见看到幽蝉跪在床边,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邪见你在哭呢……为什么啊……不是个好梦吗……” “啊,是个好梦。”邪见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少年刚剪好的短发,“谢谢。” 简直是个太好的梦了,好得几乎残忍。邪见有点能明白为何遇到自己以后九曜总是在哭了。 知道了结局就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 “给白造梦的也是你吧。” “嗯。若叶大人说小白很特别。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造那么恐怖的梦,但若叶大人的命令……” 九曜,你只是在遵循你的命运吗?既然决定接受命运,为何又这么渴望被拯救呢? “邪见,那个人是谁?你的梦里……和你做那事的人。”幽蝉问,“那个眼睛的颜色,和若叶森林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邪见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为什么我非要带孩子啊!!!”玖的咆哮声隔壁那幢楼都能听到。 “什么叫带孩子!我可比你大得多了啊!”幽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邪见只说了两个字,“梦魔。” “我才不需要人类保护我!”幽蝉叫道。 邪见没说什么就走了,半夜接到玖的短信说幽蝉睡了没多久就抱着枕头冲进房间来,死皮赖脸地要跟他拉着手睡。“反正女朋友也搬走了,刚好。”邪见忍着笑回道。 “好个头啊!这是犯罪啊!!!” “他已经快两千岁了哦,放手去做吧。” 放手……去做……玖愤愤地扔掉手机,在心里咆哮,做你个头啊!!! 第二天在图书馆碰到小莹的时候她像所有人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玖身边的幽蝉。“哇,小帅哥呢!你弟弟?长得不太像呢……” 装作一本正经在看书的幽蝉几乎得意得笑出声了。小莹似乎发觉了自己说得有些不妥,“呃,学长也很帅气啦。就是感觉像是不同的风格……学长好像是,怎么说呢……有点妖艳的感觉。” 我?妖艳?玖完全想不到小莹怎么把这个词和自己联想起来的。经过那次影魔事件后他和小莹心照不宣,成了几乎无话不说的朋友。看到过那种场面的人,多少都会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有所不同吧。那次事件果然和邪见预料的一样被报道成了严重的天然气爆炸事件,让供气商背了黑锅。看来警察局或者政府多少对影魔的存在还是有点数的。小莹没事就缠着玖问东问西,关于妖族和魔的事,玖多少都告诉了小莹一点。 “大概是眼睛颜色的关系吧。”玖说,“对了,小莹,这家伙叫幽蝉,是妖族。暂时和我住在一起而已。” “喂,这样告诉她没关系吗?”幽蝉抬起头来,严肃地望向玖。“没关系,小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玖说。 分享更多秘密的话,好像距离就更近了些呢,玖想。从小朋友就不多,好不容易交到个女朋友还被甩了。自己真的是……有些寂寞了呢。 “我就说怎么感觉气场不太一样呢。”小莹笑着说,“学长你好厉害啊。和妖族交朋友什么的,要不是认识了学长你,我根本想不到啊。” “朋友?”幽蝉发出了一声和他十几岁的外表年龄不符的冷笑,“这家伙不过是遵守命令而已。” “什么?”玖和小莹同时。 “命令啊,邪见的。邪见命令你保护我,所以你没办法拒绝,是这样吧,阳炎?” 这天晚上,玖许久都不能入睡。虽然是双人床,但他和幽蝉很规矩地各自睡一边,就差画三八线了。的确,莫名其妙地被扔给一个小屁孩说要他照顾,自己还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了。仔细想来,一开始被邪见搭讪说要去喝一杯,本来是想拒绝的,但也莫名其妙地就去了。被邪见要求带回家的时候也是……被他亲吻的时候也是……想着要推开他,但不管怎么想身体都动不了。一切,都是因为血契这种东西吗? 喜欢你,喜欢邪见。他本来可以很确定地这么说,就算当着邪见的面说也没问题。但是,这份感情究竟是单纯的恋爱之情还是下属对主人的服从呢?如果没有血契……如果不是因为这阳炎之魂……我还会这样对他的身影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吗?我,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看着他的呢? “喂。”邪见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已经凌晨了哦,有急事?”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淡淡,说不上疏远也说不上亲热。说出来的话也永远直截了当,什么修辞委婉都没有。 “喂?你在吗?说话。”邪见又说。 “那个……” “嗯?” “订下血契以后,属下会对主人……怎么说呢……产生感情吗?” “什么意思?” 玖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邪见。” “嗯,我知道。”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我想知道是血契的下属对主人都会这样吗?对主人的要求从不拒绝,一颗心都扑在主人身上?” “嗯,拒绝主人的要求是不可能的。”邪见简短地说。 “……我知道了。晚安。”玖失落地说。 “……你没事吧。需要我过去找你吗?”邪见觉得玖很异样,只恨不能隔着电话用读心术。人的心真是捉摸不透啊。 “没事。”玖说完这句,就按下了切断通话键。 07.现代篇 4 难得失眠的玖,第二天也难得地没按时起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趴在他旁边玩电脑的幽蝉看到他醒来,幽幽地说了一句:“我饿死了。” “我的手机呢?”玖揉揉眼睛,“闹铃怎么没响?” 幽蝉把手机扔给他,“响了。我给你摁掉了。” 玖顿时天旋地转,灾星啊这小鬼是。不过刚才的那个梦还真是不错呢……和邪见一起逛超市,一起回家做饭……好温馨啊。这么想来,错过两节课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真是……对邪见一往情深。”幽蝉吃着玖做的煎鸡蛋说。 “啊?” “傻头傻脑的,真不知道邪见看上你哪一点。长相嘛,在人类当中算是不错,在妖族里就是大众脸了。”幽蝉说。 玖把自己的一份煎蛋拨到盘子里,扔掉锅铲抬手给幽蝉脑袋就是一下,“你瞎说什么啊,邪见哪有看上我。” “你以为邪见是助人为乐的吗?他对你这么好你都没感觉?” “大概,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属下吧。”玖拿起叉子对着盘子里的煎蛋,却没什么食欲。 “笨蛋,主人没有义务对属下好的。不要说欺负虐待了,就算命令属下自杀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邪见是怎样对他另一个部下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另一个……部下?”玖这才想起血契的对象可以有许多个这件事,“怎么回事?” “那家伙也是个笨蛋,从头到尾都被邪见利用了。”幽蝉吞下最后一口煎蛋,“刚签下血契不到一年就被邪见逼着一起去攻打若叶森林。虽然两个人都是金瞳,但若叶森林薄红以上的妖族就有好几百,踩也把他们踩死了。虽然邪见运气好,活着逃了出来,但那个部下却身陷重围,最后被活埋在地下……” “活埋……吗。”玖推开了盘子,更没有食欲了,“所以他对那个部下是很残忍的……对吧。” “算不得残忍吧,那才是主人对待部下的正常方式。部下是消耗品啊,用完了死了就换一个……我只想告诉你,邪见对你特别好。”幽蝉老实不客气地把玖面前的煎蛋也拨到自己盘子里,吃了起来。 知道了对自己温和的邪见对别人相当残忍,心情一点都没有好起来啊…… 吃完饭,玖带着幽蝉乘着公交去学校。但是出乎意料地,公交车没有走以往的路线,却朝和学校相反的方向开去。 “抱歉,s大正在发生一起严重的暴力挟持事件,警方正在全力解救人质,道路都被封闭了……”司机对乘客们说。 下一站,玖和幽蝉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往学校方向飞奔而去。 “清影大人,警方的谈判专家已经到了。”灰衣人说。 清影望着水面的涟漪,白茫茫的眼睛深不见底。他一身青色古装,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用碧玉环扣住,和充满现代风格的校园格格不入。“让琥珀去吧。” “是。”灰衣人一闪就消失了。 “碎岩。”高处的天台上,碎岩身边的水洼里突然传来清影的声音,“有意外的收获。” “嗯?”碎岩抬了抬眉毛。现代的风衣和衬衫把他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挺拔了。 “阳炎。”倒影在水中的人影有一双漂亮的粉红色眼睛。清影的嘴角浮起了那一摸招牌的讽刺笑容。“邪见比我想的更愚蠢呢……” “进不去啊……”玖揉着被警棍打出乌青的胳膊,望着不远处警车和军队组成的壁垒。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出了他的视线。 “fbi。”邪见从夹克的内袋里摸出证件交给管事的警官,听到他说的这三个字母,玖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fbi?”幽蝉莫名其妙地学着这三个字母的发音,“是什么?” “我想这件事和贵国没有任何关系,不必劳您大驾了,邪见先生。”警官很不客气地说。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件把外国机关也卷进来,立刻就上升到国际问题了,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个叫声,对方已经开始屠杀人质了吧。”邪见说,“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我想和您没有关系。”警官说。但仅仅一刹那,也已经足够让邪见捕捉到他心里的波动了。“‘交出碎片’吗……还真是简单粗暴啊。”邪见笑道。 “为什么你会……”警官吓了一大跳。 “这就是我能解决这个事件而你不能的原因。”邪见说,“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警官脸色铁青,终于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排成人墙的军人无声地闪出一条道路,邪见刚迈开脚步,就看到玖跑过来,“我也要进去!” “别碍事。”邪见冷冷淡淡地说,一如既往。 “这是我的学校啊!我的同学,老师,朋友……”玖隔着军人组成的人墙冲着邪见声嘶力竭地大喊。 “就是怕你感情用事,更不能让你去。” “我是你的武器啊!”玖大喊,“我是你的部下啊,主人!” 邪见沉默了一会儿,“放他进来。”人墙沉默地闪开一条道,玖出示了学生证,冲了进来,后面的幽蝉却被拉住了。警官冲邪见喊道,“不要太过分了,未成年人怎么说也不能……”话还没说完,邪见和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话说回来,刚才武器啊主人啊什么的一套一套的是什么玩意儿啊?fbi的新切口吗?” “为了达成目的,主人都叫出来了,真是服了你了。”邪见和玖在一片树丛后潜伏着,三五成群的人形或兽形妖族在他们面前巡视着,“你不是一直以人类自居的么。” “……我们之间本来就有血契啊。”玖垂下了眼睛。 “已经有这个觉悟了吗。”邪见笑道,突然抓住了玖的手腕拉到自己眼前。白皙的手掌上,黑乎乎的一片焦痕清晰可见。“明明连阳炎这点灵力都承受不了,只能拖我的后腿罢了。” “什么啊!不拿出阳炎,只是撑结界这样的事,我也可以做的!”玖叫道。手腕被邪见抓得好疼,他的力气好大……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是来救人的。”邪见突然说。 “诶?” “人类会死多少,我根本不在乎。”邪见话音刚落,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钟楼那里响起。玖下意识地望向钟楼的方向,正看到一个人影从钟楼顶端直坠下来,然后是“啪”地一声肉体接触地面的钝响…… “开玩笑吧……”他直勾勾地望着邪见。不想让人类灭亡,他不是说过么? “死那么几个人和灭亡一点关系都没有。”邪见又用了读心术,“现在的若叶森林,要灭掉人类的能耐还是没有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那你进来……” “他们绑架学生是为了得到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也是我一直在找的。提供给我情报的组织至今也没能探查到它的具体位置,只知道是在这座城市里。我想若叶那边也是一样的。” “啊!”玖马上反应了过来,“所以fbi……你在给那个国家卖命?” “你真是聪明得可怕。不过卖命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没有人类能再让我为他们卖命。”邪见死死地抓着玖的手臂,不让他逃开,“所以你跟进来,也只能看着这些人死去而已……” “你……”玖说不出话来。又是一声惨叫从钟楼那里传来。 “十分钟一个,很准确呢。”邪见笑道,“还在杀说明要求还没有被接受。这个国家的政府也真是……这样拖下去最后还是得交出来啊……” 阳炎突然出现在玖的手上,他用尽全力向邪见刺去。邪见根本没有躲闪,阳炎前进到离邪见还有一掌距离的地方就再也动弹不得了。“我的部下都很有种啊,反抗主人,都很干得出来呢。”邪见笑着,小白倔强地抱着他的脚拼命捶打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虽然心里很痛,但表面上依然挂着淡定的微笑。玖突然捂着心口,痛苦地弯下了腰。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早就知道。他一闪身,飞掠进了附近的一栋建筑物里,听着纷乱的脚步声向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的玖围了过去…… “清影大人,巡逻的人在包围圈里发现了阳炎。”灰衣人说。 “唔,送上门来了吗……”清影笑道,“看好他。” “是。” “琥珀那里进行得怎样?” “对方尚未疑心。” “是吗,比想象中的能熬呢。沐霖,你去大门那里。要是琥珀那里不顺利,就要硬拼了。” “是。”沐霖身形刚动,又立刻收住脚步,“清影大人,琥珀回来了。” “清影大人,对方答应了。”琥珀单膝跪下,恭敬地说。他穿着一身职业装,西装和a字裙把他纤瘦的身材勒得轮廓毕露。 “很好,你去休息吧。接货的时候再去。”清影微笑道。 “是。” 琥珀恭恭敬敬地退下,脱下脚上的高跟鞋。虽然之前练了许久,演技成功地骗过了对方派来交涉的军官,没想到竟然败在了这双鞋子上……他坐在钟楼的台阶上揉着摸出水泡的脚跟,血水渗出了丝袜。“唉……”他突然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尖叫过后,一具人体笔直地坠在了他面前的水泥地上,摆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血从七窍和关节里涌了出来…… “吓到你了?”凌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好吧……”琥珀怔怔地望着支离破碎的尸体,许久才移开目光。他提着高跟鞋站起来,“抱歉,挡着你的路了。我去别处坐。”他拖着流着血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开。 “你受伤了?”凌锋很惊讶,“你应该没去战场啊。”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的琥珀摇摇晃晃的样子就像弱柳扶风,特别有一种脆弱的美。虽然小白死了以后琥珀是若叶森林公认的第一美人,但他一向在人前摆出一副很刚强的样子,没人敢去招惹他。“想不到第一个负伤的会是你啊……”他追上去,把琥珀拦腰抱起,走回台阶那里。 “……”琥珀似乎心不在焉,难得地没有反驳。 “心情不好?尸体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吧。”凌锋把琥珀放在台阶上,撕开他的丝袜,刺啦地一声过后,琥珀终于如梦初醒,“你干嘛?” “放心,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虽然撕丝袜这件事真的很隐私。凌锋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刀,“有点疼,忍着点。” “嗯。”锋利的刀刃划破鼓鼓囊囊的血泡,血水流了一台阶。琥珀一声不吭地垂着眼睛,看着凌锋用灵力给自己治疗。 “好了。” “谢谢。”琥珀顿了顿,又说,“清影大人和你们说了吧,他们已经答应了,不用再杀了。” “嗯。那个摔在你面前的刚扔下去,命令就来了,真是不走运啊那家伙。” “都一样的。一会儿再死,也是一样。”琥珀幽幽地说。 “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跟我做爱吧。” “……你脑子被门夹了?”凌锋完全傻了。 “我是认真的。”琥珀一脸认真,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现在?” “现在也好,一会儿也好,都可以。”琥珀碧蓝的眼睛低低地垂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做爱就会开心起来了。” 好像在下界有一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就会开心起来了”,凌锋想。这家伙在下界都学到了些什么啊!“心情不好就说出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就算暂时不去想它,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会难过的吧。”凌锋摸摸琥珀亚麻色的头发,“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琥珀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凌锋,一言不发地摇摇晃晃地走掉了,连高跟鞋都没有拿。 “喂,仙蒂瑞拉,你的水晶鞋掉了哦。”凌锋在他身后喊。 这个人好奇怪,琥珀想。所有人在听到那句邀请后,肯定都是直接脱掉裤子扑上来的啊。为什么他不一样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告诉他……除了他以外,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这样开心起来了。因为有人在乎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好像就是这样。脚上刚刚愈合的伤口还是粉红色的,是他治疗的结果呢。 此时……已经赫然写跑偏了……九曜这个龙套拉不回来要变主受了……小白个主角这辈子没戏份了……清影x琥珀好像不科学了……凌锋x雪好像也不科学了……完了完了……只能让清影x岚了吗…… 直升飞机在傍晚的彩霞中盘旋,把美丽的景色破坏得干干净净。“吵死了。”流光和落辰在钟楼顶上面对着十几个抖如筛糠的青年男女,此起彼伏的抽泣和哭喊让他心烦意乱。“凌锋上哪里偷懒去了?”流光问。 “不知道……”落辰懒洋洋地逼着眼睛躺在钟楼的护栏上,棒球帽遮着他的脸。 “不好意思,刚才在下面碰到琥珀,和他聊了几句。”凌锋从螺旋楼梯跑上来。 “琥珀公主,他可不是你能搞定的哦。”流光坏笑着,一只银色的蝴蝶突然出现在他掌中,翩翩起舞,“和他睡过的大概有一卡车了吧,还不都是睡过就被甩了。” “嗯……”好像睡着了的落辰突然接口,“不过技术不错……”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凌锋变出一把飞刀,嗖地一声把流光手中的银蝶钉在了墙上,蝴蝶瞬间破碎。他依旧笑眯眯地,“琥珀好像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时候,做爱就会开心起来了。”落辰和流光异口同声地说。 “这是公主骗男人的老把戏了……”流光从栏杆上跳下来,同情地拍了拍凌锋的肩,“那么,你和他做了?就时间来看,你不行啊……” “呃,当然没有。现在可不是做那事的时候。”凌锋哭笑不得。 正说笑着,清影的声音从一旁的水杯里传来,“流光,落辰,去正面接货。” “是。”两人齐声道。确定清影的视线已经移开后,流光笑道:“接货。清影这个词用得真专业。”说完,他突然纵身跃出护栏,全身化作无数银蝶往正门方向飞去。“我先走一步啦。” “唉,浮夸……”落辰翻下围栏,把棒球帽稳稳地戴在头上。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粉红色,一头微卷的短发让他看上去格外稚气未脱。“加油啊落辰。这是你第一次参战,碎岩大人就是为了让你发挥能力才把战场选在学校里吧。”凌锋说。落辰是他们几个中年龄最小的,不到三百岁,主人则是最年轻的观察者剪尘。“嗯,我知道了……”落辰整理了一下睡皱了的衣服,缓缓向楼下走去。他和他的主人性格无比相似,都是慢性子,无论讲话还是做事都好像是在放慢镜头。送走了落辰,凌锋背对着唯一的出口在钟楼的铁格子地面上盘腿而坐,一个人面对这十几个已经吓懵了的青年男女。他能听到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的声音。 “请你……放过我们吧……”凌锋睁开眼睛,发现说话的是那个看上去最瘦小的女生。 “抱歉,不行。”他和善地说。 一个男生突然暴起,向他直扑过他,“我们有十几个人,他就一个人,怕他有三头六臂还是怎的!上啊!” 炸雷一般的枪响。男生的身体笔直地坠落在地。凌锋握着手枪,踩着他的手脚,面无表情地在他的四肢上又多开了一枪。“我来给大家变个魔术解解闷。”他笑着说,“都看过来,谁不看我打死谁。”男生在地上一边哭号一边挣扎,四肢血流如注。十几双哭肿了的眼睛都在威胁下集中在了凌锋身上。凌锋张开十指,向大家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不要眨眼哦。”紧接着,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把手枪,左手的每一道指缝中间出现了一条弹夹。“表演结束。”他把子弹和枪随手向空中一抛,立刻就消失无踪了,“谢谢大家。” 鸦雀无声。就连受伤的人也忘记了因疼痛而哼哼。 “凌锋,你又杀人质了?”水杯里传来清影的声音。 “不敢,清影大人。有小朋友不听话,教训一下而已。”凌锋微笑道。 “想杀人,忍一忍吧。东西到手以后,想杀多少都可以。”清影说。 “是。” 清影隐去了。“你们……是超能力者吗……”那个胆子特别大的小女生颤抖着问。 “不,”凌锋微笑道,“我们是妖怪。” 前门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凌锋眯起眼睛眺望几栋建筑物后的不远处,那里的树木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哎,遇到那家伙的话,落辰很不妙啊。”凌锋皱眉道。 前门,凶猛地火焰吞噬着片片白纸连接而成的巨龙。几层楼高的纸怪兽痛苦地嚎叫着,碎纸片漫天飞舞。落辰稚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粉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映成了橘红色。“落辰你退下!”游素打开银色的防御结界,挡住迎面飞来的火球,吼道:“紫瞳以下,一律撤退。碎岩怪罪起来,我担着。” “我不怪罪。”已经出现裂痕的结界被一层更强的浅黄色屏障笼罩了起来,游素欣喜地看着身旁的碎岩,“你终于来了。” “这次紫瞳来了四个,一起压上,还是有胜算的。”碎岩淡淡地说。 “汐来了吗?”游素问。 “知道邪见在这里,怎么能不来。”话音刚落,一道水幕突然从天而降,向熊熊烈火盖去,火势顿时收敛了不少。银发的青年从远处信步走来,他头戴一副巨大的耳机,穿着一件过于肥大的夹克和同样肥大的运动裤,看上去很嘻哈。紫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各位久等了,我来救你们了。” 游素看愣了,好半天才说,“半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 “你这是在质疑本大爷的品味?”汐把耳机挂在脖子上,抽出裤子口袋里的ipod关掉,一挑眉,“想练练?” “汐。”碎岩只说了这一个字,汐就闭嘴了。三人一起看向前方还残留着的火焰和氤氲的水汽。“岚在哪里?”碎岩问。 “岚说他的能力估计帮不上忙,何况有我在,稳操胜券啦。就不来了。”汐欢快地说,“他应该和清影在一起观战吧。” “唉,上吧。”游素叹了口气,望向碎岩。碎岩微微点头。白茫茫的雾气突然弥漫了开来,很快就变得如同牛奶般浓重,伸手不见五指。“我先去了。”游素沉声道。“小心。”碎岩说。游素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浓雾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08.现代篇 5 “唉,挑起国际矛盾什么的……你们的头头还真想得出来啊。”邪见在一栋教学楼的地下室里,琥珀的身体瘫软在他脚边。“计划是谁定的?” 琥珀紧紧地闭着嘴巴拒绝回答,但是强烈的灵力逼进他的脑中,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清影大人……” “水之观察者吗……完全不像他的名字这么温柔呢。”邪见自语道。“要不是知道lucy已经回国,连我也被蒙进去了。你演得可真是毫无破绽啊。” 琥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的西装扣子已经被扯掉了,丝袜破破烂烂,高跟鞋也掉了一只。邪见蹲下,毫不留情地扯开他的衬衫和裙子,让一整具漂亮纤瘦的胴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自己眼前。琥珀双目无神,冰蓝色的眼睛圆睁着,泪水就这么笔直地滚落下来。邪见以右手食指为刀,在他平坦光滑的小腹上猛地切下…… 破碎的胃里,黑亮的碎块在胃酸和血液中浸泡着。邪见用手指夹起这块碎片,最后望了一眼支离破碎的琥珀,转身离去。一具完美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堆分离的血肉和骨头,唯有脸依旧完美。冰蓝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唉,我真是禽兽啊…… 雾气像潮水一样,正在倒灌进地下室。邪见思忖了几秒,在手掌中燃起一团火,果断地走进雾气中。 “得手了。”雾气在瞬间骤然收缩,像汤圆一样把人整个包裹在中间。游素紫色的眼眸闪亮亮的,死死地盯着这团雾气。“汐!”游素喊道。 “啰嗦!”刚才水幕降下的地方突然升起千万条水柱,每一条都像锋利的箭矢一般径直插入灰色的雾气球,直穿而过。与此同时,大地突然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将雾气球一口吞下。“搞定了吗!”汐激动地喊道。大地的裂口正缓缓合拢,发出隆隆巨响。但是就在口子即将完全合上的时候,火焰从地底喷射出来,同时地面突然炸开,泥土和碎裂的水泥石块到处乱飞。 一只烧得焦黑的手从地缝中伸出来,死死地扒住了裂缝的口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一旁的楼房倒了下来,压在裂缝上。灰尘遮天蔽日。 急忙闪到安全处的汐望着前门处的一片狼藉,摇了摇头,“碎岩做过头了呢。” “清影大人,琥珀找到了。”灰衣的沐霖说。 “还活着?” “活着。”沐霖刚想说可是伤得很重,却被清影打断了。“碎片呢?” “在邪见身上,邪见……” “被碎岩埋了。”清影长叹一声,刚才的战局他通过汐的水看得一清二楚。 “碎岩,碎片在邪见身上。”碎岩身旁的水洼说。碎岩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不用清影再多说,他只能再次催动灵力。“唉,真不知道要这么块破烂有啥用。”汐双手插袋,吹着口哨。 “对我们是没用,人类的话挖地三尺也会把它找出来的。”游素说。 “碎岩,游素,汐,你们小心……那个男人还没有死……”碎砖瓦的灰尘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虽然很轻柔,但迫切之情溢于言表。 “嗯?剪尘你也来下界了?我怎么不知道?”汐惊讶地问。 “我在……雪不放心清影……他刚收了锦鳞走不开……就让我来……长老会也批准了……”慢条斯理的话还没说完,刚刚松动的废墟中爆炸又起。滚滚烟尘中,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拖着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天哪,这家伙是怪物吗。”游素突然无比恐惧。 “到此为止。”水洼中,清影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几乎是一字一顿。“阳炎在我们手上。在人类的身体中,就算是不死不灭的物化妖,一把火烧成灰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随你。”邪见哑着嗓子说。 沐霖反剪着玖的双手,将他推到废墟前。废墟的烟尘和焦烟中,歪歪斜斜的人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玖竭力地分辨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那是邪见吗…… 本来准备好的台词是“不要管我,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句“随你”噎得说不出来了。唉,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啊…… “喂,玖。” 玖惊异地抬起了头,望向远处那个模糊的人影。 “你想死吗?” “笨蛋,谁会想死啊!”玖怒吼着,长期以来积郁在胸中的情感突然一股脑儿爆发出来,“我想活下去,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喜欢你啊,邪见!” 有液体从他的头顶浇下,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流遍了全身。这个味道……是汽油? “混蛋,放开我!”他死命地挣扎着,想唤出阳炎,但无论如何都不行。 “没用的,灵力禁制,岚大人亲手加的。”抓着他手臂的沐霖冷冷地说。 打火机的火苗在眼前跳动。玖看到那个颤颤巍巍的人影缓缓向这里移动着,肩膀剧烈地起伏。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邪见……这个以“随你”来回应自己的生命威胁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自己对他还是恨不起来呢。 “邪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碎片换阳炎,换不换?”清影问。 死一般的沉默。玖痛苦地流着泪,闭上眼睛。永别了,邪见。 “阳炎,随你。玖,还给我。” 淡金色的结界突然在玖的四周展开,与此同时流星般的火雨从天而降。好像神佛降世般的金光覆盖了整片战场。沐霖突然放开了玖,闪身挥起钩爪,却瞬间被一团火焰包围。黑发金瞳的青年迅速闪进结界,一把将玖扛在肩上,与此同时,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血红的长枪。 “你们以为金瞳强的仅仅只有战力吗?”他轻蔑地笑着。阳炎的枪尖挥舞出一条条火龙。“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们还是树上的猴子呢。” “啪”的一声,邪见的脸上多了红彤彤的一座五指山。玖一巴掌打完,早已泣不成声。 前一秒还踉踉跄跄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后一秒立刻生龙活虎地出现英雄救美。刚救出来就把他扔进这家旅馆,自己一言不发摔门就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这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自己耍的团团转啊。 “这次要多谢你。如果那天你不给我打那个电话,我可能已经死了。”邪见摸了摸脸上的手印,淡淡地说。 “电话?”玖云里雾里。 “就是那个说你碰到影魔的电话。”邪见说,“我突然想到,拿影魔来做替身或许不错。” “所以……废墟里那个是替身?” “没错。观察者的媒介都是对有灵力波动的对象有反应,战场上这么紧张的状态,没有人会有时间去辨别灵力波动是不是要攻击的正确对象……特别是刚才这样,要杀的人只有我一个的时候,一旦有波动出现立刻以为一定就是了。你给我打电话以后,我立刻去抓了一只影魔养着,还特意把它全身烧焦让它看不出面貌,顺利地把那些人都骗了。” “你把我也骗了!你你你……你还把我当诱饵!” “嗯。阳炎不死不灭,要除掉它除了在你身体里的时候也就没别的机会了,我想他们一定会拿你来要挟我的。不过聪明如你也被我骗到,真是我的荣幸啊。”邪见脱掉外套,以大字型扑倒在床上。“累死我了。三个紫瞳还真是不容小觑……白当年也是运气好才支持了那么久的吧……要是多派几个紫瞳……他应该支持不了几分钟……” “白,是谁?”玖问。他等待了许久邪见都没有回答,低头一看,才发现邪见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中肩膀一起一伏,脸上的五指山还清晰可见。玖突然觉得好后悔。 “玖,还给我。”邪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在邪见光裸的肩头盖上毯子,自己也在他身旁默默躺下,关了灯。黑暗中,他凑过去,在邪见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曜……”邪见喃喃地梦呓让他的心瞬间跌落入了谷底。 S大的校园绑架案震惊了全世界。绑匪在得到赎金之后依旧对整个校园进行了大屠杀,死者数量超过千人……这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犯罪者数量和牺牲者数量都是最大的一起犯罪案件。 “我很好奇,上次是天然气公司,这次是谁来背黑锅呢?”邪见饶有兴味地盯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不理会一旁脸色惨白的玖。 画面中,一具尸体被盖着白布,抬在担架上运出来。一只毫无生气的手从白布下垂落下来,手腕上那块手表,是小莹的…… “朋友吗?” “嗯。” “你恨我不救他们吗?” “……我想恨你,但是恨不起来。” “你真是有趣。”邪见眯起金色的眼睛,“不枉费我这么努力地救你。” “你救我,是因为我有趣吗?”玖感到强烈的窒息感。 “你以为我是爱上你了吗?” 怎么可能,玖想。你喜欢那个时之观察者,叫“九曜”的人,我早就知道。虽然他现在生死不明,但是你心里一直只有他一个,我早就知道。 “邪见。” “嗯?” 玖突然扑过去,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他的嘴唇。 “我喜欢你。” “你说了很多遍了。”邪见似笑非笑,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不管你怎么看我,把我当成工具也好,玩具也好,部下也好……我都喜欢你。用这颗人类的心,喜欢着你……” 我爱你,以一个男人爱着另一个男人的立场,爱你。看到那个颤颤巍巍地站在废墟上的人影时我就明白了。 邪见的手覆上他的腰,撩起衬衫的下摆,渐渐往上游走。 “也许……我已经不明白我自己的心了。”邪见突然幽幽地说。 琥珀一个人坐在湖边,出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纤细洁白的脚踝浸泡在水中,就像莲藕一样漂亮。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他头顶上方,“呦,公主大人。” “凌锋。”琥珀微微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说琥珀公主在下界一役中受了重伤,伤愈之后性格大变,不仅变得沉默寡言,连穿衣风格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总是穿一些比较短小的衣裤,有意无意地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脚踝或是纤腰,引人无限遐想。现在他总是一身黑色长袍加长靴,连脖子也包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引人无限遐想。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勾人心魄的魅力,就算只是端端正正地站着,都能勾起人的欲望来。琥珀就是标准的其中之一。 “公主大人今天心情好吗?” “还可以吧。” “那可以和我做爱吗?” “……”琥珀依旧望着湖面,不说话。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总是看上去很不开心。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呆着,不和任何人说话呢?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才行啊……”凌锋关切地说。 “你真要我说?”琥珀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少见的凶狠。 “说吧。”凌锋笑道,“洗耳恭听。” 琥珀站了起来,走到凌锋面前。他站在水里,白玉般的小腿一半浸在水中。他解开长袍领口的带子,一个一个打开扣子,抓住两扇衣襟将上衣猛地拉开,洁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凌锋眼前。“这就是理由。” 触目惊心的一道伤疤,斜斜地从小腹一直衍生到脖子,令人不忍再看。但是如果仔细看去,这道伤疤周围还有许多小一些的疤痕,像树干上伸出的树枝一样爬满了琥珀的全身。就像一件绝美的瓷器上的裂纹一般,把一件纯粹的艺术品完全毁了。 “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他这样羞辱我比让我死还难受……”琥珀流着泪说。 凌锋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琥珀纤瘦的身体。黑色的长袍从琥珀的肩上滑落入水中…… “还是很漂亮哦。” “撒谎。” “真的。琥珀公主是若叶之花,永远都是。” 坚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琥珀伏在凌锋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琥珀公主好像爱上你了呢。”凌锋走进雪的暗室时,雪淡淡地说。凌锋觉得雪的声音真好听,为什么他要用伪装的声音通过影子讲话呢?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凌锋准确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椅子,稳稳地坐下,“还是说你对你的命令后悔了?” “唉,没有。”雪叹了口气,“你胆子也真够大的,就在水边,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我开了结界了。落辰他们都说琥珀和别人做那事的时候只开普通的结界,清影从不疑心。” “唉,但愿如此。”雪说。 “今天为什么总是叹气呢?清影太过激进,这几年权力渐渐坐大,观察者里已经没有人能牵制住他了。清影和他手下的沐霖都是油盐不进的,唯一的入手点就是琥珀公主,这不是你说的吗?”凌锋冷冷道,突然换成了调侃的语气,“莫非,你在吃醋?” “凌锋,我太纵容你……”雪怒斥道,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凌锋的嘴唇堵上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在一片漆黑中凌锋是如何这么准确地抓住自己的。 “你下克上……”雪在凌锋怀里混乱地喘息着。 “我就是下克上。你可以以主人的身份命令我停下来……”凌锋灼热的呼吸喷在雪的耳朵里,邪气满满,“不过你不会的,是吧?” “雪……我想要你……想了几千年了,你知道吗……” “虽然每天都听到你和我说话,但那不是你的声音……我想看看你的脸……但几千年来一共也只看到过那么几次……雪,再靠近我些……抱住我……对,再抱紧些!” 凌锋粗暴地拉扯着雪的衣带,指尖幻化出利刃把黑暗中解不开的死结全部割断。隔在我和雪之间的一切都切断,切断……雪身上的味道,好香……他舔着雪的脖子,细细地咬噬着那里芳香的皮肤。“好疼……”雪低声叫道。 “雪,没有人能让我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只有你……” “我是你的属下,我是你的仆人……我愿意匍匐在你的脚下做你的奴隶,只要我能得到你的心……” s大的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S大早已被迫关闭,幸存的千名学生被集体转移至附近的k大继续学习,同时接受一周两次的心理辅导。半年来,对于绑匪组织的猜测在网络上和各大媒体上都层出不穷,最终一切谣言沉淀下来,舆论大多分为了两派:一派有知情人士爆料称这是m国的阴谋,另一派则声称,这是一伙拥有非凡超能力的恐怖分子。某日,一张照片突然开始在网络上疯狂流传。内容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正与一名政府官员模样的人在s大门口交谈,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军队。据说这张照片证明了绑架案确实是m国的阴谋,因为有黑客千方百计地挖出了这位女主角的底细:lucy smith,m国特工。一时间,各大媒体一片哗然。 “唉,lucy,还是把你卷进来了……”邪见把报纸盖在脸上,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难道就是因为请她吃了一顿饭吗?还是因为去机场送了她?每天接触这么多人,吃饭,喝酒,睡觉……为什么就是这唯一一个想保护的人反而被伤害了呢? 他怒气冲冲地把玖压倒在床上,不顾他的抵抗挣扎,把心里的一切不快都化为欲火发泄在玖身上。“好疼……”玖哭喊呻吟着,但依旧竭尽全力迎合着邪见的身体。 自从那次旅馆之后,邪见每次来找玖都二话不说直接压倒。玖几乎都开始后悔对邪见说那句“把我当什么都可以”了。一般人听了这话不都应该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吗?为什么这个人会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当成充气娃娃用啊?而且下手不知轻重,每次都是往死里整,不要说抬不起腰了,第二天几乎都下不了床,每次都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幽蝉给他端茶送水。“你问为什么邪见这么凶?”幽蝉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妖族最强杀戮者,那方面当然也很厉害啦。” 虽然每次被邪见折腾完都巴不得他再也不出现,但有一段时间他接连两个月都没出现,那段时间玖却望眼欲穿。纠结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结果不在服务区。这个人好像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要不是幽蝉经常一脸崇拜地说起这个名字,玖就真的怀疑这一切都是幽蝉造出来的梦了。两个月后,邪见终于又一次出现在玖的公寓门口,半个身体都裹着厚厚的绷带。 “累死了……”像那天在旅馆一样,邪见脱掉外套倒头就睡。事后他说因为在战斗中把自家钥匙丢了,来玖家比找锁匠撬锁快。“第五块碎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黑石头给玖看,“为了这个我真是豁上性命了。” “有什么稀奇的?”玖一把抢过,翻来覆去地端详。“怎么看都只是黑曜石一类的东西,路边摊10块钱能买一堆啊。” “……人类要是都和你一样不识货,早就灭绝了。”邪见接过玖抛过来的碎片,穿上外套出去了。 七块时之碎片,七大古代文明的钥匙,本来是上古人类文明的遗存。七块时之碎片能够修复出时之魔盒,让现在的人类文明产生飞跃性的进步,得以与妖族抗衡。这些都是邪见告诉玖的。但是玖怎么都看不出那些黑乎乎的碎片有什么大不了的。唉,文明啊科技啊这种东西,和吾等草民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吧,玖想。 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把阳炎还给邪见,就这么结束吧。再以后的更加长久的岁月里,伴随着邪见征战沙场。即使已经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想想也觉得很幸福。 “还有两块就结束了吧。”玖在咖啡里加进牛奶,乳白色的液体一丝一丝地在黑色中荡漾开来,“然后m国会复原时之魔盒,人类科技发生飞跃。然后呢?” 邪见的笑容看上去充满了疲惫。“我的路还很长呢,目前,先想想怎么把最后的两块弄到手吧。” “最后的两块在哪里?”玖捧着咖啡,小口地喝着。 “若叶森林。” 09.现代篇 6 “汐,今天感觉怎样?”游素的声音在充满四周的光明中响起,汐眼皮微动,缓缓睁开。 “嗯,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而且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他努力地聚起松散的意识想在这些纷乱的光晕中辨别出游素的身影,但怎么也看不见。这里是若叶塔的最高层,从世界树根部吸收上来的养分供给的终点。汐的动脉和喉管此时都与世界树紧紧相连着,若不是这样,他受的伤早就让他死去了。游素看着鼓胀的花苞中若隐若现的人的躯体,淡紫色的眼中充满了惆怅。 “邪见他……唯独没有放过汐。” 这是理所当然的。汐的能力是控制水,可以说是邪见的天敌。下界一战中邪见现身时第一件事就是压着汐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汐的年龄不到千岁,本来是长老会用来对付邪见的秘密武器,结果实战能力时被躲在暗处的邪见看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发挥出作用。而且……邪见对所有人都是点到为止,唯独对汐,毫不留情地一枪贯穿了心脏…… 汐也许永远也不能离开这朵花苞了,游素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但要他怎么告诉汐这个残酷的事实? “喂,游素……” “嗯?” “其实我已经再也不能走出这里了吧……” “汐……” “切断我的养分供给吧。”汐的声音虚弱而坚决。 “……” “永远被困在这里,再活千万年又有什么意思?你明白的吧,我是最讨厌无聊的。” “即使我每天来看你,陪你说话,也很无聊吗?”游素难过地说。 “对。你这个人……本来就无聊之极。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汐的声音激动了起来,剧烈地起伏着,“每天来说些天气真好之类的无聊的话,你不知道我在这里什么天气对我来说都一样吗?你想过没有?” “……对不起。”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游素总是规规矩矩地,衣服从袖子到衣襟一丝不苟,简直和教科书上的范本一样。不论谁和他说话都使用标准的敬语,就算是对最劣等的兽妖也毕恭毕敬。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无聊透顶!明明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为什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啊! “你滚吧。去告诉清影,告诉碎岩,告诉岚……我不想再无谓地延长生命了。”汐说。 游素点点头,转身飞下若叶塔。他看不到汐的眼中有两行清泪流下。 “汐是这么说的?”岚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睛。他正在看下界最新热门的侦探小说,直到游素说出来意后才魂不守舍地把心思移到游素身上。这孩子……这一年不到憔悴了好多啊。 “是。是我不好,没考虑过汐的感受。长老会的意思也是没必要再拖下去了吧。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坚持……”游素低着头,长长的黑色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我很抱歉。”岚说。他活了近三千年,在若叶森林里也算是老前辈了,但是安慰别人还是不擅长。要是碎岩的话……应该能明白游素的感受吧。 “嗯。”游素摇摇头,“下界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次我去下界的时候新学会的。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去把汐带出来。” “可以吗?”岚有些惊讶。再看到千疮百孔的汐,只会让他更难过吧,为什么还要…… “请长老会批准。”游素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告退后默默离去。 “又来了?很快嘛。”汐说。 游素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裂。明明是阳光和煦的树顶,身体里的血液却像都冻成了冰块一样。再也见不到汐了,从今以后…… 汐和他好像是站在两个极端的人,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永远都不该有任何交点的。汐会打破那些束缚着他的条条框框,天不怕地不怕,所有人都害怕他有一天会追随邪见成为大叛逆。这样的汐,不知为何总能吸引他的目光。 游素抚摸着鼓鼓囊囊的花苞,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花萼。半透明的花瓣上,暗色的脉络渐渐亮了起来,像是用画笔描出来的一样。汐略带痛苦地轻哼了一声,狠狠地揪住了游素的心。他一咬牙,将更多的灵力注进花苞。 “乖乖仔,今天也很循规蹈矩的嘛。”汐打量着游素一身整整齐齐的装束,突然伸手扯下了他的腰带。没等游素反应过来,胸口就被重重一推,他毫无防备地向后摔去,笔直地落进湖里。 “嗯,现在漂亮多了。”汐坐在岸上愉悦地看着成了落汤鸡的游素。游素从水里站起来,默默走上岸,用灵力烘干衣服和头发,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请把腰带还给我。”他对汐说。 “可以。”汐挑了挑眉,“不过,你得在地上打两个滚,叫我三声‘汐大人’才行。” 结果就是,游素没能要回自己的腰带,径直回家拿了一根新的。第二天,被汐抢走的腰带就挂在了他家门口的树枝上。 花苞缓缓绽开,像是雏鸟破壳一般。“啊……”汐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撕裂般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那些维系着他的生命的脉络正在缓缓抽离,手腕上留下的洞眼里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浓绿的浆液。其实我早就死了,汐想。不知为何,感觉一阵轻松。 满脸泪痕的游素,终于见到了。总是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游素,竟然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最终还是我赢了呢,汐快乐地想。他张开双臂,温柔地俯视着游素漂亮的脸。唉,他瘦了好多,脸颊都凹下去了。 托着他的花瓣渐渐掉落,最后一丝脉络抽离的瞬间,汐的身体坠入游素的怀中。他紧紧地抱着游素的后背,好温暖。这个世界最后给他的温度,比在与世隔绝的花苞中度过千万年的温暖的总和还要多。 “对不起。”汐抱着游素,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笨蛋……”游素流着泪说出了他一生中第一句咒骂,“这个时候要说谢谢啊……” “幽蝉!”邪见的声音和炒菜的香味一起从厨房里传来,“给我去买瓶酱油回来!” “不去!老子正在要紧关头上呢……”幽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鼠标飞快地动着。这可是世界级别的排位赛啊!别说买酱油了,若叶大人的命令也管不了了! “不去?”邪见的灵力突然逼进他的脑中,冷冷清清,“去不去?” 半分钟后幽蝉一脸郁闷地走进电梯。悲剧啊!好不容易在网络上树立的名声就这么毁于一旦,今后要混只能开马甲了。邪见也真是的,堂堂金眸杀戮者居然在人类的公寓里做饭,要是妖族的脸都给他丢尽了!虽说邪见的手艺比那个只会煮面和煎鸡蛋的阳炎好一千倍啦……自从邪见丢了自家钥匙,就名正言顺地一次也没回家去过。要不是幽蝉发现自己的能力是抵御梦魔的天然屏障,他肯定已经死在玖家的沙发上了。邪见真是偏心,明明把小白用完了就像垃圾一样扔掉,对阳炎却这么好,是因为物化妖很稀罕吗? 幽蝉阴着脸走进楼下的便利店,一个熟悉的声音马上招呼了过来,“呦,幽蝉!怎么了,被邪见欺负了?”幽蝉惊讶地望向柜台,柜台后的青年男子一头时髦的棕发,左耳戴着两个明晃晃的耳钉,身上系着便利店专属的橘黄色围裙。“花月!” “嗯。”花月笑着点头。他的笑容干净得像一潭清水一样。 “你不是树吗?为什么能离开本体跑到这里来……”幽蝉狐疑地盯着花月身上的围裙,“打工?” “不要小看我。我离开本体一两公里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原因吗……当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花月笑道。 “因为邪见吗?”幽蝉在玖身边呆久了,反应自然不慢。 “聪明。邪见大爷好不容易搬到了我能到的地方,不赶紧过来揩油就太不够意思了。”花月欢快地说,“即使只是逸散的灵力都能让我这样弱小的妖族感到精力充沛,邪见大爷真不愧是妖族第一杀戮者啊……” “唉,本来还指望这你能帮我治治邪见,看来没戏了。”幽蝉拎起一瓶生抽走向柜台,“有奶便是娘,你们这些没签血契的小狗还真是没节操……” 被小狗说是小狗,花月也不生气。“就算我想帮你,我连血契都没有怎么敢在邪见大爷头上动土。邪见动动手指就能按死我了。” “大概手指也不用动……”幽蝉想起邪见冰冷的灵力逼近脑中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灵魂都被钻透了一样。“我回去了,有空来找你玩。” “什么叫有空……你不是每天都很空吗。”花月双手抱胸,不满地挑了挑眉毛。 “早就不空了。邪见那家伙给我办了身份证什么的,去年秋天我就去上学了。虽然都是讲些很无聊的东西,人类的小孩也蠢得可以……真不知道邪见是怎么想的。” “唔,想让你融入人类社会吧,大概。”花月摸着下巴,“他不能永远照顾着你,总有一天你会需要一个人在这个下界生活。你必须学会人类的生活方式,学会和他们相处……嘛,大概是这样。” 花月虽然年龄没有幽蝉大,但是一妖化就开始在下界摸爬滚打,见多识广。“切,谁要他照顾啊。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的!”幽蝉说。 “买个酱油怎么去了那么久?”邪见接过幽蝉手中的酱油。 “花月,在楼下的便利店做店员,和他聊了一会儿。” “花月?哪个花月?”邪见对于没有交过手的妖族都留不下印象。 “和你说过的,陆河公园里的樱花树。有个倒霉蛋被人类发现是妖族,钉在树上死了,血被树根吸收以后就妖化了……就是那个。” “哦,那个物化妖啊,因为妖族的血而实体化的那个。” “嗯。”幽蝉随口应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阳炎为什么没有实体?明明是妖族,却没有人形,好奇怪啊。” “嗯,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大概他比较害羞所以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吧。有点好奇啊,会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呢,还是花月那样的美男子呢……” “我不是小孩!妖化以后的人形是这样我也很苦恼啊……” “话说那个花月,我还满中意他的。”邪见继续炒菜。 “中意?” “嗯,我想收他做部下。和我签下血契以后活动范围就不止这一小片地方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会愿意的吧。还有两块碎片在若叶那里,我一定要再攻打若叶一次。就我一个人还是很吃力的。” 幽蝉沉默不语地望着邪见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许久才说,“所以,只有阳炎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吗?” “你说什么?”邪见惊讶地回头。 “小白,花月……他们去当炮灰也没关系,只有阳炎,你这么在乎……” “阳炎,我也不在乎啊。”邪见说,“我在乎的是‘玖’。” 公寓门外,手握钥匙的玖动作突然停下了。他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按照九曜给我划下的路线走下去就好,我要完成他的梦想,让他的牺牲有所价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曜。但是认识了玖,才让我觉得‘人类是真的不该灭绝啊’……玖很聪明,但也很努力。就算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妖族,他也一直保持着一颗人类的心,想要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他一直很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喜欢我,这份热情,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再看久一点。” “你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一直不拿回阳炎……”幽蝉怔怔地说。 “一部分吧。另外,九曜把阳炎给玖,我想一定有他的道理。” “九曜……把阳炎给了玖?” “阳炎是九曜从我这里偷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阳炎以后会落入谁手,他一定心里有数。我相信九曜,也相信玖。” 相信我……吗。玖的额头靠在冰冷的门上,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抱歉了邪见大人,我拒绝。”花月毫不犹豫地说。 邪见的表情丝毫未变,微微点头。“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有想保护的人’,这个理由可以吗?”花月微笑道。 “人类吗?” “是。” “是吗。人类的生命很短暂,当他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你愿意吗?”邪见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是要杀了他吗?”花月依旧微笑着,“请手下留情,那样的话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如果我说,‘要是拒绝的话我就杀了他’?” “别开玩笑了。”花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你永远也不能知道他是谁。” “以你的等级,读取你的心思易如反掌。”邪见淡淡地说,“我不想强迫你,日后还要合作,大家和气一点比较好。三天以后希望得到你的答复。”言毕扬长而去,顺手扔下一张钞票,拿走一包烟。 “邪见!”玖追着邪见跑出便利店,“你太过分了。” 邪见拍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过分。” “你这完全是在要挟花月啊!他根本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玖跟着邪见的脚步,怒不可遏。“我跟你去打若叶森林,你不要为难花月了。” “你?”邪见哑然失笑,“你连阳炎都拿不稳。” “就算双手都烧焦,我也会稳稳地抓住它!不要小看人类的意志!” “意志?和妖族的灵力比人类的意志算什么东西?”邪见嘲弄地说,“你要是能弄到点坦克火箭炮之类的东西,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说了多少遍了,现在的你只能拖我的后腿罢了。” “你……太过分了!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么卑鄙的人!”玖完全气疯了,这样的邪见哪里值得去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 “嗯,我是个卑鄙的人。我要拿到碎片,为此不管什么我都可以做。”邪见停下脚步。几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头发上。玖愣了一下,不知不觉他已经追着邪见走到了陆河公园的樱花树下。“这就是……花月?” “嗯。”微风扬起粉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此时正值四月初,樱花短暂的花期也快要结束了。接下来叶子就会长出来,再落下,再开花,周而复始。花月站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吧…… “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正名。但是妖族爱上人类是绝对没有好结局的。人类很快就会变老,变丑,会死,妖族永远都年轻英俊。花月等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是早点断了这个念头的好。花月是物化妖,自身没有能力让人类妖化,更何况就算让对方成功妖化,他说不定还会恨你一辈子……” “恨一辈子?” “好好的人类变成了不老不死的妖怪,觉得不爽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啊,我觉得挺好的……”要是永远和邪见在一起……我呸,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老子才不要和他在一起呢。 “看着你的爱人家人亲友慢慢老死,只有你一个永远年轻。想要保护的东西最终什么也抓不住,真的面对这种情况你就不觉得好了。” “唉……总之花月这件事,拜托你放过他吧。”玖几乎在哀求了。 邪见把烟头握进掌中掐灭,没有说话。 三天之后,邪见如约再次来到便利店。几分钟以后就一脸郁闷地出来了。 “幽蝉,是你干的?”邪见在幽蝉对面坐下,语气不温不火。饭桌另一侧的幽蝉此刻真是噤若寒蝉,这个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但事已至此,就算说谎也会马上被看穿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呵呵呵呵……”邪见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我失策了。宁可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都清除,也要保护他……真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啊。” “花月说……如果不记得,他就无所留恋了。那个人现在一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幸福地生活着……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追随你了。不是这样的吗?”幽蝉声如蚊蚋,他实在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花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邪见呢? “‘有要保护的人’,他还是这么和我说的。”邪见说。 “不可能啊!记忆应该都清除了的……”幽蝉叫道。 “那个人,是你。” “啊?” “实在太郁闷了,我对他用了读心术。”邪见郁闷地抽着烟,“被小鬼摆了一道啊。” “等等等等,你说花月爱上我了?”幽蝉反应不过来了。这么说按照邪见的逻辑,他会以自己来要挟花月…… “我放弃花月了。”邪见说,“你收拾一下东西,搬到花月家去住吧。” “不要自作主张啊!”幽蝉怒拍桌子一跃而起。怎么好像女儿嫁出去了一样的感觉……而且之前还不惜一切代价要和花月签血契,这么快就放弃也太不像邪见的作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曜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邪见淡淡地说。 “幸福个头啊!你怎么知道我和花月……就幸福了?”幽蝉幽绿的眸子像鬼火一样燃烧着,为什么邪见总是不管别人的感受自己就做决定啊!太过分了! “不知道,感觉好像是这样。” “其实你只是想和阳炎住在一起嫌我碍事想把我赶走吧!”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最讨厌邪见了!”幽蝉愤怒地冲进房间,很快就背着他的双肩包冲了出来,开门,走人,摔门,一气呵成。 玖从学校回来以后发现幽蝉的衣服和电脑都不见了。“幽蝉呢?” “嫁出去了……”邪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枕头和毛毯都挪走了以后沙发终于又可以坐人了,感觉真好。可是攻打若叶怎么办呢……棘手啊…… 离开了阳炎的公寓,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虽然上了半年学,但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的,说话超过三句的朋友都没有。幽蝉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马路上游荡着。口袋里只有一些零钱,要去住旅馆也不够……唉,原来自己真的一直都被邪见照顾着吗…… 总之先去哪里过一夜,明天开始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便利店什么的……诶?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便利店? 花月的脸在幽蝉脑海中浮现。花月跪在他面前求他消除自己的记忆……那个瞬间幽蝉看到了他和那个人的过去……三月樱花雨下的初会,相见恨晚的长谈。他枕在花月的膝上香甜地入睡……幸福的十年后,他哭着跑来说他的家人逼着他结婚。然后,就没有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幽蝉发现自己在流泪。花月真是笨蛋!对方都已经忘记他了,竟然还说要保护他……他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啊。 “嗯……幽蝉?这里是……店后面的仓库?我刚才睡着了吗?怎么晕晕的……” 花月清澈的笑容像荆棘一样刺在幽蝉的心上,越绞越紧。他越是笑得轻松,幽蝉心里就越痛。他突然抱紧了花月,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幽蝉……”花月惊讶地叫出了声,许久才柔声道,“怎么了?邪见欺负你了?” 笨蛋笨蛋笨蛋!花月是大笨蛋!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啊!我只是被他拜托了给他清除了记忆而已,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幽蝉踢开路边的石子,突然有几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眼前。他愣住了,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 夜色中的樱花雨有一种格外的神秘。接连下了两天的雨,满地残红,枝头上的绿芽也冒了出来,也许过了明天,这一季的樱花就结束了吧…… 突然,他看到一个孤独的人影从远方走来。那个人穿着西装,领带已经扯松了,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是喝醉了。幽蝉本能地跑过去扶住他,“喂,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你。”那人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月光照耀下,他的脸让幽蝉着实吓了一跳,“是你?!” 虽然和花月记忆中的人年龄相差了二十岁以上,满脸胡茬,浑身酒气,幽蝉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谁。那人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啊,不……认错人了。”幽蝉慌忙说。 公园的长椅上,幽蝉和中年男子并排坐着,远远地眺望着即将落尽的夜樱。“很美吧。”男子笑道。他笑的时候起来脸上的皱纹一览无余,全然谈不上好看。幽蝉心里一片冰冷,如果花月再和他相逢,会是什么感觉呢? “那棵树是我的守护神哦。”男子说,“每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到这里来见他一面,一切都会好起来。真的好像是有神明在守护着一样。” “很多年前,我在升学考试中落榜了,心情很糟。一个人哭着跑到这里来,那个时候刚好是樱花的季节。当时看着这么漂亮的花我就想,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东西,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后来,找工作不顺利,工作失误被上司批评……一有烦恼我就到这里来。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感觉内心平静下来了,接下来不管有什么大风大浪我都能面对……但是只有最后一次,不管我怎么和他倾诉,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最后,我屈服了……” 是被家人逼着去相亲吗…… “现在想来,也许他的意思就是要我顺其自然吧。现在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事业也一帆风顺……想起来的话一切都是拜他所赐。真的真的,很感谢他……” “你现在幸福吗?”幽蝉突然问。 “嗯,很幸福。”男子笑着说,却有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轻轻的脚步声踏着满地的花瓣朝他们走来。“幽蝉,你怎么在这里?”幽蝉和男子同时愣住了。“花月……”幽蝉喃喃道。 “花月……”男子诧异地看着花月,又看看幽蝉,欲言又止。 “你朋友?”花月问幽蝉。 “啊……是的。”幽蝉硬着头皮回答。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花月。”花月微笑着向男子伸出手。他的笑容清晨得像是阳光下的水晶。男子愣愣地望着他,声音充满了痛苦。“你……不记得我了?” 花月也是一惊,“对不起对不起,我记性不好。您是……?” 男子突然好像一下子释怀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认错人了。”他最后望了一眼月下的两个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奇怪的人啊……”花月捏着下巴,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时常有这个习惯动作。“好像有点面熟呢。” “……花月,你记不记得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幽蝉突然说。 “这么说来,不记得了呢……也许是某个风雅的游客吧。”花月不假思索地说,“怎么,这很重要吗?” “不,没有……”心里又好痛。 “你今天好没精神啊,而且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离家出走?”花月说,“果然邪见又欺负你了吧。” “……花月,我能去你家住吗?” “呃?可以是可以……” “走吧,带路。”幽蝉最后望了一眼夜色中朦胧的樱花,跟着花月走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原来是这个意思。 10.现代篇 7 “切,又失败了……” 玖走近这间码头上的仓库时,立刻被扑鼻的恶臭熏了出来。几分钟后,邪见双手各拖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两个编织袋都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暗红色的轨迹。山野无人的僻静处,熊熊烈火从邪见的掌中绽开,瞬间将两个编织袋吞噬殆尽。火光中,邪见的脸色无比灰败。 “你要休息一下。”玖担心地说。 “我知道了。” 能适应金瞳之血的身体不能说百年不遇也是万里挑一的,所以当小白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邪见实在不能就这么放他过去。千年来他一直在尝试,成功的例子一个也没有。从山林里抓来的狐狸山猫到小巷里的野猫野狗,无一不失败了。即使妖化失败,耗费的灵力也是一样多的。自从放弃花月后,邪见每个月都要尝试好几次,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做这件事。他的手上缠着的绷带不住地渗血,治疗术也失去了效力。他抽烟越来越凶,随时都是一身烟味和酒臭,晚上也时常不在家,白天才回来睡觉。玖让他放松些他也不听,近乎自虐地寻找着新的部下…… “我不会死的。”他对玖说。顿了顿,又说:“也许你还希望我早点死吧。我死了,血契就解除了……” “不要瞎说!血契解除对我没有好处。”玖厉声道。 “好处大了。你可以一直拥有阳炎不灭的灵魂。只要有身体有容器,你可以一直活下去。而且是自由地,活下去。” “自由地……?” “当一段生活过腻了以后,立刻就能换一个身份,换一张脸,投入崭新的人生……以你的灵力,夺取人类的身体是轻而易举的。人类的法律对你都不适用了,没有人能限制住你……完全的,自由。” “我不会那么做的。”玖坚决地说。 “呵呵。”邪见把玩着掌心的火焰,“当你真正遇到绝境的时候,你还会这么坚定地拒绝吗……” “夺取他人的身体,不就是杀人吗?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玖说。 “嗯,那这样。我带你一起去若叶森林……” “真的?”邪见的话被惊喜地打断。 “如果你硬要使用阳炎战斗,你的身体必定会因灵力过载而坏掉。”邪见挑衅地看着玖,“如果你不想死,就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身体。你能接受吗?还是说,你愿意就这么死掉?我是没有意见的,你要是死了,阳炎就回到我这里了。” “呃……” “刚才还很坚决呢。” “就让我死掉吧。阳炎,你拿走也可以。”玖突然说。 “你想好了?你父母,不管也可以吗?”邪见问。 “我是在12岁就该死掉了的人。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是和家人比起来,我选择你。” 邪见沉默不语许久,才道:“轻易地放弃生命,这可不像你啊。” “如果非要伤害他人才能活下去,我宁可死。”玖坚定地说。和邪见在一起这一年多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活着的意义,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这么温暖。虽然邪见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他很粗暴,而且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叫九曜的时之观察者,但是……只要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很幸福了。爱,就是这么卑微的东西啊…… “对不起,我的出现把你的人生都搅乱了。”邪见突然垂下金色的眼睛,“你本来应该好好念书,好好工作,结婚生子……和所有其他人类一样幸福的。” 就像小白一样。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啊。”玖笑着说。 “你不要误会了。”邪见诧异地看着他,“我并没有爱上你。” 玖的心里像是被乱刀砍出来一般鲜血淋漓,虽然他早就知道,但是听邪见亲口说出来感觉毕竟不同。但他依然笑着,“我知道啊。” 人类真是奇怪啊。明明难过得要死,脸上还是可以笑得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这种能力,妖族也许永远都学不会吧,邪见想。 不想让玖成为第二个小白,但他却一味坚持。小白跪在他脚边求他放过自己的爱人时,那般痛苦和绝望,邪见至今历历在目。永远记得,坚强的眼睛,却说着哀求的话语…… 世界树周围的森林里,尸横遍野。这个场景,千年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我真佩服你,连碎片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这样硬闯进来。”邪见身旁的水洼里,清影嘲讽地说。 “至少你知道。”火焰过处,一片焦土。 “目标是若叶塔吗……”影子里的雪说。 “所有观察者都召回部下,保护若叶塔。”碎岩说。 “邪见,你太异想天开了。上次与你的金瞳杀戮者部下合作,也没能攻破若叶塔底层的神殿,这次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杀上塔去?”清影道。 回答他的是疯狂蔓延在森林中的野火。混乱的灵力波动拉扯着树枝树叶,阴风助着火势吞噬着绿色……“影魔!”雪惊声叫道,“邪见你居然用自己的血养了影魔!” 无法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邪见的笑容中竟有几分疯狂,金色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得到胜利…… 九曜……你在这漫长的时间流里看着我吧。我现在的这一刻,你很久以前就看到了吧。请看着我,祝福我,直到我的最后一滴血也流尽…… 玖挥舞着阳炎,奋力地冲杀着,参天巨树的树干近在眼前了。他全身都已经被阳炎的灵力灼伤,焦黑一片,唯有两只眼睛化为了一片血红,不屈地燃烧着。没人看得出来他本来的样貌,他也早已忘记了何为疼痛。为什么要战斗,要去哪里,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要继续杀,杀,杀…… “玖!够了……”好熟悉的声音。 有一个力量握住了他手中的阳炎,将阳炎换换抽离。灵魂一点一点离开身体的感觉竟然如此麻木,玖从来都没想过。他的怀抱,好温暖啊…… 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邪见放下玖面目全非的尸体,自己也差点倒下。他用阳炎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才勉强站住。前方是被影魔啃得千疮百孔的若叶神殿,滕曼和根须无时无刻不在以恐怖的速度复原,同时又被混乱的灵力炸开,浓绿的树汁和鲜血掺杂在一起,无比惨烈。漫天火雨砸向冲上来的追兵,飞来的碎石在邪见身上擦出许多道新的口子,却没有血流出来。 血已流尽…… 若叶塔三层的暗室里,阳炎抵着雪的喉头。四肢都被切断了的凌锋倒在血泊里,怒吼着蠕动着爬向邪见。冰冷的灵力侵入雪的脑海,最终攻破了他的内心。“在……湖里吗。”邪见一枪挑断雪的喉咙,转身离去。 邪见几乎是爬着来到湖边的。越来越多的影魔找到了可以寄居的身体以后摆脱了血液所提供的灵力,但是比预计地花得时间长了太多。为了控制这些被他妖化失败的野兽形成的影魔,邪见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灵力了。剩下的,就要靠纯粹的意志了…… “不要小看人类的意志!” 邪见的眼前一片漆黑,倒入了湖水中。 “真是怪物啊……”紫霄望着昏迷不醒的邪见,由衷地感叹。他的手里拿着一只断手,断手紧紧地握着拳。“怎么都没法拿出他手里的东西,只好这样了。”他把断手递给碎岩,碎岩却不去接。 手臂被切断了的地方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劈醒他。”断岩对紫霄道。 “遵命。”从天而降的狂雷突然劈中了邪见,他的全身都着起了火,一股浓烈的皮肉焦味弥漫开来。邪见的身体只是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又一动不动了。紫霄瞄了一眼碎岩,又一道雷电劈了下来…… “若叶大人说不准杀?”碎岩问,此时他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彻骨的恨意像毒蛇的尖牙,每一个字都能让邪见粉身碎骨。紫霄打了个寒战,这样的碎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认为这是时之观察者的意思。”水洼里,清影淡淡地说。 “那家伙可以控制若叶大人?”紫霄瞪大了眼睛。 “那两个人,现在恐怕已经难舍难分了。”清影说。 邪见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手被反锁在背后,整个胸腔被挖开。他的眼前是一颗一下一下抽动着的心脏,上面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连接到自己的胸腔当中。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痛。 “碎岩,若叶大人的命令是不准杀他!”游素焦急地喊着。一条数米宽,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他面前,把邪见和碎岩留在一个小小的孤岛上。 这个人有点眼熟……邪见想。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呢。 “一千七百八十四年前,白死在了这里。”碎岩握着邪见的心脏,冷冷地说。淡紫色的眸子注视着掌中这颗小小的,活动着的物体,这就是害死了白的人的命。只需要轻轻一捏…… 小白也再也无法回来了。 呵……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白的…… “让我见见他……”他虚弱地说。 “谁?” “白。” “白已经死了。” “尸体也好,让我见他一面……” “为什么……”碎岩显然一惊。 “我想……向他道歉……”千年以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脸庞,坚定的眼睛…… 碎岩歇斯底里的尖利笑声像夜枭的鸣叫一般刺耳。“好。就让你和他葬在一起,又何妨。” 山崩地裂,大地嘶吼。围观的妖族纷纷飞掠逃窜,遁入残林。飞沙走石中,一块巨岩从地底缓缓升起。千年了,也许连骨头都化作灰尘了吧…… 一点小小的白色的身影浮出了地表。岩石和泥土的巨浪中,显得那么醒目。绝美的脸上双目紧闭,胸口的点点殷红也依然鲜艳如故,仿佛这以前七百多年根本不曾流逝。若叶塔六层的剪尘惊得扑倒在地,“这不可能!” 大地的翻滚停止了。小白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像是睡着了。碎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握着邪见心脏的手,浑浑噩噩地向小白走去。 如果这世上真有奇迹,那大约就是这样了吧,碎岩想。 “邪见,我代表全人类感谢你的贡献和牺牲。”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立在病床前,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穿着病号服的邪见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你是来杀我的吧。”他微笑道。虚弱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出来,十分模糊。 老大爷迟疑了一下,掏出带消音器的手枪。“我很抱歉。” “相信我,你们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邪见笑道,“把这句话告诉你的上司。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老大爷收起手枪,走出病房。再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被打碎,三十七楼上的大风呜呜地灌进来。 完了,要被炒鱿鱼了,老大爷想。三个小时前刚做完开膛破肚取出碎片的手术,这么快就……真是失策啊!看来我们对于妖族这种生物了解还远远不够。 幽蝉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六月的骄阳下,他挺拔矫健的身姿在同伴当中格外醒目。突然,他的余光瞄到了篮球场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啊,邪见。”中场时,幽蝉跑到场边,打开一瓶矿泉水兜头浇下。“阳炎呢?没和你一起?” “阳炎在这里。”邪见伸出左手,血红的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矿泉水瓶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死了?”幽蝉突然注意到邪见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邪见不是左撇子……幽蝉猛地抓向邪见的右手,却只捉住了夹克的袖子。他瞪大了眼睛,“骗人……” “没事的。”邪见笑着说,“我还活着,阳炎也还活着。”金色的眼睛依然像太阳一般明亮,却仿佛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清影大人,从邪见那里夺回的碎片……是假的。”沐霖说。 “!!!”清影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许久才道,“效仿了琥珀吗……” “紫霄大人说他搜遍了邪见全身,想必是如此了。” “好可怕的男人啊。”清影摇头叹道。让他这样接二连三地尝到失败的滋味,几千年来也只有这一人。金瞳的杀戮者,强大的不止是战力啊……他定了定神,“白的状况怎样?” “已经离开树顶了。被碎岩大人不眠不休地照顾着……” “哼……”清影冷笑了一声。 “清影大人……” “雪呢?” “雪大人身体已经无恙,只是还不能正常说话。”沐霖顿了顿,又道,“但雪大人手下的凌锋……” “小狗的状况就不必说了。”清影道。 “是。” “沐霖,去请长老会的大人们来若叶塔。我想有必要开一次会。” “是。” “这张脸是……”他轻轻用指尖触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白皙的皮肤,高耸的鼻梁,金色的头发……这是谁?唯独这双粉红色的眼睛是熟悉的。他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人也眨了眨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镜子里的人也伸手摸着自己的脸…… “heide rosenblutt,这是你的新名字。”邪见坐在圈椅上,用大腿夹着钱包,费劲地用左手抽出钱包里的驾照扔在床上,“不过你喜欢的话,继续叫你玖也可以。” “不!!!!”镜子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金发青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哭喊着,“我告诉过你我不想这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邪见的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方式。这是命令。” “然后你就可以继续拿我泄欲?”玖咬牙切齿地说,“已经够了!把这个身体还给他!玖已经死了!死了!” “你死不了。”邪见微笑着说,“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以前,不管你死多少次我都会把你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我很好奇,这么高洁的心灵,可以支持多久呢……” “什么……”玖愣住了。 “你真的很有趣。直到现在你还喜欢我吗?以人类的心喜欢着我?不管怎么被我折磨都没关系?”邪见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有趣的工艺品一样…… ……玖很聪明,但也很努力。就算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妖族,他也一直保持着一颗人类的心,想要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他一直很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喜欢我,这份热情,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再看久一点。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玖喃喃地吐出这个字。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他晕了过去…… “对不起……” 直到这气若游丝的三个字飘进碎岩的耳中,碎岩才确信,小白是真的回来了。怀里的人胸脯微微起伏着,像是初生的雏鸟一般柔弱。这个奇迹的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回来了就好…… “请放过邪见大人……和那个人……”小白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几个字,“放过他们……” “别说话。”碎岩在小白耳边低声道,“你需要休息。” 小白“嗯”了一声,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还是这么听话,这么可爱。碎岩想起刚开始和小白相处的时候,小白还不会说话。一发脾气就摔东西,打人,好几个服侍他的低等兽妖都被他抓得满脸血痕。但是只要碎岩抱住他,他马上就会安静下来,像个人偶一样乖巧。小白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他曾经放过一次手,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 “我是在做梦吗……”小白突然轻轻地说。 碎岩扳过他的脸,轻轻咬了他的嘴唇一下,“你觉得呢?” 突然,小白的全身都开始颤抖,金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充满了惊恐。 “怎么了”碎岩急道。 “邪见大人……在叫我。他命令我去他那里……” 瀑布一样披散下来的黑发中间,额心的淡红色刻印微微发着光,仿佛在嘲笑。 “不!!!”碎岩伤心欲绝的嘶吼响彻了整个若叶森林。 11.未来篇 1 “hawk3,这里是heide。目标已经锁定,正在待机。” “roger that。开始行动。” 下方是鲜花和掌声。层层叠叠的人群簇拥着广场中央一座富丽堂皇的演讲台。满面春风的政治家在保镖的重重护卫下现身,一面微笑着向人群招手,一面向演讲台走去。 “砰”地一声,他的脑袋被轰掉了一半。没有了鼻子以上部分的脸上,嘴依然弯弯裂裂地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尸体猛地向后倒去,尖叫声才此起彼伏地爆发出来。 金发青年早已收拾好狙击枪,背起高尔夫球袋跳下了高楼。他从五层楼上的房间窗户直接跳下,像猫一样灵巧地落地,毫发无伤。“左边三个,右边两个。”耳机里的指示清晰而明确。“收到。”金发青年拉开手枪的保险,以墙角为掩体迅速射杀右边那两个包围过来的士兵,跃过尸体飞快逃走。这背街小巷里的各种栅栏,垃圾桶,都成了他飞檐走壁的道具。三分钟后,他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几个街区外的一家露天café里喝着冰水了。他一身黑色运动装,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地垂在耳畔,戴着墨镜,陶瓷般的颈上戴着一个很时尚的运动颈环。 阳光明媚的午后,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的富家公子在露天café休息再普通不过了。警犬警察和军队浩浩荡荡地开过他身边,行色匆匆。没人多看他一眼。 一个人突然拉开了青年对面的椅子,没有征求他的同意就大喇喇地坐下了。青年有些惊讶地从面前的waffle上抬起头,就算戴着帽子和墨镜,他也能一眼认出这个人来。 “好久不见,heide。”那人笑道。 “……我不叫heide。”青年冷冷地说。 “抱歉,请问高姓大名?”黑发男子调侃地问。 “你认为我叫什么?”青年反问。 黑发男子想了一会儿,“玖。五年不见学会顶嘴了啊,玖。” 他叫来服务生,要了咖啡和点心。他摘下帽子和墨镜后,一张英俊的东方面孔在这座欧洲小镇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服务生看到了他金色的眼睛后刻意回避一般避开了目光。“你的手,回来了?”玖问。 黑发男子摘下右手上的手套,展示般动了动右手的五指。这只手除了肤色特别白以外没有任何异样,“假的。” “这就是所谓的‘科技的飞跃’?”玖的语气略带嘲讽。 邪见摇头微笑道,“冰山一角而已。你们反抗军,对科技进步还是不反对的,对吧?” “你想害死我吗?”玖有些慌张地扫视着四周,他没想到邪见会如此大胆地说出那三个字。 “放心,他们听不见的。”服务生端来刚才点的食物和饮料,若无其事地走了。“隔离观察者的结界,对人类也有效。” “……你来干什么?”玖觉得自己又输了一着,心里很不爽。 “来看看我玩忽职守的部下,不可以吗?”邪见点起一根烟,“我如果想对你不利,还用亲自来吗?” “反正反抗军在你看来就是眼中钉吧。”玖说,“如果早知道你所谓的‘科技飞跃’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杀了你。” “唔,不是很好吗?癌症变成了感冒一样的小病,偷盗凶杀之类的低级犯罪也减少了。粮食产量翻了几十倍,荒无人烟的沙漠变成了绿洲。这颗星球的人口正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增长着,从人类的宏观角度来看,有百利无一害啊。” “你知道一年前稳定的局势形成以前,死了多少人吗?多少城市变成了荒地?产生了多少战争孤儿?” “具体数字我不知道,反正都不少吧。玖,看远一点。你的生命是以千年为单位的。这几年几十年里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人类这个种族的历史进程并不会产生多大影响。战争,这不是结束了吗?” “人类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还没有。在把你们这些将人类当做玩具的怪物全部消灭之前,我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玖坚定地说。 “说实话,时之魔盒复原后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也没有想到。”邪见喝了一口咖啡,“但是我相信九曜。人类和妖族会有一个对双方都合适的结局,一定会有的。” “可是我不相信。”玖痛苦地说。 邪见站起来,拍了拍玖的肩膀,从夹克的内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玖面前。“我的电话换了,有事就打给我。” 六年前,同一个人也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但是现在听到这句话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玖目送邪见离去的背影,紧紧地抓着这张名片,指关节微微发白。 “小白,我回来了。” 碎岩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产生了无限回音,除了这些回音以外,没有人回答他。 幽暗的冷磷火在四周的墙壁上漂浮着,碎岩一步步踏进地牢,本来就高大的影子被无限拉长。蓝色的磷火照耀下,一条雪白的赤裸身躯毫无生机地侧卧在潮湿的地面上,水草般的乌黑长发散乱地撒在地上,盖住了他的脸,竟丝毫不像个活人。他的双手被石质的手铐固定在身前,两个纤细的脚踝上都带着石质的镣铐。碎岩走到他面前,轻轻拨开遮着他的脸的长发,他依然毫无反应,真像死了一般。金色的眼睛暗淡无光地半睁着,涎水从半张着的嘴角流下,渗入了土地……只有额上那一抹浅红色的刻印依旧鲜艳,这是他身上唯一在发着光的东西…… “混蛋……”碎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小白的左脚突然抽动了一下。 “又很疼吗?”碎岩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下,将形销骨立的小白抱进怀里。被囚禁了5年,他竟然比在地下沉睡了一千多年之后还要瘦。因为过于消瘦,他的脑袋看上去特别大,和骨瘦如柴的四肢极其不成比例,就像一个火柴棍搭出来的小人一般。被碎岩按进怀里的瞬间,小白突然开始挣扎,被铐住的双手竭力地按着碎岩的胸膛将他往外推,乱蹬的双腿带着镣铐和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小白反抗着,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呻吟。 这一切都激起了碎岩的欲望。他爱抚着小白的敏感部位,直到小白的呻吟变得越来越细碎,断断续续,后穴渗出甜蜜的液体。“不要……”推着碎岩的手早已失去了力气,反抗也变成了软软的哀求。 不要?被邪见带走前的小白从来没说过这两个字。是邪见让他变成这样的吧,那个混蛋……碎岩愤怒地掰开小白的双腿,用力顶入。小白哭喊着,抗拒着,痛苦地尖叫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啊!碎岩更加猛烈地在小白体内冲撞,却只能火上浇油。 我的小白会用双腿环住我的腰,会挺起腰来让我深入,会羞涩地要求更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地面上突然冒出荆棘般的尖刺,将小白的腰背扎得鲜血淋漓。小白尖叫着抬起了腰,甚至把腿分开地更大了…… 这样就对了。碎岩搂住小白的脖子,用嘴堵住他凄厉的叫声。安静的,甜美的,xx的,这才是我的小白…… 这身体上的每一根头发,每一片指甲,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碎岩从小白身后环着他的腰,铁爪般的手在他两侧的腰上掐出了粉红色的的印记。小白无力地扭动着挣扎着,粗暴的亲吻越过肩膀,落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 我要把你的骨头和血肉都揉碎,吃下去,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一起去地狱吧…… 小白状况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邪见的血契不发作的时候,他也能自己进食,喝水,有时甚至能笑着和碎岩聊一会儿天。但是一旦痛苦袭来,他甚至会试图用衣带自杀。一开始,碎岩还会欣喜若狂地去向长老会报告,申请接触小白的隐私,但反复几次以后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没有人能给金眸杀戮者加灵力禁制,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限制小白的行动。 “其实他并不想逃,不然凭你也不可能拦得住他。”雪对碎岩说。 “我想……留在碎岩大人身边……”碎岩想起清醒的小白痛苦地流着泪说。 “以自己的意志违抗着主人的命令,你的小白真的很厉害啊。”雪钦佩地说。 黑暗的地牢里,碎岩紧紧地将小白瘦小的身体按在怀里。放过他吧,求你放过他吧…… 小白手脚上的镣铐突然在瞬间化为了粉末,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小白木然地望着前方,毫无反应。 “你走吧。”碎岩放开小白的身体,任由他滑落在地上。 再也不能看着你这么痛苦下去了……与其让我们一起下地狱,不如由我代替你…… “碎岩……你不要我了吗……”混乱中小白居然从牙缝中断断续续地挤出这句完整的话。 “去你主人身边吧。”碎岩抛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地牢,没有关门。 “碎岩,你以紫眸杀戮者的身份,私自放走了邪见的部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一片漆黑的四周,空洞的声音响起。 “没有,我有罪。”碎岩跪在地上,淡然地说。 许久的死寂过后,空洞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的灵力禁制将由岚来执行。行刑后立刻放逐下界,永远不能再回若叶森林。” 12.未来篇 2 这个世纪初叶,发生在c国h市的s大校园绑架案被后世视为人类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起案件中,名为妖族的少数族裔首次出现在了人类的视野中。此后的六年内,人类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超级大国m国在几乎一夜之间如有神助般拥有了远超世界上其他各国的科技发展。人体植入式计算机,反重力设备,空间扭曲和远距离穿梭等匪夷所思的技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并在数年内正式投入应用。紧接着,便是由于巨大贸易顺差,拒绝技术共享,资源匮乏等问题引起的国际纷争。纷争白热化后的结果只有一个,战争。这场席卷全球的战争长达两年多,四分之三的国家在这场战争中消失。幸存的地区政府们集结在一起,形成了三股主要政治势力:美洲联合,亚非联合,欧洲联合。三大政体之间的小规模地区冲突至今依然难以杜绝,但都是像小孩子打架一般的边境冲突,并非正规的战争。值得注意的是,拥有超能力的妖族在几次挑衅式的屠杀事件后正式向全世界宣布了他们的存在,并且以雇佣兵身份与各国军队合作。近几年,这些拥有奇异瞳色的人在世界各地的城市中出没,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反抗军的组织正在悄然兴起。这个组织认为这些年来的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妖族,以消灭妖族为宗旨而形成的民间军队组织。半年前,在三国军队和妖族观察者的通力协作下,反抗军组织受到了一次严重的打击,大量首脑都已身亡。剩余的势力转入地下,以游击战和暗杀为主要作战方式广泛地活跃在世界各地。 “喂。”邪见淡淡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是我。”玖趴在阳台上,眺望着这座城市的夜景。同样是夜晚,这座欧洲城市却和他的故乡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息。 “我还以为你会把卡片撕掉。”邪见笑着说。 “我没有。” “你当然没有。有事吗?” “有。”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烟,“我想你了。” 白天短暂的会面,一下子勾起了五年以来连绵不绝的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许多人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在战场上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为什么抛下我?五年前。”玖努力地维持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一觉醒来你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钱包和身份证……我一个人在那个国家,一句语言都不会,还顶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身份……” “你恨我吗?”邪见打断了他。 “我没法恨你。”所以我只恨我自己,如此懦弱。 “还是和以前说的一样,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想尽量不去打扰。”邪见说。 “我的人生?是玖的人生,还是heide的人生?” “随便你啊,自由是什么,你不懂吗?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要的生活方式,遵纪守法或者无法无天……你是全世界最自由的人啊。” 他总是把所有的选择摆在他面前,任由他选择,但只会让他更加无所适从。想死还是想活,做还是不做,想要怎样的人生……仿佛无论如何选择都和他无关。 “那么,”玖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巧遇。你信吗?” “不信。” “血契会在无意识中把部下带到主人的身边。我在这座城市已经住了两年了,你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么想来,这次的任务本来有三个候选地点,在三个不同的城市,结果自己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选了这里,鬼使神差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在这里不可。 “唉,我又自作多情了吗……”玖自嘲道。虽然千万次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总是抱着这一点点希冀,他会想我,会需要我,会来找我。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除非必要。”邪见清清淡淡地说。 “我想见你。”玖说。 邪见的笑声清晰可闻,“五年总算长进了点,会说实话了。” “还有更多的实话,你想听吗?”他没有给邪见回答的机会,“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即使知道你是妖族是邪恶,我还是爱你。” “邪恶吗……你又怎么能知道人类就是正义的呢……” “我不知道。我为人类而战,不为正义。” “好专横武断的说法啊。” “这是我选择的人生。Heide的,玖的,也是阳炎的,人生。” “……五年不见,你真的成长了呢。吓了一跳。” “还有更能让你吓一跳的。我明天早上从东部大门离开,来我这里吧,今晚。” 邪见没有犹豫,“地址?” 玖报上地址,“我等你。” 挂上电话,玖对耳机里的人说,“他来了,二十分钟。” “收到。Heide原地待命,保证目标上钩。二组三组各就各位,狙击手准备。”耳机里的声音说,“目标:妖族第二军团首领邪见。” 咔嚓一声,邪见摸了摸脖子,一个坚硬的金属质感的东西已经扣在了他的颈上。他放开了扶在玖腰上的双手,金色的眼睛像太阳一样闪耀着,仿佛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你真是长进了。” “目标落网。”玖戴上耳机,用手枪指着邪见,枪口朝床上撇了撇,示意他坐下。 邪见盯着玖颈间的运动颈环,橡胶和塑料的材质下像是埋了什么金属制的东西。“你这么肯给他们卖命,到头来也还是不被信任啊。” 玖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听着频繁的脚步声从楼梯地下渐渐升上来,对着邪见的枪口没有丝毫颤抖。“这是当然的,我是妖族,不值得被信任。” 但是,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我?“现在出门,二十分钟。”毫不犹豫,好像天经地义。我们早已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不,我们从未存在于一个世界过。这点,你应该最明白不过了。 邪见摇了摇头。“不坦诚的永远只有人类。就凭你这份心计,你也不够格做一个妖族。” “你从来不撒谎吗?”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我很强。”邪见说。 弱者才需要骗人,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想拿我要挟剪尘,你就想太多了。”邪见拷着双手被带上车的时候回头对站在旅馆门口台阶上的玖说,“最合适的处理是,现在把我杀了。” “少废话。”押着邪见的大汉猛地用枪托给邪见的后背来了一下,但是邪见的身躯像钢板一样纹丝不动。邪见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钻进车里。伪装成运送游客的旅游车的装甲车门关上,绝尘而去。 “heide,做得很好。你的功劳我会向上面报告的。”耳机里的声音说,“你的良好记录会让在组织里建立起信用,终有一天上头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谢谢你,evan。”玖在台阶上就地坐下,把手枪放在身旁,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已经是后半夜了,小城碎石铺就的马路上车马稀疏,人迹罕至。夏末微凉的夜风吹乱了他碎金般的头发。“evan,再陪我一会儿吧。” “怎么,对老情人出手后悔了?”遥远的地球另一端,反抗军一座地下掩体的指挥室中evan躺在椅子上,脚搁在桌上的控制台旁,“我无所谓啊,这里反正是白天。” “他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他放过了我。” “所以你觉得他对你余情未了?” 不要说余情了,本来也没什么情吧。但是幽蝉所说的,邪见对自己特别好,绝对不假。只是出于对一样有趣的玩具的爱护吗……“他会怎样?” “不知道。不过我猜上面会试着说服他为我们做事,或者强迫他为我们做事。Nefta设备,前两天才搞到一套呢。” “nefta?那个洗脑机?” “啊。已经在几个政府人员身上试用过了,挺灵光的。在妖族身上使用倒没试过。嘛,这些都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我查这些信息都是违反规定的,你懂的。” “嗯,我不会和别人说的。现在我们讲话的线路是你私人的吗?” “何止私人,就算是美联军方线路都没这靠谱。我可是情报界的天才,不要忘了。” Evan在战前是m国某世界顶尖高校的高材生,战争刚打响时就被军方秘密收编入情报部门。两年前叛逃投入反抗军时美联方面可是伤透了脑筋。虽然很少见到evan的面,但是代号为hawk3的evan几乎每次任务都与玖所在的小队合作,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在这个高度电子化的时代,每个人身上都植入了身份辨识的纳米发信器,所有的建筑物和街道结构也全部数据化存在于网络中,所以离战场十万八千里的evan头戴接收器坐在控制台前,反而是对全局最了如指掌的人物。行动部署和指挥权都控制在evan手里,玖虽然名为队长,干起活来还是要听evan的调度。 “不过我从饭店监视器里看到那家伙了。那个长相……啧啧,你对他念念不忘也是很正常的。连身为直男的我都要动心了。”evan在接入大脑皮层的电脑里玩着赛车游戏,“妖族好像都长得很帅啊。你也不赖。” “我……不过是皮相而已。”这张脸根本就不是自己的。“evan,我在想,如果nefta可以对妖族用的话,我要不要申请用一下……” evan暂停了游戏。“你要忘掉那个人?还是只是为了表忠心?” “唉,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玖答非所问。 “呃,这我倒是真不知道。但是nefta的原理是用电子脑代替你本来的大脑工作,影响你的思维和判断力。被nefta洗过脑的人可以说是行尸走肉,一切行动都是计算机支配的,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你清醒一点。” “邪见……也会变成那样吗?没有自己的想法,行尸走肉?”玖不寒而栗。 “要是nefta在妖族身上能顺利起作用的话,就是了。” 不要,这样的邪见,绝对不要! “这么担心他的话,回来以后去看看他吧。只是看一下,应该也不会被怀疑有忠诚度问题。他应该被关在……嗯……第19号基地。”大量数据在evan的脑海中翻腾着,他准确而迅速地找到了他要的那个信息。 “多谢了,evan。欠你个人情。” “邪见被抓了?被阳炎?”岚皱眉,“他不是号称自己高的不只是战力么?怎么这么蠢?”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剪尘慢悠悠地说。 “他的位置知道吗?” “最后一次出现在我能感知到的地方……n市……”无论是反抗军还是各国政府军,军事设施都有屏蔽观察者视线的装置,起到和结界一样的作用。这种技术也是时之魔盒所带来的战利品之一。 “为什么我们非要和邪见合作啊?”紫霄不满地嚷道,“要不是他复原了时之魔盒,人类现在还不是和蚂蚁一样随便一脚就踩死一群。” “事已至此,再和邪见作对也没什么好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从这几次战斗他的表现来看,他不打算和我们为敌。”岚说。 “你怎么知道这次被阳炎抓走不是在演苦肉计呢。” “要投敌,可以投得更有效率一点。第二军团至少有一半是他的亲信,都是可以为他去死的。要是把这些人都带走,大概可以毁掉半个地球。” “邪见对毁掉地球没什么兴趣,要毁掉的是我们。”紫霄激动地喊。 “我认为邪见没有这么想……”剪尘慢悠悠地插嘴。 “邪见自己也是妖族,何况他是见证了‘诸神的黄昏’的人,自掘坟墓应该不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也猜不出……”岚一脸苦闷。 “所谓的……动机吗……”剪尘说,“诸神的黄昏……” 就连一向容易暴躁的紫霄听到这个词也沉默了。那段在妖族中最最不愿被提起的历史,血腥和屈辱的日子……妖族对人类的刻骨仇恨从此烙印进了灵魂,再也无法磨灭。 “邪见……应该是我们中最恨人类的了吧……”剪尘慢慢地说,但声音明显沉了下去,“但是为什么……” “鬼知道,他就是个怪胎,叛徒。”紫霄翻了个白眼。 13.未来篇 3 “这个东西,真是怀念啊。上次戴它还是两千多年前的事呢。”邪见摸着冰冷的颈环,笑道。站在他对面端着枪的大汉愣了一下,没有做声。 关押邪见的房间是个没有窗户的密室。连续几天都有带着反抗军徽章的头目模样的人来对他软硬兼施。有人进门就抽他一个耳光,把他按在地上揍。有人带着食物和美酒,一副对迷途的羔羊深感惋惜的样子。对这一切幼稚手段,邪见都只是以嘲笑的眼光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人类和妖族,都是碳氢氧组成的,为什么做事方式却如此不同呢?邪见想。 玖默默地站在单向玻璃后望着邪见被一连抽了几十个耳光,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手握引爆器的19号基地少校站在他身旁。“roseblutt上尉,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邪见先生的下场会很悲惨的。”少校注意到了玖颤抖的双拳,出声警告。 “我知道了。”玖的声音格外低沉。 终于,第三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邪见被告知如果再不合作就会给他强行使用nefta。“我们会帮助你走上正确的道路。”那个军官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喂,你还要看我被欺负到什么时候……”邪见突然说。他没有在看那个军官,这个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和那个端着枪的大汉。军官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在和谁说话?” 玖心里一惊,难道他在等我…… 枪响。军官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持枪大汉,斜斜地倒地。大汉的身体突然还是缩小,转眼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女般美丽纤细的少年。玖在少年用手中的冲锋枪将单向玻璃打成筛子之前撂倒了少校,一把抢过引爆器夺门而出。 “公报私仇……”邪见的手铐锵然落地,他走到琥珀身边,揉了揉他亚麻色的头发,却被琥珀厌恶地打开了手。“看我被欺负了这么多天,还是这么讨厌我?” “最讨厌你了!要不是清影大人的命令,鬼才救你!”刺耳的警报声中,琥珀扯着嗓子喊道。 “唉,随你了。”邪见无奈道。 半小时后,反抗军第19号基地彻底报废。一连串的枪声和爆炸声中,邪见和琥珀信步走向基地的出口。邪见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横躺在狭小的甬道中间,本来白玉一样的颈部一片血肉模糊,脑袋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引爆器…… “玖……” 邪见几乎跪了下去,脑中一片空白,一切思维能力都消失了。就这么死了的话,就算是阳炎也没有办法…… “邪见你个混蛋,你还说你不在乎我!”陌生的女声从后方响起,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玖将脸贴在邪见颤抖着的背脊上,眼泪夺眶而出。 酒店的房间里,邪见狠狠地吻着玖。玖的双臂环着邪见的脖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全身心地投入在邪见的吻中。“为什么是女人……总觉得怪怪的。”邪见突然说。 “将就着吧。当时旁边只有这个人,没办法。”玖说。 “快点换一个。” “不行!” “为什么?夺取他人的身体,一次两次还不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玖坚决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你堕落了哦。‘宁可死也不夺取他人的身体’,忘记了?” “你是想我死吗?” “不想。但是你言行不一啊。” 玖垂下眼睛,“当时……颈环震动起来……我只想着要是我死了,你身上的颈环的引爆器就会被拿回去了……只是这样想着,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身体里了……” 邪见叹了口气,“还是因为我吗……” “算是我自作自受吧。给你扣上颈环的是我,也只好我来负责。”玖说,“但是这样一来终于知道你虽然嘴硬,但其实爱我爱得不得了。”他大笑起来,“太棒了!哈哈哈哈,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开心过!” “……既然做了女人,就要笑得淑女点。” “你又不是什么绅士,我干嘛要淑女。”玖不甘示弱地回嘴,用力一推把邪见推倒在床上,自己迅速压上去跨骑在他身上。邪见突然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白人女人的脸。棕色的长发,淡红色的眼睛,脸上有些许雀斑,算不上漂亮,但也不难看。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脸,但却是一个熟悉的人。 “你爱我吗?”玖凝视着下方金色的眼睛,轻声问。 “我爱你……”邪见一侧身,猛地将玖掀翻,欺身将他压在身下,再一次久久地吻他…… “阳炎回去了?”看见房间里只有邪见一个人,琥珀诧异地问。 “嗯。”邪见靠在床头吞云吐雾,房间里烟雾缭绕。琥珀一脸厌恶地推开窗,挥散着烟雾,幸灾乐祸,“被讨厌了吧。” “嗯。”邪见随口答应着,他根本没注意琥珀在说什么。 即使是这样也要让妖族血债血偿,这份决心,如果是五年前的玖,一定还没有吧。五年前那个说着“在家人和你之间,我选择你”的玖,现在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现在的玖能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再次拿起武器回到自己的战斗中。玖,我从白那里夺走了多少幸福,我就想在你身上弥补多少自由。 “走吧。”他对琥珀说。 夜幕笼罩在欧洲某国的首都a市,华灯初上。这座全球闻名的性都,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才睡眼惺忪地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橱窗中穿着暴露的美女肆无忌惮地搔首弄姿,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和他们口袋里的钱。这座城市白天洋溢着优雅和温馨的气氛,晚上才露出她魔女般魅惑风骚的一面。 “唔,这次的货还可以。”男人捏着小白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左右端详,像是在试图找出瓷器上的瑕疵,“妖族?金色的眼睛,很少见啊。” “哪里只是少见,根本是举世无双!”人贩子叫道,“不信您去问问,还有哪家店有这样的货色?” “嗯。”男人点头。虽然这很容易成为对方漫天要价的筹码,但不可否认这样高品质的货色就算在这座城市里也是百年难遇的。近几年蓝瞳绿瞳的妖族在这里从事这种工作的也有不少,大多是被黑道绑架来的。一个压制灵力的颈环,马上能把凶猛的野兽变成温顺的小猫。“可惜,妖族都活不长的。他们戴着这个环就睡不好觉,很多莫名其妙在睡梦中就死了的。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吧。” “这……”人贩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因此大多数店买了妖族以后都会不计后果地压榨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让他们接待客人,以求在死掉之前赚回购买的成本。反正妖族不会因为那事干得太多累死,却会因为睡觉而睡死,不让他们睡觉是最明智的。 “把他的衣服脱掉。” 身体检查也是很有必要的。很多脸很完美的货身上却有难看的伤疤,用烟头烫的特别多。虽然很影响销路,却能成为砍价的筹码。小白默不作声地脱下那身又脏又破的古装,这件衣服还是他赤身裸体地从地牢里逃出来时随手抓的。那个男人的手在他全身各处游走,身体竟然有了反应。“嗯,很敏感啊。也没看到什么伤痕。”男人满意地说,“开价吧。” “先别急,这件货最特别的地方还没有向您展示呢,要是您看了,肯定肯出您现在心里想的价格三倍以上。”人贩子得意地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水,用指尖蘸了一点。“这是什么?”男人问,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这个特殊的香味……“ambrosia?” “当然。” “成本真高啊。”男人笑道。Ambrosia号称毒品之王,价格不菲,带来的快感自然也远超其他药物。小白一闻到ambrosia的味道,马上像着了魔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贩子的手指。他趴在地上,用双臂支起上半身,贪婪地吮吸着蘸了ambrosia的指尖。金色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忘记了一切。那种迷乱的表情,恐怕连神仙都会控制不住…… 当晚买下小白的价格,足以买下这家俱乐部里所有的男娼。人贩子眉开眼笑,友情赠送了那一小瓶ambrosia。“只要有这个,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妖族的一辈子可是……很长的哦。” 好舒服……好像,已经几千年没那么轻松过了…… 这个香甜无比的味道能让人把一切都忘掉。肉体的痛苦,被抛弃的痛苦,什么都没有了。像坠入一张柔软的温床,陷落,陷落,再也无法脱离,也不会想要脱离。就这么死了也没关系,在这种轻松快乐中不知不觉地死去,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布置成东方风格的房间里铺着榻榻米,点缀着插在花瓶里的桃花。小白侧卧在地上,粉色和服的下摆大敞着,两条雪白修长的腿毫无遮掩地一览无遗。他双手捧着一根硕大的塑胶假肉棒,像偷腥的猫儿一样疯狂地舔着咬着,每一寸都不放过。费了好大功夫才盘好的头发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五六根发簪凌乱地夹杂在绸缎一样铺散在地面上的黑发中间,说不出的淫靡。额前那道粉色的刻印微微地发着光,就像古代的梅花妆。半个肩膀袒露在衣襟之外,粉颈上的钢圈闪闪发亮。 Strass看到小白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褐发灰眼的男人正出神地望着他,手上的鲜花掉了都没有发觉。一个月后,strass开出当初三倍的价格要买小白。“Herr strass,我很赞赏您的热情。如果gaynemade愿意的话,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有责任提醒您,gaynemade对ambrosia有严重的依赖。以您商界政界巨子的身份,恐怕会对您的公众形象有所影响。” Gaynemade是小白在这家店里的名字,神话中那个以美貌引诱了神明的少年。 “为什么……”面对一脸热切的strass,小白用生硬的发音询问着。这天他难得地格外清醒。 “我爱你。”strass用小白听得懂的语言字正腔圆地说,“就算你是妖族,你有毒瘾,我也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小白冷冷地说。 Strass愣住了,许久才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难道你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活?” “我想离开这里。但是我不爱你,对不起。” “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利用我不就行了吗?” “我不想骗你。” 这天Strass离开小白的房间以后完全失魂落魄。三天后,strass财团买下男娼俱乐部的消息铺天盖地传遍了a市的每一个角落。这件事的直接影响是让strass在数月后的参议员竞选中落败,但是当他买下俱乐部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男娼的芳心这样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后,不仅得到了广大同性恋行业工作者的支持,更让女性选民们洒了一把热泪。 “herr strass,您的诚意真是让天地动容。”当初买下小白的俱乐部老板由衷地说。 “gaynemade的美貌太过耀眼,总是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其他。”strass微笑道,“他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 半年后,strass当选a市市长。在政界平步青云的同时,他麾下的strass集团连续吞并了三家电子产品零售业巨头,在欧洲市场几乎形成垄断。 四月的郁金香在风中摇曳着,滚滚花田形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海洋。身穿素色和服的小白站在一望无际的花甸中央,被大自然的神奇惊呆了,连蚀心腐骨的痛苦都暂时忘记了。突然,一双手越过他的肩膀环绕到他胸前,打开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小白,请你和我结婚。” 14.未来篇 4 “‘政商巨子与同性妖族恋人订婚’?”玖喝着咖啡嚼着三文治,盯着桌上的报纸皱起了眉头,“这种花边新闻也能上头条,世风日下啊。” Evan摘下套在脑袋上的全息接收仪,狐疑地看向玖。“emma,我为什么觉得你这半年多来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倒是和一个人超级像……” “哪有!”玖措手不及,慌乱地争辩。 “你怎么不问我是像谁?”evan高材生出身,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呃,反正肯定会说像前女友或者前前女友之类的吧!省省吧,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呢。”玖反应也不慢。 “以前的你可不会脸不红心不跳地这么说啊。”evan穷追不舍,“我从高中就和你一个班,一直到大概八个月以前,你都是一和我说话就脸红……这么说来,八个月以前,就是那个谁因为叛变而被处决的时候……” 糟了!这个emma居然和evan是高中同学?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玖心里凉了半截,强作镇定。 “唉,算了。那个人死都死了,怎么想都和你没关系吧。”evan话锋一转,“话说,咱们什么时候会reverville的高中看看怎样?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stevenson他们还在不在。” “啊,嗯。是该回去看看……”玖话还没说完,就被evan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到底是谁!”evan厉声喝道,“不说实话我就拉警报了!” “evan你怎么了,我是emma啊……”玖自知中计,负隅顽抗。 “我和emma的高中根本不在reverville!我们高中也从来没有一个叫stevenson的人!” “……”玖心下一片冰凉。难道非要杀evan灭口了?左思右想,他还是把心一横,“我是heide……”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evan不怒反笑,竟然放开了玖的手腕。“你的眼睛颜色怎么回事?” 玖摘下一片绿色的隐形眼镜给evan看。 “emma呢?你把emma怎么了?”evan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玖叹了口气,“可以说是杀了吧……”他的左手放在桌下,随时准备召出阳炎和evan拼死一搏。在emma的身体里八个月来一直平安无事,也没有再被戴上压制灵力的项圈,他本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啊。 “好啊,妖族果然都包藏祸心……”evan在椅子上坐下,压抑着声音中的怒气,“heide,本来在认识你以后我对妖族的看法有所改变了……原来妖族也有你这样明事理的人。但是自从那个叫邪见的家伙出现,你就变得不对劲了。你们妖族就是这样的吗?装着一副天真无害的面孔,到处骗人害人……”他愤怒地抓起桌上的报纸,指着小白和strass站在一起的合影,冷笑道:“他,你,邪见,都是一样的。妖族,都该去死!” 玖的心碎成了饺子馅,但是他无力辩驳。他没有争辩的资格。 “你会向上面报告吗……”他轻声问道。 “怎么,你要杀我灭口?”evan冷笑道,“其实你一开始就是妖族派来的奸细吧!来吧,杀了我吧。或者像对待emma一样,杀了我以后再变成我的样子。我不怕你!”他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噌地一声抖开,“我会像个男人和你拼到最后一刻的!” 倾盆大雨中,玖踉踉跄跄地游荡在街头。这里是美联领地里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镇,反抗军的全球总部就在这里。他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杀出重围,肩膀和大腿都中了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这个身体还能坚持多久。这个身体不行了以后,是要继续夺取别人的身体活下去吗?这样反反复复地害人,他还有资格以一副正直的嘴脸和妖族对抗吗?evan说得没错,他和那些妖族都是一样的…… 天地之大,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曾经以同一目标同一理想而聚集在一起的伙伴,现在已经是敌人了…… 身体好冷,好累。活着,好累。用鞋带和腰带捆住止血的胳膊和腿还在慢慢流血,生命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就这么死去吧,他想。但是邪见,好想他…… 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双温柔的蓝眼睛正注视着自己。这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看到他睁开眼,她惊喜地叫来了她的老伴。白发苍苍的老人端来一杯饮料,“来,孩子,喝了它,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又甜又苦的可可滋润着喉咙。玖挣扎着道了谢,却被老太太怒目圆睁地命令乖乖躺着不许动。肩上和腿上的枪伤都被包扎好了,床头的柜子上并排摆着两颗洗干净了的子弹。“孩子,吃了不少苦啊。”老太太温柔地用干枯的手抚摸着他的长发,“女孩子家,还这么年轻,以后少做些危险的事吧。你叫什么名字?” “emma。” “名字和人一样漂亮。” 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老大爷以前是镇里的警官,二十年前就退休了。老太太年轻时做过护士,所以对处理枪伤有过经验。玖对他们的解释是遇到了劫匪抢劫,他身上没有任何钱包或首饰,两位老人对此深信不疑。“这个世道,光天化日的……”老大爷愤怒地说,“我在岗位上的时候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老太太说玖长得像她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的孙女,兴致勃勃地把孙女从尿布时代开始的照片一张一张给玖看。看完了孙女看孙子,看完了孙子看儿子女儿……当玖可以下床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把老人一家的家谱倒背如流了。他不敢出门,连院子里也不敢去。这座小镇里有大量反抗军人员居住着,看似普通的民宅,内部可能装满了枪支弹药电子设备。果然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再换一张脸吧…… 决不能再害人了!夺取heide的身体是邪见干的,夺取emma的身体时自己完全没有意识,苟且偷生到现在,已经够了!emma是最后一个!玖下定决心。 完全康复后,玖告别了两位老人的热情挽留,执意离开。家的温暖,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感受到了吧……但是,我还有事要做。两位老人最后请他务必再留下来吃一顿晚餐,因为在外地工作的孙子难得回来,希望能和他见见。玖答应了。 “来,emma,这是我孙子jerry。多帅气的大小伙子!”老太太拉着玖的手将他带到门口。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在邪见事件中被他打倒并且夺走引爆器的少校…… “天哪!!!你这个恶魔!!!魔鬼!!!你不得好死……”老太太抱着孙子的尸体,没命地哭喊着。她的身后,木质的房子熊熊地燃烧着。老大爷趴在地上,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爬向远处那把古旧的左轮手枪,断腿处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玖紧紧握着阳炎,不顾右手的皮肤已经一片焦黑。他觉得,家的温暖,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感受到了。 15.未来篇 5 清晨的阳光通过别墅的落地窗洒进卧室。Strass抚摸着怀中的小白的脸庞,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早安,小白。” “嗯……”小白依旧熟睡着,睡皱的真丝睡衣下雪白的长腿弯曲了起来,像母体中的胎儿一样蜷缩着。昨晚他的刻印发作得很严重,连ambrosia都不起作用了。他难受得满地打滚,对抱他的strass又抓又咬,一直闹到凌晨才精疲力尽地睡过去。 小白还在俱乐部里的时候就很少睡觉,每天除了在ambrosia中醉生梦死就是和不同的男人上床,有时候两件事同时做。他从来不和他的客人做非必要的交谈,不要说逢迎挽留了,通常招呼都不打直接脱衣服。偶尔疲倦至极昏睡过去,也很快就会尖叫着醒来。这种状况一直到strass买下俱乐部并且解除他的颈圈为止。就算只是为了能看到小白恬静的睡脸,strass也觉得买俱乐部的钱花得值了。 Strass已经发动了自己麾下所有力量去找解除妖族血契的方法,甚至亲自和那名名叫广溟的妖族雇佣兵首领面谈,恳求对方告知解除血契的方法。当广溟得知他想解除血契的对象是小白时,愣了许久才表示无能为力。他的迟疑让strass认为他是知道但故意不说,双方差点翻脸,最终不欢而散。 邪见带着第二军团从美联边境作战回来以后才得知strass为小白的事找上过门。“真是个男人缘旺盛的家伙……”邪见笑道。 “血契一旦建立,就没有解除了可能了吧……除非契约的一方死亡……”阳光下翻滚的灰尘中,剪尘慢悠悠地说。 邪见斜靠在自家花园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我可没有解除血契的打算啊。”金色的眼睛突然睁开,寒光凌冽。“我必须……让他死。” “请杀死名叫白的金瞳杀戮者,并收集七枚时之碎片。” 这是九曜回到若叶森林去以前留给邪见的最后一条讯息,也是唯一的一条。 邪见知道,时之碎片是被妖族毁坏的时之魔盒的碎片。时之魔盒是九曜被创造出来时就带在身上的,人类科技的结晶。修复时之魔盒后,人类的科技便会产生飞跃性进步,一切都很合理。但是,为什么要杀白? 他只是偶然路过了那片森林而已。被捕兽夹夹断了腿的白狐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他就难得地动了一下恻隐之心,仅此而已。为什么,九曜会明确地指示要杀掉白?不管原因为何,九曜一定指示着一条正确的道路。只要按照他所说的路走下去,人类和妖族就可以……我注定会亏欠白一生。 所以,白必须要死。在若叶森林中时,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碎岩把小白挖出来,因为他知道小白还没有死。但是小白一出现就立刻被碎岩带走了,他没能杀了他。这七年来,日日夜夜用血契呼唤小白,也是这个原因。血契会无意识地把部下带到主人身旁,果然不假。 邪见站在乡间庄园的大门口,按下门铃。“请通知贵宅主人,我叫邪见,是白身上血契的主人。我愿意为白解除血契。” 很快就有车出来迎接。邪见在管家的陪同下乘车前往山顶的豪宅时,不禁也被这座精致的庄园震撼了。谁能想到在欧洲乡间竟然能有这样一座全然东方风格的花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池塘水榭,一应俱全。“十分抱歉,herr strass还在外出中,请您先与白先生见一见。Herr strass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稍后会来当面向您致谢。”管家将邪见带进花园。 当面致谢……所以希望我在他回来之前解除血契,是这个意思吧。邪见想,不好意思,您回来只能对着白的尸体致哀了。一见到白,便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他自杀,九曜托付的两件事,就全部完成了……他在这世上便再也无所留恋…… “今天白先生从早上开始身体状况就特别好,我们全家都开心极了。原来是因为您要来,这一定是上天给的好兆头。自从白先生来了以后,herr strass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笑得越来越多了……妖族真是高尚善良啊,有您和白先生这样的人……”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 高尚善良?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人类这样评价妖族。 “白先生也许是天使的化身吧。全家上下都觉得只要看到他,整个人都会开心起来……啊,到了。那么,请二位好好叙叙旧,herr strass马上就到。”嘴碎的管家终于退下了。绿树掩映下,池塘边的草地上有一个人随意地跪坐着。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和服,手握画笔,面前的画板上满是盛开的白色睡莲,和池塘中的别无二致。听到脚步声向他走来,白回过头,惊讶地叫出了声,“邪见大人!” 就是现在!邪见握紧了拳头,“白,我命令你自杀。” 白手中的画笔掉了下去,鲜艳的油彩染在了青翠的绿草上。白用颤抖的手拿起了一旁的刮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再见了,邪见大人。”小白依然微笑着。 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旁扑向小白,将自己的手臂挡在小白身前。尖锐的刮刀扎进了肉里,碰到了骨头,再也不能前进一寸。“邪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老管家厉声喝道。他的叫声中,保镖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将花园中的花草踩得一片狼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组成了人墙,挡在小白和邪见之间。“让开!”邪见喝道,烈火从他的指尖涌出。 小白突然拔出刮刀,又一次刺向了自己的胸口。早有保镖闪过去一把夺下刮刀,按住了他的双手。小白额上的刻印闪着前所未有的强烈红光,他痛苦地尖叫着,扭动挣扎。池塘里的水突然变成了一根根冰锥向他刺来,却刺伤了护着他的保镖。“对不起……”小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满脸泪水。满溢着痛苦的金色的眼眸无助地望着邪见,那双眼睛,和邪见一模一样…… 如此坚强的眼睛,却吐露着哀求的话语…… “白,请你活下去……”当邪见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白已经停止了挣扎,昏了过去。 “邪见先生,我想请您对刚才的事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客厅中,strass和邪见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以strass对妖族的了解,如果邪见要动手,一个人就能抵上一支军队。保镖这种多余的东西此时只能显示出他的胆怯。 “不好意思,我无意辩解。”邪见说,“一切如你所见。” “请问白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您,非要用性命补偿不可?”strass心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生吞活剥,但表面上依旧如春天般温暖。商界政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他没有得罪我。他是我的部下,我想让他死,仅此而已。”邪见淡淡说。 “请恕我不懂得妖族的规矩。但是在人类的风俗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没有人有权力随意地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就算是部下或者仆人也一样。”strass说。 邪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错,人类是讲究平等的……而他,一直以人类自居。他相信妖族和人类总有一天能和平地共处,那么平等也…… “白是我的爱人。也许在您这样高贵的妖族眼中,我这样渺小的人类可能和蝼蚁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没有力量从您手中保护白。但是如果您再次试图伤害他,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对您采取措施。” “哦?”邪见扬起眉毛,“你能做什么?和他一起死?” “当然不是。我会活下去,在余生中动用一切力量为他报仇。” “呵呵,真是异想天开。”邪见冷笑道。 “邪见先生,”strass灰色的眼睛锋芒毕露,“您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您很强大,您可以用暴力达成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想,有您这样的人存在,妖族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一定是难免的了……” “……你说什么?” “您明白我在说什么,不是吗?”strass笑道。 邪见突然发现,在和这个不到四十岁的人类的战争中,自己已经完全一败涂地了。 两千多年以来,他一直在为妖族和人类和平共处而战。到头来,却是因为有自己这样的人存在,战争才无法避免……他无法反驳strass的攻击。没错,他恃强凌弱,他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但那是因为,除了暴力他别无选择…… 他定了定神,“不管你怎么说,既然我没能杀死白,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做。” “只要我办得到。”strass微笑道。 “白跟我走。”邪见说。 “抱歉,爱莫能助。”strass变了脸色。 “这不是你不同意能改变的。你说我滥用暴力也好,漠视人权也好,白跟我走。” “绝无可能。”strass斩钉截铁。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情。 “herr strass……”楼梯上突然传来白的声音。他扶着楼梯扶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步走下来。“请别再说了。我跟邪见大人走。” “你还没问过我,为什么要你自杀。”通往传送门的磁浮车上,邪见望着对面低垂着眼睛的小白道。 “邪见大人做事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你不是坏人。”小白说。 “那你自己呢?”邪见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你是坏人吗?” 白愣了一下,“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邪见叹了口气,“很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你不是坏人,也不会做坏事。每天起床的时候给我默念一遍!” 小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 九曜,我杀不了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待在我身边,保证他不会做出越轨的事……你的计算中,事情是应该这样发展的吗? 番外:上古篇1 冬眠舱里的人安静地沉睡着,就像躺在水晶棺材里的一具美丽尸体。机器发出嘶嘶的低鸣,这是解冻开始的标志。星海捧着记录仪站在一旁,拿着触显笔的手却忘记了动作。他只想就这么永远地看着这个人,一直这样看着就好…… 所谓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发什么呆呢星海!生命指数,血糖浓度,各项指标都给我好好抄下来!”老板的吼声从隔壁的控制室传来,“你小子还想不想毕业了!” 哦对,指标指标……星海如梦初醒。忙碌地读出仪器上的数据,记录,分析……再抬起眼睛转向冬眠舱时,雾气弥漫的白色眼眸正直直地望着他。 “啊……”记录仪啪地一声落地。这双眼睛,好空洞…… 老板怒气冲冲地冲进实验室,“行了行了,你小子一边儿去。这儿没你的事了。” 星海浑浑噩噩地走出实验室,走进电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屋顶花园的阳光下了。这座全球最大的医疗实验机构,三分之二以上的建筑都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星海被调到这里来做人体冬眠实验的研究已经三个月了,因为是毕业的课题,所以他不眠不休地工作着,三个月来从未走出过这片连绵不绝的地下城。久违了的阳光让他身心都暖了起来。唉,那个人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空洞呢?不是冷,连冷都没有,简直像是宇宙的真空。星海取出随身携带的通信仪,登陆自己的数据库查找这次研究对象的资料。虽然事前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还是……“瞬,妖族。等级为0级。能力媒介是电……” 0级的妖族,也就是妖族中所谓的“观察者”。天生白瞳,通过特定媒介来观察世界,却没有实际视力。“瞎子吗……”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盲人也能通过接入大脑皮层的电子眼获得丝毫不亚于常人的视力。但是瞬,看世界的方式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吧。作为“诸神的黄昏”之后没有被抹杀而是被冷冻起来的妖族,这次突然解冻一定也是因为他的能力能够被运用到即将要发生的战争中。被当做工具和武器来使用的人类,这就是妖族。 这天星海还是和往常一样是全实验室最后一个离开的。其他人都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站在隔离室外,透过单向可视的墙壁静静地看着瞬。空荡荡的隔离室里,瞬穿着实验对象专用的白色大褂,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断了电的机器人。他的脖子上戴着压制妖族精神力的项圈。 星海犹豫了许久,终于打开隔离室的门,走了进去。 “你是谁?”瞬听到门滑开的声音,紧张地说。 “那个,我叫星海,是研究冬眠的学者。”星海比他更紧张。 “冬眠……是什么?”瞬茫然地问,“是我的名字吗?” “诶?” “研究冬眠的意思是,研究我吗?” “啊……不是不是。”星海明白了过来,资料上说瞬的记忆在被捕时就被抹消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诸神的黄昏等等一切往事。资料的最后一页还用特殊字体标明了,严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向实验对象泄露任何关于他自身的信息。 “那我是谁?”瞬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呃……我不能说。” “哦……”瞬意外地温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个,我觉得你在这里过夜会冷,给你拿了毛毯来。”星海把毛毯放进瞬的手中,“那个,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 “雪,是什么?”瞬茫然地问。 一周以后,瞬开始被允许短时间解除精神禁制,并且解除小区域局域网。“这么看来,果然是要投入到战争中去吗……”星海扫视着各项数据,瞬的身体状态恢复地很好,早已完全恢复了健康。 “那是当然。妖族养着又不是吃闲饭的。”老板说,“你小心一点。你们这一辈人身上都植入了电子脑,那玩意儿也是会被他侵入的。军部这次是孤注一掷了。这个人要是失控,不是你毕不了业我丢饭碗的问题。人类很可能就这么玩完了。” “这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到底有什么仗是把全人类的未来当筹码也非要打赢不可的呢?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拿薪水办事,就这么简单。”老板拍了拍星海的肩膀。 “瞬。”星海叫道。 “嗯?” “我毕业了。论文通过了审查,冬眠技术不久就可以正式向大众开放了。” “我知道。那些审查员的终端电脑都没有加屏蔽,我都能探查到。恭喜你。” “唉,你什么都知道。”星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两天的战役也多亏了你弄到了对方的情报,不然他们偷袭成功麻烦就大了。你好厉害啊。” “别夸我了,我还是有很多东西不知道啊。”瞬笑道,“比如说,什么是雪。” 啊,雪。风雨晴雪这些天气现象和电没有关系,瞬永远也看不到。还有灿烂的太阳,清冷的月光,璀璨的繁星,这些都是瞬不可能了解的东西。瞬的世界,只有电子信号编织的网络和数据库。 “等我被允许离开这个房间,我一定要去摸摸你说的雪。细细软软的,但是却很冷……怎么也想不出来啊。”瞬说。 “瞬……”星海的心痛得像要裂开了一样。他不敢告诉瞬,他永远都不会被允许离开这个房间,去没有电的室外。在瞬的帮助下,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瞬的再次冷冻已经被提上了日程,设备都已经开始准备了。还有……记忆消除。瞬是工具,要用的时候被拿出来,用完了就收起来。消除了记忆,下一次再用的时候还是一个崭新的,一张白纸的瞬。他从来没有被当做人类对待过。 “我们逃走吧,瞬。”星海说。 “啊?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电的地方。我不要你再这样被当做工具对待了,你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星海激动地喊道。 “你说什么啊,星海。我本来就是搜集情报的工具呀。”瞬笑道。 星海发现,所有有关十年前那场名为“诸神的黄昏”的战争的资料,全都从网络上被抹去了。就连研究所的数据库里也没有剩下一鳞半爪,抹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军方在解冻瞬之前做了完全的准备,甚至连任何有关妖族存在的信息都没有留下。文字资料是有的,参加过战争的士兵写的日志之类的东西……但那根本不管用。 在瞬的意识里,他就是为了搜集情报而被创造出来的。遵守命令是他的天职,他就自己是那无数被编辑好的程序中的一个。这种技术叫做“精神打桩”,和记忆消除几乎同时被开发出来,但是因为极其不人道而被视为非法。被精神打桩了的人会对某个思想或者概念深信不疑,如果你告诉他太阳是方的,冰是热的,在他的意识里这就会成为天经地义的常识,牢不可破。近几年,一些恐怖组织也有掌握了这项技术的,造就了大批狂热分子,事态严重。瞬,已经无药可救了…… 星海陷入了绝望。 战争结束了。瞬的再次冷冻日期也订下了,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只有瞬一个人一无所知。“星海星海,天气预报说下周可能会下雪呢。你帮我求求情,让我去外面摸摸雪好不好?就摸一下,马上就回来。” 明天,瞬就要接受记忆清除了。所以这种事怎么样也无所谓。“嗯,没问题。我一定帮你去申请。” “太好了,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成功的。啊,好激动啊,雪啊雪啊,究竟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呢……” “瞬!”星海再也忍不住了,“你看不到雪了。明天你就要被清除记忆,再次冷冻了。我求你了,跟我一起逃走吧。” “是吗……看不到啊……”瞬脸上的悲伤转瞬即逝,“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工具用完了就要收起来的。” “那是错的啊!你是人,不是工具。你是妖族,由基因改造产生的人类。你拥有远超普通人的强大力量,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当做工具利用啊!” “我是……人?”一丝微弱的涟漪在瞬的心中悄然泛起。 “是,你和我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和这个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不一样。”星海抱着瞬,热烈地吻他。 “这种感觉是什么?”瞬突然问。 “什么?” “你抱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开心……” “笨蛋……”星海几乎流下泪来,“这种感觉是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可是什么是喜欢? “我要带你走!我才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自己是人也好工具也好程序也好……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一切!” “一切,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吗?”瞬笑着说,“那星海也是我的一切。” “总部,这里是k9。目标在第27区的一座谷仓被发现,已经采取空中管制。” 谷仓里充满了潮湿的霉味,谷仓外是茫茫的麦田。探照灯的光柱地毯式地一排排扫过,最后聚焦在这座陈旧的谷仓上。 “好像……快不行了呢。”星海从稻草的缝隙里偷看着谷仓外的情况。天罗地网,连一只老鼠都没法逃离这里而不被发现。瞬的手中握着星海的通讯仪,泪流满面。“把我还回去吧,星海一定会没事的……” “开什么玩笑,都到这里了……”那座只存在文字记录的森林尤克特拉希尔,妖族的领地,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突然,星海的后脑勺被什么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他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手持木棍的瞬。眼前一片漆黑…… 番外:上古篇2 “你是说,除了我们两个以外,世界上还存在其他和我们一样的人?”邪见一脸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开什么玩笑,我们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被创造出来的啊……” “唔,除了‘尤克特拉希尔’,我还了解到一件有趣的事。‘精神打桩’,恐怕我和你都曾经接受过这个手术。”白色眼眸的男人说,似笑非笑。 “精神打桩?” “嗯。强行灌输某个信息,使之成为常识。” “我们被灌输了什么?”邪见狐疑道。 “不知道。既然我已经认为它是常识了,肯定不可能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想只有去问问别人……” “哼,一派胡言。”邪见拂袖而去。 “云是不会说谎的,会说谎的只有人类。”玄云淡淡道。 邪见的背影凝固住了。“我们……不能怀疑人类……”怎么可以觉得人类会说谎呢?人类是绝对坦诚的,人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正确的……这是常识啊! “虽然这和地球是圆的一样是真理,但是我们现在有必要质疑一下地球到底是圆的还是方的了。”玄云望着头顶变幻莫测的云说。 什么叫做质疑自己的常识?这等于质疑自己所在的世界,质疑自己本身。你所看到的一切可能本来都不是那么回事,虽然不是假象,但是是不合理的。是你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将它合理化,并且接受。这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邪见飞快地在被激光武器融化了的建筑丛中穿行移动,头顶的云层中玄云的声音为他指出方向。烈火肆虐,人类的惨叫此起彼伏。 “做得很好。”指挥官说,“你们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邪见躺在禁闭宿舍的床上,眼前的屏幕里光影变换。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千篇一律的说辞,让人厌烦。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金属环,坚硬的金属硌得他很不舒服。除了战斗的时候都要戴着这个健康检测装置,有这个必要吗?他的身体一直好得很呢。 “你也觉得这很奇怪吧?”玄云说,“也许这根本不是健康监测装置。” “可这是指挥官亲口说的啊。”没有人会说假话,说出来的东西就是真实的。 “我也知道这是他说的。但是现在,比起常识,我更相信逻辑。” 于是邪见做出了一件完全违反常识的事。给他送来换洗衣服的小兵在被揪住暴打一顿以后,惊恐地说出了那个颈环是防止他失控的精神力抑制和爆炸装置。一旦邪见和玄云违抗命令,他们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健康检测装置,精神力抑制装置……当语言出现矛盾的时候,被质疑的就是语言的有效性这件事本身。 激光枪烧穿了锁着玄云的房间墙壁。“决定了吗?”玄云淡淡道,“会爆炸的哦。” “管他那么多。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了。”邪见扶着疼痛不已的额角,混乱地说。 “到此为止了。”指挥官的手覆上了引爆器的红色按钮,“最后一次警告。” 已经化为废墟的禁闭设施里惨叫连连,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玄云和邪见一起躲在掩体后的角落里。 “有所觉悟了吗?”邪见望向玄云。 “唉,都是你闯祸。我可没说过要蛮干。”玄云抱怨着,脸上却在笑。他朝邪见伸出手去。邪见丢下枪,紧紧地握住了玄云的手。至少,这个时候我不是一个人…… 引爆器按钮被按下的瞬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两个颈环同时打开,掉了下来。 邪见和玄云面面相觑。 怒吼着的火焰冲天而起。邪见拉着玄云跑出废墟的时候,一架小型飞行器刚好从天而降,堪堪在两人面前停住。驾驶舱门自动打开,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邪见把玄云推进飞行器里,自己也扑进去的瞬间门便关上,以惊人的速度升上天空。 “你会开这玩意儿?”感受到了重力的变化,玄云惊讶道。 “不会。但是它自己在开。”邪见盯着驾驶舱里五颜六色的显示屏和五花八门的按钮操纵杆,不知所措。 “邪见,玄云,你们好。”一个电子合成的声音突然在驾驶舱内响起,“希望你们没有受伤。” “我们很好,谢谢关心。”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玄云依然保持着礼节,“请问你是?” “我是一个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邪见茫然地望向玄云,玄云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确切地说,我是存在于目前覆盖于这颗星球上的网络中的众多人工智能里的一个。我的创造者叫星海,他给我取的名字叫‘瞬’。”人工智能说。 “听过吗?”玄云问邪见。 “没有。” “两位的记忆都被抹消了,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是理所当然的。星海先生以瞬为原型创造了我,将瞬的资料编成程序,并赋予它自己计算运行的能力。这个程序就是我。瞬和两位一样,是妖族。在十三年前试图逃亡,于逃亡途中被击毙。他是一位0级能力者,也就是妖族所谓的观察者。” “他在说什么啊……”邪见皱起眉头。人工智能说的一句话里大部分名词都是闻所未闻的。这东西是人吗?他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还能回答,说明有自己思考的能力。还能控制引爆装置和飞行器,一定在人类当中权限很高。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谢谢你救了我们。”玄云说。 “不用谢,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是个人工智能而已。” “所以,是‘瞬’救了我们吗?”玄云问。 “瞬已经去世了哦。应该说,是我的‘瞬的部分’救了你们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邪见已经完全糊涂了,“你不就是瞬吗?” 人工智能居然沉默了片刻。“是吗,我就是瞬吗?” “好奇怪的家伙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邪见说。 “那么,我就是瞬了。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瞬。”人工智能机器合成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喜悦。 “嗯,谢谢你,瞬。”玄云说。 飞行器降落在一片翠绿的原始森林。 “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终点站尤克特拉希尔森林已经到了。邪见,玄云,你们的疑惑会有人代替我为你们解答的。”瞬欢快地说。 “尤克特拉希尔……这个词是‘若叶’的意思吧。”玄云说。 “你帮助了我们就这么回去了,不会被为难吗?”邪见问。 “回去?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网络啊,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而已。总之你放心,我没事的。” “我们还能见到你吗?”玄云问。 “也许……在下次见面之前,我会一直期待着的。”瞬说。 两人目送飞行器缓缓升起,消失在远方的天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得救了呢。”邪见还像在梦中一般,许久才对玄云道,“走吧。”两人并肩走进这片神秘的森林,惴惴不安地猜测着未知的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番外:上古篇3 棕发金眼的青年站在高台上,背对着下方的肉类处理流水线。无数被开膛破肚的肉猪白花花地被堆叠在一起,一个接着一个被运上传送带,送往不远处的绞肉机。这里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肉类加工厂,全自动的机械化流水线,不需要任何人工操作。 “若叶,快逃吧!出城的道路马上就要被封住了!邪见和瞬都已经被抓住了……我们已经不可能胜了。为什么要我来这里,难道要我在这里下毒……”鸦心烦意乱,他实在不明白若叶在搞什么鬼。 若叶突然开始脱衣服。外套,裤子,内衣,内裤,鞋子……直到浑身赤裸。鸦完全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若叶的右手如刀一般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后,鲜血飞溅,触目惊心。若叶紧咬牙关,脸色惨白,低吼着,握住了自己的心脏拉出胸膛…… “若叶!”鸦飞扑过去抱住若叶即将倒下的身体。他已经确信这个人完全疯了……妖族公认的首领,妖族的眼睛和利剑,一直保护着他们的若叶已经被战败的消息压垮,陷入了疯狂……妖族的末日真的来了吗? “鸦,最后一个命令……”若叶气若游丝地说,“把我的心脏带走,种进土里……把我的尸体,扔到下面……” “下面?跟那些畜生混在一起?不可能!若叶,我要带你走,你会活下去的!” 若叶半合上的金色眼睛突然喷出怒火,“这是命令!” “若叶,你疯了!” “我没有!我的字典里,没有逃走,或是失败……”他颤抖着将鲜血淋漓的心脏塞进鸦的手里,这颗血红的心依旧顽强地跳动着。“拉断它。” 若叶的身体坠落在那堆胴猪的最顶端,失去了光芒的金色眼睛依然大大地睁着。他即将和这些肉猪一起被绞碎,做成肉馅,被人类吞进腹中……鸦捧着依旧勃勃地跳动着的心脏痛哭流涕,化作一只乌鸦衔着若叶的心脏飞出肉类加工厂。 若叶,你注定会成为妖族的神。 一日后,这座城市中的普通市民开始大规模出现妖化现象,感染者高达千人。虽然军队在第一时间隔离并控制了大部分感染者,仍有数十人成功被妖化并且漏网。这次大规模感染事件在人类世界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军队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宗旨下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大开杀戒,一时间社会动荡不安,几乎陷入无政府状态。而且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达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怀疑身边的朋友邻居已经妖化,无形的恐怖笼罩在人类社会中长达数年。 另一方面,漏网的感染者惧怕被军队扑杀,纷纷逃离城市,和那些在降妖战争中侥幸逃脱的妖族一样在人烟稀少的乡间和荒漠中流浪。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躲避着人类的捕杀,直到有一天,一个谣言在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中流传开来。东部的荒漠中,突然升起了一片原始森林…… 一年后,这片聚集了大量流浪妖族的若叶森林受到了军队的进攻,但是开进森林的部队,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都没有再出来过。数月后,人类宣布放弃对森林的管辖权,妖族正式拥有了自己的独立领地。妖族为来之不易的自由欢呼雀跃,但是他们也不会忘记,在那场后来被称为“诸神的黄昏”的战争中,人类对妖族的大肆凌虐和肆意屠杀。妖族在战后濒临灭绝,仅有的五位八级以上妖族,除了若叶化身为妖族的保护神以外,其他悉数被擒并且强制冰冻。 残存的妖族们等待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直到数十年后的某一天,被人类捕获并且冰冻的金眸杀戮者邪见和云之观察者玄云奇迹般地来到了若叶森林。在这两个人的领导下,妖族对人类的反攻开始了……持续的恐慌造成的经济萧条和各个国家之间绵长的战事使人类在日益强大的妖族面前节节溃退,三年后,残存人类全体退居地下掩体和地势险要的堡垒。在绝境中,人类的历史学家预感到了人类文明的末日,最终,纠集了全世界残存的可利用资源,最后的妖族“九曜”和时之魔盒被制造出来。时之魔盒是人类文明的墓碑,记载了大量历史和科学资料。而时之观察者九曜则是希望的化身,身负拯救人类的重任。 人类文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热量,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火星隐入黑暗。空前发达的科技最终完全毁灭,人类社会倒退回原始部落,农耕时代再次来临。公元前500年左右,在后来的公元世纪中被视为人类文明蓬勃发展的起点,但其实却是一个从高潮跌落的文明的终点。 人类创造了人形兵器妖族,最终却在妖族手中几近灭亡。正当妖族计划着将人类像家畜一样圈养起来作为繁殖的工具时,妖族领袖邪见突然叛变,带着时之魔盒和时之观察者九曜逃往人类社会。妖族上下倾尽全力与之一战,终于将其打败,而时之魔盒则在战斗中化为七块碎片,落入下界。时之观察者九曜自愿被永远囚禁于若叶神殿,为妖族提供福祉的预言,以此换取邪见的性命。 被妖族流放到下界的邪见被勒令永远不能再踏足若叶森林,从此在人间流浪了千年。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恰好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文明也是一样。时之魔盒的碎片落入人间,文明的种子开始再次发芽。 16.未来篇 6 一直到邪见造访的半年以后,strass还是不敢相信,小白就这么跟着邪见走了。 白天埋头于繁忙的公务逼自己不去想,用志得意满的微笑震慑住一切敌人和朋友。但当夜晚袭来,黑暗和这座不夜城耀眼的霓虹就狞笑着撕扯着伤口。回到家,小白的画架油彩还在客厅里摆着,满满三大衣柜各式各样的和服他一件也没有带走,卧室的暗格里那一堆价值连城的ambrosia也是。不管老管家怎么劝,他也不肯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如果这些东西不在了,就好像小白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strass想。哪怕只是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也好,偶尔来个电话问候一句也好。即使从来没有爱过,起码,是朋友吧…… 自己家经营的俱乐部包间里,烈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喉咙。公众人物连寻欢作乐放浪形骸的资格也没有。他好想抛下这一切,回到认识小白以前的自己。什么负担都没有,在风月场上随意漂流,一掷千金。所有人都对他笑,向他敞开怀抱,他仿佛是他们的神。除了小白。 他喝退了阻拦的保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俱乐部。耀眼夺目的霓虹灯照耀不到的陋巷里,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Strass扶着肮脏油腻的墙壁拖着脚步向那条狗挪去。丧家之犬,自从失去了小白,自己和这条野狗有什么区别呢?浑浑噩噩地活,不敢去死而已…… “喂,大叔。”他感到有坚硬的东西在碰他的脸,“我这里多了一个burger,给你。” 被当成流浪汉了吗……strass在心里苦笑,缓缓睁开眼睛。倒在陋巷的垃圾堆旁,名牌西装上沾满了自己的呕吐物,浑身散发着恶臭,被误会也是很正常的。用靴尖踢醒他的少年穿着一件紫色的运动衫,一双淡红色的眼睛镶嵌在有着明显东方特征的脸上,勾人心魄。少年把手中的食物塞进他手里,“吃吧。”说完就转身离去。 “等等,我不是流浪汉……”strass哑着嗓子喊道。 “关我屁事。”少年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说。 “呃……”strass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商场官场上都叱咤风云,但现在这个状况嗓门怎么也大不起来。许久,他才用已经远去的少年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Burger这种廉价的食物,好久没吃了。Strass握着油纸包着的食物,温度从手心传来。 油腻的香味本是他最讨厌的,但不知为何却透露着亲切。几十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穷困潦倒,时常买这种最便宜的食物做晚餐。泪水混合着油炸肉类和面包,塞满了口腔和喉咙。他蜷缩在地上,捶打着被食物噎得满满的胸膛痛哭流涕。就算失去了爱情,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其他温暖美好的东西啊,他突然想。 Strass本以为和那个妖族少年这辈子都不会再重逢了,这份被拯救的感激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但是不料半个月后,在一次政界要人的酒会上,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挺括西装的少年。“紫霄,妖族第四军团副司令。”秘书翻着微型电脑上的资料,低声道。 雇佣兵……吗。Strass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是那些被强迫着流落在烟花巷里的妖族之一。少年这次前来是作为妖族雇佣兵代表,他泰然自若地应对着前来跟他说话的政客们,游刃有余。虽然他的态度总给人一直高傲的感觉,但却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意思。这就是活了几千年所造就的圆滑吧。 少年处理完那些问答,竟径直向strass走去。“呦,大叔。”他笑着走到他身旁,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堂堂市长醉卧街头,贵市是有这个风雅的传统吗?” strass自恃纵横官场数载,怎样的唇枪舌剑没见过。但面对这少年单刀直入的讥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唉,那天,谢谢你。”他只能说。 紫霄耸耸肩,“谢我干嘛?山珍海味吃习惯了,那点粗劣的食物你恐怕看都没看就扔掉了吧。” “没有!我可是很认真地一口不剩都吃掉了。” “关我屁事。” “呃……” “不过,人类还真是有趣。”紫霄眯着浅红色的眼睛,“明明难过得一塌糊涂,在别的人类面前还能硬撑着摆出笑脸。怎么想都觉得,很厉害啊。” “是啊,我们人类用来保护自己的,只有这张笑脸了。”strass说。 “保护自己?别说大话了。顶着天真无邪的笑脸把你们这些人骗得团团转,妖族也有一个专家呢。只凭脸就让某个人受伤得醉倒在路边,杀人于无形之中啊。”紫霄挑衅地望着strass。 Strass的脸色微妙地变了,但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微笑又回到了他脸上,“如果你说的是小白的话,他可没有骗我。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假话,只是我在一厢情愿而已。”他望着这片华丽的会场,无数面带微笑的男女衣着光鲜,筹恍交错,他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也许,真正纯洁高贵的灵魂只有在妖族里才能找到了吧。这个虚伪肮脏的世界,本该被妖族毁掉也说不定。” “好有觉悟啊。”紫霄笑道,他随手从走过的使者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两杯香槟,递给strass一杯,“为人类的毁灭。” “随口一说。真要毁灭了可就不妙了。”strass笑着和紫霄碰杯。 两个小时后,strass在a市中的宅邸里,strass用力地撕扯这身下少年领口的领结和西装的衣襟。衣衫凌乱,汗水淋漓,此时他真如野兽一般。紫霄大张这双臂躺在他身下,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说话。他的身体予取予求,但是宝石一般的淡红色眼睛里始终带着嘲讽的笑意。 “这就是你的爱情了?真是廉价啊。” Strass伏在紫霄身上,抚摸着他后脑上的黑发,“我不知道。” “我是无所谓啦。”紫霄说,“让我爽就可以。” 爱情在妖族看来真的和人类的是一个概念吗?strass不明白了。为什么不管对小白多温柔,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他却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因为几千年来已经习惯了男人的殷勤,还是他根本就是木人石心? “跟我做的时候稍微专业一点好吧?”紫霄突然盯着他的眼睛说,“一边干我一边想着白,你好意思?” 该死的读心术。 肉体纠缠,情热渐渐汇集,高潮后又跌落。漂亮结实的身体在下方不安地扭曲着,粉红色的眼睛迷离地半眯着。细碎的呻吟中,紫霄羞怯地将脸侧过一边埋入枕头里逃避着他的目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紫霄也会不好意思吗?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快乐的夜晚…… “嗯……啊……不行了……strass……帮我吸……我要出来……” 妖族一直很坦率,身体也好,心也好。想要就是想要,很爽就是很爽,不爱就是不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妖族总是能让人无法自拔。Strass望着紫霄熟睡时安静美丽的脸,缓缓合上眼睛。也许只有睡着的时候这个高傲如星辰的人才会坠落到凡人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 幽蝉偶尔会想起邪见和阳炎,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怎样了。阳炎一定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身体了吧,就算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了,他想。邪见的手呢?以现在的科技,断肢再续,克隆器官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一定已经没问题了吧。 “唉,我有什么资格担心那两个人啊……明明自己比谁都弱,能打赢的,也就只有……” “幽蝉,吃饭了!”花月的喊声从厨房传来。 幽蝉打开阳台的移门回到室内,餐桌上摆着精致的三盘菜肴。幽蝉默默地盛了两碗饭,摆好筷子,在餐桌边坐下。花月把围裙往沙发上一扔,也过来坐下。两人一言不发地吃着饭菜。 为什么好像在吵架一样……花月大笨蛋,说点什么啊…… “那个,幽蝉啊……”谢天谢地,他终于开口了。 “我想我们应该搬家了。”花月试探地望着他,“附近的阿姨们每次碰到我都问我弟弟为什么二十几岁了还这么瘦小,和十几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是不是我在虐待你……” “……”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们要报警了……” “那么,就告诉她们我们是妖族,如何?”幽蝉放下碗筷,他难得的没什么食欲,“妖族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这样像蟑螂一样躲在角落里,有必要吗?” “会吓坏人家的吧。”花月为难地说,“普通人对妖族还是很害怕的。特别是这座城市,八年前的校园绑架案……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丢石头呢。” “怎么,你害怕别人怎么看你吗?”幽蝉冷笑道,“为什么你这么懦弱啊!我们是妖族,我们是恋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应该是人类恐惧地躲着我们,而不是我们躲着他们啊!” “幽蝉,并不是这样。我们生活在人类社会里,就要按他们的规矩来。邪见不是说过吗,总有一天人类和妖族能和平共处的。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要忍耐……” 啊,又是邪见…… “邪见邪见邪见……你那么认同那家伙的话,干嘛不和他签血契!所谓的和平共处,现在不就是吗?妖族和人类在一起生活,不是已经实现了吗?”幽蝉低吼道。 “大部分暴露了身份的妖族都戴上了压制灵力的颈环,有多少人就这么死在梦魔手里了啊……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类对妖族的恐惧,妖族对人类的蔑视和仇恨,这些都消除之前,邪见的梦想还远远没有实现……没错,我很认同邪见,我也很敬佩他。”花月垂下目光,“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和他一起战斗……因为有你在……” “……” “与其让你一个人生活在人妖和平共处的新世界里,不如像现在这样和你一起像蟑螂一样生活……你鄙视我吧!我就是这么想的!”花月坚定地说,“我就是贪生怕死。” 幽蝉怔怔地望着花月,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一般。花月黑色的眼睛和所有人都那么相似,但是却又那么不同。“……新家你开始找了么?” “幽蝉!”花月突然欣喜若狂地站起来,越过饭桌抱住了他的肩,“你真是太好了!” “每次答应你什么要求就激动成这样……稍微收敛一点吧……唉,真是败给你了。”幽蝉在花月的怀抱里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世界变得怎样都好。平等不平等,和平不和平,全都和我们无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天荒地老。 “我爱你,花月。”幽蝉突然说。 17.未来篇 7 “天理不公啊!本来你们二团就战力爆表,这下我们其他团都可以关门歇业了。想当年你们两个金瞳把若叶森林闹得天翻地覆我可是至今记忆犹新啊,唉,真是惨淡。”邪见家的客厅里,广溟端着咖啡,苦笑道。 “战斗力高不是我的错吧?”邪见说,“只要你保证他不离开你100米半径的范围,每次离开你视线不超过5分钟,我可以让白跟着你。我这里有琥珀就够了。” “这么一来最高兴的是清影吧,你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在眼里了。但是你到底不放心小白什么啊……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出格事来的人。” “我要是知道我在防什么就好了……”就是因为一头雾水才特别紧张。 “久等了!”小白从厨房里端着托盘跑出来,狭窄的和服下摆磕磕绊绊的。“广溟大人,您要的草莓沙冰……” “被金瞳叫大人会折寿吧……”广溟笑道。 “你寿这么长,折一点怕什么。”邪见说。 广溟用小勺挖了一点沙冰送进嘴里,淡紫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邪见,你家小白归我了。我这就去和清影说给你把琥珀调过来……人生果然就是为了这种时刻才活着的啊……” 小白抱着托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这么夸张吗……” “和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啊!”邪见瞪了他一眼,“你能一直跟着他就有鬼了!” “我来了。”窗帘下的影子里突然传来了雪的声音,“不好意思,特意要你们聚在一起,我自己却迟到了。” “可惜啊雪!你不亲自过来,尝不到小白的手艺了。”广溟说。 “不必了,与其晒太阳我宁可饿死。既然我已经迟到了,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凌锋告诉我,其实这几年来进军下界并不是若叶大人的意思。两块时之碎片丢失后,清影便召开了长老会议,并且让长老们相信若叶大人已经堕落了。这是什么意思,邪见,我想你是最清楚的。” “是‘若叶败给了时之观察者,被他同化了’的意思吧。”邪见不动声色。 “你笑出来也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雪冷冷地说。 邪见没有理会他的揶揄,这件事的严重性让他顾不得个人感情。“那么,大量妖族离开若叶森林进军下界其实并不符合时之观察者的预言咯?我们正走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是这个意思吗?” 雪冷笑了一声,“这要看你如何定义‘正确的道路’这一概念了。如果时之观察者是站在人类那边的话,未知的道路未尝不可是正确的道路。我们和你想法上的不同,你应该明白吧。” “时之观察者指出的道路一定是对双方都最有利的道路,这是我唯一的想法。”邪见说。 “但我们的想法是,毁灭人类。这点我和清影是站在同一阵营的。我相信妖族除了你以外,都和我一样。” “那个……”一直在专心地吃着冷饮的广溟突然插嘴,“其实我挺支持邪见的……” “广溟!你……”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嘛,目前为止邪见也没有要和我们闹崩,没必要深入讨论这种原则问题嘛。进军下界是长老会的意思而不是若叶大人的意思,所以呢?我们现在立刻收拾铺盖滚蛋回若叶森林?”广溟放下冷饮杯,紫色的眸子沉沉地望着那片发出声音的影子,“不可能吧?我们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么多低等妖族,薄红以上被反抗军杀掉的也不少,还有很多被人类剥夺了灵力被梦魔杀掉的……只换回了一堆没用的人类钞票?” “你说的没错,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撤回若叶森林。”雪叹了口气,“所以,今天让你们来就是想找出日后的道路。我不是长老会的一员,也没什么主意,集思广益吧,我是这么想的。” “广溟是你们第三军团长官没错,但是你为什么要找我?”邪见问。 “因为只有你和广溟,我能确定不是清影的人。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恐怕如果大部分妖族知道他们不是在为若叶大人的意志而战而是为清影的意愿,反而会更加狂热吧。人类和妖族的战争也许就会这么开始……”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毁灭人类?”邪见说。 “我希望毁灭人类,但不是让妖族白白牺牲!现在开打的结果就算最好也是两败俱伤。人类正值巅峰时期,几年前的大战反而促进了他们的团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恐怕清影也没有。邪见,你是经历过诸神的黄昏和后来的大胜利的。你明白的吧,数量稀少的妖族要战胜庞大的人类是多么困难。” “雪,我一直小看你了啊……” “是你一直太狂妄了。”雪说。 “那么,如果要问我的意见……”邪见沉吟着,“我会以最大的限度阻止人妖战争的发生。” “很好。那么至少目前,我们是站在一个阵营里的。”雪笑道。 “但是如果真的要打,我们就一定要赢。”广溟坚定地说,“虽然我同意邪见的和平理论,但与其被人类毁灭,不如毁灭人类。” “雪,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邪见突然说,“清影所在的亚非联应该不在你的灵力范围内,你是怎么能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的呢?” 雪迟疑了一下,“因为凌锋在那里……” “凌锋是没有观察能力的吧。清影会信任你的凌锋,把他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也不太相信。” “……他通过琥珀。” “美男计吗……”广溟苦笑道,“雪你真做得出来啊。玩弄单纯的琥珀公主,他的粉丝可是会把你和凌锋碎尸万段的哦。” 雪没有说话。让凌锋去和琥珀打交道,最难过的人正是他啊…… 小白醒来的时候,邪见已经穿戴整齐了,正靠在自己的床上看书。 “邪见大人,我这就去做早饭!”他猛地掀开被子跳起来,“你起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嗯?干嘛这么紧张……今天也没什么任务,让你多睡一会儿好了。”邪见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特意在卧室里等我起床……”小白手忙脚乱地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又一阵风冲出来打开衣箱换衣服。 “别穿那件棕色的了,深色不适合你。”邪见突然说,“以后带你去做衣服也不要挑深色的料子。” “诶?”邪见居然会在乎他穿什么吗…… “怎么愣住了?干净的衣服除了深色的就没有吗?” “对不起!”小白慌忙低下头,拎出一件浅蓝色的和服,再次冲进卫生间。里三层外三层,腰带足袋……好麻烦啊!比若叶森林里穿的古装还复杂。为什么自从来了下界不管是妓院老板还是herr strass还是邪见大人都只给买这种衣服啊!他们自己穿的衣服明明都很方便啊……而且邪见大人还规定就算换衣服也要控制在五分钟之内,太勉强了吧!看了看洗手台上的钟,小白只好拿着腰带走出卫生间,背对着邪见继续折腾。 “过来。”邪见说。 腰带被人从身后拉住了,绷紧,微微颤动。一股力量牵着银丝绣的腰带两端移动着,轻轻勒着他的腰。系好腰带,然后是头发。梳子从洗手间飞出来落入身后的人手中,一下一下轻柔却有力地梳着他的长发。唉,不准剪头发,这也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对他提出的要求。为什么这么在意衣服和头发呢? 本来很宽敞的卧室在移走了那张双人床,搬进了两张单人床以后显得十分拥挤。洗手台上的牙刷毛巾都变成了双份。书房里的椅子变成了两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邪见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小白真心爱上了这样的生活。不再和任何人发生关系,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问题。按部就班地按照邪见的命令和要求行事,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碎岩,你在若叶森林里过得还好吧……我已经决定,要忘记你了。 “谢谢,邪见大人。”小白微笑道。 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不用。” 就是这只手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也是这只手毁了他平静的生活,这只手甚至还试图杀了他。拥有这样温暖,仁慈,残忍的手的邪见,此时是什么表情呢? 邪见不让小白参与任何作战。就算自己奔赴战场,也只是把小白带在身边命令他待命。除了端茶送水的杂役,任何要使用灵力的事情都不让他做。“真是浪费……”剪尘无奈地说,“邪见到底在防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邪见自己也不知道。他望着小白的后脑勺,不明白自己在迟疑什么。这几千年来,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杀掉。唯独小白,就算坚信九曜的绝对正确,也无法就这么将他抹杀。每当小白对他毫无防备地微笑的时候,他就感觉胸口一阵阵抽痛。这是对毁了他的生活的愧疚吗?难道不管怎么把这份亏欠补偿在玖的身上,对小白都无法释怀了吗?如此患得患失,真不像是自己啊…… “邪见。”雪的声音突然从窗帘的影子下响起,“出事了。” “说。” “剪尘死了。” 邪见震惊的表情只是转瞬即逝,“反抗军?” “不,是你的阳炎。” 剪尘虽然是邪见所在的第二军团的观察者,但邪见从来没见过他的面,连他具体的位置都不知道。剪尘唯一的部下落辰一直寸步不离地保护他,落辰的尸体在离剪尘所在的村舍几米外的地方被发现。落辰额上的血契刻印已经消失,可见是死于剪尘之后。剪尘是心脏中弹一枪毙命,落辰却是身中了阳炎特有的带着烧灼痕迹的刀伤,最后致命的是胸口刺穿心脏的一枪。整座荒村尘土和烧残的纸屑齐飞,和葬礼上的香灰纸钱一样。 “躲在这种地方,真像剪尘的作风。”水塘里,清影的声音说,“放任部下也有个限度吧。如果你想继续待在第二军团的话,必须取回阳炎。这是长老会的命令。” “我知道了。”邪见望着剪尘惨白的脸和暗淡无光的白眸。 但是,接下来死的是第四军团的草之观察者观察者丛碧。与剪尘的死仅隔三天,动作之快,下手之准,令人不寒而栗。一时间妖族召回了大量兵力保护仅剩的两名观察者雪和清影。失去了观察者的军团就像没头苍蝇一样,没有丝毫威力。 “丛碧藏身在山林间的别墅中,我们找他都费了一番功夫,阳炎怎么找到他的?”广溟纳闷地说,“还有剪尘,那叫一个穷乡僻壤啊……简直一抓一个准,三根手指捏田螺嘛!丛碧三个部下,一红两绿,都是一枪毙命……你的阳炎真是,唉……” “杀了观察者等于戳瞎了妖族的眼睛,阳炎能明白这一点……虽然是敌人,也很值得敬佩。”雪说,“但是,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 邪见沉默不语许久,终于道:“也许,当年我应该让你们烧死他。” 此后,妖族雇佣兵第二和第四军团全部收编入第一和第三军团。第一军团观察者清影,总司令岚,副长游素。第三军团观察者雪,总司令广溟,副长邪见。 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血契的召唤……发作起来竟然这么痛苦…… “你终于来了。”邪见坐在自家花园里,小白站在他身后。“坐。”邪见指了指那把空着的椅子。 玖摇摇晃晃地跌坐在椅子上。就算一点一点接近这里的途中痛苦也一点一点在减轻,他还是被折磨得筋疲力竭。“这位是……”他望向小白。金色的眼睛,和邪见一模一样。 “我叫白。”小白说。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玖惊讶道。 “说吧,是雪,还是清影?”邪见突然说。 “雪?清影?那是谁?”玖迷茫地问。 邪见金色的眼睛直直地逼进他的心底,“我没空和你玩游戏。”强大的灵力过滤着玖心中一丝一毫的思绪,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记忆被清除了吗……” “发生什么了……”玖一脸茫然。 “你被人利用了。”邪见说。 向玖说明最近发生的事以后,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告诉我一个高等妖族的位置,我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过去的。听上去很像我干出来的事。”他望着掌心的焦痕,“最近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丝毫想不起用过阳炎,但还是会这样。” 邪见叹了口气。“我认为指使你杀了两个观察者的,应该是另外两个观察者之一。只有观察者能毫不费力地准确找到隐藏着的观察者。参与这件事的至少还有一名薄红以上的高等妖族,不然你的记忆不可能被清除地这么干净。” “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有可能……”小白突然轻声说,“玄云大人。” 从刚才说起观察者开始,玖就一头雾水。不要说玄云了,清影和雪的名字他都没听过。观察者中,唯一曾经听邪见提起过的就是时之观察者九曜。 “玄云……他的确有这个能力。”邪见说,“但是两千年来他都闲云野鹤,对妖族和人类的纷争看都不看一眼。我不认为他会突然出手做这种对他没好处的事情。” “那你说的那两个人……清影和雪,他们杀同族的理由?”玖问。 “出事以后,四个军团合并成两个是清影提出来的。这么一来他能直接调动的军力直接翻倍,他直接受益。而且此人野心勃勃,是长老会里毫不含糊的主战派,而剪尘和丛碧都没有明确表示过希望向人类开战。至于雪,他的权力也在出事后增加了不少,况且前几天他才和我说过他会尽量防止立刻开战,对那两个态度暧昧的人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硬说这两桩事情是玖一个人干出来的,实在不太像……” “凌锋……”小白恍然大悟。 邪见点头。“将人类的武器使用得如此娴熟的妖族,只有凌锋。再加上雪来找我的时候就一口咬定‘犯人是玖’,如果他不是一直留意着玖的话,没有理由察觉玖已经脱离了反抗军……”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雪没有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玖低下了头。脱离反抗军是他最不情愿的决定,但是别无选择。 “那么,就是这个雪了吗?”玖问。 “只能说雪很可疑。”邪见说。回头向小白道:“白,给玖倒杯水。他脸色很差。” “啊……我忘记了!”小白一溜烟跑回屋里,一路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把女王当奴婢使,”玖望着小白的背影说,“真是浪费啊。” “即使是在做奴婢也能被看出是女王,白还真是厉害啊。” “你对你的部下都这么好?” “一共也只有你们两个,你说好不好?” “你和他睡了?”玖挑了一下眉毛。 “睡了的话怎样?” “随便你,和我没关系。”玖故意说,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唉,人类啊,诚实一点会死吗?” “我还是……人类吗?”玖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这句话想一把匕首,一下子刺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玖,发生什么事了?”邪见吓了一跳。 “……你好过分。你知道我脱离了反抗军,不问一句为什么吗?不问我现在住在哪里在做什么吗?你都不关心吗?我是死是活你到底在乎吗?”玖冲着邪见边哭边喊。 白将杯子放在哭泣的玖面前,抱着托盘默默站到一边。他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会儿功夫玖就失控成了这样。他望着沉默的邪见,明白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玖,我不能理解你在纠结什么。如果你不想脱离反抗军,换个身体,戴上隐形眼镜,不就可以了吗?如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换个身体,立刻投入一段新的生活……我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能过得很好,没理由不开心啊……” “我不能啊!我不想伤害别人……但是每次发觉了的时候都已经伤害了……那些帮助过我的救过我的善良的人,我想保护他们……但是我没有办法……”玖泣不成声,“我想活下去……每次下定决心要放弃要去死,但在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总会退缩……我是魔鬼是恶魔啊……我已经没有资格……指责任何妖族了……” “玖……” “邪见,邪见……”玖绝望的浅红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邪见的金眸,“求求你,把阳炎拿走吧……我受不了了……” “你……放弃了吗?”邪见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我早就他妈放弃了!当我还是‘玖’的时候!我说过和你一起攻打若叶之后就做回你的武器,为什么你要逼我!”玖嘶吼着,“如果那时我就死了,heide,emma,jerry,还有你的观察者们都不会死了啊!” “……在你无法选择的时候,我总是为你做出我认为正确的选择,抱歉。” 邪见站起来,伸出右手,抚上玖的前额。“准备好了吗?” “嗯。”浅红色的眼睛颤抖着合上。眼前这张脸,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吧…… 红光像是日出时的煦焰般在这座花园里飞散开来,渐渐在邪见手中凝聚成一把血红的长枪。紧闭的眼中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就像对邪见的思念。当所有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失去了生命的emma的身体歪歪斜斜地倒在椅子上,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 “晚安,玖。”邪见的眼中半是温柔,半是悲伤。这两种情感都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示过的。 那些帮助过我救过我的善良的人们,我想保护他们,但到最后总是反而伤害了他们。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呢,邪见想。 18.未来篇 8 傍晚的Flamingo bay空无一人。绵长蜿蜒的海岸线上,海浪拍打着金色的沙滩,落霞与孤鹜齐飞。海边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个汽油火把熊熊地燃烧着,令人窒息的美景下,一张餐桌孤单地被摆在沙滩上视野最佳的地方,一位侍者恭敬地站在桌旁。 “唔,想上我就说吧。搞那么多花花肠子。”紫霄眺望着这片今晚只属于两个人的全球最美的海滩,不得不承认人类的钞票真是好东西。 “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看看海而已,别误会。”strass说。 一个星期以后,依旧是孤单的一张餐桌和一位侍者,不过地点改到了eiffel铁塔的最高层,脚下就是金灿灿的夜景,川流不息的道路和五光十色的霓虹。全世界的繁华都被踩在脚下的感觉,真好,紫霄想。 然后是新天鹅堡的宴会厅,帝国大厦顶端的了望台,盐砂海的正中央。开始是strass心血来潮般的邀约,慢慢地变成了紫霄刻意刁难般的要求。金字塔里法老的棺椁旁,吴哥窟中央塔顶,南极的冰川上,喜马拉雅山的悬崖峭壁中间……“你真是恶趣味……”strass抱怨着,但从来没让紫霄失望过。“反正你是钱多得巴不得烧掉一点吧!”紫霄挑衅地看着他,“想泡我,不拿出点诚意来怎么行。” Strass想说我不想泡你,但他最终没有说。围着紫霄的要求疲于奔命消耗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反而能让他忘记一切烦恼。也许这就是我的ambrosia吧,strass想。看到紫霄脸上每次一闪而过的欣喜,他就有种胜利的快感。虽然紫霄总是会立刻表示这没有什么,并且在吃完一顿饭之前想出下次的题目。“只要在这颗星球上,我都能做到。”strass自信满满地说。 穷奢极欲的二人晚餐,然后一场激烈的情事,这就是strass和紫霄每周一次会面的全部。在这个全球遍布了上百个远距离传送门的时代,紫霄就算是在战场上也会穿着战术背心如期赴约。自从认识了strass,第四军团和后来的第三军团的生意远远超过了本来独占鳌头的第二军团,几乎成了欧联专属常备军。Strass手上握有欧联五成以上的国债,strass集团掌握着欧联的经济命脉,对于他的推荐没有不采纳的道理。紫霄进账滚滚,享受着一切在下界能享受到的物质和服务。 “怎么样,一个burger的价格很实惠吧。”strass笑道。 但是,终于有一个约定了的日子,紫霄没有出现。这次的内容本来是刚建好深海观景台,strass在最近的传送门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看到紫霄。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在这个时代世界上竟然地方还有不在服务区里,strass的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他在车里望着一整夜川流不息人流走进传送门消失不见或是突然从门里出现,一直到东方既白。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跌出了传送门,一身是血。 紫霄带领的第三军团小队在美联战场上首次遭遇了新开发出来的灵力屏蔽系统,伤亡惨重。灵力被无效化后妖族立刻变成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任人宰割。紫霄只身冲进敌营,强行召来了雷暴毁掉了整座灵力屏蔽设施,逃过重重追杀通过美联领地里的传送门来到这里。“没事的,你的小白在若叶森林打我那次我伤得比这重得多。”紫霄被推进手术室时若无其事地笑道。 “小白……他很厉害?”strass想不出温顺地像小猫一样的小白怎么能压制住气势汹涌的紫霄。 “所以说你被他骗了啊。”紫霄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天是strass几年来头一次没去办公室。就连小白被邪见带走那次,痛不欲生的他第二天还是挣扎着去了公司。紫霄……从传送门里掉出来的时候他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邪神,红眼中燃烧着地狱的烈火,浑身浴血。穿上西装燕尾服又是最风流俊俏的富家少爷,在床上的时候比小白还要风骚几分。这就是所谓的活了千年所练就的圆滑吗?无论什么身份都游刃有余,这样多面的紫霄,每一面却又都如此饱满真实,真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不去工作?莫非真的迷上本大爷了?”紫霄从昏迷中醒来,一眼看到坐在病床旁的strass。 “唉,可能吧。”虽然知道妖族只要心脏完好就没有生命危险,但不亲眼看到紫霄醒来,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思。 紫霄吹了一声口哨,“你可想好了啊。你很快会老,会死。但是我还可以活几千年。在你之前我和上千个男人上过床,在你之后我还会和更多人上床。为我一掷千金根本不算什么,为我去死的人都不计其数。我可能根本不会记得你,事实上现在和我做过的人除了你以外,我已经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Strass叹了口气,“你们妖族真是诚残忍地诚实啊。” “你要和我交往吗?”紫霄问。(这句用中文说好奇怪有种校园剧感……应该是 u still wanna date me 感受下。) “我们不是早就开始了吗?”strass吻着紫霄的唇,直到被走进病房的护士发现,愤怒地吼开。 “邪见发现了。”水边的树荫下传来雪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开反观察结界,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他还取回了阳炎。” “目的达到了就好。”清影坐在水边的长椅上,白色的眼睛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怀疑的是我,还是我们?” “是我。”雪无奈地说。 “唔,这倒是没想到,我以为他就算怀疑玄云也不会想到你。真不愧是金瞳杀戮者,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清影顿了顿,又道,“但是没有关系,他不会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停止与你合作,你大可放心。” “哼,这不用你提醒。他想要翻脸的话也不必告诉我他知道了,只要将这事公布出去,也许三团四团的兵力都会归到他手下。” “还是抱歉了啊,你本想故意把矛头指向我,才会选择那两个骑墙派的吧……虽然让广溟消除了阳炎的记忆,但是只有观察者能够找到观察者,真是明显的暗示。前几天才去拉拢过他,立刻就被怀疑了,你啊……”清影嘲讽地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好清影看不到。“清影,你不要太过分了。” “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嘛。比起这件事,紫霄那队人在美联遇到了什么,你听说了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场战斗的观察者是我。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观察被屏蔽了,等发现不对下令撤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清影,美联发明了这种东西,这下你开心了吧。” “开心?”清影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别装了。这种东西被大规模生产的后果,就是妖族的末日。这下,像我这样的反战派立刻就没有立场了。我们已经没有理由,能反对立刻开战了。”雪叹息道。 “如果你们这些执迷不悟的人早点听我的话,这种东西出现在世界上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清影沉声道,“灵力屏蔽,这已经是超越了诸神的黄昏时的科技了。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可怕啊。” 雪长叹了一声。“下一次会议的时候,我会站在你这边的。现在开战的结局也许是鱼死网破,但再拖下去只会更糟。” “你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清影笑道,“对了,关于你的凌锋……” “什么?”雪心里一惊,故作镇定。 “琥珀我已经叫沐霖去修理了。你的凌锋,请你也好好管教一下,不要再让他乱跑了。”清影平淡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无关紧要。 “……知道了。”雪的声音明显矮下去半截。和清影的战争中,他从来没有赢过。 利用阳炎来除掉一些碍眼的墙头草,这个计划是清影提出来的。雪从来没想过和自己水火不容的清影竟会主动提出合作,而且还是杀害同族这种违反伦理的事……但是清影提出以邪见加入第三军团为条件,借用凌锋。凌锋的能力是物质化一切他了解结构的武器,包括枪支弹药。他的枪法百发百中,是和阳炎搭档的最佳人选……计划成功后,邪见会迫于压力回收阳炎,成为名副其实的妖族最强杀戮者,加入雪的第三军团。而那些对于主战反战都态度暧昧的墙头草则会迫于压力表明态度。要是没有半路杀出的灵力屏蔽,雪本来有自信能争取到足够的人反对立即开战,支持通过经济战等间接手段来慢慢拖垮人类,效仿诸神的黄昏后那次大胜利,给人类以致命的一击。但是,现在只要有理智的人都会明白,灵力屏蔽装置普及后妖族的未来是多么黑暗。恐怕,就连最坚定地反战的邪见也…… 邪见靠在沙发上闷闷地抽着烟。茶几上的烟缸里已经在小白倒了好几次后又一次插满了烟头。“邪见大人……”小白担忧地望着神色凝重的邪见。今天的邪见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仿佛真的是看到了末日一般。 “白。”邪见突然开口,同时在烟缸中按灭手中的烟头。 “是?” “我好累。” 邪见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手臂支着脑袋,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仿佛一个木棍搭起来的脆弱支架一般,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散掉似的。他的眼睛半睁着,累积了几千年的疲劳和悲伤像乌云一样遮住了太阳般的金色光芒。 小白突然走过去,从侧面抱住了邪见,将他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短短的黑发贴着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和服衣襟,邪见缓缓闭上了眼睛。 “邪见大人做事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我相信邪见大人。” 现在就连我都不再相信我自己了,你依旧相信着我吗? “累的话,不用硬撑也可以。”小白说,“偶尔也依靠我一下吧,邪见大人。” 地牢里,沐霖望着遍体鳞伤的琥珀。 琥珀的双手被分别锁在墙上的两个铁环里。新鲜的血迹和依旧汨汨地冒着血的伤口覆盖着他全身每一寸肌肤,让那道本来触目惊心的狭长疤痕都看不清了。琥珀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沉重地呼吸。花瓣一样娇嫩美丽的脸颊上沾了几滴鲜血,显得格外较弱而妖媚。 “求我吧。”沐霖盯着琥珀瘦弱的身躯,恶狠狠地说,“只要一句话,我就放了你。” 琥珀微微摇了摇头,倔强地抿着嘴。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那个男人?”沐霖怒火中烧,用尽全力踢了一下琥珀血肉模糊的小腹,“他到底哪一点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 琥珀弓着背,猛地抽搐了一下,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每……一点……”他虚弱地说,“他……比你强……一万倍……” 铁爪般的手按住了他两侧的太阳穴,钻心的疼痛使他发出无声的尖叫。“你看着我!”沐霖捧着他的脑袋强迫他抬起脸来朝向自己,“快点看着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看我一眼?这么多年了,我和你一直在清影大人身边……为什么你的眼睛永远都看不到我!!!你曾经看上过那么多人,却唯独当离你最近的我不存在一样……我喜欢你啊琥珀!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沐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拉扯着琥珀的头发,甩了他两个耳光,怒吼道:“看着我!” “我……不要。”琥珀的眼睛依旧半闭着,垂向一边,连余光都没有朝沐霖的方向扫一点,“我讨厌你……” “为什么……”沐霖怔怔地望着这张残酷而美丽的脸,他的世界已经粉碎了。 “不……知道……就是……讨厌……” 总是一身灰衣,沉默寡言,不被任何人喜欢。沐霖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是没穿衣服一样,这种赤裸裸的感觉,好恶心。最讨厌沐霖了,比邪见更讨厌…… “我爱……凌锋……永远……爱他……”琥珀断断续续地说,冰蓝色的眼睛里寒意彻骨,“我……爱他……” “你只是被他利用了!”沐霖怒吼道。 “我愿意……为他……死……”琥珀的眼中竟然泛起了甜蜜的笑意,就像致命的毒药。 沐霖突然像发了狂一般,拉开琥珀的双腿,解开裤子,笔直地进入。琥珀痛苦的哀嚎充满了阴暗的地牢……“沐霖……我……恨你……不得……好死……去……死……” 你愿意为他而死,我就不愿意为你而死吗?沐霖抱着拼命挣扎的琥珀,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露出了一丝呆滞的微笑。一起死吧……我们早已活得太久了,不是吗? “让沐霖去教训琥珀,这样合适吗?”岚喝了一口茶,紫色的眼中泛着忧心忡忡的涟漪,“沐霖对琥珀……恐怕已经不是爱慕那么简单了吧。” “正好让他有个机会完成长久以来的愿望,顺便教训一下琥珀的放荡,不好吗?”清影的微笑冰冷而阴毒。 “只怕会闹出大事也说不定。”岚望着清影充满雾气的白眸,担忧地说。 清影当然知道所谓的大事是什么意思。“没关系,换新的部下以后也许会有更强的能力呢。”他笑道,“琥珀那两下子,我早就看腻了呢。” 岚毛骨悚然,许久才低声道:“是我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清影笑得更厉害了,“不是你还能有谁呢?” “清影,接受命运吧……你是预言中的水之观察者……一切都是必然!你注定不会和平凡的人类一样默默终老,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岚激动地说。 “我明白啊。我比谁都更明白我是什么,我应该做什么。岚,我看不明白的是你吧。”清影笑道,“我早已忘了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只有现在的我才是唯一的我。清影,就是这样。你不必感到愧疚,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你还在恨我吧……”岚痛苦地说。 “恨,怎么可能不恨。” 这时,一个低等兽妖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清影大人,不好了。沐霖和琥珀都死了……” “呵呵呵呵,这有什么不好的?”清影笑得云淡风轻,“去把尸体处理了吧。” “天哪,怎么会这样……”反而是岚惊讶地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原先想过沐霖会过分地对待琥珀,却没想到这么严重……但是这样的结果,清影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兽妖看了看清影,又看了看岚,终于说:“是沐霖杀了琥珀,然后自杀……” “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清影愉快地说,“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不是吗,岚?” 岚突然抬手给了清影一个耳光。“你,禽兽不如。” “呵呵呵呵……”清影的笑声像是破旧的轮子滚过一般喑哑难听,充满了怨毒。岚像逃走一般冲出了清影的房间。千年以前那个笑容清澈得能净化世界的年轻人,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吗? 19.未来篇 9 “事情就是这样。”邪见说,“所以,雪,我请求你答应我,如果我死了,白身上的血契会立刻解除。这时请你立刻和白签下血契,并且命令他自杀。” 坐在邪见对面的小白一直在发抖。从邪见讲到九曜留下的两条指示开始,他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时之观察者的指示……杀了自己……为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白,你会答应雪和他签订血契。虽然如果我死了这条命令就会失效,但是请答应我。”邪见一字一顿地说。 “我……答应你。”小白颤抖着说。 邪见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你相信我,那么我也相信你。” “好,我答应你。”雪终于说,“但是,我们的军队已经开始集结了,我最多只能为你延缓三天。三天后,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们都将向人类宣战。” “那么,三天之内,如果我成功带回若叶的指示,不管是什么指示,你们都要去遵守。” “我们本来就以追随若叶大人的指示为天职。”雪毫不犹豫地说,“我也希望你能带回停战的指示啊……即使是时之观察者的意思也好。” “所以神殿里回答我的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阻止开战就可以了,是吧……但是按照常识来看,现在不打只会越来越对妖族不利,这样也没关系吗?” 雪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停战指示,那么我也只能期待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这个不知是时之观察者还是若叶大人的人给我们指出的是一条绝对正确的道路了……” 雪的灵力转向别处后,邪见才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白。“你害怕吗?” 小白挤出意思无比凄惨的微笑,“邪见大人,如果时之观察者指出的道路是绝对正确的话,请杀了我吧。” 邪见摇了摇头,“这次我回若叶森林去找九曜,并不全是为了开战的事。你的事,我也要当面问个明白。为什么要杀你……在现在的情况下你什么都没有做,我不能对你动手。” 小白惨然一笑,“既然邪见大人认为这条道路是对的,那么就走下去吧。杀了我。重要的不是我做过什么,而是我会做什么,不是吗?” “你会做什么啊?”邪见有些失控地抬高了声音,“你不可能做出任何我想不到的事啊!” 小白突然站了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到邪见面前。 他低下头,和邪见唇齿交叠。 “比如这件事呢?”小白的声音依旧在颤抖,金色的眼睛又是凄凉又是哀愁。“你没想到吧?”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客厅。花园里月色正浓,清清冷冷的月光下,他静静地流着泪。他是时之观察者预言中必须要杀死的人。而他是坚决贯彻预言的战士。他没有资格…… “如果我说我想到过呢?”邪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和邪见大人一起生活很好……很幸福。”小白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转过身,对邪见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像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你了。” “不要老是道歉了……”邪见将小白揽进怀里,“为什么觉得幸福要道歉啊?” 我何止想到过你会怎样吻我,我还想到过我会怎样吻你。我甚至想过怎样抱你,舔你,抚摸你,侵犯你……我还想过要给你幸福,比曾经从你那里夺走的幸福还要幸福得多的幸福,胜过我给予你的痛苦一万倍的幸福。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是我…… 这天晚上他们做了很多次。做地精疲力竭以后一起相拥着睡去,一起醒来以后就继续做,直到再次累得睡过去……两个人都知道,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命中注定的相遇和命中注定的相爱,最终会带着他们走向那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如果这两个人知道这一点的话,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投入对方的怀抱吗?即使是比光还精确的计算,能算到这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吗? “你知道我接下来会做什么吗?”小白难得地穿着一身格外华丽的大团花和服,层层叠叠的十六重,比平日里还要繁复隆重。这种古代宫廷服装穿在他身上无比合适,仿佛他天生就是带着这些华丽的光芒出生的。春天的花园里百花齐放,但是没有花朵比他更鲜艳欲滴。 “你会等我回来。”邪见一身黑色戎装,一如既往。右手中的阳炎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仿佛跃跃欲试。“不要告诉我我猜错了。” “你猜错了。”小白说,“即使这样也不能杀了我吗?” 邪见没有说话,左手抚上小白右侧羊脂玉般的脸颊。小白轻轻向右侧偏过头,让自己的脸更多地贴近邪见的手心,闭上眼睛。五月的春风下,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站了很久。终于,紧贴着脸颊的温度突然消失,睁开眼时邪见已经不见了。 小白怔立了许久,然后走出花园,在人迹稀疏的街道上以小碎步慢慢地走向最近的传送门。与他撒肩而过的路人,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白,不要轻举妄动!”雪焦急的声音从树木抽着嫩芽的影子里传来,“邪见说的话,你忘记了?” 小白没有理会。他望了一眼在风中摇曳的树影,下个瞬间,他的身影立刻凭空消失了。 “什么……”雪完全惊呆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白的能力不是冰冻吗?为什么……这是空间扭曲还是瞬间移动?他突然想到,是什么力量让白能够在被深埋地底千余年后,依旧活着呢? “广溟!白的能力,根本不是冰冻……” “什么?”正在指挥室里研究战斗部署的广溟被突如其来的雪的声音吓了一跳,“快打仗了啊,小白这个事很重要?” “白的能力是冻结!”雪不理会广溟的话,激动地叫道,“冻结一切可以流动的东西,不只是水!” “什么意思?”广溟反应不过来了。可以流动的东西,还有水银什么的吗?这有很大的区别吗? “他可以冻结时间!” “啊……”广溟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我的想法没错,白就是妖族最强的杀戮者了。不仅仅是强,这是可以支配世界的力量……他是妖族的希望啊。” 广溟刚要开口,突然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华丽的和服已经被血完全染成了红色,散乱的头发上和睫毛上还在不断滴着血珠。“小白……”广溟喃喃地说。 “广溟大人,开战的理由……已经没有了……”小白说完这句,突然倒了下去。灵力透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一如千年前被深埋地下时一般。 这是邪见几千年来第三次来到若叶森林。这一次,这片森林一改往日对他的敌意,仿佛敞开了怀抱等待着他一般。没有从树影间飞掠过来的妖族来阻挡他,没有突然刺出的滕曼勾住他的手脚。灿烂的阳光下,这片森林仿佛只是一片普通的原始森林般静默地等待着他。世界树下,盘根错节的树根面对手持阳炎的邪见像是有灵气一般自动解开,让出一条狭窄的甬道。“九曜……”邪见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快步走进昏暗的树根通道中。 “好久不见,邪见。”空旷的神殿中,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那人穿着世界树的叶子编织的翠绿长袍,银发比千年前长了不少,散散地披在肩上。“九曜!”邪见狂喜地飞奔过去。九曜赢了!他压制了若叶的意识,现在,他控制着整棵世界树…… 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来,金色的眼中充满了嘲笑。同样是金眸,他的眼睛却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一样,一丝温度也没有。“好久不见。” “你是……若叶……”邪见颤抖着说。 “呵呵,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当年的老战友了呢。” “九曜在哪里!”邪见吼道,“你抢走了他的身体,这和那些卑劣的影魔有什么区别!” “抢?九曜现在也还在这个身体里啊。”若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只不过睡着了而已。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计算到你的到来,为你敞开大门的,不正是我吗?我还知道你是来问开战的事的,还有,那个叫白的杀戮者的事。” “……是九曜告诉你的?”邪见已经浑身冰冷了。他无法理解,九曜就是若叶,若叶就是九曜……这意味着什么?那个依偎在他怀里撒娇的九曜已经不在的吗? “你除了战力以外别的能力都是零吗?我就是九曜。我也是若叶。” “你给我滚出他的身体!”邪见吼道。 “我?你是要九曜滚,还是若叶滚?都是一样的。这个身体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为了见无比怀念的战友和情人,所以特意隆重地准备了。既然你不喜欢,就算了吧。”金色眼睛的“九曜”话音刚落,就像一座崩溃的沙塔一样瘫倒了下去。邪见抢上前抱住他,这具身体双目紧闭,既没有体温,也没有呼吸。 “明白了吧。”若叶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响起,来自四面八方,又激起无数回音,反复回响着。“我就是九曜,我也是若叶。” 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个空壳你喜欢就拿去吧。买个水晶棺材放在客厅里给你的朋友展示……呵呵呵呵,‘很漂亮吧,象牙做的哦’。” “九曜……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当然。” “九曜,告诉我吧。我的问题的答案。” “当然。两个问题,我的答案都是‘必须’。” 必须和人类开战以及,必须杀了白……吗…… “为什么……你是人类的希望啊。向人类宣战这种事……九曜,真的是你的意愿吗?”邪见痛苦地抱着九曜冰冷的身体,将他没有体温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胸口。 “你不相信我了吗,邪见?”若叶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竟和阔别已久的九曜别无二致,“为什么不再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了呢……是因为玖吗?还是白?” “是因为我自己!”邪见吼道。他突然提起阳炎,猛地刺进了“九曜”的胸口。 永别了,九曜……从此不再为了你,不再为了世界,不再为了其他的任何东西而战。我,只为我自己而战……我累了。预言中的未来,设定好的道路,我全都不需要!我要的和平,人类和妖族的未来,我和白的未来,我会有自己的双手去建造起来! 四面八方虬结在一起的根须在枪尖刺进心脏的瞬间震动了起来,大块大块的植物残骸像喷着鲜血的尸块一样喷洒着浓绿的汁液掉落下来。“邪见,我要杀了你!”若叶的怒吼响彻整座神殿,“你杀了九曜啊!” 邪见将鲜血淋漓的尸体放在地上,缓缓站起。阳炎的枪尖在空中划出绚丽夺目的火焰巨龙。“若叶,这样认真起来的你,才配称得上是我的战友啊。一个人毁掉一座城市的妖族之王,温吞吞的保护神形象太不适合你了。”邪见大笑着,斩断一条条刺向他的尖锐滕曼,烈火吞噬植物的声音好像地狱的挽歌。 “邪见……死了?” 小白凝视着站在病床边的雪,好像听不懂他的语言。 “是的。”雪一身白衣,纯白色的头发眼睛和牛奶般白皙的皮肤,让人对他名字的由来一目了然。“按照邪见的遗言,现在由我来与你签订血契……” 小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本来摸上去会有点灼热感的刻印已经荡然无存。邪见,是真的死了……他挣扎着下床,却被雪一把抓住手腕。“白,你答应邪见的事,请你做到!我很抱歉……” “你会要我自杀吗……” 雪迟疑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不……你一个人就完全毁掉了美联所有科研机构,这样的能力太珍贵了……我们需要你的能力。跟我签订血契吧,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拒绝。”小白坚定地说,“你不打算遵守和邪见的约定,我也不打算。”他猛地甩开雪的手,下一秒便消失了。 20.未来篇 10 小白孤单地游走在一切都静止的世界中。在自家院子里浇花的老大爷手上的橡皮管里的水像一道弯曲的钢筋一样撑在空中,既不落下,也不流走。牵着狗散布的情侣脚步凝结在了空中,维持着一个重心很不稳的姿势。花和树影都停止了摇动,就连阳光也失去了温度。时间被冻结住的世界里,小白是唯一一抹运动着的鲜艳色彩。 在穿过传送门的瞬间必须解除时间冻结,否则传送门不可能起作用。 他向若叶森林飞掠过去。 曾经无数次冻结和邪见在一起的时间。当邪见靠在沙发里抽烟看书的时候,悄悄地让时间静止。穿过凝固在空中缭绕着的烟雾,慢慢走到他面前,端详他的脸。即使永远自信地微笑着的邪见,在瞬间也会露出这么疲惫这么寂寞的表情呢。只是瞬间,但是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无限放大,这么做的自己,好卑鄙啊。小白跪坐在邪见面前的地毯上,一只手按下邪见拿着书的手,仰起脸深深地吻着他薄薄的嘴唇。静止的时间下,邪见的嘴唇就像蜡刻的一般僵硬无味。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时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流动。邪见把烟叼在嘴里,空出手来翻过一页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唉,唯独这件事,明知道自己正在犯下一个大错,却不愿道歉。辜负了邪见的信任,违背了和雪的约定,朝时之观察者预言中错误的道路前进……前方等待着的,也许就是自己非死不可的理由了吧。 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的地方还有未熄的残火摇曳着,谁能相信这里曾经有一座茂密苍茫的原始森林?小白在苓的历史课上学到过,若叶森林是由一个叫若叶的人的心脏里生长出来的,在短短数日中生长成了插入云端的世界之树和一整片森林。从此,只要生活在若叶森林里的妖族都能得到若叶的庇护。现在,这片森林已经荡然无存,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小白漫无目的地在植物的残骸和动物烧焦的尸体中间游走着,所有的过去都和这片森林一起化为了灰烬。和碎岩一起快乐地生活在这里的回忆,和邪见一起浴血奋战的记忆,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是世界之树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仿佛是陨石砸出来的一样突兀地陡然下凹,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小白义无反顾地跳下深坑,捧起那只半埋在焦土中的断手。这只手曾经滴落着鲜血接受着自己的舔舐,温柔地抚摸过自己的脸颊。 他死了,这幅他给的虚伪的人类的外壳不要也罢。金色的眼中狂气肆虐,小白在那个瞬间倒退回那头浑浑噩噩的野兽,捧着邪见冰冷的断手,张口咬了下去…… 碎岩惊异地望着对面的陌生人捧着他的手,一道淡淡的银光过后,手背上淡蓝色的纹章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惊讶,“请问您是……” 陌生人微笑着,摘下即使在室内也戴着的墨镜,露出一双充满了雾气的白色眼眸。“我叫玄云。” 这里是欧洲某地乡间的一处农场。近几年的科技飞跃之后,农业几乎全面发展为自动化管理,这座几千公亩的农场只有这一处管理站,由一位管理员驻守。这种与世隔绝百无聊赖的生活没有多少人能接受,碎岩却一眼相中了这份工作。 他的能力是控制大地,泥土和青草的芳香让他感到安心。来到这里以后,被梦魔骚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他第一次发觉,原来大地的本来面目是孕育生命而不是怒吼着毁灭生命。小小的黑色种子埋在泥土里,慢慢发芽,抽苗,长高,长大,开花,结果,然后落叶归根。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无论人类还是妖族,最终都会回到他们开始的地方,他们的根,他们的泥土里去…… “真美啊。”玄云由衷地感叹。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这让他对眼前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滚滚的麦浪间隔着一片片紫色的薰衣草田,那种幽幽的淡紫色,和深沉而静谧的紫眸何其相似。 “你已经放开了吗,对于小白?”玄云的白眸望着碎岩。虽然他看不见,但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应该对着别人的脸,这是人类之间相互尊重的礼节。 “说实话,没有。”碎岩坦诚地说。关于自己和小白之间的事,玄云竟一直看着吗…… “如果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爱上别人了呢?”玄云问,“你依然不能放下他吗?” 碎岩心如刀绞。“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那要多久才能放弃呢?”玄云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五年?十年?一百年?” “我不知道……”碎岩眺望着天空下金紫相间的田野,“我只能说,至少不是现在。” “唔,居然也不海誓山盟地表一下决心吗……对自己的爱没有自信?” “我不会说我可能做不到的事。我能确定的,只有现在。” “唉,真是无趣……”玄云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偶尔路过这里竟然碰到你,就额外送你一件礼物吧。回若叶森林去吧。” “什么?”碎岩一头雾水。 “去若叶森林领取给你的礼物。”玄云笑道。他戴上墨镜,慢悠悠地走上了乡间小道,一边向后方挥手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谢!” 明明是太古时期的老前辈,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呢,碎岩想。这几千年来天天从云中俯瞰着世间百态,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运起灵力向若叶森林的方向飞掠而去。虽然不明白玄云的意图,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哇,那是什么东西啊!”流光和凌锋降落在那片焦土的边缘,瞠目结舌地望着不远处那团龙卷风一样扭曲着旋转,直伸如天际的光柱,它正以目力可及的速度迅速的扩张着。“不管它是什么,都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凌锋神色凝重,“快逃。” “开什么玩笑,那不会是小白搞出来的吧!”流光和凌锋朝来的方向以灵力极限的最大速度飞掠着,“广溟大人应该先到了的,不会已经……”他摸了摸额上的刻印,微微的灼热感依然还在,令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下一刻,他已经被飞速膨胀着的光柱吞入了光幕,什么想法也不能有了…… “时间的漩涡……”一个个湖泊一条条河流都被吞进了光柱,清影凝视着光柱内部一切静止的世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这样下去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会陷入静止吧……不,是整个宇宙。再也没有未来,没有一切……这是名副其实的世界末日啊。雪,我们无能为力……” “时之观察者的预言是这个意思……白必须要死……”雪喃喃地说。 “对。只是时之漩涡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并没有时间的存在。恐怕时之观察者也无法得知白会带来什么……已经太晚了。以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离这颗星球被彻底吞噬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雪。” 雪没有回答。他的灵力已经彻底消失了。 “是吗,雪已经……”清影苦涩地笑着。他伸出手,撩起水池中的水,冰冷的触感,在时间停止以后也会一直保持下去吗?自己对岚的恨意,也会永远永远地凝固着,永不消灭了吧……也好,没有未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毁灭,一切都毁灭掉,最好。 再见了,这个世界。 清影被逼上来的光幕吞没。 时之漩涡的中央,是一处像龙卷风眼一样平静的角落。大概半径十步左右,唯有这里的时间,依旧在流逝着。当一切都被光柱吞没以后,这里也会被封上,整个宇宙就会变成一个实心的铁球一般,什么都无法流动了。 黑发红眼的青年手握红色的长枪,他微弱的灵力在时之漩涡的巨大能量面前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叶子一般微不足道,但也足矣让他切断时间的巨浪,逆着光柱膨胀的方向,向风眼处前进。弱小的树叶在狂风巨浪中翻滚沉浮,忤逆时间让青年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那个人,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而自己则是一个棕发的女人。他记得她叫emma,和她的长相一样平淡无奇的名字。冲天的火光中老太太抱着孙子的尸体哭天抢地,从昏迷中醒来时满脸皱纹的脸上温柔的目光,evan怒吼着抽出弹簧刀向他扑来…… 他举起手中血红的长枪,全部斩杀。 金发的青年撂倒身旁的少校抢走引爆器,和那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拥吻之后趁他不备扣上颈环。他叫heide,heide roseblutt,驾照上的年龄是19岁。 他再次挥舞长枪,将金发青年的身影拦腰截断,任他消失在滚滚的时间洪流中。 然后,是他自己真正的脸…… “在家人和你之间,我选择你。” “我爱你,我用我这颗人类的心爱着你,站在一个男人爱另一个男人的立场上爱着你……” “我想知道是血契的下属对主人都会这样吗?对主人的要求从不拒绝,一颗心都扑在主人身上?” “时之观察者,你一定很爱他。” 无数的过去以时间的逆序向他猛扑过来,长枪游走,刺穿,切断,将一切回忆都打破。这些过去的自己,幼稚的懦弱的自己,已经全部都死了…… 那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金色的眼睛放着太阳的光芒。“我的名字叫邪见,邪恶的邪,见识的见。” 阳炎刺进了那人的胸膛。能切断世间一切的枪,把对过去的最后一丝流连也绞碎…… 小白茫然地抬起头,他的嘴边沾满了血,顺着下巴流下粉颈,染红了雪白的衣襟。“你是……” “虽然以前见过,但是初次见面,我叫玖。”手持阳炎的黑发青年微笑道,“我是阳炎灵力的实体化。” “阳炎……连时间也能切断吗……” “嗯,世间的一切都可以。” “那么,你会很痛苦的。很快这个宇宙的时间都会被冻结起来,这个地方也会被吞没,连我也会……但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切断时间和空间,自由地移动。不过,也许这样也不错呢。” “为什么要冻结全世界的时间呢?” “你不喜欢吗?玖,你拥有人类的记忆以来,过了多少年?” “从出生开始算的话,三十来年吧。” “你累吗?” 玖思考了一会儿,“挺累的,发生了很多事。” “你仅仅活了三十来年就觉得累了,那这个世界呢?如此生生不息的运转着,已经几亿年了吧。战乱纷争,不断地毁灭和新生,但是总也没法结束。人类有‘死亡’,但是世界没有。它从时间的起点一路走来,我想是时候让它休息了。” 玖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他突然走上前,抱住了坐在地上的小白,“累的时候,找个人依靠一下就好了。” “人类天生就是会不断努力着前进的生物,向着光,向着热,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这个世界也是啊,一直朝着平等,自由的方向发展着。也许这些东西永远都达不到,但是我们人类,一直一直很努力地在追求着它们啊。我们生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慢慢地学会保护自己,学会生存。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去的。所以有社会,有家庭,让我们相互依靠相互依赖,彼此扶持……世界也是一样,因为是我们组成了这个世界啊。”玖温柔地抚摸着小白丝缎般的头发,“所以,不管多累,我们都可以继续走下去……” (我感觉这段二号小受哄三号小受的嘴炮十分不科学,严重混淆了社会和世界的概念……但是感觉卢梭的社契论大概好像也是这个意思……屌丝没法想出更高贵的嘴炮了) 金色的光柱骤然收缩,散布在整个星球上各个角落的灵力在数秒内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涌向漩涡的中心。小白的身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灵力冲击使玖不由地松开了手。阳炎被小白身体中反弹出来的巨大力量弹飞,落入了滔天巨浪般的时间洪流,再也看不见了。 “我已经没有血契了,不能离开我的本体。”玖笑道,“再见。”说完便消失了。 时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流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浇花的大爷依旧悠闲地拿着橡皮管,水从管子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滋润着土地。狗在汪汪地叫,情侣亲密地边走变聊天。 “时间漩涡突然消失了?”雪惊声道。 “啊,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罢了。”清影望着水面,他的手浸在冰冷的水中。时间漩涡消失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总之时间还在流动……”雪忧心忡忡地说,“白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是在担心他,还是在担心失去战胜人类的武器?”清影冷冷地说。 “白是人,不是武器!我永远也不会把他看作一样东西……这就是我和你本质的不同。” “唔,你还认为自己比我高尚许多吗?那你就继续这样想吧。若叶大人和邪见同归于尽之前向全体妖族公布的最后指示,你还记得的吧。高尚也好卑劣也好,我赢了。” “在我们得到战争的胜利之前,你都没有赢。哼,真是无聊的竞争。” “很快就不会无聊了。”清影特色的嘲讽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我们宣战。” 百年前的一天,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笔直地插入了平静的海面。当时h岛还是个人迹罕至的边陲地带,岛上仅有的那个小渔村中,不到百人的居民没有一人注意到了这个转瞬即逝的奇观。碧蓝海面依旧静静的翻着洁白的浪花,仿佛不曾被那能切断一切的利刃划破过一般…… 在阳光无法到达的黑暗冰冷的海底,黑发红眸的青年独自坐在礁石上。有时有鱼贴着他的身体游过,痒痒的。渐渐地,苔藓和珊瑚爬上了他的身体…… “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着你,但是我并不寂寞,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就会再次与你相遇……即使我早已忘记了我是在等谁……” 他微笑着仰望着头顶的黑暗,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一轮金色的太阳就算现在也一定正光芒万丈地绽放着辉煌吧…… 21.尾声 人类和妖族的战争连绵不绝地进行了数十年。在这场战争中期,一种名为“邪鬼”的人形生物兵器被开发出来,用以和妖族对抗。邪鬼应用了早期的nefta技术,没有自我意识,只遵循电波指令行动,是比妖族更纯粹的“武器”。核战争,病毒战争先后打响,整个星球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随后是,和平。 五月的阳光依旧和百年前一样和煦。透明的穹顶笼罩下的墓园中,鲜花盛开。这片墓地里埋葬的都是战争中牺牲的人类英雄的遗骸。在过去的六十年中,这颗星球失去了八成的人口,就连火葬都无力应付接连不断出现的死者。大部分牺牲者的遗骸都被特殊处理后星云化,直接成为化学肥料进入种植业。 但是这些为人类的和平和自由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英雄当然能享受特别待遇。墓园中一块块整齐的墓碑上显示着他们的姓名和照片,以及生前对人类做出过何等贡献。 淡红色眼眸的少年在墓园最深处的一块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花束,静静地凝视着屏幕上栩栩如生的照片。许久,终于转身离去。 “又去看herr strass了吗?”高楼顶上的露天茶座里,广溟向走来的紫霄招手。“难得你对人类这么念念不忘啊。” “嗯,他和别人不太一样。”紫霄说,“我也去看了游素和雪他们。” “唉,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是谁了吧。妖族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倒觉得成为历史的是人类。每个人都能隔空移物召唤闪电,我可不觉得人类能做到这些。”紫霄望着坐在他们周围瞳色发色各异的人们。不远处那个正在和男朋友约会的女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幽绿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过来。“啪”地一声,紫霄手边装着砂糖的瓷罐爆了开来,白色的砂糖洒了他一身。 “唉,让女人妖化真是不明智的选择啊……”紫霄用灵力弹开身上的砂糖,立刻有手掌大小的机器人从桌下的暗门里钻出来把地面清扫干净了。 “现在的人恐怕都是天生就能做到这样吧。妖化这个词,也已经成为历史了。”广溟笑道,“对了,碎岩说最近他家的薰衣草开得很好,叫我们去看来着。” “薰衣草?就是那种紫色的味道很奇怪的花?”紫霄皱起眉头。他喜欢一切紫色的东西,但是那种花的味道实在是令他难以忍受。 “我反正是要去的。他家的咖啡可是真正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不是这种假货。”广溟厌恶地看着眼前的咖啡,“走这栋楼地下的传送再飞一段,也就十分钟就到他家门口了吧。你去吗?” “反正能关闭嗅觉,干嘛不去?瞬,把我的嗅觉关掉。”紫霄对着手腕上的控制器说。 “好的,紫霄。”控制器里传来的电子合成的声音欢快地说。 “瞬?”广溟愣了一下,“这是传说中参加了诸神的黄昏的那个瞬吗?电之观察者?” “谁知道……我把这个人工智能买来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叫瞬,我觉得这个名字挺怀念的就没改。观察者……这个称呼也成为历史了吧。”紫霄说。 植入神经中枢的计算机已经关闭了他的嗅觉,瞬间眼前咖啡的香味一点都闻不到了。“走吧。”紫霄站起来,“瞬,付钱。” 欧洲某地乡间的田野中,金色的麦穗沉甸甸地低着头。自从核战争爆发,大量土地变得无法耕种,人类开始依赖石油食物之后,这种由土地上直接生长出来的农作物就成了奢侈品,价格不菲。每一片金色的麦田旁都有一片薰衣草的花田,梦幻般的紫色令人心驰神醉。不管什么气味香氛都能轻易合成的现在,真正的薰衣草已经没有市场了。这种谷物和观赏植物间隔播种的种植方式十分落后,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淘汰了。这里,或许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处遗存了。 碧绿的草坡上,洁白的风车群正生产出源源不断的电力供给整片数千公顷的农场。柔软的春草在微风下摇动,草坡上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他穿着一种已经没有人叫得出名字来的古代衣着,淡粉色的棉麻布料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欺霜胜雪。他面对着一望无垠的金色和紫色的平原,却像丝毫没有看到这片壮观的美景一样无动于衷。金色的眼睛暗淡无光地平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喜怒哀乐,就像一潭死水。如果仔细看的话,他此时坐着的姿势也不是十分自然的,让人联想起被故意摆出这个造型的木偶,竟有几分恐怖。要是有人走近来看的话,立刻就会发现不对劲:这个人没有呼吸。 “小白,久等了。”碎岩跑过来,“刚才紫霄和广溟来了,请他们喝了咖啡,耽搁了一会儿……抱歉。” 小白毫无反应。那是当然的。从时间漩涡收缩的冲击冻结了他身上的时间开始,已经过了六十余年了。他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一样,一直陪伴着他的,只有碎岩…… 碎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僵硬的小白抱起来,让他横着坐在自己的腿上。千年以前,在若叶森林中,小白就最喜欢被这样抱着了。碎岩揽着他的瘦削的肩,和薰衣草无比相似的紫色眼睛中的目光放在了很远的地方。紫色和金色的波涛中传来馥郁的芬芳,这是生命独有的芳香。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都会深深地沉醉其中的美妙香味。也许,这就是妖族和人类最终能再次融为一体的原因吧,碎岩想。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论物种,种族,年龄都热爱并追求的。比如美食,比如美景,比如爱…… 碎岩静静地抱着小白凝视着眼前的景色,就像他每天都会做的那样。六十年了,从战争刚打响的时候开始,他便带着小白隐居在这里。麦子几百次青了又黄,薰衣草几十次开了又落,但他们却一直坐在这里,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们,或者,只有他…… 突然,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他不敢低头看,就算这是只个错觉,也让我再开心一会儿吧…… “对不起……” 金色的夕阳下,碎岩紧紧地抱着怀中纤瘦的身体,流下了千年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正文完—— 番外:白无垢 “邪见大人,为什么我非要穿这种奇怪的衣服不可啊……”吴服屋里,小白双臂张开,直挺挺地站着。两个女孩正围着他忙忙碌碌地测量各种尺寸。 “因为好看。”邪见看着书,头也不抬。公共场合不能抽烟的法律让他很不爽,但也只能忍着。比起电子书籍,他永远都只看过时的纸质书,因为一页一页翻过的感觉让他很有成就感。 “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一天也不看我几眼……”小白低声嘟哝道,用余光瞟着邪见,确定他没听到。 白色云纹,淡绿色竹叶纹,茜色花瓣装饰……琳琅满目的布料在小白面前铺了一地。“自己挑吧,我会付钱的。”邪见还是头也不抬地说。 “哎呀哎呀,这位先生真是好福气啊。”老板娘用袖子掩口而笑s “那个……要我挑的话,肯定是白色的。” “白色……你在暗示什么吗?”邪见放下书,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小白感到背上发毛,又觉得莫名其妙。“暗示什么啊?” “那个。”邪见笑道。 “那个?” “唔,老板娘,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有样品的话请拿出来给他试一下吧。”老板娘笑着垫着小碎步往店后面去了。一旁的和服师傅笑着对邪见使着颜色:“好福气啊。” “只是试一下衣服而已,没有别的意思。”邪见说。 “什么啊,莫名其妙……”小白只穿着内衣,局促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许久,老板娘终于和两个女孩各捧着两个锦盒从店后走出来。“现在已经很少有客人下这样的订单了,都流行wedding dress,穿普通洋装的也很多……这套是几年前有位客人订下的,但是婚事临时出了变故,后来一直没有来拿。”她揭开锦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白色织物。 这是小白有生以来穿衣服穿得最艰难的一次。这一整套穿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光是衣带就有三十条以上。两个年轻的女孩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老板娘亲手把小白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真像在堆雪人啊。”其中一个女孩笑道。 “奇怪……这个衣服怎么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就连足袋的尺寸都刚刚好……”小白纳闷道。 “衣服也挑人呢。”老板娘笑着为小白盘好头发,披上头饰,扶着小白的手带他走出更衣室。前一秒还在说说笑笑的邪见和几个和服师傅全都陷入了沉默。 “很难看吗?”小白叹了口气,“对不起……但是好不容易穿好的,让我照一下镜子吧。”他踩着高高的木屐,在特别狭窄的下摆的限制下好不容易才挪到镜子前。麻烦了别人这么久,一出来就把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是有多糟糕啊?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像是披着一身晶莹剔透的雪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雪景图一般的镜子中,只有金色的眼睛和鲜红的嘴唇是唯一的两抹亮色。 “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个女孩怔怔地说。 “喜欢吗?”邪见凝视着镜中的小白。 “喜欢……但是太麻烦了。经常穿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老板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经常?白先生您真风趣,结婚还能经常结的吗?” “结婚?”小白呆住了。 “白无垢,婚礼的礼服。”邪见啪地一声合上书,“你说的白色不是这个意思吗?” “啊……”原来暗示是这个意思。“不是!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白色……我这就去换下来!” “我去付钱。”邪见冲老板娘点点头。 小白完全懵了。“邪见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对囤积人类的金钱没有兴趣而已。”老板娘反应奇快,立刻递上连接着支付设备的触控板,邪见道谢接过。 “你又不打算和我结婚。”小白一说出口立刻惊慌地捂住了嘴巴。我在说什么? “结婚?妖族没有这种风俗。你想要结婚的话,和人类倒是可以。”邪见的嘴角竟浮起一丝冷笑。他将触控板的屏幕伸到小白面前,“定金支付者可是我们的老朋友啊。” Herr strass……小白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这件白无垢,本来就是为他做的…… “guten tag。” “guten tag……” 两人在电话两头各自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小白先开口:“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您……” “那么,为什么又突然联系了呢?” “我看到了那件和服……白无垢。很漂亮,谢谢。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必,我现在过得也不错。现在想想,当年眼里只看到你一个人,反而忽略了这世界上其他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呢……我应该谢谢邪见。他对你好吗?” “啊……他是我的主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主人也一样。他对你好吗?” “嗯,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啊,现在有电话进来,我必须挂了……” 停止通话。卧室角落里衣架上那套白得耀眼的衣服,和自己是多么地不相配。原本象征着纯洁的少女,而自己,早已和纯洁两个字没有丝毫联系了吧。他走过去,拉起白云一角般的锦绸衣袖,光滑柔软的衣料会像水一样从指尖溜走。曾经,差一点点他就会穿着它和一个人类走进婚姻的殿堂…… “你对这件衣服喜欢到躲在这里偷偷地摸?看来买得真对啊。”邪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在睹物思人?” 邪见,如果妖族有结婚这一说,你会娶我吗?他想这么说,但从嘴里说出的却是“对不起”。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道歉?” “因为,我做错了……” “是碎岩把你教成这样的吗?明明比任何人都耀眼,却一直低着头,站在别人身后的影子里。偶尔也试试嚣张一点吧,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 “来,把它穿上……” 邪见居然知道这么复杂的衣服怎么穿,小白怎么都没有想到。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的胸口,温暖的双手娴熟地整理着衣襟…… “好了。头抬起来。” 穿衣镜里并排站着的两个人,一个一身夜色般的黑,一个一身白雪般的白。真像……要结婚一样。 “好好看看你自己,不是很高贵吗?就凭这双金色的眼睛,不管是对妖族还是人类都不用放低姿态。”邪见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沉声道,“你是我的人。” “诶?”他刚才……说什么了? “你是我的部下,不管对谁都不用低头,除了对我。” 哦,是这个意思啊……明明说的是事实,为什么却这么失望呢…… “好好保管这套衣服吧……永远带着它,不管你去哪里。” “是。” 好好保存,永远带着。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帮你穿上它。为此,我可是已经努力练习了好久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它,即使那时你还不属于我……也许把你从碎岩那里抢过来,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吧。 婚姻这种名义上的羁绊,我不需要。我和你是以血为契约相连接着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番外完—— 后记 本学期第三篇比较长的,耗时一周。大备胎锲而不舍最终胜利的故事。 本来只想写一个治愈系小狐妖爱上人类的故事,结果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连主角都变成了邪见。本来的设定是,邪见是大boss,玖和白是主角。结果……白变成了boss。玖这个主角中途死了无数次最后还是bug地去挑boss。 整个故事是edda逆序,诸神的黄昏是一切的开始。但是这个宗教逼好像也没装好,最后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这文应该看得出来,相当粗制滥造。基本就是个故事大纲。但是这个题材本来没怎么用心去设定,就这样草稿一样地拿出来了吧。上古篇那里其实很多剧情实在是懒得写了,鸠和若叶的故事什么的……后来感觉和邪见他们关系不大就全部砍掉了。总之就是懒了。 取标题我一向苦手。霜冻前夜是我满喜欢的一个乐队的名字,和内容基本无关……